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子之猛勇,横开一柄槊,在大衢之中东一推,西一指,忽往前打来,忽照后刺去,荡着的头开,磕着的脑破,一霎时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兵将。若是阵前厮杀,可谓无敌。当不得十万齐兵,奉匡章号令,一时拥进城来,将一个大衢塞满,莫说兵将要争功向前,就是急急要退,也退不去。子之虽然猛勇,战久了,臂上忽被一刀,腰里忽中一箭,肩已枪伤,腿已被砍,渐渐地力尽筋疲,撑持不住。当不得齐兵众多,杀一个,转添上两个。子之尚怒目咆哮,持槊不放,不期战马足伤,往下一闪,早已将子之掀下马来。众兵将便一齐要上前动手,忽闻将军飞马传下令来,要擒活的,众兵将遂拿定手脚,用大铁索密密地捆缚起来。匡章见擒住了子之,不胜之喜,忙用囚车载了,拨两队兵丁看守伺候,发文书解往临淄去报捷。后人有诗吊子之曰:为臣已两代,为君能几年?设使尚为臣,犹持燕相权。
又有诗吊鹿毛寿曰:惨死有如此,不尽劝让辜。设使不劝让,此时犹大夫。
匡章既已生擒了子之,事已大定,然后下令,令众兵将各照营伍,分屯燕城之内,方查问旧燕王哙尚在何宫?却说燕王哙在文华宫中,久已自悔其误,其心已死,忽闻鹿毛寿前所说谋驱子之、往迎齐师、重立复位之计,未免又动了一番覆水欲收之心,每日差近侍在宫门前打听,并不见说起子之出迎齐师。过了一两日,转听得说子之与鹿毛寿亲自领兵守城,因想道:“二人同守城池,如何下手?”心肠又冷了一半。挨到今日,忽听得城中金鼓喧天,炮声不绝,守宫门人一个也无,急忙再打听,方乱哄哄传说:“齐兵十万已入城了。”“鹿毛寿已被杀了。”“子之已被擒去。”“正在四处找寻大王,只怕顷刻就要寻到了。”
燕王哙听了,不觉失去三魂,走了七魄,不禁顿足大痛道:“此是寡人自取也!此是寡人自取也!”竟哭入宫中,悬梁自缢而死。正是:禅位唐虞传美名,定须尧舜圣人行。昏君奸相思依样,画出葫芦命已倾。燕王哙缢死,有人报知匡章。匡章道:“便宜这个昏君了,也该生擒了,解到临淄,出他之丑,既缢死也罢了。”遂吩咐兵将将宫门拦住,先令兵士将燕国那宗庙毁了,又令亲信家丁将燕王府库中之宝物玩器,尽数取了,用车装载好,与子之的囚车一同起行,解到齐国,并请齐王发落,好不兴头!正是:诛暴除残理法该,如何乘衅取其财。谁知天道回旋急,福未消时祸已胎。
此时燕王哙已死,子之又被擒了,一时无主,而燕地二千余里,大半俱归于齐。匡章因解子之请功,自却表请率兵屯留燕地,以收四远居邑,实在燕都肆恶不提。
却说齐宣王自遣匡章伐燕之后,仅五十余日,即有人来报破燕之捷,喜之不胜。又过不得十数日,早一队兵将,拥着子之的囚车来献俘矣;又一队兵,将车载着无数的奇珍异宝来请功矣,把一个齐王直喜得身子都飞扬到半天之上。因先命近侍,将掠来的珍宝货物,一桩桩,一件件,都照捷文上数目,一一收入宫中,然后将子之发去监禁,以待择吉献俘。
到了献俘这日,齐宣王僭穿衮服,亲临大殿,盛陈兵卫以夸武威,因将子之带到丹墀,亲口问道:“诸侯之位,君位也。汝不过燕地一匹夫,谋为燕相,身居台鼎,已为犯分,就该万死。怎么又串通奸人,捏造让位浮词,诳骗昏君,夺其宝位,僭称诸侯?奸谋既遂,就该享你那燕国诸侯的荒淫之乐,今日为何又囚犯一般,捆绑着解到我齐国来领死?须知为君自有为君之福,岂汝一介小人所能受用?以下臣而篡为君之上位,此罪岂不该万死乎?汝本庸愚,因人碌碌,功名固已侥幸,即夤缘党羽,称贤称能,也还是奸狡之常,怎么一个无赖之徒,竟妄称起圣人来?且不称寻常之圣人,竟称上古让位的尧、舜大圣人来,以下愚而污辱上圣,此罪不又该万死乎?何国无君?何国无臣?皆懔懔然不敢相犯者,名分定也。都像你这等臣僭为君,君降为臣,颠倒错乱,天下效之,却将奈何?以私好而乱公制,此罪不又该万死乎?至于逐前王之子,居前王之宫,一味荒淫,万分残虐,致使天弃于上,民怨于下,此又万死不足尽辜者也!寡人今日为天下除残,岂非快事?汝逆贼尚有说么?”
子之弭耳闭目,气也不出。宣王见其无话,遂命刑人带出凌迟处死。既处死,又命剁为肉醢,分赐诸臣,以为儆戒。
子之费了无数奸心,指望金汤带砺,万载无休,不知才一转眼,早已身为泥土。后人有诗讥之曰:芳流青史不须言,臭也遗来载简编。莫笑哙之身死苦,臭名尧舜一般传。
宣王既诛了子之,觑得天下无人,因下诏褒美匡章之功,又令其扫平燕地,尽归于齐。匡章奉令,愈加肆恶,毫无抚恤燕民之意,每日只放纵军士搜求财货,致使民间鸡犬不安。正是:只思敛自己,全不问人心。岂料天心变,其强一旦沉。
却说燕民箪食壶浆以迎齐师者,非乐齐师之来,皆因深恨子之,巴不得食肉寝皮,却又无可奈何。今得齐兵来伐,将子之擒去,大快其心。若使匡章既擒子之,燕国无主,就该访求燕后而立之,便使燕民感德于无已也。不料匡章不但不立,竟要残灭燕嗣,以快己心,且暴虐残忍比子之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