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下床。”华老听了掀髯大笑。谈了片刻,中门管家婆传出消息,说大娘娘知道杜老太爷来了,在内厅迎候。华老道:“亲翁,你去会会令嫒罢”。翰林离坐入内,自有家人引导。华老道:“再会再会,少顷和你弄盏传杯,畅谈心曲。”按下他们父女相逢。
且说华乎引着唐寅见了老总管,发下家丁衣服一套,无非是罗帽、直身、黑带、虾蟆头靴。自古道,“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唐寅照着青铜镜,不觉暗暗好笑:“活像一名俊仆,谁也不知道我是解元的化身。”华平道:“相府中书僮分着平安吉庆四人,你便是顶着华安的缺,从此以后我便唤你华安兄弟了。”唐寅道,“岂敢,我便唤你平哥。”华平笑道:“尊称谨壁,苹果是容易腐烂的东西。”唐寅道:“那使唤你广声华平哥哥……”唐寅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交际工夫何等敏捷!华平又是索**朋友的,见新来兄弟是个漂亮少年,又有才情,太师一见便叹赏不置,当然有意要和他结交。便道:“新来晚到,不知坑缸井灶,你尽管问着我便是了。”唐寅连连道谢,跟着华平到里面去拜见太夫人和两位少夫人。拜见太夫人不妨,拜见少夫人也不妨,所妨碍的便是二公子的夫人冯玉英,是他的表妹。只怕他一见之后道破机关,那便如何是好?转念一想:“决计无妨,表妹是个爱面子的人,即使识破我乔装假扮,不见得当着众人道破我的秘密。”他一路寻思已到了中门左右。中门的婆子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孀妇,华平知道无儿无女的最喜人唤他一声“阿母”。南方人唤娘叫做“阿母”,不过把“母’字唤做‘每”字。他含着笑脸上前尊一声“阿每”,又指着唐寅道:“这是新来的华安兄弟,奉着太师爷之命来到内堂参见太夫人、少夫人。”又指着管家婆向唐寅介绍道:“这便是管家亲娘,你该唤他声老婆婆。”唐寅道:“他既是华平哥哥的阿每,也是我的阿每。”便恭恭敬敬亲亲热热的上前唤一声“阿每”。管家婆上了年纪,心有所思,便不免念念有词,他把唐寅端相了一会子。唐寅的脸蛋儿本是有目共赏,又加着满面春风,唤这很柔媚的“阿每”两字,管家婆自言自语道:“我有了这个儿子便好了。”
唐寅便也装腔做势的自言自语道:“我有了这个阿每便好了。”管家婆忙道:“有了我做你的阿每便怎样?”唐寅也问道:“有了我做你的儿子便怎样?”管家婆拭着真泪道:“有了你做我的儿子,我便不会看守中门。”唐寅拭着假泪道:“有了阿每做我的亲娘,我也不会卖身投靠。”唐伯虎这种催泪术端的厉害,把管家婆的眼圈儿都催的红了,忙道:“阿每,你好端端起什么伤感?”华平道:“这也难怪他,他有一个几子,生的眉清目秀,不幸三年前亡过了。
因此见了华安兄弟,要起伤感。”唐寅道:“阿每没有儿子,我也没有亲娘;阿每不妨认我做乾儿,我也不妨认阿每做乾娘。”即刻便妥改换称呼了:“乾娘乾娘,待你乾儿子叩见了太夫人,少夫人后,择个好日再到乾娘面前来行礼……”这几声“乾娘”的魔力非常伟大,而且又是名副其实,方才的管家婆是个湿娘,淋淋漓漓的挂着许多鼻涕眼泪,经唐寅连唤着“乾娘”,真个变做乾娘了,破涕为笑,面孔上立时乾净,鼻涕也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华平在旁暗暗佩服这个新来兄弟,端的手腕敏捷,门槛精通,片言可以使人哭,片言可以使人笑。……进了中门,里面都是些仆妇丫环,见华平领了一个陌生书僮入门,当然引起了人人的注意。唐寅不待华平指点,早已见人奉揖,周到非凡。自古道:“逢人便呼不蚀本,舌头上面打个滚”。年长的便呼婆婆,婶婶,年轻的便呼姊姊,妹妹,众妇女们鉴别小伙子的眼光个个不弱。孟子道得好,“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相府僮仆何止二三十人?下一个精密的批评,有了这般白净,没有这般清秀;有了这般清秀,没有这般温文。昔人说的“看煞卫阶”。到今朝真个成了事实。相府中仆妇丫环,谁也都要取出手帕拭抹拭抹眼睛,争先恐后的来看这个新来兄弟。可惜华平不曾利用时机做一笔投机生意,要是利用众妇女欢迎唐寅的心理,把唐寅引入一间屋子里面,外面挂着“入内观看每位百文”的广告,吾想那些婆婆、妈妈、姊姊,妹妹一定把他们平日磕头请安赚下来的赏号钱都来买券入门,饱看这个漂亮书僮。……仆妇丫环的宣传本领比什么人都厉害,任凭三分才貌,到了他们嘴里也会说的完全无缺,何况唐寅本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得见一面便自夸眼福非凡,窃窃的私议道:“这个新来兄弟端的人间独一,世上无双双莫怪太师爷—见以后便把他夸奖不绝。”也有这时不在中门以内,错过了欣赏机会的,后来听得人家宣传新来兄弟怎样漂亮,怎样温和,便自恨眼福不佳,不能够先睹为快。尤其是管理小厨房的石榴丫环,他素性崇拜美少年,志在得一个如意郎君,品貌双全的和他做一对儿。但是本身不过一名婢女,许配终身也不过是个家僮之辈。家僮里面也有几个清秀人物,不过面貌好了品性不好,有些喜饮杯中物,动不动便撒酒风。石榴自思:“我为什么去嫁酒鬼?”也有嗜赌成癖,辛苦得来的金钱都向赌场中去报效。石榴自思:“我为什么去嫁赌鬼?”左也不配,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