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土地人民止当大王十分之一。看起来岂非文轩与敝舆一般,楚王口殃不容。”墨子又道:“楚有梦泽,其中最多的是犀兕麋鹿;又有江汉,其中所饶的是鱼鳖鼋鼍。若区区小宋所谓雉兔鲋鱼,也不能够有的,岂非粱肉与糟糠一样。”楚王道:“夫子所言莫非要缓我攻宋,阴使人来袭我郢都么?”墨子道:“若如君王所言,必致伤残人命,臣必不去做他。”楚王方才放心,便道:“子言有理,可还有比喻么?”墨子道:“未哎哩!今闻楚国,所有的是长松文梓,梗称豫章。况宋,国不产长木,此与锦绣短褐无异。臣以大王攻宋,与此同类,故敢斗胆敷陈,非过为侈谈天下之务。”楚王道:“说得甚善,请无攻宋。”墨子道:“如此足仞大王高义。”于是,楚遂罢兵。有诗为证:
片辞凛凛息纷争,从此通和两国宁。笑杀公输空擅巧,难逾墨氏这番情。
其时,宋王知墨子说楚有功,安车驷马,召回本国,待以上宾之礼。墨子当此自信己之爱人利物,无所不主。且有弟子禽滑厘、公上过等三百人,相与周旋岁月,从其教者,几遍天下。然而,宋国又有一人,名曰子冉,乃是奸佞之徒,做人极其奸险,好谈人过,口中以是为非,以非为是。观见墨子游说楚王息了两国刀兵,人民安堵,又召回本国,恐其一旦做了卿相,夺了他的权柄,竟私自算计墨子,要将他摆布死了方才畅意,设或不然便在吾主面前浸润之谮,肤受之诉,将他离间,自然不能在这宋国一朝居也。后来墨子果被子冉谗言诽谤,一旦触了宋王之怒,礼貌衰哉,将墨子逐出。墨子顾影自悲,抚心欲哭,又恐人来耻笑,勉强阁住了两眶眼泪,独自一个凄凄惶惶,徒行去国,前途茫昧,不知何地可以栖身。偶望林端有一座小小城池,那墨子观看其城:
团团如铁瓮,矗矗入云霄。试问为何地,将身可住牢。
城墙之外绕着一派汪洋城河,河上许多人家。人家之中不见有士农工商,纵有其人也多有游手游舌之辈。你道为何?只因此邑人人最好歌唱,殷纣时曾建都在此。那墨子看了其城,心中便想道:我墨翟有了大才绝学,反被谗人诽谤,以致驰驱道途,没个解骖致馆之所,又没个推贤敬士之人,受了无限痛苦,万种凄凉。如今幸喜走到了这样一个的城池侧边,或者此地可驻我的行踪,可安我的身体,可息我的寝食,可抒我的志气,可用我的才华。我只因在此委质为臣,得位行道,岂非是贤人君子,志士英豪,发迹之场,也不枉了这几时牢落,也不埋没了这一片救民兼爱的心肠。况我只为一心爱了宋国,说了那楚国以致退兵不攻,今日事已定了,功已成了,君上无忧了,人民也安枕了,社稷也无毁败之危了,宗庙也无绝灭之恐了,不指望感我酬我,他倒反听细人之言而逐我。难道此处还有甚么奸人,再像那个子冉的为人?料想这答儿决没有如此之人。咳!老天,你既生了我这墨翟,就该寻一个安置我的所在,纵不能上位存身,便是工艺细民的流等,也凭我操一业成名,奈何令我今日一身落魄如是?正是:
有怀未遂伤情切,四海无依实可怜。
墨子叹未毕,那城门已近,早见一个老人家约有五七十岁光景,须眉皓然,他目中还低低答答,咿咿唔唔,一头走,一头歌。墨翟暗暗想道:“这老者高兴得紧,我不免问他此城何名,有何禁令,即可进否。”那老者望见墨翟便不唱歌,倒先问道:“夫子何方到此?”墨子道:“在下姓墨名翟,今到贵方不知是何地名,特问老者一声。”老者道:“原来你就是墨夫子,闻你说楚有功,为何宋君不用你,反到此来?”墨子道:“一言难尽,但此地何名?”老者道:“此地名曰朝歌。”墨子一闻朝歌二字,忙将其身退转飞走,离了那座城门。那老者看了墨子点一点头儿,叹道:“这个人踪迹甚奇,决是个失心疯的,恐他未必是个墨子。”老者叹罢,依旧唱歌他去。那墨子走离了数箭之地,方才立住脚,自叹道:“我今日何其命运苦哉,怎奈所如辄踬,吾死矣夫。今这个小邑孤城,我还妄想其中有好人,有明主可以赋黄鸟之歌,以寄飘蓬之迹。怎奈我又来得差了,邑名朝歌,其人必恶俭尚奢,不肯从教依法的了。吾又何益?纵在此邑,犹在宋邦无异。况昔者尼父是个大成至圣,他半日尚为不已甚,及至水名盗泉,那尼父坚执不饮。况我亦非以下贩夫竖子,如何不要效而为之,只索去罢。”有诗为证:
颠沛犹坚志,流连何处安。无衣逢雨雪,有铗但携殚。
去路茫难定,悲啼恰易残。征怀谁共诉,旅影自孤单。
空爱兼人物,徒劳沛世难。萧萧还切切,冷冷复漫漫。
入邑思投刺,经都孰守翰。及门人散久,凄楚懒加餐。
墨子行未半里,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勉强在露天草下且宿一宵,不觉鸡鸣天晓,人物声喧。那墨子权宿了一夜,心中也不懊悔,但恐无处再显其才,得以兼爱世人。是日,天色晴明,远望林木之外,有炊烟缕起,墨子向烟而走,脚到之所乃是一村旅店,可以买饭息足之所。墨子自袖中取些钱儿,向店中梳洗酌饮,然后复往路中行走。真是伥伥何之,不胜其苦。那墨子只是心中酸楚,这两只眼角上偏生阁不住眼泪,只管要流将出来,好生陶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