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明 湛若水
泉翁大全序
吾师甘泉先生倡明斯学於时。四方学者各以其所□见先后编次,或自刻於其乡,以淑诸人。散漫不一,年久易亡。后有作者,其考弗究,不能不重贻无极之疑。垣奉上命,按兹岭南,与少汾(洗)[冼]子遍访同志,乃得十有九册,八十五卷,汇梓於朱明书院,谓之大全,以其全集诸子之所录也。而先生之学之全体,见於语默辞受、仕止久速之间者,亦在兹矣!亦在兹矣!夫道无多少,亦无小大,语默辞受,仕止久速,无先后,亦无彼此,而求之以其□也。何居?曰非以其道也,以言先生之学道者□□□□身也。非以其学也,以言观先生之者之以会□□□犹之天地然,观天者以春,观地者以冬,冬与春焉,尽之矣。然必合春、夏、秋、冬四时以为言者,见天地之全体,自元至贞,流行而不息也。观先生之用者,以语以受以仕以久,观先生之体者,以默以辞以止以速。四者观其一焉,尽之矣。然必合体用始终彼此以为言者,见先生之学之全体,自少至老,流行而不倚也。是故不观归鲁,则栖栖者佞矣;不观无言,则终日言者支矣;不观辞万钟,则后车数十乘者泰矣。归与不归、言与不言、辞与不辞,时也;一辞一受、一言一默、一归一出之间,阖辟交成者,[中]也。中即天理别名。自孔、孟、周、程、而后,知此懿者,鲜矣。[先]生崛起数千百载之后,痛斯道之失传,遂毅然以兴起为己任。虽其所得於白沙、阳明师友之间者,固有所自;至其潜心默会,洞见道体,以上接精一执中之传,则有非诸儒所及知者。故其学以理为至,以勿忘勿助,不著丝毫人力为功。止至善者,止此者也;格物者,格此者也;言行顺应者,言行乎此者也。至近而远,至博而约,即事而理存焉,即体而用在焉,体用而中见焉,即中而功夫不外是矣。是故观先生之问辩,与其欲无言欲无作文之类也,语语默默,全体之中焉见矣。观□□□从者数百,与其辞赙、辞有司之馈之类也,辞辞□□□。[全]体之中焉见矣。观先生之居樵,与其应召出,出而求归之类也,而其仕止久速,全体之中焉见矣。中无不在,观者或昧焉,故不得不集其全以示之。见其全焉,虽一言至道可也。若徒以文求之,斯末矣。先生所著,有古文小学、遵道录、白沙诗教、二礼经传测、春秋正传、古易经传测、学庸训测、圣学格物通,此则各为全书云。皇明嘉靖十九年,季秋朔后二日,赐进士山东道监察御史,门人新安洪垣撰。
泉翁大全文集序
奉敕提督南畿学政山西道监察御史门人余姚闻人诠撰
闻人子曰,书以纪言也,言以达意也。是故有德者必有言,德成则言不期文而自文矣。有刻甘泉先生文录於维扬者,间尝取而阅之,渊渊乎!至理之言也,道德显矣。而辑之者若漫而无纪也。有刻樵风於嘉禾者,沨沨乎!乐进之言也,情性顺矣,而辑之者若举而未备也。有刻两都风咏於吴门者,便便乎!时出之言也,感应通矣,而辑之者若偏而匪全也。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而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而后货财殖焉。先生之学,随处体认天理,片言单词,罔非斯道之发,固无俟於博求尽取。犹之为卷石勺水焉耳矣,学者窃睹一斑,未必不为坐井之见,固不可谓之非山与水,欲求见夫宝藏货财之兴殖,则眇焉无所於得。是故君子之志於闻道,每恨无以窥见其全,而陟崇涉深,若昧津麓。诠窃忧之,乃命郡博士高子简、乡进士沈子珠,博采精较,汇类编摹,去分部之烦,合诗文之粹,定为内外两编。会同统异,若网在纲;以帙叙年,如鱼在贯。先生身体力行之实,立言垂训之意,灿然明白。诠举而伏读之,乃知古今圣愚,本同一性,随处体认天理之外,真无余学。内编所载,说理为详,而子臣弟友之道无不尽;外编所载,纪事为悉,而鸟兽草木之类无不该。大之则有以尽天地之变化,小之则有以穷万物之幽微。远不御,近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登太山而小天下,观於海者难为水。集诗文之大成,阐德礼之精蕴,夫岂卷石勺水而已哉!读之余月,肉味俱忘,犹惧所传之不广也,仍命江都学火生增刻梓,寘诸新泉精舍,俾来学者咸得有所宗云。时嘉靖十有五年,春正月上元辛未。
泉翁大全后序
大巡觉山洪公辑泉翁大全成,俾章校督入梓,因得熟读之。油然喜,喟然叹曰:「天下后世可无此文也哉。」夫道以文显,亦以文传,故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则文固不可废也。我泉翁先生应运而兴,不由人力,洞悟道体,主盟正学,涵养充粹。其为文也,发挥本体,不待安排;而其为教也,指天理为吾心中正之体,以勿忘勿助为吾人体认之功。千百年来,道学之传,先生盖大有功焉矣。章蚤失学,长从刘晴川先生讲求阳明先生之学,迨薄宦入广,适先生致大□□□讲学天关,亲领教旨,恍若有得,又惧其教□□□□则於此书之刊布,安得而不殚摅心力,亟亟图成,以佳惠后学耶?书凡八十五卷,首樵语为一卷,教之始也。次新论,次知新后语,次二业合一训,次大科训规,次雍语,次燕射礼仪,各为一卷。诸类文集为五十九卷,新泉问辨录为四卷,问辨续录为四卷,问疑录、金陵问荅、金台荅问、洪子问疑录,各为一卷。杨子折衷为三卷,参赞事略为二卷,厘正诗小序为一卷,归去纪行录为末卷,教之终也。噫!先生盛德大业在天地间,一言一动,无非至教。四海之远,百世之下,得其文而读之,宁不有感发而兴起者乎!然斯道之兴废无常,是不能不深望於天下后世之君子。观者当知觉山公之深意,与泉翁之苦心云。嘉靖壬寅岁中秋之吉,门人邵阳陈大章顿首谨书。
泉翁大全卷之一
文集 樵语
门人沈珠潘子嘉世礼同刊
一本第一凡十四章
邓生问:「忠信也,礼也,敬也,孰先?」甘泉子曰:「曷或先焉?曷或后焉?其一本乎!忠信、其心也,礼、其事也。莫非敬也。故敬而后有忠信,有忠信而后有礼容。」
陈公赞问:「三年学不至於谷。」曰:「其志笃矣。颜、闵其人矣。开也,其庶矣乎!」
陈公赞问:「禹无间,然其无举也欤?」曰:「无举,非以语圣也。禹之圣也,其犹诸百炼之金矣乎!浑合无间,是之谓盛德。」
仕鸣问:「诚自成。」曰:「诚自我立也。」问:「道自道。」曰。「道自诚行也。」又问。曰:「有其诚则有其人,无其诚则无其人。无其人则生理息,生理息则物我丧。哀哉!是故,诚也者,成也。一人已,合内外而性之者也。故时措之宜,惟尽性者能之。」
甘泉子曰:「大其心,然后能全体天地之性。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心之广大也,物或蔽之,物或偏之,乌乎尽?尽也者,复其大者也,而性之全体焉见矣。今之小其心者,如掩鉴焉,一隙之明,照者几希矣。故尽心、知性、知天。明乎此,然后存养有所措,学之能事毕矣。」
杨生曰:「心何为而可尽?」甘泉子曰:「其敬乎!至敬无累,明鉴无蔽。」
问:「予欲无言。」曰:「四时行,百物生,其言之至乎!」「何谓至言?」曰:「其示之道体尔矣。其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乎!」
甘泉子语仕鸣曰:「佛老之学,阴道也;故尚鬼,其学也主静。圣贤之学,阳道也;故尚人,其学也主动。主动者,其执事敬之谓乎!是故大易之道,贵阳而贱阴。君子慎动。」
书曰:「小德大德。」小大惟一,小德者,其川流乎!大德者,其敦化乎!其德惟一,实一无二。
登山观海,学者其知圣道矣乎!大道之用□□□□□一以贯之耳。成章后达,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学之至矣。
陈生问「文质」。曰:「质也者,其贞乾乎!其於心也,为忠信。文也者,其华采乎!其於道也,为仪文。忠信而无文者,有之矣,以其陋也,故野。仪文而不忠实者,有之矣,以其诞也,故史。夫惟实德积於中,畅於四肢,内外合德,谓之有德,其彬彬之君子乎!是故性与天道,夫子之文章,其致一也。」
甘泉子曰:「吾观於大易,而知道器之不可以二二也。爻之阴阳刚柔,器也;得其中焉,道也。器譬则气也,道譬则性也。气得其中正焉,理也,性也。是故性气一体。或者以互言之,二之也夫。故孟氏曰:『形色天性也。』又曰:『有物有则。』则也者,其中正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其阴阳合德也乎!」
甘泉子曰:「先以目者,利攸往;先以知者,利於行。」或问焉。曰:「不惑。惑焉,不中矣;中,不惑也。世之冥行而不求之知,惑矣。是故中道者鲜矣。故曰:『其中,非尔力也。』学者如射,射者审的而后发,发无不中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
甘泉子曰:「智也者,其天道之贞,以终始万事[乎!是故智]者,显於始,藏於终。显以生之,藏以成之。生之[者效发於]天;成之者效存於地。故智者可以知来,可以藏往,智[之]功用大矣哉!」
善学者如悬鉴焉,明其体矣,物至而照焉,不迁以就之。如迁就焉,本体亡矣。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迁也夫。
语道第二凡十四章
或问:「鬼神之德之盛。」曰:「不知也。」又问。曰:「诚。知体物不遗,与不见不闻之为一不可掩,然后知诚之所为。知诚之所为者,然后知鬼神之情状。知鬼神之情状,然后可与语道。」
知及仁不守,知不行也。及守而不庄,不畅於四肢也。知仁庄而教不以礼,不发於事业也。知及,始也;动礼,终焉。君子成己成物之学备矣。
善思者如井,井不迁而泉至。故思不出其位,善思者夫。
甘泉子语杨生曰:「而知博约之义乎?观蜜之采采,则知博文矣。观蜜之酿而成,则知约礼矣。今之儒者,强记而冥行,其诸异乎颜氏之子之博约矣。」或曰:「博约拟诸采酿,尽矣乎?」曰:「否。夫彼,外物也。若夫博之,博我也,约之,约我也。我自有之也,乌乎外?」
蜾臝负螟蛉之子,封而祝之,久则肖之,其气质之变化也。犹乎异形也,而况於人之同类者乎!故古之善师者,相禅受以意,故能变,变则化。今之相师者,不虚以受,实以信,而欲变化以至於道也,不亦难乎!
或问:「道。」曰:「於物物而求之。」他日有问道。曰:「合物物而求之。」门人惑。曰:「於物物而求之,其小者也。合物物而求之,其大者也。」他日又有问者,则告之曰:「於物物之中,合物物之中而求之。夫中也者,道也。知小而不知大者,不足以语全;知大而不知小者,不足以语分;知小大而不知中,可与语器,不可以语道。夫知小大道器之为一体,则几矣。」
或问:「学何学矣?」曰:「学乎天地与我一者也。」「何谓一?」曰:「宇宙内其有二乎?二焉,息矣。知宇宙间一我与天地也,故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是故家国天下之事,无一而非性也。」
或曰:「请学何学?」曰:「其大学乎!」曰:「有要乎?」曰:「有,止至善为要。」曰:「何先?」曰:「先知止而后定静安虑,是故以言乎止至善之功,至矣;以言乎天下国家之大,斯其要矣。故曰:『在格物。』物格而家国天下无余蕴矣,至矣,尽矣。其旨也微乎!」
甘泉子曰:「君子之志法乎天,行法乎地,其变化法乎四时,故能与天地并。志法乎天,故远而无外。天包乎地,行法乎地,故近而无遗。变化法乎四时,时而出之,故出而无穷。」
君子敬可以生仁,定可以生智,思可以生勇。夫能敬而后定,故定而不寂;能定而后思,故思而无邪。敬定思一也。仁不欲方,智不欲圆,勇不欲动。兼而有之,可与入道。
或问:「政。」曰:「在正身。天下国家与身一也,有一不知,不可谓之知性;有一不尽,不可谓之尽性。」
性也者,其天地之生生者乎!其於人心也,为生理。道也者,其生生之中正者乎!其於生理也,为中和。夫中正者,天之道也;中和者,人之道也。反是则辟焉戾焉,不足以为道,君子不道焉。
杨仕鸣问於甘泉子曰:「鸾也欲归与朋友共求田,而为之井,使耕於是,学於是,相亲让於是,以为世轨,可乎?」甘泉子曰:「善哉志!」或曰:「欲行王政而毋井田,可乎?曰:「田不分则民不均,民不均则富者侈,贫者困,贫者困则衣食不足,衣食不足则礼义不兴。虽有孝子慈孙,不能相保,不能相保则兵生,兵生而食不足,此灭亡之道也。故分田则衣食足而教可兴,兵藏於农而国可守,公入无军国之费,是以其君安富尊荣,而垂拱无为也。故一事而有三利者,分田之谓矣。」或曰:「行王政而毋学[校可乎?」曰:「]田以基之,教以成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相接以]礼而化於道,上下联属而不可解,和气致而天地位,此之谓盛德。」或曰:「欲毋封建也,可乎?」曰:「王者大公而无我。井田,公於民者也;封建,公於臣者也。未有公於下而下不公於上者也。天下大公谓之仁域。夫分而治之则专,专则民受其惠。此至仁之术也。」或曰:「欲毋肉刑也,可乎?」曰:「可则尧舜之仁为之矣。夫愚民,杀之而不见其形,则不知戒,戒而使远之,仁之术也。」
杨仕鸣问:「学存诸心矣,必求以养之者何?」甘泉子曰:「夫性根於中,其人之元气乎!其草木之根乎!人之元气必谷肉之气以养之,草木之根必培灌以养之。故天之生物也,鼓之雷霆,润之风雨,其养之者与其元气一也。况人之义理根於性,不学焉则息,息则不能生。生生不已,以至於光大也。故义理无内外。」
敬德第三凡十二章
甘泉子曰:「集义者,如集聚百货之归也。夫敬,德之聚也。君子虚以居之,问以聚之,而众理会焉。故能生生者,根於中者也。记曰:『漙博渊泉而时出之。』今之以事事而集之,谓之袭则可,谓之集则不可。」
杨生问:「燔牛祀天,天者,物之父母也。如以其子□□□父母也。可乎?」甘泉子默然有间,曰:「而知仁而未□□□今夫以谷畜养者,而谓之以兄弟养也,可乎?人,天地之贵者也。天高地下,尊卑位矣。万物散殊,贵贱辨矣。人之为养也,以祀其祖考,祀於天地,报本之义也。」
陈公赞曰:「闭关孰与亲师友也乎?其自闭也乎?」甘泉子曰:「然。古之人有病离索矣,尚师友於典籍。今夫有师友而不知亲焉,自闭也孰其甚焉!是故师友者,可以知、可以养,讲习、知也;相观、养也。周子曰:『道义由师友有之。』可不重乎?」
冯生问:「言动可谨矣,而视听为难,以读书乱之,可乎?」曰:「未也。」,公赞曰:「淫声美色以丑恶视之,可乎?」曰:「未也。」少默曰:「知其非礼而不再视听,何如?」:「亦未也。夫心亦在乎主之而已,主立而外物不能入。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有主也夫。否则虽雅声正色,亦引之而已矣。」
甘泉子曰:「作易者其知道乎!道也者,器也;器也者,卦画也;卦画也者,道之体也。卦画立,而中不中、正不正,於是乎见矣。故卦画毁则无以见易,器毁无以见道。舍器而言道,远矣。是故善学易者,莫先乎画,观其画焉,思过半矣。合而通之,存乎德行。」
甘泉子叹曰:「道之不明,学之废也。先诸小学。」或曰:「迈矣,为之奈何?」甘泉子曰:「有一言可以兼之者,曰:『执事敬。』」
或有非晦翁者,甘泉子曰:「如之何其非之,其志也、学也、行也,将班诸孔门可也。孔门诸子之学之入之异也,如之何其非之?」杨仕鸣曰:「苟班诸孔门,其犹游、夏之间乎?」曰:「然。」
陈生、杨生、冯生侍坐。甘泉子喟然叹曰:「古之学者学诸海,今之学者学诸山。曰:「何谓学山?」曰:「学山者自高,故土或倾焉。」「何谓学海?」曰:「学海者自卑,故流必满焉。是故山有日损,海有日益,知损益之大,可与语学矣。」
甘泉子语门弟子曰:「今之自是者,若坐诸室而阖之门焉。其有见焉者,寡矣。故善学者不自是,如出诸室,坐诸堂,辟其门然。其犹未已,将出诸大门之外,求其台而登焉。物莫蔽之,斯谓之大智。夫学至物我皆忘,然后能舍我以从人,从人而后谓之聪明。故好问好察,乐取於人以为善,非大圣其孰能之。」
或问:「如何斯可为人师矣?」曰:「得中而立焉,斯可矣。刚不刚、柔不柔、而刚柔者法焉,以去其不中而已矣。师也者,犹诸医也,学者其犹诸病也。医以就诸中和而已。医而偏焉,杀人之术也;师而辟焉,陷人之道也。可不谨乎?」
或曰:「博闻强记者,则可以师乎?」「博闻强记而[可师焉],盍师诸书肆。」
甘泉子曰:「夫治心者,如调马矣。习心之狂犹夫马也,故调之而后熟。思则思,不思则不思,思不思在我一体也。今夫求心者偏於静,不求於动,不习之於事,譬诸系马於肆而求其良,不可得也。」杨生曰:「敢问思不思一者何谓也?」曰:「譬之鉴焉,物至照之,不至则不照,照不照皆此体也。学在去其蔽之者而已矣。」杨生曰:「子尽心之义,其斯之谓欤?」曰:「然,以此而照,性孰不可知?充是心也,精义入神,聪明睿智,以达天德。」
纯学第四凡十四章
「孟氏,其圣学之纯乎!」曰:「请问其全。」曰:「其尽心矣,尽心其知性矣。知天事天,达诸天之所为,是故性与天道之极乎!」
存省一心,孰分动静?分则离,一则合,合则无间,无间则无息。
或问:「九思。」曰:「事九而思一也。」请闻焉。曰:「思曰睿,睿者通,通於万事,事变乎前而思一也。是故知一贯之教矣,圣学之功,一而已矣。」
或问:「知觉之与思虑也有异乎?」曰:「不同,知觉者心之体也,思虑者心之用也。灵而应,明而照,通乎万变而不汩,夫然后能尽心之神。明照而无遗,灵应而无方。」
曰:「小道者何也?」曰:「小人之道也,其诸异乎圣人之道矣。故自医卜之曲,必信必果之硁硁,以至夷惠之清和,皆小焉以成章。然而囿於器,故致远恐泥。夫惟圣人之道,通乎微入乎神而达诸天。」
杨生问:「扩充之指。」曰:「非外有所增而致力也。存而养之,养则生,生则大,大则广,广则塞。是故至大配天,至广配地,充塞配万化,其扩充之谓乎!夫艺木者,根立而养之,则发而茂,茂而实,有不得已焉耳。」
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一知也。知终始乎圣学,故天常照而已矣。学在常知而已矣,故知则不昧,不昧则不失,是故知存存而道义出矣。
陈生问:「尽心者,其忠之谓乎?」曰:「忠之义博矣,贯乎始终者也。尽心者,其始也。尽心则中,中心为忠,及其至也,知性知天。存养以事天,成乎其忠也。」
杨仕鸣曰:「子之修二礼矣,请述乐焉。」甘泉子曰:「乐书之亡也久矣,乐记其传也。淳公有志而弗之就,夫不忘之全经,其在六律矣乎,而本於黄钟,黄钟本於中和。」
或问:「庙祀。」曰:「祭之犹丧也,继哀以养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而祭之独不得达乎?故人之丧也,四世而服尽,则亦必四世而祭尽也。」曰:「礼,官师一庙而祖祢同,何如?」曰:「庙有多寡,以定上下之伦,义也。无庙而祭未尽者,官师同庙,仁也。」曰:「不备庙者则如之何?」曰:「於一庙之中,室东西一,祀高曾。其东西少前而却,为室二,祀祖祢。室其中北一,祀始分之祖,其别子小宗也。故四代迁而始祖不迁,以系族也。祭则各献以专其尊也,庶乎得孝子仁人之心矣。」曰:「祀始分祖岂有僣乎?」曰:「人莫不有始也,忘始者不仁不孝。」
一理至而三德立,三德立而五道行,如曰:「以此行彼而已矣。」是行仁义云尔,乌乎一?
一呼一吸,生生之理。生理根於中,呼吸感应乎内外。皆天之气,下根乎上,上根乎下,下根上根,万物一体。消息升降盈虚之间,有不得已焉。彼隔以皮肤,昧者不察,因以起私尔矣。」
聪明睿智,乃心之神,通乎四德。彼宽裕温柔、发强刚毅、齐庄中正、文理密察,皆感而发,德之用尔。能知天德,神而明之,非天下之至圣,其孰能与於此!
大德敦化,小德川流,惟敬而无失者能一之。
授受第五凡十一章
甘泉子曰:「孔门授受,惟颜氏之子其至矣乎!□□□□参也求诸万,故夫子叩其一,其惟颜氏之子乎。博文约礼,万一贯矣。子贡亚於曾子,曾子亚於颜子。」
或曰:「学必由中出矣。」甘泉子曰:「何往非中矣?心体物而不遗,故无外。无外安有中?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尽性。夫惟尧之心光被四表矣,故心也者,无远近,无内外。」
甘泉子语东山子曰:「人之爱其身也,不如爱其物矣。爱其心也,不如爱其身矣。」「何谓爱身不如爱物?」曰:「今夫为衣食、宫室、器械,未有不能而自为之者也,必求夫良者。至於身之病也则不然,护疾忌医,以没其身,此之谓爱身不如爱物。」「何谓爱心不如爱身?」曰:「病或求医,饥寒则求衣食焉。至於心之病也则不然,曰:『吾自能正心也,吾既已知之也。』自暴自弃以终其身,是之谓爱心不如爱身。舜之好问,禹之拜昌言,其自爱也至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伊尹之言觉也,其至道乎!故学,觉而已矣。觉则正心生,不觉则邪心生;觉则达诸天,不觉则陷於人。故聪明圣知达诸天德,圣人之觉也。觉生於思,思曰睿,睿作圣,其惟觉乎!」
仕鸣问致知涵养之别。甘泉子曰:「无二。」又问。曰:「知之所至,养亦至焉。是故知与养并行而不离也。」
甘泉子谓门弟子曰:「诸生何其不切切尔也。譬□□□焉,行则有岐,岐则疑,疑则问,不问者不行者也。」诸生悚然。
门人有问忠之道。曰:「中心。」问恕。曰:「如心。中心,其天下之大本乎!如心,其天下之达道乎!中心则体物而不遗,如心扩而充之,天地位,万物育,故忠恕则成位乎其中矣。大哉!」
甘泉子曰:「可欲之善,其明善乎!天下之大本也。有诸己之信,其诚身乎!要在谨独。诚明并进,达之天下,善推其所为。」
诸生进揖,甘泉子谓士德曰:「夫良知者,非外铄者乎!既不以外铄而有,亦不以外诱而亡,气习蔽之则蒙耳。故学所以发蒙以扩其良知也,不博学则不能发蒙,蒙不发则长而愚。」
有以宇宙为大而本心为近者。甘泉子曰:「乌乎二?大包乎近矣,近囿乎大矣,是故允哲乎此而后能合一。今夫存乎人之身者,四肢与心均一体也,岂以心为近乎?四肢为大乎?故心痛则四肢皆病矣;四肢痛,则心亦病矣。无尺寸之肤不知,无尺寸之肤不爱也。无尺寸之肤不爱,则亦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故手足痿痹皆谓之不仁。」
士德曰:「曷谓学?」曰:「学也者,觉也。人之良知蔽[於气习,故]生而蒙,学问思辨所以发其蒙而觉之也,觉则复其良知之本体矣。如梦有觉之者,非外益之也。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
爱敬第六凡十二章
「孩提以往,无不知爱也,无不知敬也。然不知爱敬人之亲长者,不能扩其知者也。」士德问曰:「何谓达?」甘泉子曰:「至於盗也尽然,然爱其亲而杀人之亲,可谓仁乎?敬其兄而杀人之兄,可谓义乎?故知致之,而无弗爱且敬焉,夫然后谓之仁义。夫民物一体也久矣。」
三子侍坐,问圣学。甘泉子曰:「夫学,性情焉耳矣。」敢问其说。曰:「不怨天,不尤人,孔子也。不迁怒,不贰过,颜子也。故知性情之学者,可与道中庸矣。是故下学上达,与天地相似,故同德。」
霍平易曰:「子之教人也,何学矣?」甘泉子曰:「其敬乎!汝为敬也何如?」曰:「专一。」甘泉子曰:「专一於事而迁於事也,可谓敬乎?故一则不迁,成性存存。」
士德曰:「观於朱子之晚年也,悔前之读书,而置书以求其心,其切至矣。」甘泉子曰:「吾惑焉,未能一也。心与书合一而后可学古训,可学古训而后可发聪明。故一则养志,二则丧志。一则执事敬,二则役耳目。」
诸生有言知,士德曰:「即行即知。」甘泉子曰:「子瞑目能履乎。故为学者如履路矣。视而行之,行而视之,知行并进,其进其深,优入圣域。」
古训者,其圣人之精乎!其犹之规矩矣。以规发员,以矩发方,以精发精。规不规,矩不矩,远於聪明之巧矣。故学则聪明日生,不学则聪明日窒。古训者,圣人天聪明之蕴也。彼杨、墨、释、老者,各任其私知,不讲於古训之疾欤!孟子曰:『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规矩,方圆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
仕鸣问:「何以格致?」曰:「其体认天理乎!是故默观之乎未发,学之乎古训,辨之乎师友,察之乎感应。知之所至,行亦至焉,合一无二。」
士德、公赞、仕鸣从游於云端之下,甘泉子问之曰:「子之游也,於本心何如?苟不迁焉,一游一息,无非养矣。学在多言乎哉?学问思辨焉,察其体而养之,守则贤,化则圣。」
或问求放心之说。曰:「圣贤之训,为心焉耳矣。故学问於古训,感发其本心,其诸异乎释之求之与!」
士德仕鸣曰:「古之学者,有知而行,行而知者与?」曰:「知止而定,知而行也。物格知至,行而知也。知而行□□□□知之至也。」未达。曰:「子以膏梁之味,未食者知□□□□者知之乎。」
仕鸣问曰:「敬之与思也,何辨?」甘泉子曰:「心之官则思,思者,心之知觉也。非敬则思或邪焉。敬也者,思之规矩也,故君子慎思。」
元气第七凡十二章
甘泉子语士德、公赞、士鸣曰:「人之有是元气也,无天地之气以养之,可乎?」曰:「不可。」曰:「无饮食之气以养之,可乎?」曰:「不可。」曰:「不喘息焉,不饮食焉,可乎?」曰:「否,死矣。」「人之良知,其犹元气乎!学问以养之,其譬诸端息饮食之气乎!养则生,生则发。」
甘泉子曰:「善治病者,先元气而后攻疾。养元气即攻疾矣,苟专於攻疾,是又一病也。善学道者,先正经而后救偏。正经即救偏矣,苟专於救偏,是又一偏也。今之救偏者,如立诸西以矫东之人,东西皆偏也。是故君子反经以立诸中,中道立而偏者正矣。」
甘泉子问士德曰:「王子之教人也,有择与?」曰:「无也。」曰:「圣人天地之化,美恶并育,何择之有?有择者有外也,有外之心,不足以肖天地之心。」
默识者其学之至欤!学之不厌,明乎此矣。是故大本立而问学,则学有本,大本立而不问学,则不足以精义。精义入神。」
士德仕鸣问易。甘泉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为之说者,陆也混,朱也离,有诸?」曰:「一阴一阳,阴阳合德,其天地之中乎!夫道,中而已矣。喜怒哀乐之气也,得其中焉,和也,天下之达道也。故耳目之圣明,道气之同形,孰或混诸?孰或离诸?」
天下之病二,骄、吝而已矣。骄、吝亡,然后可以合於道。弘则不吝,毅则不骄。谓骄为毅,奚啻千里!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敬以聚德也。夫非求外也,外则袭矣。」
车裘之共敝,缊袍狐貉之共立,而无憾不耻,同一心也。
或问颜、孟同异,甘泉子曰:「同道。今夫骄者必以盈气为孟,吝者必以歉气为颜,岂足以知颜、孟。颜子以至顺而全天下之至健,故曰:『回何敢死。』孟子以至健而具天下之至顺,故曰:『无暴其气。』不同道不足以为颜、孟。」
仕鸣曰:「圣贤,知行一欤?」甘泉子曰:「孰或离之?孰或混之?并行而不悖。」
或问学何要矣,曰:「敬。」曰:「敬何存矣?」曰:「思。」曰:「思何[主?]曰:「思」无邪。」曰:「何谓无邪?」曰:「非所思而思焉,虽正,邪也。[曰:「如之」何斯能思无邪矣?」曰:「默识天理。」
甘於盘追咎其病曰:「吾欲去之,何道?」甘泉子曰:「先立乎大本则自去矣。」曰:「何谓大本?」曰:「在存天理。故曰:『好仁者无以尚之。』」]
圣教第八凡十章
或问曰:「圣人之教若是异乎?既曰『欲立欲达』,又曰『不启不发』,何也?」曰:「欲立欲达,圣人之本心也;不启不发,圣人之无情也。其并行不悖乎!」或曰:「曷谓无情?」曰:「启发应乎愤悱。是故圣人顺物之情而无情。」
甘泉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其无意必固我之致乎!」
古之世也,善人多,故其习也易成。后世之善人寡,故其习也难成。甚矣,习之系乎学也久矣。
或谓修身知本之说。曰:「修身故能身体天理不违,是之谓物格。物格则闻道,故曰『知本』,故曰『知至』。」
甘泉子言曰:「学莫大乎内外合一,一则无事矣。」或曰:「以心合物,孰能一之?」曰:「莫大於不与。」曰:「如之何斯可至之?」曰:「习。习以渐。」未达。曰:「盍观诸鸟雏之习也,以渐而高远。」
君子深造以道,其格物之谓乎!自得者,其知[至之谓乎!]居安资深逢原,其心身家国天下本诸此矣。孟□□□得诸大学。
或曰:「庄子为道日损,非欤?」曰:「吾庸有取焉尔。道无损益,损害为益。小损则小益,大损则大益,小损则贤,大损则圣。」
君恪问:「或谓在天地者性也,赋於人者非性也。如之何?」
甘泉子曰:「天人判矣,天一人也,人一天也。不知天人之合一,不足以语性。」
或谓中庸之要。曰:「在谨独。」问大学之要。曰:「在格物。」曰:「何谓谨独?」曰:「养其中而已矣。」「何谓格物?」曰:「修身而已矣。修身而后知本,存其中而后知微。知隐知中,立天下之大本,而和生焉,尽天下之达道。」
克艰第九凡十四章
大禹克艰,其克己之原乎!其修身为政之本乎!
仕鸣问:「知行合一,信斯言也?」甘泉子曰:「曷曰知乎?曷曰行乎?知者行之几,行者知之实。孟子曰:『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然而知行并进也夫。」
公赞、仕鸣侍,问:「动心、不动心何以异?」甘泉子曰:「心动乎天则生,故欲其动。心动於物则死,故欲其不动。是故能动心而后能不动心,能动之至可贤,不动之至[可圣]。」
仕鸣问:「本心宇宙何以异?」甘泉子曰:「本心宇宙[一也。今]夫火之光与其所照,一而已矣。故不知本心者,不足以语天地万物同体之理;不知天地万物同体者,不足以语本心之全。夫何异?」
赤子之心,其真心乎!大人不失赤子之心,存而廓之耳。
於盘曰:「霍子以先生求学於事为是。」曰:「吾不知何事非心。」又曰:「霍子以或者求学於心为非。」曰:「吾不知何心非事。心迹之判,道之惑也久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智崇礼卑,其不可二之矣。」或问:「何居?」曰:「崇法天,卑法地,天地其可以二乎?是故知行异名而并进,达於天德。知圆而行方,知远而行近。」
仕鸣问知行合一。甘泉子曰:「其并进乎!是故离知而行,非圣人之行;离行而知,非圣人之知。」
君恪曰:「诸欲同根而异发,有诸?」甘泉子曰:「然。万理同根而异感,故在君为仁,在臣为敬,在父为慈,在子为孝,在友为信。在所以感之者,是故君子敦本。」
君卓曰:「知止,其在心之天理欤?」甘泉子曰:「莫非心也,心体物而不遗。」曰:「何谓格物?」曰:「物至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知有所措。」
「易曰:『鼓万物不与圣人同忧。』其圣人不能为天之所为乎?」曰:「此圣人能为天之所不能为者也,故能弥纶[辅相]以成其能。彼释者自以无心拟诸天,不亦妄乎!」
郑启范问本立。曰:「其天下之大本乎!」问道生。曰:「其天下之达道乎!大本立矣,达道生焉。譬诸木,其根深则苗而秀,秀而实,不可遏焉耳。」
启范请学,甘泉子曰:「执事敬,其内外一本之道乎!」问敬。曰:「主一。」问主一。曰:「无适。」问无适。曰:「无物。是故君子应万事而不与,故能一。」
郑启范曰:「吾向也不敢望於圣贤,求别於乡人而已。[闻子]之言,[窃]有志焉。甘泉子曰:「圣非分外也,如」其分[外,畴其强]之,是故惟圣贤然后能尽性,尽性然后成人,哀[莫大於]不成人,弗思尔矣。」
乘除第十凡十七章
甘泉子与诸生刈於垂虹之田,有播焉,有插焉。播者获也少,插者其获也多。问之佣,佣曰:「早之播也获少,则其晚也兼多;早之插也获多,则其晚也必少。甘泉子顾谓诸生曰:「其天地乘除之理乎!於耕获之中有学焉。弟子识之,何思何虑。」
诚不可掩,声亦不可掩。诚以藏显,声以藏隐,故韶武之声(「声」,一作美),韶尽善而武未尽善,听声而知之,由显以之隐也。[故]吉人凶人之言,方垣而听焉。吉必知之,不吉必知之。如闻琴而知杀心,听历代之乐而知其德,不可掩也。
或问道。甘泉子曰:「吾得之洪范矣,知偏党反侧作好恶之非道,则知中正矣。中正者,天下之至道也,是故无意必固我,而发皆中节,君子可以知道矣」
陈子宗享曰:「人者天地之心,以得其气欤?」甘泉子曰:「子之言其几矣!其几矣!由是而充之,其知道矣!是故人者也、天地也,呼吸通焉。彼以皮肤之间,何足以知人?何足以知天地?」
□生曰:「绝四,其圣人教人之至也乎!其正心尽[言]□□。夫四[者亡]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能尽斯言也,其□致之先乎!」
语叔辉、公赞、体刚,以「艮不获身不见人」之义,由不见人也,然后能有所见。
「[格]物则内外合一,知行并进。」未达。曰:「理无内外。」
孟氏之养气,其养性乎!性与气一也,示人以易见也。[改]其说曰:「气之中者性也。故其为气也,配道与义。」
能近取譬,近取诸身。欲立欲达,可欲之善,立人达人,扩而充之。故自近始也,譬其喻也,喻其明也,近取诸身,但明乎善。知皆立人达人,不假外求。
黎玺问:「举斯心加彼也,何心?」曰:「其本心乎!老老幼幼,及人之老幼;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皆自此心焉扩之。故知此者,其知絜矩矣乎!」
问薛尚谦:「圣贤之学同乎?否也?」尚谦曰:「有安勉。」曰:「有圣人之学矣,有贤人之学矣。圣人,先天之学也;贤人,后天之学也。圣人先於立诚,故拟之於乾,贤人先於修存,故拟之於坤。乾知大始,其德乎!坤作成物,其业乎!德业合,斯可配天地。」
古之学也必传受其大,是以知学问思辨笃行之,□□□而不离乎此也,曷谓大?曰:「天理」。
□者其心学乎!通乎内外,达诸天德,一以贯之。
□问曰:「孔门一贯之教,其惟曾子乎?」曰:「施诸群弟子□非一也,如其心事之判,则为病痿人矣。何以为至?」
门人有问:「圣可学欤?」曰:「可。」曰:「如之何?」曰:「在变化。士而贤,贤而圣,圣而天,变化也。今夫飞潜之类,变化则有之矣。如其学不变不化,可以人而不如飞潜乎?」曰:「孰变化之?」曰:「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克之者其心乎!心之中正,其变化之矩也。」
或问曰:「昔人有言,王化行而后田可井也,然欤?」曰:「孟氏子之告齐、梁、滕君也,岂三国之王化已行乎?必先田里而后学校,仰事俯育而后驱之善,是故欲行王化者必自井田始,然非其人不行。」
语钟景星、陈谟、郭肇乾、黎玺曰:「汝知学之要乎?」曰:「请问焉。」曰:「其洒而落之乎!」曰:「孰谓洒落?」曰:「其廓清乎!美或窒焉,恶或窒焉,不廓清之,不足以入道。」
泉翁大全新论明论序
道之弗明也,多言蔀之也。学者弗至於圣人也,弗为画之也。夫道者,率性者也。性具於吾心,仁义礼智其大者,夫人而有之,夫人而知之,奚俟於言?是故道,内也、本也;言,外也、末也。如以言,是使人遗内而取诸外,舍本而求诸末。体认一差,本原遂失,而去道益远矣。夫珠,物之有光耀者也。以锦袭之,袭愈多而珠愈晦。以言明道,则言愈多,而道愈蔀,是以君子弗贵也。夫学者之学也,非不知吾心之有理也,幼而是人也,壮而是人也,老而是人也,而不少变。是故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而大贤者世亦罕焉,非不知之罪也,好言而不能行者之罪也。夫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圣人也。未至於圣者,必思必勉矣。思也者,致知也;勉也者,力行也。致知则通,通则睿;力行则熟,熟则安,二者圣功也。斯义也,舜开之矣:「唯精」者知也,「惟一」者行也。孔子之祖述也,有曰:「学、问、思、辨、笃行」也。子思之承家也,有曰「明则诚」也。孟子之私淑也,有曰「明善诚身」也。皆斯义也。夫所谓知行者,非尽知天下之理而始行也,知斯行矣,无容二也。程子尝曰:「学者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去。」此知行合一之道也,大哉言乎!斯其至矣。今之学者为说益繁,而叛圣益远。故定心者戒思,务学者罔行。戒思则梏於寂,其弊也塞;罔行则鹜於博,其弊也荡。自大舜以下无是道矣,无惑乎道之弗明,而人之弗圣也。予读甘泉湛子知新明论二书,而知古学之可兴也。其论以天理为学之本,以知行并进为功,以动静合一为至。纯而确,简而易,不袭於前,不诡於圣,循循可以入道,斯德言也。湛子反身践行,循理而安,非尚言者,其为此盖将有不得已焉耳!盖将有不得已焉耳!
嘉靖乙酉二月庚戌杏东郭维藩书於南雍南署
泉翁大全新论序
圣贤立言,非乐於费辞,不得已也。夫圣贤岂不欲与天下相忘於无言哉?顾生民贸贸,气胜习夺,日趋於愚,而天独厚我以先觉,将恝视之,使自有余而已乎?抑亦切同胞之爱,为之一引手也。是故可以知甘泉夫子之心矣。夫子新论一编,章分凡一十有二,大要欲人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去意必固我之私,还光明正大之体。如鉴之脱垢,衣之就澣,焕然聿新,而进於圣贤也何有?虽然,良工斲轮,惟授之度;至於巧,虽父不得而私其子者。夫子之论,新之之规矩也。由规矩而有得焉,亦在吾人善求之而己矣。如以辞焉,吾恐买椟还珠,终身无得夫子公善之心,不亦孤乎!不佞,罔发其蕴,窃以教泽不可私,谋诸同志,期梓以广其传。因原其不得已之意,以相告云。
嘉靖乙酉四月辛丑门人德清蔡谨序
泉翁大全卷之二
新论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大中章第一凡十二章
道者大中,大中之则,人伦之极。物或过之,物或亏之,是故归极者稀。
责已者日裕,求人者日困。夫惟日裕,故天下不言而可喻;夫惟日困,故言诸天下而不信。
古之学者以存心为本,存之又存,入圣之门。
或问主一。曰:「无贰。」曰:「主一物乎?」曰:「一物则贰,心无一物。一物侵寻,乃丧其心。」
食息,一语默也;语默,一进退也;进退,一死生也。道无贰而已尔,故忽小者必亡大。
学者正心而已,心正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物各止其所而天地位。
不累於物欲而后气质得其正,不偏於气质而后德性得其全。虽上士不能无气质,虽下士不能无德性。上士上化,下士下化。
知道者为知至。知者如知盗,其改过迁善为至。是故知行无二。
不愧屋漏,斯可及天游衍。不愧屋漏,其乐油油;及天游衍,其行坦坦。
贤者寡欲,圣人无欲。寡欲之至可圣,无欲之至可天。圣则无意无必,天则无声无臭。
知语者知默,知进者知退,知存者知亡,知生者知死。
学者造乎其自然者,自然则无事矣。日月之盈亏,昼夜明晦,寒暑之往来,孰或使之?孰或止之?其自然者有不得已乎!
心之生理如树在地,斯须弗存,生理索然。
惟学逊志,虚者受善之原;玩物丧志,塞者陷恶之端。
天地间阴不能不辟而为阳,阳不能不翕而为阴。是故一气之感人之心,静不能不感而为动,动不能不寂而为静,是故一体之变。合两而一,是故敬而弗失。
「诚者曰『无为』,无为者曰『无事』,无事者曰『自然』,不自然者曰『人为』,人为者曰『伪』。」曰:「老氏何以非道?」曰:「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任理则公,任气则私。理气之异,毫厘千里。」
礼也者履也。乐也者乐也。礼以履之,使民无邪行;乐以乐之,使民无邪心。无邪行则风俗可得而正也,无邪心故祥瑞可得而格也。后世礼既坏,则民无所履,故手足莫措;乐既崩,则民无所乐,故怨咨日生。
性学章第二
性者,天地之全德也。学非益之也,反之也。反之也者,肖天地而参之者也。
以书蔽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故主敬然后我立,我立然后不蔽於物,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
一阖一辟可以观极,一动一静可以观性,一屈一伸可以观神,一语一默可以观德。
人生而静,天地之性而情默定;物感而动,为情之用而性斯衷。
视听言动非礼,非心也。非心亡,然后合礼。合礼然后参前倚衡之体见。参前倚衡之体见,然后手舞足蹈之乐生。
古之三不朽之道,一而已矣。一者德也,功非德不弘,言非德不精。
三皇之道,浑浑乎!五帝之化,荡荡乎!三王之治教也,??乎!三皇,吾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五帝者可矣。五帝,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三王者可矣。欲复三王之治者,不井田,不封建,不立学校,不兴礼义,曷其能成?要在反本之贞。
或问:「治天下封建可复乎?」曰:「可。其公天下之义乎!保天下之利乎!」未达。曰:「以天下之地分功德而不私,义孰大焉!制之五服,为藩五重,重五百里,故外莫侮也;君统二伯,二伯统连帅,连帅统诸侯,故乱不生也;利孰大焉!后世以数丈之城,分裂之兵,自以为安。噫!惑矣。」
天子,元子也。诸侯,别子也。家有元子,据其有而有之,群将争之矣,不封建之谓乎!求之无艺,群将不顺乘之矣,不仁之君之谓乎!柳子不睹其本,而以乱世难行之势明之,莫知大义焉!莫知大利焉!
