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了,租价但凭尊教。”
贾石道:“不妨事。”出去踅了一回,转来道:“赁房尽有,只是龌龊低洼,忽切难得中意的。阁下不若就在草舍权住几时,小人领着家小,自到外家去祝等阁下还朝,小人回来,可不稳便。”沈炼道:“虽承厚爱,岂敢占舍人之宅!此事决不可。”
贾石道:“小人虽是村农,颇识好歹。慕阁下忠义之士,想要执鞭坠镫,尚且不能。
今日天幸降临,权让这几间草房与阁下作寓,也表得我小人一点敬贤之心,不须推逊。“
话毕,慌忙分付庄客,推个车儿,牵个马儿,带个驴儿,一伙子将细软家私搬去,其余家常动使家火,都留与沈公日用。沈炼见他慨爽,甚不过意,愿与他结义为兄弟。贾石道:
“小人是一 介村农,怎敢僭扳贵宦?”沈炼道:“大丈夫意气相许,那有贵贱?”贾石小沈炼五岁,就拜沈炼为兄;沈炼教两个儿子拜贾石为义叔;贾石也唤妻子出来都相见了,做了一家儿亲戚。
贾石陪过沈炼吃饭已毕,便引着妻子到外舅李家去讫。自此沈炼只在贾石宅子内居祝时人有诗叹贾舍人借宅之事,诗曰:倾盖相逢意气真,移家借宅表情亲。
世间多少亲和友,竞产争财愧死人!
却说保安州父老,闻知沈经历为上本参严阁老贬斥到此,人人敬仰,都来拜望,争识其面。也有运柴运米相助的,也有携酒看来请沈公吃的,又有遣子弟拜于门下听教的。沈炼每日间与地方人等,讲论忠孝大节及古来忠臣义士的故事。说到关心处,有时毛发倒竖,拍案大叫;有时悲歌长叹,涕泪交流。地方若老若小,无不耸听欢喜。或时唾骂严贼,地方人等齐声附和,其中若有不开口的,众人就骂他是不忠不义。
一时高兴,以后率以为常。又闻得沈经历文武全材,都来合他去射箭。沈炼教把稻草扎成三个偶人,用布包裹,一写“唐奸相李林甫”,一写“宋奸相秦桧”,一写“明奸相严嵩”,把那三个偶人做个射鹄。假如要射李林甫的,便高声骂道:“李贼看箭!”秦贼、严贼,都是如此。北方人性直,被沈经历咶得热闹了,全不虑及严家知道。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世间只有权势之家,报新闻的极多。早有人将此事报知严嵩父子。
严嵩父子深以为恨,商议要寻个事头杀却沈炼,方免其患。适值宣大总督员缺,严阁老分付吏部,教把这缺与他门下干儿子杨顺做去。吏部依言,就将杨侍郎杨顺差往宣大总督。
杨顺往严府拜辞,严世蕃置酒送行,席间屏人而语,托他要查沈炼过失。杨顺领命,唯唯而去。正是:合成毒药惟需酒,铸就钢刀待举手。
可怜忠义沈经历,还向偶人夸大口。
却说杨顺到任不多时,适遇大同鞑虏俺答,引众入寇应州地方,连破了四十余堡,掳去男妇无算。杨顺不敢出兵救援,直待鞑虏去后,方才遣兵调将,为追袭之计。一般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都是鬼弄,那曾看见半个鞑子的影儿?杨顺情知失机惧罪,密谕将士,搜获避兵的平民,将他剃头斩首,充做鞑虏首极,解往兵部报功。那一时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沈炼闻知其事,心中大怒,写书一封,教中军官送与杨顺。中军官晓得沈经历是个揽祸的太岁,书中不知写甚么说话,那里肯与他送。沈炼就穿了青衣小帽,在军门伺候杨顺出来,亲自投递。杨顺接来看时,书中大略说道:“一人功名事极小,百姓性命事极大。
杀平民以冒功,于心何忍?况且遇鞑贼止于掳掠,遇我兵反加杀戮,是将帅之恶,更甚于鞑虏矣!“书后又附为一首,诗云:杀生报主意何如?解道功成万骨枯。
试听沙场风雨夜,冤魂相唤觅头颅。
杨顺见书大怒,扯得粉碎。
却说沈炼又做了一篇祭文,率领门下子弟,备了祭礼,望空祭奠那些冤死之鬼。又作《塞下吟》云: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已著劳。
不斩单于诛百姓,可怜冤血染霜刀。
又诗云:
本为求生来避虏,谁知避虏反戕生!
早知虎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杨总督标下有个心腹指挥,姓罗名铠,抄得此诗并祭文,密献于杨顺。杨顺看了,愈加怨恨,遂将第一首诗改窜数字,诗曰: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枉著劳。
何似借他除佞贼,不须奏请上方刀。
写就密书,连改诗封固,就差罗铠送与严世蕃。书中说:“沈炼怨恨相国父子,阴结死士剑客,要乘机报仇。前番鞑虏入寇,他吟诗四句,诗中有借虏除佞之语,意在不轨。”
世蕃见书大惊,即请心腹御史路楷商议。路楷曰:“不才若往按彼处,当为相国了当这件大事。”世蕃大喜,即分付都察院便差路楷巡按宣大。临行世蕃治酒款别,说道:“烦寄语杨公,同心协力,若能除却这心腹之患,当以侯伯世爵相酬,决不失信于二公也。”路楷领诺。
不一日,奉了钦差敕令来到宣府,到任与杨总督相见了。
路楷遂将世蕃所托之语,一一对杨顺说知。杨顺道:“学生为此事朝思暮想,废寝忘餐,恨无良策,以置此人于死地。”路楷道:“彼此留心,一来休负了严公父子的付托,二来自家富贵的机会,不可挫过。”杨顺道,说得是,倘有可下手处,彼此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