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甚不安么?”杨妃定了一回,方才答说道:“我梦中见一鬼魅从宫后而来,对着我跳舞,旁有一美貌女子,摇手止之,鬼只是不理。他却口口声声称我陛下,我不敢应他,他便把一条白带儿扑面的丢来,就兜在我颈项上,因此惊魔。”玄宗听说,便也把自己所梦的述了一遍,杨妃咄咄称怪。玄宗宽解道:“总因连日心绪不佳,所以梦寐不安,不足为异。但我所梦钟尴之神甚奇,不知终南果有其人否?”杨妃道:“梦境虽不足凭,只是如何女变为男,男变为女;又怎生我梦中,也见一女子,也恰梦见那鬼,呼我为陛下,这事可不作怪么?”玄宗戏道:“我和你恩爱异常,愿不分你我,男女易形,亦鸾颠凤倒之意耳!”说罢大家都笑起来。看官,你可知杨贵妃本是隋炀帝的后身,玄宗本是贵儿再世。梦中所见的,乃其本来面目。此亦因时运向衰,鬼来弄人,故有此梦。正是:
时衰气不旺,梦中鬼无状。帝妃互相形,现出本来相。
次日玄宗临朝,传旨问:“在朝诸臣,可知终南有已故不第进士,姓钟名尴字么?”文班中,只见给事中王维出班奏曰:“臣维向曾侨居终南,因终南有进士钟馗于高祖武德皇帝年间,为应举不第,以头触石而死,故时人怜之,陈请于官,假袍笏以殉葬之。嗣后颇著灵异,至今终南人奉之如神明。”玄宗闻奏,一发惊异,遂宣召那最善图画的吴道子来,当面告以梦中所见钟馗之形像,使画一图,传为真像,特追赐袍饬,兼赐钟馗状元及第。又因杨妃梦鬼后宫从而来,遂命以钟馗之像,永镇后宰门。如昔年太宗皇帝,画尉迟敬德、秦叔宝之像于宫门的故事一样。至今人家后门上,都贴钟馗画像,自此始也。又时人至今呼之为钟状元。正是:
当年秦尉两将军,曾为文皇辟邪秽。今日还看钟状元,前门后
户遥相对。
玄宗因画钟馗之像,想起昔年太宗画秦叔宝、尉迟敬德二人之像,喟然说道:“我梦中的鬼魅,得钟馗治之,那天下的寇贼,未知何人可治?安得再有尉迟敬德、秦叔宝这般人材,与我国家扶危定乱?”因忽然相思着秦叔宝的玄孙秦国模、秦国桢兄弟二人:“当年他兄弟曾上疏谏我,不宜过宠安禄山,极是好话。我那时不惟不听他,反加废斥,由此思之,诚为大错,还该复用他为是。”遂以手敕谕中书省起复原任翰林承旨秦国模、秦国桢仍以原官入朝供职。
却说那秦氏兄弟两个人,自遭废斥,即屏居郊外,杜门不出。间有朋友过访,或杯酒叙情,或吟诗遣兴,绝口不谈及朝政。国桢有时私念起那当初集庆坊所遇的美人,却怕哥哥嗔怪,只是不敢出诸口。也有时到那里经过,密为访问,并无消息。那美人也不知何故,竟不复来寻访。忽然一日,有一个通家旧朋友,款门而来,姓南名霁云,排行第八,魏州人氏。其为人慷慨有志节,精于骑射,勇略过人。他祖上也是个军官出身,与秦叔宝有交,因此他与国模兄弟是通家世交,投契之友。幼年间,也随着祖父来过两次,数年以来踪迹疏阔,那日忽轻装策马而来。秦氏兄弟十分欢喜,接着叙礼罢,各道寒暄。秦国模道:“南兄久不相晤,愚兄弟时刻思念,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南霁云说道:“小弟自祖父背弃,一身沦落不偶,无所依托,行踪靡定。前者弟闻贤昆仲高发,方为雀跃,随又闻得仕途不利,暂时受屈,然直声著闻,天下不胜钦仰。今日小弟偶而浪游来京,得一快叙,实为欣幸。”秦国模道:“以兄之英勇才略,当必有遇合,但斯世直道难容,宜乎所如不偶。今日未审我只欲何所图?”霁云道:“原任高要尉许远,是弟父辈相知,其人深沉有智,节义自矢,他有一契友是南阳人,姓张名巡,博学多才,深通战阵之法;开元中举进士,先为清河县尹,改调真源,许公欲使弟往投之。今闻其朝觐来京,故此特来访他。”秦国桢道:“张、许二公,是世间奇男子,愚兄弟亦久闻其名。”秦国模道:“吾闻张巡乃文武全才,更有一奇处,人不可及:任你千万人,一经他目,即能认其面貌,记其姓名,终身不忘,真奇士也。那许远乃许敬宗之后人,不意许敬宗却有此贤子孙,此真能盖前人之愆者。”霁云道:“弟尚未得见张公,至于许公之才品,弟深知之久矣,真可为国家有用之人,惜尚未见其大用耳?”国模道:“兄今因许公而识张公,自然声气相投,定行见用于世,各著功名,可胜欣贺。”国桢道:“难得南兄到此,路途辛苦,且在舍下休息几日,然后往见张公未迟。”当下置酒款待,互叙阔情,共谈心事。
正饮酒间,忽闻家人传说,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举兵造反,有飞驿报到京中来了。秦氏兄弟拍案而起说道:“吾久知此贼,必怀反叛,况有权奸多方以激之,安得不遽至于此耶!”霁云拍着胸前说道:“天下方乱,非我辈燕息之时,我这一腔热血须有处洒了!却明日便当往候张公,与议国家大事,不可迟缓。”当夜无话。
次日早膳饭罢,即写下名帖,怀着许远的书信,骑马入京城。访至张巡寓所问时,原来他已升为雍邱防御使,于数日前出京上任去了。霁云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怏怏的带马出城,想道:“我如今便须别了秦氏兄弟,赶到雍邱去,虽承主人情重,未忍即别;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