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走上了楼,一直走进王太史的房里。见了那少年,便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许多话,起初那少年摇着头不依,后来恭王再三说了,这少年只得垂头丧气的下楼去。恭王把那少年扶上车子,自己跨着辕儿,一簇云似的拥着去了。到这时,王太史才知道那少年便是当今万岁爷;那于侍郎受过皇上一揖的,把个于侍郎吓得只是怔怔的,只防有什么祸水。他们岂无心吃酒了,便个个回家去。
第二天,忽然朝旨下来,把王景崎、于德耀两人都升了官。于德耀心想为唱曲子升了官,说出去名气不好听,便告老回家去了。独有这王景崎年纪还轻,当时他官直升到吏部侍郎,在宏德殿行走,天天和皇帝见面。这王景崎是北京地方有名的嫖客,凡是北京地面上的小班茶室下处以及私门子,他无不熟悉。皇帝得了他的教导,便越发在外面胡行乱走,他们又最爱闯私门子,只因私门子地方幽秘,不容易为人发觉。王景崎认识的有一个章三奶奶,年纪又轻,相貌又好;她住在西城的饽饽房,皇上和王景崎两人常常光临。那章三奶奶是姑娘而兼炕主的,她手下养着许多姑娘,皇上轮流玩着,十分快乐。
但是皇上因太后在宫中常常要查问,不便在外面久留,匆匆上炕,总是唱一出的多,看天明的少;可怜皇帝来往西城,既是十分辛苦,在路上冒着风寒雨露,身体不免受损。又因贪多纵欲;兼收并蓄,不免染了血毒。不多几天,皇帝病了,病得十分厉害。慈禧太后看了万分焦急,一面传御医诊脉下药,一面传慧妃在皇上身旁,早夜伺候。这时皇上满身发烧,热得人事不知,一任太后和慧妃两人摆布去。后来看看病势日渐清减,身上的热也慢慢的退了,谁知皇帝又浑身发出一身痘来。只因同治帝在外面眠花宿柳,不免染有血毒,那痘的来势甚猛,满身都是,皇帝又昏沉过去。
皇帝床前,只有慧妃一个看守着,孝哲后已许久不和皇帝见面了。如今皇帝害病,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是慈禧太后和慧妃的心腹,把这消息瞒得铁桶相似,慈安太后和孝哲皇后宫里,却一无所闻。慈禧太后看看皇帝的病状不妙,便日夜和恭亲王一班大臣商量立嗣的事体。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李鸿藻榻前奉诏 嘉顺后宫中绝食
却说同治帝病到危急的时候,慈禧太后便和几个自己亲信的大臣商量立嗣的事体。连日在太后宫中开秘密会议,一切都已议妥,只候皇上大事出来,便可依计行事。谁知三五天后,皇帝的危险期已过,那痘疮也慢慢的结起痴来,热也退了,人也清醒了,只向着人索饮食。皇上一切饮食,都是慧妃一个人调理着。皇帝是不喜欢慧妃的,虽在神气清醒的时候,也不和慧妃说笑一句。觑着慧妃不在跟前的时候,同治帝便招着手,把小太监唤到跟前来,解下自己小衣上的金印来,叫他悄悄的拿去,把皇后请来。这时候正是清早,慧妃觑空回宫梳洗去了。孝哲皇后得趁没人的时候,悄悄的走来看望皇帝。他两人已许久不见了,孝哲皇后看看皇帝枯瘦如柴,皇帝看看皇后也消瘦得多了,大家不觉拉着手哭泣起来了。哭了半天,孝哲皇后先住了哭,又劝皇帝也住了哭;两人说起两地相思的苦,皇帝又说起那慧妃如何可厌。
说起慧妃,便说起从前选后的故事来。原来当时慈禧太后颇想选慧妃做皇后,慈安太后却已看中了孝哲皇后。两宫太后争执不休,便请同治帝自己决定。那同治帝在两宫太后跟前,又不敢说谁好谁不好。这时有一个宫女,正送上茶来;同治帝忽得了一个主意,便把茶水泼在地上,叫孝哲后和慧妃两人在湿地上走去。那慧妃怕茶水弄脏了衣角,忙把那袍福儿提起来走去;独有孝哲后,却大大方方的走去。同治帝说孝哲能不失体统,便决定立孝哲后做了皇后。因皇帝提起从前选后的事体,那孝哲后有意逗着皇帝,叫他开心,便说道:“臣妾常在东太后那里听得陛下幼时的聪明,那时陛下年纪只八岁,天天在南书房念书;陛下常不爱念书,师傅便跪下劝谏,陛下只是不听。师傅没有法子,只得对着陛下掉眼泪;陛下看师傅哭了,便拿《论语》上‘君子不器’一句,把手按住那‘器’字下面的两个口,去问着师傅。师傅读成君子不哭,那师傅也撑不住笑起来了。”
孝哲后说到这里,同治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小时候的淘气事体,说它怎的!如今再没有那种聪明了!”说着伸出手来抚着皇后的臂膀,说道:“你在宫里冷清吗?西太后待你怎么样?”孝哲后一听得提起西太后,那两挂珠泪便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落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看了十分不忍,便伸手把皇后搂在怀里。皇后霍地立起身来,说臣妾要回去了。皇帝不舍得她去,只是唤皇后坐下。皇后摇着头,说道:“只怕阿妈知道了,要责罚我呢。”皇帝说道:“阿妈还未起身,不妨事的。”
此时慧妃回宫去梳洗完事,正走向皇帝宫来;听得屋子里有人唧唧哝哝说话的声音,问太监时,说正宫在里面。慧妃也不敢进去,急回身走到慈禧太后宫里,说:“皇上大病才有转机,见了皇后,怕又要糟蹋了身子,再发起病来,可不是玩的。”慈禧太后听了慧妃的话,不觉大怒,说:“这妖狐,硬是要迷死皇帝吗?”说着,气愤愤地赶到乾清宫去,一脚踏进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