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顽皮小子哄骗老娘。旁边丫环笑的花枝招展,尤其是引他入内的金菊,想到方才在备弄里所说的话,当着二爷讲二爷,还要叫乔装的二爷去做二爷的小夫人,这真是笑话奇谈咧!他越想越发好笑了,老太太骂道:“金菊这贱人,你难道不生眼睛的么?连二爷都瞧不出,反而唤他许大姑娘,前来哄骗主母。”金菊道:“老太太且休责备丫头,自家亲生儿子同他坐在一起,讲了许多话,还不能看出破绽,何况我们丫头呢?”老太太道:“好贱人,反说得干干净净,将茶杯果盘收了,随我上楼去罢!”不表老太太上楼,且说周文宾骗过了的太太,心中好不快活,暗想:“这个东道一定是我赢的了,老母都瞧不破,丫环也瞧不破,何况这近视眼的老祝呢!但是老祝心计很工,我若打从里面出来,他多少总有些怀疑,不如出后门进前门他见外面来的女人,便不会疑及是我了。”文宾定了主意,便到后门跟首呼唤周福开门。周福听得二爷呼唤,忙从门房中走出,却不见有二爷,只见一个标致姑娘,周福道:“大姑娘,你曾看见我们二爷在那里唤我?”
文宾笑道:“我便是你的二爷。”周福道:“二爷倒会白相,扮了女人家到那里去?”文宾便把赌东道的事略说了一遍,又叫他:“不要声张,给祝大爷及祝僮知晓了便不能赢这东道。”周福唯唯从命,便开了后门,放着二爷出去,重又闭上了。文宾从后门转到前门,也有半条巷的路程,被那路上的急色儿见了,跟在后面,偏偏的评头晶足胡闹不休。正是:
兔走谁能分牝牡,鸟飞更不辨雌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月下添娇倾倒浪子灯前含媚戏弄家奴 正月半杭城看灯,比着七月半八月半的遨游西湖,尤其热闹百倍。看灯是一种名目罢了,真个为着看灯而来的十无一二。成群结队的人都说着看灯看灯,就中分别性质而论,单纯看灯而不看人的可谓绝无仅有;既看灯又看人这是占着大多数,大凡老实的人看灯为主看人为宾,不老实的人看人为主,看灯为宾。尤其不老实的人,不看灯只看人,而且只看人群里面的少年女子。尽有遨游了大半夜回到家中,人家问他的灯景,他茫然无以回答;人家问他看灯的女人,他便滔滔汨汨,讲一个不厌不倦,张家的女儿怎么样,李家的媳妇怎么样,他的肚里都有一篇细帐。这一类的人,都是那些轻薄少年,他们不向灯多处走,只在大街小巷做那巡街御史,遇见了平头整脸的女人,便要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们尤其欢迎的是没有伴侣的妙龄女郎,够他们的任意调笑。周文宾出了后门,转到前门,须得经过一条小弄,恰被那些巡街御史远远望见。小弄中虽没有灯彩,但是月光如画,分外清澈。周文宾本有美人之称,还加着在月光之下款款行来,益发如同仙女下凡。那些巡街御史跑了许多路,所遇见的女人都是四五分姿色以下,觉得没有安慰着他们眼睛上的要求,这一个女郎简直是十分的姿色了。说也希奇,没有司令官唤那“立停”、“稍息”等口号,他们的尊足自会同时停止着动作,站班也似的站在弄堂两旁。从前的猎艳和现在的猎艳不同,现在的猎艳先看面,后看臀;从前的猎艳先看面,后看脚。只为从前是小脚时代,妇女们的美丽大半在面上,小半在裙下。
那些轻薄少年瞧见了文宾大半的美丽还没有瞧见文宾小半的美丽。文宾见他们站立弄堂口候着自己到来,他益发装腔做势,走一个风摆柳的姿态。少年们肚里思量:“这雌儿裙下金莲一定是靠得住的,要是莲船盈尺,决不会有这般袅袅婷婷的模样。”文宾愈走愈近,少年们的口中不由的都唤起“啧啧啧”起来。比及文宾走出了弄堂口向右转弯,他们又不由的都唤着“可惜可惜”在先的“啧啧啧”,为着周文宾的面貌愈看愈好,后来的“可惜可惜”被他们看出了裙下的两只大脚穿着乡下姑娘所穿的蝴蝶鞋,不禁老大的失望,异口同声的唤着:“可惜,可惜!……唉,可惜!这是一个半截杨妃,……唉,可惜!这是一个倚在楼窗上的好娘娘倚在楼窗上是个娇模娇样,走下了楼梯,这美人儿便要走样。”他们跟在后面,既然没有步步莲花可以欣赏,却又抄到前面,要一步一回头的把那西贝女郎看个不休。文宾又逼紧着喉咙,娇声唤道:“列位对不起,让我一条路。”众人七张八嘴的问他到那里去,还是看灯,还是寻人,文宾道:“奴家也要看灯,也要寻人。”有人问他寻的是谁?他说是哥哥。你的哥哥叫什么?他说:“奴家哥哥叫做倪天相。”到那里去寻你的哥哥?他说:“到清和坊周府去寻。”寻你的哥哥做什么?他说:“寻着了哥哥,叫他领着奴家去看灯。”寻不着你的哥哥便怎样?他说:“寻不着奴家哥哥,奴家也要去看灯。只是不认识路程。”许多少年争先恐后的都来招揽这件差使,都说:“倪大姑娘,我来做你的伴可好?”文宾笑道:“有你们前后拥护,我是热闹场中行走也觉胆大。只为人丛里面有许多浮头浪子不怀着好意,动手动脚,奴家是曾经吃过亏的。奴这一回到周公馆中寻哥哥,便是叫他做奴家的保镳。”有一个少年道:“你不用去寻访什么哥哥了,倪大姑娘,我们都可以做你的保镳的。”又有一个道:“我们做了保镳,管教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