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兵出於不意,遂败走。岳等更筑土山,昼夜攻之。思政随方拒守,乘间出师,夺其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岳等不能克。澄知颍川不下,益兵助之,道路相继,费资粮无数,而思政坚守如故。刘丰生建策曰:「颍川城低,可以洧水灌之。既可阻援兵之路,城必崩颓。」岳与绍宗皆以为然。於是筑堰下流,洧水暴涨,水皆入城。东魏兵分休迭进。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城中泉涌,悬釜而炊,下无叛志。泰知颍川危急,遣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
奈长社以北皆为陂泽,一望无际,兵至水阻,不得前。东魏又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城垂陷,绍宗、丰生等以为必克。忽然东北尘起,风沙迷目,同入舰坐避之。俄而暴风至,舰缆尽断,飘船向城。城上人以长钩牵住其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逃上土山,城上人亦射杀之。初术者言绍宗有水厄,故绍宗一生不乐水战,至是其言果验。高岳既失二将,志气沮丧,不敢复逼长社,以故相持不下。
先是孝武西迁,献武王自病逐君之丑,事帝曲尽臣礼。事无大小,必以启闻。每侍宴,俯伏上寿。帝设法会,乘辇行香,执香炉步从。鞠躬屏气,承望颜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及澄当国,倨慢顿甚。使崔季舒朝夕伺帝,察其动静,纤悉以告。常与季舒书曰:「癡人比复何似?癡势小差,未宜用心检校。」癡人,谓帝也。帝美容仪,膂力过人,能拔石狮子逾宫墙,射无不中,好文学,从容温雅,人以为有孝文风烈,以故澄深忌之。帝尝与澄猎於邺东,弯弓乘马,驰逐如飞,澄见之不乐。都督乌那罗从后呼曰:「天子勿走马,大将军嗔。」帝为之揽辔而还。又澄尝侍帝宴饮,绝无君臣之分。
酒酣,举大觞属帝曰:「臣澄劝陛下酒。」帝不胜愤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季舒殴帝。季舒见其醉,以身蔽之,假挥三拳。澄遂奋衣而出。次日,酒醒,亦自悔,乃使季舒入宫谢帝曰:「臣澄醉后,情志昏迷,误犯陛下,乞恕不恭之罪。」帝曰:「朕亦大醉,几忘之矣。」赐季舒绢百匹。然帝不堪忧辱,每咏谢灵运诗曰:
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时有常侍侍讲荀济,少居江东,博学能文,与梁武有布衣之旧。知梁武素有大志,负气不服,常谓人曰:「会於盾鼻上磨墨檄之。」梁武闻而不平。
及梁武即位,又屡犯其怒,欲集朝众斩之,济遂逃归东魏。澄重其才,欲用济为侍读。献武王曰:「我爱济,欲全之,故不用济。济入宫必败。」澄固请,乃许之。至是,知帝恶澄,密奏於帝曰:「昔献武王欢有大功於国,未尝失礼於陛下。今嗣王悖乱已极,陛下异日必有非常之祸。宜早除之,以杜后患。」帝曰:「深知成祸,其如彼何?」济曰:「廷臣怀忠义者不少,特未知帝意耳。臣请为陛下图之。」乃密与礼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济北王徽等歃血定盟,共扶帝室。帝从之。然欲纳兵,恐招耳目,乃定计於宫中假作土山,开地道通北城外,纳武士於宫,诱澄入而诛之。及掘至於秋门,守门者闻地下有响声,以告澄。澄曰:「此无他,必天子与小人作孽,掘地道以纳其党耳。」遂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陛下?此必左右妃嫔等所为。」
欲杀胡夫人及李贵嫔。帝正色曰:「自古唯闻臣反君,不闻君反臣。王自欲反,何乃责我?我杀王则社稷安,不杀则灭亡无日。我身且不暇惜,况於妃嫔?必欲弑逆,缓速在王。」澄自知理屈,乃下牀叩头,大啼谢罪。帝乃召后出见,为之劝解。留宴於九和宫,命胡、李二夫人进酒,宫女奏乐相与酣饮,夜久乃出。居三日,访知济等所为,乃幽帝於含章堂,执济等诸臣,将烹之。侍中杨遵彦谓济曰:「衰暮之年,何苦复尔。」济曰:「壮气在耳。」
因书曰:自伤年纪摧颓,功名不立,故欲挟天子诛权臣,事既不克,粉骨奚辞?澄爱其才,尚欲全之,亲问济曰:「荀公何为反?」济曰:「奉诏诛高澄,何谓反耶?」澄大怒,挥使执去,与诸人同烹於市。澄疑温子升知其谋,欲杀之。方使之作献武王碑,碑成,然后收之於狱,绝其食,食弊襦而死,弃屍路隅,没其家口。长史宋游道收葬之,人皆为游道危。澄不之罪,谓之曰:「向疑卿僻於朋党,今乃知卿真重故旧、尚节义之人,吾不汝责也。」
事平,复请帝临朝。
澄隐有受禅之志,将佐议加殊礼。陈元康曰:「王自辅政以来,未有殊功。虽破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川垂陷,反失二将,以致城久不下,愿王自以为功。」澄从之。武定七年五月戊寅,自将步骑十万攻长社。亲临筑堰,堰三决。澄怒,推负土者及囊,并塞之,堰成。水势益大。城中无盐,人病挛肿,死者十八九。六月,大风从西北起,吹水入城,城遂坏。澄下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万户侯。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斩。」
思政帅众据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计穷,唯当以死谢国。」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骆训止之曰:「公常训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