惟圣人者,体天地之大德,立天地之大化,成天地之大功,其惟圣人乎!
天地辟,然后万物形;万物形,然后男女别;男女别,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兄弟序;兄弟序,然后君臣立;君臣立,然后朋友交。君臣治之,朋友资之,是谓彝伦之基。
天地之间,一感一应而已。阴阳之屈伸,万物之往来,人事之酬酢,感与应而已矣。妙感应者,其唯神乎!
恻隐之时可以观仁,羞恶之时可以观义,辞让之时可以观礼,是非之时可以观智,动静之时可以观心。心一而已,无间动静。
阴阳皆有其精,日月各得其贞。阴之月,其水之光乎!阳之日,其火之光乎!日月之光相有而不相受,其盈亏迟速之间,阴阳之性为然。
天道无己,天非他,即人物而在耳。故有己之心,谓之弃天。
士有三品,富贵之事,君子非恶之,所愿不与焉。功名之事,君子非不愿之,所乐不与焉。君子所乐,道德而已。道德蕴於中,享之为富贵,施之为功名。是故富贵不离於道德,周公乐之也;功名不离於道德,伊、傅乐之也。
德性用事者上达,血气用事者下达。
仁者必其有介,有介者不必其有仁。
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於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於人,故不尤。
古之辞也,达诸内而已;今之辞也,饰诸外而已。古之修辞也,立其诚而已;今之修辞也,立其伪而已。一辞之发,诚伪之主也。
君子之於道也。不已焉已矣。不已则可久,久则可大,大则可化,化则神。化则无为而成,神不行而至。
贵纯章第三
学贵纯,不贵杂;学贵一,不贵二。纯者,一也;杂者,二也。一者,善而已矣;二者,恶以为对者也。故君子致一以纯之。
学文而不失己者,善学者也,故己立而后可以学文。圣人之教也,游艺终焉尔。
[孔]明、渊明,其知学者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其所求[者大]焉尔。
生生者,天地也。人也者,生也。生也者,不息也。息焉则死矣,哀哉!
性者天之道也,其赋之人也有气,气则形,形则物,感之而欲生焉,而天性蔽矣。蔽非亡也,非亡则可复,复者无欲也,无欲则知性,知性则知天,知天其神乎!
分田其王政之本乎!有田则食足,食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伦理明,伦理明则风俗厚,风俗厚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和气致,和气致则天地泰、万物若。
封建其王政之本乎!有封则分定,分定则专,专则民安之,安之则教行,教行则可使。故上下内外相维而不绝。
学校其王政之大乎!学立则人无私学,无私学则一,一则明,明则人才出而风俗正矣。
举选之法,其王政之不可废乎!人之立行也,修诸身,行诸家,达诸其乡里。有善焉,乡里先知之;有不善焉,乡里先知之。其有不公,国有常刑。
见冰而寒,闻雷而惧,其气之动志乎!可以反风,可以致雨,其志之动气乎!感应之理大矣哉!
天地间凡有形者气,无形者亦气,而性行乎其间矣。故滞有者固不足以知性,沦空者亦不足以知性。
近思则得,远思则惑;近思则明,远思则荒。笃近者必举远,鹜远者[必遗]近。安土敦仁,近思存存。
农夫之养苗也,去其害苗者尔,而生意不可遏也。学者之养心也,去其害心者尔,而生理不可息也。夫何加力焉?
锄其骄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绝其欲而理自足,是故万化咸畜。
或问无为。曰:「无不为。」问无思。曰:「无不思。」又问。曰:「无不为则习而察,习而察则安於自然,故知无所用为。无不思则议而化,议而化则信於默成,故知无所用思。非曰无思,非曰无为。」
君子主之以敬,发之以庄,和之以义,贞之以信。夫惟信,故众善混。
天地之性生万物,发於元,长於亨,成於利,藏於贞。贞者,物之所终始也。圣人之心体万事,生於仁,裁於义,节於礼,成於智。智者,圣学之所以终始也。知始知终,循环无穷。
天覆万物,物外无天,物亦天也。天健不息,人不法之,谓之弃天。
[实]者众善之本乎!行此者谓之实行,得此者谓之[实得,得]而发之谓之实用,用之而开物成务谓之实功。其实一实。
人有不善,我告之曰不善,则怒。我有不善,人告之曰不善,则怒。在己在人,有我之根。故忘我而后知过,知过而后迁善。
圣道章第四
圣人之道,存之乎心,发之乎事,成之乎治,极之乎参天地。其道岂远乎哉!其功岂小乎哉!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百职废矣。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隳矣。
易也者,以言乎道者也;书也者,以言乎心者也;诗也者,以言乎性情者也;礼也者,以言乎事者也;春秋也者,以言乎妙用者也。
学莫先於存心。心存而后理明,理明而后意诚,意诚而后气变,气变而后质化。学而至於质化焉,则几矣。
莫非学也,明理之为要矣。莫非守也,存心之为要矣。
富贵福利者之於学也甘,贫贱患难之於学也苦;苦之入也多固,甘之入也多坏。故贫贱患难之成也,难而易;富贵福利之成也,易而难。是以有志者不系乎难易之势也。
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正也者,诚也。洒扫应对,立诚也。明德亲民,立诚而章矣。致中致和,立诚而化矣,是故圣学始终之备矣。
君子之道有四纯焉。无所比而亲曰纯仁,无所为而宜曰纯义,无所饰而理曰纯礼,无所缘而知曰纯智。君子有此四者,故曰纯人。
成於天而不可易之谓性,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有之之谓贤,固有之谓圣,莫见其有之谓神。
夫天地者,示人以浑然矣;夫万物者,示人以粲然矣。当其浑然也,不能外万物;当其粲然也,不能外天地。大德小德,贯之惟一。
心道生仁,树道生实,存心根之,省察防之,讲习灌溉之。人力不与焉,而生生不已。
行一不善,不可谓之全人,终必亏其善而已矣。德一不备,不可谓之全德,终必累其德而已矣。故君子责全之为贵。
天性无不善,过不及之渐也。人性有至善,损益致中之化也。
学者譬如登山。坡平则易,不知其进也纡;顶峻则难,不知其进也锐,故大难则大进,小难则小进。
或问:「仁曰爱。」曰:「爱以观仁,仁斯得矣。」或问:「智曰知。」曰:「知以观智,智斯得矣。」
惟德无大,积之惟大;惟善无小,散之惟小。是故君子明分合之体,以执道轨。知康知几,知章知微。
或问大人。曰:「立其大者也。」或问小人。曰:「务其小者也。」未达。曰:「立大者未必不举小,务小者未必不忘大。」曰:「毕公之勤小物,小乎?」曰:「不曰『懋德』乎?」
自知者然后能知人,未有不自知而能知人者也。自信者然后能信人,未有不自信而能信人者也。
立大章第五
立大者日进,从小者日退。立大者大人,从小者小人。立大者心,从小者迹。心非外迹,一本皆得。
心一则虚,虚则明,明则善[生,善生然]后义兴,义兴然后礼定,礼定然后乐作,乐作然[后民化],民化然后物格,物格然后天地位,故天地位矣。道莫大焉!法莫要焉!
夫礼乐也者,以别贵贱、辨尊卑、[明上]下和人神。不如是,则虽有乐,弗乐焉!虽有礼,弗礼焉!
或问相之道。曰:「为瞽者目,四目克明,万邦以贞。」曰:「以己相之,孰与以人相之?」曰:「以人。」「以人相之,孰与以人人相之?」曰:「以人人。」
古之人才,本诸性,成诸道。今之人才,本诸质,成诸艺。故古之才也,周而不方,今之才也,方而不周。禹之熙载,皋陶之刑,伯夷之礼,夔之乐,稷之种,契之教,可易位而治。
或问道。曰:「入必孝,出必弟。」他日有问道。曰:「入不必孝,出不必弟。」或疑焉。曰:「入必孝,出必弟,自我行道乎!入不必孝,出不必弟,其道在我乎!我行道者,其几也以动,人之道也。道在我者,其动也以几,天之道也。」
人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者,自得。有所不为,而不足以有为者,自画。自画之弊,是谓自弃,其过均矣哉!
人生而静,是曰天性,动而有极,天性斯得。执天之性,寂感各正。
古之圣王,其德优优,故其政孔修。政修日隆,其民化中,化中之成,其心和平。其心和者,故其乐声和;其心平者,故其乐辞平。心和而辞平,是谓至治之精。
治备乐成,气之化声;乐作俗治,声之化气。声气之化,感应之大妙也。至哉!
礼者以定民,乐者以动民,礼以定之,故使民手足有措;乐以动之,故使民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定以基之,动以成之,故三王之治可几也。
经也者,济道之舟也。舟能济物,亦能溺物,世之不济於道而溺者多矣。噫!可不慎诸!
君子务实不务名,任性不任情。是故翕之愈张,抑之愈扬,潜乎其愈光。实德之发,森不可遏,盛大矣哉!
得常章第六
人皆知进之为进,而不知退之有进。人皆知得之为得,而不知失之有得。进退失得,周流不测,唯义所极。是故君子以无常观常,故常得其常。
天下无事,扰之则戾;人心无事,拂之则蔽;物理无事,凿之则废。君子以无事处事,是以能事事。不劳而有功,不动而天下治。
大有若虚,大智若愚,大行若迂,大德若区区,其盛矣乎!
人皆知学之益,而不知学之损,知学之损,则益矣。故多闻或令人昏,多辞或令人支,多艺或令人滞,多修或令人缪悠。非学之损,不得其本。有本则益,无本则惑,可不慎乎!
君子刚而不可折,柔而不可屈,章而不可显,微而不可忽,其盛德之至乎!
木有本枯而末犹茂者,水有源竭而流犹□者,国有实亡而形犹存者。非天下之圣智,其孰能睹未然之几!
形天地之至隐者,莫大乎物;发天下之至妙者,莫大乎人;蕴天地之至显者,莫大乎道;阐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教。尽天地之人物,而主天地之道教者,莫大乎圣。
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积义,今之行也以袭义。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道者精,蔽道者眩,积义者充,袭义者穷,进德者弘,泥德者孤。
儒於释、老,有若同是焉,唯智者能辨其非;有若同公焉,唯仁者能辨其私。营营绝根,乃碍其身;区区炼气,乃局其器。而云周遍,而云神化,何足以语大公之仁?是故圣人兼济天下而同体万物,兼济故不局於器,同体故不碍其身,非天下之聪明,其孰能与於此!
仁者不有其身以成其仁。使不有其身,不成其仁,犹不仁也。义者不爱其生以取其[义。使不爱其]生,而不取义,犹不义也。仁也者,心也;安之为大。义也者,事也;时之为大。
观鸲鹆、鹦鹉之能言,而知天下可以气化。观蜩蝉、蜉蝣之能蜕,而知天下可以质化。是故圣可学而贤可至。圣贤之道,存之移气,养之移体,非达天下之变化,其孰能与於此!
释者弃彝伦,由於外物,外物由於恶六根,恶六根由於不知性。知形色天性,而后知恶根之非。非天下之尽性,其孰能与於此!
性妙天地之有,情著天地之无,神妙有无之机,道参天地之一,其唯圣人乎!
贵文贱行,教人以佞;贵进贱退,教人以沫;贵材贱德,教人以忒。是故皇之弗极,民用反侧。
天地覆万物而不私,故称其大;圣人应万物而不与,故成其公。至大至公,上下攸同,是曰作配。
同物章第七
乐莫大乎同物,忧莫大乎私己。私己者戚戚,与物为敌;同物者休休,与天为游。
刑也者,形也。刑不孝,所以形天下之为孝者;刑不弟,所以形天下之为弟者。刑之不形,教民以争,民争不息,乱亡罔极。非充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福者,祸之门。荣者,辱之端。得者,丧之源。哲人有以见乎其然,是故身弗与而乐弗存。
上而能下下者,高莫踰焉!贵而能下贱者,荣莫加焉!贤而能下愚者,大莫测焉!
欲人无疑,先不自欺。欲人无侮,先不自傲。
圣,仁而已。仁者同物,同物者同天,故曰肖天。不仁者戾物,戾物者违天,故曰弃天。是故圣人反乎天以同乎物而已。夫岂外益之哉!
性者,心之生也。情者,性之动也。性生不能不动而为情,犹水之不能不流也。流而清者其本性也,圣人也。流而浊者,犹物欲蔽之也,众人也。澄之复其清,养之复其性,贤者而已矣。及其至也,成性则圣。
悦者,尽其性也。乐者,尽人之性也。不愠,成性者也。其性一也,圣人之事备矣。故君子观其悦乐不愠,可以知性矣。
天理之自然也,犹水之利下也。善导水者因其利,善养性者保其自然。自然者,天之所为也。知天之所为则几矣。
有仁者无恶,无恶者未必有仁。故曰:「苟志於仁矣,无恶也。」又曰:「克伐怨欲不行焉,仁者吾不知也。」君子观此,可以知仁矣。
天理者,天之道也。天理自然,君子法之,以直养无害。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无害自然而已。彼訾老、庄以自然,诬也。老、庄逆天者也,遂以自然非道,不智孰大焉!
五行在天,五事在人,其体一也。水、火、木、金,天之气也,非土则不生,不生则不成。貌言视听,天之性也,非思则不能通,不能通则不神。明而神之,成诸天道,其惟心乎!
一阴一阳之谓道,外阴阳则道不可言矣,阴阳息则无以见道矣。继之善者其孝乎!成之性者其仁乎!是故惟孝子、仁人为能事天矣。
礼者,乐之始也;乐者,礼之终也。识礼乐之终始,则仁在其中矣。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者无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阴阳章第八
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一阴阳也,阴阳一气也,气一宇宙也,一而已矣。一不变则宇宙不变,宇宙不变则气不变,气不变则阴阳不变,阴阳不变则道亦不变。夫道一而已矣,智者见之,仁者有之。
涵养而知者,明睿也;问学而知者,穷索也。明睿之知,神
在内也;穷索之知,明在外也。明睿者德性,德性则可以入圣矣;穷索者思虑,思虑则可以入贤矣。
元、亨、利、贞,同道而异德。仁、义、礼、智,同体而异用。喜、怒、哀、乐,同寂而异感。
戒惧谨独修之,修之而中和出矣,致之而天地之中和出矣。是故天地之位,中孰大焉!万物之育,和孰广焉!位育非二也,一致也。是故至大配至德,至广配至道。
学而时习,性分之悦也;朋自远来,性分之乐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悦乐,而其仁可知矣。故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阴阳同道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行短而知长,行方而知圆,行有止而知无穷。故行一而已,造其极之谓也,非造其中之谓也。若夫知者,所以潜天地、达古今、通昼夜、尽始终之变,以至於化育,非天下之聪明睿知,其孰能尽之?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
仁者体,智者用。其体也与理为一,故安;其用也顺理而行,故达。安故如山,达故如水,乐水乐山,则各从其类也。
阴阳合德(「德」,康熙二十年本作「一」)者道,仁智合一者德,内外合一者心,动静合一者神。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古」,康熙二十年本作「得」),故虚者生之本。
夫妇者,阴阳之象也。男健女顺者,刚柔之象也。日作夜息者,动静之象也。男外女内者,天地之象也。成男成女者,万物之象也。有阴阳而后有刚柔,而后有动静,有动静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万物。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求道章第九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天命之性,全而生之也。天地位,万物育,全而归之也。非天下之仁孝,其孰能与於斯!
精气为化(「化」,康熙二十年本作「物」),游气为变。(「气」,康熙二十年本作「魂」)。知变化之故,则知鬼神之情,知鬼神之情,故知祭祀之义,知祭祀之义则几矣。
滞於物,可以言专,不可以言敬,敬无滞也。敬者必专,专者未必敬,谓专为敬,何啻千里!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其孰能与於此!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有道者如是夫。
人心之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圣人之心,太虚乎!故能生万化,位天地,育万物,中和之极也。必有主而后能虚。
智者,始之终之之要乎。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故人之适道也,必先知所往而后行,始之也。及其至也,聪明睿智以达天德,终之也。故始之不如终之深也。孟子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知其至矣乎!
人之一呼一吸,天地之气也。气在天地,吸之即翕,天地之气通我也;呼之即辟,我之气通天地也。是故知天地人之一体。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虚室,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又何有虚空?」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故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夫子曰:「逝者如斯夫!」
至诚动物,志之动气也。见冰而寒,见火而热,气之动志也。
知动静则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天地之道,一心而已矣。
或问道。曰:「其五伦之间乎!尽其诚即道也。过之非诚也,不及非诚也。诚者,天理也。理者,天之理也,非人之私也。意必固我不得与於斯,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人矣。」
体认章第十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故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合内外之道也。敬义并行而不悖,其圣学矣乎。静之体认也易,动之体认也难。
宇宙间其一气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见之者谓之知道。
或问圣。曰:「有生知之圣,有学知之圣。」曰:「孰谓生知。」曰:「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生知也。故先天开物,无所缘而知,作者也。」曰:「孰谓学知。」曰:「若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学知也,故后天成务,述者也。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圣学其深矣,非夫孔子之自道,其孰能知之!」
礼其发圣人之蕴乎!不学仪礼,无以得圣人之用;不观於仪礼,无以识圣人之心。
水可游也,亦可溺也。圣人之教,游艺终焉尔。
问孔、颜之学。曰:「其理也同,其分也异。」「何谓孔子之学?」曰:「不怨天,不尤人。」「何谓颜子之学?」曰:「不迁怒,不贰过。不怨不尤者,乐天者也;不迁不贰者,事天者也。」
理一分殊,二之则非。理一之中,分殊具焉。如人一身,四肢百体。是故知理一则知分殊矣。
君子之学也,犹之锻金也,不炉不锤则金不精。事也者,学之炉锤也,不历事则仁不熟,不熟,仁之弃也。夫仁也者贵熟之。
上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中儒者,斯可矣。中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下儒者,斯可矣。何谓上儒?终日乾乾,与天偕行,古之人有行之者,颜子矣。何谓中儒?敬直义方,行地无疆,古之人有行之者,闵、冉、雍、开矣。何谓下儒?必信必果,硁硁如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申枨矣。今之上儒,古之下儒也,孔子云:「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好生而恶死者,自私其身者也。苟不自私,聚散何与焉!与天地并立,故能位;与天地同化,故能育。立天地之位者其帅乎!知天地之育者其塞乎!能位然后知礼,能育然后知乐。礼乐皆极,乃臻盛德,故曰配天。
毁生於异,誉生於同,同於理,异於俗,毁誉非由内也。众俗人毁之,一君子誉之,舍毁而取誉焉;众俗人誉之,一君子毁之,舍誉而取毁焉。取誉也豫,取毁也惧。
性情章第十一
古之学也必本诸性情。故孔子之学曰「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之学曰「不迁怒,不贰过」,其性情也乎!夫性情非遗於事物也,由是而贯之耳,是故性能达事,非事达性。
古之言性者,未有以理气对言之也。以理气对言之也者,自宋儒始也,是犹二端也。夫天地之生物也,犹父母之生子也,一气而已也,何别理附之有?古之人其庶矣乎!刘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中也者,和也。人也者,得气之中和者也。圣也者,极其中和之至者也。阴阳合德,刚柔适中,理也,天之性也。夫人之喜怒,气也;其中节焉,理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也者,阴阳之中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即气也,气有形,故曰「形而下」。及其适中焉即道也,夫中何形矣?故曰「形而上」。上下一体也,以气理相对而言之,是二体也。
喜怒哀乐未发而上,未之知也。然则未发也有知觉乎?曰:有知觉而无见闻。然则知觉之於见闻也有异乎?曰:有。知觉之生也由乎性,闻见之知也缘乎情。是故心也者知也,性也者生也,情也者动也,道也者蹈也。性之生也一天下之分,情之动也原天下之一。生而动,动应乎物,范而不过。故道之蹈也,合天下之动静。神也者,妙动静而为言者也。
君子思不出其位,故能思无邪。出位之思,虽善邪也。
天地之性也,非在气质之外也,其中正焉者,即天地之中赋於人者也,故曰「天地之性」。是故天下之言性也,皆即气质言之者也,无气质则性不可得而见矣。故生而后有性之名。周子曰:「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气质之中正,即性而已矣。
天地,至中而已耳,太和而已耳。至中之谓天德,太和之谓天道。於穆不已,至中也;乾道变化,太和也。
性也者生也,天地生物之本源,所谓天地之中也,故善者乃其继之者也。其有不善,偏刚偏柔,非天地生物之中气也,是以君子不谓之性。
利心亡而后可以进道。义利之间,毫发耳,一出一入,奚啻千里!能审义利之辨,思过半矣。
非?钥则不能鼓气,人之呼吸,其犹诸?钥也。百体经络之气,由之以鼓动感通焉。天地,絪缊而已,故能生万物。观呼吸则絪缊之端可见矣。
宇宙间一气而已。自其一阴一阳之中者谓之道,自其成形之大者谓之天地,自其主宰者谓之帝,自其功用者谓之鬼神,自其妙用者谓之神,自其生生者谓之易,自其生物而中者谓之性,自其精而神、虚灵知觉者谓之心,自其性之动应者谓之情,自其至公至正者谓之理,自其理出於天之本然者谓之天理,其实一也。
诵诗三百,达政专对,气质之变化也。学求变化气质而已矣。是故变化之道,莫大乎歌咏。
一致章第十二
九思一致,合内外之道也,敬义之要也,其圣学之本乎!
「性即气也,其中正纯粹精也。知觉,灵也。感应,情也。是故生之谓性,生生而不息之谓诚。」「然则告子然欤?」曰:「否。不知犬马之性非天地之性。天地之性,所谓中正纯粹精也。
天地间无一物相肖其形者,无一物不同受其气者。於其无一相肖,见造化之无穷;於其同受气,见造化之本一。
天一生水,水生於阳而成於阴,故水之消长也,随阴阳之盛衰。是故春夏而长,秋冬而消,阳为之也。水之行於地也,犹人之血行於百骸也。气为天,体为地,血者承气以行乎体於,天地之间者也。故人之老而死也,阳气渐衰而血渐涸,天地之终也亦然。
不远复,上智也。征於色发於声而喻,中人也。反之,则上智可几矣。征色发声而不喻焉,斯为下也已矣。
纯一不已,文王与天为一也,先天之学也。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后天之学也。先天者成象之谓,后天者效法之谓。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其致一也。
天外无地,地亦天也,气无所不贯。天体物而不遗,故地不足以配天,而曰「天地」者,以形而言耳。而儒者谓减地则益天,盖未睹其理焉。
记曰:「中心安仁。」其知道乎!故心中即得其正矣,不中则不得其正矣。中则全其本体矣,道心之谓也;不中则非本体矣,人心之谓也。中者理也,不中者欲也。心无二也,毫发之间耳。人受天地之中,故君子贵不失其本。
圣人,先天之学也,先天而天弗违,此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也。贤人,后天之学也,后天而奉天时,此曾子子思之忠恕也。乾知大始,其先天乎!坤作成物,其后天乎!唯颜子之学其庶几矣。
外气以求性道也,吾祗见其惑也。是故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察,易一阴一阳之训,即气即道也。气其器也,道其理也,天地之原也。器理一也,犹之手足持行也,性则持行之中正者也。故外气言性者,鲜不流於释。
「性即气也。然则释者以般运之为性也,然乎?」曰:「以般运之为性也,不可也;外般运以求性。不可也。是故般运,气也;有般运之理存焉,是故谓之性。犹洒扫应对之上达也,下学上达不容以发。孟子曰:『形色,天性也。』其知性乎!」
木之拔於风也,枝累之也。夫枝叶发於根者也,犹然以累其根,而况本之则无,而务为枝叶者乎!故有周公、孔子之盛德,斯有三千三百之文,莫非心也。
□问道心人心。曰:「一心也。时而心得其正焉,则天理也,其道心之谓乎!时而失其正焉,则私欲也,其人心之谓乎!心也者,就形气而为言者也。气得中正,斯为道矣;失其中正,斯为人矣。心何二之有!」
孔子梦周公,志气之感应也,一理也,与高宗之梦说一也。周公之道传之孔子,精神之所在也,故感应之机,志一之动气耳。如曰:「孔子思行其道,故有是梦。」是妄动[也],何以为孔子?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理不言而自见也。默而识之,[知]而弗去,存乎其人。
泉翁大全集卷之三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知新后语
章
阳升则浮,阴降则沈,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精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溶之,刚以结之,溶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仪礼内有曰「记」者必当时释礼者也,其犹礼记之类也。今也已亡,由是观之,今之礼记,其仪礼之传乎!」
西铭者,原道之宗祖。中庸、大学者,西铭之宗祖。西铭者,其克肖者也;原道者,其一肢者也。
吴草庐作三礼考注,吾惑焉耳。礼有二,故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周礼不过从曲礼中发挥出治天下法来,其纲见於曲礼六官矣。草庐作曲礼,又取盛德等篇名,补窜以为天子之礼。殊不知天子礼亦已杂见於曲礼下篇中,草庐取他篇文补入曲礼,郄将曲礼文窜在他篇,又补士相见义,不止一二处,可谓乱经。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然今皆已阙不全。仪礼尚多亡者,如冠止有士冠,其诸侯天子冠已亡;如昏止有士昏礼,天子诸侯已亡。如丧亦然。祭礼止有士大夫二礼。天子诸侯祭礼亡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是也,冠礼如公符是也。有有经而无传者,如公食大夫、士相见二篇也。有有传而无经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及公符是也。吴文正以大戴诸侯衅庙、诸侯迁庙、公符等篇为经,可乎?只合将作逸经传。如郊特牲分明是逸经传也,投壶亦是逸经传。天子丧礼、诸侯丧礼,亦必有仪礼经,今见於礼记往往多论之,即是其传也。其公符、投壶、诸侯衅庙、迁庙亦必有经,此特其传耳。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皆一类事。罕言云者,尝言之而罕也。利者,利贞之利,非利欲之利也。若利欲即不言矣,何罕之云?不习无不利,安行之事,命者理之原,仁者德之成,皆非可以轻语人者,故罕言。言敬义立德不孤,则不习无不利在其中矣。言穷理尽性,则至於命在其中矣。言求仁,则仁在其中矣。
古者小学、大学皆有书,小学是童子事,大学是大人事,二书皆未尝亡。大学尚是全书,杂於戴记,程子既表章之。惟小学书已残阙,散见於礼记诸篇中,未尝亡,但未有人选出复为一书耳。某常病朱文公作小学,杂取他书,既非古书之旧,又收邓攸诸人过中之行,又其有明伦等篇,皆已是大学之事。某常欲取礼记诸篇中有小学事者,类成古小学一书。
在明德、在亲民,不可作推,只合作一体,皆已分内事。盖物我同体故也,若不亲民,则已性分有缺,故中庸云:「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此理则一,不分在己在人,孔子言「己欲立而立人」,亦此意。
从上古观书、诗中所说,只说求道之方与其名理。如尧典言「钦」,舜典言「精一执中」,皋陶「九德」,伊尹、汤「一德」,文王「敬止」,只说仁敬慈信上。武王亦言「敬」,至孔子只说「求仁」。孟子说「养气」,何曾有甚玄妙,只求之便自有得。至宋儒直是说得太精,反见无味。孟子犹说「引而不发」,邵子犹说「微开其端,毋竟其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使自思得之。
「所求乎子以事父」四句,皆君子之道。凡己之求望於人,皆公心,皆天理,此即君子之道,皆所未能,然修之可至。修之在言行耳。谨其言则心忠信,勉其行则事笃敬,心诚而事修,君子之道尽矣。
朱文正取二戴记中或全篇、或章句,以补仪礼之缺,[殊不知]仪礼自是经,二戴记自是传,岂可以传补经?但[可作]逸经传耳,其分碎原文尤不可。
明堂位当与月令作一类看,明堂位只可看前一节,后皆伪也。
曲礼:天子建天官,与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为六官。司士即宗伯也。六太,天官之属也。六府,司徒之属也。六工,司空之属也。其三属则亡之矣。此周礼之纲也。是周礼者,曲礼之目耳。吴临川并列为三礼,不亦谬乎!故愚尝以为只二礼耳,故经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只是[二]礼。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溶,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溶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溶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月令是古先王之制,但中亦有秦人添入者,如命大尉及县鄙,便是秦制。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实心,有是实心则尽[是]实理,而道自我行矣。故曰:「而道自道也。」此章专主诚[言,故下]文不说「而道自道」一句,只说立诚,直至「故时措之宜也」一句便是道,道原於实心也。
仪礼原先必多五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必各有相接之礼。故书云:「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凡经中五礼当为五伦之礼,盖礼者所以行五伦之道者也。今可惜仪礼不全,止存一十七篇,而礼记其传也,记中多有记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礼者,但其经已不存,今礼记无经可系者,宜以为杂传,置於后,如易杂卦上、下系之类,庶几存羊之意耳。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昏义冠义诸篇正解冠、昏礼,如易孔子彖传、象传、文言正解经义,可附各卦者,若其余哀公问及孔子燕居等篇通论诸礼者,则如上、下系、说卦、序卦、杂卦等篇通论易道,难於附系,自当列於后。
伊川作明道墓表言孟子之后一人而已,或以不及濂溪便疑濂溪,惑也。盖伊川只就其排异端、闲圣道之功而言,明道辟佛、老,与孟子排杨、墨,其功一也。若以道以学,则周、程一也,观墓表全篇可见。
论语中学字有言知者,「学而时习之」学则知,习则行也。
土不可与五行并列,水、火、木、金,无非生於土也。故稼穑不足以尽土德,甘不足以尽土味,兼五行而不混,其惟土乎!
「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古圣贤之言皆本诸心,学是博学,问是审问,不过欲其有所收摄,有所发明,以得其本心而已。此便是求,非想象以求之也。观「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即是。
周礼与王制相表里,王制通天下说,周礼则王畿事。
咸、苦、酸、辛、甘,五行之用,非味也,故言作。盖五者味也,其作之者则用也。若以味言,则从革味如何辛?水之润下可积煮为咸。火之炎上,久则可为苦。木之曲直,其实可制之为酸。金之从革,其气已烈,即有辛意。又物之辣者,遇金气炒之愈辣。土之稼穑,煮之可成甘。此便是用处。然五行亦有兼用处,洪范特就其盛者言之耳。水亦有可为苦者、酸者、辛者、甘者。火亦有可为咸者,如烧灰煮水也;可为酸者,如以物近火,久则酸也;可为甘者,如煮物成甘也。木所生、土所生,皆可兼为咸、苦、辛矣。金亦可制咸、苦、酸、甘,但不如制辛者尤盛耳。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今人始学便说性,岂不是妄?惟其妄生想象,故有以为性恶者,有以为性善恶混者,有以为性有三品者,皆出於想象之私,见世间有此几样人,便谓如此。何曾见性之本原?故性即理也,极至之论。
皆一理也,自其所言则谓之文,自其所履则谓之礼,究其言则谓之博文,行其事则谓之约礼。文知而博矣,礼行而约矣。
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诸侯於明堂之位。」后人便讹以为周公摄位践阼朝诸侯,非也。盖周公制礼,使诸侯朝天子於明堂耳,故继以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其后云:「此周公明堂之位也。」可见是周公制此礼。若云「周公朝诸侯」,大害义理。启后世乱贼之心,必此言也。周公践天子之位以下皆后儒附会,其文皆牵强附合,不可信。
周公祭以王礼,或是褒赠之类;如祀孔子亦以王礼,后世公爵者,死亦赠王,止可用於周公庙耳。其它则不可。明堂位云:「天子之礼。」固非。又云:「鲁公之庙文世室,武公之庙武世室。」决不是当时赐之之意,后代僣用因袭之弊耳。后儒因而附会之,甚害事。
「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此正是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学问千绪万端,只是求此心而已。求心是至约处,既得此心,更有何事?若以求心便是学问之道,恐德孤了。不是博学、审问,使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优游厌饫,终是信不及,思不明,心生疑。学问中悟方自得。
礼记为仪礼传无疑。观服问首称「传曰」可验。
今乐记是一篇好文字,流传有格言在内,本言乐与礼对说,便有根本。乐者礼之终也,古别有乐经,已亡,今记特其义耳。
博我以文属知,约我以礼属行,知之虽有万殊,行之则是一理。
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孰能与於此!
「不怨天、不尤人」,此是圣人下学工夫,非循理乐天者不能,岂学者寻常可用力?故不怨天尤人,此孔子圣人之学也;非礼勿视、听、言、动,此颜子大贤之学也。敬恕,仲弓贤人之学也。各有分限。
洪范五行与五事对看。五行在天,化生人物,即有五事。人得其全,故五事备;物得其偏,故五事不备。植物尤其偏者,故止有心,亦不能思。动物中有貌者、有言者、有视听者、有思者,亦不能全,亦不能通於理,气偏故也。人独得气之全,故备五事。其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五行之性也。恭、从、明、聪、睿者,五事之性也。蔡氏以为五事之德,非也。咸、苦、酸、辛、甘者,五行之用也。蔡氏以为味,非也。肃、乂、哲、谋、圣者,五事之用也,故言作。
虫之感也,以春而鸣;草木之感也,以阳而生。观其所感,而天地之仁可见矣。虫之寂也,蛰而息;草木之寂也,归其根。观其所寂,而万物之仁可见矣。
「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列五者如摆棋子。「有弗学」以下至「己千之」,是下手处,如人著棋。「果能此道」,是指有弗学一节。「愚必明、柔必强」,则可以入圣至天道也。
中庸亦理一而分殊。道原於天,理一也;其间喜、怒、哀、乐,已发、未发,又有天地、有万物,是分殊也。及其至也,天地万物位育,亦反归於一耳,有原始反终之意。一篇之中皆此意。
山木之根可破石,此是至大至刚以直处。此气无处不到,大也。其力,刚也。物不能御,直也。其气之贯不分木石,木石非二物也。
观风草便是感应之理。风行草偃,伸而屈也;风去而草仰,屈而伸也。非特二物相感应,而风草各自有感应。风之来,伸也,而屈存焉;风之去,屈也,而伸生焉;是风之感应也。草之偃,屈也,而伸存焉;草之仰,伸也,而屈存焉;是草之感应也。公事有阴阳亦此埋。
命有厚、有薄,性有上智、下愚,道有君子、小人。是故君子修之为贵,修之者,所以复其命而达诸天地也。
和以言乎道也,中以言乎性也,命则不可言。
天将雨,人身必润;天将晴,人身必燥。此可见感应之理,此便是人即天地之气。
周礼本圣人作,有后人添入者。如梦人及盟咀之事非圣人作,及酒人、盐人、醢人,皆琐碎之甚,圣人决不如此。若要用,大率要斟酌损益。
以一得一失去取人者,其人即亦以一得为得,如此其人必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为见道。
大学言敬恕之理也。明明德,敬也,故言缉熙敬止;亲民,恕也,故言藏身不恕,言絜矩。敬者所以存恕之理,恕者所以行其敬之理,一体而已。
奥?,五祀也,奥即中□也。媚皆谓不当祭而祭者也,以喻媚君媚权臣,皆不当媚也。媚则非天理矣,故言得罪於天。
有一本而二物者,树上寄生是也。有二物而一气者,二树相接而连理是也。只是气之所为耳。
致中和只是一理,未有中而不和者,亦未有和而不中者。文公以天地位、万物育分中、和,窃恐未然。又分心气,无此理。心正而后气顺,气顺而后天地之和应,故位育,故天地万物本吾气也,致中和者也,志一则动气也。
火之明,水之光,是阴阳之精华,与日月同。
人无有不善。闻昔时杨武有一贼首,拿其妻子俱不恤,及拿至其母便出。出即死矣,而出,是其良心也。因其良心而导之,无不可善者,在上者转移之尔。
世人皆说石翁禅学,不然。初年想亦从这里过来,观教人只以周子圣学章无欲为言。及某梦一老人,说要山中坐一百日,以告翁,翁不欲,云:「只恐生病。」又说:「东所说虽在膏火煎熬之极,而常有清凉之气,此是禅学。」观此可知。
一得未可以取人,一失未可以绝人,须察其所由所安,定其人品。「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与仁同功者,则其事可知也;与仁同过者,则其心可知也。功可勉而为也,管仲是矣;过非勉而为也,子高是矣。一部论语皆教人在事上求。
文义不同而理自通者,不害为自得。如孟子引诗、书或不同本指,或断章取义,何害?
看书只得文义晓然,即用以涵养,不可只以此讲论。试看自尧、舜至孔、孟,何曾讲书辩文义异同。
明道言:「常人食饭在脊梁上过,某食饭在肚里过。」在肚里过便是执事敬,在脊梁上过便是忘。
常恨石翁分明知廷实之学是禅,不早与之斩截,至遗后患。翁卒后,作墓表,全是以己学说翁,如不以手而能书,不以心而能诗,全是禅意,奈何!奈何!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白沙先生,先生先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若说坐忘,便不识颜子。」张曰:「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乃知先生之说不诬也。
日升於东方,秉阳精也。月生於西方,受阴精也,阳常盈,阴常亏。阳常盈,阳一也;阴常亏,阴二也。故君子一之为贵。中庸戒慎恐惧与慎独皆只是敬,皆一段工夫,无分动静,二之即非敬矣。后一节即是解前节,隐微即不睹不闻,慎独即戒慎恐惧,是故君子必慎其独,即结上文意。后儒便以分动静,故头绪多了。原来只有一段涵养工夫,及至未发之中,已发之和,其动静浑是天理。及致中和亦是一段工夫,何曾分如此是致中,如此是致和,致则皆致。又后儒以慎独一节是省察,亦非也。谓之慎独,非涵养而何?
看仪礼,多一揖一让不得,少一揖一让不得,与夫一拜一兴,皆天理也。
仪礼之记乃本传也,礼记乃其义耳。射不主皮,射礼之记文也。孔子引之。乃知此记甚古,或同仪礼时有也,诸礼皆然。
吾年五十而后学渐得力,盖从前未曾深加致知之功,虽力行涵养而未能真知,是以未能无惑也。始知博学、审问、谨思、明辩、笃行,阙一不可。是故大学之教,必知止而后有定,譬如夜行无烛,其心眩惑,安能直前?
五经四书不可不读,须如胡文定,周而复始,玩味终身可也。盖吾辈读书,与今人夸多斗靡者,其意公私既不同,至於所用处尤不同,吾辈读书正欲知止明理,敬以存之,知行并进耳。
学问思辩不必以议前辈为嫌,此乃俗人之见耳。若非讨论时及,语非其人,即涉此嫌矣。如朱子中庸或问,吕、游、杨、侯、张子之言,无不为之非议去取者;虽程子之说,犹或不能不致疑焉。以此讲学何害?
学者多以伊川叙明道先生墓:「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而不及濂溪,遂疑濂溪之学,殊不知此只叙其辩异端辟邪说。明道之功,以继孟子闲先圣之后耳。若以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遂疑自古圣人之非,可乎?故自孟子之后一人,及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皆以事功言也。
浮海之叹,圣人之情见乎辞。好勇过我,故从者其由。无所取裁,抑而教之也。
朱子格物穷理之功甚精,与程子之说何异?只程子主於涵养,朱子主於穷索。若穷索中知有涵养之意,如手持足行而心志有定,二者工夫夹进,乃为得也。
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者,道也。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
忠恕一也。忠犹人之心也,恕犹人之四肢耳目也。其犹耳目四肢,非心则不能运用矣。故无忠则不能为恕。孔子之门无有独言恕者,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所以行之者忠也。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中心为忠,如心为恕,天道也。所谓充拓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者也,故以明一贯。忠恕者,一贯之别名耳,初无异也。中庸:「忠恕违道不远。」尽己为忠,推己为恕,人道也。由是而上达焉,则是一贯矣。
周官六篇如月令十二章各有分属,乃当时布政之书也。孔子说:「吾学周礼。」非特今之周官,但周之礼即是。如仪礼亦周公作,皆是也。
中庸一篇皆为学者作,其举圣人天道,不可与人道对说,不过将圣人作个标的,令贤者勉而至之耳。如二十二章,「惟天下至诚」至「与天地参」,是标的也。「其次致曲」至「为能化」,勉学者至之也。其它皆然。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如人有两足,不可偏废,而义方之力尤切。敬如人持刀,义如人杀贼,纔到手便分生死胜负。若不杀贼,刀为无用。
中庸一篇总是一篇文字,无许多节目。首章是个头脑,其下节节每举圣人之事,而欲学者法之,说了又说。正如易系辞,重复而意不同,不过要深切著明以勉人之意。一一分属,及一一分天道人道,恐无意味。
气之精而灵应者即心,其纯粹至善即性,性即理,不可外气求性,而外有所谓理也。天地间万物只是一气而已。故气之偏者,即蠢然为物;气之中正者,则浑然为圣人;及气之病而痿痹者,即谓之不仁;病风狂者,即不知义理。故知气为定品,性为虚位,是故气质之性非天地之性,天地之性一而已矣。告子「生之谓性」,不知天地之性中正纯粹精也。
「?武子,邦有道则智」,自见其材也。「邦无道则愚」,韬晦以全身也,韬晦非盛德者弗能。而孔子称遽伯玉「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曰「可卷而怀」,则知无道而愚者难,故曰不可及也。若云有道无事可见,则无乐则行之之具,若云无道不知避难,则无忧则违之之义,何足称乎?或曰:「无道韬晦,当成公之时,何以不避艰险?」曰:「非全不事,但不露其才,默足以容耳。」
人心道心只是一心。心得其正时,纯是天理,故谓之道心;心不得其正时,便为己私,故谓之人心。人心,有我之心也;道心,天心也。先儒谓出乎天理之正者道心,则是也;谓发於形气之私者人心,则恐未然。凡谓之心皆指具於形气者言,惟得其正,则道心也。又谓虽上智不能无人心,虽下愚不能无道心。又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人心每听命焉。是有二心相役,此处不能无疑。
真西山大学衍义不及治国平天下,使人知是一本耳,正有深意可玩索。丘文庄乃作衍义补,是犹漆了断弦琴,规圆方竹杖也。
杨少默初见,即叩之曰:「子读何书矣?」少默曰:「吾若有求焉而未知读也,吾且读子之内外编。」曰:「子盍急先务矣,盍急求其用之方矣。夫人之初志也,若强弩然,其始发也力,及其末也,不能穿卤蒿。何者,其力尽也,微也。故师久则老,老则无功。其犹夫人之志乎!是故不可不急先务,其所用力之方矣。」
或问正朔月数之异。甘泉子曰:「正也者,正也,其所以为正之月也。以为正,则亦以为始月也。」或曰:「以为始月也,则亦可以为春乎?」曰:「可。人以为正者,寅也,则夏以为春。地以为正者,丑也,则商以为春。天以为正者,子也,则周以为春。」曰:「敢问何义?」曰:「三阳之月,皆可以为春。夫天地人之初也,开於子,辟於丑,生於寅。开以始之,辟以遂之,生以成之,故皆可以为春也。春也者,岁之初也;正月也者,月之初也。阳也者,养也。王者,奉天地以养万物也。」或曰:「其如岁时之不定何?」曰:「子月不可以为来岁之始,则子时独可以为来日之始也乎?是故君子观一日之运,可以知一岁之运矣。夫阳始於子而极於巳,故可以为春为夏。春也者,蠢也,阳气蠢然而生也。夏也者,大也,阳气至此始大也。阴始於午而极於亥,故可以为秋为冬。秋也者,抽也,至是阳极而阴抽也。冬也者,终也,万物至是成而告终也。」或曰:「三代正朔异,而月数不可改也,如之何?」曰:「如正朔而月数不改,则名义不正,於何称正?於何称月乎?」或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书、诗、春秋、语、孟耳矣。」曰:「其征诸书也何?」曰:「书曰『协时月』,则春、夏、秋、冬之时容有不同者矣,月数之起容有不同者矣。」诘之者曰:「伊训『元祀十有二月』,非月数不改乎?」曰:「非也。古之举大事,有以正月者,有不以正月者。以正月者,虞书『正月上日受终於文祖』是也,行大事可用正朔者也。伊训『元祀十有二月』,则仲壬初丧,太甲告即位,不得以择月日也。」「其征诸春秋也何?」曰:「其用周之子月始者,则成十年六月丙午,晋侯使甸人献麦也;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也;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也。其用周之时,则僖十年冬,大雨雪,是以酉戌为冬也。哀二十八年春无冰,是以子丑月为春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狩,冬田名也,是夏之冬为春也。定十三年夏,大搜於比蒲;次年又书五月大搜於比蒲;搜,春田名也,是以夏之春为夏也。春秋书春王正月,以正月系春之下,则月数之起,其随春乎!以王加於正月之上,明其为王之正月,而非其它之正月矣乎!其必有他之正月矣乎!又因王之正月,其可以见春乃王之春,而非其它之春也乎!其必有他之春也乎!」曰:「其曰『他』者何?」曰:「盖夏、商之余民各因其有故俗,而列国或各建正朔以自异,容或有不同者也。」曰:「其征之诗也何?」曰:「周诗有曰:『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维夏,明周时也;徂暑明周候[也。如]曰夏之暑,夫人知之,何假言乎,则其改也已明。」曰:「豳[诗]七月九月之类,何也?」曰:「寅月起也。」「一之日二之日何月也?」曰:「子月起也。」「并载一诗而不同,何也?」曰:「诗因民俗者也。民俗三代并行之,故先王欲协而正焉耳。夫人情风俗不同,而天象时气有定,故流火之言,可以知其为夏之七月,觱发栗烈之言,可以知其为周之一二月也。其月数未尝不改也已明。」「其征论语也何?」曰:「孔子曰:『行夏之时。』时、四时,春、夏、秋、冬也。既曰『行夏之时』,其必有非夏之时也乎!」其征之孟子也何?」曰:「孟子:『七八月之间旱。』未月也,苗时也。『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明周制也。如曰月数不改,则夏七八月,非忧旱之时矣。夏十一二月杠梁,为后时之政矣。夫三代正朔不同,而时月以异也。由是观之,则见月令祸福之说为谬作,而非先王之书也。盖三代之制,以为正则以为春,而以起月数也。蔡氏谓『三代正朔不同,然皆以寅月起数』,是以正朔为虚器,月数为无由,盖未之睹耳矣。」「阳明子曰:『后圣有作者,其以子月阳生为春乎!』」甘泉子曰:「先王有之矣,而非以为善也,故孔子善夏时。盖阴阳无截然之理,故冬也,阳生其中矣;夏也,阴生其中矣。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妙之至也。」(此正朔月数论)
惟天之命,於穆不已者,道之体也。纯亦不已,文王所以体道也。
斲木为师而敬礼之久,则有感通之神,故谷亭黄石可以为帝者师。非夫木石之力也,精诚之极也。今之事师弗敬信,传而弗习者,其欲成也,不亦难矣乎!
