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已启口说道:“请总统赶紧离开公府,粤军要来围攻公府了。”中山道:“你们不必惊疑,这必是不逞之徒,在那里造谣,诸君万一信以为实,反使粤军生疑,倒是激之成变了。”林直勉道:“粤军素来蛮不讲理,总统决不可以常情度之。如其果有不利于总统时,总统将怎样办呢?”中山慨然道:“广州的警卫军,我已全部调赴韶关,即此便可见我并没有一点疑忌彼等之心,就使他们要不利于我,也何必出此下策。自是仁人长者,明哲之见,其如直勉所言,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如敢明目张胆,谋叛作乱,以兵力加我,则其罪等于灭伦反常,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身当其冲,岂可不重职守,临时退缩,屈服于暴力之下,贻笑中外,污辱民国,轻弃我人民付托的重任吗?性命轻而体制重,先生可谓见大持重。我在今日,惟有为国除暴,讨平叛乱,以正国典,生死成败,非所计也。”其言慷慨,可泣鬼神。林直勉、林树巍等见先生决心如此,不敢强劝,只得太息而退。
中山因时候已迟,便也退入私室就寝。谁知刚好睡倒,各处的电话,接连不断的,都来报告这事,请中山速速离开公府,中山神态镇定,一些也不变更。到了二点多钟,粤军又有军官潜自出来报告,说:“粤军各营,炊事已毕,约定两点钟出发,并备好现金二十万,以为谋害总统的赏金。并且约定事成之后,准各营兵士,大放假三日。”按大放假为粤军大抢劫之暗号。以大抢三天为攻击先生之报酬,先生足以千古,而陈氏之罪恶不法,上通于天矣。中山听了这话,还不肯十分相信,正待解说,忽听一声很尖厉的号声,远远的飞入耳里,接着到处也掌起号来,不一刻,号声由模糊而渐渐清楚,方知粤军确已发动,因即传令卫队,准备防御,那军官也告辞而去。这时已有三点多钟,林直勉、林树巍等,又来苦劝中山暂离公府。中山厉声道:“竞存果敢谋逆作乱,则戡乱平逆,是我的责任,岂可胆小畏避,放弃职守?万一力不从心,亦惟有一死殉国,以谢国民,怎说暂避的话?”数言可贯金石,今日读之,犹觉生气食虎。第一次慨然,第二次厉声,其意志愈坚矣。林直勉等再三相劝,中山只是执意不从。树巍见他坚决如此,知道不是言语所可争,也不管什么,便上前挽住中山的手,想用强力扶他老人家出去,一人作倡,人人应和,一时间七手八脚的把一位镇定不屈的中山先生四面扶住,用力挽出公府。中山先生挣扎不脱,只得和他们同走。先生不屈于强暴凶横的威势,却屈于忠义恳挚的武力,为之一笑。
这时路上已布满了粤军的步哨,见了中山一行人,莫不仔细盘诘。幸喜林直勉口才很好,才得通过。刚到财政厅前,粤军的大队已经到来,众人因被盘诘得厉害,不能通过,中山先生只得单身杂在粤军之中,一同行走。先生向来非常镇定,临到大事的时候,更是从容不迫,粤军只道是自己队伍中人,并不疑心,比及到了永汉马路出口,方才脱险,便走到长堤海珠的海军总司令部。海军总司令温树德听说中山到来,又惊又喜,惊的是粤军必然确已发动,喜的是总统幸脱虎口,当下忙忙的迎接到里面,谈了几句。树德道:“此地无险可守,万一叛军大队攻击,必又发生危险,不如到楚豫舰上,召集各舰长,商议一个讨贼的计划罢。”中山然其言,便和他一同到楚豫舰上,召集各舰长商议平逆之策,各舰长不消说,自然义愤填膺,誓死拥护。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第三天,有人从公府逃出,向中山陈诉粤军的残暴。中山先问五十多个卫队的情形,那人道:“卫队在观音山粤秀楼附近,对抗了三四个钟头,叛军冲锋十多次,都被卫队用手机关枪击退。死伤的数目,总在三四百以上。后来因为子弹缺乏,才被叛军缴械。还有守卫公府的警卫团,和叛军抵抗了十多个钟头,后来子弹告绝,全被缴械。缴械以后,叛军又用机关枪扫射,全都被害了。”真可谓竭狠毒之能事,尽残忍之大观。中山太息不已,那人又道:“叛军初时用速射炮注射公府,后来恐总统还在粤秀楼,又用煤油烧断通公府的桥,以防总统出险。沿路伏着的叛军更多,专等总统的汽车出来,突出截击。后来始终没见总统出府,还仔细搜检了一回呢。”中山点头微喟,挥手令退。
那人去后,忽报外交总长伍廷芳和卫戍司令魏邦平来见。中山立刻传见,两人进内见了中山,便议论讨平叛逆的事情。中山令魏邦平将所部集中大沙头,策应海军进攻陆上的叛军,恢复广州防地。魏邦平唯唯遵命,中山又向伍廷芳道:“今天我必须带领舰队,讨平叛军,否则中外人士,必定要笑我没有戡乱之方,而且不知我行踪所在,更易使革命志士涣散。始终见大持重,不靳靳于小节。假如畏惧暴力,蛰伏黄埔,不尽讨贼职守,徒为个人避难苟安之计,将怎样晓示天下呢?”伍廷芳听了非常赞服,立刻出舰登陆,通告各国驻粤领事,严守中立。
魏邦平也告辞而去。
中山当即统率永丰、永翔、楚豫、豫章、同安、广玉、宝璧各舰出动,由黄埔经过车歪炮台,驶至白鹅潭,当令各舰对大沙头、白云山、沙河、观音山、五层楼等处的粤军发炮。粤军因没有障阻,不能抵抗,死伤的约达六七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