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干多粮,借出去怎样,本不见,利无踪?”安童说:“员外,钱难要哩!那些人家釜冠得在锅子上,不要说问他要钱,最好带两个把他才好哩。”员外说:“怪不到!你们心太软,等我去,看到哪家敢说不把!”安童一听,不好,今朝员外要亲自去收租讨账,如可他要到,我们就要挨受责。促狭安童说:“今朝把他带到三家村王三元家,他家又穷,妻子又会说,要不到钱他就深信格。”员外吩咐安童,备起银鬃白马一匹,自己下厨房用点心,下绣房换衣襟。
下厨房,用点心,海咸河淡,
下绣房,来脱换,乃服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里束根銮丝带,粉底乌靴簇簇新。
走到门口一望,马扣了旗杆上,“安童,我家马养了不丑,叫乘肥马、衣轻裘了。”
员外骑马出府门,两个安童紧随身。
上路一去二三里,走过烟村四五家。
看到亭台六七座,哪管八九十枝花。
“安童,出来干远,总不曾有人家问我家借钱?”“有格。”“怎不去要格?”“员外哎!要钱,走远处对家要,肚子越饿,离家就越近。”“格到也是得。先到哪家去?”“三家村王三元家。”员外说:“三家村,《论语》上说‘三家者以雍彻’,格地方有酒店,我们肚子饿了,好去弄点老酒。”“不是那个三家村。王三元家该一间卷头棚,风起要倒,东山头一个撑,西山头一个撑,门口一个撑,屋背后一个撑。本来四家撑,门口一个撑,走进踱出不便当,拔啦得,能个叫三家撑。”“啊哟,过种人家,几时问他要到钱?”“哎,员外,当初我问过你,放债可要拣拣人家。你说,只要帽子里有个人,不怕哪个少钱。”
员外一听笑盈盈,范进中举空回程。
谈谈说说来得快,三家村到面前呈。
王三元家门口一条河,上面只有一个竹夹桥,员外下马离鞍。安童拿马对小树上一扣,员外脚对桥上一踏,桥就“叽呱”,桥来杠直歪,员外吓得直抖。安童说:“慢,我来搀你。”
员外来到竹夹桥,未曾上桥桥就摇。
不是安童搀了好,险险乎湿落大皮袄。
员外对场上一站,“安童,今朝来得不巧,人不来家。”安童一望,“不,人来家哩!有人来家正关门,门闩过,没人来家反关门,门锁过。”员外说:“怪不到这些人家要穷!人家说:要得富,五更三点离床铺。烧好早饭锅里焐,带织三丈好小布。要得穷,天天困到日头红。太阳到了东南角,还不曾起来好烧粥。”员外和安童来杠说,王三元家妻子听见格,“相公,外头有人说话,像赛安童格喉咙,不光安童,恐怕还有员外哩,往常安童来,同他说说好话,过天、歇天、耽搁天,今朝员外来,要说过明白,你不要蹲家,我来回他,我们女流之辈穿长腰裙格天生说话不算数。”“贤妻,我躲哪里?”“躲锅洞里。”“没得灶只有个缸锅,西瓜灶,滚龙床,钻了头,露了腰,攻不下去。躲哪里?”“躲床底下。”没得床,打个地铺,攻了草肚里像舞小狮子格,舞草狮子格!王三元没法,拿壁障扒扒松,对东北上一攻。
溜到东北角落头,遇到一个竹墩头。
一绊一个大跟斗,磕坏额角头。
碰坏脚趾头,鲜血淌,紫血流。
吓得吼总不敢吼,少债少到这种祸场头。
安童拿门一拱,员外说:“贫婆,大天八亮,你还来家上火摇棉?”“员外老爷,不要提,
时不通来运不通,天天总起对门风。
大门关了紧同同,恐怕吹坏官官嫩毛孔,没得钱吃药请郎中。”
王三元妻子连忙端张三只脚大凳对芦菲上一戤,“员外,请坐!”员外往常来家坐太师椅坐惯了过,八马拉脚对上一坍,一个鹞子翻身,倒跌过来格。安童说:“贫婆,
说你不该真不该,我领员外上门来。
问你要钱钱不把,员外掼了跌过来。”
员外爬起来一望,“啊呀,你错怪他了,这是冒失鬼木匠,打个三只脚凳,凳子不平啊!”贫婆说:“员外,木匠是打四个脚,只怪我丈夫,忙到锅上,不曾忙到锅下,昨天锅里不得透,扳了一只脚,才把锅里烧透了个。今朝来,有三只脚,明朝来剩两只脚……再歇拉两天,连板凳面子总没得格。”“贫婆,你家就干穷?”“员外,人家穷穷个字,我家还穷十个字哩。”“哪十个字?”
“一字穷了真可怜,二八青春枉少年。
三餐茶饭吃不饱,四季衣服不连牵。
五更三天困不着,六亲无靠苦黄连。
七七四十九天少你债,八字穷了颠倒颠。
久已心上还把你,实在家中少铜钱。”
员外说:“贫婆,穷虽穷,十个字说得不丑。不过我不是来听你说穷字格,你到底几时把钱?”贫婆说:“员外,我不是不把,实在家里穷了没得。
时不通来运不通,塍了黄豆水里攻。
栽了稻遇狂风,种了粟子遇蝗虫。
田里庄稼收不到,哪里有钱还亏空。”
员外:“人家总收到,就你家收不到,你哪住山顶上,还是住锅底塘里?”
“员外,你家良田总成匡,我种你家岸头岸脚田圈郎。
一个雷阵天下响,大熟年成隔壁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