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烹煮,务须格外道地 。隔了少顷,杜颂尧已从外面到来,父女相见自有一番话说 。杜府中的男女仆役见这位姑奶奶珠围翠绕,打扮得雍容华贵,真不愧是相府人家的少奶奶,你也说姑奶奶好福分,我也说姑奶奶福分好 。杜府冷静已久的空气中,充满着“姑奶奶、姑奶奶”的呼声,甚至月芳画室前面饲养着的一只绿毛鹦哥在先只会得说几声“客人到也,”后来也学嘴学舌的左一声“姑奶奶”右一声“姑奶奶,”其实这位姑奶奶的胸中竟是苦不胜言,嫁个丈夫是呆子,一生希望断绝,以这般的相府家姐倒不如嫁了一个穷书生,相怜相爱,还不失唱随之乐 。 ……父女谈话时,雪芳也只好隐隐约约的说几句不好倾筐倒箧的尽情披露,这便是没有亲娘的苦处 。要是有了亲娘,雪芳使可以把自己肚肠角落所有的抑★一古脑儿告诉亲娘 。现在娘亡父存,出阁的女儿和老父总有几分疏远,总有几许难言的苦衷,只好在肚皮里做堆栈 。姨太太又是不关痛痒的告诉他也没用 。惟有月芳是他胞妹,向来又是很和睦的,自己的苦衷除却告诉胞妹知晓告诉谁来?月芳的卧室是平屋不是高楼,为着接近花园,地方清净,描写丹青时有许多方便,所以不住高楼而住平屋 。他的闺房并列三间,中间是憩坐,左面一间是画室,右面一间是卧室 。从画室出去便是一个很幽雅的庭院 。隔着一个月洞门便是花园,其间有疏疏密密的修竹,弯弯曲曲的回廊,层层叠叠的假山,女画师的闺房当然也有几分画意 。雪芳爱住楼上,嫌着楼下太冷静,因此姨太太替他在楼上预备卧室 。 月芳为着姊姊难得归宁,暂时也住到姊姊房中去,和雪芳联床夜话,喁喁细语,一时怎讲得尽?雪芳把许多不便吐露的苦衷在他妹子跟前尽情吐露 。雪芳道:“妹妹,你的终身大事自己要做一半的主,要是不然,你姊姊便是个前车之鉴 。在幼年时,甚么都不知晓,事事都由爹娘作主 。到了现在,嫁了这般一个夫婿,断送了我的终身 。一切气恼只好存入肚里 。”说时眼圈儿起了红晕 。
月芳道:“妹夫的天资虽然差了一些,但是庸庸多厚福,‘少年公子老对君,’后福未可限量 。再者,愚纯的人用情专一,不比面貌俊秀的郎君,动辄三妻四妾,用情不专,有名无实 。”雪芳叹了一口气道:“妹妹,提起你姊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是自家人,我告诉你也不妨,假使你姊夫秉性愚钝,用情专一 。我便嫁了这么的呆婿也有一些可取之处 。”月芳惊问道:“难道似姊夫这般的忠厚人还有外遇不成?”雪芳道:“外遇呢,现在还没有,这是公公婆婆严加管束的功效 。不过见了平头整脸的女子,他时时要起着黏花惹草的心 。
婆婆身边的四香姿色都好,尤其是秋香,艳绝一时,可笑你这踱头姊夫件件般般都呆,惟有欣赏美色的心却没有呆 。他不照照自己的嘴脸,却拦住了秋香硬要调情,被秋香告诉了婆婆,婆婆大怒,把你姊夫唤进紫薇堂直蹶蹶的罚跪在堂上,他是跪惯的,钝皮老脸做矮人 。
他不以为奇,我是要面子的人 。清早上紫薇堂问候婆婆,却见自己丈夫这般丢脸,真叫我置身无地 。”月芳道:“跪在娘前算不得丢脸,姊姊假作不知使是了 。”雪芳道:“他的丢脸不止这一椿,我也说不尽许多,尤其是今年中秋夜的事,他不知羞我却替他羞煞!只为公公新买一个书憧,吟诗作对件件都精,有了书憧的聪明,益发见得儿子的痴呆,公公在天香堂上赏中秋,唤着两个踱头儿子陪饮,吟诗不会,作对也不会;问及书憧却是对答如流,诗也做得好,对也对得工。公公便把一席盛筵都赏给了书僮。一对踱头不许染指 。这是多么的可耻啊!秋香探得天香堂上的消息,上堂楼告诉我知晓,我气得两手如冰 。可笑你姊夫和你姊夫的兄弟二踱头,‘一对搭拉酥,’竟向书僮哀求配飨 。后来秋桂第二次探得消息,上楼禀报,他说这筵席已搬入书房,书僮上坐,兄弟俩左右陪饮,你姊夫吃得烂醉如泥才上堂楼,酒气向人直冲,进了房间忽的呕吐起来 。妹妹,你知道我是素爱清洁的,叵耐你姊夫太不识相,对着我开口便吐,所有吃的东西瀑布也似的喷将出来,把我的衣裙都沾污了,赶紧更换不迭,我好生气闷 。人家度中秋总是快快活活的,惟有我杜雪芳装满着一肚子的烦恼 。”月芳道:“姊姊,怪你不得,但是烦恼也没用,把身子忧★出病来,又要惹得爹爹长吁短叹 。姊姊,你可知道爹爹的心境也不好,中秋节爹爹从东亭镇回来,到了晚间照例在家中庆赏中秋,爹爹忽的瞧了姨娘一眼仰天长叹 。我问:”爹爹因何长叹?‘他说:“我自从释褐以后,名登仕版,自问为官清正,不曾造孽,为什么派我膝下凄凉,做了一个无儿的邓伯道?你姨娘进门多年,竟没有梦熊消息 。想后思前,越教人不快活 。”雪芳道:“姨娘服侍爹爹可似从前一般殷勤?”月芳道:“侍奉上还不错,只是肉麻一些。爹说腰疼,他便槌背;爹说筋骨不舒服,他便来提黄板筋 。 毕竟他是整容匠的女儿,这几桩都在行 。”雪芳道:“妹妹,你近来可有人上门替你撮合?”月芳笑了一笑,伏在桌子上假装磕睡 。雪芳在他香肩上推了两下道:“妹妹,又来了,算什么?自家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