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势一落千丈强。
灵公暗想道:“师涓到了这时候还不思量要睡,尚在弹琴。”连忙披了衣服坐在床上,揭开帐子一看,但见残灯明灭,臣仆酣眠,并没有甚么声息,一张宝琴悬挂壁上。灵公疑道:“此音怪之,师涓兀自憩然睡着,这琴声胡为乎来哉!听他口口口幽奇古,我且睡了,伏枕而听。”那灵公方才睡在枕上,正欲安眠,又闻琴声悠抑,连声说道:“怪哉,怪哉。此声决是随从人中或有能知音律的,在这里卖弄手段,也未可知。我明日决要访出此人,以为师涓之敌,服侍寡人。”你道夜半三更琴声奇艳清远,不消说是鬼神所弹了。若使晋国师旷在此听得,自然知其去迹来踪,晓其宫商声调。谁料师涓无此大才,不能理会。那时灵公再三听之,再三难遏其兴,又披了衣服,揭开帐子一看,仍旧如故。又想道:“我平日听师涓所弹,不曾有这样异声。我不若唤他醒来,叫他随其声而习之,有何不可?”便唤道:“乐师快醒觉来,寡人有话与你讲。”师涓此时也听得弹琴之声,虽然睡在帐外,他却是醒的,眼见灵公披衣揭帐了两次,心知为了这琴声,故作此态。他也知这琴弹得非常音调,默默的屏息暗记习学,及至灵公唤他,他便应声道:“主公正好听琴,何故必唤小臣?”灵公道:“原来乐师是醒的,寡人正为琴声异常可听,汝可整衣而起,取琴写而习之。”师涓道:“小臣听之已久,已习了一半在此。”灵公笑道:“又来谎言了,琴也不曾弹,便说习其一半,岂非是谎?”师涓道:“臣深知宫商之理,这挑剔不过如是,是以一习而知。”灵公道:“你再细听,不可造次。”师涓道:“自然。”两人侧耳而听,方才的琴声,全无一丝声气了。灵公与师涓等到意休不休的光景,已是四更时分,不觉身子疲倦,垂头而睡,直睡到大天明。灵公方醒,未及梳洗,命师涓出宫查问昨夜弹琴者。师涓于随从人中逐名细查并无踪迹,遂入行宫回覆。灵公道:“既没有罢了,我今往晋有师旷在彼,相见之时,乐师可以奏此新声,不识肯如吾愿否?”师涓道:“主公有命,安敢不遵?如今待臣先操演一曲如何?”灵公道:“正合吾意。”师涓取琴一弹与昨夜所听的一毫不错。灵公大喜,遂令排驾起身径往晋国。一路上无甚好景,都是田野村庄,惟有琴声时时聒耳,亦程途中赏心乐事也。有诗为证:
心醉上征鞍,秋岑薄蔼寒。清声闻满耳,幽绪结盈仇。
孤雁入云唳,哀蝉激木嘽。羁怀禁不得,且事睦邻欢。
灵公到了晋国入见平公,平公即命排宴于施夷台上,乃邀灵公赴宴。未到台前,喧天鼓乐齐鸣。那台制造可也雄壮,高三十六丈,方圆四里。这高按着周天之数,方圆按着门维之象。平公一则要夸示新台,二则是款宾旧例。这日的酒筵,比往常愈加齐整。有诗七言排律为证:
主人杯酒拟荆班,冠盖逍遥向夕扳。草色远连朱槛外,花香轻傍绮筵间。
宁愁返照催青勒,却喜微熏动白纶。南浦云霞时自发,东邻池馆晚能闲。
流莺引谷园为谷,骑马看山客是山。幸有绿杨垂碧水,不妨玄醴醉酡颜。
清吟竹月窥琴几,雄辨松风响佩环。露净帘钩星影烂,烟笼庭砌鸟声娴。
幕中二美真双璧,席上千钟胜九还。宝炬已残鹦鹉泪,金炉犹口鹧鸪班。
歌翻紫玉宵将半,光动香疏兴未阑。莫道尊前成往事,尊前玄理出尘寰。
却说晋平公与卫灵公互相酬劝,饮到酣畅之际,灵公走起身对平公说道:“偶有新声,愿奏以献晋公兄,不识可否?”平公见说有新声,即应道:“甚妙。敢是殿下的贤乐师能弹么?”灵公道:“正为此尔。”平公道:“就请贤乐师扳琴而弹,吾与卫公兄静坐听之,以为赏音人何如?”灵公即命师涓抚琴,其时师旷侍宴于侧,便开言道:“琴乃至人雅乐,非席间所弹,主公既要听琴,即当撤去酒席。”灵公道:“言之有理。”平公即命撤去筵席,那师涓如了平公所言,坐于旁席将琴弦调和,然后把昨夜所闻于濮上的新声,细细依官傍徵,镂羽琢商,弹将出来,果然溺人心志,华靡可听。那师旷已知琴声所繇,但未便出言,且再听片时。那灵公、平公口中十分称赞。师涓只是弄弦抚徵弹未及半,被师旷将师涓所弹的琴弦一把揿住,竟摇手道:“二位主公在上,此乃亡国之声,切不可听,请即止之。”平公道:“其故奚在?”师旷道:“臣实知其所繇来。”灵公道:“子野既知,何不使寡人亦闻其故?”师旷道:“昔日殷纣令师延制造的靡靡之乐即此新声,只因我周武王天子率了革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会于孟津。那时天下的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国,景附而从者三千邦。武王又师尚父先使勇力敢死之士犯敌,那死士骤如风雨驰入殷军营内,纣王亦发兵七十万人来拒武王。怎奈殷兵虽众皆无战心,被武王驰马而来如入无人之境,殷兵见周兵势大,尽行放倒干戈,跪拜武王呼为万岁,武王得胜。那时纣王无人护卫,纵有飞廉恶来几十人,一个个都要保全自己首领,竟没有赤心为国的。纣王见势头不好,飞马退走,竟奔鹿台之上,衣其珠玉,即命侍臣纵火焚烧而死。武王赶来,纣王已死,止有妲己在旁,武王一剑斩了。于是,诸侯欢声如雷,便尊武王做我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