回也,闻一以知十,是故首尾尽矣,至矣,无以加矣。赐也闻一以知二,举其一二而遗其八九,可谓尽矣至矣乎?是故一也、二也、十也,皆以其一事分数言之者也,是故浅深之相悬矣。易曰:「精义入神。」知十之谓也。
或问闻一以知十。曰:「一物而首尾彻矣,其颜子博约之功乎!」
「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理一耳,宇宙内理一而已。「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道之流行於化育之间。「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道之流行於伦理之间。充塞宇宙皆是道也,默而成之,存乎其人。
察言观色,非窥伺逆诈之谓也。盖因征於色发於声者,见我之过,自修益力矣。
尽心者,心体至大,人鲜能尽之,是以滞於偏,蔽於物,而不见性之全体。故必致广大,极高明。尽其心,乃能知性之全体。理,天之理也,故知性则知天。存心养性以事天,必先知之而后可以养之,否则所养者何物也?
「瞻之在前」,若有见也。「忽焉在后」,后,不见也。「如有所立卓尔」,则真见其常在前而不复后矣。见之未易而得之尤难也。故曰「末由也已」。此颜子所以有若无,实若虚也。若曰「得之」,何以为颜子?
知命者,不怨天;知性者,不尤人。
遇不顺者必反己,反之又反,以至於尽己,直推至贤圣之域矣。
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便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圣人示人以道体。与「鸢飞鱼跃」、「川上」一类。
中庸「天命之谓性」三句是头脑。「道也者」至「天下之达道」,率性体道之功也。「致中和」者,修道立教之事也,「天地万物位育」,所以全尽天命,非分外有加也。天命者,父母全而生之,天地位万物育者,子全而归之。
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皆一家之中,有此数等人,一辟著便偏好偏恶,不得公正。群心不服,家便殽乱不齐矣。故有家国天下者,先公其好恶。治国章「其所令反其所好」,平天下章皆屡於好恶上说。
泉翁大全卷之三终
泉翁 二业合一训序
二业合一训者,吾师甘泉先生救世之第一义也,实拯溺济时之言也。曷谓溺?曷谓济?惧世之习举业者之溺志也,而济之於大道也。济之於大道,则举业在其中而二者一矣。故一则济,二则溺;一则二者皆成,二则二者皆败。自先王复起,不易斯言矣。夫水能载舟,亦能溺舟,水非固溺舟也,操舟之失其道者溺之也。举业本以成学,亦以溺学,举业初非固溺学者也,学举业之失其本者之自溺之也。昔者圣皇之制举业也,读圣之书,蕴圣之德行,发圣之言,庶因言以观其蕴而已。今徒饰其辞,而溺之以忘其本焉。故曰:「学举业者之自溺之也。」鹖冠子曰:「中流失船,一瓠千金。」瓠,微物也,而以济溺则千金焉。有能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域者,二业合一之论是也,反不重於千金与?而世或不之信,是自溺也已。昔孟氏距杨、墨而仁义明,程氏排佛、老而儒道尊,厥功伟矣。然杨、墨之偏,害仁义也,人易得而知也;佛、老之寂灭,反人道也,人易得而知也;至於举业,所读者圣人之书,所为者圣人之言,而志则功利焉是溺,人皆化之,莫得易而知也。故其溺人也深,欲拯而济之,其为化也难。然而易其志,一其业,化其习而新之,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大道,在一念之微耳矣,则亦何难之不易?故事半古之人而功倍之,顾不伟与?呜呼!昔之以邪道而溺人,故其溺也浅;今以正道而自溺,故其溺也深。溺而不反,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为是惧,发合一之说,挽狂澜以还先圣之道。故其施教也,以举业为德业之发,以德业为举业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业,合本末,兼体用,一以贯之,而无遗也。其所以扩前贤所未发,开来学之迷途,一洗支离之习,而归之於大同之道。其救世之功未知与距杨、墨,排佛、老者何如耳,纶不佞,后世必有能辩之者。纶等学於先生,获闻是论,恍若有悟,尤恐天下之士未尽获其教者,遂集先生所与门弟子问荅之言,编次刻之,以广其传,呜呼!此书出而此道明矣。此道明而天下之士习善矣。天下之士习善,则先生所以报朝廷养士之心,亦可以少慰矣。
嘉靖丙戌秋八月既望,门人金溪黄纶顿首谨序。
二业合一训跋
右二业合一训,我明儒宗甘泉翁垂训后学之书也。训者何?凡以约其中,化其偏焉耳矣。章蚤失学,长闻阳明翁之教於刘晴川先生,以为为学必求诸心,若将有得而终身矣。迄今乃获侍我大巡觉山洪公,宗传正学,发示此训,命章督刻之,以广泉翁之教。章捧诵若获拱璧,真有契於其心焉者,遂作而而叹曰:斯道庶几其有求乎!世之名儒者多矣,所以为儒者,吾惑焉。不知用心者,忘己而逐物;略知用心者,又是内而非外。要皆偏之为害,而有累吾儒大中至正之规,本体自然之妙,由未达二业合一之旨也。泉翁深为是惧,故发此训以警觉之,既不失夫国朝举业之制,而又即此以为涵养德业之功。兼体用,合内外,圣学其可全矣。其所以挽人心而反之正,涤旧习而与之新,救世卫道,不益切至矣乎!斯训也,揆之先王而不可易,推之后世而必可行,非有高深玄远而无所循者,岂不易简?岂为难知?故曰:有要焉。一言以蔽之,曰:执事敬。
嘉靖庚子岁孟冬月望日门人邵阳陈大章顿首谨跋
泉翁二业合一训
门人金溪黄纶编述
或问:「二业如何一?」曰:「一,执事敬也。读书时敬,作字时敬,作文时敬,即二业一也。何在多哉!」
教肄凡十八章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人或以子之不教人以肄举业也,何如?」甘泉子曰:「非也。吾乃教举业之大者也。」问曰:「孰为大?」曰:「人为其枝叶,吾兼以本根,由本根以达於枝叶,一气也。人事其流,吾兼以浚其源,由源以达於流,一派也。人学其文辞,吾兼以涵养,自涵养以达其文辞,一贯也。其为举业也孰大於是?昌黎曰:『培其根,将以食其实。』昌黎犹能言之,而况於为圣学者乎!」
或问曰:「读书也,作文也,斯举业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子盍求其大者也?」曰:「读书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读书焉,斯读书之大者而已。」曰:「作文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作文焉,斯作文之大者而已。二者得其大焉,是之谓道艺。道艺者,天下之小艺莫能敌之矣。小艺者,其譬诸雕虫小技也夫!其譬诸巧鸟好音也夫!」陈生问曰:「何为异端?」甘泉子曰:「异也者,二也。夫端,一而已,二之则异端矣。」曰:「异端固害道乎?」曰:「孟子之时,害道者有杨、墨矣。程子之时,害道者有佛、老矣。今时则异然矣,非二害之忧也,惟举业之累也。」问曰:「然则举业固害道乎?」曰:「非举业之害道也,人之自累於举业者之为害也。」曰:「然则举业与杨、墨、佛老之害,何以异?」曰:「不同也。夫杨、墨、佛、老与道悖者也;至於为德业者,固读圣贤之书也,习举业者,亦圣贤之书也,夫何二?况举业又当时之制乎!故不外举业,而於是乎化其志焉,其亦犹诸日用饮食男女之类焉耳。舜、跖之分也,义与利之间也。故程子曰:『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夫能不为之夺志焉,则德业斯在矣。」问曰:「人之有言:『必废之,然后可以入道。』何如?」曰:「然则饮食男女亦可废与?齐王好色,孟子引之以太王;好货则引之以公刘。故公私之间系乎此心,不系乎货色也,何必废?」
黄生纶问曰:「昔者纶也闻诸子云:『二业一,则无有弗成者;二业不一,则有成焉,有弗成焉。』然则世之不知合一者多矣,而利於举,何耶?」甘泉子曰:「终亦合一而已。彼不知合一而利者,其性敏而才达,暗合乎此耳。是故或有由中之言、自得之妙,然而其它或有不尽然者。具目者观之,弊斯见矣。况才性之钝鲁者必弗能然,乃资於记诵。然而记诵者比比皆是也,遇记诵者,见之斯黜矣。夫才性之钝鲁者;从吾合一之说,三年而变化焉,天下之技莫能敌之矣。故曰:『无[有弗成者也]。』」甘泉子谓汤子民悦曰:「良知、良能,人之同有也,彼后生岂无善念,以其汩没於举业焉,恐正学之妨之也,故未能舍彼而从此。噫!惑也甚矣。夫德业举业,业二而致一者也,今夫修德业者从事於古训也,为举业者亦从事於古训也,是其业一也。世之学者以为不同,非也。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举业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举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也精,涵养也熟,於义理也明;故其辞畅,其指达,其发於文,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虽然,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即非真知行矣。才与德二,即非全人矣。文与武二,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
甘泉子谓汤子曰:「子其来!子其来!居山中究此学,坐进二业,归之一致,是故终身立命之地也。乡有后生,其亦以吾说告之,使渐有明焉,亦成己成物之大端也。」
甘泉子报汤子曰:「嗣子兰也,性可与学也。惜乎习俗之深,於予举业德业合一之说,虽或知焉,未能从事於斯,归诸一耳。夫人之至贵、至贱、至贤、至愚,将於是乎在。使孔、孟复起,其教人亦必於是焉,不偏废也。人生光景之来也有限,而家事之累也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
甘泉子谓久卿、景辰诸生曰:「还山进德修业,不宜悠悠度日尔也。举业与德业合一,不易之论也。若夫随事随分感而应之,勿之有外焉;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勿之有忽焉。此心日纯焉,此理日明焉,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耳矣。」
四会重修学成,问学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以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为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知行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当今之世,二者无之,其惟举业乎!举业非累人也,人自累之也。二业之支离之害之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甘泉子曰:「诸生之於笃实也、文艺也,一以贯之可也。周子曰:『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非二也。於作文焉而诚敬存存,於作字焉而诚敬存存,则何莫而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门人有问於甘泉子曰:「或以过时缺小学之为忧也,何如?」甘泉子曰:「噫!惑甚矣。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焉耳,至於事则一也。今之应事接物也,至於读书也、作文也、作字也、则皆洒扫应对之类也。惟今立诚以往耳。」
甘泉子曰:「诸生其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矣乎!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言言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老人之声也。童子自是童子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童子之声也。自涵养发之者,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彼剽窃而为者,遇明有司,见之亦知其人矣。若夫世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之声,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掩也?」
甘泉子曰:「今之科举,其圣代之制矣。志学之士有不遵习焉,是生(金)[今]反古也。生今反古者,非天理也。虽孔孟复生,亦必由此而出矣。虽孔孟教人,亦不外此而求之矣。然而孔孟为之,则异於今之为之者矣。」曰:「何居?」曰:「孔孟为之,必於根本焉发之也。故举业不足以害道,人自累耳。故学者不可外举业焉,外举业焉,是外物也已。安有外物而可以为道乎?
甘泉子曰:「夫事举业也者,其於立心之初,即分义利焉矣。义利也者,君子小人之分也,及其至也,相去也悬绝矣。可不痛省而甘为小人之归乎?」或问曰:「然则义利之分也,其状何以异?」曰:「今夫读书以明吾心性焉,体吾实事焉,而举业在其中矣。如彼树木之有根而枝叶焉,而花实焉,自然而成,此义之谓也。若夫读书徒事记诵焉,而资辞章焉,以取科第、媒爵禄焉,是计功谋利之心,其大本失矣。此利之谓也。舜与跖之分,间不容发。诸生其猛省之哉!」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子云二业合一也,果若是一乎?敢问恶乎合?」曰:「吾之教人也,不外科举,至理也存焉,德性存焉,是故合一。吾独忧夫学者之堕於一偏也,於举业焉而立命,是不喻吾之志也。吾惟欲人读书焉、作文焉,不失本体,就根本之中,发其枝叶耳。此之谓同行而异情,可不察哉?」
甘泉子叹曰:「后世儒者何其支离之弊也乎!岐内外本末心事而二之也,是故支离之弊生。是内而非外也,重心而略事也,犹然不悟,反谓立本,误矣。千百年来,道学不明,非此之故乎?故学者必内外、本末、心事之合一也,乃为孔孟之正。」或曰:「何居?」曰:「理无内外、本末、心事之间也。」
甘泉子曰:「进德修业,其致一矣,即业、即德、而致力焉也。月考日试,以验其进修之实,所以令自励也。即用心之精粗,所以令自考也。」或曰:「敢问其要。」曰:「在於克去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不可以入道,则亦不可以成盛德而广大业。」
黄生纶问:「合一之功何如?」甘泉子曰:「诸生於作文之时焉,即知於作文之间收敛焉,可也。於读书之时,即知於读书之间收敛焉,可也。收敛致一,不滞不放,是故能立敬矣。」
胜心凡十七章
甘泉子曰:「今之学者,始作文也,而胜人之心生焉,而欲人称之之心生焉,此非人欲之萌而何?是心也,不可入尧舜之道矣。」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据吾所得而发挥之,勿或计功焉,勿或谋利焉,斯天理而已矣。」
黄生纶问曰:「人有观书而得心病也,如之何?」甘泉子曰:「窃闻之矣,渊明之读书也,不求解焉;孔明之读书也,不求记焉;其古之知道者与!」请益。曰:「程子之读史也,不蹉一字焉。其作字也甚敬,曰:『即此是学焉。』其古之执事敬者与!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尽然,岂直读书然哉!盖於是乎有涵泳持养之功焉,於是乎有穷格发明之益焉。豁然而悟,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子以为心病,惑矣!圣贤之书,将以养心也,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未之有得乎?」
玉岩周子书以语学。甘泉子曰:「吾近若有觉焉!吾近若有觉焉!是学也,其在切问近思之间耳矣。自存养以达於事业,无非此心一以贯之。譬诸树木焉,自根本以至於枝叶,无非生意之一贯也,而本末俱备矣,初何前后之间?。」黄生纶闻之叹曰:「由此观之,可以知二业之合一矣夫!」
甘泉子复於改斋王子曰:「夫道无内无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能止则德也、业也,合同而兼得矣。」
甘泉子曰:「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矣。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矣。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终日读书作文,酬应万变,而吾有主焉。故能不因物有迁,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定静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
或问曰:「德性举业,内外之事也,於何事内?於何事外?」甘泉子曰:「噫!若子所谓支离之说也。」曰:「曷为支离?」曰:「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也;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也,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斯可以免也夫。故率天下於支离之归,必自子之言矣。」
甘泉子复杨生士德曰:「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非他也,病在内与外、己与物二之也,是之谓二本也。故己物两得,内外一致,夫然后德业合。学而至於德业合焉,则几矣。」
甘泉子有复於海涯陈子曰:「所举古人之语,取其一皆足以入道,惟执事敬其至要矣。执事敬则德业两得,此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此所谓一本者也。其或偏则内焉,或偏则外焉,未之尽知耳。」
甘泉子语邓生君恪曰:「夫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精一之功也。若夫今之集义者,於事事而集之,无乃义袭焉尔。此内外之辩也。然而能主敬则事事不能外矣,而况於为举业者乎?」
黄生孟善问曰:「淑也始以举业之妨於涵养也,何以使吾心之洒然也乎?请明以教我。」甘泉子曰:「夫淑也,尔亦犹乎惑矣!既曰『不图今日复见大同之教,一举而两得也』,又曰『诵读不胜其倦』,是未能於读书习业之中,合一同功而涵养之矣。涵养习业非二事也,但尔心生焉,故若为二耳。习之之久,斯合一矣,夫何二?」
黄生孟善曰:「动与静戾,犹患酬应、读书、作文之为病也,若之何?」甘泉子曰:「而於体认天理未之至耳。夫体认而有得焉,斯动静一体,而酬应、读书、作文莫非洒然矣。」
黄生问:「知识未广,犹藉乎书也,如之何?」甘泉子曰:「如其然!如其然!孰能舍诸?孰或溺诸?昔者傅说之告高宗也:『学於古训。』夫学之亦必有道矣,孰能舍诸?孰或溺诸?」黄生曰:「淑也闻体认内外合一之说,不复他求之矣。」曰:「是欲舍书册而求体认也乎!」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读书之时,以我体认,是亦合一而已矣。」
甘泉子谓刘生相曰:「子以今之学者,各就其偏而为之,其中时病矣!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之适中都者,南方之人,自南驰矣;北方之人,自北驰矣;西方、东方之人,自东西其驰矣。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惟成就其偏而已。造之逾深,去之逾远。方且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乎?抑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东方、西方之人,亦知西东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知道之人,不任王良、三老,乃号於人曰:『吾已知之矣!吾已知之矣!』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一耳。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
甘泉子谓郑子启范曰:「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又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何有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道,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理得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焉。故待夜气而见,则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间断多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食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则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於乎郑子!其益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其斯合一之道乎!」
甘泉子谓徐子曰:「学者之病,吾知之矣。在二三其致矣乎!时而静坐焉,自静坐也;时而读书焉,自读书也;时而应酬焉,又自应酬也。如人之身血气不通,安能有生?若是者其敬之未力与!是故於内外也,二而离之。合一之要,其惟执事敬乎!独处也、读书也、酬应也,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此开物成务之学异佛老之流也。」
甘泉子谓周道通曰:「於乎!习蔽之深矣。后世儒者无怪乎见道之不明也已。寻行而数墨,如蚕之在茧,作丝愈多则自蔽愈深,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之为大。噫!可哀也已。」
潘生子嘉问:「读书於存心何如?」曰:「正心而后我立,以我读之,心斯存也,是故天之聪明可以开发矣。」
古训凡十六章
问:「心存矣,何庸乎读诵?」曰:「学於古训,所以发明乎此心者也,涵养乎此心者也。孔子曰:『信而好古』,曰『好古敏求』,然则彼皆非与?」
潘生问德举二业之同异。曰:「奚而不同也?吾易尔志也,非易尔业也。志本也,业末也,本末一以贯之,其合一之道乎!」
潘生子嘉问:「举业於进德有累乎?」曰:「理无二也,奚其累?累之者,利为之主也。学於古训,明诸心性,存养之久而根深焉,花实茂矣。於举业也何有?」曰:「未达。」曰:「举业也者,花实之类也,在培其根,本末一贯也。若夫利钝之计焉,躁心生矣。非徒无益而反害之也。」
黄生纶问作文。曰:「在善思而已矣。思也者,本末之贯也。如浚泉焉,始而浊,少而澄焉,愈汲而愈清矣。」曰:「或有累於本体,如之何?」曰:「毋汩尔思,毋挠诸本体。澄心体会,意立理充而辞出矣。旋而思焉,旋而笔焉,於辞章之学亦未也,矧载道乎?」
余生胤绪问:「读书心不累於书,作文心不累於文,不求胜於人,然而未之能也,奈何?」甘泉子曰:「绪也,汝庶知其几矣乎?汝庶知其过矣乎?累之与胜,充此一念,天理灭矣。」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汝於时读书焉,澄心体认而有契,则可以不忘矣。於时作文焉,由中发挥,则可以能达矣。其於剽窃者,不亦远乎!世之学者之於读书、作文也。则先有胜人之心焉,先有射利之心焉,闻此说者或骇而不信,反以不达。噫!惑也甚矣。」
管生登问曰:「於读书而心累焉,惑也。於作文而心累焉,惑也。惟读书也,以开明此心。作文也,以发挥此心。字字而由心焉,句句而由心焉,皆与之应。夫然,则书也必精,文也必实,而心愈明。其为益也孰大焉!」先生曰:「然子朱子有云:『开发聪明。』其得读书之宗指矣。」
门人有问文之道。甘泉子语之曰:「人之有事於文也,不[可]得一意而辄书之,不可得一句而辄书之,若是乎其陋矣。惟澄心以凝思焉,思之思之,斯其发也,沛乎其不可遏矣。」
甘泉子语学子曰:「尔知读书之道乎?」曰:「未也。」曰:「在调习此心而已矣。」或曰:「何居?」曰:「调习此心,在勿忘勿助之间[而已。]
「何谓忘?」曰:「面於书而心於他,是之谓忘。」曰:「何谓助?」曰:「溺於书而丧其本,是之谓助。惟能调习其心,於□□[之间]而不失,久将自得矣。」
[谢生]禧问读书之益。甘泉子曰:「学於古训,自傅说以来孰能废之?然而天下之善读书者寡矣。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识,其知也,所以开发其聪明也。周子曰:『圣贤之训,入乎耳,感乎心。』所以扩其知也。若夫从事事而记焉,则今之从事口耳者与!是故古昔圣贤之经书礼乐也,皆所以培养乎此也。夫然后能开发其知识,感通其义理。夫非由外得之也,我固有之也,藉是焉以开发感通之耳。昔舜居深山,及闻人善言,见人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者,其感应之速者,何也?以此心固有之也。」
或问心性情之别。甘泉子曰:「学在切问而近思。」又问:「於何切近?」曰:「汝之切近,在存天理焉耳。终食於是,造次颠沛於是,如是而涵养焉,自见之矣。否则虽毫分缕析,□梦而已矣。」
或问:「於书之载古人言行,学而为之,其亦学也乎?」甘泉子曰:「否,非读书之善者也。必由心而体会之,立其本体。本体立则事皆天理,虽不求合於古人,而自合矣。舍此而外[求焉]以效[法]之,则[事]理之应无穷,而古人之[迹有限],抑见其困也已。是故学之於书也,取其培养此心而已,诵读之时,此心洞然,如镜照物,不引之於书册焉,可也。否则习矣而不察,安能见道?」
甘泉子授黄生纶以书,谓之曰:「尔之於斯文也,宜善[体]诸!勿之有所偏靠焉,自根本而立之,惟藉此以浇灌焉耳。」
郑子请学,甘泉子曰:「默而思之,敬以存之,其庶矣乎。」曰:「尔学何学矣?」曰:「求寡欲而未能也。」曰:「尔之云欲者,何如?」曰:「利。」曰:「匪直利欲之为欲焉耳,心有所偏滞焉,亦谓之欲也。今夫读书非不为善事也,作文非不为善事也,过用其心,失其中正焉,皆欲而已。」
广德州尊经阁成,东郭邹子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之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以诏多士。
甘泉子示王子敬之诗曰:「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辩,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辩惑凡十五章
或质之曰:「某可人也,某可人也。德业也者,终身不能[一]举焉,则子合一之说,吾不能无惑尔矣。」甘泉子曰:「吾子惑矣,而反於吾惑乎?彼之所谓离举业而事德业者也。夫离业而立德焉,自孔孟以来未之前闻也。业之不成也何怪乎!非徒业之不成也,舍业则无以立德耳矣。噫!德业之非二也,久矣。」
或问曰:「子何以拳拳焉教人以二业合一也?」甘泉子曰:「吾实身践焉,吾尝试之矣。昔者吾自二十而学,至二十七年而举於乡,其业犹夫人也。自闻学於君子,舍举业而涵养者十有三年。及乙丑之试也,而举业则若大有异夫昔者也,其源源而来也,若有神开之也。然犹有说焉,乃离举业而涵养也犹若是,若夫不外举业而涵养存存焉,其成也勃焉矣。」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今举业,弗闲则弗熟也,而子谓二业合一,孰与闲之?」曰:「吾非谓尔弗闲也,盖闲之有其道也。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得也。而况於举业乎?夫曰专曰致,则德业斯举之矣。非惟奕为然也,至於凿石攻木之为数,贱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精焉,而况於举业乎?故朝而诵焉,弗丧其心志;昼而讲焉,弗丧其心志;暮而思焉,弗丧其心志;五日、三日而一课焉,弗丧其心志;心志存存,与举业俱神。」问曰:「焉得存存焉而弗丧诸?」曰:「习化而久,斯存存而弗丧矣。」曰:「敢问习化之术何如?」曰:「子不闻鸷鸟之雏与骥马之驹乎?夫鸷鸟者,天下之健飞者也,方其雏也,力能十里,抟之以百里则坠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十里,明日二十里,渐而至於百焉,虽万里可至也。夫骥马者,天下之健步者也。方其驹也,力能五十里,驱之以五百里则僵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五十里,明日六七十里,渐而至於五百焉,虽千里可至也。何者?其力能及之也,习使然也。夫天下之心性能健飞健走者,且犹习久而化之远,而况於人乎?士之学古训也,力及三行,则至三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五行,则至五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十行,则至十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及其习熟而化也,力及三行者,可使及五行矣;力及五行者,可使及十行矣。以至百千而定力不夺,心与书相忘而合一。何则?习使之然也。古之学於古训者之术如是夫!否则或三行而溺,或五行十行而溺,欲其弗丧志者鲜矣。其程伯子之所以忧上蔡乎!」
黄生纶问甘泉子曰:「二业之功何如?」曰:「在存神。神也者,德业之妙也,举业之主也。是故存神而二业一矣。」曰:「未达。」曰:「今夫病痿之人,其口齿唇舌固具也,而不能言者何也?气不足而神不主也。故神全则气全,气全则其发诸言也达,其为文辞也畅。反是则神散,神散则气散,气散则其发诸言也谬。其为文辞也落莫而不章,无怪其然也。」曰:「敢问神气之聚散也何如?」曰:「邪视则能散目之神矣,邪听则能散耳之神矣,邪臭则能散鼻之神矣,是三神者一也,皆本诸心也。邪言则能散心之神矣,故在敛之而已。目视书而目不溺於书,故能敛目之神;耳听书而耳不溺於书,故能敛耳之神;口诵书而心不溺於书,故能敛心之神。神完而固,言发而昌,辞成而浑,其古之德行道艺者与!」
或曰:「今夫达官大人,举业足矣。子之迂也,奚必德业之一?」甘泉子曰:「今之人,材大者大用焉,小者小用焉。譬之材木之大小焉,其材固类也,或可以为栋梁焉,或可以为榱桷焉。何也?其大者非常之材,得雨露之养於天也,得土力之养於地也,得栽培之养於人也。否则小焉榱桷之材而已。其亦有起明堂造宗庙也,将何须矣?是故二业合一,则盛德大业备矣。天德王道之事具矣,夫是之谓王佐之才。」
甘泉子尝言之:「古之辞也,达诸内而已。今之辞也,饰诸外而已。古之修辞也,立其诚而已。今之修辞也,立其伪而已。一辞之发,诚伪之主也,可不慎诸!」
甘泉子雅言之曰:「学文而不失己者,善学者也。故己立而后可以学文,圣人之教也,游艺终焉耳。」
甘泉子言之:「孔明、渊明,其知学者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其所求者大焉尔。」
甘泉子言於吕子云:「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明道者精,蔽道者眩。」
甘泉子闲尝言之曰:「言辞者,其精微之致乎!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古之有国有家者,修德以致其辞,修辞以崇其德,德以基之,辞以文之,而国家可保也。是故家国理者,其辞雅。家国戾者,其辞淫。正人之辞严,吉人之辞谨,骚人之辞怨,清修者之辞约,其辞雅者,其气和;其辞淫者,其气乖;其辞严者,其气肃;其辞谨者,其气昌;其辞怨以怒者,其气郁,其声切;其辞约者,其气纾,其声清以越。故曰: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
杨少默居烟霞一载,归潮。甘泉子曰:「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矣。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二而贰之也。是故教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尧曰:『执中』,舜、禹曰『精一』。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传之孔子,孔子曰『一贯』。孔子传之颜氏曰『博约』,孟氏曰『反约』。孟氏之后,盖有渐离而二之者矣。是故内外分而动静判,动静判而体用离,体用离而物我间。夫天之生物,一本也;夫道,一本者也。知不二本,又何有於内外?故一之而后可以入道,道无二也。夫适道者,不二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二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呜呼!杨子,一尔心,无二尔途矣。」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莫之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持其混合之说访於西樵。甘泉子爱其似夫合一之旨,乐与之游而尤好与之辩。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混合之说主乎气,知混一之说而不失其中正者,其惟圣人乎!」
黄子才伯曰:「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故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黄子曰:「唯唯。」他日,甘泉子谓黄子曰:「子之博学,如聚万珠矣,其惟贯之已乎!」黄子曰:「唯唯。」
门人有质於甘泉子曰:「子之二业合一之说也,吾惑焉!吾惑焉!」曰:「子何惑?」曰:「姑藐之间,有人焉,其名曰陶某,行若负秽,心若穿窬,然而画能貌春意,诗能夺天巧,笔如有神,文如绘云。其取省之元也,如拾地下之芥,夫何有於德业乎?」曰:「子又何惑矣?」曰:「唳鹤之野,有人焉,其名曰泉某,色荒於内,酒酣於外,然而博若书肆,思若涌泉,口若悬河,文若流水,其取三百之魁也,若探诸囊中之物,又何有乎德业,先生欺予哉!何二业之一?」甘泉子曰:「夫陶氏之子,其终也如之何?」曰:「以奸谋削籍。」曰:「是奸谋也,邪人也。以邪人为正人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正人之德为正人之辞,夫何削籍之有?彼泉氏之子,其终也则如之何?」曰:「以淫荡禠职。」曰:「是淫荡也,小人也。以小人为君子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君子之德发为君子之辞,夫何禠职之有?故二业合一,是谓自求多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二业果若是一乎?举业何资於德业乎?」曰:「子不见越南、胡北之子乎,越南、胡北之子之生也,其具手足、头颅、耳目、口鼻之形,相似也,其哭笑之声,呱呱咍咍相似也;及其长也,大不相类有什伯千万者,何也?其习气之养使之然也。孟子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无他,居相似也。然则居养之於人大矣,况乎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观居养之移声,则二业之相变可知矣。」或曰:「其征於古圣贤亦有之乎?」曰:「有之。圣人有圣人之言也,贤人有贤人之言也,学士有学士之言也。夫言一也,而不同者,此无他故矣,系乎其所养耳。[矣]。故士养而化贤,贤养而化圣,存乎其人耳。然则涵养之能化举业也审矣。」
泉翁 西樵大科书堂训规
卷五
甘泉子三十而游江门,江门夫子授之程子之书。四十复游燕赵,讲业齐、鲁、维扬之墟,仰观人文於上国,陆沈於金马。五十以忧病归西樵。樵中有烟霞之洞,四方英才集焉,乃胥与集石为台,因台集木,为居、为堂、为馆、为讲学进修之地,以迩大科峰,因曰大科书院,诸生咸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岁,诸生复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时。甘泉子曰:「吾有言乎哉!诸生其以言焉,吾无言焉可也,吾不徒言乎哉!诸生其不以言焉,吾虽欲无言焉,吾恶得而默诸?乃为条之如左,凡以发诸心性也,凡以归诸心性也,凡以无所外於心性也,吾其不徒言也已。诸生以吾不徒言之实,而求得吾之所以言焉。由得吾之所以言,而契夫吾之无所容於言焉,其几矣!其几矣!」
正德庚辰季夏望日
叙规卷五
予既为大科训规,又虑夫习之者漫不知其统,是故括而图之,作序规。
夫规何为者也?夫学,心而已焉者也。何莫非心也?心得其职则敬,敬为义。心失其职则肆,肆为利。利义之判也,间焉者也。义为志道,为体认天理,为寻乐也实,为求道於人伦之间,为笃实,为言动由中出,为不怨尤迁怒,为事父兄也诚切,为自得师,为传习,为遇长者谦让,为处同门久敬,为约信,为去成心,为二业并,为内外混合,为读书调心合一,为作字也敬,为考业用心也精,为观山水不失己,为博六经以开知见,为作文也发挥所得,为教束家仆。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君子。利为无志,为肆欲,为虚乐,为外伦求道,为先文艺,为巧令以滋伪,为暴怒,为事父兄也不诚,为不求师,为传而不习,为抗倨,为同门猜嫌,为期约不信,为师成心,为徒事举业以乾禄,为支离,为读书主敬两途,为作字欲好,为粗心,为梏亡,为泛滥仙佛以坏心术,为欲胜人,为纵放家童。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小人。是故古之人有终日乾乾为君子而不息矣,今之人有终身弊弊为小人而不知者矣。岂其智不若欤?其术使然也。是故学莫先於辨术矣。学者观其图焉,斯过半矣。
训规图
君子。
教童仆。钤束理家。
作文发所得。
博六经开知见。
读书观山水不失己。游息收摄。
考业用心精。
作字敬。自然附。
读书调心合一。随心力附。
内外混合。
二业合并。
去成心。读书虚心,较业虚心,自考讲书,虚心听受。
期约以信。
同门久敬。凡九条附。
遇长谦让。求益。
传习。实用功。
自得师。
事父兄诚切。族党慈敬。
不怨尤迁怒。
言动由中出。求理义务敬谨。
笃实。真诚二。
求道於人伦间。
寻乐实。
体认天理。进修时体认,煎销习心。
心几、敬义、志道。
、肆利、不志道。
肆欲。失本领习心。
虚乐。
外伦求道。
先文艺。不立诚二。
巧令滋伪。高声躁妄。
暴怒。
事父兄不诚切。族党不慈敬。
不求师。
传而不习。悠悠过日。
过长抗倨。
同门猜嫌。
期约不信。
师成心。
徒举业以乾禄。
支离。
读书主敬两途。
作字欲好。
用心粗。
读书观山水梏亡。
泛滥仙佛坏心术。
作文欲胜人。
纵家童。弃家事。
小人。
泉翁大全卷之五
大科书堂训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一、诸生为学,必先立志。如作室者,先固其基址乃可。志者,志於道也。立之是敬。匹夫不可夺志,不可夺乃是志,若其可夺,岂可谓之志?自始至终,皆是此一字。
一、诸生用功须随处体认天理,即大学所谓格物,程子所谓至其理。将意、心、身、家、国、天下通作一段工夫,无有远近彼此,终日终身,只是体认这天理二字。
一、诸生进德修业,须分定程限,日以为常,每日鸡鸣而起,以寅、卯、辰三时诵书,以巳午时看书,以未时作文,申酉二时默坐思索,戌亥二时温书。然此等大抵皆不可失了本领,通是涵养体认之意。如此持循,当月异而岁不同矣。
一、诸生为学患心不定,只是煎销习心三层五层。如煎销金银,一番煎销,愈见一番精明,煎销尽者为大贤之心。习心即人心,心只是元一个好心,其不好者习耳。习尽则元来本体广大高明,何尝有缺?何所沾惹?内外合一。
一、学者虽去圣贤甚远,然大意亦当理会。如曾点的乐可不体认切实!濂溪所以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若有得,则是一路则剧到圣贤地位也。但其乐之虚实当自知之。
一、学所以明人伦也。程子言道须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求之。若於人伦间处得中正,便是天理,便是道,不分在心在事。心事合一,诸生切须体认,不可外求。
一、诸生务以笃实为本,不可以文艺为先,周子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亦非二事,且如作文写字时诚敬存焉,则何莫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一、儒先每每以过时缺小学之事为忧,然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耳,至於事则一。今之应事接物,至於读书、作文、写字则皆洒扫应对之类,而亲师取友老少皆然,惟今立诚以往尚可及耳。
一、诸生中各有带亲戚、宗族、子弟随学,可令读古小学,习小学之事,明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及六艺之文。且如习洒扫之事,每人更番早扫堂上,务令於此等事存习立诚,以为讲学基本。
一、诸生常日务敬谨行步,声气须要徐详,乃见涵养。谢上蔡先生云:「只高声说一句话,便是罪过。」岂可不戒!
一、诸生堂揖罢,班长问安致词,命坐乃坐。由长而少,起质所疑所得。其起居俯仰之间,及问答之际,须要诚由中出,不可徒为巧言令色,以滋伪心。
一、初学用功,茫然无著力处,只且於言动间存习。步趍要从容,言语要和缓,步步言言要与心相应,一一使由中出,存习之久,自然成片段。
一、诸生相处,一言一动皆本礼义,时言俗态一毫不留於聪明,以此夹持,自然长进。其有犯此戒者,诸生相与正之。
一、诸生随带小厮来山执薪水之役,须要恩顾之。饮食,寝卧衣服亦须照点,切戒暴怒,即以此做工夫。明道先生云:『当其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即此是学。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圣贤之学全在性情上理会。
一、诸生居山日久,须要归省,以致孝养之诚,即此是学。事父母兄长之际,亦自验其诚切,与平时进退何如。若见父兄愉悦,便是己学进处,不然未见实力。
一、诸生以时归省,宗族乡党相遇以礼,必致其敬老慈幼之诚,使一家一乡,和气浃洽,乃见学问。
一、学者须要求自得师,有如求命。人之病痛,必求医师,所以求命也,且今之百工技艺,尤务拜师,至於句读之师,举业之师亦然。及至治心以立性命,乃不肯求师,耻拜其师,乃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宁没身不悟。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在彼则不耻拜师,在此则自是,不求拜师,岂爱心不若爱身哉!弗思甚矣。诸生务求治心之师,勿耻下问下拜,乃为爱身。试思孔子「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之言何谓。
一、诸生离父母、兄弟、妻子,来山从学,须实用十分工夫,乃能赎其离违之罪。若又悠悠过日,是又罪之甚者也。
一、诸生中有传而不习者,有显愆者,有耻事其师,听其辞归,以为诸生之励。
一、远方及近处有德行道艺先觉之人可为师法者,必恭请升座讲书,以求进益,闻所未闻。孔子之圣亦何常师?
一、诸生每遇与先生同侪之人,必推先生之意,以前辈事之,不可居然抗礼。或其人与人平昔分定,或年相若,谦让而不居,至再至三,亦必三让之外,又且固让。若不得已,则侧行迁坐,以致退而不居之意。此乃自养其恭敬之心,亦非关彼事耳。
一、进修敬义二斋,同廊之人,各各早起衣冠,暂会於本斋,相揖,各言所疑、所得。俟先生出堂,整班而升,长少各依次序,所以养其敬谨之心。
一、诸生列馆同居,本意正欲大同无我,如同舟共济,彼此朝夕饮食起居,罔非正言正行,以相点检、相警策、相观而善。若能虚心受善,则岁月之间,气质变化矣。
一、诸生用功,两廊各轮流一人觉察勤惰。人人皆要到二更尽,其有惰者戒饬之,甚有鞭策。
一、诸生同门相处,有兄弟之义,要使相爱如兄弟乃可,即此是道。朋友,五伦之一,若尚存猜忌嫌疑,或各相为党与,即此便不是学。其施於兄弟、父子、夫妇、君臣之间,亦必薄矣。
一、诸生相聚,不可自是自高,无长幼之序,大不是道理。须虚心相下,非但礼当然,亦且受益。若恃一己之见,侈然不胜,其大遂至争辩尚气,尚何义理?愿诸生深戒之。
一、诸生相处,务守长幼之节。不但徐行后长,至於讲论,长者之说或短,少者之见虽长,亦不可以智相先。记曰:「不辞让而对,非礼也。」何等忠厚!
一、孔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礼记曰:「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诸生朋友相聚,常要以礼让相接。虽极密,亦不可以亵狎怠慢,及不可责望太过,以至敬衰。非徒失人,即是自失。若有责善,须使诚意在未言之前。
一、朋友人伦之大,又所以纪纲人伦者,其义极重。诸生相处岂可不尽道?或有同、有异、有得、有失、有长、有短,即当取其同而参其异,取其得而略其失,取其长而?其短,不可因而妄分彼此,互生嫌隙,交相党与,各相攻击,利害之心,至於不可言。此与市人何异?不愿吾徒有此也。
一、诸生有疾病者,必相率共调治扶持之,如兄弟骨肉。疾甚则忧劳至不安寝食。积此诚心,非但为人,亦以自成,又於病者或有感格,以至痊可。
一、诸生朔望有不升堂者,相率往问之。若果病,亦致相恤之诚;若其非病懒惰,亦有警发。
一、学者须要立信。如与人期约之类,虽似小事,然失信则害心为大。诸生今后或归省,期某日还馆,必要践约。又如自期从学或一年、二年,必要践言,不可易志。圯下老人与子房犹须立信,况学圣贤之道者乎!即此便是根基。
一、学子须先看论语,次大学,次中庸,次孟子,乃书之序也。读论语时如未曾见论语,读大学时如未曾见大学,中庸、孟子亦然。忘其成心之私,去其习熟之旧,乃有向往之路,否则面前皆墙壁也。况又有迷心於传注之中者,如瓮鸡裈虱,安能有见?
