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计,家中贫寒,便靠她做些针线,又在家中设一个学堂,教几个蒙童,换几个银钱,养着父母。这一年,宫中挑选秀女,也把爱姑的名字写在册子上了。爱姑知道了,哭得死去活来,打算带了父母逃走。可被宫里看管着,行动不自由了。没奈何,到了日子,跟着太监进宫去,在坤宁宫外甬道上侍候着。
这时,宫门外女孩有一百多个了,个个吓得玉容失色,珠泪双流。太监们看见了,还要吆喝着,不许啼哭。稍稍倔强,太监手中的鞭子,便向嫩皮肤上抽下来。爱姑看在眼里,已是十分愤怒。谁知他们从天色微明去站班,直站到日光西斜,也不见皇帝出来。这时正是大冷天气,宫门外地方又空旷,北风又大,刮得这班女孩个个皮肤青紫,浑身索索打颤。她们肚子又饿,又私急了;有几个女孩儿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管事太监大怒,举着皮鞭恶狠狠地打下去。爱姑这时耐不住了,便抢过太监的鞭子,响响亮亮地说:“俺们离了家门,抛了父母,到这地方来,倘然选上了,便终身幽闭在深宫里,不见天日。想到这儿,那得叫俺们不哭?”
正喧闹的时候,忽然“唵唵”几声,咸丰帝出来了。大家顿时静寂无声。皇帝这时脸上有愤怒之色,大家吓得越发不敢作声。独有这爱姑,嘴里还叽里咕噜说个不休。太监暗暗拉她的袖子,她也不睬。皇帝的软轿已走到她跟前,问她说些什么?太监推她上去。爱姑便跪下来,说道:“如今南方大乱,半壁江山已属他人。不闻皇帝请求将帅,保祖宗大业;反迷恋女色,强夺民间女儿,幽闭在宫中。皇帝只图纵欲,不思保全社稷。眼看这满清天下要给皇帝送去!小女子既到这地方来,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刀斧俺都不怕,只为皇上不敢呢!”
这咸丰皇帝正在气愤头里呢,听了爱姑这一番正大光明的话,不觉把气平了下去;怔怔地向爱姑脸上看了一回,冷笑了一声,一摔袖子,说道:“好好,都带她们出去吧,朕不选秀女了。”总管太监听了皇帝的吩咐,只得把这班女孩一一送还家去。从此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爱姑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大家抢着来求亲。后来爱姑到底嫁了一个满尚书的公子,一双两好的过日子。
挑选秀女这一天,皇帝和皇后在宫中吵了嘴。皇后劝皇帝罢了选秀的事体。说:“如今南方大乱,皇上每天办理军务,还不得空闲,哪有功夫去挑选秀女?”一句话,触恼了皇帝,便大怒起来,说皇后有意吃醋。皇后是最贤德的,平生最怕这吃醋的名气,如今听皇帝说她,她真是一肚皮冤屈无诉处,不免和皇帝争辩了几句。他两人从上午吵到下午,所以那班女孩在宫门外直站了一天;皇帝出宫来,听了爱姑几句,一肚子没好气,便把选秀女的事体作罢。
咸丰皇帝天生有一种古怪脾气,他在宫中玩妃嫔玩得厌了,说满洲女子粗蠢笨直,没有那汉人的妇女好玩;他宫中虽有几个汉女,但都是姿色平平,又是近山东直隶地方人,高大身体,天然大脚;皇帝是爱小脚的,又爱南方的女人,他说南方女人娇小温柔,裙下双钩,尤是尖瘦动人。因此咸丰在没有人的时候,常问太监:“京城里有南方的窑姐吗?”太监崔三,生性十分狡猾,他见皇帝有寻花问柳的意思,平日就在外边各处闲逛,京城地面的情形,他打听得十分明白。这时见皇上问他,他便悄悄地奏道:“皇上贵体,想那烟花贱质,如何配伺皇上?莫说京城地面,那苏杭地方的窑姐儿很少;便是有,那些龌龊地方,皇上也是去不得的。”皇帝说:“朕如今想南方的女子想得切,你有什么法子领朕出去玩玩?便是好人家女儿朕去见一回,和她说几句话儿,也是有趣的。”崔三见皇帝急了,便道:“这里宣武门外面,住的都是南方绅宦人家;奴才有时打宣武门外走过,见靠晚时候,那些墙门口都站着些小脚儿娘儿们,个个都长得粉妆玉琢似的,娇滴滴地说着苏杭话,煞是好看。”
原来苏杭地方的妇女,都有站门口的习气,每到夕阳西下,姊妹们在深闺绣倦,便拉着手闲站去。那些油滑少年,都在这时候打扮着,大街小巷闲逛着以一饱眼福。当时咸丰皇帝听了崔三的话,心痒痒的,巴不得到宣武门外逛去。他和崔三说通了,两人改扮着,悄悄溜出宫去,骑两匹白马,直跑出宣武门外。到大街上,买些笔墨纸张等物,自称是四川的陈贡生。又上馆子去吃点心,延挨到傍晚;两人便上马慢慢的在街头巷尾闲走着。果然见两旁墙门口,站着许多妇女:蠢的,俏的,老的,少的,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露出半面,向门外探头儿。越是小脚儿,却故意把裙幅儿挂得高高的,露出尖尖的一双红菱似的小鞋帮儿来,还有那长得俊俏的,却故意躲在人后,露出一点粉脸来,偷看街上的男子。见有人走来她故意把身体缩回去,把门遮住脸;待那男子走过了,便伸出头来,看着男子的背影,低声俏气地批评着。这咸丰皇帝自幼生长在深宫里,不曾到外面来逛过;如今他第一次出来游街坊,见了大街上的热闹情形,又见了许多美貌的妇女,把他眼也看花了。只是骑在马上,笑得合不拢嘴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宣武门外名媛倚闾 钉鞋铺中贞妇投梭
却说咸丰皇帝跟着崔三,常常在宣武门外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