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听了,半信半疑。
次日,三苗又来谒见,路上并且随行。这一日所见的情形,与昨日所见大略相同,不过又多了些。到了行馆,帝尧正色向三苗道:“朕在平阳,久听见说,汝在这里作种种暴虐之刑,那时还未深信。昨、今两日所见,才知道真有此事。汝真太不仁了。汝要知道,天生万民,立之司牧,是要叫他治百姓的,不是叫他暴虐百姓的,百姓果有不好,应该以德去化他,应该以礼去教他,不应该动辄就拿了刑罚去残杀他。汝看那些百姓,或是缺耳,或是少鼻,或是无脚,来来往往,汝看了于心忍吗?
君主和父母一样,百姓和子女一样,子女不好,做父母的或去其耳,或截其鼻,或断其足,世界上有这种忍心的父母吗?朕切实告汝,以后切不可如此。”
三苗道:“这种理由,臣非不知。不过臣听见古圣人说,‘治乱国用重典’,此地蛮夷错杂,又承玄都九黎之后,民性狡诈,非用重刑不能使之畏服,亦是不得已的原故,请帝原谅。
”
帝尧道:“汝这话不对。所谓乱国的这句话,还是在既乱之后,还是在将乱之先,还是在正乱之时,这三种须要辨清。
如其在既乱之后,则已经平治,正应该抚绥他们,安辑他们,不应该再用重刑去压迫他们。如果在将乱之先,那么朕试问汝,何以知道将要乱呢?如果在正乱之时,汝之建国已经十余年之久了,还不能使国家平定,汝的政绩在哪里?这句话汝恐怕说不出吧。九黎败俗,蛮夷杂处,朕知道他是难治的。但是治国之道,应该从根本上着想,用道德教育去感化他,不应该严刑峻罚的蛮干。况且九黎的风俗,最不好的是迷信鬼神。汝既然知道它不好,应该首先革除它,为什么朕昨、今两日经过的地方,淫祠到处都是,人民迷信又非常之深呢?”
三苗道:“臣听见说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所以用这个方法。”
帝尧道:“汝这个话又不对。汝要知道,神道设教的教字是怎样讲?教字的意思是教人为善,教人不为恶,并非教人去祀神求福,祭鬼免祸。祀神求福,祭鬼免祸,与善恶二字有什么相干!没有相干,就不是教了。况且古圣人是用神道来设教,并非用神来设教。神道来设教,就是教人行善,教人不为恶。
用神来设教,就是教人祀神求福,祭鬼免祸。汝现在一切木石牛蛇,都叫他们去祭拜,简直是借了鬼神的威势来恐吓愚民,哪里配说教!”
三苗道:“那么圣人所作的种种祭祀之礼,为什么呢?”
帝尧道:“祭祀之礼,就是一个教字。分析起来有三种意义:一种是不忘其本的意思。譬如人人皆有祖宗,则人人都应该祭祀。不祭祀祖宗就是忘本。忘本的人,他的心肠浇薄已极,与禽兽无异。第二种是崇尚有德的意思。譬如现在有一个圣贤豪杰的人,我遇见他之后,必定要对他表示一种敬意,因为他可以做我们的模范,是有益于我们的。现在的圣贤豪杰,既然要对他表敬意,那么以前的圣贤豪杰当然要对他表示敬意了。
如何对他表示敬意?就是祭祀。况且对于圣贤豪杰表示敬意,一则固然是崇德,二则亦是教导的一种方法,给百姓看看,果然能够做圣贤豪杰,自可以受几千百年的尊崇,岂不是教导的意思吗!第三种是报功的意思。譬如第一个发明饮食的人,发明火化的人,始制衣服的人,始创房屋的人,以及削平大难的人,都是有功于我们人类。那么我们应该发出一个良心,去感激他!谢谢他!如何感谢呢?亦就是祭祀了。至于天是覆我们的,地是载我们的,日月星辰是与我们以光明的,山川原隰是与我们以利用的,凡此种种,所以都要去祭祀它,并非是用了祭把去求福免祸呀!祸福二字,与祭祀毫无关系。个人倘若存了一个祭祀可以求福、祭祀可以免祸的念头,那么就将圣人制作祭祀的深意统统失去了,他的心中也并不知道怎样是善,怎样是恶,只知道如何是福,如何是祸,如何可以得福,如何可以免祸,如此而已。但是,假使人人都是如此,听命于天,而人力一点都不尽,孜孜为利,而善恶一切都不管,还成个世界吗?”三苗听到此,亦无话可说,只得应道:“臣就去改他吧。
”帝尧见他愿改,亦不再说。
过了几日,到了衡山,大会诸侯,举行黜陟之典。三苗当然是考了一个下下,也不必说。礼毕之后,诸侯将散,帝尧仍拟南行。三苗设宴,大飨帝尧君臣及各路诸侯。这个却是常有的礼节,帝尧不好推辞,然而颇有戒心。但见那席次有十几席,却是参伍错综的。三苗陪着帝尧,狐功陪着老将羿,其余有两个诸侯陪着羲叔和赤将子舆。帝尧君臣本来都想托故一点不尝的,深恐他酒肴之中或有什么恶意。忽见那三苗立起来说道:“臣听见说,古礼臣侍君宴,所有的酒肴,应该臣先偿之。现在某仿照这个典礼,每项先嚐一嚐,想来圣天子和诸位同僚不会说某无礼,拿吃过的东西给君上吃的。”说着,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自己先一饮而荆然后再斟一杯,跪献帝尧,又拿起筷子,将所有的肴馔项项都嚐过,然后就坐。
那边狐功亦站起来说道:“诸位公侯在此,狐功亦得参预末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