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底下注明已收过洋五元。孔监督看完,把簿子撩在一旁,又在架子上取了一张章程,送给姚老夫子道:“我们敝学堂里的住膳章程,每半年是四十八块洋钱,如果是先付,只要四十五块,去年收过五块洋钱,你如今再找四十块来就够了。”姚老夫子未来的时候,常常听见人说,上海学堂束修最廉,教法最好,所以幕了名,托他内兄找到这片学堂。他内兄又模模糊糊的替他付了五块洋钱,究竟要付多少,连他内兄还不晓得。姚老夫子来时只带了二十块钱,连做盘川,买东西,通统在内。以为学堂里的束修,已经付足,可以不消再付的了。及至听了孔监督的话,不觉吃了一惊。又详细查对章程,果然不错。想要退回,一时又难于出口。幸亏孔监督有先付只要四十五块的一句话,便以为等到开学的那一天,先叫儿子进来,等自己回转苏州,然后按月寄款上来,遂将此意问过孔监督是否如此?孔监督道:“凡是开学前头付的,都算是先付,等到开学之后,无论第二天第三天,通统要付足四十八块,倘若三天之内不把束修膳费缴清,就要除名的,章程上载的明明白白。你们读书人看了,自然会晓得的。”姚老夫子至此,不禁大为失望,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原来要这许多!”孔监督道:“我们这个学堂并不为多,现在是学堂开的多了,所以敝学堂格外克己,以广招徕。如果是三年前头,统上海抵有敝学堂一所,半年工夫,敝学堂一定要人家一百二十块洋钱。如今一半都不到了。怎么可以还好说多?”姚老夫子道:“这样看起来,上海学堂倒很可以开得。”孔监督听了此言,把眉头一皱道:“现在上海地方,题到趁钱二字,总觉烦难。就以敝学堂而论,官利之外,三年前头每年总可余两三千块钱。这学堂是我们同乡三个人合开的,一年工夫,一个人总可分到千把洋钱。这两年买卖不好了,我那两个伙计,他们都不干了,归并给我一个人。照这个样子,只好弄得一个开销罢哉。若要趁钱,不在里头。总是我们的中国人心不齐,一个做的好点,大家都要学样,总得禀清上头准我们一家专利,不准别人再开才好。”姚老夫子道:“学堂开的多,乃是最好之事,怎么好禁住人家不开呢?”孔监督道:“人家再要多开,我们就没有饭吃了。”说到这里,姚老夫子见来的时候已久,便带了儿子、徒弟,起身告辞。孔监督道:“二十开馆,早一天世兄的行李就可以搬了进来,乐得省下栈房钱。我们这里多吃一两天,都是白送的,再要公道没有。我们敝学堂里的章程,一向是极好的。教习当中,不要说是不吃花酒,就是打野鸡的也没有。”姚老夫子憎嫌这里价钱贵,意思想要另外访访有无便宜的所在,只要比这里便宜的,情愿把这里的五块钱丢掉。一头走,一头心里盘算,所以孔监督后来说的一番话,他未曾听见。一时辞了出来,仍旧回到栈房。刚刚下车,跨进了西鼎新巷口,忽见贾家小厮,站在栈房外面,见了他们,冲口说道:“啊哟!回来了!可把我找死了!”众人一听此言,不禁齐吃一惊。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婚姻进化桑濮成风 女界改良须眉失色
却说姚文通姚老夫子,带了儿子、徒弟从学堂里回来,刚才跨进了西鼎新巷口,忽见贾家的小厮,在那里探头探脑,露出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及至瞥见他五人从外面回来,连忙凑前一步,说道:“快请回栈,苏州来了信了,信面上写的很急,画了若干的圈儿。”师徒父子五人听了此言,这一吓非同小可。
姚文通登时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回栈,开了房门。只见苏州的来信,恰好摆在桌子上,伸手拿起,拆开一看,原来是他夫人生产,已经临盆,但是发动了三日,尚未生得下来,因此家里发急,特地写信追他回去。现在不知吉凶如何?急得他走投无路,恨不能立时插翅回去。等不及次日小火轮开行,连夜托了栈里朋友,化了六块大洋,雇了一只脚划船去的。临走的时候,又特地到书坊里买了几部新出的什么《传种改良新法》、《育儿与卫生》等书籍,带了回去,以作指南之助,免为庸医旧法所误。收拾行李,随即上船。又吩咐了儿子几句话,说我此去,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一定可以回来的,你好好的跟了世兄在上海,不可胡行乱走,惹人家笑话。至于前回说定的那个培贤学堂,也不必去了,等我回来,再作道理、儿子答应着。等送过他父亲去后,因见时候还早,在栈房里有点坐立不定,随向贾家三兄弟商量,意思想到外边去游玩一番。贾家三兄弟都是少年,性情喜动不喜静的,听了自然高兴。于是一同换了衣服,走到街上。此时因无师长管束,便尔东张张,西望望,比前似乎松动了许多。四个人顺着脚走去,不知不觉,到了第一楼底下。此时四马路上,正是笙歌匝地,锣鼓喧天,妓女出局的轿子,往来如织。他们初到上海,不晓得什么叫做出局,还当轿子里坐的,一个个是大家眷属,不兔心上诧异,齐说:“这些太太奶奶们,尽管坐着轿子在街上逛的什么?”后来看见轿子里面,一边靠着一支琵琶,方才有点明白。一向听说上海的婊子极多,大约这些就是出来陪酒的。但是这些女人,坐了敞轿,见了男人,毫不羞涩,倒像书上所说,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