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终要弄到他做不成道台,才出我胸中之气。主意已定,便又仔细去一打听,知道那个徐诚不但是市场出身,简直连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两三个。文廷式听了,便大喜道:那就可以计较了。于是,他将这一般情形,私下叫一个小监密密地告诉珍妃,叫她在皇帝面前帮助一下。
珍妃见是师傅的事,不好推却,更想不到会弄出拘禁的事来,因此她乘德宗临幸的时候,就于有意无意中,谈起了外政。珍妃问道:“现在外面可有疆吏出缺吗?”光绪帝答道:“不曾听说起。”珍妃又道:“臣妾闻得,有个新任的陕中道台,是李莲英的拜把弟兄,听说他字也不识得一个,怎好去做道台呢?”光绪帝的生平,最恨的是李莲英,一听珍妃说的话,也不追问她这消息从何处来的,便大怒道:“李莲英的权柄,一天天的大起来,咱们的国政也一天天地衰下去,不讲别的,只看那些御吏侍郎,也都是不识字的了。那一次和日本打仗,御史铁令上章请用檀道济去打日本,侍郎王永化请旨复黄天霸的原官。俺只知道檀道济是宋代时人,黄天霸却不知是谁。俺就召他两个一问,才知道他两人在市上听了说书的谈起,檀道济怎样能兵;黄天霸在施公案小说上怎样的有武艺,他两个一查,朝里没有檀黄的名字,疑是休职的官吏,所以上章保荐,你道可笑不可笑?尤其是我们满族的大臣,常常闹这种笑话。俺终把这奏章毁去,免得汉臣们见笑,且因此轻视我们满族。但这许多荒谬不通的人,没一个不是李莲英荐来的。俺将来整顿朝政,把此辈完全除去才行哩。今据你说来,那新任的道台又是铁令王永化一类人物。疆吏似这般混充,岂不误事,不是去害百姓吗?但不知他姓什名谁?”珍妃在旁应道:“闻得那道台叫徐诚吧。”光绪帝点一点头道:“知道了,他须逃不出我的掌握,等他引见的时候,慢慢和他算这盘帐!”说着就和珍瑾二妃闲谈了一会儿。
一天无话,到了次日,吏部既补了徐诚的道台,自然照例耍引见皇上的,当下徐诚便朝珠补褂的在偏厅里侍候着。李莲英还亲自出来,教了徐诚晋见皇上的礼节和应对的语言,徐诚一一记在心上。不一刻内监传圣谕出来,着陕中道徐诚养心殿上见驾。徐诚领了旨意,便摇摇摆摆的走上养心殿来。一见殿上崭齐地列着内监,珠帘高卷,隐隐见上面穿着黄衣裳的,但实在离得太远了些,一时瞧不清楚,大约是皇上了。这时徐诚早慌了,两脚不住的发抖,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叩见,勉强把三跪九叩礼行毕,俯伏在地上听皇上勉励几句,就好谢恩下来了。这是历代的旧制,也是李莲英预先对徐诚说过的,所以他很是安定,准备出去受同僚的贺喜。
他正这般想得得意,忽听上面问道:“你是徐诚吗?”徐诚见问不觉吃了一惊,暗想李莲英不曾教过自己别的闲话,万一要问起别样来不是糟了吗?他在着急,一面只得答应一个是字。却听得上面又问道:“徐诚,你从前是做什么生业的?”徐诚益发慌了,更应不出来,嗫嚅了半天才顿首奏道:“奴才是做木行生意的。”光绪帝喝道:“你既是木商,为什么不去做你的掌柜,却来谋官做呢?”徐诚心里慌极了,只得奏道:“不瞒陛下说,做生意的出息哪里及得上做官的好?所以奴才要谋官做。”光绪帝喝道:“你做官知道有多少出息呢?”徐诚伏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道:“奴才不想多少,只要老有三十万块钱的积蓄,奴才也心足了。”光绪帝叱道:“你可晓得做一任道台有若干俸银呢?”徐诚战兢兢地奏道:“奴才听人讲过,做官靠俸银,是要饿死的,到了那时自有百姓们奉敬上来的。”说到这里,只见内监掷下一张纸和一枝笔来道:“皇上叫你把履历来写上来。”徐诚听了早魂飞魄散,又不好说不能写。一头抖着,一头伏在地上,握着一枝枯竹管,好像千斤重担一样,再也提不起来。内监又一叠连声催促着,可怜徐诚急得头上的汗珠,似黄豆般的粒粒直滚下来。挣了半天,还只写好半个徐字,歪歪斜斜的不知像些什么。内监将这半个徐字呈了上去,便听得光绪帝冷笑道:“连自己的履历都写不明白,倒想去做官发财了。即使上得任去,还不是做害民的污吏吗?快给我驱逐出去。”这谕旨一下,内监把徐诚的顶子摘去,便喝道:“赶快滚吧!”
徐诚听了,如释重负,立起身来,退了几步,抱头鼠窜着出来。外面那些和李莲英一党的太监都来问讯,徐诚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上了李总管的当了,这脑袋留着,还是侥幸儿哩!”众太监忙问原故,徐诚把引见的经过一一说了,踉踉跄跄的回去,这里将徐诚的事都当作官迷者的笑史。
但消息传到李莲英耳朵里,心上很为诧异,想平日皇上引见外吏,老于做官的,便问些风俗人情;至于新上任的官员,除了训勉的话,更没别的枝节。现在徐诚觐见却要考起才学来,这一定有内线在那里作梗,是不必说了。于是他连夜到吏部衙门一打听,知道徐诚已然除名,补上是姓李的,运动人是文廷式。李莲英一听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因咬着牙齿道:“这文廷式那厮,不是瑾珍两个妃子的师傅?他仗着女弟子充着贵妃,便去走门路,把我到口的馒头夺去倒也罢了,不该唆使皇上在养心殿上和徐诚为难,当场叫他出丑,无异丢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