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怎么就怪起来。”小二道:“连日店中没生意,本钱短少,菜蔬都是不敷的。意思要与秦爷预支几两银子儿用用,不知使得也使不得?”叔宝道:“这是正理,怎么要你这等虚心下气?是我忽略了,不曾取银子与你,不然那里有这长本钱供给得我来?你跟我进房去,取银子与你。”王小二连声答应,欢天喜地,做两步走进房里。叔宝床头取皮挂箱开了,伸手进去拿银子,一只手就像泰山压住的一般,再拔不出了。正是:
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叔宝心中暗道:“富贵不离其身,这句话原不差的。如今几两盘费银子,一时失记,被樊建威带往泽州去了,却怎么处?”叔宝的银子,为何被樊建威带去了呢?秦叔宝、樊建威两人,都是齐州公门豪杰;点他二人解四名军犯,往泽州潞州充伍。那时解军盘费银两,出在本州库吏人手的,晓得他二人平素交厚,又是同路差使。二来又图天平法码讨些便宜,一处给发下来,放在樊建威身边用。长安又耽搁了两日;及至关外,忽忽的分路。他两个都不是寻常的小人,把这几两银子放在心上的。行李文书件色分开,只有银子不曾分开,故此盘费银两,都被樊建威带往泽州去了。连秦叔宝还只道在自己身边一般,总是两个忘形之极,不分你我,有这等事体出来。一时许了王小二饭银,没有得还的,好生局促!一个脸登时胀红了。那王小二见叔宝只管在挂箱内摸,心上也有些疑惑:‘不知还是多在里头,要拣成块头与我?不知还是少在里头,只管摸了去?”不知此时叔宝实难区处。毕竟如何回答王小二,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蔡太守随时行赏罚 王小二转面起炎凉
诗曰:
金风瑟瑟客衣单,秋蛋哪哪夜生寒。
一灯影影焰欲残,清宵耿耿心几剜。
天涯游子惨不欢,高堂垂白空倚阑。
囊无一钱羞自看,知己何人借羽翰?
东望关山泪雨弹,壮士悲歌行路难。
常言道:“家贫不是贫,路贫愁煞人。”叔宝一时忘怀,应了小二;及至取银,已为樊建威带去。汉子家怎么复得个没有?正在着急,且喜摸到箱角里头,还有一包银子。这银子又是那里来的?却是叔宝的母亲,要买潞州绸做寿衣,临行时付与叔宝的,所以不在朋友身边。叔宝只得取将出来,交与王小二道:“这是四两银子在这里,且不要算帐,写了收帐罢。”王小二道:“爷又不去,算帐怎的?写收帐就是了。”王小二得了这四两银子,笑容满面,拿进房去,说与妻子知道;还照旧服侍。只是秦叔宝的怀抱,那得开畅?囊橐已尽,批文未领,倘官府再有几日不回,莫说家去欠缺盘缠,王小二又要银子,却把甚么与他?口中不言,心里焦闷,也没有情绪到各处顽耍,吃饱了饭,镇日靠着炕睡睡儿呆呆的望。正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门向心来瞌睡多。
又等了两三日,蔡刺史到了。本州堂官摆道,大堂传鼓下,四街与本州应役人员,都出郭迎接。叔宝是公门中当差的人,也跟着众人出去。到十里长亭,各官都相见,各项人都见过了。蔡太守一路辛苦,乘暖轿进城门。叔宝跟进城门,事急无君子,当街跪下禀道:“小的是山东济南府解户,伺候老爷领回批。”刺史陆路远来。轿内半眠半坐,那里去答应领批之人?轿夫皂快,狐假虎威,喝道:“快不起来!我们老爷没有衙门的,你在这里领批?”叔宝只得起来了,轿夫一发走得快了。叔宝暗想道:“在此一日,连马料盘费要用两方银子。官是辛苦了来的,倘有几日不坐堂,怎么了得?”做一步赶上前去,意思要求轿上人慢走,跪过去禀官。自己不晓得力大,用左手在轿杠上一拖,轿子拖了一侧,四个抬轿的,四个扶轿的,都一闪支撑不住;还是刺史睡在轿里,若是坐着,就一交跌将出来。那时官就发怒道:“这等礼!难道我没有衙门的?”叫皂隶扯下去打。叔宝理屈词穷,府前当街褪裤,重责十板。若是本地衙门里人,皂隶自然用情;叔宝是别处人,没人照顾,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正是:
文王也受羁国累,孙膑难逃刖足灾。
王小二首先看见了,对妻子道:“这姓秦的,也是个没来历的人,住我家有个把月了,身上还是那件衣服。在公门中走动的人,不晓得礼仪,今日惹了官,拿到州门前,打了十板来了。”官进府去,叔宝回店,王小二迎住,口里便叫:“你老人家!”不像平日的和颜悦色,就有些讥讪意思:“秦大爷,你却不像公门的豪杰,官府的喜怒,你也不知道?还是我们蔡老爷宽厚,若是别位老爷,还不放哩!”叔宝那里容得,喝道:“关你甚么事?”小二道:“打在你老人家身上,干我甚么事?我说的是好话,拿饭与你吃罢。”叔宝包着一肚皮的气,道:“不吃饭,拿热水来!”小二道:“有热水在此。”秦叔宝将热水洗了杖疮去睡,巴明不明,盼晓不晓。
次日负痛到府中来领文,正是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蔡刺史果然是个贤能的官府,离家日久,早出升堂。文书案积甚多,赏罚极明,人人感戴。秦叔宝只等公务将完,方才跪将下去禀道:“小的是齐州刘爷差人。伺候老爷领批。”叔宝今日怎么说个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