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得步亦步,趋亦趋,接受我的衣钵,才是道理。”枝山说这时,伯虎还没有娶妻。后来娶了陆昭容,便把老祝的话讲给陆昭容知晓,以博娇妻一笑。当时不生问题。到了今日,昭容便借这一番话,揭一揭老祝的痛疮。云里观音听出他话里有因,也不禁红云满面,替着他丈夫怀惭。祝枝山暗暗好笑:“我有痛疮,你难道没有痛疮?”便道:“嫂嫂,你太客气了,子畏的偷香窃玉出于天才,何用老祝做他的教师?他的花样真是百出不穷。忽而男装,忽而女装,在人家闺房中混出混进也不知有多少次!他虽有八房美妻,然而,偷食猫儿心不改,一定又在外面粘花惹草,未脱狂奴故态。”昭容道:“便是粘花惹草,也该早早回来。自从八月十二日失踪以后,直到今天十月初三日,已是五十多天,难道‘此间乐,不思归’,一辈子不想回来么?”枝山道:“这也难说,他可以脱身回来早已回来了,我想他一定又是改扮了女妆,混充闺房中婢女,躲在人家高楼上,和那高楼上的小姐鬼鬼祟祟,私订终身。他便想回家,高楼上的小姐也不放他回去。只为子畏的面首容易惹人怜爱,不比老祝这副面貌,不讨人家的欢喜……”云里观音知道丈夫要闯祸了,他说的高楼上小姐明明指着当时的陆昭容。他是近视眼,瞧不出昭容的玉容变色。云里观音旁观者清,早见昭容面上大有悻悻的怒意,赶紧要想扯住丈夫的说话,早已不及。但见昭容轻舒皓腕,把老祝的颔下胡须紧紧的拉着,喝一声:“祝老胡子,你敢指桑骂槐,把我百般嘲笑!你在玉兰堂上当着许多人出言轻薄,欺侮朋友之妻;又把这里把我调笑,你简直不是个东西!人人怕你洞里赤炼蛇,我陆昭容不怕你的洞里赤炼蛇。你不把我丈夫交出,这一撮蛇须定要拔个干尽,才泄我胸头之恨。”说时,向着棍棒手使了一个眼色,十二名江北奶奶掮起着捣衣棒槌,立时活动起来。正是:
漫说无人探虎穴,居然有女打蛇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换对联新娘子生嗔落船坞大和尚争座 任凭祝枝山心计工巧,今日里也吃了眼前亏。陆昭容扯住他的颔下胡须,竟使老祝不敢倔强,只说:“嫂嫂放手,有话好说。”唐兴、唐寿两小厮手痒了多时,瞧见大娘娘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女将军下的动员令,便率领着十二名江北奶奶,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打,先从外面打将起来。江北奶奶有武器,两名小厮没有武器,各取着一根门闩在手,声势汹汹,似乎要把毒蛇窠捣个粉碎。其实他们都吃了药,红纸包里的雪白纹银毕竟是个好东西,大厅上打得沸沸扬扬,其实只拣粗笨的家伙。棍棒交下,几扇半新不旧的窗槅子打的东倒西歪;几盏瘪嘴瘪脸的羊角灯打的落花流水;十二把太师椅原本有了残疾,打的断肢零体,不成样子;十六扇自染屏门原本有了裂痕,打的七翘八裂有了破洞。至于居中的一幅沈石田五岳朝天图,两旁的王守溪王阁老的对联,江北奶奶不省得价值名贵,待要扯毁,都是唐兴、唐寿临时禁止,才没有扯碎。天然几上的香橼盆子是铜质的,摔在地上不会受什么重大损伤。还有一个古窑的霁红大花瓶,只把来轻轻放倒在地上不使他有丝毫碎痕。两旁的栏杆活该捱打,十二根捣衣棒在上面打得怪响。这一片喝打声音达于户外,赢得大门外瞧热闹的益发聚着不散。
有些拍手称快,有的却替唐大娘娘担惊,‘打蛇不死总是害’,现在称快,久后总得吃了祝阿胡子的亏。再说里面陆昭容依旧紧握着老祝的胡须,不肯便放。那时急坏了云里观音,凸起着肚皮前来解劝。枝山道:“娘子,你且闪开,损了你的胎须不是耍,扯掉我的胡须没关紧要。要是扯个净尽,倒便宜了我,省得人家称祝阿胡子。”祝僮扑的跪在地上,且哭且向陆昭容连连磕头。陆昭容道:“哭也没用,磕头也没用,只要你主人交还我的丈夫,立时便可放手。要是不然,我便把他扯往门外,请往来行人下一个公平的判断。”这几句话,把祝枝山吓个一跳。暗想:“陆昭容竟是这么一个泼辣货,他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单在这里闹,外边人知道的还少;扯往门外,便要引着满街满巷的人说长道短,这不但扯掉了胡须,还把自己的面皮一齐扯掉。”只得再三央告道:“嫂嫂放了手,可以从长计议。”昭容道:“没有多说,交还我丈夫便放手。要不然,扯往门前,当众评评曲直。”枝山道:“要是子畏真个被我藏起的,我可以立刻交还嫂嫂。实在子畏的踪迹连我也不知晓。”昭容道:“你知道踪迹要交还我丈夫,你不知道踪迹也要交还我的丈夫。”枝山道:“嫂嫂又来了,不知道踪迹如何可以交还尊夫?”昭容道:“你不会四处访问么?”枝山道:“嫂嫂扭住我胡须,教我寸步难进,如何可以访问尊夫?”昭容道:“只要你肯替我访问丈夫,我自然放你。”枝山道:“我情愿出门访问子畏。”昭容道:“何日出门?”枝山道:“大约不出半个月。”昭容道:“相距太久,不放你!”枝山道:“不出十天。”昭容道:“相距太远,不放你!”枝山又是七天、五天、三天的缩短期限,昭容兀自不满意,依旧紧握着不放。枝山“唷唷”连声,须根好生疼痛。云里观音向昭容乞饶道:“妹妹,你定下一个日子罢,他若不去,我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