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学堂,认得了几国领事,谈起中国的前途,锐然以革弊自任。在上海住了三四日,就定了招商局江裕轮船的大餐间,前赴湖北。到的那日,恰好是五月中旬。向例官员五月里是不接印的,万帅却不讲究禁忌,当日便去拜见前任抚台,定了次日接印,又去拜两湖总督。轿子回到行辕,尚未进门,忽然有一个人外国打扮,把袖子一扬,鞺的一枪,把绿呢大轿的玻璃打穿了两层,弹子嵌在大门上。四个亲兵登时捉人,已不知去向了。四面搜寻,杳无踪迹。幸而抚台不曾受伤,却也吓得面皮焦黄。当下轿子,进了行辕,万帅到签押房换了便衣坐定,一声儿不言语。四个亲兵急得了不得,跪求邓门上说情。正是乱窜窜的时候,听见里面一迭连声叫邓升,邓升屁滚尿流的跑了进去。万帅着实动气说:“我遇着这样险事,几乎性命不保,你们倒没事人一般,来也不来。”邓升将帽子探下,跪在地下碰了二十四个响头,连称:“小的不敢,实因外面乱得慌,一时不敢进来。”万帅听得外头尚在那里乱,不觉惊皇失措,抖着身子问道:“什么乱?”邓升缓缓的回道:“不是乱,是闲人多。”万帅拍案骂道:“该死的东西!不叫亲兵弹压么?”邓升回道:“两个警察兵告假出去了。跟大人出去的四个亲兵,都跑在院子里。”
万帅更是动气,喝道:“谁要他们跑,快叫他们去弹压,以后留心,再有疏失,要他们的脑袋!”邓升捱了一顿骂,退了出去,把四个亲兵吃喝了一顿,叫他们在门口弹压,等到那些闲人散尽了,大家才得放心。接着就是道、府、首县禀见,停会两司也到了。万帅吩咐两司,饬警察局密查放枪的人。跟手制台也来回拜,万帅把方才遇险一节,亦说了个大概。制台道:“富有余党,虽经惩治,尚未痛断根株,这事只消警察局严查,不出三日,便有分晓,必须重办几个才好。”万帅道:“到底湖北民情强悍,要是江浙人,就有这番议论,也不敢有这番举动。从前李子梁在江苏任上,也遇着这种稀奇案件,是一个剃发匠出首的。据说有一班人偷着商议,结什么秘密社会,用什么暗杀主义,要学那小说上行刺的法子,将几位大员谋害了好举事的说话,亦曾约过这剃发匠入伙,又说我们大事办成是要改装的,你也没有主意。那剃发匠只当是真了,着实害怕,所以告发的。后来查得严紧,一个个不知逃到那里去了。有人传说他们有的出洋,有的躲在上海,仗着洋人保护,还在那里开什么报馆骂人哩。”制台道:“可不是吗?这都是报馆的妖言惑众,有些不安分的愚民,只道当真可以做得,想出那种歪念头来,弄到后来身命不保。兄弟晓得这个缘故,所以不准人挂洋人的招牌开报馆,现在汉口虽有报馆,却是要经我们过目才能出报的。”万帅着实佩服道:“老前辈这个办法果然极好,要是上海也能如是,那有意外之变呢?”制台道:“那却不能。上海虽说是租界,我们主权一些没有,竟算一个道逃薮罢了,说他则甚?”万帅听了这话,也只长叹了一声,没甚说得。当卜运者回来,到上房歇息了一会子。谁知这个档口,外面邓门上,正在那里把首县办差家人竭力的发挥,又是门房里的铺垫不齐了,又是上房的洋灯不够了,保险灯少了几盏子,茶叶是霉气的了,立刻逼住办差的一项项换的换,添的添。他又做好人说:“这些事是我替你们捺住,没教大人知道生气,叫你们老爷下回小心些。”首县里办差的家人,碰了这个钉子,一肚皮的闷气,走出去,嘴里叽哩咕噜,对他同伙道:“稀罕他娘!总不过也是奴才罢哩!摆他的那种臭架子!只不过一两天的工夫,要怎样讲究?门房里分明两堂铺垫,只剩了一堂大呢的,那堂好些的早塞在他箱子里去了。茶叶是我们账房师爷亲到汉口黄陂街大铺子里买的上好毛尖,倒说有霉气。洋灯四十盏,保险灯十三盏还不够,除非茅厕里也要挂盏保险灯才称他的心!你道这差是好办的吗?”他同伙道:“你仔细些,被人家听见,我们的饭就吃不成了!常言道:大虫吃小虫,我道是大官吃小官。论理,我们老爷也是个翰林出身,同这抚台大人原是一样的,怎奈各人的命运不同,一边是顶头上司,现任的抚台,他那昧良心的刮削百姓的钱,不叫他趁这时多花几文则甚?”
二人一路闲谈,回到首县,便合主人说知。那首县本是个能员,那有不遵办的?连忙照样添了些,又送了邓门上重重的一分礼,才没有别的话说。次日,万抚台接印,各官禀见,问了些地方上应办的事宜。第一桩是拿刺客,警察局吃紧,分头各处盘查,都说这刺客是外国的刺客,因为万抚台名望太高了,所以要刺死他,显自己的本领,现在人已回国去了,没法追究,只得罢手。从此督抚出来,添了十来个亲兵拥护。闲话体提。
过了三日,万帅便吩咐伺候,说是去看学堂。这番却不坐绿呢大轿了,坐的是马车,前后有警察局勇护着。到了学堂,学生摆队迎接,万帅非常得意。及至走入体操场,学生中有几个精壮有气力的,忽然将他抬了起来,万帅大惊失色,暗道:“此番性命休矣!”谁知倒也没事,仍旧把他放了下来。然后接见总办,那总办是个极开通的人,姓魏名调梅,表字岭先,本是郎中放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