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且待到了船里,再作计较。苏州是去不得的,还是逃到东洞庭山去投奔王守溪相国罢。秋香秋香,我辜负了你三笑留情了,我不是把生命看的重,把恋爱看的轻,只为此番亡命在外,拚着九死一生。我若被人捉住,身受惨刑,这是我自己不好,你有何辜呢?“大丈夫人不累人,一身做事一身当,”决不使你担惊受吓。
好在没有做亲,你依旧是个女儿身,尽可另配如意郎君,度你一辈子的快乐光阴。要是前缘未断,也只好做那再世鸳鸯了。唐寅想定了主意,身子便不发颤了。开了箱儿,略取些零碎银子藏在身边,便离了金粟山房。正待出外,恰遇见了华平,便问华安兄弟,你的疟疾好了么?”
唐寅道:“多谢关心,颤过一会子便好了,看来不是疟疾罢。华平哥哥,听说何老爷又来了,他忙些是什么呢?”列位看官,幸而唐寅见了华平问了这一句,他和秋香的三笑姻缘,有这良好的结果,要是唐寅不遇华平,或者遇了华平而不问及何知县前来做甚,那么“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只须唐寅出了相府,和秋香便没有会面的日子了。那时华平不慌不忙的说道:“华安兄弟,你原来没有知道么?何老爷第一次到来,说什么苏州唐解元犯了弥天大罪,将有圣旨下来把他拿问到京。”唐寅急问道:“第二次到来又是什么?”华平道:“恰从书院门口经过,听得何老爷向相爷说,恭喜恭喜,唐解元无事了。以下的说话,没有听得清楚,大概皇帝老子已饶恕了他罢。”唐寅暗唤一声侥幸,亏得没有走,一走便糟了。于是别了华平,自往书院门口。他是有心人,隔着门帘窃听里面主宾谈话。但听得华老道:“唐解元不是从逆的人,他有先见之明,看破奸王必反,洁身远引。要是把他株连入案,那么乡党自好之辈,人人自危了。可见孰清孰浊,自有定评。老夫知道这个消息,也替唐解元吐气。”何知县道:“门生也知道唐解元不是从逆的人,所以得了消息,便来禀报老师。”华老道:“何大令第二次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何知县道:“也从门生的内弟处得来。恰才辞别了老师,业已回船,恰逢门生的内弟,也有要公路过这里,和门生不期而遇。门生便请他到船上来谈话,他问门生道:‘你怎么也在这里?’门生道:‘我是唤舟前来拜望老师华相国的。’他道:‘拜望华相国可有什么要公?’门生道:‘拜望老师,便是要去报告一件消息。听得唐解元和华相府有亲戚关系,唐解元既然身遭不测之祸,只怕连累相府,因此去见老师报告秘密。’内弟道:‘那么你真多此一举了。唐解元的冤枉,早已表白了。他并不是宁府的奸党,皇帝称赞他是一个很有气节的解元。锦衣卫拿解到京的处分,便可豁免了。
唐解元脱然无事,依旧可以做他的风流才子。你却去告禀老太师,教他老人家担惊受吓,这不是多此一举么?’门生道:‘这倒希奇,怎么一时雷霆不测,一时风日晴和,倒要请教。’内弟道:‘你且猜这一猜,谁替唐解元表白冤枉的?’门生道:‘不是大有力的人,怎能奏这回天之效,和唐解元最莫逆而且名位很高的要算王守溪王老相国了。但是王相国退隐洞庭山中,并不在南京啊。’内弟笑道:‘你猜错了,替唐解元表白冤枉的,不是别人,便是唐解元本身。’”华老道:“这事益发奇怪了,倒要请道其祥。”躲在门帘外的唐寅,暗暗忖量着,我也觉得奇怪,也要请道其详咧。又听得何知县继续报告道:“好教老师知晓,门生听得内弟说起,表白唐解元冤枉的便是唐解元本身。门生很慌张的问道:‘难道唐解元到了南京,在天子面前叩阍辩枉么?’内弟道:‘非也,唐解元的踪迹,依旧没有分明。只不过奉旨到江西去查抄宁王府的钦差,曾在一间住屋里面,抄得墙上题诗一首,落款吴门唐寅,把这首诗恭呈御览,却是一首五言律,诗道:
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娘。
未解银钱袋,先铺芦席床。
三杯镶水酒,几炷断头香。
何日归乡里,和他笑一场。
天子看了这首诗,龙颜温霁。便道:“唐寅决不是从逆的人他这首题壁诗,大有思归之意,而且字句滑稽,分明戏弄奸王。有人道他是奸党,其中难免冤枉。”当时闪出一位刑部尚书章开爵启奏道:“唐寅确非从逆之人,只为苏州巡按御史徐鸣臬,号称宁王党羽,自经被逮到京,经臣等严密审问,苏州唐寅是否与宁王时通消息?据徐鸣臬供称:‘唐寅在宁府忽发痴癫,语言无状,被宁王驱逐出府。唐寅回里以后,宁王心中怀疑,究竟唐寅所患的痴癫,是真是假,着令鸣臬随时察探。鸣臬探了多时,探悉唐寅玩世不恭,似乎有些疯癫之意。
随即禀报宁王知晓,宁王便不想把唐寅再行收入府中了。’臣察核徐鸣臬的供状,可见唐寅假托痴癫,洁身自引。分明看破了奸王的反谋,所以不肯同流合污。有人道他是奸党,实在是冤枉他的。”天子大喜道:“果然不出朕躬所料,唐寅是个有气节的解元。不必吩咐锦衣卫把他捉拿到京了。”有了这一番谕话,唐解元便脱然无事。一切浮言,从此消灭。若没有他的一首题壁诗,天子便不会知道他的冤枉,章开爵也不会迎合天子之意,把徐鸣臬的供状奏告当今天子知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