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纪,火气未脱 。这件事和令爱无干,只为他听得有许多女宾要到他画室中 , 他着了慌,才教柳儿把文二爷藏躲了,自己却到外面去迎接女宾 。柳儿又格外巴 结了,却教小文钻入画箱以内,暂躲一时半刻 。令爱既料不到柳儿要把小文藏入 画箱里面,柳儿藏了小文,也料不到有人会把画箱扛到李寿姑房中去 。大概李一桂该有出狱希望,所以鬼使神差,会得把小文撮弄到他家中去 。好在这件事李姓 也守秘密,外面人绝不知晓 。祝某今天上门说合,也是秘密相商 。倘使老先生悻 悻然现于其面,府上婢仆众多,万一被他们传布出去,‘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 里’ 。这虽算不得恶事,但是到了外面人口里,添枝添叶,加油加酱,‘狗嘴里 不出象牙 。’不但小文和李寿姑名誉破坏,并且府上这位二小姐也难保被人家百 般诬蔑,百般挖苦 。圣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请老先生三思 。”杜翰林听 了枝山的话,一腔怒气都到爪哇国里去了,便道;“枝山请宽坐,待我去问过他 们再来答覆你的话。”
说罢自到里面,见了女儿,便问:“方才取回的画箱可曾检视?是不是昨天 的原物?”月芳道:“恰才检视,正要告禀爹爹知晓 。箱儿己不是原物了,昨天 扛去的有鼠伤,今天取回的没有破洞 。”颂尧道:“你可曾开着看过?”月芳这 :“没有 。”颂尧道:“里面还有题诗一首咧!你把箱盖打开,我来指给你看 。 ” 于是月芳开着画箱 。果然发现寿姑的题诗三章 。父女俩读了一遍 。“明人不消细 说 。”都已心照不宣 。颂尧指着“出彼绣闼,入我闺房 。不见书画,乃见文郎” 这四句道:“昨天有没有这桩事?”月芳红着脸 。把头略点一下,颂尧又指着“ 我闻在昔,女英、娥皇”这两句道:“你愿不愿呢?”月芳又把头略点一下 。颂 尧微叹道:“既然如此,只好如此了 。月儿,要是索回了原箱,这件事便无痕迹 。 祝阿胡子面前我们尽可抵赖 。他一定指不出什么证据 。叵耐这条洞里赤练蛇已 预料到这一层 。换了一只空箱前来搪塞,这叫做‘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柳儿枉算玲珑,只可惜少读了几年书 。但见老爷和小姐指着箱盖里面黏着的字条窃 窃私议,端的不知甚么一回事 。连忙捱身过来低低的问道:“这纸条上写些什么 ? ” 这一问便提起了颂尧的怒火,把手中的纸扇向丫头的额角上打了一下 。咬着牙说道:“你自肚里明白,还来问我做什么?亏得昨天的箱儿有个破洞,要不然闷死 了人,累我们吃官司,你这小贱人简直胆大妄为!”柳儿碰了钉子退后几步,一 壁挪着额角一壁喃喃的说道:“老爷打人打的不明不白 。柳儿果有过犯,便是活 活处死死也无怨 。若说昨天的事,柳儿只是有功无过 。”颂尧道:“好个利口的 贱人,你倒讲给我听 。怎样的有功无过?”柳儿道:“我有一肚皮的道理,讲给 老爷知晓 。但不知老爷要我公讲要我私讲?”
颂尧道:“公讲怎么样?”柳儿道:“便是齐集了全府上下人等,再由柳儿 讲给大众知晓,横竖有理无理出在众人口里 。”颂尧皱眉道:“贱人倒会放刁, 这般事怎能讲给大众知晓?”柳儿道:“既这么说,‘偷来的锣鼓响不得,’只 好私讲了 。私讲使是在这里向着老爷、小姐轻轻的说 。但有一层须得先行禀明, 老爷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总须待我讲毕以后,任凭责罪都是甘心,只求老爷不 要打断我的说话 。”颂尧道:“我不打断你的说话,快说快说!”柳儿才放下这 只揉额的手来,左手撑着柳腰,右手指指点点演讲他的一团理性 。他道:“老爷 , 是不是看了昨天的全本《西厢记》学了崔老夫人的口吻,左一声贱人,右一声贱 人,也来串这出《拷红》戏剧?其实文二爷和张生不同,他不过乞求小姐面许终 身,一言为定,别无他想 。并不似张生这般存着野心,定要玷污了莺莺小姐清白 方才快意 。小姐和莺莺益发不同,既没有传书贻简,也没有酬韵听琴 。便是画室 中和文二爷会面,也是文二爷自己闯入 。讲到我柳儿,尤其不是红娘了 。红娘是 做牵头的,柳儿不做牵头,便不是红娘 。讲到谁做牵头,老爷自肚里明白 。老爷 要打柳儿,还不如打自己,这一下扇骨算是柳儿代老爷捱打 。柳儿叫文二爷躲入 画箱里面,是柳儿预先知晓这具画箱有饭碗般的大洞才叫文二爷躲这一时半刻, 要不有这一个大洞,休说柳儿不敢,便是文二爷也不肯 。况且张太太、朱少奶奶 许三小姐、许四小姐转眼便要进来,除却躲入画箱再没别个方法可以掩过众人耳 目 。要是躲入小姐房里,益发犯着嫌疑,况且张太太要到小姐房中去解手,撞破 机关小姐颜面何在?要是躲在画室里面,朱少奶奶、许三小姐、许四小姐又都到 画室里来游玩,人多眼多,猫都不能藏一只,何况文二爷堂堂七尺之躯?老爷, 要不是柳儿有急智,无论怎么样总不能掩过众人耳目 。柳儿自信有功,老爷却把 柳儿责打 。主人责打奴婢便是打错了也只得忍受,不过人分贵贱,气是一般的 。 柳儿别着这口冤气不敢和老爷理论,只好讲给大众听听,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