一、诸生读书,须先虚心,如在上古未有传注之前。不可先泥成说,以为心蔽。若有所得,及有未通,却取古人训释详之,其所得自别。
一、每遇考业,次日班长即相率揖谢。若有所去取处,一一虚心听受。取必要见其所以取,去必要见其所以去。以此考验其用心之精粗,乃实有益。
一、朔望升堂,先生讲书一章或二章,务以发明此心此学。诸生不可作一场说话听过,亦必虚心听受,使神意一时相授,乃有大益。
一、诸生朔望听讲之后,轮流一人讲书一章,以考其进修之益。
一、诸生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段事乾,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句句是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声气,隔壁闻之,可知其为老人。自涵养发出,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邵康节诗云:「自是尧夫不会琴,非关天下少知音。」若今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声气,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侥幸?
一、科举乃圣代之制,诸生若不遵习,即是生今反古,便非天理。虽孔、孟复生,亦由此出。然孔、孟为之,亦异於今之习举业者。孔、孟必在根本上发出,自别。故举业不足以害道,人自累耳。故学者不可外此,外此便是外物也,为病不小。
一、科举之学,合下立心便分义利,义利便君子小人悬绝,岂可不痛省,而甘为小人之归?且读书以明心性,体贴此实事,根乾枝叶花实自然成就,而举业在其中,此义之谓也。若读书徒事记诵为举业之资,以取科第爵禄,便是计功谋利之心,其大本已失,此利之谓也。舜与跖之分,间不容发,诸生当自猛省戒勉。
一、吾今教人不外科举,就有至理,恐人又倒在一边,只在科举上立命,是不悟我之至意。吾意正欲人读书作文不失本领,就根本上发出枝叶。此同行而异情,不可不知。
一、自后世儒者,皆坐支离之弊,分内外本末心事为两途,便是支而离之。故有是内非外,重心略事之病,犹多不悟,反以为立本。千百年来道学不明,坐此之故。自今诸学子合下便要内外本末心事合一,乃是孔、孟正脉。何者?理无内外、本末、心事之间也。
一、诸生读书时须调炼此心,正其心,平其气,如以镜照物,而镜不动,常炯炯地,是谓以我观书,方能心与书合一。孔子所谓「执事敬」,中庸所谓「合内外之道」,程子所谓「即此是学」,如此方望有进。若以读书主敬为两事,彼此相妨,别求置书册而静坐以为学,便是支离,终难凑泊。
一、初学切於读书时调习此心,随心力所及。如读至一二行,稍觉心为所引,即停卷收敛,少俟有力再读。或有力足以胜之,或至三篇四篇不至失己,验知得力,渐渐接续习之,至於不息,亦从此始。其应事亦复如是。若舍书册、弃人事而习静,即是禅学,穷年卒岁,决无熟之理。如欲铁之精,不就炉锤,安可望精?
一、初学习字,便学运笔以调习此心;习文便要澄思以蕴藉此心。久之,文字与心混合,内外皆妙。
一、学者习字,宋人不如唐人,唐人不如晋人,盖渐近自然耳。见舞剑器而悟笔法,实有此理。
一、进德修业乃是一段工夫,摠於修业上著力。每月二、六日考业以验其进修之次第,所以鞭策令自力也。於所考文字,只批点可否,令其自觉用心之精粗,以自励耳。依程子,更不考定高下以起其争端,而滋其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
一、诸生肄业,遇厌倦时便不长进,不妨登玩山水以适性。学记有「游焉息焉」之说,所以使人乐学鼓舞而不倦,亦是一助精神。
一、游观山水亦如读书,心易於妨夺。可常提撕本心,令不至失己,则处处得益,反是则处处皆梏亡矣。
一、诸生每遇作文时,就於作文上用功,遇读书时便於读书上用功,务令收摄,不滞不放,即是立敬。
一、诸生读书,务令精熟本经、四书,又须随力旁通他经、性理、史记及五伦书,以开发知见。此知见非由外来也,乃吾德性之知,见书但能警发之耳。须务以明道为本,而绪余自成文章、举业。其仙、佛、庄、列诸书不可泛滥,以乱名教、坏心术、散精神。
一、学者作文,便欲胜人,欲人称赏,此便利欲之心,不可入尧舜之道。若但据吾所得发挥之,则为义理之心。
一、吾儒学要有用,自综理家务,至於兵农、钱谷、水利、马政之类,无一不是性分内事,皆有至理,处处皆是格物工夫。以此涵养成就,他日用世,凿凿可行。
一、诸生凡居书馆务,要钤束家人,不许斫艾山中人家草木为薪。及岁久,因而损坏本馆木料及成器□□。每见学子居寺及祠宇,多有斫去梁桷等物为薪者,主人知而故纵,以此立心,便是不仁。当思初成之难,安忍毁之?
一、大学明德亲民,皆德性分内,同是一事。只从齐家以往便是亲民,不待出仕也。故孔子言:「施於有政,是亦为政。」一家上自父母、兄弟、妻子,固当谕之於道,至於童仆亦同此性分,安可不教?诸生或在家,或随带来山童仆,亦须每教之以立心勤谨忠厚,不至放逸陷於过恶。一家仁意,岂不更大快乐?
一、诸生读大学,须读文公章句应试。至於切己用功,更须玩味古本大学。大学一书是古人入道阶梯,其要下手只在止至善。止之之功在知行,故「知止」以至「能得」即知行之功也。格物者,程子曰:「至其理也。」格之之功即上知行是也。大学古本好处,全在以修身释格物知至,使人知所谓格物者,至其理,必身至之,而非闻见想象之粗而已。此其为益甚大,故诸生不可不仔细看。古本其它节节皆有条理。
一、本书院正道及两阶,乃先生长者往来之处,诸生[升降,只]宜由两廊下及旁阶行之,不可僭越以[犯不敬]之罪。
一、诸生读文须从五经,至於秦、汉而止。看诗当从三百篇至於汉、魏而止。其下偶丽之文,律诗之类,去古[甚]远者,戒勿以接於耳目,令胸中无一点时俗之气,[则]所养气象自别。诗文自古,心术亦古矣。
一、朔望或朝夕参见质疑请益之后,即随意歌诗二章、三章,陶养性情,又长人意思。
一、书院凝道堂乃师生讲学之地,非饮食之客、异教之人所宜居。非德行道艺可为师法者,勿以设座。设之别轩可也。
一、诸生人人皆学歌诗作乐,以涵养德性。舜命夔典乐以教冑子,此其深意,安可一日缺此?或读书至深夜,则会於本斋歌诗,以畅意气,又长一番精神。
一、朝廷立有太学及府州县学,所以教养人材甚密。本山书院,不过初为退居求志之地,四方儒士因而相从讲学。间有生员相慕而来,亦所不却,但只可以请假养病,因而来山从学。盖提学学师,乃朝廷所立之师也,辞师以从师,於义理恐有碍。
一、寅宾馆所以处远方相过之客,宜常虚之以待其人,诸生不宜居之。进修、敬义二斋,虽诸生会讲之地,[客]若来,众亦以处之可也。
一、鄙意以为吾辈去圣人虽远,亦当以圣人为法。圣人,天地之量,天地间何所不有?圣人之量何所不容?善者固欲其归於至善,恶者亦未尝不欲其同归於善。若善者容,而恶者不容,则又何贵於圣人之教?故绝孺悲、责由、求,皆仁也。圣人之立教,为恶者设也,如医为病者设也。若有内外彼此,即自陷不仁。诸生善恶之念,当自省察,毋令为师所弃绝可也。
一、远近有年学相若之士,欲来相依讲究者,以客礼待之,时致馆谷之诚。
一、本书院有好义之士,所置学田,随年所收多寡,贮之公廪。量诸生之贫,及远方不能褁粮者给之。置支销簿,以公正之人主其事。
一、凡来相见者,若非问学道义之士,不敢泛接。若果问学道义之士,亦必依士相见礼,先有摈介言词,通刺揖让。若无摈介言词,通刺揖让,突然无因而至前者,不敢泛接。或卧病闭关二日、三日,虽有问学道义之士,有摈介言词,通刺揖让,不能出迎。虽劳相候二日、三日,亦不敢矫情相接,以害诚心直道,庶其亮之。
泉翁○○西樵大科书堂训卷五
泉翁大全雍语序卷六
雍语者何?南雍诸子录吾师甘泉先生论学语也。语非先生贵也,无行而非教也。夫天下之士,靡於习而弗讲於学久矣,是故语非先生贵也,而有时乎不能以不语。盖先生之养士也,乐以乐之,礼以理之,诚以动之,仁以居之,故觌其德而兴起焉者,犹夫知食之可以饱而求焉。其於先生之言,入其耳而感发其自然之机,犹夫食者之必饱也,其曷能忘诸?夫天下之士,一旦闻先生之教,信向之若此,岂非天实昌国家皇极师道之统,以接孔、孟之传也欤!孔、孟之学本乎易简,淆之以佛则乱。惟先生之於孔、孟,其求之也至,故其辟佛也严。其辟佛也严,故末世一切纷然淫诐之说,先生皆莫之能同然。兹录既成,幸与四方共之矣。学者诚虚心以求,而不以私见贰之,则孔、孟明白正大之旨,不益畅於兹录也哉!
嘉靖乙酉冬十二月门人武陵蒋信序
泉翁大全修雍语序
卷六
雍语初刻,盖一时同门各出所录,未获厘正。读者弗究,遂遗其精义,以贰於先生之教。珠窃病之,乃谋诸葛子涧,参互以订焉。刊其复者,约其烦者,正其讹者,通其塞者,补其阙者,求以不失先生之所传尔。旧卷凡八,今为六;旧篇凡十六,今十二;旧章凡三百九十,今二百四十一。刻之者犹涧也。昔先生始设教於雍,珠朝夕侍侧,先生手樵语授之,乃有志焉兹语也,终获涧同力而定,寔喜初志之竟云。
嘉靖丙戌冬十一月门人江都沈珠序
泉翁大全雍语后序
卷六
刻雍语成,门人葛涧告於同志曰:「夫道,浑浑尔也,粲粲[尔]也。浑浑也者,体也,大而无穷;粲粲也者,用也,周而靡遗。言体则用矣,言用则体矣。一而二矣,二而一矣。析用而言体,则偏其心於内,偏内则离物,离物则高,高则荡,其归也为空虚,为寂灭。析体而言用,则偏其心於外,偏外则滞物,滞物则卑,卑则暗,其归也为辞章,为功利。以是求道,日远也已。曷不观是心之原乎?心也者,出於天也。惟天至虚,惟心无物;惟天至实,惟心体物。惟虚实一气,惟无物体物一机,惟天人一致。是故心无内而有静,静而不息焉。心无外而有动,动而不流焉。不息则万象森然咸具焉,不流则一理凝然自如焉。勿忘勿助,无容力焉。无在不在,无忘助焉。是故动静无间而内外不偏,内外不偏而道之体用全,全则纯,纯则圣,圣则神,而学之道极矣。易曰:『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其心矣乎!其一贯矣乎!呜呼!淳公没而兹学之弊久矣。子湛子启微旨於江门,寤寐淳公,盖三十年於兹。是编也,虽於子之阃奥未备,然凡以语此也。观者有所会焉,亦可以弗畔於道矣。」佥曰:「然。」遂笺诸简末。
嘉靖乙酉季冬上旬门人江都葛涧序
泉翁大全卷之六
雍语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问学第一凡二十一章
潘子嘉问学。甘泉子曰:「在闻道。」问闻道。曰:「在立志。」问立志。曰:「必真知而后志立。志也者,其圣学之基乎!」问道。曰:「道,天理也,心之本体也。子能知本体之自然,则知道矣。」问自然。曰:「心之本体不假人力,故知勿忘勿助之间无所用力者,斯得之矣。」问忘助。曰:「忘助皆私心也。滞於物、胜於事,皆忘也;矜持、欲速皆助也。」问勿忘勿助之间。曰:「无在不在也,中正而不息,易所谓存乎!」
沉珠问:「天理何以见?」甘泉子曰:「其主一乎!天理者,吾心本体之中正也。一则存,二则亡,觉不觉而已。」
施宗道问:「学当何先?」甘泉子曰:「先识仁,否则何的乎!能与我心性之图者,其庶矣。」未达。曰:「知斯图者,其天地万物之同体矣。是故宇宙之内,一而已矣。夫然后能知性。」
门人问:「见与体认何以别?」甘泉子曰:「见者,见此也;体认者,体认此也。必体认然后有所见,有所见然后体认益真矣。」
或虑间断。甘泉子曰:「其觉乎!有所间者,无觉也。觉则不间矣。」
潘子嘉问:「本体自然有念乎否?」甘泉子曰:「心岂无念?无念则非心矣。」
余胤绪问视听言动之非礼。甘泉子曰:「非礼,形而后成者也。视听言动由诸心,以心应则无非礼矣,故曰勿。勿者其几乎!」曰:「四勿之中,视听为甚速,如之何?」曰:「其中有主矣乎!必见夫参前倚衡之体,则非礼不入矣。否,虽闭目塞耳,亦驰而已。」
蔡羽问感应。甘泉子曰:「心之体无不有也,接物而后义生,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
莫赞问:「诚敬何以别?」甘泉子曰:「诚敬一也,能敬则诚矣。」问敬。曰:「主一,一者无适也。无适,其无物乎!有物非敬矣。」
葛涧问:「敬何以和乐?」甘泉子曰:「敬者一也,一者无欲也,无欲则洒然而乐矣。」
徐世礼曰:「求放心何其难也?」甘泉子曰:「久放之心,其犹诸狂马也与!在御之而已。始而逸,久而驯。」
或问习心不除。甘泉子曰:「其根深也乎!廓而清之,久则除矣。」
管登问心事之合一。甘泉子曰:「其犹诸烛乎!光之体与光之所被一也。燃於堂而照於四壁,非二光也。今之人其犹移烛而照也与!」
或问:「心之不存何也?」甘泉子曰:「其意必固我之累与!故绝四,然后心可存。」
施宗道问:「人己何以能合一?」甘泉子曰:「理无二也,二之者,有我也。夫天,一而已矣。」
或问:「惩忿之难何也?」甘泉子曰:「其惟一乎!在觉之而已。觉则一,一则定,定则忿息。」
葛涧问:「学无日新之益,何也?」甘泉子曰:「在廓清之而已矣。廓清之则本体不污,本体不污则光明自生,日新之谓与!」
沉珠问:「知而行不及者何也?」甘泉子曰:「未真知耳,知之真,能已於行乎?」曰:「亦有真知而不能行,何与?」曰:「汝谓知果真耶?譬之饮食,知其味,斯嗜之矣。知所嗜,斯食之矣。汝之真知亦犹饮食者乎?」
蔡问曰:「仁义礼智,性也。在中何别?」甘泉子曰:「性一理也。浑然在中,奚其别?遇物而理形焉,用斯别矣。孟子之言四端,四端也者始也。」
吴藩问:「初有所见而不能胜事,何如?」甘泉子曰:「力弱耳。养之之久,力足以胜之矣,在积之岁月焉耳。」
或问:「山居十年,学成而后应事,可乎?」甘泉子曰:「是支离之说也。动静合一,曷先学焉?曷后应焉?学莫益於习,习
则熟,不习则不熟,非动何习焉?天下有无动之心、无事之人乎?」
心性第二凡二十二章
潘子嘉问心性,甘泉子曰:「学者其学诸心耳。知其无所不包,理其一矣;知其无所不贯,分斯殊矣。包与贯,其弥纶之谓与!二之则非矣。」
蒋信问:「仁者与天地万物同体,与佛氏同乎?」甘泉子曰:「非也,彼欲去根尘者,且不能以一其身,况能一万物乎?」曰:「彼亦求本体也,奚其非?」曰:「其犹诸虚器也,故以理为障,空寂而已矣。卒归之无,无体故无用。」曰:「三教同原何也?」曰:「譬木焉,乌有同根而异发者乎?且谓广大高明而不能中庸精微焉,非广大高明也。」
门人问孔门之学。甘泉子曰:「求仁。」问仁。曰:「心之生理也。故我欲仁,斯仁至矣。」问日月至焉。曰:「终一月一日也,其亚於三月乎!」
潘子嘉问好仁恶不仁。甘泉子曰:「一人之心也,有所好则有所恶矣。」
葛涧问曰:「子云:『动系於念,不系於事,知此可以语性矣。』是言也,其为偏於静者发乎?明道性无内外之说亦可见矣乎?」甘泉子曰:「然。」
罗胤凯问子绝四。甘泉子曰:「其圣人教人之至乎!意必固我皆累乎本体者,故绝之而后本体可全。圣人无之,学者毋之。」
或问硁硁小人。甘泉子曰:「学贵立其大者耳。必信必果,必之为累也,硁然小矣。」
蔡问友。甘泉子曰:「其相观而善与!其心志一则学一,一则益矣。责善斯次焉尔。」
余胤绪问学之不进。甘泉子曰:「中有物也。有物则梗,梗则滞,今之功名利达,其学之大梗也与!」
或问:「学不当以仕为心与?」甘泉子曰:「仕学非二也。以为心则不可矣,以仕为非,非也。知得不得之有命,则妄心息矣。妄心息然后可以语道。」
潘子嘉曰:「敢问心犹鉴,何也?」甘泉子曰:「鉴之体常明也,物照而妍媸辨焉。善学者,其学诸鉴乎,去其暗此者而已。今夫禅学者,其犹不照之鉴乎!」
葛涧问物各有理。甘泉子曰:「物理何存?存诸心耳。」问在物为理。曰:「曷不曰『在心为理』?故在心为理,处物为义,其感通之体乎!体用一原,理无内外。」问:「络马之首,贯牛之鼻,非理与?果在外也。」曰:「其义也。以心应马牛,而后理感而义形焉,果在外耶?抑在内也?」
沉珠问:「观山水有要乎。」甘泉子曰:「游息皆涵养也,在觉之耳。逐则忘,忘则流,流而不止,天理灭矣。」
或问:「学校栖士有舍,古乎?」甘泉子曰:「此古人成才之善也。夫昼而出艺焉,宵而入肄焉,渐磨观感,将自化矣。握其机者师道乎!」
门人问:「井田可行与?」甘泉子曰:「可。井田行而天下均,均也者,其王者之心乎!」「均田则富者怨,怨生则争矣,奈何?」曰:「天下贫众而富寡也,众且胜天,况人乎!富者虽怨,争孰与之?故圣人者有以化之,富且好礼矣,奚其争!」
葛涧问宋儒。甘泉子曰:「其周濂溪、程明道乎!微二子,道其支离矣。舍二子,吾何学矣?」
沈珠问横渠。甘泉子曰:「勇何可当也!皋比之撤,其几於忘己与!」
施宗道问延平之学。甘泉子曰:「李子之於道,其深矣。观其气质之变,非涵养之深者,能之乎?」
或问象山。甘泉子曰:「陆亦求内者也。谓之禅,吾不敢也;谓流而非禅,吾不信也。吾敬之而不敢学之。」
莫赞问东莱南轩之学。甘泉子曰:「吕则博矣,而未约。南轩其庶几乎!学未成而早世,其天耶!」
或问:「温公与二程善也,而卒不闻儒术,何与?」甘泉子曰:「其若有限之者与?其执之者与?苟虚心以求,将益之矣。」
蔡羽问:「渊明、孔明何如?」甘泉子曰:「吾有取焉。不记不解,其必有事於本与!」「黄叔度何如?」曰:「其颜子之资矣。言论不存,其古之忘言者与!」曰:「闻道与?」曰:「吾不知也。」
日新第三凡二十二章
施宗道虑无以日新。甘泉子谓之曰:「夫学必有根,斯能日新。日新不息,斯谓盛德。」
诸生会鸡鸣寺,甘泉子谓之曰:「朋友讲习惟以辅仁,学之大也。如彼两磨,比比相戛,而道斯出矣。不必同,不同斯辨,辨斯明,虚心忘己,乃并受益。」
甘泉子曰:「学求心之生理而已矣。是故体认也者,恒觉乎此而已矣,惟勿忘勿助之间见之。」
门人问:「前言往行,弗学可乎?」甘泉子曰:「否。夫子之告子张也,多所闻以去吾疑也,多所见以去吾殆也。触乎外,默识於中,不疑,斯有见矣;不殆,斯有获矣。自此以往,慎言慎行,令有诸己焉耳矣。」
甘泉子曰:「孟子之知言,非徒以辨其辞而已也。微言绝而异端起矣;诐淫邪遁之说,盈天下矣。因彼之言,发吾之知,而蔽陷离穷之病有觉焉,斯知道矣。是故知言,知所有也。养气,养所有也。知而养之,学问之事毕矣。」
甘泉子曰:「夫学为心也,学於古训,觉其心而已矣。彼徒记诵其言与行而已矣,岂学云乎哉!」
甘泉子曰:「惟人心不可以二,二则支,支则离,是故用志不可以或分也。」
或问:「过庙则肃。肃,敬与?否与?」甘泉子曰:「敬,吾心也。夫心有所感则知敛,其致一之道与!扩而充之,无不敬矣。故曰,如承大祭。」
或有诵象山「六经皆我脚注」者。甘泉子曰:「其为斯言也,道乎?圣乎?道则又谁我?圣则不轻言。故曰『好古而敏求』,曰『笃信而好学』。」
甘泉子曰:「心至虚不容有所入也。礼曰:『斯须不庄不敬,则暴慢之心入之矣;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入也者,主之也。」
甘泉子曰:「仁其心之生理乎!自一念之动,以至於万事之感应,皆生理也。故孔门之求仁,必於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而言之,皆即事即动以求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
沉珠问曰:「甚矣!明道之懿也,而门人鲜得其真,何也?」甘泉子曰:「游、杨,明道之所取尔,然或离而去之。气质之性则固然也,非独程门尔。孔门自颜、曾、闵、冉之外,亦有然者矣。」曰:「岂其信不及与?」曰:「当其授受时也,精神所感,斯信之矣。但离违之久,学力不足以胜气质,而学遂分矣。故学至气质变化而后能不反。诸生今日之相聚也,不去成心,他日可保乎?」
甘泉子曰:「人皆知设施之为行矣,而不知念虑之存存即行也。合存存设施以为行,则几矣。」
沉珠问:「孔子曰:『无终食之间违仁。』其弗已於仁者与?」甘泉子曰:「奚但终食尔,虽一息弗可已也。」
甘泉子曰:「象山不能有明道之所有,明道有象山之所无。」
甘泉子曰:「圣贤之学始终乎志焉尔,有顷志弗存焉,则天理灭矣。故曰『志於道』,曰『志於仁』,曰『志於学』。志也者,以言乎其所之也,非虚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
甘泉子曰:「孔子之言,下学也。其所谓不怨不尤者乎!人伦日用,怨且尤焉,非学矣。学之又学,存存而弗已,达天德矣,其圣功也与!」
甘泉子曰:「圣人之设教也,为刚柔善恶之异其?也。教也者,所以约其中、化其偏者也。」
沉珠问理气之辨。甘泉子曰:「夫道器一而已矣。孟氏养浩然之气,配义与道,配斯一矣。」未达。曰:「气而中正焉,斯理而已矣。孰或离之?孰或混之?」
葛涧问曰:「夫子之与曾点也何居?」甘泉子曰:「何往非乐,取其洒落异於三子耳。然点也求诸风浴咏归,其亦有方所与!世儒乃疪其行之不掩焉,不知其见之已偏也。知点者惟孟子,故曰:『狂者也。』」
甘泉子曰:「孟子之学,其至矣乎!勿忘勿助,其敬之规矩矣乎!孔子之学非孟子弗明。」
门人问:「学何为?」甘泉子曰:「人之一身,其天地之身与!其父母之身与!故不学则不能省天地,不仁耳矣。不能全归父母之所生,不孝耳矣。不仁不可以为人,不孝不可以为子。」
弘毅第四凡二十章
或问:「士不可以不弘毅。」甘泉子曰:「其惟天理乎!见此者谓之见大,斯不亦弘矣乎!久而不息,斯不亦毅矣乎!」
甘泉子曰:「人之心也,其犹镜乎!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明也,自能□□矣。学问思辨笃行,所以存养其知觉,其犹磨镜之工云尔。」
管登问戒惧谨独。甘泉子曰:「其功一而已矣。所不睹所不闻者,道之本体也。戒慎恐惧也者,随动随静而致养焉者也。独也者,即其所不睹不闻而为言者也。慎也者,即其戒慎恐惧而为言者也。反复而言之,意独至矣。是故动静者时也,而本体之贯乎动静者无不在也。」
甘泉子曰:「学也者,觉也,言觉乎道也。孔子之於川上,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皆语以道也与!学焉而不知道,恶足以为学!」
甘泉子曰:「教者其犹医乎!医以去其病而已矣,教以去其偏而已矣。」
门人问曰:「昔夫子之设教也,不愤则不启,不悱则不发,而子之启不俟乎愤,发不俟乎悱者,何居?」甘泉子曰:「吾又曷俟乎哉?不得已也。」
甘泉子曰:「圣人非无学也,而谓圣人不待乎学,非也。孔子之好古敏求也,忘食忘忧也,自志学以至从心也,岂皆谬为燕乎哉?其实则学也,圣人之学如顺流,贤人之学如逆流。」
周伟问:「知行二乎?」甘泉子曰:「曷二焉?舜好察也而用中,颜子服膺也而择中庸,孰偏而知?孰偏而仁?不兼尽不足以为舜、颜。」
沉珠问:「心苟中正矣,其无待於审几与?」甘泉子曰:「中正者,心之本体也,既感而应则几也。或几而中正,或几而邪僻,其可以不审诸?其可以不慎诸?」
甘泉子曰:「夫学而知所疑也。学之进也,如行路然,行而后见多岐,见多岐而后择所从,知择所从者,进乎行者也。」
甘泉子曰:「旧见不去,无以来新知。如汲井然,浊者不去则清者不生。」
张标问:「武王既伐纣,宜立商之仁人,而自取之,何与?」甘泉子曰:「异哉!汝以武王为见天下之利与?顺乎天,应乎人,见天人之公尔。」
施宗道问:「夫子何以取空空?」甘泉子曰:「鄙夫非能空者也,云空空,夫子之设言也。虽鄙夫而能空空,斯取之矣。空空则无物矣,无物则虚矣,虚则能受矣。是故大虚则大受,小虚则小受。」
葛涧问康节之学。甘泉子曰:「能不动矣。以其知数而定也,谓之定则可,谓之知道则不可。知道者,不假数而定。」
甘泉子曰:「学莫要於知止矣,而定静安虑一以贯之,圣人之学也。彼佛之以理为障,乌能知止焉?」
葛涧问:「古之所谓博学者,其将为博闻广记矣乎?」甘泉子曰:「奚啻千里!『博学之』,之也者,其必有物乎!今之谓博闻广记为博学,奚啻千里!」
葛涧曰:「涧闻之子曰:『释氏以即心见性为知,无学问思辨之功也,故所知非止也。止者至善也,非窥见乎一斑半点者之可言也。』足以破千古似是之非矣。」甘泉子曰:「汝信诸理,勿信吾言。」
葛涧问白沙先生静中端倪之说。甘泉子曰:「斯言也,其为始学者发与!人心之溺久矣,不於澄静以观其生生之几,将茫然於何用力乎?孟子四端之说,则有然者矣。」
葛涧问:「明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何谓也?」甘泉子曰:「忘则不及,助则太过。其间乃中正矣,中正者心之本体也。」
葛涧问:「子谓兹理有见,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存久自明,存而知也。夫知而存也,其明道知所有、养所有之谓乎?夫存而知也,其大学格物知至之谓乎?」甘泉子曰:「然。然而始终一知矣。」
始终第五凡二十三章
蔡曰:「或谓儒、释初同而后异,然与?」甘泉子曰:「异哉言也。同则始终皆同,异则始终皆异,孰谓初同?孰谓后异?」
余胤绪问动静。甘泉子曰:「夫学,天理而已矣。天理一也,又何分於动静?」曰:「随处体认,不已外乎?」曰:「何事非心矣!何心非事矣!敬养吾心,随事以应之,何内外之有?」
蔡虑扰於人事,请山中静养数年何如。甘泉子曰:「意乎求静即不静矣。惟於人事纷纭之中,而不失吾心之本体焉,是之谓体认天理,而静存乎其中矣。吾见夫释子者闭关三年而后出,犹夫未闭关时也,其不识天理之故尔。」
管登问:「学、问、思、辨、笃行有先后与?」甘泉子曰:「五者皆一心,何先何后?古训之学也,师友之讲论也,日用之应酬也,即知即行,夫是之谓学。若必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而后力行焉,不亦二矣乎?」
甘泉子语余胤绪曰:「视听言动之感於物也,如迅雷然,非天下之明健,其孰能勿之?故曰『乾道』。主敬行恕之於物也,如平地然,惟培养可以至之矣,故曰『坤道』。然而乾与坤非二理也。」
蔡羽问:「乐有虚实,何谓也。」甘泉子曰:「合内外,该体用,实有诸己,乐在其中,不改其乐者也。见之而行不掩,是虚见而已矣。」
或问:「学何贵?」甘泉子曰:「学贵疑,疑斯辨,辨斯得矣。故学也者,觉此者也。」
余胤绪问:「学至乐而止矣。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又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何也?」甘泉子曰:「反身而诚,斯天之道矣乎!强恕而行,斯人之道矣乎!及其成功一也,是故天人无二矣。」
邬爵问:「书曰:『思曰睿。』孟子曰:『不思不得。』易曰:『何思何虑。』爵也将奚从?甘泉子曰:「思也者,心之知觉也,废其思,非学也。思不慎,非思也,思而睿且得焉,思之正也。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思也可不慎乎!」
甘泉子谓门人曰:「吾之终日谆谆,其不越此理而已矣。见此者,其易简之学乎!」或曰:「初学则何如?」曰:「由初学以至圣人,一理而已矣。」
陈应期问尽心存心之异。甘泉子曰:「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尽而性见矣。存心也者,恒其所尽之心而已,其知行并进者乎!」
管登问:「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甘泉子曰:「求之敬体而义用,义方而敬直,敬义立而内外一矣。」
余胤绪问:「『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夫以人之理合於人之身,则如以服衣乎人,不亦二乎?」甘泉子曰:「尔何哉,所谓合者?」曰:「仁也者,心也。人也者,身也。有是心矣,随其身之所遇,而亲义序别信油然生焉,故谓道也。」甘泉子曰:「然,是故心性合天下之道。」
甘泉子方饭,谓门人曰:「终日衣食而未尝一粒一丝也,此非释氏之说乎?」曰:「然。」曰:「常人食饭与吾异也,此非明道之说乎?」曰:「然。」曰:「然则可以观儒释之异矣。」
蒋信问一本万殊。甘泉子曰:「一其万矣,万其一矣,万一皆一,是故体用一原。」
蒋信问:「横渠先生曰:『气之聚散於太虚,犹冰凝释於水。』然则气有聚散乎?」甘泉子曰:「然。」曰:「白沙先生曰:『气无聚散,聚散者物也。』然则气果无聚散乎?」曰:「然。」曰:「何居?」曰:「以一物观,何讵而不为聚散?自太虚观,何处而求聚散?」
或问心性之图曰:「外为大圈者一,中复小圈者三,何谓也?」甘泉子曰:「立象以尽意耳,夫何二?不见所包,无以知道体之一;不见所贯,无以知道体之万。」
甘泉子叩学者之用功,或对曰:「近惟见第一义耳。」曰:「子毋惑诸?夫学一也。孰则一焉?孰则二焉?未能察见大道之体,其何第一义之有?」
甘泉子语门人以克己,蒋信进曰:「物我形而后己私生,非礼皆有我之私也。故能随处体认太公之本体,则无我,私且退听矣。信也以是为克己之功,何如?」曰:「其然!其然!否则强制云尔,何克之有!」
杨钦问:「学欲时见吾心之生意,如之何?」甘泉子曰:「在不以己与物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以己与之也。不与则无所蔽,无所蔽,则常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杨钦问:「人之知思,因神以发,何与?」甘泉子曰:「知思也者,神为之也。人惟昏其神,则知思昏矣,是故神精乃明。君子之学,养其精神而已矣。」
杨钦问:「佛氏明心见性而不能亲民,何也?」甘泉子曰:「佛氏其未尝知性矣。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岂有见性而自私者乎?」
杨钦问:「文武一也。?镝之间有不得已,而假以权术,不害道与?」甘泉子曰:「兵莫贵於正,莫不贵於不正。好谋而成,谋非诈也。故夫子不取晋文之谲。」曰:「正人用邪术,邪术亦正,此言何谓也?」甘泉子曰:「用邪则邪人矣,用正则正人矣。正人自无不正矣,焉有正人而用邪术者乎?」
一理第六凡二十二章
余裕问:「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其一理之随感而应与?」甘泉子曰:「然。」
余裕问:「程子曰:『当怒而观理之是非。』观人乎?观己也?」甘泉子曰:「理也者,心之本体也。即人可怒而又观之,怒斯已甚,是之谓迁怒。故必反观本体,迁与?否与?是故好恶在人而己不与矣。」
罗胤凯问:「学须静也,何如?」甘泉子曰:「心无时而不动矣,是故常知常觉。知觉而存存焉,体用一矣。静而已焉,将不至於死灰乎?故戒慎恐惧,何莫而非动也!」
或问孔、颜之乐。甘泉子曰:「惟正心者知之。」
陈道请於言语用功。甘泉子曰:「修词立诚,所以居业也。今之制於外者乌足以立诚?天下之言,由中出者鲜矣。曾子曰:『出词气。』」
甘泉子曰:「大学之道,其莫要於止至善矣,止至善,其莫先於知止矣,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其犹顺流之舟乎。书曰:『王忱不艰。』是故知行非二也。」
甘泉子曰:「众人知富贵功名之为乐,盖不知吾心自然之乐也。见吾心自然之乐,则外乐不足以易之矣。」
陈育问曾点之乐,甘泉子曰:「即点之言,其犹未至掩也。点之乐虚,开之乐实,吾斯未信,洞见斯体,是故能斯斯。颜子而下,开也其庶几乎!」
或问:「河图洛书为圣人神道设教,何谓也?」甘泉子曰:「八卦、洪范之理在羲禹之心,触马龟而发焉耳。天地一阴阳也,阴阳一奇耦也,而皆本於自然,夫是之谓神道。呜呼!伪之乱真也久矣。」
门人问:「乐则生矣,而至於手舞足蹈,何居?」甘泉子曰:「舞蹈者,乐之事也。乐之舞蹈发诸心之乐,是故缀兆疾徐,一进一反,无一而非性之自然也。故礼乐合内外之道,孟子其知道乎!」
甘泉子曰:「忘食忘忧,其圣人不息之诚乎!忧乐并行而不相悖。」
陈道问:「知觉心之本体也,而亦寓行乎?」甘泉子曰:「然。知而存存,行之谓矣。」
或言:「顷而涵养,而生意勃焉。」甘泉子曰:「人之本心譬诸草木然,其生生不已者乎!灌溉不息,斯谓日新盛德。」
门人问获罪於天。甘泉子曰:「天即理也,理即心也,自然也。夫有媚之心,斯有所为而逆其自然。逆理逆天,自灭其心也,夫复何祷!」
莫赞问:「默坐若有以澄心矣,应事乃有不然,何如?」甘泉子曰:「未之见理尔。见理则动静一,动静一则何难易之有?故君子之学,莫大乎察理。」
门人问大德、小德。甘泉子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理无大小,故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问:「在昔皋、夔、稷、契何书可读?所学问者何事也?」甘泉子曰:「子岂不闻三坟五典乎?今也或亡之矣。奚直书尔,君臣朋友之间,朝夕讲明之者,安往而非精一之学?」
或问无怨无骄之难易。甘泉子曰:「难易也者,以言乎其地也。人心一天理耳,何有於贫富?贫富不系於心,则无怨无骄,而难易一矣。故造次颠沛之於是,富贵贫贱患难夷狄之行,何入而不自得?」
陈道谓:「龟山出为蔡京之累,然乎?」甘泉子曰:「非也,其可以轻议之!其可以轻议之!首夺荆公王爵配享,其功孰大於是!其为不虚出,孰大於是!」
或问陆学。甘泉子曰:「其论捷矣,人皆喜之。学者当以明道、延平为中正之法。」
陈道请除骄吝二字。甘泉子曰:「尔之问也,其亦犹切己也。夫骄吝其在病,譬之膏肓也与!必除之然后可以达道。除之何如?曰:『体认天理。』」
吴藩问思兼知行。甘泉子曰:「然。然而思之义大矣,其兼乎言貌视听,犹土之兼四行也。故曰:『思曰睿,睿作圣。』是故思诚之功广矣,大矣。」
立心第七凡十七章
陈应期偕施宗道问学。甘泉子曰:「学莫先於立心,心立而后可与论学,学可以养心。」童子歌鹿鸣南山之诗。甘泉子曰:「心存而后可以听歌,歌可以消固滞。」
甘泉子曰:「学莫先於立志矣。夫子之志学以至从心,皆一志也。立志而后学、问、思、辨、笃行焉以成之。」门人曰:「人之诋毁,事势之颠踬也,则如之何?」曰:「患志不立耳。[志立者],其譬诸固本之木矣乎!雨露养之,霜雪亦养之,[罹霜雪]而摧败者,本可知矣。夫诋毁颠踬也者,其坚志之[助也]。故曰:『匹夫不可夺志。』」
陈应期问:「学而时习,何谓也?」甘泉子曰:「学其觉也,觉其[心之]神明也,神明之昏,习心蔽之耳。及其感於简策,警於人言,本然之觉,如寐者之唤,寤而神全焉,知斯至矣。时而存习焉,行斯至矣。悦焉,乐焉,君子焉,其皆本於此乎。」
甘泉子曰:「虚者,其学之本乎!夫器之容物,以中虚也。故学在澄其心,澄心然后能虚,虚然后能受益。易曰:『君子以虚受人。』」
□园柳初青,甘泉子顾谓门人曰:「造化之生意勃然矣。」□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夫学必见此而后日新。」
施宗道问:「随处体认天理,则既闻命矣。然不先时讲明,争得无舛乎?」甘泉子曰:「然。夫谓随处体认,则讲明在□□矣。讲明所以合天理也,故学之不讲,圣人忧之。」
[徐世]礼问:「孝弟为仁之本,何谓也?」甘泉子曰:「仁也[者,吾心之生]意也。孝弟也者,又生意之最初者也。察识[培养,推其爱]以达於其所不爱,推其敬以达於其所[不敬,而仁洽天]下矣,[而]谓有子之支离。异哉!象山之惑也。」
[或问:]「颜子优於汤武,然乎!」甘泉子曰:「是忆说尔。将[非谓汤有]惭德之累乎?汤武圣人也;颜子未达一间也。」问惭德之说。曰:「惭德也者,以言其不类尧、舜之揖逊云尔,岂有愧天怍人之心哉?有愧天怍人之心,则天理灭矣。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深得汤武之心。」
子嘉问:「子之教人养心,与张子以礼教人,其内外夹持也与?」甘泉子曰:「敬以养心,以达於手恭足重,合内外之道也。」
管登问:「病根可一朝而除与?」甘泉子曰:「圣贤之学,为除[病]也,必积久而后能。明道猎心十二年而复萌焉,言何易!言何易!除之、除之而不息,则宿根可夺矣。」曰:「其要安[在]?」曰:「其体认天理乎!」
□问仲尼颜子之乐。甘泉子曰:「人人皆有,蔽於私尔。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故见乐为难,而[得之]尤难。」
[或请]问:「记之言『人者天地之心』,何谓也?」甘泉子曰:「其□□□道者与!天地之气萃於人,人也者,天地之灵气,□□□无心,即人心而在矣。故人能为天地立心。」
甘泉子喟然叹曰:「夫学莫病於支离矣,自一念以至[万物],无非心也,二之者支离也。」
甘泉子曰:「理无分於动静也,学无分於动静也。动静不失,心常光明,而进不可遏矣。」
甘泉子曰:「先民有言,尧舜兢兢焉,业业焉,而况其下者乎!故兢业则心之本体恒存。」
有孝子进谒,甘泉子语之曰:「由尔孝心扩而充之,通於神明,光於四表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子毋以一节自足。」
黄纶问:「心之出入无时,何也?」蔡曰:「身在於此,念驰於彼,其出之谓与!」甘泉子曰:「心蔽於物,斯谓之出矣。出也者,犹之出也。」
求仁第八凡二十章
甘泉子曰:「孔门之教,求仁而已矣。绝四也者,其求仁之功乎!」
门人问思。甘泉子曰:「虚灵知觉,思也。」曰:「何也?」曰:「本体也。本体全则虚而明,有以照物,如鉴空而妍媸莫逃,是谓思则得之,无思无不通也。思无邪,忆度之私可以为思也乎?」
或问曰:「孟子孩提良知之说,何谓也?」甘泉子曰:「夫轲氏□亦犹本其初心而示达之天下尔。」:曰「达之将何如?」曰:「其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乎!」曰:「是亦犹四端扩充之,保四海者与?」曰:「然。」
唐生问曰:「道家者流以炼养为宗,吾儒亦有宗乎?」甘泉子曰:「汝亦未闻道家之说乎?鼎内真种何谓也?」曰:「吾儒亦有真种乎?」曰:「有。」曰:「可得闻与?」曰:「其生生之意乎!」
或问致中和之义。甘泉子曰:「致也者,达中和於天下也。如曰推而极之,则中和至矣,又焉致?」
门人问曰:「夫子愤忘食也,乐忘忧也,何居?」甘泉子曰:「夫尔也,当思愤与乐者何为?」
歌诗终,门人问曰:「斯何谓也?」甘泉子曰:「诸生听斯,得无心气和平矣乎?」曰:「然。」「夫古之乐为养心也。今夫人之有郁也,一闻歌声,其无不舒者矣。故曰『诗可以兴』,『兴於诗』,今之君子何独於吾而疑之?」
熊洛问:「欲应接中理而不免乎多失,何也?」甘泉子曰:「中本无主耳,何中理之有?心为之主,得其中正,随感而应之,其有弗中焉者,寡矣。」
黄辅问:「静而虚灵常存此中,动而应接求合此中,何如?」甘泉子曰:「患子中之未见尔。见实体而存存焉,又何应而弗中?故君子识中之为贵。」
[徐]世礼问发育竣极。甘泉子曰:「其浑沦矣乎!」问礼仪威仪。曰:「其分殊矣乎!是故可以知小大矣。」又问德性之尊,问学之道。曰:「其知行并进矣乎!将谓尊德性,遗其小者与?道问学,外其大者与?噫!知行之判也久矣。」
或问:「有才而无德者,何也?」甘泉子曰:「才与德合,其古之言才者与!才弗出於德,君子不以为才也。」
邬爵问:「夫子之道忠恕,奚以别?」甘泉子曰:「忠恕,其所谓一贯之道也夫!」莫赞问:「学者之为忠恕也何如?」曰:「中心忠也,如心恕也,恕由中出焉者也。」
甘泉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圣人若是切切然者何也?其天理流行不息乎!天人一也,我心少懈,则天理息矣。」
管登问:「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然则心有二乎?」甘泉子曰:「心一而已,人心也者,人欲也,其不可与道心并言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学必日新,悠悠,尔终不可得也。吾年未三十,闻教於君子矣,逮今犹未也。」莫赞曰:「若是则小子滋惑。」蔡曰:「殆为门弟子设言耳。」曰:「非也,吾其未之得尔,吾其未之熟尔,二三子其以吾为戒哉!」
管登问:「存心则万物咸备,可以应之矣。奚必於物物格之?」甘泉子曰:「圣不云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若尔之言也,其又一於内而忘随事体认之功矣。」
