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上面题着恭楷的诗句,把屋子里的窗心,一齐换过,又在院子里种下四季兰花。凡是到她院子里去的,一踏进门,便觉芬芳触鼻,清雅怡神。兰儿指挥着宫女,天天打扫庭院廊房。她看待宫女,和自己姊妹一般,十分亲热,因此那宫女都听她的差遣。便是燕儿看她如此高兴,也暂时把愁怀丢开,帮着她布置房屋。看看这桐荫深处,收拾得清洁幽静,真是红尘飞不到,世外小桃源。
你道这兰儿真是没有心肝的,只图玩耍罢了吗?原来她如此辛辛苦苦收拾着屋子,却有她的深心在里面。她看看这地方,是一个极好避暑的所在,现在虽在暮春时候,还不及时。但是到了夏天,终有一天圣驾临幸到此。那时万岁见了这个清洁地方,不由他不留恋。再者,看了那窗心上的字画儿,也不由他不注意到自己身上来。最可怕的,倘然万岁不到此地来,那真没有法儿了。兰儿一进园来,便存了这一条心。她们做秀女的,原每月由内务府发给月规银子。
那兰儿拿了银子,住在园里,毫无用处,便把这笔银子积蓄起来,凑满了二三百两,便赏给那太监们。那太监们常常受了她的赏,心中十分感激。在太监们的意思,兰儿赏了银钱,总有事体委托他们;谁知问时,却没有什么事体。因此那班太监,个个和她好,凡是万岁爷的一举一动,都来报告给兰儿听。那兰儿听了,也若无其事。
看看春去夏来,这时正是盛夏时候,咸丰帝每日饭后,便坐着由八个太监抬的小椅轿,到水木清华阁里去午睡避暑。从皇帝寝宫到水木清华阁去,却有两条道路:一条是经过接秀山房的;一条是经过桐荫深处的。比较起来,经过接秀山房的,路又平坦,又近便。因此太监们抬着皇帝,总走接秀山房一条路。兰儿打听得明白,便悄悄地拿银钱打通总管太监,叫他以后抬着皇帝,从桐荫深处围墙外走过。那太监都曾得过她的好处,便依她的话,如法泡制。那桐荫深处,外面围着一条矮墙,东面是靠近路口;从外面望进去,只见桐荫密布,清风吹树。
这一天午后,咸丰帝坐着椅轿,正从桐荫深处的外墙走过,一阵风吹来,夹着娇脆的歌声。在这炎暑时候,看见这一片树荫,已觉心旷神怡了,如何又经得这钩魂摄魄的歌声,钻进耳来?早已打动了这风流天子的心。只见他把手向矮墙内一指;那班太监,便唵唵几声喝着道,抬着圣驾向桐荫深处走来。一走进门,浓荫夹道,花气迎人,眼前顿觉清凉。皇帝连声说:“好一个幽雅的所在!”那班宫女和燕儿见万岁驾到,慌得她们忙赶出屋子来,跪在庭心里迎接。这时咸丰帝一心在那唱曲子的秀女身上,走进院子来,那歌声越发的听的清晰;当时便吩咐众宫女站着,不许声张。自己跨下轿来,向屋子里走去。只见四面纸窗上贴着字画;屋子里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再看那画幅儿上,具的款是小兰两个字,字却写得十分清秀。
咸丰帝正看着书画,忽听得后院子里歌声又起,清脆袅娜,动人心魄。皇帝跟着歌声,绕出后院去;只见一座假山,隐着一丛翠竹。一个旗装秀女,穿一件小红衫儿,手里拿着一柄白鹅毛扇儿,慢慢地摇着风;背着脸儿,坐在湖山石上,唱着曲子。真是珠喉婉转,娇脆入耳。再看她一搦柳腰儿,斜亸着双肩;两片乌黑的蝉翼鬓儿,垂在脑脖子后面,衬着白玉似的脖子上面。横梳着一个旗头,髻子下面压着一朵大红花儿;一缕排须挂在簪子上。她唱着曲子,把个粉脸儿侧来侧去,那排须也不住的摆动着。她下身穿着葱绿裤子,散着脚管;白袜花鞋,窄窄的粉底儿。咸丰帝终日和那班汉女厮混着,也有些腻了,今天见了这艳装的旗女,觉得鲜丽夺目,妩媚之中,带着英挺,另有一种风味。只可惜那秀女只是侧着脸儿唱着曲子,老不回过脸儿来。咸丰帝原想假咳嗽一声惊动她的,又听她正唱得好听的时候,便也不忍去打断她的歌声。只是静悄悄地站在台阶上,倚定了栏杆,听兰儿接下去唱道:
秋月横空奏笛声,月横空奏笛声清;
横空奏笛声清怨,空奏笛声清怨生。
唱到结末一个字,真是千回百转,余音袅袅。只听她略停了一停,低低的娇咳了一声,又接下去唱道:
冬阁寒呼客赏梅,阁寒呼客赏梅开;
寒呼客赏梅开雪,呼客赏梅开雪醅。
唱到末一字,咸丰帝忍不住喝道:“好曲子!”那兰儿冷不防背后头有人说起话来,急转过脸儿来看时,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心眼儿上每日想着的万岁爷。慌得她忙爬下地来跪着,口称:小婢兰儿,叩见圣驾,愿佛爷万岁万万岁!减丰帝听她这几声说话,真好似鸾鸣凤唱,便吩咐她抬起头来。这才细细地看时,只见她眉弯目秀,桃腮笼艳,樱唇含笑。咸丰帝看了,不觉心中诧异,想朕在外面游玩,见过美貌的女子,也是不少的;再没有似她这般鲜艳动人的。联一向说八旗女子没有一个美貌的,如今却不能说这个话了。他想着,把手向兰儿一招,转身走进屋子去,便在西面凉床上盘腿儿坐了。又指点兰儿在踏凳上坐下。便问道:“你适才唱的,是什么曲儿?”兰儿便奏称:“是古人做的四景连环曲儿。”咸丰帝说:“你说四景,朕却只听得秋冬两景;还有那春夏两景,快快唱来朕听。”那兰儿声称“遵旨!”便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