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道 :“好了好了!不怕冒昧了 。”写了一张年愚弟的名帖,说要拜司李王老爷。店小二听他有这朋友,倒反摔掇他速去,又替他借了冠服,叫了肩舆,情愿跟他执帖。
渔洋是广厦大庇的人,他夫人张氏,尤能劢相夫子,做一个闺阁中之大侠,巾帼中之名流。所以渔洋在扬,这些墨客骚人,都来归附。平山堂畔,明月桥头,文酒流连,殆无虚日。
这天正在书房闲坐,阍者持贴进来,说有同年拜会。渔洋问道:“可是冠服吗?”阍者答应道 :“是 。”渔洋道 :“请 。”懒懒的入内半晌,加了一件套子,带了一顶帽子,迎了出来。看见许举人长髯黧面,消瘦异常。那副冠服呢,却是崭然一新,望而知为假借来的。彼此拱揖升炕,互问籍贯。许举人道 :“老同年英年早达,出牧斯民,治谱流传,是不必说了。这诗名为南州冠冕,令人钦佩不置!小弟是几遭勒帛,正如杯弓蛇影,一望先惊,实在惭愧得很 。”渔洋道 :“不必过谦,今岁是龙头属老成了,但是老同年远道奔波,孑身往返,栖迟客邸,顾影自怜,府上当然有年嫂世兄呢?”许举人道 :“小弟耕读传家,尚有百亩先畴,足供饘粥。偏是十年前侥幸一第,南辕北辙,弄得担石无储,那苜蓿盘中,这滋味亦可想见。寒荆亲操井臼,小儿亦随侍读书。近来荒斋中灯影机声,母子倒相依为命。只有小弟风尘仆仆,阮籍途穷。荷承老同年交浅言深,小弟不敢不倾吐肝膈了 。”渔洋道 :“老同年一寒至此,小弟自 当越俎而谋 。”许举人谢了又谢,说试期伊迩,三日内即须长征。说罢辞了出来。渔洋请轿送客,把个店小二看呆了,说道:“许老有这样交情,为什么早不去寻他呢?”从此饭也有了,茶也有了,房饭钱也不索了。
渔洋送出许举人进来,一路盘算,约莫非三四百金不可。
这班扬州的盐商,请他们吃一餐饭,令他们帮忙一二百两,容易得很。只是我却近日拮据得很,那里有此巨款?他又行期急迫,为他的事,反叫我向人借债不成?看看已到内室,脱去冠服,张夫人看渔洋面色不豫,便问道 :“来的是那个同年?”
渔洋道 :“福建姓许的,过路来借川资。这人学问倒还有根抵的,只是暮年未遇,颇有点憔悴可怜的颜色呢 !”张夫人道:“你答应他没有?”渔洋道 :“既是公车,又是同年,如何可不答应?”张夫人道 :“钱呢,要多少呢?”渔洋道 :“盐商一半,我助一半。我正在绸缨此款呢 !”张夫人道 :“这事交给我罢,你去办你的事。你几时饯他,几时来向我取钱 。”渔洋道 :“他谢谢我,我要谢谢你呢 !”
过了一日,渔洋去回拜许举人,邀他署中夜宴,并约请盐商作陪。盐商二百两早经送到了。渔洋去问张夫人,张夫人果然交出二百两足纹。渔洋道 :“奇了,你这钱向何处弄来的?
”张夫人道 :“我私橐里剩有一双金条,脱兑了这个数目,你要多也没有了 。”渔洋道 :“难得夫人慷慨,成我本志 。”外面又报许举人到了,渔洋让在书房小坐。肆筵设几,备极丰腆。
众盐商也陆续而至,自然许举人首座,渔洋末座。酒至半酣,渔洋从书厨里取出四封纹银,向许举人道 :“这二百两是诸位先生的集腋,这二百两是小弟的尽心 。”许举人听了,真是喜出望外。他起初不过想十两八两,开销这些房饭钱,再到前途搜括。这一来不特各费有着,还可寄点安家之用。便向渔洋拱 手道 ??“老同年如此垂爱,诸位又如此解囊,小弟若有寸进,再当趋阶叩首。否则亦永铭心版,图个异日结草之报罢 !”渔洋又慰藉一番。
那许举人酒落欢肠,慢慢提到近数十年诗格,说朱竹垞怎样旖旎,尤悔庵怎样纤巧,要一个黄钟、大吕之音,清庙明堂之器,竟不可得。这也是气运使然。最怪的是毛西河,他集子后面,附刊几首女弟子的诗,老同年曾经见过吗?渔洋笑了一笑。许举人道 :“西河还有序语 。”云:昭华既受业传是斋中,每赋诗必书兼本,邮示予请益。陆续得如干首,留其帙不忍毁去,遂附刊于杂文之后云云。
渔洋道 :“昭华又是什么女子呢?”许举人道 :“说是昆山徐姓 。”其时移灯添酒,已漏下三鼓了。许举人匆匆辞别,翌晨便渡淮河而上。这西河同那昭华,也确有一段的文字因缘。
正是:笑看玉勒鸣驺去,为拔金钗执贽来。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二十回徐昭华别署弟子籍 陈南楼新题列女图
上回说到毛西河文集,附刊徐昭华的诗。这昭华便是西河的女弟子。西河还说道,青胜于蓝。其实昭华是昆山徐相国的后人。相国建筑藏书的小楼,题曰“传是”。那里面牙签玉轴,陈设精良。昭华年未及笄,即喜在此楼起坐,脂痕粉印,都在笔墨之间。那不栉进士的声名,早已传播通国。昭华虽则吟椒咏絮,也有一二篇什,流散人间。然却态度端庄,语言矜重。
不特外亲中表,款曲难通,便是诸姑伯姊一流,也不过略加酬应,从不肯轻逾阃阈。到得于归以后,上头夫婿才貌兼优,况是鼎族右门,又不曾轻言离别,鹣鹣鲽鲽,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