甘泉子曰:「古之为邦家者,其必由政教矣。惟圣人之政教也,由於中,一於诚,是故立斯立,道斯行,绥来而动和。非夫德政之至一者,其孰能与於此?」
甘泉子雅言之:「胸中无事,斯天理见矣。」
莫赞问苏湖之教。甘泉子曰:「圣门之教,求仁之外无闻焉,其随问而答者,皆天理矣。其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之殊科,则因禀成就之不同尔,初何分科之有!」
陈论问天下归仁。甘泉子曰:「仁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己克而礼复,则天地万物在我矣。」
主敬第九凡十九章
蔡问:「敬主於中矣,其又必整齐严肃乎?」甘泉子曰:「内主乎敬,则整齐严肃见於外矣。外不整齐严肃,殆其心未之敬耳。」
史鹓问:「省言词以制烦躁,则何如?」甘泉子曰:「可以为难矣,学则未要也。苟能收放心,体天理,然而烦躁者,寡矣。」
沉珠问:「体认之功多间断焉,则如之何?」甘泉子曰:「是在恒其志耳。志存则恒知,知其间焉,斯续矣。」
甘泉子语葛涧曰:「谋诸远不谋诸近,求诸天无求诸人,其学之道乎!汝其识之。」
蔡羽恐操存之狭也,问扩充之术。甘泉子曰:「心体其大矣。苟操存而不失其本体,扩充之术,岂外是耶?」
黄辅问:「即事以察情,即情以察性,为体认之方,何如?」甘泉子曰:「然。然而祗见推究之烦耳矣,盍求心之生意乎?」
甘泉子曰:「人心贵虚,虚则生生之意蔼然於中,可默识之矣。」
陈道问许鲁斋出处。甘泉子曰:「世变於夷,而圣人之教息矣。鲁斋出而孔子之道尊,化夷为华,其功孰大焉!且世产於斯,仕於斯,何出处之累?」曰:「吴临川何如?」曰:「有间矣。」曰:「著述何如。」曰:「三礼诸书,吾不敢传信焉尔。元之儒,其惟静修乎!」
黄纶问知言。甘泉子曰:「蔽,蔽我也;陷,陷我也;离,离我也;穷,穷我也。言之淆乱足以害心,察於斯四者,可以为知言矣。」
或请制客气。甘泉子曰:「在持其志耳。志者,气之帅也,知持志则百体从令,客气自消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其持志以养气也夫。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甘泉子曰:「学莫要於礼矣,学礼则心存,心存则德性有所养。」
况一经以克客气请,闻嘉言以克躁气请。甘泉子曰:「皆己私也。克之莫若中正,中正而后天理存,天理存而己私忘,己私忘而习气远,习气远而不知其变且化矣。」
马应乾问主一。甘泉子曰:「不驰不滞。」曰:「何谓不驰不滞?」曰:「执事敬。执事敬而内外一矣,是故谓之一。」
程镐问:「思虑有时而多少,何也?」甘泉子曰:「曷少曷多?惟心有主焉,则思虑自定矣。」
甘泉子谓门弟子曰:「『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明道之学至矣。彼佛氏岂不云意必固我之亡,然而不知有事焉,其诸异乎圣人之学与!」
或问博约。甘泉子曰:「其学之一致者与!非既博而后约之也。」未达。曰:「知博而存约。」
卢潮问恶恶太严之疚。甘泉子曰:「是谓作恶,非太公之本体矣。」徐勖曰:「哀矜之何如?」甘泉子曰:「可恶恶之,吾何容心焉!」
谢澧问:「怒易发而难制,何也?」甘泉子曰:「怒不由己生,焉用制?」
葛涧曰:「子之测诚意也,其广矣大矣。大学之旨具在是矣。」甘泉子曰:「心身、家国、天下何莫非意?」
虚实第十凡十八章
门人问:「心有主则虚,与有主则实,何谓也?」甘泉子曰:「由其物欲之不入也,是故谓之虚;由其天理之中存也,是故谓之实;一而已矣。」
葛涧问居敬穷理。甘泉子曰:「敬之!敬之!将与理一矣,夫何二?」
或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甘泉子曰:「天理一而已矣。由之,由此也。知之,知此也。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故圣人之於凡民,不能无难易之叹耳。」
曾汝檀问:「『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然则初学可以主和乐乎?」甘泉子曰:「心有主而后和乐生焉!存之又存,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乐由敬生也乎?」曰:「然。」
曾汝檀问:「近识同体之仁,而犹恐其涉於虚。」甘泉子曰:「知至至之,则所见皆实矣。」
甘泉子曰:「人心广大高明,其即天地之覆载万物乎!体而存之,故能与天地准。」
周衢问:「无事而此心惺惺,何如?」甘泉子曰:「儒曰『惺惺』,禅亦曰『惺惺』。禅之惺惺也虚,儒之惺惺也实。中庸『戒慎所不睹,恐惧所不闻』,知其所所,而圣人之学可几矣。」
周衢问:「体认天理,其与孟子之集义,皆用心於内者与?」甘泉子曰:「理义无内外矣。」未达。曰:「天地万物一体尔,何内外之有?」
门人请学。甘泉子曰:「先於虚己。」「何谓虚?」曰:「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若无若虚,受善其有穷乎!」请益。曰:「子路之喜,禹之拜,舜之乐取,古之人皆由之矣。」
或问:「学主静坐也,何如?」甘泉子曰:「子谓忠信笃敬,视听言动,非礼之勿,果求之动乎?求之静乎?故孔门无静坐之教。」
杨东熙问致知。甘泉子曰:「知也者,良知也。蔽於气习,故学焉以扩充之。非谓人人自能知,自率意以致之也。彼佛氏之灵照而不能明物察伦,岂亦扩充也乎?」「敢问学以扩充之道。」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所以知止而知至也。夫然后能履中正而不忒,是之谓圣学。」
杨东熙问:「名利、货色,私欲之大也,必先克去之,何如?」甘泉子曰:「然。然而所谓克者,匪坚制尔也,其惟进天理乎!天理日明而人欲日隐,天理日长而人欲日消,是之谓克。」又问:「己不克,安能见理?」曰:「未体天理,焉知人欲?未能如好好色,焉能如恶恶臭?夫惟仁可以胜不仁,而见大可以忘小。故曰:『好仁者,无以尚之。』否则富贵功名之於欲大矣,孰能小之?」曰:「体天理如之何?」曰:「今夫人之起念於躯壳也,即无往而非私,知物我之同体,则公矣。公也者,其天理乎!」
沉问:「体认、扩充、存养三者有序乎?」甘泉子曰:「孰或先焉?孰或后焉?体认也者,知至至之也,是为存养,其扩充之功尽之矣。」
沉问:「未发之中,圣凡同乎?」甘泉子曰:「曷不同也?时而若无然,时而若有然,其本体之明晦,蔽与不蔽焉耳。察而存之,久将复圣矣,夫奚外假之与?」
袁邮问:「贵贱祸福定於天矣,亦可修而易之乎?」甘泉子曰:「天人一也,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惟贤人为能祈天,惟圣人为能立命。」
袁邮问:「穷理尽性至於命,何谓也?」甘泉子曰:「穷也者,极至之名,知至行至。穷其理焉,性尽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谓格物乎!」
甘泉子语袁邮曰:「人能动心而后能存心,能存心而后能养性。故人心恒知,知故警动,德性斯坚定矣。然则动心忍性,其入道之门也与!」
葛涧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终身之忧,一朝之患之谓乎?」甘泉子曰:「得之矣,体诸身可也。」
精义第十一凡二十章
徐勖问:「精义求诸事矣乎?」甘泉子曰:「其外之也已。『在心为理,处事为义』,精也者,自其本心精之也,精斯神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其合内外之学与!」
蔡琳问:「人与天地不相似,其起於人己之二乎?」甘泉子曰:「物我之初,一而已矣。形骸异而彼此分,彼此分而私意生。子不孝於父,臣不忠於君,至於利害相攻,贼灭无伦,二而已矣。惟夫克己则无我,无我则无物,无物无我则一矣,其惟天地乎!」
葛涧问:「明道释氏一贯两截之说,无乃记者之误与?」甘泉子曰:「然。即释所言已两截矣,何待於用乎!」
或问:「人有恒言曰『务实』,何谓也?」甘泉子曰:「知实然后能务实。夫事亲,仁之实也;从兄,义之实也;良心之真切也。知之真,扩之力,斯曰务实尔矣。而实之未知,而惟曰务实务实,其实匪实。」
陈怀曰:「怀闻之师曰:『周公思兼三王,思道也。道也者,群圣同然之统也,求在我者也。故禹之恶好,汤之执立,文之视望,武之不泄不忘,与周公之思兼,皆心学也。不合者,心未一也,思而得之,则其心一矣。坐以待旦,存存不已也,谓急於行小之言,周公之学矣。』」
门人问:「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何谓也?」甘泉子曰:「自得者,得自我也。未知失,焉知得?」
或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戒惧慎独以养之则动矣。安在其未发耶?」陈怀曰:「未发者,天理之本体也。戒惧慎独,於心之动必有事焉者也。」甘泉子曰:「其慎动以养静与!」
陈怀问曰:「张子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何谓也?」甘泉子曰:「虚也者,性之本体也。性也者,知觉之本体,生生不已者也。而曰『合』焉,而曰『与』焉。则二物矣。」
陈仁曰:「子夏其知道乎!『敬而无失』,本体立而万物一矣。故『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甘泉子曰:「然,其古之示人以其大者夫!」
江绍问:「克己。」甘泉子曰:「先立我。」未达。曰:「心与万物一,则我立矣,我立斯主而后己私亡。国有王而四海从其令。我立王之谓乎!」
周玮再见,甘泉子曰:「汝归五阅月矣,其功若何?」对曰:「训有之,求道於人伦间而憾於行之未慊。」曰:「充未慊之心,斯可以入道矣。」
周玮曰:「圣人太公与物同体,玮也初学,何敢望与!」甘泉子曰:「是圣人与我同有也,学为圣人,不於此乎学而何学?」
甘泉子曰:「子张问行,夫子语以参前倚衡,知之精而后行之至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道者,病於未见焉耳。」陈怀曰:「何以能由?」曰:「袭取也。见则由仁义行矣。」
陈生问:「纯心何谓也?」甘泉子曰:「其犹夫金之精乎!金之不精,有或杂之,非复金之初矣。今夫金,时时而炼焉,日日而炼焉,久则精金尔矣。又何待於外求?」「敢问乎炼之法?」曰:「敬。」
葛涧问精气神相生。甘泉子曰:「道家炼精以化气也,炼气以化神也,逆之矣。神其主乎!神也者,心志也,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精。」
陈怀问:「心为事累,何如?」甘泉子曰:「心小故也。察见天理则廓然太公,物来顺应,奚其累?」
黄彦?问曰:「遇横逆知忍矣,而意犹不平,何也?」甘泉子曰:「古之人与!无不於性情焉致力,故犯而不校,颜氏子之学也。夫惟物我一,故怨尤不出,横逆之来,其犹触虚舟也与!」
甘泉子曰:「夫射也,其见古之道乎!於於翼翼,终日而不乱,其不二夫心者乎!」
陈怀问:「知行合一并进有异乎?」甘泉子曰:「合一者,圣人也,无所用力者也。学也者,则并进而已矣。」
黄彦?问温故知新。甘泉子曰:「颜子得一善拳拳服膺而勿失,如鸡抱子然,温故也。由是而上达,日日新之谓盛德。」
辨志第十二凡十七章
甘泉子曰:「学莫大於辨志矣。志於道焉,富贵功名皆化而之道,古之人有居之者,周公是也。是故功名也者,非圣人之所弃也;富贵也者,非圣人之所恶也。不志乎道则二者皆私而已尔,又何足以与议?」
葛涧问:「人心道心之危微,何谓也?」甘泉子曰:「危言其大也,语:『危言危行。』人心其欲也,道心其理也。欲日长,故理日微,惟精惟一,所以长天理而消人欲也与!」
符钟虑力行之难。甘泉子曰:「书有之:『王忱不难。』忱,真信也。子以为所信何与?故知之真,行斯至矣。是故知而弗去,真知也夫!」
葛涧问:「淳公以忠信立诚为乾道,敬直义方为坤道,何谓也?」甘泉子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一念之诚,其始物矣乎!敬义夹持,其成物矣乎?乾主德,坤主业,主德者达诸业,主业者入乎德。」
葛涧问:「康节谓:老子得易之体,何如?」甘泉子曰:「否,不然也。老子任气,何易体之有?」
甘泉子语符治曰:「尔其无庸於远鹜也。时读书而调习焉,时临文而调习焉,夫然后内外合一。时於斯,月於斯,日日於斯,习化而成,将百万之众,不足以动之矣。」
二业合一训成,沉珠叹曰:「其意之至,言之切矣乎!其拔世救人之情,其见乎辞矣乎!」甘泉子曰:「噫!吾忧之,吾岂获已乎哉?」
甘泉子曰:「学者之始也,其犹入诸暗室矣乎!少间,斯有见矣,久之久之,斯无所不见矣。故先难而后易。」
葛涧问:「虚无即气,然乎?」甘泉子曰:「人知有形者之为气,而不知无形者亦气也,横渠子独以无形者为气。盖未悉有无虚实之体焉耳。」
甘泉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也者,宇宙之气也;宇宙之气,人之气也;是故可以配天,配天也者,不息之谓也。学而若存焉,若亡焉,违天也甚矣!」
葛涧问:「释、老之学,孰近於用与?」甘泉子曰:「二氏均之无用焉尔矣,离事以语心也。圣人之学,心事合一,是故能开物而成务。」
甘泉子曰:「夫心广矣,大矣,古之训皆以明乎此而已矣。明之至,至广、至大,皆谓之尽心。」
或请:「切问近思,何谓也?」甘泉子曰:「夫学,心性焉尔矣。问斯之谓切,思斯之谓近。」
泉翁大全卷之七
节定燕射礼仪
甘泉湛子曰:「射礼废而天下无男子矣。射,男子之所有事也。男子有生而悬桑弧,蓬矢六,以射上下四方,明有事也。故男子生而已志於六合矣,六合内事即性分内事也。射也者,所以射为德也;射为德也者,所以成其贤也。惟我圣祖洪武二十三年,命国子监辟射圃,给诸生弓矢,载在会典。至哉圣祖成贤之心乎!故射礼不讲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径情而行,天下之射礼坏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者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成德则贤矣。故燕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献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合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宾出不顾矣,主犹拜送以引无穷之敬焉。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礼乐兼备,而人虽欲为不贤,不可得矣。虽有庶顽谗说,并生之念油然而兴矣。故燕射其深矣。甘泉子曰:「吾观於仪礼,然后知矍圃之射,扬觯戒勿入者之为伪,非圣人并生之心也。今之行射者,宾主接则曰射,遵至则曰射,无始燕终燕以合之。是武道也,是教争之端也,非所以相射於礼乐而成德也,恶乎贤?
燕射人数。
宾一 遵一 主一 士一
众宾四 三耦六 司射一 司马一
傧者一 释获一 约矢四 乐正一
歌诗六 代宾等执弓矢各一 通赞二
宾遵主引赞各一 司?一 设丰一
设楅二 设中一 洗觯一 张侯一
获者执旌一 司钟一 司鼓一
司磬一 司箫二 司笙二 司琴一
司瑟二 司埙一 紏仪二
射礼器数
弓一十六夬遂如之矢六十四多备以防损坏
布侯一 乏一 旌一 朴一
楅一 鹿中一 丰一 篚二上一下一
觯三 ?二 洗盆一 卓一
筹八十 斯禁一 钟一 鼓一
磬一 琴一 瑟一 箫二
笙二 埙一
燕射诸器图
侯 「图」 侯北面西方谓之左,下网上广一幅长二丈,下广一幅长一丈,八尺上下;次幅各广一幅长一丈四尺,中方一丈鹄,四角画彩云。
侯架 「图」 用木竖两柱,高三丈许。制按布侯式俱髹红。
乏 「图」 容谓之乏,所以为获者御也。其高广随宜。
旌 「图」 旌获者,所执以唱获者也。长六尺,以杂帛为之,中锋,缘边以白。
楅 「图」 楅所以承矢。上端龙首,下端蛇形,交其中。韦当以承矢,高二尺,广三尺,一十六孔,孔容矢四矢,饰以采色。计六十四矢
弓 「图」
矢 「图」 矢以竹为乾,以象骨及木若铁为簇,末有三棱羽之形。
决 「图」 决以象骨为之,著於右手大指,所以钩弦开体。
拾 「图」 拾以皮为之,著於左臂,以遂弦。
鹿中 「图」 记曰:「士鹿中。」士,主人也。取其中俟释筭之义也。高一尺五寸,饰以采色,背上设圆孔,以纳筹。
筹 「图」 筹长一尺四寸,所以为中者。计数八十枝者,十耦之筭也。
丰 「图」 丰似豆而卑,所以承觯。设丰将以饮不胜者也。高一尺,作人形饰,以采色。
觯 「图」 觯容三升,口径五寸,中深四寸,强底二寸。
篚 「图」 篚竹器而方,所以载觯之器。
洗盆 「图」 洗盆所以注水,洗者用之以洗觯。
水罍 「图」 水罍竹器,所以贮洗水者也。
琴 「图」 琴八音中属丝。七弦,舜时则五弦,乃宫商角征羽五音,文、武增二弦,名少宫少商,故七弦也。徽十有三,斯乐则用第七徽。其第一弦黄钟律,合字应之,左手中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二弦太族律,四字应之,左手食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三弦林钟律,尺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第四弦七徽半仲律,上字应之,左手无名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五弦南吕律,工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第六弦黄钟清律,六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其制刘桐为面。梓为底,冰弦木轸金徽,长三尺九寸,首阔五寸二分,通足中高二寸七分,旁各高一寸,尾阔四寸一分,通足中高二寸,旁高一寸五分,俱以青布囊贮之,琴卓一张,髹以黑。
瑟 「图」 瑟八音中属丝。古瑟五十弦,黄帝命素女鼓之,其音哀怨,故破其二十五弦。其,制面底皆用梓木,面施五彩云,两端绘锦。长七尺,首阔一尺一寸九分,通足中高四寸,旁各高三寸;尾阔尺有一寸七分,通足高五寸,旁各高三寸五分。底首对山岳有一窍,径三寸横四寸。尾底后一窍,径四寸,长五寸。面两头各有小孔,疏通以系弦,长一丈内外各十二,以朱中一弦,名君,弦以黄总二十五弦,各设一柱,游移前后,以和其音。外十二弦用右手食指鼓,内十二弦用左手食指鼓。外第一弦黄钟律,以合字应之,用右手食指顺勾,凡鼓此字必与内第一弦六字并鼓,取清浊相应。二三弦大簇律以四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六弦仲吕律,以上字应,右手食指顺勾。七八弦林钟律,以尺字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九十弦南吕律,以工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内一弦黄钟清律,以六字应,用左手食指顺勾。於十一弦与外弦音律指法相同。凡鼓四上尺工字,内外弦亦并鼓,皆取清浊相应。以青布囊贮之,瑟架二髹以黑。
笙 「图」 笙八音中属匏。截紫竹为之,十有七管,长短排如鸟翼,插於匏中,管里各制以簧,簧以响铜为之。里外,各有小孔。管口用竹笺作箍箍之,令管不散。匏用黑漆,以木为项,势如壸嘴亦以黑漆。匏端边有短嘴,以项插其中,但呼吸则簧动而声发。第一管、第三管、第七管、第十一管皆南吕律,以工字应。凡吹工字,以此四管用左右手大指及食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十二管、第十五管林钟律,以尺字应。凡吹尺字,以左手食指及中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二管、第十管仲吕律,以上字应。凡吹上字,以左右手大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四管、第八管、第十一管太簇律,以四字应。凡吹四字,以右手食指及左手大食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十二管、第十四管黄钟清律,以合六二字应。凡吹合字必吹六字,吹六字必吹合字,亦取清浊相间,左手食指及中指按其孔,余孔皆开。以青衣囊囊之。不可令灰虫入其管,恐闭塞其簧,吹之则不应音也。
箫 「图」 箫八音属竹。截紫竹为之,长一尺九寸五分,前五孔,后一孔,通六孔各径二分,口开半窍,各山口直吹之,后一孔黄钟清律,以六字应之。凡吹六字止开此孔,前五孔皆闭。其第二孔南吕律,以工字应,凡吹工字,此孔与下四孔皆开,余孔皆闭。第三孔林钟律,以尺字应。凡吹尺字,此孔与下三孔皆开,余皆闭。第四仲吕律,以上字应。凡吹上字,此孔与下二孔皆开,余皆闭。第六孔太簇律,以四字应。凡吹四字,止开此孔,余皆闭。惟黄钟律六孔皆闭,以合字应之。下有一孔相通,以红绒系之,吹者宜缓取其音,斯悠扬不迫。
鼓 「图」 鼓八音中属革。高三尺五寸,面阔二尺二寸,有木架一,每奏乐一句以槌击者三,但节奏从容为佳。
埙 「图」 埙八音中属土。以土为之,大如鹅子锐,上平底似称锤,六孔。其窍尽合则为黄钟,其窍尽开,则为钟盖相应和也。
钟 「图」 钟八音中属金。以銅為之,栒?皆髹以朱。悬以钩。木为槌,竹柄。按雅乐,钟有十六击之者,有六律、六吕以应十二月之候,又有四声清以配之。今乡射惟用其一,以起众音,凡歌与丝竹之声,字字皆随之,所谓金声也者,始条理是也。
磬 「图」 磬八音中属石。靈璧石,為栒?皆髹以朱。悬以红绒?穿之。以坚木为槌,竹为柄。架一。按雅乐,磬亦有十六,其音律与钟同。今乡射亦惟用其一,以众音。凡击则先击钟,以宣字之音,既阕则击特磬以收之,所「谓王振之也者,终条理」是也。
琴卓 「图」 木为之,高三,尺阔一尺,长如琴。
瑟架 「图」 凡瑟用两架,以木为之,两柱顶用云头,高连云三寸,横梁低云头三寸,阔如瑟,宽一寸许,瑟首尾阁於二架上。
? 「图」 ?所以贮酒,以燕酬及饮不胜者也。
篚罍案 「图」 木为之,空其中,以坐罍,置篚於右。
斯禁 「图」 斯禁量?腹大小。以木为之,高五寸,空其中,坐?於上。
朴 「图」 司射所县,射者有过则挞之。
勺 「图」 勺所以酌酒,或以海螺壳为之。柄用牛骨,长二尺,或以锡为之。
壸 「图」 礼云:「两壸」。一酒,一玄酒也。
射礼全图
「图」
燕礼诸图
主人迎宾图 「图」
主人献宾图 「图」
宾酢主人图 「图」
主人酬宾图 「图」
主献众宾图 「图」
一人举觯图 「图」
宾主迎遵图 「图」
主人献遵图 「图」
遵酢主人图 「图」
主人献士图 「图」
乐宾献工图 「图」
主立司正图 「图」
射礼诸图
司射诱射图 「图」
上耦升司马命去侯司射戒射图 「图」
上耦次耦升降相左图 「图」
三耦拾取矢进退相左图 「图」
三耦再射释获图 「图」
宾主升射图 「图」
遵士升射图 「图」
再射取矢视筭图 「图」
宾主取矢图 「图」
遵士取矢图 「图」
饮不胜者图 「图」
献获者及释获者图 「图」
二人举觯图 「图」
彻俎坐燕图 「图」
送宾图 「图」
节定燕射礼仪
戒宾
前期一日,主人戒宾,宾出迎主人,各再拜。乃请曰将举燕射之礼,请子为宾宾礼辞曰某不足以成礼,主人再请曰愿吾子终许宾许曰吾子有再命敢不从,主人拜许拜兴宾荅拜兴拜兴。
设席陈器具馔
乃设宾席。在堂中稍西南向众宾席。继正宾而西设主席。在阼阶上西面设遵席。在宾席东之东设士席在宾席西众宾席东设两壸酒右玄酒左设洗及水在庭之东南有篚盛爵觯有二一两壸南一在水西设县谓钟磬也在洗东北面面 具馔
张侯
乃张侯侯之左下纲不系中掩束之临射乃系。设乏侯之西稍北
迎宾
羔熟通唱主人速宾主人至宾家宾出迎引唱各再拜主人退宾送出各拜兴拜兴宾与众宾及门傧去报云宾至傧者退立东阶下西面主人以傧者出迎宾主至门外引唱拜兴拜兴宾赞唱拜兴拜兴主人揖宾与众宾稍先入宾众皆 入门西东面主人与宾三揖主宾 以手相如是者三偕行及阶三让主曰请宾曰不敢如是者三主人升一等宾升主赞唱拜兴拜兴在檐前比面宾赞唱宾答拜兴拜兴亦檐前北面在主之左
主人献宾
通赞唱主人献宾主遂取爵於上篚降洗。宾从降。主人奠爵於地辞曰兑降宾对曰不敢不降主人取爵适洗盥洗。宾辞曰兑洗主人奠爵地对曰不敢不洗宾退 主人卒洗遂盥揖稍让以宾升。宾赞唱宾拜洗主赞唱主人答拜实爵献宾主实爵诸宾席前立。宾赞唱宾拜受爵先在西阶上遂进受爵於席前宾复位复拜位也主赞唱主人 拜送爵在阼阶七。通赞唱蔫脯醢宾赞唱宾升席从西升通赞唱设折俎设毕。宾赞唱宾祭脯醢左执爵以右手祭之。祭肺宾奠爵荐东而兴取肺蔫东而绝祭哜肺哜毕遂兴加肺於俎悦手执爵祭酒遂跪祭兴啐酒於席未以口至酒曰啐奠爵遂降席奠爵於拜位拜主赞唱主人答拜宾遂曰旨酒主复曰愧不嘉宾赞唱宾卒爵遂西阶上饮爵尽与奠爵拜遂执爵兴。主赞唱主答拜在阼阶上拜
宾酢主人
通唱宾酢主人宾以爵降。主人从降。宾西阶前奠爵辞云兑降主人对曰不敢不降宾取爵适洗北面洗盥主人阼阶之东南面辞云兑洗宾奠爵起对曰不敢不洗主人反位宾卒洗遂揖让以升。主赞唱主人拜洗宾赞唱宾答拜兴○宾实爵酢主人亦就主人之席前东南向主人拜进受爵遂复位宾拜送爵在西阶上荐脯醢主人升席。通唱设折俎主赞唱祭脯醢左执爵以右手祭之祭肺主奠爵荐东取肺跪祭之哜肺哜毕遂兴加於俎帨手执爵祭酒遂跪祭兴啐酒於席未啐酒奠爵拜宾赞唱宾答拜通唱主人崇酒奠爵於序端
主人酬宾
通唱主人酬宾主人取觯以降。宾从降,主人奠爵辞云免降宾对一不敢不降主人求觯洗揖让以升。主赞唱主人实觯酬宾○主人拜在阼阶奠觯拜执觯兴。宾赞唱宾答拜主人降洗觯。宾从降。主人奠觯辞云免降宾答云不敢不降主人洗升主赞唱主人实觯酬宾实觯在宾席前立。宾适四阶上。宾赞唱宾拜受主人奠觯於荐西。宾辞取觯以兴反西阶位。主赞唱主人拜送觯在阼阶上拜宾坐奠於荐东反西阶位。主人揖降宾从降立於西阶西
主人献众宾
通唱主人献众宾拜兴拜兴众宾皆答一拜主人揖升堂取爵降洗。引赞唱主人实爵献众宾众宾之长升拜受者三人末宾不拜但受爵主人拜送爵众宾坐祭立饮不拜既主人爵降复位众宾皆不拜受爵坐祭立饮每人荐於席主人以虚爵降
二人举觯
通唱一人举觯○揖让升宾○宾与众宾升就席○一人洗举觯於宾○升实觯一人既实觯往西阶土奠觯拜兴宾赞唱宾答拜在席未拜举觯者祭酒。饮酒。拜遂坐奠觯拜执觯兴宾答拜主人降洗升宾往西阶上北面。赞者唱之宾拜受觯举觯者进。赞者唱处奠觯乾荐西宾辞云免奠一人云不敢不奠遂坐取以兴。引赞唱举觯者拜送觯乃西阶拜兴宾反奠於其斩举觯者降
主人献遵
傧者报云遵至傧退立阼阶下西面。通唱迎遵遵入门左主人降宾及众宾皆降复门内之位主人遵揖让以升。引赞唱拜至阼阶上遂拜。遵赞唱大夫答拜西阶上。通唱主人献遵主人降。遵降。主人辞云免降遵对曰不敢不降遵辞云免洗主对云不敢不洗主升遵不拜洗。引赞唱主人实爵献於遵在席前献遵乃退西阶上立。遵引赞唱拜受爵拜毕。赞云反位主引赞唱主人拜送爵遂在遵右拜。通赞唱加席遵辞云去加席主人对云不敢去加席通唱荐脯醢遵乃升席设折俎○祭肺祭酒卒爵阶上。宾赞唱拜既爵主引赞云主人答拜
遵酢主人
通赞唱云遵酢主人遵降洗主人复阼阶降辞云免洗遵对云不敢不洗主人盥遵授主人爵於两楹门复位。主引赞唱云主人实爵以酢於西阶上拜主人遂坐奠爵拜。遵引赞唱云遵答拜主引赞云主人坐祭卒爵拜遵引赞云大夫答拜通赞唱云主人崇酒既崇酒遂奠爵於西楹南。主引赞唱云拜兴拜兴遵引赞唱云答拜主人复阶揖降遵降立於宾南
主人献士
通唱主人献士主降阶下通唱主人拜兴士答拜兴主人往西序端下取觯升实觯揖上升。通唱拜受上受。爵通唱拜送○荐脯醢士卒爵降两阶立遵下主人揖让以宾升遵及众宾皆升就席
乐宾
通唱乐宾遂席工於西阶上少东。通唱合乐乃歌周南诗之关睢葛覃卷耳召南诗之鹊巢采莼采苹。工告曰正歌备○主人献工遂实爵偏拜献乐工坐祭立饮荐脯醢
立司正
通唱立司正主人降立司正司正中庭礼辞云不敢当主人再请许诺。主赞者唱之主人拜兴拜兴通唱司正答拜兴拜兴主人升就席司正举觯司正遂升自西阶由楹内适阼阶上北面受命於主人主人曰请安宾司正遂往西阶上北面告宾曰主人请安於宾宾礼辞许司正告於主人曰请安於宾宾许主引唱主人拜遂在西阶上拜兴拜兴宾引唱宾答拜兴拜兴在西阶上答拜皆楫就席。通唱司正实觯遂实觯降自西阶中庭北面。通唱奠觯遂坐奠兴○卒觯遂坐取觯卒饮拜兴遂洗北面奠於其所兴少选立於觯南
请射
通唱行初射礼○司正为司马○司马以下各就位三耦俟於堂西南面以东为上司射君适堂西祖决遂取弓於阶西兼挟束矢升自西阶上北面告於宾曰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宾对曰某不能为二三子许诺司射适阼阶上东北面告於主人曰请射於宾宾许通唱司射纳射器司射乃降自西阶前西面命曰弟子纳射器乃纳射器皆在堂西宾与大夫之弓倚於西序矢在弓下北括众弓倚於堂西矢在其上主人之弓在东序东。通唱比三耦司射不释弓矢遂以比三耦於三耦之南北而命上射曰某御於子又命下射曰子与某子射通唱司马命张侯司马命云张侯弟子脱束遂系左下纲。司马又命云获者倚旌於侯获者由西方坐取旌倚於侯巾乃退。乐正适西方命云弟子赞工迁乐於下遂降自西阶往阼阶下之东堂前□矢西南北上乐正北面立於其南
司射诱射
通唱司射诱射司射犹挟弓以命云三耦各与其耦让取弓矢拾祖决遂三耦皆袒决遂有司左执弣右执弦而授弓遂授矢三耦皆执弓搢三矢而挟一矢司射先立於所设中之西南东面三耦皆进由司射之西立於其西南东面而俟司射乃诱射司射东面立於三耦之北搢二而挟一个揖进当阶北面揖及阶揖升堂揖当左物北面揖及物揖左足复物而还视侯中俯王是遂发乘矢不去旌而射乃左执弓右执弦南面揖降出於其位南适堂西改取一个挟之遂适阶西取朴搢之以反位
三耦初射
通唱行初射礼司马命曰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适侯执旌负侯而俟。司射还当上耦西面云上耦射司射反位。上耦揖进上耦在左并行当阶北面揖及阶揖。上射元升三等下射从之中等上射升堂少左下射升上射揖并行皆当其物北面揖及物揖皆左足履物司马适堂西不决遂祖执弓出於司射之南升自西阶钓楹由上射之后西南面立於物间执弓稍南扬弓命曰去侯获者执旌许诺声不绝以至於乏坐东面偃旌兴而俟。司马出於下射之南还其后降自西阶反由西射之南适堂西释弓袭祖反位立於司射之南。司射进於司马交於阶前相左由堂下西阶之东北西视上射命曰无射获无猎获上射揖司射退反位。通唱发矢上射既发一矢挟弓矢而后下射发一矢以至尽四矢而止。获者坐而举旌曰获以宫声至偃旌时变为商声此锥获而未释获也二人皆执弓南揖降如升仪与升射者相左交於阶前相揖。上射由司马之南适堂西释弓脱决拾袭所柦俟於堂西南百面二耦三耦升降射亦如之司射去朴倚於西阶之西升堂告於宾曰耦卒射宾揖司射降搢朴反位
□□□□
□□□□射礼司马适主西祖执弓由其位南进与司交於阶□相揖升自西阶钩楹自右物□物□□□□弓□□取矢○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许诺声以旌负侯而□□马出於左物之南还其后降自西阶□适堂前北面立於所设楅之南命曰弟子设楅乃□楅□□□庭。司马由司射之南退释弓於堂西袭袂反位□□子取矢北面委於楅括乃退。司马袭袂进当□□北面乘之。□马又袒执弓命曰取矢不索弟子应曰诺乃复求矢加□楅。司射升□□告□宾曰弓矢既具有司请再射宾许曰诺司射遂告於主人云请□□於宾宾许复揖宾曰主人与宾为耦大夫虽众皆与□为耦告於遵曰□□於遵遂告士曰子与遵为耦司射搢朴由司马之南适堂西立。通唱比众耦□宾与将射者皆降由司马之南适堂西□三耦而立以东为上大夫之耦为上某子与某子□耦司射乃北众耦大人主人皆未降。司射遂命曰三耦拾取矢司射反□三耦各□□耦皆皆袒决遂执弓进立□司马之南。司射作云上耦取矢司射反位。上耦揖进当楅北面揖□楅揖上射东面下射西面上射揖进坐横弓仰乎自弓下取一个兼诸弣顺羽且兴执弦而左旋退反位东□揖下射进坐横弓覆手自弓上取一个兴其它如上□□既拾取乘矢揖皆左旋南面揖皆少进当福南皆□□北面搢三挟一个揖皆左旋上射於右与进者相□□揖反位。三耦拾取矢亦如如之后一人取诱射之矢□末矢而进之以授有司於西方而后反位。众宾□□取矢□袒决遂执弓搢三挟一个由堂西进继三耦□□而立东面北上大□□上。司射作曰请射一耦揖升当阶北面揖及阶揖皆当其物北面揖□□□皆左足履物旋视侯中而俟。司马由西阶□□钩楹由上射之后西南面立於物间命曰去□□□执旌许诺声不绝以至於乏。司马降释□□位。司射执弓挟一矢去朴什请乾宾曰请释□□□胜负宾答曰别贤否以明赏罚许司射降搢朴□□立於所设中□□□□□不设□□□获。释获者执鹿中。一人□□□□从之释获者坐设中南当楅西南□□东面兴受筭坐实八筭於中横委其余乾中□□不兴拱而俟。司射遂进由堂下北面命曰不贯□释上射揖司射退反位。释获者坐取中八筭改实八筭於中兴执筭而俟。通赞唱发矢若中□释获者坐而释获每一矢释一筭上射於右下射於□若有余筭则反委之取中之八筭改实八筭於中兴□筭□俟三耦卒射如上射之仪以上三耦再射释获宾主人大夫射○宾主人射宾主人大夫揖皆由其阶降揖主人堂东袒决遂执弓搢三矢挟一矢宾於堂西亦如之皆由□阶主人为下射阶下揖升堂揖皆当其物北面揖及物揖皆左足履物旋视侯中合足而俟宾先发主后发□次而尽各揖及阶揖降阶揖宾序西主人序东□释弓脱决拾袂反位升及阶揖升堂揖皆就席大夫士射大夫袒决遂执弓搢三挟一矢由堂西出於司射之两。就其耦。大夫为下射。揖进耦少退揖以阶揖升堂揖。耦先升阶当其物揖及物揖乃射如前。揖降。耦先降降阶耦少退皆释弓於堂西袭□耦遂止於堂西大夫升就位众宾射升射及降阶如上。司射□进上耦。射毕释获者遂以□执余筭升自西阶尽阶不升堂告於宾曰左右卒射释获者降反位坐委余筭於中西兴拱而俟。司马袒决执弓升命曰取矢弟子应曰诺。司马又命曰获者以旌负侯司马降释弓反位弟子委矢乃取矢委於楅大夫矢则兼东之以茅司马乘矢司马遂以四数之司射视筭司射适西阶释弓去朴袭袒衣立於中南视筭释获者释获释获者东面於中西坐先数右获二筭为纯一纯以取实於左手十纯则缩而委之每委异之有余纯则横於下一筭为□奇则又缩诸纯下兴自前适左东面坐兼敛实於□□一纯以委十则异之其余如右获。司射复位。释获者遂进取贤获执以升自西阶尽阶不升堂告於宾若有胜则曰右贤於左若左胜则曰左贤於右以纯数告若有奇者亦曰奇若左右钧则左右皆执一筭以告曰左右钧降□位□兼敛筭实八筭於中委其余於中西与拱而俟。司射适○四命曰弟○设丰弟子□□升设於□楹之西乃降。司射又云弟子洗觯升酌奠於丰上胜者之弟子洗觯升酌南面坐立奠丰上降执弓反位袒执弓挟一矢。司射袒执弓挟一矢北面於三耦之南命曰三耦及众宾降执弓。胜者执张弓皆袒决遂。不胜者执弛弓不胜者乃皆仰左手右手加弛弓於其左手右手遂执弣。司射先反位。通唱三耦及众射皆与其耦进立於射位立以北为上。司射作升饮唱云升饮者升饮一耦并进及阶揖升堂揖胜者先升堂少右。通赞唱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取讫乃兴少退立卒觯通唱奠觯於丰下揖不胜者先降与升饮者相左交於阶前相揖出於司马之南遂堂释弓袭所袒袂而俟执爵者取觯实之反奠於丰上二耦三耦以次揖升饮如前宾主人大夫不胜不执弓执爵者取觯降洗升实之以授於席前宾不胜者授觯以适西阶上北面立饮卒觯授□者反就席。大夫耦不升若不胜主人大夫则亦执弛弓特升饮众宾继饮众宾不胜者揖升饮如前偏彻丰○彻觯通赞唱云司马献获者司马乃洗爵升实之以降献获者於侯。通唱荐脯醢○设折俎○三祭○获者拜受爵获者负侯北面拜司马拜送爵司马西面拜。获者执爵。使人执其荐与俎从之适侯右个设荐获者南面坐右执爵祭脯醢执□取肺坐祭遂祭酒兴左个及中皆如之。左个之西出三步东面设席俎。获者东面立饮不拜既爵。司马受爵奠於篚复位。获者执其荐使人执俎从之设於乏南获者负侯而俟司射献释获者司射适阶西释弓矢去朴脱决拾袭所袒袂适洗洗爵升堂实之以降献释者乾其位少南荐脯醢□俎有蔡释获者拜受爵东面而拜司射拜送爵北面而拜释获者祭脯醢○祭肺○祭酒○饮酒乃兴乾司射之西北面立饮不拜。司射受爵奠於篚反位。释获者反位
三射
通唱行三射礼司射适堂西袒决遂取弓於阶西挟一矢搢朴以反位另去朴倚乾阶西升请於宾曰请三射宾答曰诺司射遂以宾许□□言告於主人曰请终射於宾宾许主人曰诺司射降搢朴由司马之南适堂西命曰三耦及众宾皆袒决遂执弓就位司射先反位。三耦及众宾皆袒决遂执弓各以其耦进反於射位司射作曰三耦拾取矢三耦皆进阶前揖及楅一每人取一矢如前仪各至四矢而反位。司射唱曰宾主人大夫降执弓各皆降。司射又作云宾主人拾取矢主人堂东宾堂西皆袒决遂执弓皆进阶前揖及楅挕宾於西主人於东每人迭取一矢以至於四矢止乃皆北面搢三矢挟一矢不揖退宾往堂西主往堂东皆释弓矢袭所袒决及阶揖升堂揖就席。司射唱云大夫士拾取矢大夫乃袒决遂执弓就其耦揖皆进阶下揖及楅揖耦东面大夫西面大夫进坐脱矢东兴反位。耦揖进坐兼取四矢兴及位揖大夫进坐亦兼取四矢皆顺羽而兴反位皆北面搢三矢挟一矢揖退反位大夫遂适序西释弓矢袭所袒决升即席众宾拾取矢众宾皆如前仪以次反位。司射犹挟一矢以进视上射作曰请射一耦升揖及阶揖升堂揖当物揖及物揖左足履物还视侯正立而俟。司马升如前仪命曰去侯获者曰诺司马降释弓反位。司射升与司马交於阶前去朴袭所袒决升视宾曰请以乐乐於宾宾合曰礼乐不可斯须去射许司射告本主人曰请以乐乐於宾许司射降搢朴东命乐正曰请以乐乐於宾宾许司射遂适间堂下北面命曰不鼓不释上射揖司射退反位。乐王东面命大师曰奏驺虞间若一大师许曰诰乐土退反位乃奏驺虞以射。三耦射毕。有应声而中者则鼓之获者特旌曰获卒射降。通唱释获释获者执余获升告曰左右卒射司马升命曰取矢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曰诺司马降释弓反位。弟子委矢。司马乘之。司马释弓视筭。释获者升左胜则曰左贤於右右胜则曰右贤於左若钧则曰左右钧降复位。司射命曰设丰又命曰实觯置於丰遂命曰胜者执张弓不胜者执弛弓又命曰升饮者升饮一耦至三耦升饮如前。司射犹袒决遂左执弓右执一矢兼诸弣面镞适堂西以命曰拾取矢如初司射反位。三耦及宾主人大夫皆袒决遂升阶下揖当楅揖各取一矢以至四矢而矢不挟兼诸弦以退不反位遂授有司乾堂西阶偏揖皆升就席司射乃适堂西释弓去朴脱决拾袭所袒决。司马进中庭命曰弟子释侯弟子脱侯之左下纲而释之。司马又命曰获者以旌退入命曰弟子退楅司射进至中前西北面命曰释获者退中与筭
旅酬
通唱司马反为司正司马退复觯南而立。乐正命曰歌工即位通唱行旅酬礼○宾酬主人宾北向坐取俎西之觯兴阼阶上北面向主人主人降席立於宾东。宾引唱宾奠觯拜宾拜。乃执觯兴主引唱主人答拜宾赞唱宾卒觯不拜不洗实觯既实觯进东南面。主赞唱主人北面拜在阼阶上主人进受宾赞唱宾北面拜送在主人之西。主赞唱主人以觯适西阶上酬大夫○主人奠觯拜主既拜乃执觯兴○大夫答拜○主人卒觯不拜不洗实觯既实向大夫。遵赞唱大夫拜○进受觯主赞唱主人拜送主人乃揖就席。通唱司正升相旅自西阶升作受酬相者曰某酬某子受酬降席。司正退立於西序端东州面众宾酬者拜兴饮皆如前礼酬在下者在下者皆□受酬於西阶上卒受者以觯降奠乾篚司□降复位
二人举觯
通唱二人举觯於宾与大夫举觯者二人恉洗觯实之西阶上北面皆奠觯拜拜讫执觯兴宾大夫赞皆唱云宾与大夫皆席末答拜通唱祭酒○饮卒觯○奠觯拜○兴执觯而兴。宾大夫引赞各唱宾与大夫皆答拜○实觯举觯者逆降洗升实觯皆立於西阶上北面。宾大夫赞皆唱宾与大夫拜通唱举觯者皆进奠於荐右○举觯者反位皆拜送乃降宾与大夫坐反奠於其所兴。若无大夫则唯宾
彻俎坐燕
