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这种东西去做顾问官,算他晦气。你还是去同他混罢。心上如此想,嘴里却连忙答道:“银行算得什么?还是老兄到安徽帮着抚台,替国家做些事业,将来是名传不朽的。”
当下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卢京卿一看他还是外国打扮,探掉帽子一头的短头发,而且见了人只是拉手,是从不磕头作揖的,便道:“吾兄现在被安徽抚台请了去,以后就是中国官了。据兄弟看起来,似乎还是改中国装的好。目下吾兄曾否捐官?倘若捐个知府,将来一保就是道员,乃是很容易的。”劳航芥道:“腐败政府的官,还有什么做头?兄弟决计不来化这项的冤钱。况且兄弟就是这捐官,这顾问官的体制,兄弟早已打听过了,是照司道一样的。现在江南地方,就有两个顾问官,除掉见督抚,其余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况且是他来求教我,不是我求教他的。至于改装,如自从得到了电报,却也转过这个念头,但是改得太快了,反被人家瞧不起,且待到了安徽,事情顺手,果然可以做点事业,彼时再改,也不为迟。”卢京卿道:“改装不过改换衣服,是很容易的,只是头发太短了,要这条辫子,一时却有点烦难。”劳航芥又把眉头一皱道:“我们中国生生就坏在这条辫子上。如果没有这条辫子,早已强盛起来,同人家一样了。”卢京卿见他言大而夸,便也不肯多讲,淡淡的敷衍了几句。劳航芥自己亦有点坐不住了,然后起身告辞。卢京卿送出大门,彼此一点首而别。
劳航芥回到礼查客店,又住了一天,心上觉得烦闷。晓得卢京卿是做大事业的人,不肯前来同他亲近,于是不得已而思其次。重复回来,去找那几个做生意的朋友。这些人不比卢京卿了,眼眶子是浅的,听说他是安徽巡抚聘请的人,一定来头不小,也不问顾问官是个什么东西,都尊之为劳大人。其中就有一个做得法洋行军装买办的,姓自号趋贤,是广东香山人氏,叙起来不但同乡,而且还沾点亲。白趋贤依草附木,更把他兴头的了不得,意思想托劳航芥到安徽之后,替他包揽一切买卖,军装之外,以及铁路上用的铁,铜元局用的铜,他的洋行里都可以包办。除照例扣头之外,一定还要同洋东说了,另外尽情。
此时劳航芥受了他的恭维,乐得满口答应。白趋贤更是欢喜,今天请番菜,明天请花酒,晓得劳航芥上海没有相好,又把他小姨子荐给了他。这白趋贤的小姨子,怎么会落在堂子里呢?
只因他这小姨子原是姊妹二人,姊姊叫张宝宝,妹妹叫张媛媛,一齐住在东荟芳当窑姐的。白趋贤先同张宝宝要好,后来就娶他为妾,所以张媛媛见了白趋贤赶着叫姊夫,白趋贤亦就认他做小姨子。如今拿他小姨子荐给了劳航芥,无非是照应亲戚的意思,也不为奇。
且说这张媛媛年纪也不小了,据他自己说十八岁,其实也有二十开外了。劳航芥未到上海,就听见有人讲起,上海有些红倌人,很愿意同洋装朋友来往,一来洋装朋友衣服来得干净,又是天天洗澡的,身上没有那般龌龊的气味,二则这家堂子里有个外国人出出进进,人家见了害怕,都不敢来欺负他,这都是洋装朋友沾光之处。劳航芥听在耳朵里,记在肚皮里,如今抡到自己身上来了,心想改了洋装,就有如许便宜,乐得自己竭力摆弄。头戴一顶外国草帽,是高高的,当中又是凹凹的领子,浆得硬绷绷的,扣子同表练,又是黄澄澄的,穿了一身白衫、白裤、白袜、白鞋,浑身上下,再要洁净没有,嘴里蜜腊雪茄烟嘴,脸上金丝镜,手上金钢钻,澄光烁亮,耀得人家眼睛发晕,自以为这副打扮,那女人一定是爱上我了。先是白趋贤在久安里请他吃酒,替他荐了这个张缓缓的局。媛媛到台面上一问,是假外国人叫的局,把脸一板,离着还有二尺多远老远的就坐下了,照例唱过一支曲子,挤挤眼,关照娘姨装烟,借着转局为由,说声对不住,已经走了。其时劳航芥以为同他初次相交,或者他果真有转局,所以不能多坐,因此并不在意。
吃完了酒,白趋贤照应小姨子,想叫劳航芥摆酒请他,便约他同到东会荟去打茶围。进门上楼之后,张媛媛照例儆过瓜子,只坐在她姊夫身旁,一声不响。劳航芥想搭讪着同她说话,无奈张媛媛连正眼亦不睬他。后来还是白趋贤看不过了,忙对张媛媛说道:“劳大人欢喜你,你还是到他身旁多坐一回,同他攀谈两句,他明天还要在这里摆酒哩。”说话时,白劳二人正躺在烟塌上,一边一个,张媛媛便一把拿白趋贤从烟榻上拉起,同他咬耳朵,说道:“那个外国人,我不要他到我这里来,被人家看见,说我同外国人来往,说出去很难为情的。好姊夫,你明天不要叫他来了,我今天出的一个局,他算也好,不算也好。总而言之,他明天再来叫局,我是谢谢的了。”白趋贤听说,呆了一呆,便亦测测的同她说道:“劳大人是有钱的,而且又是个官,簇崭新的安徽抚台打了电报来,请他去的,他若是欢喜了你,论不定还要娶你回去,你一出轿就做太太,有什么不好?怎么你好得罪他,不出他的局,不要他到这里来?你自己去回他这句话,我是说不出口的。”张缓缓道:“无论他再有钱,再做多们大的官,但他是外国人,我总不肯嫁他,就是他拿十万银子、八台轿来抬我,我只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