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个听了,并不在意,照例把他送过,不在话下。
单说这年冬天,兄弟三个时常有信给这姚拔贡,问他几时得暇,意思想要请他到乡下略住几时,以便面聆教诲。姚拔贡回信,说是:“年里无暇,来年正月拟送大小儿到上海学堂里攻习西文,彼时三位贤弟倘或有兴,不妨买舟来省,同作春申之游,何如?”贾家三兄弟接到回信,披阅之后,不免怦怦心动。姚拔贡从前来信,常说开发民智,全在看报,又把上海出的什么日报、旬报、月报,附了几种下来。兄弟三个见所未见,既可晓得外面的事故,又可藉此消遣,一天到夜,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用在报上,真比闲书看得还有滋味。至于正经书史,更不消说了。这贾家世代,一直是关着大门过日子的,自从他三人父亲去世,老太太管教尤严,除去亲友庆吊往来,什么街上、镇上,从未到过。他家虽有银钱,无奈一直住在乡间,穿的吃的,再要比他朴素没有。兄弟三个平时都是蓝布袍,黑呢马褂,有了事情,逢年过节,穿件把羽毛的,就算得出客衣服了。绫罗缎疋从未上身,大厅上点的还是油灯。却不料自从看报以后,晓得了外面事故,又浏览些上海新出的些书籍,见识从此开通,思想格外发达。私自拿出钱来,托人上省在洋货店里买回来洋灯一盏。洋灯是点火油的,那光头比油灯要亮得数倍。兄弟三个点了看书,觉得与白昼无异,直把他三个喜的了不得。贾子猷更拍手拍脚的说道:“我一向看见书上总说外国人如何文明,总想不出所以然的道理,如今看来,就这洋灯而论,晶光烁亮,已是外国人文明的证据。然而我还看见报上说,上海地方还有什么自来火、电气灯,他的光头要抵得几十支洋烛,又不知比这洋灯还要如何光亮?可叹我们生在偏僻的地方,好比坐井观天,百事不晓,几时才能够到上海去逛一趟,见见世面,才不负此一生呢?”兄弟三个自此以后,更比从前留心看报,凡见报上有外洋新到的器具,无论合用不合用,一概拿出钱来,托人替他买回,堆在屋里。他兄弟自称自赞,以为自己是极开通、极文明的了,然而有些东西,不知用处,亦是枉然。一天,接到姚老夫子的回信,约他们去逛上海,这一喜更非同小可,连忙奔入上房,禀知老太太,说是姚先生有信前来,特地邀他兄弟三人明年正月去逛上海,无非为增长学问起见,因此来请老太太的示,求老太太答应下来,一面写信回复先生,约定先生明年正月,务必在省相候同行,一面料理行装,一过新年,便当就道。老太太听了,半天无话。禁不住兄弟三个,你一句,我一句,要逛上海的心,甚是牢固。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
“上海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虽没有到过,老一辈的人常常题起,少年子弟一到上海,没有不学坏的。而且那里的浑帐女人极多,化了钱不算,还要上当。你们要用功,在家里一样可以读书,为什么一定要到上海呢?”贾子猷道:“有姚先生同去,是不妨的。”老太太道:“姚先生一个人,那里能够管得许多?而且他自己还有儿子,你们毕竟同他客气,他也不便怎么来管你们。由着你们的性子去干,倘或闹点乱子出来,那可不是玩的!我劝你们收了这条心罢。如果一要到上海,好歹等我闭了眼,断了气,你们再去不迟。有我一日,断乎不能由着你们去胡闹的!”兄弟三个,见老太太说得斩钉截铁,不准去逛上海,一时违拗不过,无可如何,只得闷闷走回书房,彼此再作计较。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违慈训背井离乡 夸壮游乘风破浪
却说贾子献兄弟三人,因为接到姚老夫子的信,约他三人新年正月同逛上海,直把他们三个人喜的了不得。谁知等到向老太太跟前请示,老太太执定不许,当时兄弟三个,也就无可如何,只得闷闷走回书房,静候过了年再作计较。正是光阴似水,日月如梭,转眼间早过了新年初五。兄弟三人,又接到姚老夫子的信,问他们几时动身。兄弟三人遂在书房中私相计议。
当下贾子猷先开言道:“我们天天住在乡间,犹如坐井观天一样,外边的事情,一些儿不能知道。幸亏从了这位姚老夫子,教导我们看看新书,看看新闻纸,已经增长不少的见识。但是一件,耳闻不如目见,耳闻是假,目见始真。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有姚老夫子带着同到上海,可以大大的见个什面,偏偏又碰着这位老太太,不准我们前去,真正要闷死我了。”
贾平泉道:“老太太不准我们去,我们偷着去,造封假信,说是明年正月学台按临苏州,我们借考为名,瞒了他老人家,到上海去玩上一二十天。而且考有考费,可以开支公中的钱。如此办法,连着盘川都有了,岂不一举两得?”贾葛民道:“法子好虽好,去年院考有姓孟的一块儿同去,所以老太太放心,如今姓孟的辞了馆了,只有我们三个人,老太太一定不放心,一定还要派别人押送我们到苏州。同去同来,一天到晚有人监守,仍旧不能随我的便。而且学院按临,别人家也要动身去赶考,如今只有我们三个动身,别的亲戚里头,并没有一个去的,这个谎终究要穿的。我看此计万万不妥。”贾子猷想来想去,一无他法,忽然发狠道:“两只脚生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