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什么自由,什么民权,拿个鲁索当做祖师看待,我有什么不知道的?那法国我也到过,合他们士大夫谈论起这话来,都派鲁索的不是。你们以为外国就没有君父的?少年人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出来的话,都是谋反叛逆一般。像这样学生,学成了本事,那里能够指望他替朝廷出力?不过替国家多闹点乱子出来罢了!前年湖北不是杀了多少学生么?你们正在青年,须要晓得安身立命的道理。一般是父母养下来的,吃皇上家的饭长到一二十岁,受了皇上家的培植,好容易读得几部书,连个五伦都不懂得,任着性子胡闹。你可晓得你家里的父母,还在那里等你们显亲扬名哩,为甚只顾走到死路上去。我们做官的虽然没甚本事,然而君父大义,是很知道的,如今你们倒要编排我的不是来,这个理倒要请教请教。”言罢怒气直喷,嘴上的胡子根根都竖了起来。
仲翔听他的话说,见他的模样,不由得好笑。慕政更是双睛怒突,却都听了仲翔吩咐,不敢造次。仲翔陪笑说道:“钦差的话那有不是的道理?但学生等也不是那样人,钦差看差了,所以不敢保送。至于君父,大家都是一样的,就算钦差格外受些恩典,就当格外出点力才是。可晓得我们这般学生,都是皇上家的百姓,譬如家里有子弟,要好,肯读书,父母没有个不喜欢的,不指望的。我们肯到外国来读书,料想皇上听着也喜欢,也指望。皇上都那般喜欢,那般指望,钦差倒不肯格外出力,这也算得尽忠么?学生们也晓得中国官场的脾气,说起话来都是高品,自己并不恋栈,恨不得马上挂冠享那林泉的清福。只是一声交卸,银钱也没得来了,威势也不能发了,恭维的人也少了,只好合乡里的几位老前辈来往来往,还有些穷亲友牵缠牵缠,总只有花费几文,没得多余好处。所以做到官,就当这个官是自己的产业,除死方休,这叫做忠则尽命。要肯拣几句不关紧要的事情,上个折子,说两句直话,碰着于国家有益,于自己无损的事,做他一两桩,百姓已是伸着脖子望他,众口赞道好官了。”学生小时候倒还听见人说,那个官好,那个官不好,如今是许久不听见的了。”一番议论,把一个臧钦差的肚子几乎气破,登时面皮铁青,嘴唇雪白,想要发作,又发作不出。仲翔见他不理,只得又说道:“钦差要怕学生不安分,还是多送几个到学堂里去,等他们学问高了,自然不至于胡闹。我们中国人的性质,只要自己有好处,那里有工夫管世界上的事呢?学生里学西文的学好了,好做翻译,做参赞,学武备的学好了,好当常备军、预备军,一般各有职业,那有工夫造反?要不然,弄得万众咨嗟,个人叹息,古时所说的,辍耕陇上,倚啸东门,从前还从下流社会做起,科举一废,学堂没路,那聪明才智的人,如何会得安分呢?这些事用得着学吗?所说鲁索《民约》等书,都是他们的阴符秘策,钦差既有约束学生之责,就当拣那荒功好顽的学生,留意些,犯不着对几个明白道理的学生,生出疑忌的意思才是。”一席话说得钦差更是动气,只当没有听见。纬卿走来道:“好了,你们的话也说够了,一句不到本题。我请问你,还是要同钦差辩论来的呢?还是要求钦差送你们进学校来的?”仲翔:“胡先生的话是极,我们是求钦差送进陆军学校来的。现在要求钦差三事:第一件,求钦差送我们到陆军学校。”纬卿道:“第二件呢?”仲翔道:“第二件,是参谋部不肯收,要求钦差力争。第三件,是力争不来,要请钦差辞官。”这时钦差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喀勒木听了,也不服气道:“诸君不过是来游学的,如何要逼着钦差辞官呢?”仲翔道:“辞官须出自钦差的本意,这样替学生出力,才算是真,不比那贪恋爵位,不识羞耻的人。”
钦差大怒道:“我怎么贪恋爵位,不识羞耻,你倒骂得刻毒!”
说罢恨恨而去。纬卿、喀勒木也跟着出去了。仲翔诸人只得静坐等候,邹宜保竟股陇睡去。歇了一会,忽然听得外面险喝了一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好些军装打扮的人,手里拿着军器,蜂拥而入。大家见些情形,知道不妥,要想站起来,仲翔吩咐他们不要动,因而端坐没动。那警察军队里有一位官员,对着仲翔打话,仲翔一句也听不出来。他叫两个警军,把仲翔扶起,挟着便走。施效全请人见钟翔被拿,一齐同走。到得警察衙门口,却只带了仲翔进去,五人被他们关在门外。不多一会,大门开处,忽又走出几个警军,把他们五人也拉了进去。警察官问起来,说他有害治安,须得押送回国。仲翔到了此时,也就没法,只得听其自然。次早动身,搭神户火车到得海边上。只聂慕政一肚子的闷气,没有能发泄得出。他自来不曾受过这般大辱的,一时拙见,奋身望海里便跳。
那知力量小些,只到得一半,离开海面还有半丈多,身子陷在烂泥中间。仲翔见他这样,甚觉可惨,忙招呼一只小船,拚命将他救起,换了衣服,拉他上了轮船,再三劝道:“受辱是我们六人在一起的,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留得身子在,总有个雪恨的日子!”慕政道:“我自出娘胎,从没有受过这般羞辱,大丈夫宁可王碎,不做瓦全。”仲翔道:“各事只问情理的曲直,假如我们做错的事,受了这般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