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人儿从怀里掏出汗巾来,轻轻的替他拭着,汗巾上一阵香气,直刺入渥济格的鼻管里。他清醒过来,睁眼看时,正和美人儿脸对脸的看个仔细。她有一张鹅蛋似的脸儿,擦着红红的胭脂,一双弯弯的眉儿,下面盖着两点漆黑似的眼珠,发出亮晶晶的光来,格外觉得异样动人。再看她额上,罩着一排短发,一绺青丝,衬着雪也似的脖子,越发觉得黑白耀眼。最可爱的,那一点血也似的朱唇,嘴角上微含笑意。渥济格趁她不留意的时候,便凑近脸去,在她朱唇上亲了一个嘴。那美人霍的变了脸了。紧蹙着眉峰,满含着薄怒,一摔手,转身走去。渥济格急了,忙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儿。那美人回过脸来正颜厉色的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野男人?”一句话不曾完,便飕的拔出刀来便砍。渥济格伸手扼住她的臂膀,一面把自己的来踪去迹说明白了,又接着说了许多求她可怜的话。那美人听他说是都督的侄儿,知道他不是个平常人,又看看他脸上十分英俊,听他说话又是十分温柔,便把心软了下来,微微一笑,把那口刀收了回去。渥济格又向她屈着膝跪了下来,说愿和她做一对夫妻。那美人听了,脸上罩着一朵红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禁不住渥济格千姑娘、万姑娘的唤着,她便说了一句:“你留下你的头发来。”一摔手,跨上马,飞也似的下冈去了。
这“割下头发来”的一句话,是他们满族人表达男女私情最重要的一句话。意思说男人把头发割去了,不能再长;爱上了这个女人,不能够再爱别的女人。女人拿了男人的头发,这一颗心从此被男人绊住了。那美人说这句话,原是心里十分爱上了渥济格,只因怕羞,便逃下山去了。这里渥济格听了这美人娇滴滴、甜蜜蜜的一句话,早已把他的魂灵从腔子里提出来,直跟着那美人去了。他怔怔的站着,细细的咀嚼那一句话的味儿,不由得他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才想起我不曾问那美人的名姓,家住在什么地方。他想到这里,便拔脚飞奔,直追下山冈去。你想一个步行,一个骑马,如何追得上?渥济格一边脚下追着,一边嘴里“姑娘”“姑娘”的喊着,追到山下,满头淌着汗,看不见那美人儿的踪迹。渥济格心中万分懊悔,一转眼见他自己的马,却在那里吃草,他便跨上马,垂头丧气的回去。
渥济格回到得都督府里,他的伯妈见他脸上血迹斑斑,身上衣服破碎,不觉吓了一大跳。忙问时,渥济格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伯母和他姊姊听了,不觉笑得前仰后合。他姊姊还拍着说道:“阿弥陀佛!这才是天有眼睛呢!我妈妈好好的替你说媒,你却不要,今天说什么美人,明天说什么美人,如今却真正说出报应来了。”渥济格这时正一肚子肮脏气没有出处,又听他姊姊们冷嘲热骂,把他一张玉也似的脸儿急得通红,双脚顿地,说道:“我今生今世若不得那美人儿做妻房,我便剃了头发做和尚去!”正说着,他伯父觉昌安一脚跨进门来,见了他侄儿问道:“你怎么悄悄的回来了?我打发人上东山上找你去呢!”福晋笑着说道:“你知道吗?这位小贝勒在东山上会过美人来呢!”觉昌安忙问:“什么美人?”他大格格又抢着把这番情形告诉他父亲。渥济格扑的跪在地下,求他伯父替他想法子去找寻那美人,务必要伯父做主,把那美人娶回家来。他伯父原是很爱这侄儿的,便满口答应。说:“既是在我们左近的女孩儿,想来不难找到的。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急坏了身子。”从此以后,觉昌安便传出命令去找寻那美人。不消三五天工夫,便把那美人查出一个下落来。
原来那美人并不是宁古塔人,是那巴斯翰巴图鲁的女儿,长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今年二十岁了,她父亲十分宠爱,远近各部落里的牛录贝勒都向巴斯翰来说媒,巴斯翰总一概拒绝。他心里早有一个主意,他想:我女儿这样一个美人胎子,非嫁一个富贵才貌样样完全的丈夫不可。因此他凡是有来说媒的,他看不上眼的,便也不和女儿商量,一概回绝了。过了几天,觉昌安忽然派人来向巴斯翰求亲。巴斯翰见堂堂都督居然来向他求婚,当初认做都督自己要娶去做福晋,心中万分愿意,只是嫌觉昌安年纪大些,怕对不起女儿。不然,都督的儿子要娶他女儿去做妻房,年纪又轻,将来又是一位都督,却也算得富贵双全。待那人开出口来,却是替都督的侄儿来说媒,心里已是有几分不愿;又听说在东山上和他女儿见过面,难免里面没有调戏的事体,心里越发不愿意。只是碍于都督的面子,不好立即回绝,只说:“请渥济格小贝勒自己来当面谈谈,俺们先结一个交情,慢慢的提亲事罢!”巴斯翰的意思,也想看看这渥济格品貌如何。
过了几天,那渥济格居然来了。一走进门,便大模大样的。他自以为是都督的侄儿,你这一个区区巴图鲁,真不在我眼里。当下他便对巴斯翰说道:“令爱在什么地方?请出来俺们见见。”巴斯翰听了,不由得勃然大怒。便冷冷的说道:“小女生长深闺,颇守礼教,不轻易和男子见面的。”渥济格说道:“我和她将来有夫妻之份,见见也不妨事!”巴斯翰不待说完,接着说道:“小贝勒却来得不巧了,昨天俺已经把小女的终身许给别人了。”渥济格忙追问:“许给了什么人?”巴斯翰说道:“是俺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