通唱请彻俎行坐燕礼司正自西阶下往阼阶上受命乾主人。主人命曰请坐宾司正乃适西阶上北面告宾曰请坐宾辞曰免俎司正反命乾主人主人曰请彻俎宾应曰诺司正降自西阶阶前命曰弟子侯彻俎司正升立乾序端。通唱宾降席北面○主人降席自南方而降阼阶上北面大夫席席东南面○宾取俎还授司正司正以降自西阶宾从之降遂立於阶西东南面。司正以俎出授从者。主引赞唱主人取俎还授弟子弟子授俎降自西阶以东主人降自阼阶西面立。通唱众宾皆降立於大夫之南主人以宾揖让脱屦○大夫及众宾皆脱屦升坐○进羞○无筭爵○二人举觯○宾与大夫取奠觯饮卒觯不拜执觯者受觯实之宾以之主人。大夫之觯长受而错宾之长以次而交错皆不拜既偏卒受者以旅在下者於西阶上宾长受酹者不拜乃饮卒觯以实之受酬者不拜执觯者皆受旅饮。一人以虚觯降奠於篚执觯者升实觯奠於宾与大夫○无筭乐又作乐宾兴乐正命曰奏湛露古礼宾降及阶陔作今以湛露诗代之取不醉无归也宾出主人送於门外主引赞唱拜兴拜兴傧者报云宾不顾矣主人反位。通赞唱云礼毕
泉翁大全跋燕射礼仪
节定燕射礼仪,大司成甘泉湛公以贞教大学者也。古者射以节燕,燕以终射,观行苇之诗,肆筵授几而继以敦弓既坚,序宾不侮而继以酒醴维醹,此其尤章明者也。古人之燕非为酒食也,其射非为争也,所以昭德意,示周行,消其鄙诈易慢,而相习於礼乐也。故燕飨之节,尽用之则为射礼,取半以下则为授壸礼,初非希阔而难行也。予至广德之明年,作复初书院以居诸生,率之以冠祭之礼,士知向方矣。复请於督学光山卢公,遣冠者四人,童子二人,以习射於桥门。既归,巿诸器物而肄之,肃肃乎其敬也,雍雍乎其和也。因作而叹曰:「先王之遗典,其可不与天下公之。」遂梓以广其传,而谂诸同志曰:吾观於燕射之礼,而知古人之善学也。自宾主、遵士、众宾三耦以至百执事,无一人而非学也。自揖让升降,献酢旅酬,执弓取矢,执旌释获,升歌举觯,无一事而非学也。其居处也恭,其执事也敬,其与人也忠。察此之谓智,体此之谓仁,疆此之谓勇,故曰可以观德,其弗信已乎?彼弃礼而不由者,谓之荒;由之而不著者,谓之昧;饰之而无实者,谓之虚;习之而罔终者,谓之息。差等不同,其离道而违德钧也。张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程子曰:「洒扫应对,便可到圣人事。」学者合而思之,则礼乐之道,不可斯须去身者,可以深造而自得之矣。
嘉靖丙戌冬十一月长至,安成邹守益书
泉翁大全卷之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书
上白沙先生启略[拾遗]
门生湛雨顿首百拜尊师白沙老先生函丈执事。自初拜门下,亲领尊训至言,勿忘勿助之旨,而发之以无在无不在之要,归而求之,以是持循,久未有著落处。一旦忽然若有开悟,感程子之言:「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李延平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愚谓「天理」二字,千圣千贤大头脑处。尧、舜以来,至於孔、孟,说中,说极,说仁、义、礼、智,千言万语都已该括在内。若能随处体认真见得,则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此体,在人涵养以有之於己耳云云。丁巳冬十月一日,门生湛雨百拜顿首顿首谨启。[雨乃先生避祖讳旧权改名。]
先次与阳明鸿胪
不肖孤稽颡,别来无任哀恋,昨承面谕大学格物之义,以物为心意之所著,荷教多矣。但不肖平日所以受益於兄者,尚多不在此也。兄意只恐人舍心求之於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之心又非在外也,於物若以为心意之著见,恐不免有外物之病,幸更思之。老兄仁者之心,欲立人达人甚切,故不免急迫,以召疑议。在易之咸,以无心感物,物之感也深。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其上六,咸其辅颊舌,腾口说也。感人以心且不可,况以颊舌乎?此不肖与老兄当共戒之。
寄王纯甫验封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尔。昔者辛壬之岁在都下,所与贤契语,并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也。贤契用功如是不息,他日当知吾言之不诬也。忧患中猛省四十九年之非,真可痛怜,几虚过此生。缘向前心有所偏,未尝下十分工夫,不能扩充其所志,故有倒行逆施处,为人媒_。兹已内讼,峻洁自持,毙而后已。若天假之年,其肯虚度,自令汨没,徒负师友耶?哀中不欲多言,念生死未计,相见未涯,故勉为同志者道之耳。过南都,阳明亦有论说。形而上下之说,信有近似者,但为传者又别告。自今且取其疑者致思,取其同者自辅,方是虚己求益。毋徒纷纷异同之辩,恐於道无益而反有害也。陈天佑稽勋同志者,闲中当常相聚讲习,并以愚说质之,时致规言不次。杨实夫、姚惟肖二文选,幸致意。
复方西樵
昨得来教,哀痛中亦暂解忧。但其中犹有未深领者,几欲奉书请教,将作复止,然终不能已也。承示观书册而得心病,别求安乐法,以了此心。见近来觉悟。然窃闻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孔明读书不求记。盖古之知道者如是。而明道读书不蹉过一字,作字时甚敬,即此是学,是即孔子所谓执事敬也。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皆然,岂特读书然哉?盖读书有涵泳持养之功,有穷格发明之益,於此有得,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吾弟以为心病者何耶?圣贤之书,将以养心,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有未得其要乎?且其语意间似有内非外,判心 迹而两之之病,吾弟初不自觉。又云:「别求安乐之法」,而安乐之法,舍敬又何所求耶?语云:「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又云:「敬则自然和乐。」是古人所以存其心养其性,而安乐之法将於是乎在。夫存心之说则闻之矣,至於了心之说,则不肖所未闻。吾契相从阳明讲究,必有实用力处,幸不惜明示,以慰未死之人。
答徐曰仁工曹
再拜徐曰仁道契执事。承远致盛礼,重以奠文,甚感斯文骨肉之情。告奠墓前,哀哭不自胜。知旌旆已还都,有师承之益。所叹此道孤危,彼此同然。七月初叔贤来此,墓下住二旬,初颇锐意讲贯,极论累日,彼此有益。却是精密长进,路脉亦正。岭表可望惟此友耳。看来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酬应时又自酬应,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为二而离之。吾人切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酬应,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成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如何?如何?幸以质诸阳明先生见示,承委令尊府先生传,但不省自居忧以来绝不举笔作文,当有待也。荒迷不次。
答周充之
某稽颡拜疏充之先生年丈有道。若水以不孝罹此大故,待尽山阿,仅未死耳。承远致慰言,不胜哀感。且审吾兄曾游兰溪问学,所得必有端的,幸甚。七月间,方叔贤至山中,讲究半月而去,道及吾兄家居,为学之益可想。近年觉此学只在切问近思,自存养以达於事业,人伦庶物,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如一株树相似,自根本以至枝(业)[叶],无不是此生意一气贯通,本末具备,初无前后。从前总是枉了多少心力可惜,吾兄讲究,必已得路脉之正,不假言也。荒迷中不次。
寄阳明
昨叔贤到山间,道及老兄,颇讶不疑佛老,以为一致,且云到底是空,以为极致之论。若然,则不肖之惑滋甚。此必一时之见耶?抑权以为救弊之言耶?不然,则不肖之惑滋甚。不然,则不肖平日所以明辨之功未至也。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道也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者也。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颜子卓尔之见,正见此尔。此老兄平日之所潜心者 也。叔贤所闻者,必有为而发耶?此乃学最紧关处,幸示教以解惑。
别纸与徐新会
先师白沙先生祭礼,哀病中未得详究,窃惟庙食之举,正以先生道德足为一方师范,祭礼当略仿古释奠先师之意行之,行事必以币。曲礼云:「士祭以羊豕也。」羊豕即少牢也,今当祭以少牢。其余胾炙、脯醢、菹酱、醯湆、黍稷、醴酒、玄酒、鱼腊,又有肺,皆祭礼之品也。盖肺,气主,周人所尚也。胾,熟肉也。炙,燔肉也。脯,乾肉也。醢,即鲊也。菹,腌菜也。醯酱,所以食也。湆,煮肉汁不和以菜,所谓大羹也。玄酒,明水也。鱼,取於水也。腊,兽乾,取於陆也,兼水陆阴阳之义也。豚,熟之者也,取右胁肩及脊以升俎也。此皆尚味之品也。若夫羊、豕,体祭不熟者,尚气臭之品也。今窃意以合诸礼,斟酌时宜,用币玄纁各一,牲羊豕各一,置於席南,榛、栗、枣之类三大盘,设於牲北,仿释菜之义,用菜若芹苹之类三大盘,设於果北,鱼、兔、豚脊蹄三俎於菜北,菹器五於三俎之北,脯一、炙一、胾一,醯一、肺一,共器五而肺居中,设於菹北。祭肺一用以祭酒者,加於食肺之上,醯东酱西,湆在醯东,胾在酱西,稷黍在中,稷左而黍右,炙肺一置於别所,以俟侑食。今之侑食,古 之酳尸也。故用炙肝以从爵三,设於北。若醴酒一在堂东北,玄酒一在醴西,此其大略也。病倦荒迷,不能精详,望更议之。
祭品。币玄纁二、各篚。牲:豕一、羊一。果:榛、栗、枣三。菜三:芹、蘩、苹。俎三:鱼、兔、豚蹄脊。菹腌菜五。脯一、炙一、醢一、胾一、肺一而五。祭肺一。醯一。湆一。和?一。黍稷各一。侑食炙肝一。爵三。其尊醴酒一、玄酒一。行礼。赞序立,献官阼上北面立。陪祭,阼阶少退,北面立。诸生分东、西序,东、西面立。赞者各立於其所内面。参神。赞诣盥洗所盥手洗爵。又盥手帨手。赞就位,献官中阶北面,陪祭官於献官之南,北面立。诸生於陪祭官之南,北面立。赞参神,各再拜。献官诣香案前跪焚香,酌酒降神,俯伏,兴,再拜,复位。初献礼。赞献官诣案前,跪,酌酒,授献於神位,献币,奠神位,读祝,祭酒,祭肺以爵,复奠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亚献礼。赞献官诣香案前,跪,酌酒,授奠於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终献礼,如亚献之仪。赞侑食,献官诣神位酌酒,以炙肝从奠於神位,各再拜。赞受胙饮福,献官诣案前跪,饮福酒,受胙,俯伏,兴,再拜,复位。赞焚痊。赞诣焚痊所焚币,痊毛血。赞复位辞神,各再拜,礼毕。
再复方西樵
承手教读之,若亲接謦欬,不觉忘病也,幸甚。三礼之论,窃恐未然,不肖所据信者,惟孔子、子思三千、三百之言耳。若如吾弟以谓周礼为大纲,曲礼、仪礼为节目,则二子者,胡为每每对举言之,计其一定之数,若合符节而不他及也耶?且周礼六篇之首,皆有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等语,可见其为治天下之法,而古直谓之「周官」也。至其中疑为后儒所添入者,如卜梦之事甚无谓,亦有大琐碎者,皆可疑也。其书孔、孟之时皆未之见,而孟子班爵乃亦本之王制耳。幸更详之。然同不同亦各有见,不敢必也。近看仪礼中,其升降、揖让、拜兴、旋辟之节,无一字少得。若於此一失,即是废天职,而天理或息矣,真圣经也。此必周公所制,而孔子、子思称之,子夏传之,可见也。若於此理会得,则於道思过半矣。至来教所谓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尝不同也。吾弟聪明过人,见理甚快,必有以详察者,何如?希示。
与杨士德
书中所问阳明立志之教,与鄙见理一分殊之说,本并 行而不悖者。立志其本也。理一分殊乃下手用功处也。盖所立之志,志此耳。若不见此理,不知所志者何事。如人欲往京师,此立志也。京师之上,自有许多文物,先王礼乐之遗教,一一皆有至理,此理一分殊之说也。惟其见此可慕可乐,是以志之益笃,求必至而不能自已也。中间学心之言,大段有病,非圣人之旨。更反复思之,以质阳明,言不能尽也。此月二十五已携家入居西樵矣,余见阳明先生启中,不具。
答刘希南秀才
向得手书到山,读之,喜慰不可言,足见吾子志识之正矣。前此闻吾子负一时才名,以为止於文翰举业之间耳,不意又进此格也。幸甚!幸甚!中间说学者各就偏处做去一语,最切中当时学者之病。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如四方之人欲适中都,南方之人自南驰,北方之人自北驰,西方、东方之人,自西东其驰,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止成就其偏而已。造之愈深,去之愈远,方且沾沾然自足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谓爱其身矣乎?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 东方西方之人,亦知东西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道途之人,不任王良三老,而号於人曰:「吾已知之!吾已知之!」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等。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由前之病,未易知也。由后之病,尤未易知也,可不惧乎!有感於吾子之言,知可与共学者,故不觉饶舌,吾子其思之。
答邓瞻邓眕
昆季书来,知近日寻求又皆以敬为言,甚慰。但君卓之说,恶俗事之纷扰,即未得执事之要也。患头项之多端即未明主一之旨也。明疑相半,即非明也,意者必先有以主乎其中者乎!君恪之说,知客气之病,即有克己之机矣。求主敬之功,即知治病之方矣。但恐未知用力与得力处,则犹是说也。盖客气与义理相为消长,义理长一分,则客气消一分,积之久则纯是义理,而客气自无。非谓一旦主敬而客气便消,病根可拔也。观克伐怨欲章可见,幸各思之。若有见则不虑人事之纷扰,头项之多端,客气之为患矣。余非面莫尽。
答余督学
承手教读之,知执事慨然以兴起斯道为己任,幸甚!且 於为说中正以立学者之的,幸甚!阳明不专於静之说,即仆之说也。古之论学未有以静坐为言者,而程氏言之,非其定论,乃欲补小学之缺,急时弊也。后之儒者,遂以静坐求之,过矣。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苟求之静焉,骎骎乎入於荒忽寂灭之中,而不可入尧、舜之道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也者,一阳动也。非复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矣。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则天理或几乎息矣。故善学者,必令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性之德也。虽然,言之易,行之难,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当为吾兄共勉之,以倡明斯道。幸甚。
答少默问易简
晚来问易简一节,偶承止至善之论,一时病作,精神短,不能悉。夫乾之易者,健而动,故充塞平铺而至近也。坤之简者,顺而静,故成天之自然,而无所事也。惟其平铺至近,人皆可见,故易知。惟其行之自然而无所事,人皆可行,故易从。人皆可见,则亲之自不能已也,故可久。人 皆可行,则推之自不能御,故可大。然易简功夫,实不外乎吾昨所论至善之旨耳,故易他章又曰:「易简之善配至德。」德即至善之谓也。
答仲鹖
前者感寒一吐,至今未平复。正欲通问,适为来谕所先,且承品物之及,为慰可知。杨生笃志问学,亦拳拳於左右,适见与书,若犹有求放心之疑者。然区区以为,从事学问则心不外驰,即所以求放心,如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者,非谓学问之外而别求心於虚无也。仲鹖曾见区区去岁送陈世杰文字否?候更录去观之。昨答余督学,亦有孔门之教於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之语。大抵近时学士一有所疑,便置不辨,此道之所以不明也。至於洒扫应对等语良是,但欲更造其理而涵养之耳。若有所疑,当不惜远示,不敢不虚心受之也。病中不多及。
病中答张四全
吾弟不以仆为不似,而反推诸圣贤之域,非所敢当,然亦不敢不勉,以与吾弟从事,而效其辅仁之微力也。承志学益笃,而及勿忘勿助之功,幸甚!夫勿忘勿助,其养之之功也,当知所养者何事则几矣,仆近於中庸、大学 益见博约之旨端的处。俟病间,与吾弟极论之。夫知之不真,行不力也,幸精思之。
答方西樵
吾弟亟於趋广,逼於骨肉之情,仆不能奉别,以滞於气血之躯,彼此各相亮也。自廿四以来病居楼上,迄今未下楼,然不敢以血气之病自病其心志。因穷究中庸一篇,随为作测。盖病间即精思,思而得诸心而随注於册,若有鬼神通之於前,逼乎其后者。凡七日而吾测成,月之朔也。即以附陈生录之,期欲正於左右,而吾弟又忽然而去,我心何如也!昨晚承留示二原,何慰如之!即急读以了大意,以辟文公章句为主耳。方欲精究病而未能,候细咀嚼也。二日吾测录完,亦奉质左右。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岂敢相孤耶!
答陈宗享
自东山别后,病殊狼狈,然於病中,亦不敢以血气之病为心病,以自废天职也。二日虽稍平,未能完复,尚须爱养之耳。别后知能精思力行,以理自胜,不为事物妨夺也。此学无他奇异,只是家常菜饭,但贵人察识而养之耳。承欲数日复到山,真不食言也,只此一心,便可入尧、舜之道矣。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幸终栽培此念。病不多及。
灯下与少默公赞
吾於大学说其要在止至善,止至善之要,又在格物。而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至天下平二节,专反复推归格物上。今观张敬夫答彭子寿,以自诚意至平天下,无非格致事一段,可见古人先得我心之同然。然则诸传以为示人以格致之事,亦可也。特送少默公赞阅之。
答太常博士陈惟浚六条
前岁曾两接手书,知已有顺亲北上之意,尔后遂常作燕翼之想,然未得其的。知在彼乎?在此乎?坐此不及致音,而以问於阳明,阳明莫吾报也。自去秋拜疏,遂入西樵山筑室,携家来居之,与二三学子,及方叔贤相处讲磨。乃与人世相隔,专得以理自进,若有不得已焉者也。日领自太常来书,又见近日所进,敬羡。象山书,三十时常手抄本读之,见其一段,深得大意。近日学者,虽多谈之,每每忽此。象山可信决知其非禅者,此耳。答稿二通录奉览之,可知矣。然以比之明道内外体用一贯,参之孟子知性养性,考之孔、颜博文约礼,若合符节。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近於庸、学二书愈见易简之学,并录一览。其来札中间节目难以尽答,敬疏於别纸,聪明裁之。 观来问多觉后语,先师白沙先生云:纔觉退便是进也,纔觉病便是药也。及孝弟敦本之意,甚好。由此扩而充之,仁义不可胜用矣。其不能不夺於书册山水,亦玩经典之心,凡以心不恒存存故也,外物入之矣。盖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近世学者,多落影响支离,吾惟浚独於乡前辈中,择一象山好之,亦可谓善变矣。然学者又每每多有乐其简而好之者,有或虽好之而不知其大意,如别纸所云者,二者皆不著实。恐别有走作,吾惟浚自不如此也。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夫车两轮,同一车也,行则俱行,岂容有二?而谓有二者,非知程学者也。鄙见以为如人行路,足目一时俱到,涵养进学,岂容有二?自一念之微,以至於事为讲习之际,涵养致知,一时并在,乃为善学也。故程子曰:「学在知所有,养所有。」宜更玩之。鄙见以为,此道体用一原者也。故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事,谨独即是戒惧,所以养其体,直扩充至位育之[大] [用,亦]不离於谨独。克己格致皆知行,此也。至天下平皆是一贯。然致中和平天下皆工夫,亦是谨独充之。如云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岂可谓格致天下平便无所事?中间扩充乃是至诚不息之道,如一根树由萌蘗至结子,皆是一气也。来札「便是」二字恐伤太快,阳明格物论未得其详。大抵心与天下不可分内外,稍云求之本心。又云由内便有外物之弊。心体物而不遗,何往非心?此理一也。若真见得,亦不分高卑远近也,高卑远近一体也。
「天下非身外也」一句甚好,甚得西铭理一,及程子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意,但理一之中自有分殊,不能不别也。此仁义并行而不悖者也。昔朱元晦初见延平,甚爱程子浑然同体之说,延平语云:「要见理一处,却不难,只分殊处却难。」又是一场锻炼也。愚以为未知分殊则亦未知理一也。未知理一,亦未必知分殊也。二者同体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所以体夫此也。敬义无内外也,皆心也,合内外之道也。而云内外者,为直方言之耳。故来札一自修身至平天下以敬义看,而谓何尝离却自家,即此意也。至敬内义外之说,虽是省了易文字面,恐就转了古人之意,而立言之义,恐未精耳。若於 格致外加敬字,却是难说,盖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皆心也,非敬则息矣。安百姓平天下亦有工夫,皆此敬不息之流行,已见前段。
东坡论孟子说性善,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性恶,孟、荀既称善恶矣,故杨、韩不得不出於善恶混,及性有三品之说。大抵学者每要矫时,矫枉过正者则亦有之矣。明道得孔、孟、濂溪之传者也。故其语学语道,上下体用一贯,大中至正而无弊。朱、陆各得其一体者也。朱语下而陆语上,虽未必截然如此,而宗旨则各有所重矣。如伊尹出处何异孔子,而云任也;伯夷、柳下惠之圣,而云隘与不恭也。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故愚尝云:「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象山之学,近时学者往往喜其简径而乐道之,至於吾所拈出象山大意,又每每忽之。又有谓其学与气象似孟子,则吾未敢信。孟子固有英气,而皆发於义理之正,先正犹且病之;至於象山与朱子辩论数书皆发於客气,至於琐琐以词说相稽者有之。故其后自有粗心浮气之悔,而以此气象为似孟子,误矣。吾惟浚独以为恳到,何耶?学者须要理会气象,「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是何气象!试观横渠之撤皋比,伊川临终「道著用便不是」之言,延平之纯粹韬晦,胡五峰张敬夫之精诣, 比之何如?皆未知置此数子於何地耳!伊尹、伯夷,皆孟子以为圣,乃所愿则学孔子。诸子皆贤,乃所愿则学濂溪、明道、伊川、横渠、延平诸子也。吾惟浚高明之资有过人者,但不可不定平生决择,兼不可忘韦弦之义耳。子静每戒胜心二字可玩。
旷官之罪,见吾契恻隐之心不肯放过处,但出处之际,若到十分去不得处,虽亲命有所不俟。盖得失存於呼吸之间,而遗体之安危以之,故身亲一也。予久不作入京书,於吾契自不能默默尔。
答邓瞻邓眕兄弟
览昆季书,知各有用力处,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尔。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近霍渭先之弟任颇能沈潜向进,有默识之意。乃弟杰在岩中者,近人事稍通,亦拜烟霞,乃一段奇事,因附知。著昆季来,须督学试罢,及君恪疮愈乃可,不可不速图还山,以了大业也。
答方西樵
观阳明书,似未深悉愚意。吾所举象山宇宙性分之语, 所谓性分者,即吾弟所举本心之说耳,得本心、则自有以见此矣。本心宇宙恐未可二之也。承(欲)[教]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识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近亦觉多言,正於默识处用功,偶又不能不言也。阳明书并寄一阅便还。
答阳明都宪
杨仕德到,并领诸教,忽然若拱璧之入手,其为慰沃可量耶!诸所论说,皆是斩新自得之语,至朱子晚年定论一编,似为新见。第前一截则溺於言语,后一截又脱离於言语,似於孔子所谓「执事敬」内外一致者,两失之耳。承奖进之意极厚,至读与叔贤书,又不能无疑。所谓宇宙性分,与张子西铭、程子识仁同一段,皆吾本心之体,见大者谓之大,见近者谓之近,恐未可以大小远近分也。凡兄所立言,为人取法,不可不精也。闻英才云集,深喜此道之复明,此间自甘杨之外,有陈生谟,谟之父宗享年将六十而好学,霍渭先弟任,任弟杰,溟滓岩居,邓、冯诸生皆有向进之志,但未见得力,然皆老兄振 作,使闻风而起也。
与汤民悦
自居山来,不获款论,令郎音问亦疏,每怀怏怏。昨得令郎书,於圣学渐知所寻求扩充四端之说。盖其厚质可与进此,以世吾弟之业,心窃期之,常加奖劝,今果获所愿,其为喜慰无量。良知良能,人所同有,后辈岂无好善之念,以其汨没於举业,恐正学有以妨之,故未能舍彼而从此。殊不知吾之意则不然,德业、举业二业本同一致也。如修德业者亦读圣贤之书,为举业者亦读圣贤之书,其业一也。其世之学者以为不同,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科举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科举之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精、涵养深、义理透,故其词畅、其指达,其发於词,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然而言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之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而举世无真知行矣。才与德二,举世无全人矣。文与武二,则举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后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举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三)[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仆不下山踰年矣,日与诸学子讲究,颇觉日进日新,期终不负於师友。吾弟素敦厚笃信,贤郎又复有此萌芽,何不携之来山讲究,坐进二业,归之一致,乃终身结果之地也。
答顾箬溪佥宪
某复箬溪顾先生足下。箬溪之意甚平,正惬愚见。若愚见只是一味家常菜饭,细细咀嚼,自有余味。淡而不厌,无甚珍奇,然亦不愿有珍奇之慕。珍奇之慕,恐生欲速好径之心,即此一心已不是道。圣贤论学,只云:「温故而知新。」只知新处,便有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天道生生不已,只是盛耳,非有别一种奇特也。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於古训而后有获。」「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於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此上文所论「温故知新」,前书所谓「随时随处体认天理而涵养之」者也。若然,则知行并进矣。此因前书之意引而伸之,庶尽其愚忱。外亦有格物致知之说,尚容嗣请。
答李子庸秋官
拜领九月望书,承再示濂溪所疑,足见学问思辨,致意其中,难以一一尽复,然亦有不必一一而大要已明者。二程再见濂溪,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夫所谓要者,孰大於此?濂溪所见大者此也。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其曰「所受」者即此也,而其所谓天理实不外此,扩充之而已。其出入於释老,反求於六经,皆言其自失自得而卒不出乎此耳。伊川自谓与兄之道同,至其所入所造,则明道之洒脱,伊川之执滞,自有不可得而同者。观尧夫临终谕面前路要阔,与夫生姜之讽,及入朝之迹、观花之言,皆可想见矣。彼诚见濂溪之与寿崖及道人为方外之游,安知不遂疑其师,而忘夫寻乐与点之旨,虽圣人复起不能易者?此愚前书所谓「使明道自寓又不知如何者」,此也。至於图说所成之先后年代,所传之真伪,与夫手示与未尝手示,皆未可知。而无极之言有可疑者,不足据以惑濂溪也。其易通一编皆以明易,而伊川易传不一取者,安知其不以疑而并废 之也耶?若朱子一於周子曰「默契道妙」,曰「得不传之秘」,一於程子曰「续不传之绪」,岂亦因伊川之言未有定见,抑亦庸、学二书,乃二程实始表章者而言之也?举此数端,其它宜自涣然矣。论仁一段读之,不觉喜意动於颜面,畅於四肢。此正是圣贤大头脑处,盖见此则濂溪所谓孔、颜乐处,所谓见大,曾点、漆雕开所见趣,明道所谓天理皆在此,而群疑可亡矣。幸以此涵养,吾道之幸。夫人有见至宝者,必欲得之,岂容但已!如其但已,亦如无见,岂不可惜!然而斯理也,乃可欲之善也,苟真见之,亦自不能已也。未悟间惟自信自养,以助寡陋,至愿!至愿!
复王宜学内翰
仆於执事,盖得於长安倾盖之初,而奇其为至宝矣。尔后彼此未孚,自同官之相接也,小瀛之相见也,独抱耿耿[前「耿」字,康熙本作「夙」,万历七年本亦作「夙」],如求至宝者之未得也。乃今载读来谕,遂得数年之愿,如至宝之忽然入於怀也。其为慰可胜道耶!承举艮传,欲於此以精其知,习静以养其动,可谓知本矣。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而后能止。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 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酬应,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以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承下问,不得不尽其愚。
答阳明
西樵两承远虑,非骨肉之义,何以及此!然此山敻出江海之间,绝与后山不相涉,且远二三百里。山贼不利舟楫,广间士夫多好事者为之耳。不劳远念。所示前此支离之憾,恐兄前此未相悉之深也。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乃可免此。仆在辛壬之前,未免有后一失,若夫前之失,自谓无之,而体用显微,则自癸甲以后自谓颇见归一,不知兄之所憾者安在也?
答郑进士启范
拜览来札,恍然若神交於数百里之外者。夫既神交,则古人倾盖相知,未足多也。教衰学绝,士以讲道为讳久矣。少年高科,复惑於前辈风流,往往陷溺於声利,因恬以为当然,而吾执事乃切切以此为第一义,则雅量可以遥想矣。况征之以少默诸子之言乎!幸甚。夫学求自得而已,夫苟自得,则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则先正之说,在吾学问思辨之中者,不必同,不必不同,同归於一而已。一者何也?理也。孰信哉?信理而已耳。然此一味从默识中来,殊非笔舌所能尽也。未晤间,惟自信自养以求自得,为斯道中兴之计。幸甚!
再与汤民悦
令郎梦兰性静可共学,但习已深,前日鄙见,德业、举业合一之说,虽知之未能下手归一,数日稍有觉悟,继此渐有好意,又为试事之报而归,又不知别后如何耳。此一著是一生受用处,使孔、孟复生,教人亦只如此,必不偏废也。念吾弟渐入知命之年,人生光景有限,而家事缠绕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然而学有会处,则亦不远於人事之间,但讲求之功,非师友则不可耳。不知吾弟入春以来,可以及时共居此山讲求之乎?是望!是望!余不多及。
再答郑进士启范
载览书词,见执事为己似切矣,然而未也。曰:「吾求别於乡人而已,非敢望於圣贤也。」吾以是知执事之未甚切於为己也。夫切於为己者,存己心,尽己性,然后尽己所以为人之道。夫己心、己性、己为人之道,己固有之,非由外有也。圣贤之为圣贤也,不过尽为人之道,尽心尽性而已。故子路问成人者,问圣人也。必如圣人,然后可望成人也。故张子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盖真知为己者也。今美质如执事,立志如执事,乃曰未敢望圣贤,则将望之谁耶?非所敢问也。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圣学思过半矣。夫学问思辨所以知本也,知本则志立,志立则心不放,心不放则性可复,性复则分定,分定则於忧怒之来,无所累於心性,无累斯无事矣。苟无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则情炽而益凿其性,性凿则忧怒之累无穷矣。故从事学问则心不放,是乃不求之求。故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故曰「不求之求」也。夫情之荡也,忧怒为甚。横逆之来,可怒而怒,怒在物;父母之难,可忧而忧,忧在事。是忧怒系於事物,不系於心也。故舜、禹有天下不与,而终身忻然者,此也。故曰「忧乐并行而不相悖」者也。虽然,此事乾涉甚大,非可以纸笔尽者。韩退之云:「读书百遍,不若亲见颜色,随问而答之易了也。」念形迹拘缀山野,相见无期,未知渐能以一夜之渡至烟霞乎否?固所愿也。不具。
答蔡允卿
老怀日望允卿、景辰诸子还山进业,且大比在迩,不宜悠悠过了光景也。举业与德业合一,此区区不易之说也。若遇有事,随分应之,不可有外事之心。学贵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得此心此理在,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也。出山在山皆此意。
复李景辰
邓良璧到山,备闻动定。良璧亦称道景辰之美,甚慰所望。闻吾景辰为外家举九年不举之丧,克己为义,即此是学。由是心扩而充之,何患古人不能到也!学贵随时随处体认操存,允卿简中已备言之。今又闻吾景辰诚敬静思之说,足见近来用心之密。四者学之要,然皆一理也,而思又为之要。人所以不能诚敬静定者,率由不思耳矣。能思则心主一,故曰「敬」;敬则不妄,故曰「诚」;诚则不妄动,故曰「静」。静者,定也,非对动而言者也,对动而言则偏也。故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此之谓也。幸更以意深求之。
答阳明
小僮归,承示手教,甚慰。衡岳之约,乃仆素志,近兴益浓,然以烟霞山居未完,又以老兄方有公事,皆未可遽遂也。老兄事竣,就彼地上疏,不复返府,是亦一机会也。格物之说甚超脱,非兄高明,何以及此!仆之鄙见大段不相远,大同小异耳。鄙见以为格者至也,「格於文祖」,「有苗格」之格。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即造诣之义,格物者即造道也。知行并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所以造道也。读书亲师友酬应,随时随处皆求体认天理而涵养之,无非造道之功。意、身、心一齐俱造,皆一段工夫,更无二事。下文诚正修功夫皆於格物上用了,其家国天下皆即此扩充,不是二段,此即所谓止至善。故愚尝谓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者,此也。如是方可谓之知至。若夫今之求於见闻之末,谓之知至可乎?知至即孔子所谓闻道矣,故其下文以修身释格物,而此谓知之至,可征也。故吾辈终日终身只是格物一事耳。孟子「深造以道」即格物之谓也。「自得之」即知至之谓也。「居安资深逢原」即修齐治平之谓也。近来与诸同志讲究,不过如此。未审高明以为何如?
答杨士德
知别后遇恶少之惊,幸无打破这敬否?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正坐内与外、己与物作两段耳,作两段是二本也。学之至要乃在於是。闻潮城学者作五日之会,此风翕然,斯文之兴岂其时耶!幸甚!幸甚!格物之说以后又别,自谓得古人宗指,未知聪明以为何如?
答陈海崖
承去岁九月发来手教,所以责成於仆者亦既厚矣。顾绵力何足以堪之?大仗贤者夹持以进耳。见示古圣贤要语数段,拈其一皆足以入道,固无假於多言矣。独其 中「执事敬」一语,乃仆年来所尤得力者。此乃合内外之道,所谓一本者也,所谓一了百了者也。寻常偏内偏外,未知此要耳。惟高明必有以照此。闻执事与潮士为宗盟,可跂足以望斯道之兴矣。幸甚!幸甚!南村兄处未及专简,统此致意。不具。
寄林见素都宪
仆自未弱冠,已闻执事之号矣。自未弱冠,今且五十矣,其历年多矣。历年多,则其慕之也深;慕之也深,则其欲见之也必亟。方执事在朝,而仆尚在弱冠;及仆参朝班,而执事久退。退而强起,乃宣力於四方,又复不入朝。此仆所以虽抱景慕愿见之心,而老不得一遂也。弱冠慕执事之风,以言事而出,出而不起,则曰:「公节气人也。」及见执事之文辞脱去时习,则曰:「公文章人也。」及公起而行兵於川蜀,单车入谕贼垒,从容而不怯,不有掣肘,必收全功以垂竹帛,则曰:「公功业人也。」及读石翁祠记,拳拳於斯文,夫然后曰:「公乃道德中人矣。」仆以病入居西樵三年矣,间与一二同志讲求乎圣学,屈指於当世,未尝不以执事为领袖。去岁承寄诗简,猥以伯淳相期,幸甚!今春郑进士到山,称执事之德屡屡。虽在后辈,有一善焉必扬之;虽昧平生,苟一闻焉必取之,恤恤乎有甚於人之求公也。夫然后知执事之存心於天下,留意於人材也。推是心也,可以相理矣。虽然,执事负东南德望,为斯文主盟也,英才亦复不少也。有志此学者亦不无人也。以闲居之会,振英才之志,讲明圣贤之学,本之以心地,理之以性情,切之於事物,发之於功业文章,诸皆一以贯之,俾成其器以待用。至於用不用,时也,命也。执事其亦有意乎?不可得而辞矣。江山修阻,天会未期,谨因郑子拜书执事者。悚息!悚息!
