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裴度在后面追赶,人马继至,不料李瑀从间道雪夜而出,已先擒贼。又见军士摆列,如迎敌之状,度疑瑀与贼同谋,有怀异志,便欲避之。瑀自披挂接见,拜于路左。瑀曰 :“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 。”度闻言,心始安,方受之。瑀引人马还屯文城,诸将请曰 :“公始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盛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不识也。请问其故?”瑀曰 :“朗山不利,则贼轻我,不为备矣。取吴房,则其众奔蔡,并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风雪阴晦,则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军深入,则人皆致死战自倍矣。夫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计细,若矜小胜、恤大败,先自挠矣,何暇立功乎?”众拜曰 :“将军神机妙算,非众等所及也 。”度领兵回长安,帝大喜,加度为晋国公,赐爵,复入知政事。设太平筵宴,重赏三军。当日帝与群臣正在饮酒间,忽人报言 :“外国遣一番僧来进佛骨 。”未知说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李瑀之论,凡智将皆能之,而其所不能者有二:失忌敌,恒情也,彼独厚结李祐以图其成;争功,常态也,彼独拜迎裴度以敦其让。盖李晟乃仁义之将,而瑀为其子,家法流传;况其筹略,尤克肖乃父者乎!
第一一九回 韩文公上佛骨表元和十四年春正月,宪宗升殿,近臣奏曰 :“今有番使手捧一象牙匣,匣内盛放佛骨,要见陛下 。”帝闻奏,即命宜人。见其人身不满五尺,面如傅粉,鹤一松肢,宛若神仙之状。乃一僧也,进拜阙下。帝一见而惊异之,其僧曰 :“臣乃西天雷音寺,奉佛骨进入中国,乞陛下鉴纳 。”帝曰 :“远路风尘不易,汝不辞跋涉而来,有何应验?”僧曰 :“此骨相传已久,三十年一开,开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如陛下不信,当启匣视之 。”帝命捧上御案,当殿启视,果见佛骨红光万丈,紫气千重。文武百官近前看视,人人喝彩,皆言自古及今,实为罕见。帝看视半晌,龙颜大喜,随令百官迎立于五凤楼上,率同钦天监官朝夕供奉,焚香顶礼。僧人送光禄寺设斋筵款待。是时,帝留禁中二月,将佛骨历送诸寺,上自王公,下至士民,瞻奉舍施,惟恐弗及,至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 当日帝与百官正议间,只见班部中闪出一臣,身长七尺,细眼长髯。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忠犯八主之怒,勇夺三军之帅。官拜吏部侍郎,永平昌黎人也。姓韩名愈,字退之。愈进《谏佛骨表》一道,帝于御案上览之,其表曰: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黄帝以至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愈更,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昼夜一餐,止于菜果,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痴,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微贱,于佛岂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以入宫禁?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望纳微言,详察佛骨,谨疏奏闻。帝览表,大怒曰 :“汝有欺君之心,弄权之意,故此苦要折毁佛骨 。”喝令便欲斩之。裴度、崔群二人进曰 :“韩愈陈言狂肆,理宜加罪;但其忠孝素着,有可矜悯。若以微言杀之,无乃塞谏铮之路乎?”帝曰 :“以国法诛之,有何谏诤?且满朝文武众多,岂惜一韩愈哉 。”言未绝,只见一人解下袍带,叩头上表。帝视之,乃翰林学士林圭也。圭曰 :“微臣衰耄,还陛下紫袍金带,乞赐骸骨归葬田里,臣之幸也 。”帝曰 :“朕正欲升卿共理朝政,何事弃职?愿条陈之 。”圭曰 :“臣见韩愈为陛下宠臣,只因佛骨一表,便欲葬身法场。臣见此官实是难做,故此辞职,恐他日亦似韩愈受刑,有辱圣意 。”帝怒稍解,遂将愈贬为潮州刺史。当时士大夫议论佛入中国,自晋宋以来日益繁炽,自帝王至于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高者难论空有,独愈恶其蠹财惑众,故力排之。丽泉有诗赞云:佛骨迎来事岂真,和声附影惑斯民。
宪宗空慕长生术,枉把忠良作佞臣。
帝免韩愈死罪,贬出潮阳。特叫受苦,只容单人独马,限定一月到任。如过一日,边远充军;二日,斩首号令;三日者,全家九族尽行诛戮。愈承圣旨,归至宅下辞别。举家饯行,相向大哭,不忍分离。愈曰 :“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也是我命合苦楚,怎怨别人 。”只带张千亲随,遂自上马,是日离了长安,与张千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过旬日,早巳到了蓝田。狂风大作,下雪飘飘,不能前进,文公就于马上将雪作赋一篇。赋云:江梅飘雪赛茶芽,片片飘零如柳絮。随风舞入纸窗来,错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