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价银存在账房,并未用去,小人愿把身价银缴还相府,但求相爷允许把小人暂时放归故里,避过这出口骂人的祝大爷,免得祝大爷从常州回来时路过这里,又要把小人侮辱。”华老愤然道:“祝枝山真不是个东西!你做书僮,干他甚事?却要他说长道短,笑你奴才,骂你奴才。你且放心,以后祝枝山再来登门,我总拒绝不见,便是相见,也不教你捧茶敬客,他便不能侮辱你了。今天教你送茶,这是我的失计。你做了伴读,久已免除贱役,我教你青衣送茶,借此卖弄你的才情,谁料惹祸招殃,横生枝节,我懊悔已不及了。你嫌无家无室,我可以给你一名丫环做你的妻室,只要你认真伴读,使那公子们考中功名,我决不埋没你的劳勋。
到了那时,或者你已脱离了奴籍也未可知,只要你努力便是了。”唐寅暗自忖量:“祝枝山果然料事如神,以上的说话是我自己的计划,枝山说这计划是无效的,至多华老随意赏给你一名丫环,再也不会取得秋香到手。若要秋香到手,除非用着我的锦囊妙计。现在我该使用着枝山的锦囊妙计了。”当下吞吞吐吐的说道:“相爷宠爱小人可谓仁至义尽,但是相爷吩咐的话,祝大爷已经说过。”华老道:“叫什么祝大爷,你只唤一声老祝便是了。老祝怎样向你说呢?”唐寅道:“老祝料事如神,他说,你做了奴才休想可以脱离奴籍,你便自愿赎身,你主人决不允许你取赎,便自恨无家无室,你主人也不过给一个才貌不相当的丫环,做你的浑家罢了。你依旧一世奴才做到底,辱没了你的祖先,辱没了我们苏州人。你怕人家笑你是奴才,你不妨随我同去,我决不要叫什么好听,你只唤我一声祝先生,我便叫你一声康世兄,你要娶妻室,我这里体面丫环很多,任你选择,决不吝惜。要是不合你的意,文二爷家中也有许多俊婢,也尽可以任你选择,机会难得,快快跟了我们去罢。”华老道:“这条赤练蛇越说越荒谬了,你怎样回答他呢?”唐寅道:“小人回覆他道,祝大爷的话,怕不有理,但是相爷待小人不薄,万难不别而行。”华老点头道:“这才是良心话啊,他又怎么说呢?”唐寅道:“祝大爷冷笑了几声,笑着小人不明事理。你要禀明主人发放回乡,那么你便永无回乡之日了,你怕做奴才,快快跟我去。小人又说相爷待我不薄,不得相爷应许,决不私逃。祝大爷又说一句刻薄的话,他说我一篇良言,劝你不醒,真叫做‘狗要吃屎,砂糖换不转的’。你现在不醒悟。过了几天你才深信我祝大爷的说话都是金玉良言。”华老怒道:“什么金玉良言,狗屁也不如。华安,你不要中他的妙计,谅他们一榜解元,不脱寒酸气象,再也养不起许多婢女。文祝两家的丫环,怎比得过我们潭潭相府,使女如云。你要妻室,我决不给你一个才貌不相当的丫环,你只须放出眼光,我肯把阖府的丫环排列在东西鸳鸯厅上,凭你选择。你愿不愿呢?”
唐寅听了,益发佩服他的老友枝山。这一套话都是枝山在船上传授他的,华老果然上当了。唐寅所希望的,只希望这“阖府丫环凭你选择”八个字,现在他竟如愿以偿了。心花一开,头皮也不觉得痛了,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的磕着响头,且磕且谢道:“太师爷这般的恩待小人,结草衔环,难报大德。小人情愿一辈子在相府中服役,任凭老祝笑小人是奴才,骂小人是奴才,小人只当他放着响屁,捏着鼻子不去理会他便是了。”华老道:“知恩报德,理该如此。你且起来罢?”唐寅跪着不起道:“小人还有说话告禀太师爷,小人曾向老祝说,相府之中使女如云,要有家室,太师爷定把才貌双全的使女配给书僮,祝大爷要诱引小人返苏,小人是不去的。”华老捋着胡子道:“好啊,老祝怎么说呢?”唐寅道:“老祝说:‘你这奴才,生就奴性,你主人便把才貌双全的使女给你做妻子,成婚的时候也只草草不工,你依旧头戴罗帽,身穿直身,脚着虾蟆头靴,和那使女拜堂。你便娶得西子王嫱,也是辱没煞人。快快跟着你祝大爷去罢!你肯同行,我决计教你另换衣巾,做个书生打扮,我便把你当做小友看待。’小人回答道:‘祝大爷不用甘言相劝,我情愿做太师爷的奴才,不愿做解元爷的小友。’文祝二人听了,连声冷笑,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贱骨难医,你去做你的奴才罢。”华老怅恨道:“老祝可恶,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诱引,你不要听他,他会得教你更换衣巾,我难道不会教你更换衣巾么?他会把你说做小友看待,我难道不会把你当做小友看待么?你且起来,午饭后,在鸳鸯厅上选择丫环,你点中了谁,立时可以更换衣巾,和你心爱的人完成花烛。从此以后,你只在我府中教书,我教大郎二郎改换称呼,都叫你一声先生,那么你该安心住在这里了?”唐寅又连磕着响头道:“若得如此,小人今生报不尽太师爷的恩,到了来生,依旧做马做牛,报酬大德。”说罢,感激涕零的站立起来。华老道:“你回书房去罢,我到里面告知你的主母,以便遣发丫环听你挑选。”在这当儿,唐寅进书房,华老进中门,按下慢表。
且说华平、华声,华庆,都在二梧书院伺候相爷,眼见华老这般宠爱华安,不免动了妬意。退到外面,窃窃私议,华平道:“彼此都是书僮,你看华安兄弟这般脸上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