复郑启范进士
某顿首。复闻事白,归计且逼,此心戚然。吾契得随侍而归,忻然而乐,安知其它?至於去就之几,荣辱之主,不可不审处也。承示近见,幸甚!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位育在其中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故曰:尽心之谓也。故待夜气而见,则 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有时而间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身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更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乡大夫之贤,有见素公,幸就而质焉,千万!无穷之祝。
答陈宗享
得季夏二十一日书,愈见恳切,幸甚!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故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也。夫至宝在万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心身,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艰难,而欲至於道,难矣。惟聪明亮之。
泉翁大全文集 书 卷九
答郑启范
知行李未即发者,以有作难之故,开眼逢俗人,愧无以致力也。怨天尤人之谕,非切实已上深省,恒不自觉。人之病痛终日,是此二事而已。孔、颜之学,全在性情上用功。孔子言下学上达之功,必曰「不怨天,不尤人」。其语颜子之好学,必曰「不迁怒,不贰过」,前书所谓正情复性之道也。承欲作寿令祖母文字,此孝子慈孙之心也。文字一事,区区平生亦好作,近年来,凡百好恋,凡百健羡,渐渐消磨,故非甚出於情之不得已,即不欲强作。大凡言语多则心志乱,山谷云「万言万中,不如一默」,见理之言也。故於来命,今不敢枉其情以副知己也。虽然,孝子慈孙之所以寿其祖考者,在立身行道以显扬而已,固不在求之文辞之间。求之文辞之间,则所以寿之者浅矣。敢返璧而辞焉,幸亮之。
答邓君恪眕
来演示文稿近时所见,足见用心,然直须涵养深厚,自有定见,所谓物格而知至,今虽说得极是,亦恐是想象。如闭门想象京都,须直到京都则自知京都,不费词说也。所云主一,是主一个中,与少默近来主一是主天理之说相类。然主一便是无一物,若主中、主天理,则又多了中与天理,即是二矣。但主一则中与天理自在其中矣。更思之。
答朱守中侍御
前年领自湖南发来手谕,十月之冬又领自北都发来一通并帕,前后之意,何其拳拳乎!不遗山野之人也。且谂已登谏台之选,倡首仗义,以批逆鳞,以抉宗社之安,可谓不负所志矣,深为吾党之庆。然欲超然肥遁者,恐未可以舍去耳。当多事之秋,所仗此辈实为国家元气。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仆之所望於诸贤者不浅也,见者幸为一一致此意。阳明在洪都,仆向予尝为之危,今则反成大功,社稷之赖,非其人乎?仆自忧制后,衰病莫支,乃讫退居西樵,与同志诸子讲求旧业二三年矣,颇觉与向时所见差别,恨不得与高明订之。后年欲寻医於南岳,未知事竟如何也。惟浚之退,安知其不为进耶?兹书帕附上,少致贺忱。所怀千百,临纸惘惘不具。
答王公济侍御开州人,名溱。
去年王二尹之任海南,过羊城,得吾公济书物,则如见 面,且道曾有书紬见寄。今得守中侍御转致李崇纲之托者,即谓此也。且得近稿阅之,为慰可胜言耶!文体殊变於昔矣。文词之末如此,况其中之所存者耶!为慰其可胜言!大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古谓之三不朽,而立言则末矣。笃於德而二者从之,其功与言不出於德,则功非圣贤之事业,言非圣贤之格论,君子不贵也。惟吾公济其勉之。今观吾公济之言,骎骎乎道德之懿矣。其勉之!区区自守制从吉以来,入西樵山,与诸同志讲究旧绪,恨不得与公济共订所疑也。樵茶小书将此致意。山中所整理,有大学古本、中庸测、古小学、二礼诸 书。未能一一奉览,聊录序文,往见大略。所怀纸笔难既,幸亮之。
与王征卿同府开州人,名崇庆。
王县丞之海南,过此得耗。今公济书来,备道吾征卿起居,为慰!古人学与仕不分两截,故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言随处用力,乃一段工夫也。不审吾征卿能随处用功如此乎?近觉於此合一处最得力耳。区区自丁丑入西樵山,与学子讲此学,下山之迹稀矣。曾妄意以所得修二礼,二礼者曲礼、仪礼也。又修古小学及古本大学、中庸诸书训测,恨末由得一相见,共订之耳。今抄 各书序奉阅,见大略也。书茗并此见意,不具。
寄陈惟浚
入冬,得朱守中北都寄来书,知吾惟浚得旨归故山。景川道惟浚独本抗谏,想坐此也。虽非朝廷之幸,在惟浚之退,乃所以为进,未必为非幸也。前此曾有一通附夏少卿,想览,久未见报音,以为然否?前者象山之说,所见又进一格,但恐主内太过,反又不能无忧,不若程氏内外合一,为无弊耳,故琐琐言之。近编得遵道录,盖欲人求之中道也。格物之说,后有顿别,元来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其古之欲明明德二节,反复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在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国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工夫,合内外之道,更无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心、身於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也。与中庸之意同。烟霞中夜悟此一段甚适,复检程子书云:「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乃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所谓至者,意、心、身至之也。如古人所谓「穷理犹穷其巢穴之穷」,必身至之也。世以想象记诵为穷理者远矣,山居曾整理古本大学,及中庸二测,因令人录奉一阅,乃区区近年用心要处也。此 间学子渐多,亦有一二敦笃者,近颇修讲堂舍馆以处之。吾惟浚今出处已定,承亲意之悦,能一至烟霞耶?过明年亦欲访医南岳居之,未知天意从否耳!余不一。
答邓君恪问集义
适来简中足见用心,然似未得其方者。寻常说集义,与区区所见不同,区区以集者如墟集之集,能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即精一功夫。若寻常所谓集者,乃於事事上集,无乃义袭耳。此内外之辨也。然能主敬,则事事无不在矣。今更无别法,只於勿忘勿助之间调停,不可不著紧理会也。万光、本洪诸子凡在山者,幸以此告之。
答陈海涯
承谕以此学根本枝叶之喻,谓先本而后末,甚慰!然本末只是一气,扩充此生意,非谓未有本,而徒妆点枝叶也。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非谓静坐而明德,及长然后应事以亲民也。一日之间,开眼便是应事,即亲民。自宋以来儒者多分两段,以此多陷支离。自少而长,岂有不应事者?应事而为枝叶,皆是一气扩充。鄙见古本大学测全具此意,今奉上一览,幸少留意消详,则可不劳烦说而自明矣。
答王宜学二条
虚之一字,先儒鲜有道及者,后之学者无识见,便以为佛老之学,怕向此中寻求。惟有张子「虚者仁之原」何等识见!吾契语及此,非有所独得,能然乎?幸甚!夫天地至虚而已,虚则动静皆虚,故能合一,恐未可以至静言也。如明镜照物之来去,而本体之明自若也。谓静为天地本然之心,则动非天地之心乎?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而来谕中间所谓动静无端,与夫动而未尝动,静而未尝静,即此说也。
性虚而实,此语甚是。然而虚实同体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识性,且求自根尘,非得真虚也。世儒以佛氏为虚无,佛氏乌足以及此?来谕又以言动饮食精蕴,知此则是合内外之道,而虚实一矣。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至静未尝无物,既感未尝有物。古本大学,仆亦数年理会,乃叹大学之道不明久矣。所谓八条目,正窃疑之。此两条反复推本,皆原格物,即实一事耳,非有所谓八也。如明德、亲民,其下手只在止至善耳,非有三也。每令学者多岐亡羊,其疚在此。格物即止至善也,圣贤非有二事,自意心身至家国天下,无非随体认天理,体认天理即格物也。来谕体认之说正与此合,但专谓审几,恐未尽。盖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为之著,无非用力也。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寡欲。」仆向在山中,忽悟此一段,后检程书见此,深得我心之同然,遂沛然自信,持之久而未敢以语人,因窃为之说,近为门下刻之。兹因高明及此,奉上一览。阳明所见固非俗学所能及,但格物之说,以为正念头,既於后面正心之说为赘,又况如佛、老之学皆自以为正念头矣,因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随处体认之实,遂并与其所谓正者一齐错了。如孟子所辨三子不及孔子,亦正在此。若区区所谓格物之说则兼知行,如上文知止至能得,即知行合一,乃其功夫也。中庸学、问、思、辨、笃行皆是也。阳明先生亦尝有辨论,多未同,但未可以强聒。吾惟信其同者,以俟他日之小异者自同耳。
答杨少默
承谕阅训规,立中正以示学者,然而此理本中正,乃天之所为也。稍偏内外即涉支离,非天理矣。此与古本大学相同,在随处体认天理而已,更无别事。古本大学测曾仔细看否?自程子没后,此书不明数百年矣,赖天之 灵,一旦豁然有冥会,持以语人而鲜信之者,岂非许真君卖丹丸子者,命耶?可叹!可叹!平日所望於吾少默,幸虚心消详,当有得也。近侍程侍御、王兵备深信格物之说。阳明近有两书,终有未合,且与陈世杰谓随处体认天理是求於外。若然,则告子「义外」之说为是,而孟子「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之说为非,孔子「执事敬」之教为欺我矣。程子所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格物是也,更无内外。静言思之,吾与阳明之说不合者,有其故矣。盖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阳明格物之说谓正念头,既与下文正心之言为重复,又自古圣贤「学於古训」,「学、问、思、辨、笃行」之教,「博文约礼」之教,「修德讲学」,「尊德性道问学」之语,又何故耶?承示与海涯诸君为五日之会,辅仁之益可量耶!恨不获与闻其说,而上下其论耳。均此致无穷之意。部中五月二日得旨起,取八月末勘合到司促行。南岳之行不遂,亦命也。公赞、庭宝四五人随行,盖无入而不自得焉。少默能与美中、万光一行乎否?余不具。
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
两承手教格物之论,足仞至爱。然仆终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则不可,欲辨之亦不可。不辨之,则此学终不一,而朋友见责。王宜学则曰:「讲求至当之归,先生责也。」方叔贤则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谁也?」辨之,则稍以兄喜同而恶异,是己而忽人。是己而忽人,则己自圣而人言远矣,而阳明岂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僭辨之。盖兄之格物之说,有不敢信者四。自古圣贤之学,皆以天理为头脑,以知行为工夫,兄之训格为正,训物为念头之发,则下文诚意之意,即念头之发也,正心之正即格也,於文义不亦重复矣乎?其不可一也。又於上文知止能得为无承,於古本下节以修身说格致为无取,其不可二也。兄之格物训云:「正念头也。」则念头之正否,亦未可据。如释、老之虚无,则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诸相无根尘,亦自以为正矣。杨墨之时皆以为圣矣,岂自以为不正而安之,以其无学问之功,而不知其所谓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其所自谓圣,乃流於禽兽也。夷、惠、伊尹,孟子亦以为圣矣,而流於隘与不恭而异於孔子者,以其无讲学之功,无始终条理之实,无智巧之妙也。则吾兄之训徒正念头,其不可三也。论学之最始者,则说命曰:「学於古训,乃有获。」周书则曰:「学古入官。」舜命禹则曰:「惟精惟一。」颜子述孔子之教则曰:「博文约礼。」孔子告哀公则曰:「学、问、思、辨、笃行。」其归於知行并进,同条共贯者也。若如兄之说,徒正念头,则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学之不讲」,何耶?止曰「默而识之」可矣,而又曰「学而不厌」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问学」者何耶?所讲、所学、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四也。考之本章既如此,稽之往圣又如彼,吾兄确然自信而欲人以必从,且谓圣人复起不能易者,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若仆之鄙说似有可采者五。训格物为「至其理」,始虽自得,然稽之程子之书,为先得同然,一也。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为知行并进,至理工夫,二也。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致,为於学者极有力,三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程子则曰:「致知在所养,养知在寡欲。」以涵养寡欲训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旨为无疑,四也。以格物兼知行,其於自古圣训学、问、思、辨、笃行也,精一也,博约也,学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讲学也,默识、学不厌也,尊德性、道问学也,始终条理也,知言养气也,千圣千贤之教为不谬,五也。五者可信,而吾兄一不省焉,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仆之所以训格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体认天理云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无内外也。陈世杰书报吾兄疑仆随处体认天理之说,为求於外,若然,不几於义外之说乎?求即无内外也。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太公,感则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於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谓求之外,可乎?致知云者,盖知此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诸训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惺耳,非有外与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若徒守其心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恐无所警发,虽似正实邪,下则为老、佛、杨、墨,上则为夷、惠、伊尹是也。何者?昔曾参芸瓜,误断其根,父建大杖击之,死而复苏。曾子以为无所逃於父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乃天理矣。一事出入之间,天人判焉,其可不讲学乎?诘之者,则曰:「孔子又何所学?心焉耳矣。」殊不知孔子至圣也,天理之极致也,仁熟义精也,然必七十乃从心所欲不踰矩。人不学,则老死於愚耳矣。若兄之聪明,非人所 及,固不敢测,然孔子亦尝以学自力,以不学自忧矣。今吾兄望高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风而从者也,故术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兄其图之!兄其图之!则斯道可兴,此学可明矣。若兄今日之教,仆非不知也,仆乃尝述方之人也。且仆获交於兄十有七年矣,受爱於兄亦可谓深矣。尝愧有怀而不尽口,将为老兄之罪人,天下后世之归咎,乃不自揣其分,倾倒言之。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谬妄,宜摈斥之,吾今可默矣。谨启。
答聂文蔚侍御五条
来谕云:「凡有志於学者,终必求归於是。」夫学求是而已矣,苟有求是之心,则亦何异之不同?然亦有自是而不然者,如杨、墨学仁义,则曰:「吾仁义也。」佛、老明心性,曰:「吾心性也。」夫仁义、心性,则圣人之学亦不外是矣,而乃大相反者,此既以有毫厘千里之谬,学者所当精择也。如药之能活人、杀人者,在病者所当精择也。岂可以其同志於仁义、心性,而遽以为同哉?主张斯文者,其能恝然耶?
来谕二业合一之说,见得最的当,若夫排距之功,非所敢当,但不敢辞其责耳。若了得此关,则内圣外王,一了百了,盖此心与事须於此锻炼,乃能合一故也。 来谕於随处体认天理,而会之以「执事敬」之一言,最亲切。或疑随处体认恐求之外者,殊未见此意。盖心与事应,然后天理见焉。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来,随感而应耳。故事物之来,体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则天理矣。所云:「看来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儒者少得底。」此言最当。更不若云:「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犹见亲切。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即与人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云「敬者,心在於是而不放之谓」,此恐未尽。盖程子云「主一之谓敬」,主一者,心中无有一物也,故云「一」,若有一物则二矣,故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长」,勿忘勿助之间乃是一。今云「心在於是而不放」,谓之勿忘则可矣,恐不能不滞於此事,则不能不助也,可谓之敬乎?敬合始终内外之说最妙。又云「即大学格物之义」,近时学者未尝及此。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故大学古本以修身说格物,今云「格物者,事当於理之谓也」,不若云「随处体认天理」之尽也。体认兼知行也,当於理是格物后事,故曰:「物格而后知至。」云敬而后当於理,敬是格物工夫也。
来谕云:「不睹不闻即是隐微字,戒谨恐惧即所谓慎独。」区区之见正如此。中庸慎独一节即申上节,所以下一 个「故」字。圣贤之学元无静存动察相对,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动处,中庸、大学、艮卦、通书无不皆然。盖动以养其静,静处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动矣。至伊川乃有静坐之说,又别开一个门面,故仆於先师石翁墓铭云「孔孟之后,若更一门」,盖见此也。今来谕云云,不易见得,钦羡!钦羡!程子於尹彦明,静坐半年后方得大学西铭看,即非读书、写字专心之云矣。惟明道作字甚敬,即此是学之言,乃区区今日二业合一之诀也,如何?如何?
勿忘勿助元只是说一个敬字,先儒未尝发出,所以不堕於忘,则堕於助,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石翁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圣人之所以为圣,亦不过自然如此,学者之学圣人,舍是何学乎?来谕说忘助二字,乃分开看,区区会程子之意,只作一时一段看,盖勿忘勿助之间,只是中正处也。来谕又以为丹炉火候者正如此,故老子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即火候也。学者下手须要理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圣人熟后,而姑为他求。盖圣学只此一个路头,更无别个路头,若寻别个路头,则终枉了一生也。先儒多未说坐此苦。
与聂文蔚侍御
临行不得一会晤,极悬悬,盖道义之情,自当尔耶!得刘中山道盛意来春之约,为慰!寥寥宇宙,知己几何?安得不如是也。如执事之志,所谓如行赴家,如食求饱者,自有不容已之势,鄙意欲执事详择其所趋之路,所食之味耳。譬之路有多岐,食有乌啄,可不谨乎?中山叔侄皆朴实,真可与相期於道者,执事可共讲究,或有贵乡后进可与进者,共兴斯文,是望!是望!新编二业合一训,乃当时关节处,诚有见乎不得已而言,乃所谓老婆心切,非所谓技痒欲爬也,执事能羽翼之乎?不具。
答欧阳崇一秋官
仆之不取佛者,非如世之群儒,区区以辟异端为事,而懵不知者也。盖三十岁时,曾从事於此,亦见快意,久乃觉其无实,亦无实德实事,如谈空画饼耳。且心事既判,又云「理障」,其害道不为小矣。所以恶之者,非恶佛也,恶其害道也。往往见阳明门弟尊佛而卑圣,至谓孔子为缠头佛,佛乃是上圣人,亦尝痛之,愧不尽心於知己者。今来谕所述阳明云云,则吾不忧矣。而门弟之传云者何耶?吾辈乃时人之耳目,不可不慎也,仆当与执事共勉之。阳明两广之命必已知之乎?此固仆为乡人私喜,而为天下公憾。盖此公在朝廷,则可以福天下,岂止一方而已哉!承谕求养病改官以了大事,又欲静养,此恐又判为两段也。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心定则何动非静?随处体认,则端倪随现,何必静养?若见天理,则随处洒落,即是全放下,更无他求。
答孟生津
明道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象山在人情事变上用工夫,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吾所谓体认者,非分未发已发,非分动静。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任物之来去,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於未发已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前辈多坐此弊,偏内偏外皆支离,而非合内外之道矣。吾心性图备言此意,幸深体之。
答闻人宝应
嘉品专人远贶,且得手谕,体认天理不能不与事俱往,足见自省之功,此只可责志耳。庄子云:「用志不分,乃凝- 17 -
於神。」苟其志之不渝,则天理当自见,而事不能夺之矣。更望随处收敛,即是体认工夫,所谓体认者,在心不在事也。何与事俱往之有?
答潘廷评二条,名高,山西人。
以身至之一句最好。充塞宇宙,流行宇宙,皆是道体。如川上、鸢鱼之类,圣贤明白指出此体,欲人察见此体,存养而有之於己而已矣。未见此体,则所养何事?外家犹能言如将水火煮空铛,若察见此体,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至之,则所见终虚。外家犹能言譬如数他财,吾子既见得如是,非实用功以有之於己,亦未为真见,未为见易,未为闻道也。幸勉之!斯道之望也。
云「不著丝毫」,最是的当,孟子勿忘勿助正是如此,如此即无欲矣。云「直行打破」,不若与全放下,全放下则破关入奥,丝毫不著,无欲静虚动直,而圣可几矣。
答王顺渠司成
知去年一路到家,获百顺之福,知己之庆。远承手谕之及,时即作答,稿具矣,久乏良便,遂尔因循至於今。怠慢之过,夫复何言?忆昔壬癸之岁,卜邻於长安之西,相与甚欢,相信甚笃,自此遂成疏阔。近数年幸两值,亦颇讶不一相讲究、相疑问。计吾执事从事於圣贤之学,且二十年矣。今来谕云云,夫夫子之文章,於性与天道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身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非即道也。若为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得为道耶?孔子燔肉若至,犹未行,可知也。夫既曰「接淅不税冕而行矣」,不曰「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欤?若只执著一边,朱子所谓天理,硬矣。天理是活的,所谓不以道不处不去者以此,岂易言哉?孔子之仕止久速,颜子用行舍藏,有本者如是。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有本之谓也。若晨门荷蒉之流,东汉名节之士,其能见大心泰否乎?孔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其难者,正在乎仕止久速之时,时即道也。幸深思之,以会斯道之大全,是望!是望!
与扬州郑节推伯兴辞孙太守赙金
曩至高邮,计必得面,以慰哀抱。至广陵,值公他出,甚为悲怅。贵寮赙金之惠,虽推刘侍御之意,此必公倡之也,感感。但揆之义,心有未安。古之赙礼,必以时行,今则不可附於身,故不敢虚贶。向者高堂未倾,凡百辞受,苟可悦养,不必尽合於义,今无逮矣。凡於馈遗,可以省事。缘是辄用返璧,惟高明亮之,并乞为我告太守焉。
与繁昌林明府有年
某稽颡明府执事。承以往昔一日之雅,勤人远致赙仪金币,感感。不肖以悦养不逮,附身无从,沿途知旧致赙,一切不敢祗受。故於盛仪,谨用返璧,止留墨二笏,领尊意也。亮之。不次。
答人辞赙
不肖孤若水稽颡疏启。承辱厚赙,岂胜哀感。揆之於心,实有未安。往者慈亲无恙,苟以悦养为心,辞受取舍不必合义。今则长已矣,复何为哉!苟有余资,尚欲分散以处穷约,况又苟取乎!自失恃以来,沿途知旧馈遗,一切辞谢。虽古礼,附身非时,义难虚贶,亲死之谓何!又因利以为家焉,亦君子之所恶也。且在礼,孟献子既葬,司徒旅归四方之布,言不可有其余赙,以利为利也。惟高明 念我以德,而处我以礼焉。不胜哀感之至。
与王阳明先生鸿胪
相去渐远,相见未涯,岂胜哀恋。道途人心汹汹,切为老兄危之,垂死之人,独有此念而已。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古人尚韬晦亦未尽,盖涵养本源深厚,自能尔也。幸惟此义,哀中不悉不悉。
与唐新淦
昨承厚赙,以面辞讫。然恐老兄尚未释然,或疑不肖自外於左右者,非也。盖不肖当高堂无恙之日,凡百辞受取舍,苟以悦亲为心,不必尽合乎义。今则已矣!已矣!复何为哉!以此沿途知旧相遗,未常敢受一毫,正以赎前愆耳。幸高明深察之。又承差吏夫役津送,乘风越庐陵无虞,多感!多感!荒迷不伦。
寄阳明王先生
不肖孤以某日扶柩过岭,到家有期,仅可苟活,以襄大事。相去愈远,无任哀恳!忧病中惟有平生之志不忘,自省真如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急矣!甚矣!就今得艾,尚未知能救否,况又迟耶!此学若非绝去外慕,拚生拚死,无我无人,终难望其有得。「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直须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乃是彻底工夫。素患难,行乎 患难。此不肖近来忧中之病也。人便,更望鞭策。潘希召黄门肯直言,自是益友,乃老兄禁中汲长孺也,且欲亲之。不次。
辞止司府诸公举奏孝感事
不肖孤若水稽颡拜疏,不肖以为今之所谓君子者,非执事而谁?君子爱人以德而不以姑息,是之谓君子。不肖闻之:「天道至远而难明,人道恶誉而好毁。」不肖凉薄无似,材不适用,徒以朝廷教养之恩,窃闻儒者成务之学,存天下国家之志。遭时轗轲,恋阙迟回,将毋南北。卒之上不能有所建明,以裨圣德;下不能自决引退,以逸慈亲。终没於旅,为忠孝罪人。用是哀恸欲绝,乃即葬所庐居,将比之桐宫,朝夕哀思,以自怨艾,非以为号也。不意其冬瓜?偶生,人情玩常而骇异,乡里袭谬而流传,妄归之孝感,非也。且天之祥瑞决不为不忠不孝之人,亦明矣。其事之偶然耶?将征诸先德耶?皆不可知。故曰「天道至远而难明。」父老饶舌,县官好事,举以上白。文移一发,承行莫止。忧居不与外事,幽庐复如深井,闻之后时,比追寝之,而覆申已去,见於托戴户曹仲鹖之书,可考信也。前此县尹林君曾立孝感扁,重以礼币。不肖力辞之曰:「此非先德之征,即亦偶然之事。不孝 之人,曷敢当此?且表异,县令职也。以施之侧陋,宜也。不肖尝忝侍从之臣,而缙绅之后也,就使孝如曾子、子皋,亦分固然,而况不忠、不孝之人,曷敢以当此?」乃返其币、撤其扁,而心乃以宁,况敢以闻之朝廷,暴之四海乎?人将谓我何?诸公必不其然。语云:「鱼恶其网,人恶其上。」上可恶焉,况又上之也?夫欲益而反损,求全而致毁,乃古记之言。今立的於野,人将引弓而射之。玉在椟则美,在巿则瑕。非夫玉之异,人将指而议之矣。故曰:「人道恶誉而好毁。」惟君侯其图之,上观天道之微,下察人事之故,亟寝其事,德爱莫大焉。谨疏。
与戴地官
县中送到巡按府尊处置坊牌价,义所未安,不敢领受。已致启辞於府尊,仍呈回本县。启稿并往,可述所以不受之意也。且一旦无故而与人以百五十金,岂容易受之哉?恐令尹不察鄙意,幸相见间,借一言冀知之,庶不费往复,以便衰病者也。幸亮之!
复魏太守辞免坊牌价
哀子湛某稽颡状上郡尊魏先生年丈执事。十一月十八日承尊翰,专遣吏员麦宗儒同本县吏赍送到按治陈公惠赐坊牌银一百四十九两五钱七分,盛意腆词,过於寻常万万矣。揆分难堪,不敢祗受,当於来使并县吏辞免收回,随即具呈本县。伏惟按治凛然,南下莅广之初,首去奸回,裁抑狱讼,务得大体,不事烦苛。而吾郡尊严恕兼至,囹圄空虚。上下相承,共济其美。若二公者,真岭南二福星也。民之受惠多矣,而不肖孤蒙波及河润者不浅,固不待此举,然后为赐也。若夫坊牌,先年已蒙诸当道於县治起盖,不当重有起盖,即亦不当冒受厚惠以为家谋也。又向者慈亲在堂,凡百辞受,不揆於义,徒为娱悦。今则已矣,复何求哉!此不肖孤之至情不敢隐於二兄者,偶并饮泣道之。尝窃自谓爱我以德,无如吾兄者,每每於戴仲鹖处道之。兹者更望始终此爱,为道微悃,於按治兄之前不有他讶,则不受愈於受之者,又出於寻常万万矣。伏望少垂鉴焉。谨状。
与陈巡按侍御辞坊牌价
不肖孤若水稽颡拜启大巡陈先生侍御年兄执事。昔在通州,夫役之助,济旅衬於艰难,此刻骨之感也。乃者下车腆祭,即临贲先灵於泉壤,此铭心之感也。继此书札殷勤,存念忧废,惓惓之意,亦已独至矣。前日敬遣小儿拜疏称谢於门外,而阍人戒严,不达而返。方且感怍不已,十一月十八日忽本县承本府文移赍送到察院,处置坊牌价银一百四十九两五钱七分,事出寻常,心加惶惧,仰仞高义至厚也,感惠至渥也。然心有未安,义难奉命,辄不自外,当即辞回本县,犹恐执事者不察鄙情,谨用拜疏於左右。窃闻之,君子之辞为也,以义而不以利。君子之爱人也,以德而不以姑息,是故德义行而后无伤廉伤惠之悔。夫坊牌之设,固当道盛举。今已有之,即不宜重冒。执事之义厚矣,惠渥矣,又因以为利焉,其如义何!亦贤者所不取也。夫向者高堂未倾,苟为娱养,辞为之义所不惶恤,犹然追悔。今荷塘墓木且拱矣,复何为哉?此不肖所以不敢自外,直义吐情,以无负於相爱之雅也。伏惟侍御兄独持风裁,凛然南下,莅广之初,首去奸邪,裁抑狱讼,务得大体,不事烦苛,而一时奸贪敛迹,吏民肃清。不肖孤虽处忧疾,蒙波及者多矣。固不待此举而后惠也。所冀仁人推荐我之义,以及一方之贤,举加我之惠,以及一方之民,则不肖虽不受,犹愈於受之者万万矣。伏希高明鉴我以情,爱我以德,不以方命为罪,不以却之为不恭。幸甚幸甚。
答王阳明书
不肖孤适在禫除之际,忽接手谕,此心悲喜交集。赣当四省之冲,殊为重任,以老兄当之,天下属望不浅矣。不肖固为朝廷喜,亦为老兄惧也。适闻捷报,为慰可知。前此欲遣人走贺,以无纪纲之仆,遂辍。兹因还使,拜附粗段一疋,少具菲意,惟俯鉴幸甚。前叶以嘉来手谕,中间不辟佛氏,及到底皆空之说,恐别有为。不肖顽钝,未能领高远之教。虽若小有异同者,然得於吾兄者多。此一节宜从容以候,他日再会,或有商量处也。
寄阳明都宪
若水遂为西樵之烟霞所留,北行之计不果矣。匪直以烟霞也,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所志未就,终以为忧,此吾心之所汲汲皇皇者也。近於西樵碧云云端之间,卜得一藏修之地,甚高敞盘郁,殊为称意,此天之所以与我甚厚,亦有一二学子相随。甘泉年来为贼所迫,必寄家於广城之外,而独往於西樵,虽不免时或省家,亦以不入城为戒也。仆非敢为长往之计,遂与老兄远。且作二三年之规,或天有意於斯文,必有良会耳。近日一二文字,令人录於别纸,并西樵诗奉一览求教。人便,不惜常示及为望。不具。
寄应原忠吉士
向承提舶将到祭文礼币,即恭奠於先妣灵位,载读手教,情文甚悉,哀感无量。闲居乏便,一向未作谢启,兹又承寄李大尹来手简兼诸作,宛然如接风度。间期以今冬与宗贤兄见过甘泉,甚慰。即告山灵拥帚矣。仆五月已从吉,未尝一出。八月二十间往祭石翁先师墓,遂游西樵山,卜居於霞洞,正在碧云云端村之间,十月间必兴工板筑矣。西樵在江海之中,四邻无山,壁绝侵云,鸟道以入。中有宝峰寺,锦岩岩庵,又有碧云、云端、云路、石牌诸村,宛若桃源。其居人约有二百烟火,皆以种茶为业,烟霞之下,高敞盘郁,可以居高望远,最为西樵之胜处。二兄若果来,此下榻之地也。
寄王阳明都宪
若水顿首启。生乞养病疏,十月十日已附铺马去矣。计十二月必达,可遂志也,生以十月七日入西樵,筑烟霞洞土楼小屋二层,外为正义堂,又外为门楼。屋之西有石洞,奇石如芙蓉,立其亭,曰面壁亭。稍东有小岩,一石竖如仙掌,谓之仙掌岩也。东有大科顶,樵之最高峰也。下有双泉,樵之最高泉也。其侧有七石榻,对二泉之间,为一亭,名丽泽亭,又稍东为入烟霞后洞,其口有二石如门,为后洞门。其南又有九龙岩、七星岩。烟霞之前为云端村,其下有石壁如削,有一岩在壁上,无路可入,流泉悬壁而下,名垂虹泉。泉侧之地已得之,为峻洁亭。其间有田数十亩,颇欲置之以为躬耕。凡此皆在樵顶。近日学子亦稍来相依。诸役冬间可落成,即携妻孥入居之矣。闻老兄经略良勤,有功於人,学之效也。但闻时事日非,彼处隐忧不可测,日夜思之,未知兄脱驾之地也。曰仁处奠愧迟,奠文已具,早晚当附梁进士转达也。当如命为作一传,第未详履历,不敢下笔耳。
与杨士德
接贤契樟树发来书,知吾贤契立志之坚,迈往之气,倍进於荷塘矣。一日千里,非贤契其谁望耶?幸甚!幸甚!所示立志及用功处,盖皆私淑於薛子,得於阳明者,第须究竟源头,直令无毫厘千里之谬,乃为至学耳。仆近避山寇,携妻孥顿於广城而独身卜筑西樵之烟霞洞,颇得佳胜,为楼为亭,进修其间。贤契若有相寻之约,当不在小华而在此山之巅矣,所怀万万,非面不既。
报应元忠吉士
九月朔日书,并前此数封俱领。仆入山之报,前十月书附吴提舶者已是大略。入山迄今三四月,在大科峰下烟霞洞之中,堂曰正义堂,阁曰乐阁,堂后有茹芝堂,后为崇经楼,各已讫工。拟此月望后携家来居之。又有烟霞后洞,又后九龙洞,初梦得之,辟岩以居,此其三昧也。有卧龙岩垂虹洞,左有面壁亭,右有丽泽亭,皆在西樵之巅,上有九村,悉出云霞之表,与世相隔,若桃源也。
寄王阳明都宪
十月初及郭总戎行,皆尝有奉疏。梁进士焯行,又附徐曰仁奠文香币,未审彻览否?若水烟霞之筑已讫工,又得九龙洞、垂虹洞诸胜,可以安居自老矣。闻老兄方事夹攻之兵,应甚勤苦。若此事一了,不论功之有无,可以此时不再回府,卧病他所,累疏极言自劾,决策引退。此一机会也,过此即他事又相继上手,吾莫知兄所脱驾矣。盖兄之隐祸,前有宰相之隙,后有江右未萌之忧,昔尝为兄两虑之矣。若不以此时决去,恐不免终为楚人所钳也。以兄负斯道之望,有明哲保身之资,而虑不出此,吾甚为兄不取也。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兄亟图之。若虑得祸,宁以此得祸耳,不犹愈於为他祸所中乎!兄其亟图之。图之不亟不力也,难乎善其后也。
答霍平易
吾前此窃意吾子无累岩居,以为道家者流也。昨见来简,始知吾子非道者也。夫道者之於圣人,虽大不侔,然有以自立,形骸皆忘,风雨、雷霆、晦冥、寒暑之代乎吾前,吾未尝见之,又安能为我动?匪直不为我动也,天地造化将在我掌握中矣。此道家之说矣。然圣人不贵之,为其虚而无实,实与理相碍而不相入也。故舜纳於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而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所以敬天也,天理也。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者不惑。吾将有以告吾子者,而吾子弗我问。於此勘不破,则一梃之木将压我而无有矣,岂但雷乎?吾子之病根正在此。此必往年为雷所惊,因此为心病,故有此狂惑之言。此不可不理会。程子云:「目畏尖物,室中悉置尖物,久之则自不畏。」此犹是就一处言之耳,若直穷其理而养之,则自无此病矣。不然雷者天地至灵之神也,岂拘拘求一善人如吾子者哉!此所谓吾理义之甲兵,孔门之力士也。候面尽之,且安心。
病中与方西樵
二礼经传测,予自读礼时得其意,自大祥后已执笔。今二年,仅脱稿,其成之之难也。此稿且未欲出示人,冀后有进,逐年窜改,至六十七十出之,未晚也。承吾弟索观,念与吾弟一家一体,故不自外,然亦欲可否以改也。
复方西樵
见足下用心密处,虽不必一一与鄙见同,要之不可偏废也。如不睹不闻之说,区区初得之,似为独见,及得执事言之,适与鄙说合。此等近世学者岂常虑及也?须大段将来涵养,不为客气所胜,乃佳耳。不然只是说也。每每见足下书简议论间,客气发作,试自取反观之可见,及与象山所谓胜心者,皆不可不自省克去也。千万。
先简西樵
承谕厥有惊发成心、胜心、习心三者,皆不可有,必去此乃可以入道也。二原反复数次,谨且完璧,其精当处及疑处,略已一一札记,必吾弟欲此书之传远,乐闻鄙说,乃可进於左右也。偶阅前札,观二礼测所谓斟酌次第者,必有其说,可开发否?望并中庸测批示付去手也。
寄阳明
恭谂执事以大功显受休赉,儒者之效,斯文共庆,甚幸!甚幸!谨拜粗币,用伸贺忱,幸惟鉴念而存焉。仆遁迹荒野,索居离群,日夜以魂梦相寻於千里之外。如欲会晤漕溪之间,以究所未闻,而不知其势不可或得也。前附潮人数通,必彻左右,未蒙示下,以为怏怏。向送陈世杰求放心之说,正欲与高论互相发。迩闻渠报兄有辩说,恨不得一见以讲去我偏也。且兄又何嫌而不即示我耶?夫学救偏者也。如其不偏,何俟讲学?故学者,大公之道也,每见程氏兄弟说又不同,而张、朱订论不容少贷,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夫讲必有同不同,不必同,所以求其同也,然后义理生焉。如彼二磨,其齿不齐,然后粟米出焉,故天地之所以能化生万物者,以阴阳变合之不齐也。兄其无嫌於小不齐之间,不直以教我,而或论说於人,无益,惟兄其择焉。不宣。
寄马伯循天曹
往在京师,正欲与执事往还,交致琢磨之功,以资丽泽之益,每为事势所杆格,故心切而迹不通,岂非命耶!及不肖罹大故,而执事亦有子夏之戚。不肖扶柩南奔,闻执事寻亦西归矣。失此机会,南北万里,不知合并有期否也。惟执事践履笃实,今兹退处,与仲木讲磨,必有大进步大得力处也。学废迫丧久矣。所赖以振复斯文,若非执事诸贤而谁耶?仆自去岁服阕后,拜疏乞养病入西樵,由与世相隔,益得与二三学子讲习,切於执事敬上用功也。高明所得,望不以远示及,甚幸。
答冯元理
昨见来札,知吾元理近日用心切於病痛上著力,幸甚!夫学求以去其病而已,病也者,害夫道者也,此道平铺 日用人伦之间,若大路然,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人谓孟子拒曹交,不容其受业者,非也,此孟子指实事教人处。圣贤言语通是切近,何尝奇异?忠信孝弟四字,求之尽无穷,惟圣人为能尽之。此道甚平易,求则得之。不审元理所谓动见矛盾者,何耶?未有行孝弟而父兄不悦者,患不行耳。若有难处,恐亦骄吝之习为之梗也。其要在敬以养之也。
答顾惟贤佥宪
某顿首复。某自入山来,寻常於当道处书简,皆和而不倡以为例,退者当如是也。然每每於吾兄恒不忘情,然且亦不敢破例而为也,仕德来,承专使手教新书之惠,即如面兄矣。为慰当何如耶!某多病,学与年颓,日且省过,欲寡而未能。阳明乃见谓造诣益精,非所敢当也。吾兄质赋浑厚,当能不为案牍所夺,随时随处察识天理而存养之,已不可量矣。恨以病制,不能就闻日新之益耳。若有所得,不惜时示及。阳明传习录颇粗阅之,未及精详。其中盖有不必尽同,而不害其为同者。朱子晚年定论盖深得我心之同然,乃公论也。世儒每每以初年之论求之非之,良可叹也,兄以为何如?
