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晋、鲁、卫、曹四国,各遣大夫来聘。晋大夫郤克,是个瞎子,只有一只眼光著看人;鲁大夫季孙行父,是个秃子,没一根毛发;卫大夫孙良夫,是个跛子,两脚高低的;曹公子首,是个驼背,两眼观地。吾想生人抱疾,五形四体,不全者有之,但四人各占一病,又同时至于吾国,堂上聚著一班鬼怪,岂不可笑?"萧太夫人不信,曰:“吾欲一观之可乎?”顷公曰:“使臣至国,公宴后,例有私享,来日儿命设宴于后苑,诸大夫赴宴,必从崇台之下经过,母亲登于台上,张帷而窃观之,有何难哉?"话中略过公宴不题。单说私宴,萧太夫人已在崇台之上了。旧例使臣来到,凡车马仆从,都是主国供应,以暂息客人之劳。顷公主意,专欲发其母之一笑,乃于国中密选眇者、秃者、跛者、驼者各一人,使分御四位大夫之车。郤克眇,即用眇者为御;行父秃,即用秃者为御;孙良夫跛,即用跛者为御;公子首驼,即用驼者为御。齐上卿国佐谏曰:”朝聘,国之大事。宾主主敬,敬以成礼,不可戏也!“顷公不听。车中两眇、两秃、双驼、双跛行过台下,萧夫人启帷望见,不觉大笑,左右侍女,无不掩口,笑声直达于外。
郤克初见御者眇目,亦认为偶然,不以为怪,及闻台上有妇女嘻笑之声,心中大疑,草草数杯,即忙起身,回至馆舍,使人诘问:“台上何人?"”乃国母萧太夫人也!“须臾,鲁、卫、曹三国使臣,皆来告诉郤克,言:”齐国故意使执鞭之人,戏弄我等,以供妇人观笑,是何道理?"郤克曰:“我等好意修聘,反被其辱,若不报此仇,非丈夫也!”行父等三人齐声曰:“大夫若兴师伐齐,我等奏过寡君,当倾国相助。"郤克曰:”众大夫果有同心,便当歃血为盟,伐齐之日,有不竭力共事者,明神殛之!“四位大夫聚于一处,竟夜商量,直至天明,不辞齐侯,竟自登车,命御人星驰,各还本国而去。国佐叹曰:”齐患自此始矣!“史臣有诗云:
主宾相见敬为先,残疾何当配执鞭?
台上笑声犹未寂,四郊已报起烽烟!
是时鲁卿东门仲遂、叔孙得臣俱卒,季孙行父为正卿,执政当权,自聘齐被笑而归,誓欲报仇。闻郤克请兵于晋侯,因与太傅士会主意不合,故晋侯未许。行父心下躁急,乃奏知宣公,使人往楚借兵。
值楚庄王旅病薨,世子审即位,时年才十岁,是为共王。史臣有楚庄王赞云:
于赫庄王,干父之蛊;始不飞鸣,终能张楚。
樊姬内助,孙叔外辅;戮舒播义,衄晋觌武。
窥周围宋,威声如虎;蠢尔荆蛮,桓文为伍。
楚共王方有新丧,辞不出师。行父正在愤懑之际,有人自晋国来述:“郤克日夜言伐齐之利,不伐齐难以图伯,晋侯惑之。士会知郤克意不可回,乃告老让之以政。今郤克为中军元帅,主晋国之事,不日兴师报齐仇。”行父大喜,乃使仲遂之子公孙归父行聘于晋,一来答郤克之礼,二来订伐齐之期。
鲁宣公因仲遂得国,故宠任归父,异于群臣。时鲁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子孙众盛,宣公每以为忧,知子孙必为三家所凌,乃于归父临行之日,握其手密嘱之曰:“三桓日盛,公室日卑,子所知也。公孙此行,觑便与晋君臣密诉其情,倘能借彼兵力,为我逐去三家,情愿岁输币帛,以报晋德,永不贰志,卿小心在意,不可泄漏!"归父领命,赍重赂至晋,闻屠岸贾复以谀佞得宠于景公,官拜司寇,乃纳赂于岸贾,告以主君欲逐三家之意。
岸贾为得罪赵氏,立心结交栾、郤二族,往来甚密,乃以归父之言,告于栾书。书曰:“元帅方与季孙氏同仇,恐此谋未必协也,吾试探之。”
栾书乘间言于郤克,克曰:“此人欲乱鲁国,不可听之。”遂写密书一封,遣人星夜至鲁,飞报季孙行父。
行父大怒曰:“当年弑杀公子恶及公子视,皆是东门遂主谋,我欲图国家安靖,隐忍其事,为之庇护。今其子乃欲见逐,岂非养虎留患耶?”乃以郤克密书,面致叔孙侨如看之,侨如曰:“主公不视朝,将一月矣,言有疾病,殆托词也。吾等同往问疾,而造主公榻前请罪,看他如何?”亦使人邀仲孙蔑。蔑辞曰:“君臣无对质是非之理,蔑不敢往。”乃拉司寇臧孙许同行。
三人行至宫门,闻宣公病笃,不及请见,但致问候而返。
次日宣公报薨矣,时周定王之十六年也。
季孙行父等拥立世子黑肱,时年一十三岁,是为成公。成公年幼,凡事皆决于季氏。季孙行父集诸大夫于朝堂,议曰:“君幼国弱,非大明政刑不可。当初杀嫡立庶,专意媚齐,致失晋好,皆东门遂所为也。仲遂有误国大罪,宜追治之。”诸大夫皆唯唯听命,行父遂使司寇臧孙许逐东门氏之族。
公孙归父自晋归鲁,未及境知宣公已薨,季氏方治其先人之罪,乃出奔于齐国,族人俱从之。后儒论仲遂躬行弑逆,援立宣公,身死未几,子孙被逐,作恶者亦何益哉?髯翁有诗叹云:
援宣富贵望千秋,谁料三桓作寇仇?
楹折“东门”乔木萎,独余青简恶名留!
鲁成公即位二年,齐顷公闻鲁与晋合谋伐齐,一面遣使结好于楚,以为齐缓急之助,一面整顿车徒,躬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