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读中国圣贤书者:春秋夷夏之辨,当亦熟闻之。自昔王猛辅秦,犹未至彰明寇晋;许衡灭宋,死后犹不欲请谥立碑,盖内疚神明,不无惭德。而足下喜勋名,乐战事,犹或可为;若以虏廷七叶相传,颂为正统,此则仆所深为诧异者,诚以不料足下竞有此言也。辱承锦注,欲以名器相假,然则足下固爱我而犹未知我也。曩者军抵三湘,直趋鄂岳,足下高搂广谢,巍然无恙,凡鸟过门,未敢留刺。今幸赐教言,且惭且感。仆不知:如反其道以施之,设仆等所事不成,若他日足下辱过敝庐,曾能再动今日之情爱否也?既蒙错爱,谨以函谢。今当西征,席不暇煖,无从把晤。谨附俚词五首,以尘清听,足下观之,当笑曰:孺子其自负哉!
书词之后,又有律诗五首。再看下去,诗道:
曾摘芹香入泮宫,更探柱蕊趁秋风。少年落拓云中鹤,尘迹飘零雪里鸿。声价敢云超冀北.文章昔已遍江东。儒林异代应知我,只合名山一卷中。
不策天人在庙堂,生惭名位掩文章。清时将相无传例,末造乾坤有主张。况复仕途皆幻境,几多苦海少欢肠。何如著作千秋业,宇宙常留一瓣香。
投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只觉苍天方聩聩,莫凭赤手拯元元。三年揽辔归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我志未成人亦苦,东南到处有啼痕。
若个将才同卫霍,几人佐命等萧曹。男儿欲画麒麟阁,夙夜当娴虎豹韬。满眼河山罹异劫,到头功业属英豪。遥知一代风云会,济济从龙毕竟高。
虞帝勋华多美颂,皇王家世尽鸿濛。贾人居货移神鼎,亭长还乡唱大风。起自布衣方见异,遇非天子不为隆。醴泉芝草无根脉,刘裕当年田舍翁。
曾国藩看罢,不觉诧异道:“达开有文事,而兼有武备,其志不凡,吾甚敬之。以大敌当前,而雍容整暇,其殆风流儒将乎。”遂传令退军二十里,让石达开过去。塔齐布道:“达开穷而他窜,我复让之,朝廷其谓我何?”曾国藩道:“彼众而我寡。且达开虎将也。其部下皆能征惯战,实不易胜之。战如不胜,贻天下笑矣。况彼去金陵而入西川,正洪秀全失其羽翼,因而纵之,不亦可乎?”罗泽南亦以为然。遂拔寨退军而去。早有细作报道:“石达开军里左右皆喜道:‘清军避我矣,长驱而进可也。’石达开道:‘不然。彼自料势不如我,故示之以礼让;但吾军若到荆襄,则胡林翼诸军,必合而谋我。此其时,曾军将绕吾后矣,盖彼惧清廷之责罚也。我军若三面受敌,胜负之数,固不可知。我不如亦示之以礼:转由江西贯湖南,绕道入川,有何不可’。遂令大小三军改道;入九江而去也。”按下不表。
且说洪天王自石达开去后,仿惶无措。因思石达开上表时,力言李秀成可用,便降诏李秀成,入南京办事。秀成得了天王之旨,谓谭绍洸道:“弟自替守武昌、汉阳无恙者,恃智不恃力也。今胡林翼、曾国藩龙骧虎视,以窥武昌,此四战之地,诚不易守。现在东王已死,翼王已去,天王召我,大局关系,弟不得不往。但天王未言及以何人替守此处,想亦量才而用耳。足下意中究有何人,足当此任?”谭绍洸道:“再请由南京调人到此何如?”李秀成道:“黄文金在安庆,陈玉成入江西,林凤翔、李开芳、罗大纲各统兵北伐,眼见南京无人矣。若安、福两王短于才略,而桀骜不驯。此无用之辈,不足以当大任也。”谭绍洸道:“然则足下将委何人?”李秀成道:“胡以晃老成持重,深识大体,不幸去年身故,吾甚惜之。若以武昌人才,恐弟去而足下不能卸责矣。足下将以何策守之?”谭绍洸道:“以汉阳之众,攻吴、胡二军;而以武昌精锐,截击曾国藩可乎?”李秀成道:“如此则危矣。”谭绍洸道:“然则足下之意若何?”李秀成道:“弟昔日在此,彼三军齐举,吾则守以防之;彼一路来攻,吾则战而破之。足下谨记斯言可也。弟去后,必不能再到武昌,今而后,金陵大局,将在弟身上矣。且吾一去,则清军必来攻击,吾有一密计遗下,可以破胡林翼,而退曾国藩者。待清兵来攻之时,足下即依计而行,切记切记。”说罢以密函交付谭绍洸。并嘱道:“破敌之策,全在于此。将军善藏之。”谭绍洸拜受。并答道:“受国家重任,而又得将军重托,敢不自勉。请将军放心。”李秀成道:“足下审慎有余,而机变不足,只此可虑耳。愿将军自爱!”说着又以兵符印信,交付谭绍洸。随布告各营,以应诏入金陵。谭绍洸道:“将军四处布告,恐敌人知将军已去,来攻益速矣。”李秀成附耳道:“正唯如此,而后所遗之计乃可用也。”谭绍洸乃不言。次日李秀成起程,谭绍洸又为之祖饯,秀成珍重一番而别。慢表秀成入金陵。且说谭绍洸继守武昌,所有法度,皆依秀成旧制,传令不许更易。这点消息传到胡林翼军中,林翼大喜。即谓诸将道:“向者以三路之兵,不能得志于汉阳者,以李秀成在也。今秀成去矣,吾等窥汉阳,正在此时。不可失此机会。”部将褚玖躬道:“秀成诡计极多,但恐非真去耳。”林翼道:“不然。金陵空虚,即秀成不往,洪秀全当召之,吾决其必行矣。”遂一面知照曾国藩,请攻武昌:而自以大军攻汉阳。两路会合,杀奔前来。
谭绍洸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