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解颐,但鄙俗中却带着三分风雅,不似那《石头记》中的刘姥姥,一味粗鲁,想其受教于湘绮也久矣。因此洪姨与她叙谈,倒也不觉讨厌,且反引她至各处游玩。她到一处,赞一处。竞称新华王气,比众不同,惟见了袁氏姬妾,年纪较长的呼作嫂嫂,年纪较轻的呼作姐姐,各姬妾听她语无伦次,不禁暗笑,但由老袁传嘱优待,自然不敢怠慢;就是遇着于夫人,也以平辈相处,于夫人素来忠厚,周妈妈又悉本天真,两下相谈,颇称莫逆。自是日间与各人会叙,说也有,笑也有,娓娓不倦;又善谈乡曲遗闻轶事,耐人清听,夜间住在洪姨室中,安安稳稳的过了数日。
巧值老袁至洪姨室内,面目间很是懊丧,洪姨正欲启问,周妈却先开口道:“汤将军有否复音?”老袁沉着脸道:“他已独立了,我去问他,他简直没有答复。”湖南独立事,即从老袁口中带叙。周妈道:“我家老王事,当如何裁处?”老袁道:“无论此款是否交齐,就是有一半未缴,我事已完全失败,你主人何必斤斤计较?”周妈道:“咦!大总统此语,未免欺人了。我家老王,前日列名劝进,不过敦促成事,并非担保成功。今日帝制不成,大总统就要食言,倘或竟登大宝,我老王能要求例外的权利么?况日前的请愿书,乃是大总统授意,并非我老王干请,大总统言出必行,怎忍反汗?今汤将军已经独立,总统更可晓得汤氏的心思,他得做将军,想总是总统的特恩,这且悍然不顾,昧金事更不必说了。且老妇住在宫中,未悉外间情事,今闻湖南独立,致起忧疑,我家老王,年越八旬,平时出入,必须老妇扶持,此次特遣老妇来京,本是万不得已,不料省中竟有变端,他不知急得甚么相似,还乞大总统即日付款,俾老妇归遗老人,想老王也深感厚情呢。”不愧广长舌。老袁踌躇多时道:“你既眷念主人,即欲回去,我亦不便强留,惟所索款项,现时尚难报命,容俟他日汇寄。”周妈道:“老妇跋涉长途,来此取款,若徒手空回,如何对付老王?这事务求原谅!”老袁始终不肯,周妈再三固请。老袁不耐噪聒,忿然作色道:“我不给你主人款项,你将奈何?”周妈道:“不给我款,宁死不去。”老袁道:“你不肯去,我便逐你。”周妈道:“你要逐我,我也弗怕。”老袁道:“我将杀你,你可怕么?”周妈至此,不能再忍,竟厉声道:“你要杀我,请你就杀,你要我主人劝进,许给若干金银,今我主人遣我来索,你不但靳款不付,反欲将我杀死,哼哼!你的手段,也算太辣了。你未做皇帝,就有这般威虐,他日做了皇帝,我湖南人统要灭族了。你既有此杀人手段,何不向西南各省,把什么唐继尧,什么蔡锷等,杀个净尽,得逞你愿?今乃欲甘心老妇,把我杀死,岂不是小题大做,欺软怕硬么?”说至此,更放声大哭,且哭且语,自言老王给我入京,使我一副老皮囊,葬身异地,真正可怜。老袁面前,只可用此手段对付。洪姨见她泼辣情状,恐闹得不成话儿,只得从旁解劝,婉言排解,老袁含怒出去。一生威福,反不行于老妇。众姬妾闻声走视,见周妈箕踞地上,尚是啼哭不止,大家做好做歹的劝了一回,方才收泪,且语诸姬道:“我在王家多年,曾见你总统的族祖袁甲三,与我老王为忘形交,老王至袁家饮宴,彼时总统尚是小孩子,嘻憨跳掷,何等活泼?我老王摩顶笑道:‘此儿他日必大贵。’不意今日果做了总统,且欲改做皇帝,众位嫂嫂姐姐们,试想袁、王两家,何等交情?就是老妇今日,受命前来,要向袁总统借若干万金,他亦应即日照付,何况是欠款不缴哩?”似有至理。众姬妾也不好与辩,无非说是再待数日,当拟缴清。周妈乃转悲为喜,复阅两三天,仍与洪姨商议,乞她筹画。洪姨本司老袁家账,没奈何支出纸币数万元,并给现银若干,畀作川资,周妈方告别南归。小子有诗此事道:
拚生争得巨金回,老妇居然一使才。
我为名流犹叹惜,累名毕竟自贪财。
周妈南归以后,究竟湖南曾否独立,且俟下回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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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宗旨,在川、湘独立,却用陈妻、周妈两事掩映成文,此为旁敲侧击之法,所以避上文西南各省之重复,而别开生面,令人悦目者也。然陈妻之得释,由洪姨遣之,周妈之得款,亦由洪姨付之,洪姨太之势力,至于如此;幸袁氏不得为帝,且即病死耳,否则洪姨不为吕武,亦将为赵飞燕、杨玉环之流亚,袁氏虽欲不亡,亦不可得也。人第知袁氏之误由于六君子、十三太保,不知尚有一红姨太。阅者试前后参观,乃知哲妇倾城,其为祸固不亚宵小也已。
第七十三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
却说湖南将军汤芗铭,与四川将军陈宦,本皆袁氏心腹,只因云、贵义师,直逼境内,不得不变计求安。陈于五月二十二日,宣布独立,汤犹在却顾中。是时零陵镇守使望云亭,已早与桂军联合,在永州宣告独立,自称湘南护国军总司令,且有电致汤,劝他速定大计,毋容瞻徇等语。汤正焦急万分,适宣慰使熊希龄到省,两下商议,想出一策,联名电达中央,要求撤退北军,免延战祸。老袁复电照准,既而又有悔心,仍令北军驻湘,且调倪毓棻军,回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