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两个小儿的文学从此便日臻佳境了。这书僮也是苏州人,可见贵处山清水秀,灵气所钟,不但翰墨林中人才辈出,便是污泥中也会生出一朵青莲花来。”冯良材道:“原来有这般事,可喜可贺。舍妹信中却没有提及啊?这位贵伴读,可以使小侄得见一面么?”
华老道:“贤侄尽可试试他的才学。二郎,你去唤华安出来,说苏州冯大爷在这里要来面试才情。”二刁答应着,便到金粟山房去唤华安出来会客。唐寅忙问是谁?二刁指着自己的衣袖道:“便忌(是)他。”唐寅听了,茫然不解。二刁道:“半仙,你聪明一戏(世),蒙懂一期,(时)这句都不懂。俗语说的,‘着衣要看袖,娶妻要看舅’,你懂吗?”唐寅惊问道:“可是舅爷来了么?”二刁道:“正忌(是)他。”唐寅忽的捧着肚皮连唤着唷唷之声,二刁道:“半仙做什么?”唐寅道:“一时肚痛难熬,请二公子告禀舅爷,缓日到舅爷面前来请安便是了。”二刁只道他真个肚疼,便去回覆他老子,华老听了着惊,传唤总管替华安延医调理。其实唐寅那里是病,他知道华武的舅爷,便是自己的表兄。中表相见,要是被他一口道破,那么机关尽泄,功败垂成,自己和秋香永无成为夫妇的希望了。因此借着肚疼,逃过这座难关。好在冯良材并不住在华府,只为挈眷南下,船里面载着许多箱龙物件,只得住在船中以便照顾。日间在华府闲谈,夜间却向舱中住宿。唐寅的病也变做日重夜轻。
冯良材来时,他卧在床上,假作呻吟;冯良材一去,他又下床活动了。二娘娘替他母亲嫂嫂在西楼上布置房间,夜阑人静打发丫环先睡了,他便谈及表兄卖身投靠的一桩事。说他为着秋香,追舟到东亭镇上混入相府,捏称康宣,以及进府以后代做文章,描写观音,一一都告诉他母亲知晓。冯太太听了又喜又惊,喜的侄儿有了下落,惊的是水落石出以后,女儿有种种为难情形。毕竟年老的人阅历较深,便替着女儿想出计画。与其被唐家八美探出伯虎的踪迹,不如在自己回苏的时候亲到桃花坞说明伯虎踪迹,以及女儿的为难的情形,教他们悄悄的遣人前来劝导伯虎回去。二娘娘道:“要他回去,除非遂了他心愿。秋香是婆婆宠爱的丫环,性又稳重,不比闲花野草易被蜂蝶诱引,他要骗得秋香到手难如登天。”冯太太道:“你可唤他来见我么?待我来好好的劝导他一番。”二娘娘道:“他这几天内装做肚疼,躲在房里,防的是哥哥撞见了他破露机关。母亲要见他,他一定托病不来。”冯太太道:“难道他日夜躲在房里么?”二娘娘道:“听说他日间卧床,傍晚下床,大概哥哥下船以后,他便不睡在床上了。”冯太太向着女儿悄悄的说道:“若要见他,除非这般这般。”二娘娘点头,便道:“这个方法很好。”
按下西楼上母女谈话,且说伴读书房的唐寅,知道到了晚间冯良材便不在这里了,姑母住在西楼上不会无端闯入书房里来,老总管陪着医生前来诊脉,脉象中既没有什么特徵,舌苔上也和常人一般,饮食照旧,气色未变,这位医生也诊不出他是什么病。总管道:“他的病是很奇怪的,日间吃饱以后嚷着肚疼,卧床不起。到了夜间,肚子便不疼了。”医生道:“这不是感冒风寒,一定是患了肠痈,所以日间进了饮食,肠中作痛。”当下开了一纸药方,竟认他是患着肠痈。唐寅听了暗暗好笑,待到进药时,他便背着人把汤药泼去了,只算是业已进药,依旧不生效力。这一天,红日西沈,唐寅打听得舅爷业已下船,便一骨碌从床上起身。又在书房中自由散步,只为闷睡了一天要吸取些清洁空气。出书房进了月洞门,在那九曲小桥面上来来往往。岸旁边杏花盛开,正在春色平分的时候。他不禁起了感想,记得去年初进相府时,岩桂开放,秋色满园。曾几何时,又是杏花天气。秋香深居筒出,三四个月没有见面。自己羁留此地,去又不能,留又没味,家中八美,望穿了盈盈秋水,我又怎生对得住他们呢?转念一想,我的消息只怕不久便要被他们知晓罢!姑母南下,在这里小作勾留,母女谈心何话不说?待到姑母返苏,我的秘密便要完全破露。他呆呆在池旁低着头,只是出神。那时暮色沉沉,树林阴翳忽的有人在红杏树下唤道:“华安兄弟,我在书房中寻你不着,原来却在这里。”唐寅仔细看时,却是二娘娘身旁的素月丫环。便道:“素月姐,寻我做甚?”素月道:“听得你有肚疼的病,日重夜轻,现在可好了么?”唐寅摇头道:“我也莫名其妙,日间不能起身。太阳下山,病体便渐渐的轻松了。”素月道:“有一位医生善治疑难百症,他现坐在春在轩中,替姊妹们看病才毕,你的奇症何妨请他医这一医?”唐寅道:“不用姐姐关心,小弟的病是无药可医的。”素月道:“这位医生专会医治那无药可医的病;好机会休得错过了。”说时不管唐寅允不允拖着他便走。唐寅暗想,去也不妨。待他开了方子依旧可把汤药倒去,他理想中的医生,不是江湖郎中,定是祝由科。只为这一类的医生,多是挂着善治疑难百症的牌子。他到了春在轩中。素月揭超软帘,只见灯光之下端坐着一位老皇封。唐寅不觉大惊,待要退出早已不及,但听得素月唤道:“冯太太,那个害病的来了!”唐寅认识是姑母,只好假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