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过了,众捕盗腰间解下十来条索子,在他房门外边,柜栏柱磉门房格子,做起软绊地绷来,绊他的脚步。检一个有胆量的,先进去引他出来。
店主张奇,先瞧见他这一桌子的银子,就留了心,想:“这东西是没处查考的,待我先进房去,掳他几块,怕他怎的?”对众人道:“列位老兄,你们不知我家门户出入,待我先进去引他出来何如?”众捕人晓得利害的,随口应道:“便等你进去。”张奇一口气吃了两三碗热酒,用脚将门一蹬,那门闩是日夜开闭,年深月久,滑溜异常,一脚激动,便跳将出来。张奇赶进房去,竟抢银子。叔宝为这几两银子,手脚都乱了。若空身坐在房里,人打进来招架住了,问个明白,就问出理来了。因有满桌子的银子,不道人来拿他,只道歹人进来抢劫,怒火直冲,动手就打。一掌去,遏的一声响,把张奇打来撞在墙上,脑浆喷出,嗳呀一声,气绝身亡。正是:
妄想黄金入袖,先教一命归泉。
外面齐声呐喊:“响马拒捕伤人。”张奇妻子举家号陶痛哭。叔宝在房里着忙起来:“就是误伤人命,进城到官,也不知累到几时。我又不曾通名,弃了行囊走脱了罢。”泄开脚步,往外就走。不想脚下密布软绊,轻轻跌倒。众捕盗把挠钩将秦琼搭住,五六根水火棍一起一落。叔宝伏在地绷上,用膀臂护了自己头脑,任凭他攒打,把拳头一囗,短棍俱折。众人又添换短的兵器,铁鞭拐子、流星铁尺、金刚箍、铁如意,乒乓劈拍乱打。正是:
虎陷深坑难展爪,龙道铁网怎腾空。
四脚都打伤了。众人将叔宝跣剥衣裳,绳穿索绑,取笔砚来写响马的口词。叔宝道:“列位,我不是响马,是山东齐州府刘爷差人。去年八月间,在你本府投文,曾解军犯,久病在此,因朋友赠金还乡,不知列位将我错认为盗,误伤人命,见官自有明白。”众人那里听他的言语,把地下银子都拾将起来,赃物开了数目,马牵到门首抬这秦琼。张奇妻子叫村中人写了状子,一同离了皂角林,往潞州城来。这却是秦琼二进潞州。
到城门首时,三更时候,对城上叫喊守城的人:“皂角林拿住割包响马,拒捕又伤了人命,可到州中报太爷知道。”众人以讹传讹,击鼓报与太爷。蔡刺史即时吩咐巡逻官员开城门,将这一干人押进府来,发法曹参军勘问。那巡逻官员开了城门,放进这一干人到参军厅。这参军姓斛斯名宽,辽西人氏,梦中唤起,腹中酒尚未醒。灯下先叫捕人录了口词,听得说道:“获得贼银四百余两,有马有器械,响马无疑。”便叫:“响马你唤甚名字?那里人?”叔宝忙叫道:“老爷,小的不是响马,是齐州解军公差秦琼。八月间到此,蒙本府刘爷给过批回。”那斛参军道:“你八月给批,缘何如今还在此处,这一定近处还有窝家。”叔宝道:“小的因病在此耽延。”斛参军道:“这银子是那里来的?”叔宝道:“是友人赠的。”斛参军道:“胡说,如今人一个钱也舍不得,怎有许多银子赠你?明日拿出窝家党羽,就知强盗地方与失主姓名了。怎又拒捕打死张奇?”叔宝道:“小的十九日黄昏时候,在张奇家投歇,忽然张奇带领多人,抢入小的房来。小的疑是强盗,失手打去,他自撞墙身死。”斛参军道:“这拒捕杀人,情也真了。你那批回在何处?”叔宝道:“已托友人寄回。”斛参军道:“这一发胡说。你且将投文时,在那家歇宿,病时在谁家将养,一一说来,我好唤齐对证。还可出豁你。”叔宝只得报出王小地、魏玄成、单雄信等人。斛参军听了一本的帐,叫且将贼物点明,响马收监,明日拘齐窝主再审。可怜将叔宝推下监来。正是:
平空身陷造罗网,百口难明飞祸殃。
次日,斛参军见蔡刺史道:“昨家老大人发下人犯,内中拒捕杀人的叫做秦琼,称系齐州解军公人,却无批文可据。且带有多银,有马有器械,事俱可疑。至于张奇身死是实,但未曾查有窝家失主党羽,及检验尸伤,未敢据覆。”蔡刺史道:“这事也大,烦该应细心鞠审解来。”斛参军回到厅,便出牌拘唤王小二、魏玄成、单雄信一干人。
王小二是州前人,央个州前人来烧了香,说是他公差饭店,并不知情,歇了。魏玄成被差人说强盗专在庵观寺院歇宿,百方刁扌背,诈了一大块银子。雄信也用几两,随即收拾千金,带从人到府前,自己有一所下处。唤手下人去请府中童老爹与金老爹来。原来这两个,一个叫做童环,字佩之;一个叫做金甲,字国俊。俱是府中捕盗快手,与雄信通家相处。雄信见金、童二人到下处来,便将千金交与他,凭他使用。两人停妥了监中,去见叔宝,与他同了声口。斛参军处贴肉扌思,魏玄成也是雄信为他使用得免。及至皂角林去检验尸伤,金、童二人买嘱了仵作,把张奇致命处,做了砖石撞伤。捕人也是金、童周全,不来苦执复审,把银子说是友人蒲山公李密与王伯当相赠的,不做盗贼。不打不夹,出一道审语解堂道:
审得秦琼以齐州公差至潞州,批虽寄回,而历历居停有主,不得以盗
疑也。张奇以金多致猜,率众掩之。秦琼以仓猝之中,极力推殴,使张奇
触墙而死。律以故杀,不大苛乎?宜以误伤末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