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殓,棺衾却异常丰盛。景将军告诉大众,说道 :“冷痧气闭,呼吸不通,延医未至而殁。
”其实这夜景将军赶出艺棠,将宠妾拖进房里,也不同他言语,只取出一点药末,逼他吞服,不到一个小时,却已香消玉殒。
有人说这药末叫做鹤顶,凡是一二品大员都有预备,逢着天威不测,传旨赐死。只须舌上一舐,便不可救,而且毫无痕迹,如同病殁一般。将军把宠妾身后布置停当,还在虎丘左近择地埋葬。艺棠终不敢去见乃叔,只推公务忙碌,钦限紧急,先要到南京同制军商议。景将军知他内愧,也不复与他计较,由苏北上的时候,还到宠妾坟前,洒了几点老泪。
艺棠从南京渡江,一班奔走门下的,兴高采烈,忙个不了。 这抚署原是漕督衙门,既然裁督置抚,分宁的道、府、州、县,无不联翩赴淮。苏藩升护抚院,廷旨又升湖南按察使继昌,为江宁布政使,调署苏藩。继昌号叫莲谿,虽是汉军进士,除却赏鉴书画以外,只知癖嗜鸦片,将衙门里一切公私款项,都交付老吴、小吴父子两人。老吴原是湖南典当里伙计,因为莲谿的姨太太是他寄女,老吴才占了一分子权力。小吴在帐房担任出纳,也靠着姨太太做泰山。这姨太太的父亲,是湖南臬署里挑水夫,莲谿出门时候,不知怎样碰着这姨太太,说他“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定要纳他为簉。只碍着挑水夫既穷且贱,莲谿便肯纡尊降贵,哪里逃得掉外面的物议?因此与老吴商定计策,叫老吴认做螟蛉,莲刬更发出千金,添衣置饰,算是老吴的奁赠。老吴受了莲谿嘱托,将候补姨太太,抬进门来,上上下下,称呼他小姐,哪知他风骚狷薄,一味的浪态淫声,看得小吴韶秀异常,早已结为情种。况且同小吴称兄唤妹,花前月下,还避什么嫌疑?小吴年少未婚,书室妆楼,相距咫尺,鹊桥飞渡,鼋鼎潜尝,说不尽海誓山盟,数不尽云朝雨暮。有时小吴升阶而上,博一个长夜的欢娱,有时相约不来,他便刬袜提鞋,甘心俯就。老吴究竟事烦年老,略不关心。这晚为着呼唤小吴,秉烛走进书房,榻前现出六寸肤圆的女履,老吴搴帷一望,那鸳鸯交颈,尚在梦中,欲待责罚小吴,小吴早闻声趋避,剩了这雪肤花貌,被底横陈,老吴知道璧碎多时,便消受了无边艳福。从此串成一个“嬲”字,西眠东宿,应接不遑。
莲谿却叠次相催,说要诹吉圆房,可以预先送署。老吴父子欲留不得,只托他设法疏通。哪知遇着莲谿,连这剩水残山,都不能细心领略,挂着姨太太的虚名,得不着姨太太的实惠。
不但比不来小吴的如鱼得水,游泳悠然,便想同老吴乞得斗升,苏此辙中涸鲋,也不易得。莲谿仗着阿芙蓉替他助力,毕竟没 有真正能耐,姨太太想起小吴,怂恿莲谿招入帐房襄理。小吴知是有情人的摆布,只是侯门似海,青鸟谁传?那姨太太却暗遣雏鬟,导至高唐深处,柔情缱绻,真个魂销。此后人约黄昏,掩扉相待,莲谿竟不曾觉察。倒是老吴妒那儿子骊珠独得,也便挨入帐房。小吴恐乃父闹出风波,只得婉劝姨太太平分春色。
姨太太不便固却,但老吴的爱情比不到小吴什一。莲谿制服不住姨太太,只率马马虎虎,佯作痴聋。姨太太却想久住湖南,所以叫莲谿绸缪房屋,藉作菟裘终老,莲谿原有两子,均经娶妇,只因看不起姨太太的举动,却不曾随侍任所。莲谿受了姨太太蛊惑,子媳均不甚注意。后来两子俱殁,只遗下茕茕寡媳,仍听他流寓湖南。此番升任宁藩,调署苏藩,一位姨太太是心腹,两个吴氏父子是羽翼,明知姨太太同吴氏有些暧昧,吴氏已根深蒂固,不易动摇,只要姨太太夜间伺候抽烟,以外概置之不问。外面传出消息,便有人改了四句唐诗送他道:大人夜傍姨娘宿,饱吸清膏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阿呀一声帽子绿。
莲谿听了这话,几次三番劝过姨太太,姨太太未尝不答应他。不道一日不见小吴,便弄得不茶不饭,及至回任宁藩,那江督已调了端午桥,他却搬砖运瓦,望石摹金,同莲谿确是同嗜。莲谿得了这个上司,幕府里又有许多名士,搜罗考订,异常起劲。这时小吴总理帐房,声势非凡的煊赫,莲谿收支诸务,都在小吴掌握里面。他同姨太太订妥,只等莲谿病故,他俩便席卷遗产,做那长久夫妻。莲谿向是虚弱的人,听见朝廷要锐意禁烟,他便想预先戒绝,寻了戒烟医生,按方配药,不料反得了下痢的症候。小吴知已不起,先向宝善源汇号提了白金八 万,姨太太检点细软书画,也值二万金左右,内外勾结,趁着丧事忙碌,夜间逃出城来,暂在下关息足。
湖南的两个寡媳,至此已来奔丧了,看得阿翁身后如此萧条,问起情形,才知姨太太已鸿飞冥冥,弋人何慕,两媳相对痛哭,无法处置。还靠着几个旧同寅,向端制军代诉。制军为莲谿书画精绝,且有这样巨款,亦不便置之不究,遂传上江两县,勒令通缉。果然在下关旅舍,双双弋获。细软等项,幸无缺少,只有银两,早被制军干没一半。两媳有了这些路费、葬费,自然扶柩还都。却拣了几件最美的书画送与制军。制军也回了一百两赙仪。司、道、府、县,纷纷至署吊奠,素车白马,算是莲谿的结果。药禅室随笔里有一段道:莲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