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道:“你要的什么?老实讲罢,你是我的心腹丫环,可以允许你的一定允许你。”素琴才把那天送周二公子下楼一路行走时要约之词—一告诉了小姐。秀英微微一笑道:“他既允许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也少不得要有一个永远陪伴的人。这几件东西你拿了去罢。”素琴道:“小姐把这三件珍物赏与丫环,丫环是不敢受的。”秀英道:“你要怎样才肯受呢?”素琴道:“倘把这三件珍物作为小姐允许丫环请求的表记,丫环便不敢不受。”秀英自思:“素琴这丫环端的厉害,他竟要求我替周郎代下聘礼。也罢,他的确立下一番奇功,我便允许了他罢。”便道:“惹厌的丫环,敲钉转脚,敢是要我代他下聘礼罢?快快取去,算是我允许你请求的表记。”话才出口,素琴便跪伏在楼板上,白登白登的磕着响头,谢谢这位宽宏大量的千金小姐。睡在后房的锦瑟初入黑甜乡,受着这磕头响声的冲动,竟在睡梦中说话道:“素琴姐,你听啊,白登白登的一只赶骚的雌猫在楼板上打滚。”主婢俩听了都是“扑嗤”的笑将出来。素琴谢过小姐以后,起身站立把聘物接受了,放在自己的箱中,眼巴巴只盼二月十五到来:只须小姐过门以后,那时姑爷、小姐双双禀明了太夫人,把自己择日收房,那么自己便是解元爷的如夫人了。从此便可自鸣得意。见了姊妹们也觉面上增光。
他们自恃着金莲瘦小,以为可以嫁得好夫婿,见了我这盈尺莲船常常奚落,料我不过嫁得一个种田汉罢了。谁知他们脚小伶仃,只不过嫁一名家丁;我虽盈尺莲船,却嫁得一个头名解元。洋洋得意的素琴丫环。从此以后,屁股上都生了笑靥,睡梦里都要笑醒了。
待到吉期前两日,王兵部府中发送妆奁,小姐的妆奁准备已久了,临时又添了许多华丽东西。杭州的风俗,上等妆奁不过十二箱、四橱,惟有王兵部府中的妆奁却是二十四箱、八橱,其余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俗称叫做“全铺房,”这是数一数二的妆奁,所有箱橱都是描金镂花、嵌银丝、镶螺钿,颇极富丽华贵,又有大春台、聘春台、梳装台以及衣架、脸架,琴凳、春凳,种种内房家伙,已瞧得人家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内房家伙以外,又有外房家伙,大概是金猊炉、七巧台、红木画桌、花梨桌以及书画古玩,光怪陆离的东西,竟使两旁观众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两眼睛。管家王升捧着奁目一本,足有三寸多厚,所有妆奁各件详细开列不漏一物。从麒麟街出发直向清和坊而来,抬的抬,挑的挑,捧的捧。都由埠夫承值,迤逦街市间,足有两三条巷的距离。押装管家十二名,随装行走,比及到了清和坊,便听得高升喜炮迎接装奁。目有投帖的管家先行投帖。但见礼部府中大门开放,所有装奁一一陈设在华堂上面,然后启请新姑爷接受奁目。文宾接受以后,交付帐房李先生点装。点装和点名相仿,费了许多功夫方才点毕。
这一天,款待管家,宴请冰人,一番忙碌不在话下。似这般的盛奁,哄动了杭州城中的民众,个个赞声不绝。尤其是一般待嫁的女郎,看的眼皮上烘烘的热。几乎把睫毛都要烧去。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在这两位大媒身上惹起人家的猜疑,以为男媒是两头蛇,女媒是洞里赤练蛇,杭州城中的体面绅士很多,谁都可以做月老的,为什么偏偏要去请教这两条蛇呢?待到二月十四日,两家府第都是挂灯结彩,贺客盈门。周上达不及回杭州做主婚人,便由他的族兄周上发代做主婚人。王朝锦正在调兵遣将讨伐叛王宸濠,也不能主持婚事,便央托他的叔父代做公相。女宅忙的是待新娘,杭州规矩吉期先一日的傍晚,新娘装扮已毕,由着伴娘扶往家堂宗庙前面行参拜礼。参拜完毕,设着盛筵款待,其名叫做待新娘。新娘坐着首席,还有四陪桌,都是亲友人家的闺眷。须得妙龄女郎,丰姿少妇,才够得上这陪新娘的资格。设宴便在中间以内的寿康堂上,一是钗光鬓影,脂香粉气,还加着清歌妙曲,更奏着乐府新声,宛比广寒宫里许多霓裳仙子,赴着日里嫦娥的宴会一般。两旁的使女人等,站的和锦屏风似的。有两名丫环在那里窃窃私议,小莺向春燕说道:“你看吃喜酒的太太们奶奶们小姐们,花团锦簇的何等热闹!凡是和王兵部府有些关系、有些交情的,谁都要来凑热闹了。”
春燕道:“小莺姐,你看吃喜酒的里面,单单缺少了一位女宾。”小莺道:“凡是住在杭州城中的女宾都已到来,除非远地的亲友不及赶到。但是今天不来,明天也许要赶到的。”春燕道:“这不是远地的女宾,却是—个近在城内的女宾,而且和小姐虽只会面得一次,彼此都是很莫逆的。小姐大喜,他却不来道贺,好不令人诧异。”小莺点头道:“知道了,不是许大姑娘么?唉,这个乡下姑娘,太没有良心了!小姐为着他富有才华,真个另眼看待于他。小姐吃参汤,他也吃参汤;小姐吃莲子羹,他也吃莲子羹。和他亲亲热热谈了一夜的话,自从正月十六日备着轿儿送他回去以后,他一直没有来过,难道他不知道小姐要出嫁么?”
春燕道:“人有了良心,狗也不吃屎了。这乡下大姑娘一定不是个好东西,鬼鬼祟祟了一夜,不知被他骗了什么珍珠宝贝去。他怕小姐索回,所以不敢再上大门了。”素琴恰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