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太子宣出祀山川,为祈福计。虎不畏天,何需祈福?宣驾着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前呼后拥,戎卒至十八万,出金明门,虎在后宫登凌霄观,遥见宣仪容廆赫,申仗如林,便掀髯笑语道:“我家父子,如此威武,若非天崩地塌,尚有何忧?我但当抱子弄孙,自求乐趣便了。”仿佛梦呓。
宣借祷祀为名,沿途驻足,辄列长围,驱逐禽兽,至暮皆集行幄,文武官吏,或跪或立,环绕幄外,烽炬连宵,照彻百里。夜间犹令劲骑驰射,自与姬妾乘辇临观,欢娱忘返,必至兽尽乃止。所过三州十五郡,有司供张,穷极珍奇,历年积储,皆无孑遗。及还邺复命,虎复命秦公韬继出,自并州至秦雍,亦与宣行径相似,宣本已忌韬,又闻韬与己匹敌,格外生嫌。宦官赵生,得宣宠幸,遂劝宣谋韬。宣性暴戾,往往与虎面谈,亦有傲色,虎尝谓悔不立韬,韬闻言益骄,宣恨韬及虎,隐起杀心。可巧韬在府第中筑起一堂,取名宣光殿,梁长九丈,宣当然闻知,引众往视,斥他逾制,斩匠截梁,悻悻而去。韬亦怒甚,重加修筑,增至十丈。宣乃与力士杨柸,及幸臣赵生牟成道:“凶竖傲愎,敢违我命,汝等如能杀却,我当将韬所有国邑,分给汝等。且韬既杀死,主上必亲临韬丧,我乘此得行大事,当无虑不济了。”柸等应声道:“殿下所委,敢不敬从。”宣因此大喜,便令柸等伺隙行事,要做出一种逆天害理的行为来了。小子有诗叹道:
到底豺狼种祸苗,一波才了一波摇。
东宫兴甲成常事,险衅都缘乃父招。
欲知宣如何逞谋,试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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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以九州兵力,不能制一凉州,虽敌有谢艾,智力过人,而石赵之势,已衅濅衰,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虎尚不少悛,反且大筑宫室,妄戮谏臣,甚至夺民妇数万人,驱入邺中,自淫不足,反导子弟尽为淫人,是亦安望有贤子弟耶?虎子邃阴谋弑父,为虎所杀,别立邃弟宣为太子。宣建天子旌旗,出祀山川,是其心目中已无君父。虎不加禁止,反有喜色,是明明纵子为恶,与人何尤?至悔不立韬,盖已晚矣!虽然,如虎之淫暴,而使其有令子,是善不足劝,而恶不必惧也,虽曰乱世,岂真无天道哉?
第五十一回 诛逆子纵火焚尸 责病主抗颜极谏
却说赵太子石宣谋害弟韬,并欲弑父,因恐计不得逞,往访高僧佛图澄,及与澄相见,并坐寺中,又不便直达私衷,但听塔上一铃独鸣,宣乃问澄道:“大和尚素识铃音,究竟主何预兆?”澄答道:“铃音所云,乃是‘胡子洛度’四字。”宣不禁变色道:“什么叫作胡子洛度?”究竟心虚。澄不好直答,诡词相对道:“老胡为道,不能山究竟心虚。澄不好居无言,乃在此重茵美服,这便叫做洛度呢。”说着,正值秦公韬徐步进来,澄起座相迎,待韬坐定,只管注目视韬。韬且惊且问,澄答道:“公身上何故血臭?老僧因此疑视。”隐语。韬周视衣襟,毫无血迹,免不得又要诘问。澄只微笑不答。宣虑澄察泄秘谋,遂邀韬同行,辞澄出寺去了。
越宿由石虎遣人召澄,澄即入见,虎语澄道:“我昨夜梦见一龙,飞向西南,忽然坠地,不知吉凶何如?”澄应声道:“眼前有贼,不出十日,殿东恐要流血,陛下慎勿东行。”虎素来信澄,倒也默然无言。忽见屏后有一妇人趋出,娇声语澄道:“和尚莫非昏耄么?宫禁森严,怎得有贼?”澄见是虎后杜氏,便微笑道:“六情所感,无一非贼,年既老耄,还属无妨,但教少年不昏,方才是好哩。”已经说出后事,可惜愚妇无知。已而遇秋社日,天空有黄黑云,由东南展至西方,直贯日中,及日向西下,云分七道,相去约数十丈,幻成白色,如鱼鳞相似,历时乃灭。韬颇解天文,顾语左右道:“天变不小,恐有刺客起自京师,未知由何人当灾哩。”是夕,韬与僚属会宴东明观,召令乐工歌伎,弹唱侑酒。宴至半酣,不觉长叹道:“人生无常,别易会难,诸君试畅饮一觥,各宜使醉,须知后会有期,应该乘时尽兴哩。”说至此,竟泫然涕下。死兆已见!大众听了,都不禁骇异,惟见韬涕泗横流,也不禁触动悲怀,相率欷歔,都非佳象。到了夜半,众皆别去,韬趁便留宿佛寺中。
哪知事出非常,变生不测,仅越半夜,好好一个石家主子,竟变做血肉模糊的死尸。天已大明,寝门尚闭,韬有侍役,怪韬高卧不起,撬户入视,已是腹破肠流,手断足折,倒毙在寝榻前。旁有刀箭摆着,也不辨是何人所置,何人所杀,当下慌乱无措,不得已着人飞报。偏宫中已经得知,赵主石虎,正闻变惊恸,晕倒床上。宫人七手八脚,环集施救,好容易才得救醒,尚是悲号不止。究竟由何人先去报闻?查将起来,乃是赵太子石宣。应该由他先知。虎号哭多时,便拟亲往视丧。时百官已俱入请安,闻虎命驾将出,各欲扈从前去。独司空李农进谏道:“害死秦公,未知何人,臣料是衅起萧墙,危生肘腋,陛下不宜轻出,当速缉凶手,毋使幸脱。”虎得农言,猛然记起佛图澄语,不由的顿足叹息道:“是了是了。究竟和尚通灵,朕到此才能觉悟呢。”遂停止不行。一面饬卫士戒严,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