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没有变动。世凯点一点头,说 :“你还叫老二同他谈罢 !”克定道 :“这是正经事体,还是父亲面商,来得郑重 。”世凯道 :“若是他回覆我,我便没有转圜地步了 。”克定道 :“如此交与孩儿去讲,有了眉目,再来禀父亲定议 。”原来世凯家里,有个女师傅,年龄已三十开外,是宜兴明故相周延儒的后裔,名叫道如。袁家里的小男碎女,都是周女傅的学生。这女傅在袁家住了十余年,世凯也当他自家人,从不瞒蔽他。往年要替他择婿,文官武职,他也全不愿意。
近来已是半老,这句话早经阁起。此时为了国璋,一部分知道他断弦未续,倥偬戎马里,久不领略温柔乡风味。克定想把周女傅下嫁国璋,周女傅亦明白,亦机警,国璋虽则娶了一房家眷,实在世凯添了一个监督。国璋如同尚主一般,怕不应允,叹恐周女傅不肯遵命。好在克定一阵劝导,一阵恭维,说得周女傅有点活动,便原原本本告诉世凯。世凯请出周女傅来,嘱托了一番,说道 :“国璋龙蟠虎踞,实是长江屏翰。女傅的经济学问,足以辅佐国璋。他果然以智保身,以忠谋国,总巴得到总统这一席 。”周女傅想做总统夫人,倒也并不推诿。一面使人知照国璋,说总统怜你无偶,替你作伐。国璋感激得很,电询还是就亲北上,还是送亲南下?世凯不愿国璋离任,便允将周女傅专车保护。国璋在南京租公馆,制礼服。文官自巡按使以下,武职自师长以下,没一个不来帮忙。连张勋都带了小毛子,同做贺客。袁家里的高丽夫人、四夫人,同这班大小学生,听见师傅嫁人,你也送首饰,我也送衣服,箱笼器具。络 绎不绝。世凯致送奁资万金,更派四夫人带了婢媪,直送出京。
一路车站上排队欢迎。花车到得江口,副官长早渡江祗候着,将行李什物,上了下关汽车。四夫人同周女傅,驶进仪凤门。到了公馆,军乐连连长,一片乍乍蓬的声音,砍打起来。
丫鬟仆妇,簇拥着走入中庭。只见大厦崇楼,极为宽敞。堂上华灯四敞,映着辉煌金碧,益发光彩夺目。屏后转出两个女眷,都是绣补红裙,殷勤招待。四夫人同周女傅踏上楼梯,多少碧罽丹毡,铺排齐整。两女眷引导他们进房,房里装饰得同仙宫阆苑一般。东房安置四夫人,西房安置周女傅。四夫人同俩女眷互通款曲,才知一个是巡按使夫人,一个是师长夫人,特地请来做女宾的。这巡按使同师长,便做了介绍人,亲将新夫人的礼服赍到。用的是九团绣补,绣着什么宗彝华虫藻火粉米山黼黻等类,这却是世凯新定的服色。特任九团,简任七团,荐任五团,委任二团,妻随夫贵,一点没有假借。周女傅虽有婢媪服侍,所有一切奁具,检点检点,收拾收拾,让四夫人出去拜客赴宴。看看吉时已到,冯都督着了上将礼服,佩带勋位勋章,在礼堂上站定。周夫人彩舆一到,两块面纱里面,映出胸花,站在礼堂西面。上面悬着世凯的肖像,又着五色国旗,两个人朝上鞠躬,对面三鞠躬,总算作合了一对伟人,成就了百年大礼。
国璋从此有了夫人,的确是孤雁合群,鳏鱼得水。周夫人用点心眼儿看他,觉得国璋器小才疏,世凯未免过虑。几日以后,本省的文武,纷纷辞行了,四夫人仍旧专车回去,周夫人却叫转告世凯放心。周夫人虽则身寄江南,却是心萦蓟北。况且国璋年华垂暮,夕阳虽好,红有几时?督署里只有婢媪几人,可以互温旧梦。此外,为着体制束缚,比不得在袁家里,诙谐谈笑,伴侣孔多。国璋既不能文,又不解事,因之悒悒不乐, 然亦无可奈何。
偏是世凯闹改元,闹称帝,颁布爵赏,叙次官阶,弄得名辱身死。黎元洪勉强继任,国璋竟当选副总统,表面上是极有价值的。周夫人说责任愈重,报称愈难,张勋鬼鬼祟祟,毕竟要酿成大祸。无见识的黎元洪,特召张勋带兵入都,累得宣统受了复辟的嫌疑,元洪亦被迫告退,段祺瑞有打张勋的能耐,没有做总统的资格,大众才推国璋代理,国璋欣欣得意。周夫人料定没有好结果,只是不好阻拦他。他把江苏都督的印信交与李纯,同了周夫人由南而北。院部里的国务员,将国璋送入新华宫,国璋自然行使职务。倒是周夫人抚时感事,睹物怀人,想到袁家如此显辉,如此繁盛,只落得台空凤去,梁在燕飞,便慢慢地生起病来,弄得愈医愈重。只是现任大总统夫人薨逝,民国不曾规定礼节,单为着一块神牌,有的说写“大总统夫人周夫人”,有的说写“中华民国大总统夫人”,有的说应添“冯”字,有的说应添“继配”,纷纷聚讼,把两位状元秘书,几乎搁笔。记得袁二公子克文两挽联道:为国披肝胆,为家呕心血,生误于医,一夜悲风腾四海。
论交兼师友,论亲逾骨肉,死不能别,九天遗恨付千秋。
兴女学为邦家之光,早有声名在河北。
以妇人忧天下而死,遥知梦魂到江南。
国璋从周夫人殁后,便已满任,仍由两议院另选总统。但是世凯建国,前后已有数年,这各省的水灾、旱灾、兵灾、震灾。实在不少。虽则绅民筹办赈济,都当上海做总机关,上海又当义赈协会做总机关。协会的会长,大家知道是冯梦华冯煦。
冯会长固然能够募赈,却是不能够助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