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将锦囊启视,乃黄绢一幅,中间写著“诈疯魔”三字。膑曰:“原来如此。"
当日晚餐方设,膑正欲举箸,忽然昏愦,作呕吐之状,良久发怒,张目大叫曰:“汝何以毒药害我?"将瓶瓯悉拉于地,取写过木简,向火焚烧,扑身倒地,口中含糊骂詈不绝。诚儿不知是诈,慌忙奔告庞涓。涓次日亲自来看,膑痰涎满面,伏地呵呵大笑,忽然大哭。庞涓问曰:”兄长为何而笑,为何而哭?"膑曰:“吾笑者笑魏王欲害我命,吾有十万天兵相助,能奈我何?吾哭者哭魏邦没有孙膑,无人作大将也!”
说罢,复睁目视涓,磕头不已,口中叫:“鬼谷先生,乞救我孙膑一命!”
庞涓曰:“我是庞某,休得错认了。”
膑牵住庞涓之袍,不肯放手,乱叫:“先生救命!”
庞涓命左右扯脱,私问诚儿曰:“孙子病症是几时发的?"诚儿曰:”是夜来发的。"涓上车而去,心中疑惑不已。恐其佯狂,欲试其真伪,命左右拖入猪圈中,粪秽狼藉,膑被发覆面,倒身而卧。再使人送酒食与之,诈云:“吾小人哀怜先生被刖,聊表敬意,元帅不知也。"孙子已知是庞涓之计,怒目狰狞,骂曰:”汝又来毒我耶?"将酒食倾翻地下。
使者乃拾狗矢及泥块以进,膑取而啖之。于是还报庞涓,涓曰:“此真中狂疾,不足为虑矣。"
自此纵放孙膑,任其出入。膑或朝出晚归,仍卧猪圈之内,或出而不返,混宿市井之间。或谈笑自若,或悲号不已。市人认得是孙客卿,怜其病废,多以饮食遗之。膑或食或不食,狂言诞语,不绝于口,无有知其为假疯魔者。
庞涓却吩咐地方,每日侵晨具报孙膑所在,尚不能置之度外也。髯翁有诗叹云:
纷纷七国斗干戈,俊杰乘时归网罗。
堪恨奸臣怀嫉忌,致令良友诈疯魔。
时墨翟云游至齐,客于田忌之家。其弟子禽滑从魏而至,墨翟问:“孙膑在魏得意何如?"禽滑亲将孙子被刖之事,述于墨翟。翟叹曰:”吾本欲荐膑,反害之矣!“乃将孙膑之才及庞涓妒忌之事,转述于田忌。
田忌言于威王曰:“国有贤臣,而令见辱于异国,大不可也!”
威王曰:“寡人发兵以迎孙子如何?"田忌曰:”庞涓不容膑仕于本国,肯容仕于齐国乎?欲迎孙子,须是如此恁般,密载以归,可保万全。"威王用其谋,即令客卿淳于髡假以进茶为名,至魏欲见孙子。淳于髡领旨,押了茶车,捧了国书,竟至魏国。禽滑装做从者随行。到魏都见了魏惠王,致齐侯之命。惠王大喜,送淳于髡于馆驿。禽滑见膑发狂,不与交言,半夜私往候之。
膑背靠井栏而坐,见禽滑张目不语,滑垂涕曰:“孙卿困至此乎,吾乃墨子之弟子禽滑也。吾师言孙卿之冤于齐王,齐王甚相倾慕,淳于公此来,非为贡茶,实欲载孙卿入齐,为卿报刖足之仇耳。"孙膑泪流如雨,良久言曰:”某已分死于沟渠,不期今日有此机会,但庞涓疑虑大甚,恐不便挈带,如何?"禽滑曰:“吾已定下计策,孙卿不须过虑,俟有行期,即当相迎。"约定只在此处相会,万勿移动。
次日,魏王款待淳于髡,知其善辩之士,厚赠金帛,髡辞了魏王欲行。庞涓复置酒长亭饯行,禽滑先于是夜将温车藏了孙膑,却将孙膑衣服与厮养王义穿著,披头散发,以泥土涂面,装作孙膑模样,地方已经具报,庞涓以此不疑。
淳于髡既出长亭,与庞涓欢饮而别,先使禽滑驱车速行,亲自押后。
过数日,王义亦脱身而来。地方但见肮脏衣服,撒做一地,已不见孙膑矣,即时报知庞涓,涓疑其投井而死,使人打捞尸首不得,连连挨访,并无影响,反恐魏王见责,戒左右只将孙膑溺死申报,亦不疑其投齐也。
再说淳于髡载孙膑离了魏境,方与沐浴,既入临淄,田忌亲迎于十里之外,言于威王,使乘蒲车入朝,威王叩以兵法,即欲拜官,孙膑辞曰:“臣未有寸功,不敢受爵,庞涓若闻臣用于齐,又起妒嫉之端,不若姑隐其事,俟有用臣之处,然后效力何如?"威王从之,乃使居田忌之家,忌尊为上客。
膑欲偕禽滑往谢墨翟,他师弟二人已不别而行了。膑叹息不已,再使人访孙平、孙卓信息,杳然无闻,方知庞涓之诈。
齐威王暇时,常与宗族诸公子驰射赌胜为乐,田忌马力不及,屡次失金。一日,田忌引孙膑同至射圃观射,膑见马力不甚相远,而田忌三棚皆负,乃私谓忌曰:“君明日复射,臣能令君必胜。"田忌曰:”先生果能使某必胜,某当请于王,以千金决赌。"膑曰:“君但请之。"田忌请于威王曰:”臣之驰射屡负矣,来日愿倾家财,一决输赢,每棚以千金为采。"威王笑而从之。
是日,诸公子皆盛饰车马,齐至场圃,百姓聚观者数千人,田忌问孙子曰:“先生必胜之术安在。千金一棚,不可戏也。"孙膑曰:”齐之良马聚于王厩,而君欲与次第角胜,难矣。然臣能以术得之,夫三棚有上中下之别,试以君之下驷,当彼上驷,而取君之上驷,与彼中驷角,取君之中驷,与彼下驷角。君虽一败,必有二胜。"田忌曰:“妙哉。"乃以金鞍锦鞯,饰其下等之马,伪为上驷,先与威王赌第一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