赐我先君所践履之境,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居荆州,例有包茅之贡,尔竟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所以特来征问。昭王南征不复,寡人所以遂至胶州。”这两句是伯者假义之所在。楚成王听见管仲言词甚正,便应道:“贡之不入,寡人之罪也,敢不供命?昭王不复,非楚之过也,君其问诸水滨。”那时楚国鸷悍,见了管仲在师,少觉折其锋,乃遣其大夫屈完来盟,自后贡问不绝,各国诸侯谁敢不来纳款、通和,推尊桓公做了盟主。又过了五六年,齐国之伯愈盛,又会诸侯于葵丘,筑起十余丈一个高台,杀牲歃血,出师举义。周天子大喜,远使宰孔赐胙,不免夜驻晓行,力到齐都,恰好桓公与诸侯高会。正是:
君恩重伯国,赐胙自天来。
宰孔至葵丘,将敕书开读道:“子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使孔致胙,且有别命,以尔自卑劳,实谓尔伯舅无下拜之礼。”桓公密与管仲谋,管仲对道:“为君不尽君道,为臣不尽臣礼,乱之本也。”桓公甚惧,出对宰孔说道:“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予敢承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为天子羞,敢不下拜。”那各国诸侯看桓公拜于坛下,受胙于坛上,个个称羡不已。桓公任管仲数十年,见他材能无比,事事周备,遂至伯天下,有莫大功勋,尊为仲父。夺伯氏大夫所骈邑三百家,赐与管仲。管仲富贵已极,累业建功。建了丞相府,造了三归之台,广贮燕姬赵女,翠绕珠围,受用不尽。返思当年未遇,若非鲍叔知交焉得今日,尝时说道:“吾始困时与鲍叔为贾分财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与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屡困穷,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我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就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及管仲殁后,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十余世。后人作诗二绝为证。
其一:伯业巍巍万祚留,匡时伟略冠群侯。纷纷碑口争传诵,丞相当年曾射钩。
其二:只今管鲍擅奇勋,须信高才自轶群。不是金分兰臭合,何从挟策伯齐君。
总评:嗟乎!交情至今日,不忍言矣。观管、鲍之相与,如手如足,洵非常人。所可几及,有心者岂不慨然。
又评:古人云: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斯二语今取诵之,令我推心痛哭,感慨淋漓。安得管、鲍复生,为之把臂立名,一洗时交陋习邪。然而桓公亦非庸主,人慎毋以伯者而忽之。
卷二十 王欢朝暮见
从来道德与时违,宴笑盈堂予独悲。多少趋承轻薄子,只遗名姓后人讥。
这诗是说古来贤圣,遭时不偶,游荡天涯,不能舒展平生之志。凑着这些世上人,一个个趋利附势,婢膝奴颜,总为一点名心,兼为身家衣食,就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付之东洋大海去了。花着脸、黑着心尽意谄媚,竭力奉承。不要说是王公贵戚去干谒哀求,就是那得宠的家人,稍可在主人面前说得一句话的,毕竟要卑辞屈礼,无穷趋奉,求他帮衬。这唤做抛砖引玉,以小博大,自然爵禄坚牢。惟有道学生生不肯随方逐圆,遇见歹人便正颜作色,没有一毫假借,常是犯了众怒,不能存立于朝。他一味信得自是,并无怨言,这才是贤人的局面。有古诗一首单道势利小人与君子不合之事。诗曰:
世俗既云下,满眼皆狐鼠。美爵归势门,哲人摈台胥。
遭逢庭陛间,非群则吴楚。鲜睇相容时,贱尤在尔汝。感慨集涟洏,默默谁共语。
且把闲话休提,如今单表一桩人人说得的故事。是一个真正道学的君子,一个真正趋奉的小人。此事在战国齐宣王十九年间,宣王姓田,双名辟疆,本是诸侯,僭称为王。只因他国富兵强,所以招贤纳士,只为眼力不济,不识好歹,但凭旁人说好便好。那盖大夫王欢,字子敖,原是个极卑陋的人。因每日趋奉上卿陈戴,陈戴荐奏宣王,就将王欢迁了右师之职,见他仪容俊雅,言语婉曲,宣王一味偏辟,错认他是个好人,倾心相爱,固结不解。须知田舍翁多收十斛麦便要易妻,岂有一国之主便用不得一个臣子么?故此无人敢说,这也不必深求。且说孟夫子名轲,字子舆,志欲行道,亦仿孔夫子当年周游列国的意思,备了琴剑书箱,带了弟子公孙丑,出游诸国。先往齐邦,一入临淄,早已望见齐国都城了。你看那里的景象如何?但见:
第宅相望,冠盖交错。六街三市,鼓瑟吹竽。公子王孙,斗鸡走狗。宝货尽山东之美,台隍枕海岱之交。日斜响遍歌钟,春暖充盈花柳。帘卷琼钩,是何处美人吹凤管。室开罗幔,问谁家贵客拊皇琴。
孟夫子遥望一回,天色渐晚,不敢停留,向前趱行。去了半里之遥,恰好来到雪宫地面。公孙丑道:“此间虽是宣王的离宫,每常有过往的使客在此借宿,夫子就在此处安歇何如?”孟夫子应允了,公孙丑走近离宫,只见门已闭上,轻轻的敲了两下,里面走出一个青衣汉子,问道:“尊使何处到来?”公孙丑道:“我从师父孟夫子自邹至齐,敢假雪宫权宿一宵,房金加倍奉偿。”那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