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广东有尚可喜,广西有孔有德的女婿孙延龄。永历既除,总算天下一统。不过康熙年只八岁,朝内都由辅政四满臣主持。那些范文程、洪承畴开国元勋,早已跟着顺治攀髯而去。三桂是机警不过的人,知道云南一隅,北京无暇过问,将所有府厅以下各官,概行分布党羽,咨部注册,叫做西选。三桂更把兵马,勤加操演,仗着几个女婿胡国柱、卫朴、郭壮图一班人,分别率领。三桂却比前汉的南越王赵佗、五代的吴越王钱镠,还要养尊处优,名高望重。凡是得着三桂一点亲情,一点戚谊的,无论居住何省,都是横行霸道,官吏不敢正眼儿看他。
三桂却有一个五姑奶奶,嫁在扬州;一个七姑奶奶,嫁在苏州。这五姑奶奶早已离鸾别鹄,绣佛长斋,与三桂家属,不 甚往还。只有七姑奶奶,系当今继配福晋张氏所出,年只十有八岁。三桂宠爱无比,养成骄奢淫逸,已是不受羁勒。偏是这丈夫王永宁,文不能握管,武不能试剑,虽则有数百万家财,在苏州拙政园居住,这位姑奶奶总不满意。靠着母家的势,嗔奴叱婢,诟谇时闻,翁姑装着痴聋。那王永宁自然因爱而畏,事事仰她鼻息。她的任意挥霍,真是视金如土,然对着编氓细户,倒也丝毫不肯放松。所有水埠停船,均须照例纳资,才准一字儿泊着。若敢稍有违拗,惹起姑奶奶的性子,将各船断锚截缆,任他飘泊中流。船家震着吴姑奶奶的威名,只是敢怒而不敢说。万怨丛集,总道将来必有报应。不料姑奶奶胆量愈大,气焰愈张,王永宁本不在她目中。平时车马喧阗,招摇过市。
姑奶奶是将门之子,戎装跨马,奕奕有神。这班附膻逐臭的人,情愿随镫执鞭,趋承颜色。起初不过几个婢媪,传消递息,学那月上柳梢,人约黄昏的勾当。后来竟至面首三十,拥护游山。
诸人又仗着吴姑奶奶的势,横冲直撞,小儿女都被铁蹄碾着,或伤或死,只博得几两疗治费、埋葬费。
这日从骑益多,围观益众。经过阊门外卧桥,竟将两栏折断,溺水者奚翅百十,内中十余人,早与波臣为伍。姑奶奶略不一顾,反觉扬鞭自得,加倍疾驰。这被难的家属,虽然不敢与姑奶奶为难,知道王永宁是懦弱无能的,便合词在县衙控诉他纵妻出游,酿毙多命。这是有凭有据的事,知县那敢怠慢,自然将王永宁拿禁。王永宁上下打点,抚恤尸属,总算马马虎虎的了结。姑奶奶却依然故我,并不曾到庭一鞫。
原来清朝的定制,妇女有罪,均坐夫男,县令不能轻传妇女对质。即妇女果犯情实,亦许折赎。况且姑奶奶是平西郡主,议亲议贵,知县落得做了顺水人情,却恼了江苏巡抚朱国治,说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苏州省会之地,让这一女子 纵欲败度,还有什么礼教,什么法律呢?”便着着实实参了一本。这班应声虫的御史,也便交章奏劾。辅政王大臣,正在自相残杀,大权尽在鳌拜手里,那肯与三桂结仇,一概留中不发。
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却以驸马留京,听得风声,当然飞告三桂。
三桂差人函达苏州,责备女儿,却把“朱国治”三字牢牢记着。
姑奶奶看了三桂的手谕,付之一笑,便复书云:父亲在滇,女儿在苏,如风马牛不相及也。父亲将女儿下嫁王永宁,昏弱万状,女儿不责备父亲足矣。试问父亲在滇,有了王府,如何又有安阜园?有了母亲,如何又有陈姨娘,同这些四面观音,八面观音?可见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女儿虽不肖,强欲随着王永宁圈禁拙政园中,父亲当亦不忍。今读手谕,若以女儿为越礼犯分也者,父亲先宜自责,然后责人,否则女儿决不服也!
三桂接到复信,也只好付之一叹。姑奶奶料定三桂也奈何她不得,愈加肆无忌惮。王永宁的家财,看看垂尽。翁姑已先后物故,她更饮酒纵博,喧呶达旦,大庭广众间,竟成了无遮大会。乡党不齿,亲故罕通。三桂为着自己事忙,从此也置之不顾。先后胡行了七八年,等得三桂势败,才在吴县监中伏法。
后人有诗纪事曰:居然娘子竟称雄,谁信兴亡一瞬中?流水似车龙似马,秋风归去夕阳红。
金阊门外草萋萋,桥柱何人手自题?一队红妆飞骑过,小旗曾记展平西。
风景依稀认虎丘,山塘十里话春游。锦衣花帽人何处?黄 土成堆水自流。
草木无知石不言,雪泥鸿爪总留痕。苏台胜地犹荒寂,况是当年拙政园?
三桂把这些家事,都交付了福晋张氏,同着这班部将,暗暗密谋,连陈圆圆面前,也不露只字。圆圆虽则色衰爱弛,看得三桂神色不定,便乘间对着三桂道 :“王爷年已六十有二了,官至亲王,尊贵极矣!从前同事的孔王爷、耿王爷,纷纷下世,只有尚王爷还在。后辈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便是部将中,也是热心功名的多,那里是为着王爷?贱妾是一个妇人,那里懂得国家大事?王爷总要三思为是 。”三桂正是烈烈轰轰的时候,绝不相信圆圆的话。圆圆改了道装,向五华山修行去了。
三桂筹备了几年,到得康熙八年,借着撤藩的题目,居然在云南改元建国!那朱国治调任云南巡抚,竟被杀了祭旗,以报旧仇。竖起旗帜,写着“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吴”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