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赶紧上前和秋香姐姐握手。毕竟秋香人缘好,无分上下都是和他很莫逆的,况且他在丫环里面是个头儿脑儿顶儿尖儿,所以素月眼光中的秋香姐姐宛似下级军官眼光中的总司令,倘得接近一些便觉非常荣幸。当下笑盈盈的说道:“秋香姐姐,久不上我们的西楼了。今天甚么风吹来?贵人忽踏贱地。”秋香微嗔道:“素月妹妹,你怎么唤起贵人来?我和你是一般的,称是低三,我是下四。彼此都沦落在青衣队里,有什么贵贱可分呢?”素月道:“秋香姐姐,我怎可和你比呢?你是天,我是地,你是云,我是泥。我非但不敢比你,而且不敢比三香,不敢比石榴,我只好和东楼上的秋桂姐姐相比。
虽说都是青衣队里的人,你是队长居第一等,三香是队副居第二等,石榴不如三香,又下一级,居第三等。我和秋桂不如石榴,又下一级,居第四等。其他粗使丫环更不如我们,又下一级,居第五等。秋香笑道:“你倒是一个熟读缙绅录的,可惜缙绅录里没有我们婢女的名字。素月妹妹,休谈闲话,二娘娘可在楼上?我奉了太夫人之命上西楼送花来的。”素月道:“二娘娘在楼上看书,秋香姐姐便请上楼;”素月倍着秋香同上扶梯,二娘娘已听得秋香声音,放下手头这本《白香山集》走到楼头笑说道:“秋香,你多天没有上楼了。”秋香见过了二娘娘,口称:“这几天事忙,没有上楼向二娘娘请安。今日里奉了太夫人之命,在园中采取时鲜的花朵;太夫人捉出两份,一份送给大娘娘,一份送给二娘娘。”说时,把手中花朵授给二娘娘。这是相府中的规矩,二娘娘恭恭敬敬的接授了花朵,口称:“做媳妇的没有什么孝敬婆婆。婆婆惦念小辈,常有东西赏赐媳妇。秋香,你见了太夫人说我受了赏赐又感又愧。”秋香道:“二娘娘太客气了,区区花朵值得什么?”二娘娘推着秋香,请他先入中间,秋香道:“婢不僭主,二娘娘请。”二娘娘道:“你是奉命而来的,理该先请。”推了一会子,毕竟骈着肩进那楼中间。二娘娘把花朵插入胆瓶中,才与秋香并坐闲话。
小丫环送上香茗。站在旁边伺候。二娘娘道:“你不须在这里伺候,你跟着素月楼下去罢。”小丫头答应一声,便跟着素月下楼。秋香肚里寻思:“二娘娘为什么遣开了婢女?看这模样好像要和我说什么体己话儿。”正在这么想,二娘娘早已挪一挪椅子,凑近了秋香轻轻的说道:“秋香我正想和你谈谈,只恨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楼上静悄悄只有你我两人,你是很秘密的,我也是守口如瓶。”秋香道:“二娘娘有何吩咐?”二娘娘道:“上月十三日,你跟着婆婆烧香回来,你不是向我说的么?虎邱山上撞见一个书呆,到了舟中又见他,到了东亭镇上又见他。我在先听了不大注意,后来听得公公买进一名家童,吟诗作对件件皆能,我老大疑惑,这书童敢是书呆的变相罢?秋香,你看投靠入府的华安是不是跟踪而来的书呆?在我面前不妨直说。我是不肯取笑你的……”秋香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他在二娘娘面前尽可直言,但是已失了直言的机会。假使唐寅初入相府的时候秋香便去报告二娘娘。说这书童便是跟踪而来的书呆,才算是当言则言,不曾错过了时机;现在唐寅投靠以后,忽忽已是二十多天,秋香才向二娘娘直说这书童便是书呆,假使二娘娘驳他一驳,说你既知道这书童便是书呆,为什么不早早告禀太夫人,立时把他驱逐出府呢?那便变做无言回答了。为这分上,便不敢直言谈相。只得摸棱两可的说道:“二娘娘听禀华安初入相府时,人人喧传他的面貌好,才学好,我也和二娘娘一般的疑惑,这书童敢是跟踪而来的书呆罢?后来华安进中门叩见太夫人,我便很注意的估量一下,似乎有些不大像罢。也许他更了衣服,换了形式,我一时瞧他不出。只为我是素来眼钝的啊!再者我要指定他是书呆的变相,须得有了真凭实据,他才心服。虎邱遇见书呆不但我一人,他们三香也都看见的。人多眼多,他们的眼光都比我敏锐,真个书童便是书呆,他们早沸沸扬扬闹将出来了,敢怕不是罢。”说到这里又笑了一笑道:“便是也难说,只为我指不出他的真凭实据,便不能咬钉嚼铁般的说他就是书呆。
况且他又是太师爷宠用的人,我怎敢混说呢。”二娘娘暗暗佩服秋香,佩服他出言不落边际,他既不肯直言说破,却把这关系都卸在三香身上。当下便向秋香说道:“但愿他不是跟踪而来的书呆,那才好呢!要是书呆卖身投靠混入相府,那便存着歹心恶意,迟早不免弄出事来。
公公虽然宠用他,将来不免上他的当,敢怕后悔莫及罢。这是我的顾虑,你道是不是呢?”秋香点头道:“我也忧虑到这一层,但是仔细想来,天下没有这般的书呆,上等人不做,来做低三下四之人,有什么值得呢?”二娘娘道:“怎说天下没有这般的书童?我的表兄唐解元便是这一类的人物,倒也不可不防。”秋香道:“好在华安不是唐解元。”二娘娘笑道:“你怎知他不是唐解元呢?”秋香道:“二娘娘取笑了,要是唐解元,第一天上西楼磕头便要被二娘娘窥破机关了,他还能够存身么?”二娘娘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唐解元便算好色,也不敢到这里来尝试……”一主一婢说的都是违心的谈,二娘娘为着秋香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