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左右宠幸之人,无死所矣。陛下大婚十有五年,而圣嗣未育,故凡一切危亡之迹,大臣知之而不言,小臣言之而不尽,其志非恭顺,盖听陛下之自坏也。尚有痛哭泣血,不忍为陛下言者:江右有亲王之变,指宁王宸濠事,见后。大臣怀冯道之心,以禄位为故物,以朝宇为市廛,以陛下为弈棋,以委蛇退食为故事,特左右宠幸者,智术短浅,不能以此言告陛下耳。使陛下得闻此言,虽禁门之前,亦警跸而出,安肯轻亵而漫游哉?况陛下两巡西北,四民告病,今复闻南幸,尽皆逃窜,非古巡狩之举,而几于秦皇、汉武之游。万一不测,博浪柏人之祸不远矣。臣心知所危,不敢缄默,谨冒死直陈!
兵部郎中黄巩,闻舒芬等已经入奏,乞阅奏稿,尚以为未尽痛切,独具疏抗奏道:
陛下临御以来,祖宗纪纲法度,一坏于逆瑾,再坏于佞幸,又再坏于边帅之手,至是将荡然无余矣。天下知有权臣,而不知有陛下,宁忤陛下而不敢忤权臣,陛下勿知也。乱本已生,祸变将起,窃恐陛下知之晚矣。为陛下计,亟请崇正学,通言路,正名号,戒游幸,去小人,建储贰,六者并行,可以杜祸,可以弭变,否则时事之急,未有甚于今日者也。臣自知斯言一出,必为奸佞所不容,必有蒙蔽主聪,斥臣狂妄者,然臣宁死不负陛下,不愿陛下之终为奸佞所误也。谨奏!
员外郎陆震,见他奏稿,叹为至论,遂愿为联名,同署以进。吏部员外郎夏良胜,及礼部主事万潮,太常博士陈九川,复连疏上陈。吏部郎中张衍瑞等十四人,刑部郎中陈俸等五十三人,礼部郎中姜龙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孙凤等十六人,又接连奏阻。连御医徐鏊,亦援引医术,独上一本。武宗迭览诸奏,已觉烦躁得很,加以江彬、钱宁等人从旁媒糵,遂下黄巩、陆震、夏良胜、万潮、陈九川、徐鏊等于狱,并罚舒芬等百有七人,跪午门外五日。既而大理寺正周叙等十人,行人司副余廷瓒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辂等三人,连名疏又相继呈入。武宗益怒,不问他甚么奏议,总叫按名拿办,一律逮系。可怜诸位赤胆忠心的官员,统是铁链郎当,待罪阙下,昼罚长跪,夜系囹圄。除有二三阁臣,及尚书石鐇疏救外,无人敢言。京师连日阴霾,日中如黄昏相似。南海子水溢数尺,海中有桥,桥下有七个铁柱,都被水势摧折。金吾卫指挥张英,慨然道:“变象已见,奈何不言?”遂袒着两臂,挟了两个土囊,入廷泣谏。武宗把他叱退,他即拔刀刺胸,血流满地。卫士夺去英刃,缚送诏狱,并问他囊土何用。英答道:“英来此哭谏,已不愿生,恐自刭时污及帝廷,拟洒土掩血呢。”也是傻话。嗣复下诏杖英八十。英胸已受创,复经杖责,不堪痛苦,竟毙狱中。复由中旨传出,令将舒芬等百有七人,各杖三十,列名疏首的,迁谪外任,其余夺俸半年。黄巩等六人,各杖五十,徐鏊戍边,巩、震、良胜、潮俱削籍,林大辂、周叙、余廷瓒各杖五十,降三级外补,余杖四十,降二级外补。江彬等密嘱刑吏,廷杖加重,员外陆震,主事刘校、何遵,评事林公黼,行人司副余廷瓒,行人詹轼、刘槩、孟阳、李绍贤、李惠、王翰、刘平甫、李翰臣,刑部照磨刘珏等十余人,竟受刑不起,惨毙杖下。明之尽罪谏官,以此为始。武宗又申禁言事,一面预备南征,忽有一警报传来,乃由宁王宸濠,戕官造反等情,说将起来,又是一件大逆案出现。
小子有诗叹道:
宁死还将健笔扛,千秋忠节效龙逄。
内廷臣子无拳勇,可奈藩王未肯降。
毕竟宸濠如何谋反,待小子稍憩片刻,再续下回。观武宗之所为,全是一个游戏派,滑稽派。微服出游,耽情花酒,不论良家女子,及乐户妇人,但教色艺较优,俱可占为妃妾,是一游戏派之所为也。身为天子,下齿臣工,自为总兵官,并加镇国公及太师,宁有揽政多日,尚若未识尊卑,是一滑稽派之所为也。阁臣以下,相率泣谏,宁死不避,其气节有足多者,而武宗任情侮辱,或罚廷跪,或加廷杖,盖亦由奴视已久,处之如儿戏然。充类至尽,一桀而已矣,一纣而已矣,岂徒若汉武帝之称张公子,唐庄宗之称李天下已哉?书中陆续叙来,情状毕现,可叹亦可笑也。
第五十一回 豢群盗宁藩谋叛 谢盛宴抚使被戕
却说宁王宸濠,系太祖子宁王权五世孙,宁王权为成祖所给,徙封江西,见第二十二回及二十七回。历四世乃至宸濠,宸濠父名觐钧,尝纳娼女为妾,乃生此儿。及年长,轻佻无威仪,术士李自然、李日芳等,反说他龙姿凤表,可为天子。又是术士作祟。又谓南昌城东南,有天子气,因此宸濠沾沾自喜。当刘瑾得志时,曾遣中官梁安,辇金银二万到京,贿通刘瑾,朦胧奏请,准改南昌左卫为宁藩护卫,且准与南昌河泊所一处,宸濠遂得养兵蓄财,阴图潜窃。及刘瑾伏诛,兵部议奏,又将他护卫革去,他越觉心中怏怏,谋变益亟。
先是兵部尚书陆完,为江西按察使,与宸濠颇为投契,及完掌兵部,宸濠复馈遗不绝,求完代为设法,给还护卫。完复书宸濠,请他援引祖训,上书自请,方可代为申奏等语。适值伶人臧贤,得宠武宗,有婿在御前司钺,犯了国法,充南昌卫军,宸濠力为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