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眼便不见了?”枝山道:“不用奇怪,我们到了船上他自会赶来。到了那时,你们看他的眼圈,管教是淡淡的罩着一层胭脂。”疑信参半,便送着祝文沈三人下船。都在舱中坐定,赠几句临别之言。祝僮果然气嘘嘘的赶来,口称:“大爷下船了么?奴才解手回来,已不见了大爷,所以一路赶来。”
说时,早已下了大船,进舱伺候。他一进舱,众人忍俊不禁的笑将起来。原来祝僮的眼圈上果然红喷喷的起着一层薄晕。弄得祝僮不好意思起来,向着众人呆看。徐子建笑道:“管家的眼圈上谁给你搽着的胭脂?”祝僮红着脸,只说:“恰才一阵风来,眼睛里着了灰沙,揉了一会子,把眼皮都揉的红了。”文宾笑道:“你的主人竟是未卜先知,方才找不到你,我们都说奇怪。你主人袖里阴阳竟算出你自会赶来,而且说你红着眼皮。可见灰沙入眼,你主人也会未卜先知。似这般的料事如神,你的主人可以坐得中军帐,做得诸葛亮了。”祝僮低着头不敢做声,子建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小弟要失陪了,恭祝枝山、达卿、衡山三公一路顺风。”说罢拱手上岸。枝山向文宾说道:“你也回府去罢。少停,兵部府中便要排着仪从来接回郎。”文宾道:“既这么说,我也要上岸了。好在暂时小别,待到清明左右,我和内人回到苏州上新坟,再图良晤。”说时,从怀中取出一副赤金打就的“长命富贵”四字,连同黄金小印、碧玉帽器、赤金项练锁片等件,授给枝山说:“这是奉着母命送给令郎的。”枝山起立谢道:“长者赐,不敢辞。请你在尊堂面前叱名道谢。”文宾又一一和徵明、达卿握别,方才上岸而去。舟人正待解缆,忽听得岸上有人喊道:“且慢开舟,我张小二老送行了。祝大爷在那里?”枝山藏好了帽器等件,推窗看时,果然是木匠张小二,挑着一担东西,急匆匆的跑来。枝山忙教舟人暂缓解缆,自己却到船头相迎。
张小二跑到岸边,歇着担儿,气吁吁的说道:“祝大爷,你的船还没有开,亏得小二紧跑了几步。这一些东西算不得礼物,是奉着老娘之命送与祝大爷的。”便把挑来的东西送上船头。一甏绍兴酒、两只金华腿、四瓶茶叶、八盒茶食。
枝山摇头道:“我不好受你这许多礼物。你是个做手艺的人,得钱不易,请你收回了罢。”张小二道:“好教祝大爷知晓,自从你赠我扇面,又替我写上吉利的春联,交着新年,生意不绝。老娘吩咐我休要忘却了恩人,这一些东西聊表小二的一片真心。祝大爷,你赏收了罢!”枝山见他言辞恳切,只得吩咐祝僮一一收了。又取出四两银子赠与小二。小二怎肯接受,说:“我不是来打抽丰的,万万不敢领受祝大爷的赏赐。”枝山道:“你若不受,我心不安。”小二没奈何,只得接受了二两银子,便即道谢而去。枝山向文沈二人笑道:“此番回去真个满载而归,连那做木匠的也来送礼真是意想以外的事。”霎时间一片锣声,船已离埠。文沈二人便问枝山:“这木匠为什么么叫你恩人?”枝山便把雪中相救的情形说了一遍。文沈二人都是噬叹不已。三人同舟,毫不寂寞。只有祝僮侍立在旁不多开口,惘惘然若有所失。他想的什么?阅者诸君都已知晓,不须赘述。枝山回苏还有好几天的日子,当时的交通不比现在便捷,俗语说的好,“三日三夜上杭州,三日三夜回苏州。”可见苏州与杭州足有三天路程,何况又要道经嘉兴略有耽搁呢?按下舟中诸人,且把苏州的情形约略说说。
只为宁王造反,各省都受影响,凡属宁王党羽尽皆失败。苏州巡按徐鸣皋是宁王的羽党,王势盛时没人敢碰他;宁王一倒,徐鸣皋便被人指摘。在正德皇帝面前把他参了一本,奉旨革职,拿问进京治罪。苏州地方已另派了巡按御史,走马到任。旨意一下,三吴人民一齐称快。尤其称快的便是文徵明的丈人李一桂典史和他女儿李寿姑。只为当时徐鸣皋谄事宁王,要强迫李典史把家藏唐画献与宁王;李典史不肯,徐鸣皋便把李典史逮捕下狱,险些儿有生命之忧。今天徐鸣皋拿解进京,李一桂首先得信,便到天库前文宅探望女儿,把徐按院被逮情形告诉寿姑知晓。寿姑听了,笑说道:“天有眼睛,奸王和奸党一齐失败。看来时局大有转机了,但不知江西的奸王可曾捉到不成?”李一桂道:“早已捉到了。吾听得官场中传说,宁王造反时势大滔天,四方震动,亏得江西巡抚王守仁足智多谋,迭用奇计,把奸王捉住。
地方上没有糜烂,江西的心腹之患从此铲除,小百姓可以高枕无忧了。”寿姑道:“这位江西巡抚可是从前被太监刘瑾所陷害,谪赴贵州去做龙场驿丞的王阳明先生么?”李一桂点头道:“便是此人。”寿姑道:“王巡抚立下这般的大功。上利国家,下利生民,料想朝廷定有不次之赏了。”李一桂叹道:“朝廷上的奸党还没有廓清,正有人向当今天子大进谗言,说他平了宁王,意图不轨呢!我这番到南京去听得这消息,很替他担惊呢!父女俩谈了些朝政,李一桂不见女婿出来,便问寿姑道:“女婿到了杭州已好多天了,难道还没有回来么?”寿姑道:“还没有回来,大概早晚便要返苏了。”俗语道的好,“说着曹操,曹操便到。”父女俩正在谈论文徵明,徵明恰是今日回家。但听得家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