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毐已酒醒,大惊,夜叩大郑宫,求见太后,诉以如此这般:“今日之计,除非乘桓齿奇兵未到,尽发宫骑卫卒及宾客舍人,攻祈年宫,杀却今王,我夫妻尚可相保。"太后曰:”宫骑安肯听吾令乎?“嫪毐曰:”愿借太后玺,假作御宝用之,托言,‘祈年宫有贼,王有令,召宫骑齐往救驾。’宜无不从。"太后是时主意亦乱,曰:“惟尔行之,"遂出玺付毐。
毐伪作秦王御书,加以太后玺文,遍召宫骑卫卒,本府宾客舍人,自不必说。乱至次日午牌,方才取齐,嫪毐与内史肆、佐弋竭分将其众,围祈年宫。
秦王政登台,问各军犯驾之意,答曰:“长信侯传言行宫有贼,特来救驾。"秦王曰:”长信侯便是贼,宫中有何贼耶?“宫骑卫卒等闻之,一半散去,一半胆大的,便反戈与宾客舍人相斗。秦王下令:”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而以其首献者,赐钱五十万;得逆党一首者,赐爵一级。舆隶下贱,赏格皆同。“于是宦者及牧圉诸人,皆尽死出战,百姓传闻嫪毐造反,亦来持梃助力,宾客舍人死者数百人。
嫪毐兵败,夺路斩开东门出走,正遇桓齿奇大兵,活活的束手就缚,并内史肆佐、弋竭等皆被擒。付狱吏拷问得实,秦王政乃亲往大郑宫搜索,得嫪毐奸生二子于密室之中,使左右置于布囊中扑杀之。太后暗暗心痛,不敢出救,惟闭门流涕而已。
秦王竟不朝谒其母,归祈年宫,以太史占星有验,赐钱十万,狱吏献嫪毐招词,言:“毐伪腐入宫,皆出文信侯吕不韦之计,其同谋死党,如内史肆、佐弋竭等,凡二十余人。”秦王命车裂嫪毐于东门之外,夷其三族;肆、竭等皆枭首示众;诸宾客舍人从叛格斗者,诛死;即不预谋乱者,亦远迁于蜀地,凡迁四千余家。
太后用玺党逆,不可为国母,减其禄奉,迁居于棫阳宫。此乃离宫之最小者。以兵三百人守之,凡有人出入,必加盘诘。太后此时,如囚妇矣,岂不丑哉?
秦王政平了嫪毐之乱,回驾咸阳,尚父吕不韦惧罪,伪称疾,不敢出谒,秦王欲并诛之,问于群臣,群臣多与交结,皆言:“不韦扶立先王,有大功于社稷;况嫪毐未尝面质,虚实无凭,不宜从坐。”秦王乃赦不韦不诛,但免相,收其印绶。桓齿奇擒反贼有功,加封进级。
是年夏四月,天发大寒,降霜雪,百姓多冻死,民间皆议:“秦王迁谪太后,子不认母,故有此异。"大夫陈忠进谏曰:”天下无无母之子,宜迎归咸阳,以尽孝道,庶几天变可回。"秦王大怒,命剥去其衣,置其身于蒺藜之上,而捶杀之,陈其尸于阙下,榜曰:“有以太后事来谏者,视此!"秦臣相继来谏者不止。不知可能感悟秦王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谏秦王 李牧坚壁却桓齮
话说秦大夫陈忠死后,相继而谏者不止,秦王辄戮之,陈尸阙下,前后凡诛杀二十七人,尸积成堆。时齐王建来朝于秦,赵悼襄王亦至,相与置酒咸阳宫甚欢,及见阙下死尸,问其故,莫不叹息,私议秦王之不孝也。
时有沧州人茅焦,适游咸阳,寓旅店,同舍偶言及此事。焦愤然曰:“子而囚母,天地反覆矣!"使主人具汤水,”吾将沐浴,明早叩阍入谏秦王。"同舍笑曰:“彼二十七人者,皆王平日亲信之臣,尚且言而不听,死不旋踵,岂少汝一布衣耶!"茅焦曰:”谏者自二十七人而止,则秦王遂不听矣,若二十七人而不止,王之听不听,未可知也!“同舍皆笑其愚。
次早五鼓,向主人索饭饱食,主人牵衣止之,茅焦绝衣而去,同寓者度其必死,相与剖分其衣囊。
茅焦来至阙下,伏尸大呼曰:“臣齐客茅焦,愿上谏大王!”秦王使内侍出问曰:“客所谏者何事,得无涉王太后语耶!"茅焦曰:”臣正为此而来!"内侍还报曰:“客果为太后事来谏也!”
秦王曰:“汝可指阙下积尸告之。"内侍谓茅焦曰:”客不见阙下死人累累耶,何不畏死若是?"茅焦曰:“臣闻天有二十八宿,降生于地,则为正人,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尚缺其一,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古圣贤谁人不死,臣又何畏哉?"内侍复还报,秦王大怒曰:”狂夫故犯吾禁!"顾左右,"炊镬汤于庭,当生煮之,彼安得全尸阙下,为二十七人满数乎?“于是秦王按剑而坐,龙眉倒竖,口中沫出,怒气勃勃不可遏,连呼:”召狂夫来就烹!"内侍往召茅焦。
茅焦故意踽踽作细步,不肯急趋,内侍促之速行,茅焦曰:“我王即死矣!缓吾须臾何害?"内侍怜之,乃扶掖而前。茅焦至阶下,再拜叩头奏曰:”臣闻之:“有生者不讳其死,有国者不讳其亡,讳亡者不可以得存,讳死者不可以得生。‘夫死生存亡之计,明主之所究心也,不审大王欲闻之否?"秦王色稍降,问曰:”汝有何计,可试言之。"茅焦对曰:“夫忠臣不进阿顺之言,明主不蹈狂悖之行。主有悖行而臣不言,是臣负其君也;臣有忠言而君不听,是君负其臣也。大王有逆天之悖行,而大王不自知;微臣有逆耳之忠言,而大王又不欲闻。臣恐秦国从此危矣!"秦王悚然良久,色愈降,乃曰:”子所言何事?寡人愿闻之。"茅焦曰:“大王今日不以天下为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