答王宁都
某再拜。自别动经四载,每以淑质志学,有一日千里之想。又喜宁都在阳明都宪辖下,宦业、学业实得师承,何幸如之。谢生到山,能称说善政,弭盗安民、锄奸济弱、息讼兴学诸美,皆非簿书俗吏所能为,其出於人远矣。尚当益励此志,令涵养政事合为一段工夫,则古之循良岂足以望执事耶?平寇伟绩,非老於文学者莫能序之,顾以属笔於仆。仆知阳明之深,不敢以让他人,故不得而辞也。念谢生岁暮远客,率尔成之,不及精思耳。外樵茶四角,聊致远信。未晤,惟努力自爱。不宣。
答黄孟善二条
大学古本好处全在以修身释格物,今不应在全在处截。后世学者少读古大学,虽见之,亦以胶於章句成说,不复能疑,安望其有悟?今孟善理会至此,可谓能疑矣。但所举二公之说皆忆说。所谓「物有本末」即「致知在格物」之物,未安。盖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此事物二字泛言以起下文,而格物之物乃谓物理也,格物即所谓本始也,其指甚明白。此先后二字,即下二条先后字。南涧为序之说,亦俟徐议之。
敬字,宋儒之论详矣。惟明道主一之言至当。所谓主一者,心本无一物,若有一物即非一矣。又恐人以主一为 滞著於物,故又加之云:「无适之谓一。」若了悟主一之旨,即不消云无适矣。若以主一无适兼言敬字,不免重赘也。若畏字尤难说。至如来(扎)[札]所谓敬亲、敬君、敬师有差,无乃俗态耳。此乃因物而迁,乃所以为不敬也。若事君亲师,非致敬,何常有一物耶?此乃紧要处,须索理会到底也。
答方吏部
山中忽得二原复至,如至宝复入於手,方且喜幸,何敢不平心玩之,当字字句句味之,不容草草也。人之所见不同亦各言其所见也,惟其不求於同而求於理,则有小不同者,不害其为同耳。如易之为书,诸圣各有小异而二程兄弟亦各为说,何害於同乎?昨过五羊魏督学,顾舟次说:「今有三古本如参同契,人人解之不同,毕竟是实做得神仙者为是,不待解也。」子以为此说似可喜,只恐错了神仙门路。若实做神仙,连参同契亦不用了也。呵呵!并附知之。此间师友日望还山,何月终之俟乎?不多及。
与栾子仁
圣门学贵默识,直达根本,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昨夕橘根复生之谕,有本者如是,不可不理会。见吾子仁於根本主宰尚轻,而逐外处尚重,故不能内外合一,安能体认天理?若尚逐於言语纷扰,予故切切为子仁言之别矣。子仁须自体认哀诚一念无所为而为者,便是根本,涵养扩充之,通於神明,光於四海,天地明察,孰能御之!桐宫处仁迁义,克终允德,自此盛大,吾之所望子仁者。言语文字,非居丧之礼所宜汲汲。
答谢与规
学要知条贯,便是易简。人心如镜,应与未应,而廓然大公之体自如此,所谓条贯也。知此则动静皆定,体用一原,合内外之道也。但能随处体认,始知大公顺应,皆是中正本体,一以贯之矣。来(扎)[札]所谓非此心大公,而后物来顺应之谓也。至大公顺应非二之诸处,为得之,但博文属知,约礼属行耳。其别纸具答於后,大抵要知条贯,乃不落支离耳。宜切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候有得后,则别纸所疑自释。如登山至顶,则自见得,不待他人指点也。
泉翁大全卷之十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书
答藩臬诸公劝驾书
某顿首拜启奉复方伯王先生、宪长汪先生执事。九月六日,承命番禺熊掌教生员陈纯、费隐致书币部檄於烟霞之洞。仪物交至,樵木生辉,某乃奠书再拜,乃再拜受於使者。载读书檄,仰知圣明图治求材之至,又知诸公折节礼士之盛心,钦承上旁求俊乂之忠诚矣。某虽不佞,诚不胜感激之至,安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今圣天子秉尧、舜之资,志尧、舜之学,一新弊习,将复古道,是圣人作矣。凡在万物之微,莫不睹焉。矧如某之匪材,乃蒙圣德不遗疏远,收录於草莱之中。某虽不肖,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矧诸公皆世伟人也,将为今日皋、夔也。仰体圣心,共图化理,承德礼致,借重骏骨,以来千里。自近世以来,起取官员,不知有此盛举乎否?自有此山以来,不知有此事乎否?此某所以不胜感激之至,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以自外於皇极之治乎?用是力病鼓舞,黾勉就道,益自奋励,思效一得,期裨万分,以 上无负於圣天子之明,中无负於诸执事之遇,内无负於伊尹之志、颜子之学,是仆所以答执事者也。谨拜启。遣门人黄淑随使者奉谢,不宣。
寄栾子仁
令郎别后,见诸生述其言云:「尚谦欲刻正学论。」区区观此论尚粗,尚未见得,非惟不足以服人,徒以得罪於人。若必传之渐广,吾恐伪学党祸复起於今,为害无益也。一日十二时,子仁於心体得失如何?舍其田而芸人之田,圣贤所病也。孰若内反,涵养体认深厚,他日自有见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是所望於贤者也。初七日将至富阳。
答邵武教授周道通四条
所云「得力受用」,盖谓此物也。又云「未能真实见得」者,岂非用功之未深故耶?若由此循循不息,期之数载,必有实见,此吾所训格物而后知至,到京师而知京师者也。颜子所谓竭其才,如有所立卓尔者也。幸更勉之。
随处体认天理,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之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世儒者寻行数墨,如春蚕在茧内,作丝 一层,即自蔽一层,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可哀也已!今欲力捄此弊,而又纷纷於言语争辨之间,是自堕於此而不自知也。惟正己而物正为最是。
宇宙间只是一事,更有何事?予於大学测云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中庸成己成物皆性之德,故知物我皆性,则知缺一不足以尽性,与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已於尽其性上尽了。可合而观之,於此见得,便可谓之见道,非小小之故也。
仁者虽切於救世,亦随其力之所及云尔。孟子谓「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也,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譬於人之负担,有出门即付以担者,有空行至百里之地,乃付之以担者,至人付之以担而不能胜任,即当决退去无疑矣。未付以担而求去,是未见义也。一部易全识位与时,得位与时即道也,不容草草。
答王顺渠司成
友生湛某再拜复大司成顺渠王大人道契执事。知去年一路到家,获百顺之福,知己之庆,达承手谕之及,时即作答,稿具矣。久乏良便,遂尔因循至於今。怠慢之过,夫复何言!忆昔壬癸之岁,卜邻於长安之西,相与甚欢,相信甚笃,自此遂成疏阔。近数年幸两相值,亦颇讶不一相讲究、相疑问。计吾执事从事於圣贤之学且二十年矣,今手谕云云。夫夫子之文章,於性与天道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耳,非即道也。若为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为得道耶?孔子燔肉若至,犹未行可知也。夫既曰接淅不税冕而行矣,不曰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欤?若只执一边,朱子所谓天理硬矣。天理是活的,所谓不以道不处不去者以此,岂易言哉?孔子之仕止久速,颜子用行舍藏,有本者如是。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有本之谓也。若晨门、荷蒉之流,东汉名节之士,其能见大心泰否乎?孔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其难者正在乎仕止久速之时,时即道也。幸深思之,以会斯道之大全,是望!是望!乙未十一月十二日。
上罗整庵太宰书
门生湛某熏沐顿首拜启,上太宰整庵罗老先生函丈执事。某也无似,幼而罔知,长而益顽。顾不自揣,妄意圣人之学。虽然,亦尝闻教於君子,而得夫随处体认天理之要矣。念昔一游大学,瞻道范,聆高论於门下,嗣是苟污一第,不敢造次奉启,以渎执事者。丙丁之岁,张湾之途,南北亦复相左。但此心未尝一日而忘企仰之怀也。亦曾得困知录,读之以自慰,所益不小,至蒙猥许以子云之文,岂小子所敢当哉!及乎白沙先师之疑,与理气之辩,则又大恨未由请教於有道之门,而尽区区一得之愚也。今则年已迈矣,恐无受教质疑之地,而徒抱耿耿之私,奈何!奈何!兹以考满南归,正喜道经贵邑,当图终遂所愿。至河,停舟询之,乃知贵居尚六十余里。家累行李势难远涉,翘首怅望,岂胜驰恋之至!谨具小启菲仪,假使县官代致下悃,辄有鄙见稗说数册奉上,代面受焉。临纸悚息。谨启。丙申年九月
复任途次奉二相启
寅惟相公执事,所以维持某者至矣,所以维持乎公道者至矣。诗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敢不知感!敢不知谢!然此实相公相业之大端也!此实相公所上以忠翼朝廷,下以昭示天下之大公也!今夫雨露之施,将以普天下、泽万物,实大公也,夫岂特为一草一木设哉!在一草一木,受赐已多,亦岂敢尽以荣枯之私恩,而小雨露大公之大德哉!敬存此以报执事者而已耳。途中得报,虽未忘求退之素心,但以私念窃计,古人一饭犹思报,何况方蒙圣君贤相曲庇之恩,不思所以少报焉,而徒以悻悻洁己焉,非人情也。乃复黾勉以受月时之禄,而小图涓埃之报焉,然后求之,未晚也。今兹差人进谢恩本,沥血诚,露心腹,具启奉上门下,少布感谢之私於万一焉,万惟相公俯垂鉴之。幸甚!幸甚!谨启。丁酉六月二十四日
答李时龙
某拜复高士古源李君贤契道盟。馆下二贤嗣赴试来见,即如觌颜色矣。读来书,即如闻謦欬矣,何慰如之!来谕问以改毁书院动心否?此切问也。身外万有皆非真我,非真我则机不在我,人皆可得而夺也。若夫真我得之於天,天既与我,天亦不能夺也。至於书院之改毁,吾亦若有动心者,其诸异乎人之动心也,为斯文斯世动心也。古源其亦动心否乎?近戒文字言语,神交亭记,久已许古源矣,不可负初心,此盖夙债也。此种道理似亦不可不一发者。其所书六字诀,其实功须於勿忘勿助之间求之,古源其必已下手矣,自知之矣。自知之而犹言之者,所以叮咛於此。入冬及春,当请归。若遂,吾其在罗浮祝融之上矣。君能索我於朱陵、朱明之间乎?灯下捉笔不既。丁酉八月二十六日
答吏曹林子仁简
某拜复天曹林子仁大人道盟执事。客岁,执事南归,时予且北,今夏北还,舟过广陵,岂胜契阔之怀。昨承手翰腆币王生赉贶,即如面觌,感慰何如!读来翰,知深悟自然之指,既知自然之指,则知自知之功,而得体认天理之要,斯可与入道矣。斯文得子是赖。认得此路脉中正,自信自养,直上达天德,知天之所为,他人莫与其力也。非特他人莫与其力也。天之理则然也,人力亦莫得而与也。幸自信自养是祝。菲币一端,奉为太夫人寿,幸鉴念不既。丁酉九月初四日
答徐巡按远卿简
自攻道学以来,斯文丧气。迩闻按节初临苏淞,风采凛然,贪吏为之解组,奸顽为之遁迹,学道者何负於世,於是斯文久增颜色矣。区区归心日切,但老臣恋主之心,去留之迹,自当迟迟,自当泯然。圣明之下,未敢为悻悻自好者也,聪明必当亮此。丁酉九月二十一日
答陈忠夫良谟
某拜复宪副陈忠夫大人道契执事。久别怀念可胜!自领书仪,有如面晤。吾契朴茂之资,坚定之志,未知近年进修何似?寥寥宇宙,负荷几人,不可虚度岁月,岁月固不待人也。夫政学一道也,兼资者也。因知世之攻道丑正者种种,然天之所与以我者,天亦莫能夺之也,而况於人乎!何如?何如?全懿堂扁破,懒为之,恐未佳,重违来意耳。吴生甚质美,可与共学。愧有归念,不久於此,无以成就之耳。草草布此,兼练绢二幅,试录石刻各一,附奉左右收览。相见未期,临纸惘惘。不既。丁酉九月二十二日
答孔宪佥兵备启
寓金陵友末湛某拜启宪伯孔内翰大人备戎执事。奉别旷年,企怀孔亟。忽承华翰书仪,动人远贶,感慰可量。夫以人言殽乱之时,众皆忌讳,且将有反戈而入其室者矣。而执事超出常情,不惟不鄙,而且乐谈而下问焉,岂寻常区区者所可望也!盖天理二字,人人固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颠朴不破故也。不赖这些秉彝,斯人将为魑魅矣,幸执事勇励所志,而奋发独往焉,此盛德大业,无可致之者矣。使还,捉笔草草布谢,兼绢帕鄙说附奉左右览订,如同席也。不宣。丁酉十月初七日
再与孔内翰
前月启复,想彻左右矣。执事之志尚矣,笃矣。学者立志如弩,初释有千钧之力,如轫之发,趋万里之途,其势不可遏者可也。不宜悠悠,有或作辍也。又如苗之初生,油然雨露之滋,灌溉之不息,则秀而实也,有不可遏。若雨露之不及,灌溉之不时,则苗老而生意索靡,求秀而实也难矣。执事以为何如?读问辩而有所疑者,幸有以教订乎我,我闻乐焉。兹以良便复进此。执事诚可与适万里之道,而励千钧之弩者也,诚为种之美者也,故不辞说之赘焉,幸亮究之。谨启。丁酉
复王武师书
得来问兼果,足仞忧中不相忘之至情。学要终日终身,心事一一相照。要知道不离我,除非我不离道,疏脱不得。吾见吾契紧急时往往有疏脱者,幸善点检。日斯迈而月斯征矣,武师其勉之。
答胡可泉都宪
长怀可泉独可人意,十年余不见可泉,不忘可泉,可泉能忘我乎?兹拜华翰,如见可泉,可泉不忘我矣。慰我之怀不既深矣乎!可泉不但不忘我已也,乃又不忘我讲学也。今之公卿达官噤不言学久矣,何则?心畏於时而志迁於时也,况今又有大可迁可畏之时之势乎!而可泉公公言之,恳恳切切,然推我大过而信我已笃。夫值兹可畏可迁之时,虽向名入室弟子,且将操我戈入我室矣。而可泉向在平交之列,而不徒不畏於心,不迁於志,而愈恳恳切切然,然则可泉之识见与所自立,出於常情万万矣。敬服!敬服!中间所谕学犹夺於文与字,此非有二事也。苟笃其志於学,学得其道,则文字之发挥,乃其绪余耳,乃其一贯耳。所谓灌其根,将以达其枝、食其实也。不惟不相悖害,而且有助焉者,此吾合一之说也。可泉公为何如,幸遇铜鱼之使,谨布小启,具粗葛而附庸焉,惟执事鉴之。不宣。丁酉十月二十三日
答徐子直书
公差官回,领来谕,实得我心,而未可以告於人者。虽蒋卿实亦每以亟去为劝,吾契此书不易见此。盖此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树、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而 躯壳起念者,则恝然不恤也。畏天命,悲人穷,韩子犹能言之。由是观之,则当时三上宰相书,其心固有可悲可恕可原也。吾四十时,有送刘东山致仕叙,谩录寄与同志者订之。莫子、潘子同此致意,不一一。丁酉十月二十四日
复黄久庵少宗伯
辱知湛某顿首拜启。五年之别,企仰之怀,与日俱积。昨高徒林上舍奉到华翰,如瞻颜范,如闻謦欬,幸甚!区区为学之訾,自非圣明洞察,则不免党祸之端,以为明时之累,公论必不能昭然如此也。语云:「誉吾者吾贼,非吾者吾德。」反躬修省,真自受用。盖损者益之地也,何怨尤之有?寅谂孝履,秋仲当已祥禫。除凶则吉人,孝子之心虽无穷,而圣王之礼制则有限。系官於兹,末由趋慰,谨具疏附上,以代躬致。余惟自爱自养,以膺眷召。为德为民幸甚。不宣。丁酉十一月初二日
与王南渠
若水顿首拜启大司寇南渠王先生大人契丈执事。两次拜领华翰,深慰企仰之怀。虽蒙浮谤,公论愈光,如日□□后精彩益增,有实行者,愈抑而愈扬也。且仆闻之□□难而不死者,天必有以降之大任。吾知公暨□□□□必有以也。昔西樵公墙颓不厌,桅折不溺,其近□ 然!价还,具启庸布区区向往之私。文书依命换附□□余悃 北上。不宣。丁酉十一月二日
复四川兵备佥事李仲谦□
知末湛某再拜。昨承翰仪附鸿胪来者,读之展之,如觌面矣。为慰何如!内有甘泉二大字,尤为奇特。云在万丈崖上,不知作者为谁氏,在何年代耳。达州知州徐勖可共学,佥宪蒋卿实旧同志,久无一字,令人耿耿,不识进修何如?又高公敬居忧在家。诸贤皆可时通音问,知此学进退何如也。横逆之来,吾人当加百倍修省,则彼所为,无非我进步处也,何如?何如?拙稿并小简奉览,不一二。明年恐当东归矣。十一月七日
与应南洲方伯
旧知末若水顿首启大方伯应南洲内翰先生大人道契执事。一别多年,神往梦思,盖亦劳止。缅惟执事退休,虽获素心,而天下至今称屈。南洲之爵之禄,人可得而与之夺之,南洲之德之性,所以得之於天,天固与之者,天亦莫能夺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小人乎!自时厥后,徒尔此心往来,未能通问为歉,而吾南洲亦未蒙一字见慰远怀也。进德修业之功近年何如?若区区一念,虽遇谗毁百折,亦弗能已矣。谨具小启粗段,差官敬致起居之悃。不宣。丁酉十一月十三日
答戚黄门秀夫贤
辱知友末湛再拜复黄门戚大人先生道盟执事。春间不获倾倒,殊为怅然。忽承华翰多仪,感慰何如!此道浩浩,充塞宇宙,无有彼此,无有古今。见其大全而负荷之者,寥寥焉几何人哉!仆幸赖天之灵,三十时尝闻之君子矣,四十始遇阳明公,相与共起而担当之,天下豪杰诸贤相与羽翼焉,虽天下非之而不顾也。盖形骸属之於天,天能夺之;福泽属之於人,人能夺之;其机非在我者也。至於天之所以与我之性,其机之在我者,天亦莫能夺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彼其之子乎!是故吾能握吾之机,则凡横逆之来,适足以为进德之地,比之攻玉之石耳。此心质之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又安往而不泰然耶!念来春当遂所请南归,会晤无期矣。敬此布复,不觉言语谍谍於知己者。粗币拙稿颛差官奉上,致起居之悃,不宣。仲冬十三日
与蒋卿实诸君
辱知湛若水再拜宪佥蒋卿实大人执事。卿实在乡五月,发监来书甚略,中心不能无耿耿者。及经此多口,卿实无一字相及,有半年矣。卿实莫不是以吾不从卿实累年归休之谋,以受此咎故耶?是则误矣。且吾卿实以决去为名高,果躯壳上起念头耶?抑同体痛痒上起念头耶?吾惧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吾卿实遂终以沮、溺长往是道,则斯道之忧,非小故也。故以惓惓以四十时旧稿,及近日徐祠祭与同志商焉,得无与所见少异乎?无区区为同俗之见也。吾归装久束矣,以感明主之仁屡下问焉,一月凡三旨,意见留焉。昔孔子不用於鲁,子路曰:「可以行矣。」夫子曰:「鲁今且郊,若致燔於大夫,则吾犹可止也。」燔肉不至而后去。圣人惓惓於天下之仁可见也。久速仕止之时,几微之际,子路之贤犹未知之,则群弟之疑者多矣。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以与颜子有之。若燔肉犹至,则鲁君之用犹可望也。孟子三宿出昼,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而天下之民举安。」一圣一贤之用心如此,此所谓同体知痛痒相关者也。今水也,昔以大礼违上意而不以为恶,后以郊议违上意而不以为弃。设在平交,尚不能不恶而弃之久矣,而我圣明之盛德,不惟不加恶而弃去之,而且屡下问焉,而且用之宗伯焉,迁之冢宰,而且三四见留焉且南,方之宋儒之祠禄远矣。其可谓舍我而不用我乎?岂止燔肉之 至、与日望之、追反而已乎?苟见与物同体之道,稍知痛痒之相关者,能恝然乎?吾明年亦必请去矣,尤为此说者,诚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则学终不见道,非小故也。且以吾卿实之贤而不见道,吾复谁望?故切切恳恳言之。若夫不知者之毁,不知者之事也。不足恤也。况近观名为同志,固有自失其守,背而逃之者矣,固有操我戈而入我室者矣,为可忧也,於彼何遑恤!吾卿实以为何如?不讶讶。近稿附览。十一月十日,水再拜具。
答徐州兵备副使张君臬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兵宪长大人道契执事。多年之别,想渴尘积。适来翰盛仪,浣慰何涯!徐方虽当南北之冲,将迎种种,但吾契学有立志,则此心无将无迎,即此无非锻炼之地,所谓造次颠沛必於是也,如何?如何?彼土有马宗孔佥宪者,同志也,可与之丽泽焉。使还,草草布此,兼练绢近稿刻奉上。引远意不具。仲冬十九日
答廷评潘子抑
昨持来谕,附秋官贵乡里,读之,愧负幽期。岁月荏冉,只为从前这些秉彝见得同体痛痒之义,便不得不然也。浮海之叹,子路喜从,夫子取裁,恐亦如此。初年便有见大臣去就之义,发於刘东山先生之叙,今录在徐子直祠祭处,可取观之,见道理无穷也,余不一一。闻屠廷尉亦重吾子,而不听吾子之去,亦当安土敦仁,随处随时,随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非用力之地也。如何!如何!道固如是。丁酉阳月二十四日
慰崇仁尹黄日敬
水拜疏大尹黄时简大人大孝苫席。久别正尔远怀政声为慰,忽得来讣,始知大夫人奄弃善养,岂胜惊怛之怀!吾契素笃孝道,何以堪此!未由奔慰。然以来疏甘贫嗜道之志益笃,足慰远念。及读告城隍文,惕然起敬,又知守官廉静,得三事之本,使人称为孝廉,人子之大孝庶其在此。哀毁灭性,非孝之至也,幸以礼自节。谨疏。余近稿附览,知物之异类,犹有慈爱,世间人不如者多矣。外京纱一疋,京香一束,蜡烛一对,奉上灵筵引赙吊远忱。
答黄勉之举人
某自勉之科试间,草遽不得尽所欲言为歉。昨适附书,以易测序而言,来价即以序文书仪至,岂所谓「思无邪,思马斯徂」者耶!感应之理固如是耶!读序文,言从而理致矣,作述者之志见矣,其几於古之道矣。夫志於古道者,必追作述之人所不可传者而从之,是故好其言而必□其理。夫言譬则路也、门也,理譬则室也、奥也。慕[其门]路而不诣极其室奥,犹不慕也。夫学孰慕哉?慕理而[已]矣,故理得而六经在我矣,慕言乎哉?勉之!勉之!因路[门]入室奥,在勉之矣。易旁注为随文注释,如所见也无不可者。不具。
启两淮巡按侍御洪峻之垣
湛某再拜洪侍御大人道盟执事。沈汝渊举人书来报,知旌节已旋江都,振扬道教益笃。李训导益以蹈励,士风为之益作,执事之功岂小补之哉。固知天理之在人心,虽百遇颠扑而不可磨灭,如精金遇烈火,虽百炼千炼不可销铄,非惟不可销铄,又愈炼而愈精。然非有道者主张之,则末学小子亦未能不失所守也。沉生又报承执事慨言惠理山房,若遂成之,俾区区遂志后为驻足讲习之地,犹或能为此山添胜迹於后代,扬执事之芳绩也。幸甚!幸甚!葛生罢试而归,灯下草草布白。不一一。仲冬二十六日
答王汝中兵曹
某再拜复夏官王汝中大人先生道盟执事。前此闻与薛子诸贤为天台、雁荡之游,此心飘然,若相与徜徉於两山之巅而对知己者说心话也。忽承书仪专价之 惠,足仞同体痛痒之义。某平生与阳明公同志,他年当与同作一传矣。人言非区区者,必波及阳明。昨闻周子文规大兴阳明公之学,区区亦与有庆焉,道未将废也。盖此道在宇宙扑不破,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夫所以不亡而长存者,分定故也,谁得而损益之?古之圣人愠於群小,为世道愠也。若吾之所得於天者固自长存,又焉往而不泰然哉?孟子三自反乃又反,以为三锻炼矣,然则凡欲损我者,非益我者乎?春若遂得请南归,当期会於天真也。近稿奉览一笑,世间人不如此畜者多矣,何如!何如!不多及。丁酉仲冬二十九日
答薛尚谦名侃
湛若水再拜启复薛中离大人先生道盟执事。秋间得手谕,知书剑在天真。兹王汝中价来,又知在绍兴。又闻与汝中诸贤作天台、雁荡之游,此心飘然欲往与之俱而不可得也。承谕人言云云,此从古以然,何况后世?前者良知之学亦已遭此,今日天理之学何怪其然?凡横逆之来,在我能善用之,反为进德之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玉攻玉,其能成之乎?静言思之,自反自责,大抵在吾同志尚有未协者,何怪乎其它?夫道至一无二者也,认得本体,则谓之良知亦可,谓之良能亦可,谓之天理亦可。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凡今之士夫,皆訑訑予既已知之,是以卒於无知也。近又有象山之辨,执事曾闻之乎?何如?何知?令侄子修文字,早晚欲了此心债,脱稿即当奉寄。来春得遂归计,乃图一会也。近稿并刻奉上笑览。不具。丁酉仲冬二十九日,水再拜。
再复蒋卿实佥宪
某再拜复佥宪蒋卿实大人道盟执事。旷年无书,颇以为讶,既领嗣音,我心则降。出处去就之义,前书尽之,已不容赘。今来具知卿实以卿实之所以自爱者爱我矣。然此则夫人皆知之,果哉,末之难矣。岂有人生七十二年,而学圣人之道者四十年,而不知此者?当在京师,有此间即有此疏者,时也。及出京天津以南,即再疏稿成,一月间而蒙圣旨留之者再,三疏迟迟未上疏者,亦时也。计明年正月二月,乃令家人再上祈乞者,亦时也。时也者道也,孰信哉?信道而已矣。岂以人之贤愚之疑信者,以为己之疑信哉?人之贤者愚者之疑信,其机在人者也;自信而不自疑者,其机在己者也。机之在己者,己之道也,己之自信也;机之在人者,人之事也,人之惑也。吾宁舍己道之信而信夫人之惑乎哉?昨有书与李仲谦,欲其与卿实常常讲究而坐进此道,道之大未可以一端裁也。敬报。丁酉腊月五日
又别纸
来谕云「青山白云兴念」,是欲以告休矣,是以青山白云告休为道矣。进退必有其道,且吾卿实以何道而休乎?有一言告於君而君不用乎?有一政行於民而民难行乎?无乃以告为名高,使人高之乎?君子进退而将为德为民之寄於鄙夫乎?此何心,而可以合於道乎?幸以此反思而自得之。
再答戚黄门秀夫
友末湛某再拜复黄门南山戚先生大人执事。再得来谕,喜而不寐。斯道之论与薛尚谦合,出处之论与徐子直合。盖二家之学,善用则同,不善用则异。故吾区区之心念,初与阳明公共起斯文,虑晚学或失其初,而每与之明辨,如韶州讲良知良能一章,忠於阳明者至也。且不图十余年,乃有诸君今日之终合。人有因御外侮而兄弟忘其阋墙之私者,非一家之福乎?幸各示同志而为大同焉,谁敢侮之!夫出处久速,道中之一事也。故於斯道出处,苟在天地万物同体观之,则夫以决去为名高,分彼此为门墙者,与夫孔、孟汲汲皇皇,三人行必有我师者,孰为一体痛痒上起念头耶?孰为於躯壳上起念头耶?以此思之,则二事皆得其道矣。二家若以大同为公,何患斯道之不兴乎?执事以兴起斯文为心者,幸自以为功,遍告同志察见天理,真为良知,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闇然日章焉,天下后世斯文幸甚。吾老矣,幸诸君辅吾志焉。敬启。丁酉腊月七日
答洪峻之侍御
心浑全无初,感处即初,寂与感皆心之全体也。故颜子之学只於几上念头上用功,平时只於有事而勿助勿忘,及感发时亦只如此,是谓随处体认,非待初心发乃用功也。复其见天地之心。
全放下即勿忘勿助,如此天理便见。故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不放下即意必固我之私。
人心之安,固是天理。然恶人亦且安心为不善,则安与不安,亦未可凭据,到了只还在勿忘勿助之间,心得其中正时,安即是天理矣。譬如明镜,方正者乃照得本相,歪镜、尘镜安得本相?
孟子往往拈出这点真心,欲人於此生意扩充涵养。「良知良能」、「四端」诸章皆此意,这几个达字便是学、问、思、辨、行功夫。吾每引大杖逃小杖受,及因童子言易箦,以见不可徒良知而不加学问耳,非为体认之证也。
论语「居处恭」三句,正是随处体认天理也。恭、敬、忠皆天理也,随处而异名耳。吾心体认只是一段工夫,随处而见耳。恭、敬、忠皆内也,居处、执事、与人则外也,以体认为外,则不由心而以天理为外,是义外之说也。
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即成性存存,与顾諟明命功同,非真有一物在前与衡而见之。此说大是。但若有物而非真有物也,其实体也。圣人之学,必先知之真,而后行之笃。中庸学、问、思、辨、笃行是也。参前倚衡,此实见也。成性明命,此实体也。故曰「夫然后行」,曰「存存」,曰「顾諟」,皆收拾此而已,不见则所行何事?今人只说不可有见,与圣训异矣。
吾四勿总箴云:如精中军,四面却敌。不存天理而先欲去人欲,如中军无主,谁与却敌?天理长一分,人欲便消一分,天理长到十分盛大处,则人欲亦便十分净尽。熟而化者为圣人。
圣人之训,皆圣人之精发於心者。故读其言,感其心,所以精我一我而执我中者在此,此与亲师友之意同,中庸所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之」皆谓此也,皆体认工夫也,夫何。
寄崔后渠司成
年生某启。拜违颜范十五六星霜矣,仆山野人,三百同年之相知,孰有过於执事者!三十同馆之相契,孰有过於执事者!而久别各天,执事与仆之情能乐乎?能不怅怅乎?彰德非南北往来之路,不便寄书。执事有起用之旨,前喜而不寐,冀需见於京师。及春夏至京师,而又不得一见,徒使此怀怅怅不乐。非恝然也,知执事造诣已极高明,涵养已极纯实,以为慰。想象而不可见,见象山学辨一序,已知执事之涵养造诣,已高明纯实超过象山矣,且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出於孔门之规矩,恐无以伏其罪。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仆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仆时以为观象山宇宙性分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正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仆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者?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仆因言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敢非之,亦不敢学之。今吾兄以象山为禅而排之,果真自得的见以为禅乎?抑亦以文公一时以为禅,后人因以为禅,遂以为禅乎?无亦姑置之,而且学明道矣乎?学问思辨之大端也。故敢因风以为请,庶几数千里如同席语,以慰十余年怅怅不乐之怀焉,非徒致寒暄可已不已之语也,惟执事教之。昨於北都见俨山陆兄,道老兄以仆著述太多,则既闻命矣。然此类岂得已而不已者哉?临纸怅惘。不宣。丁酉腊月十八日。
答王德征
久别渴想,承手翰,以诸著述专价远及为慰。览各书,足见留心古训,不虚过日子。但古人之学所汲汲者,惟在於读书,体认涵养,以自得於己,变化气质耳。及其有得,见古人缺处,不得已而有著述,补其缺略,所谓发前圣所未发者也。若养之未深而发之太早,此伊川所以谓「横渠有苦心极力之状,而无优游自得之气。俟涵养熟后,他日自当条畅。」又谓:「古人之著述,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是理有缺焉。如彼陶冶耒耜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理未备。今之立言者,有之无所益,无之无所损,乃无用之虚言也。」吾德征以为何如?吾於五十以前,未尝理会文义,后乃稍稍有见於二礼经传、春秋正传,及古易经传,庸、学、论、孟,诸皆以正古人之谬,以开天下后世之蒙,非得已而不已也。吾德征以为何如?相去不远,不识可以放舟一来,讲此乎否?若夫此书,幸且加体认涵养,后当所见不同。如彼登山者,上一层,又见一层光景,眼界自别也。以相契之久,不容不直告,幸深亮之。戊戌二月十八日
答江都王生俊
观吾契来书,「意气」二字最是中时弊,但不知所谓本体者何物?须认得自然之本体,方可下手做自然之功夫,然今来所见又是一格,乃醒后语也。夫学者志於道,徒嘐嘐然曰「我为圣,我为贤」,而不求功夫於勿助勿忘之间,皆意气也,皆虚见也,是未尝志道为圣贤也。如人欲为仙者,徒嘐嘐然曰:「我为仙,我为仙」,而不求功於火候,皆谈仙念佛类也,是未尝为仙佛也。
复欧南埜说良知良能
舍良能而言良知,吾初不之知,乃一见汪宪副得之言之於徽州,再见张举人文海辩之於赣州。何廷仁、张之 言又先於汪者数年,而皆本孟子先良能后良知以为说也。吾初为之愕然,执事以为本於区区者,误矣。薛黄门墓志铭,先叙事实六段,皆以良能继於良知之后,见知行未尝相离也。铭首设三问,以良知良能对言之,及曷以致之以后言致之之功。如此则知行一,天德在我,而众善由中出矣。诸皆发挥以破人之惑也。执事因愤人之说,而咎於区区,不亦过乎!恐执事者之不见察,故不得不复贡其说,惟执事其详之。戊戌三月十一日复东郭子邹谦之某再拜复东郭邹内翰先生道盟执事,前书去后,得东郭附朱侍御来书,问我以出处去就之意。夫出处去就之义,几微之际,岂易言哉!东郭以为有定本乎?孔子仕止久速之时,岂易言哉!东郭为果有定本乎?有定本是或可易言也。果哉!末之难矣。是难则在於时也。孔门三千之徒,七十之速肖,可以与於时者几人?故谓颜子:「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固具体者也,此外岂易言哉!吾东郭所谓良知独觉者,觉此而已,十目其能视此乎?十手其能指此乎?吾昔送东山文,有谓进礼退义,大臣新进同礼异义之说,东郭曾见之乎?此吾四十时见也,岂以东郭而犹不及此乎?犹为众人之见乎?时义岂易言哉!故或不用,从而祭,曰:「燔肉至,则吾犹可止也。」或不脱冕而行,或接淅而行,或迟迟吾行;或出疆必载质,或三宿而后出昼,曰:「予日望之。」或望望然而去之,或三黜而不去,或五就汤五就桀,孟子乃谓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何必同?」果易言哉?后之贤者,或二十年仕武氏之朝,或以蔡京之荐而亦出,或三聘而后出,三上宰相之书而求出,曰:「畏天命而悲人穷。」或以秫田而来,或以二姓而去,或仕於元而见是於后世,或仕於元而见罪於后世,或见出而守东京,或见不用而犹请祠禄,仕止果有定本哉?或出或处,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诸君子谓吾身有或不洁乎?不可以启手足乎?盖知同胞一体之义,则知痛痒相关之义,孔孟所以汲汲皇皇而自不能已。其时高人非之,众人恶之,伐之木、削之迹,欲图而杀之而不悔。此其何故也?其时义果易言哉?是故知时即知道矣,知道而后知出处去就之权,仕止久速之变矣。斯义也,古之圣贤所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南京考功,此时任之至重者也。今明天子贷子之过,起子之废,委子莫重之任,明主不负吾辈,而吾辈顾可以负明主乎?子其来乎?子其不俟而来乎?道 固如是乎?子其不来,是欲学沮、溺之徒,则吾固不敢知也。灯下草草,未能精思,然亦当近之,东郭其图焉!敬复。四月十四日灯下。
与新会莫国珍锦衣解难简
水寓金陵拜简锦衣莫国珍大人乡契执事。区区三十年前承令兄内相公之爱,因视国珍如内相公,又视令侄希颜、令郎希周如内相公也。虽国珍之视我,其何如耶?年来乡里多传国珍之与希颜侄不如内相公之心,家人将离矣,萧墙之祸将作矣。将如扬州高都宪家长子专产利,叔侄斗死,人亡而财散,可伤矣。今又见其祸胎矣,危机矣。国珍纵不念乃兄之仁,亦将不念乃子乃孙斗争於目前,贻莫大无穷之祸於后世,病前人之德耶?国珍其思之!善图之!兹有猫相乳、犬乳猫三次石刻文寄览,夫犬猫异类也,犹有如此,可以人而不如彼乎?戊戌五月十四日,灯下草草不尽。
复王端溪书
湛若水拜复端溪王大人贤契执事。承书币寄到,为慰无量。我之於诸贤,每忧其学之不得其门,与得其门而为之不力。诸贤之为我,每忧我之不能归,而归之不能速,是相爱无已也。浮屠异教也,六祖将死,其徒皆泣,六祖曰:「尔辈忧我去不知路耶?」是诸贤忧我不知路也,何相知之浅耶!仕止久速之几,吾自能裁之,他人莫与也。虽昔者孔子仕止久速之几,惟夫子自能知之,七十子莫与也。进德修业之几,诸贤自能力之,虽师莫与也。昔者七十子进学之次,七十子自力之,虽夫子亦莫能与也。今夫实有退休之心,而犹有迟迟不忘君之心,二者并行而不悖。视实有好进之心,而姑为名高快捷方式之心,二者交作而为累何如也?吾将退矣。答邹子论其道耳,不直则道不见。吾与吾契,恐遂南北长别,安知不为永诀乎!言之哽咽。新刻四书并十一讲章记稿,领绢奉上览,意不具。
答高公敬
曾具慰疏到否?今三复来书,所以砭订者切矣。然而迷惑岂至是耶!吾子其亦少思之乎?天下古今道理,亦尚广大在,未可易以一端裁也。假令我为伯夷,未见有不事之非。若令我为太公,未到遇文王之年,安知其不耳聪目明,鹰扬蹈厉。令我为伊尹,则当以自任天下之重,五就汤,五就桀,犹不为辱。令我为孔孟,犹当汲汲皇皇,席不暇暖。曰天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君子心事,茍无愧於天地神明,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则虽天下非之而不顾。若夫爱人道好,怕人道恶,众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众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索然委靡,如不可生,其所养何如哉!吾愿诸贤自信而不必信人,求诸己而不必求诸人,此学此道未可草草也。必若所云,则不必知学知道者皆能之,如晨门荷蒉微生亩者其人也。此并诸君简,可与卿实交看,参伍之贵明道,不以疑师也。
答洪峻之侍御
承华翰嘉品,特遣杨孝子度江下问,足见好学不厌,自强不息之意,健羡,健羡。又以见雅意与人大同,皆物我一体之诚。惜乎人自执见,人自执空,反非实学,以为不可有所见。而不思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者,与卓尔跃如何谓。要空者莫如道与释,道者犹能谓「鼎肉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释者犹能谓「驯得自白牛露迥迥地」。但其所谓真种、白牛,自与圣人所谓卓尔跃如、参前倚衡者不同耳。吾觉山若见得此天理为是,将来涵养体认,且不必与之辨,亦不必求其与我合,恐自己忽然惑於其中。高公敬常有此病也。惟立其在我者,待其自与我合可也。惜乎屡见其坚不可破矣。
与吉安二守潘黄门
旧知若水拜白二守潘汝中黄门道契执事。昨承远访金陵,往来跋涉为艰,愧无以相益,可酬此劳者耳。访知初秋赴吉,彼中志学之士,相以主清原之盟,第吾契力量,可因而转之,以救世明道可也。若附和之以益其过,重其迷惑,不可也。盖彼之所隔者一层耳。知觉,所同也;而知觉之理,所欠也。曾忆向十年前时,有言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传云:「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非此类与?故尝曰:「空知,禅也。」又曰:「学至常知天理焉,至矣。」张子正蒙有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盖有明此矣。夫性即理也,夫心非独知觉而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今言心而但以知觉,乃谓不可有所见。夫天理及以体认天理为求外,是以义为外,以理为障矣。然则与参前倚衡之见,卓尔之见,皆非欤?是何等学问也。汝中必不为其所惑焉,亦必不坐视其惑之至此也。兹旧门人濮锜来为部下永宁县丞,草草附此。与有意见人语累千百言,不若有此辈未有主者,一语或能振作之也。如何!如何!余不一一。戊戌六月二十八日
答黄安?中丞
承专价华翰盛仪之贶,具知南北往来,劳恙之中,而此心不忘心学也。幸甚!幸甚!来谕以孟子求放心,邵子心要放二者下问。夫所谓求放心者,收使之入也;所谓心要放者,廓使之大也。仆不知孟、邵,知吾心耳矣。仆知吾心,信吾心耳矣。安敢舍自信而信孟、邵也?夫孟、邵者,要有所为言之也。夫人心无出入,亦无大小,其本体有一定故也。盖心无入,故无出,则心何以放在外,如鸡犬之为外物然也?惟其本体自寂自感,不动而能通,以人之私欲私意蔽之而不见,故似放於外耳。然则以日月之蔽於云雾,以为无日月可乎?不可也。心无小故无大,则何用放其心而大之,如物之可易而巨细然也?盖其心体本广大精微,为人私欲私意局之,故似乎小耳。然则以隙光而窥天,以为天小可乎?不可也。是故孟子所谓求放心,乃为失心者言之耳。邵子所谓心要放,乃为小其心者言之耳。至於其所谓尽心一言尽之矣,必有事而勿正、勿忘勿助之数言尽之矣。合内外,同大小,一以尽之矣。又何有於内外大小之偏弊,而用救偏补弊之功乎?是故能存心於勿忘勿助之间,则人欲彻去,天理长存,而寂然感通之体自在,何尝有放於外?广大精微 之体自在,又何用放其心而后大?然则孟、邵不识心欤?曰:「孟邵非不识心也,救时而言之也。」是故为教者,不可为救时而立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也。尽心勿忘勿助之间之谓也。水也以愚而不取於世,感安?公相知相信之深,不得不为倾倒言之也。谨复。戊戌六月二十九日
答戚秀夫贤
若水再拜复。适览五月来谕,高明之见甚是,甚得大同之意,虽区区前书,亦甚以为喜幸。然有所相非者,此必有由起,皆不用功,不知同体之义,便自我上起念头,如此则又所学何事?以此知朱、陆二公,当时亦必不如此,如此者皆两家门人不用功者为之也。执事既见得大同两是之意,亦不必劳置辨也。吾久不设讲,此间学者渐渐散去。散去既尽,吾之所独立,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若是,固不加损益也。石翁诗云:「门下诸生无一个,呼童撤却皋比座。与侬十万青铜钱,明年卖与张东所。」此吾今之志也。不敢多言以渎哀悰。戊戌七月十九日
答林吏曹子仁春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天曹林子仁大人道契执事。久阔想渴,忽承手翰,嘉惠兼至,何慰如之。区区切念归制於大义,中夜以思,不能奋飞,老婆心切,谁则知之!来谕同 体诸说,足见学力之至,然皆爱我以德,而不以姑息者也,其亦异乎卿实之见之爱我矣。然区区之怀,终是昔年山林习念,以时方有事嫌未可举,欲更从容至冬春之交,疏乞天意,未知何如也。曾有赠李逊庵太宰赴召诗云:「何名为天官,心亦如天然。」若不得请,岂敢不勉!前此劝东郭来者,以眼前可与同心者,此君耳。至论古人之学,非但欲教同异之纷纷也。无乃欲求至当之矩,以为终身之归。石翁先师云:「如适万里之途,但其起脚不差,将来必有到处。」吾又以为,人之求学,如病求医,必得中和之剂,乃可愈病,实性命所关也。是以古人必先言学问思辨之详,而后言笃行,既言尊德性,而又须言道问学也。吾近觉得前此言语太多,予欲无语,默而识之,此孔颜正学也。其有言者,实不得已也。咸之感人亦尚无心,而况腾口说乎?宜乎人反以为病己也。自兹可以守口矣。因告贤者知之,使还,布谢谩及。谨复。七月二十九日与徐歙尹淮
知湛若水再拜,歙县大尹徐侍御大人贤契执事。□执事之来歙也,已有先声,歙之士人皆曰:公必□□□一振起斯文,以成人才为己任也。今□逾载□□□□□焉,父老必皆曰□公无意於□□□弟者□。夫县令者,一方士民之表也。吾契肯朔望一至斗山,询其勤惰,咨其得失利病,士民将勃焉兴起,相勉於为善矣。公必曰:「斗山胜处也。惜其未有赡田。士人有出田若乾以赡贫士者,吾必贤之。」则士人必起而出田矣。曰:「富家父老,有出田若乾亩以赡学子者,吾且贤之拜之。」则父老必将起而争先出田矣。是不费公财,不劳己力,而可以成循良莫大之事业,足流休光於后世,为士人父老之美谈矣。岂直簿书期会之小补之哉?惟执事图之。八月望日。与谢惟仁显一向缺问孝履何如,计受徒相绊,想未能一来也。闻彼间有同志作会甚好,若得志气常相通,如血脉常相贯,乃见恳切。若终死不忍叛其师之说,视同门如亲弟兄骨肉而不可解焉,则此恐终不及阳明之门矣。然道之行废,命也,圣人亦何心哉!石翁先师尚三十年不讲此学,故其诗曰:「门下诸生无一个,呼童撤却皋比座。与侬十万青铜钱,明年卖与张东所。」圣贤亦何心哉!时素归,草草附此,稿刻并览。中秋望,水拜谢惟仁贤契足下。戊戌八且十五日
泉翁大全卷之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书
复谢惟仁
前次书来报东山学规,而未欲答者,以白鹿洞虽出於大儒之手,而止可论理为名言耳,恐无下手用功处也。昔庄渠提学广东亦立四言,有邓童生前问曰:「四者不知何处下手?」魏公斥之曰:「童子何知!」吾谓童子此问,正有知也。今以五教之(日)[目]、为学之序、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判为五条,的於何处下手乎?而训规诸条不惟皆原於心,而心又本於几上用功,其孰为易简烦难也?故由训规而可括白鹿之五条者,则有之矣。未闻由白鹿之五条而可以引至训规者也。而使学者以先入之言为主,其复可以变乎?人皆曰:「是又别开一户牖也。」本欲无言,以惟仁书频来,不忍默默也。不悉。九月十九日
复太仆子仁
三复来谕,超出常见,深得老臣之心与时义之的,时辈蒋卿实诸人皆不及也。喜甚!喜甚!非喜执事之合己也,喜识见之真能合道也。前吾於蒋子之数简,吾忧焉,非忧其不合己也,忧其数十年学道,而犹如此同众庸人之见也。且白沙先生受官,而康斋先生不受官,一以处士,一以监生,辞受已不同矣,况於老臣乎!然区区之归亦只决在来岁矣。九月二十八日
书付时素子敦
先师石翁南岳诗云:「垂垂一影落人间,久矣无人一貌看。多少画师传不去,只欠元初画幅宽。」叹器小不足以受大道也。语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无!」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今之人,一凡人誉之,则以为有余;一凡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器小也甚矣!
偶笔与赵丹山太守
若水顿首。灵应饯后,拟於次日至舟中再话,以雨阻,人事相绊,不果所愿。奈何!奈何!特差从官奉省舟次。全史昨令陈埙奉问,若果售人否?作何直,若有人售之,此直当作何落著也?又夜间静思前日奉赠鄙作,励初志也,而执事未见相领者。想昔江门所期待者,今各老矣,不可不收拾东所所谓临行带得的。今见执事每每谈仙,诚仙矣,亦必秘之,不宜往往向人言之。吾恐执事之易惑也,吾恐人将疑执事於夫子也。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长年?夫子语水曰云云,恐名教自我而坏。今 执事数十年不复闻讲此矣,而乃区区之云,此吾所以切至於赠言之诗也。昨日有一人云,执事与僧道烧炼云云,不能不为惊惕。凡百别后,慎言寡欲,忠信笃敬,为朝廷布威德於荒远,居易俟命焉可也。念暮年远别,爱深而言切,生水灯下顿首。戊戌十一月初四日
复沉汝渊
吾志存於国家,爱我以及於国家者,诚能爱我者也。忘国家之急,徒曰爱我者,非真能爱我者也。今则吾如之何矣!去就之节,诚如汝渊之云矣。汝渊者非深爱我者,而又谁乎?近得刘举人名誉者,汝德同乡人也,来教来之儿甚笃,实有远志,所见亦相同。昨附蔡生圻一封已到否?汝渊及令婿盛礼拜领,多谢。钱采之近书来,期正初来会三山,遂北。蓍卦足仞至爱,感感。
复钱懋垣黄门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黄门钱懋垣大人道契执事。承差来,拜领手翰书刻腆币之贶,即如觌面,感感慰慰。再闻去就之说,可以质之神明,然而未信於门下诸贤者。昔夫子之门,疑之者亦多矣。狄梁公仕乱朝、事女主,如以身处恶秽之坑,如以朝衣朝冠坐於涂炭,当时天下桃李皆在其门,不知又何以纷纷疑之也?久欲去,以俟时耳,时者,因事之类也。别纸疏稿,始复任即为之,以与曾惟馨议之久矣,因此事之类也,以俟秋间,秋间圣人议行明堂礼,又以嫌止,今欲腊间进矣。诸公又以重事逼避事为嫌,然亦欲进矣。执事若正初五六到犹可议也。草草布复,不一。若得早来共会三山,不减鹅湖风致。腊月廿二日灯下。
进论大葬事宜疏与郭夏诸公启
寓南都侍生湛若水谨顿首启。共谂嘉猷允协,天心褒显,爵禄荣增,凡在知者,莫不庆幸焉,矧如水者哉。扈驾南巡,勤劳跋踄,忠孝之事,上下两尽矣。昔太史公留滞周南;遥闻盛事而慨慕兴叹。水也非敢然也,第自顾居位食禄,无可报称者。谨具葬法一疏,因旧为新,求保全美,中则早冀回銮,以光大孝,实区区臣子沥血之至情,自比於刍荛之一得,忘其身谋者也。死罪死罪,惟相公其亮之恕之。谨启。(乙)[己]亥三月三日
与扈驾承天金濂夫徐子直潘子抑诸同志简
再拜白。今日之事,未闻有为忠谋者,私窃愤焉。兹具葬法一疏,盖权宜以上裨大孝者也,中冀早图回銮,以安九庙神灵者也。诸贤得无同此悃恳乎?得无欲共成此意乎?余不及多。(乙)[己]亥三月三日
再简顾东桥司空
别后途计中福履佳胜。到彼大计已有定议矣,固无假言矣。然而区区忠爱之愚,犹有不能自已者,故不辞烦渎,再贡其说焉。前拙疏论大葬事宜,差官行后,徐君叙来,偶道前年徐东园合葬其母太夫人於老国公之圹,乃亦见圹中之水泛其棺,棺已□矣。盖初亦为大空而葬者也,后乃以三合土实之,其事与前疏暗合。此问之徐家可知也,此其明验也。前疏所陈似凿凿可行,幸公同此忠爱之心,极力赞行之,因著为法。此非特一时一代之利之福也。谨启。(乙)[己]亥三月十七日
答行大仆卿王德征问(编注:此篇问语答语相混,兹参考康熙二十年本,用[]表示答语)
庆谓易有太极一章,夫子之至言也。推而要乎其旨,周易尽在是矣。然而读者诵言忘味,容有溺而弗察,混而弗别,吾恐仲尼赞易之初意不明於天下后世也,小子所以质诸门下也。仲尼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岂非以道生天地乎?两仪生四象,岂非以既有天地,即有阴阳刚柔乎?四象生八卦,岂不以阴阳之往来,刚柔之错錝,斯八卦之所由出乎?[若如此生,是有二物相生也,道一而已矣。天地阴阳道,一物也,岂有如此相生之理?此一节只是说卦画之生,由一而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而] [八卦成矣。一是太极。]
[此二句是,深味之。]理之流行,气也。[此句便倒说胡涂□了。]皆阴阳也,惟阴阳故有屈伸、有升降、有进退,有相乘而无相违焉,非判然物也。[一气充塞流行於天地,故有屈伸升降进退相乘也,元非二物。]审如是,阳则主夫动也,阴则主夫静也。谓阳而生动可也,奈何言动而生阳也?谓阴而生静可也,奈何言静而生阴也?[只可言动而为阳,未可言动而生阳,又安可言阳而生动乎?只可言静而为阴,未可言动而生阴,又安可言阴而生静乎?盖阳与动、阴与静本是一物,不可言生。於此见濂溪未如孔子易传。]故阴阳犹体也,动静犹用也,闻体立而用行矣,未闻用先於体者也。[阴阳动静岂可将来分体用?]故太极动而生阳,不若言有阳之理而后动生也;静而生阴,不若言有阴之理而后静生也。互为其根,未尝偏倚,斯则於理不悖,於义似优,然非敢操戈於濂溪之室也。[此数言皆未见,涵养成熟后自晓然矣。立言最难。]
答葛举人清
水拜复。以吾契纯朴之资,坚白之操,而又骎骎乎高明之进,深为可喜可望。或谓吾子近深信禅学,吾谓程子云:「谨礼不透者,可令读庄、列,则亦不妨,但须有回头处,则见我圣学有禅学之所无,而禅学无我圣学之所有。」程伯子出入释老,后来觉后,辟异端者尤切。譬如人入盗跖之室,遍窥其所有赃私,一一打破,为尤亲切也。如何!如何!至於来谕所乐,所以忠告於区区者也,谢盛意,然终是堕在一边去了。若圣人真乐,则造次颠沛终食之间,必於是而不违。素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不自得,乐又不同也。幸吾契大其心,立中正,以观大道之矩。念吾子之资之志出於人远矣,故为一言之。幸不草草也。己亥四月二十八日
与丰城侯李缉庵熙
辱知友末湛某拜复大总戎缉庵李大人道契执事。公差官回,昨日到,领手谕嘉香之贶,感德何如。每怀缉庵天资高明,超出等夷,忘年忘势,孜孜求道,一时所无,以为南都同志者道之,为斯文之幸有人也。兹来谕云「终日奔忙」,此固势之所必不免,然孔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颠沛必於是,则忙中未尝不闲也,幸自信自养。至於出处去就久速之机,执事固惓惓为国家之意,然吾自能知裁,固不敢同於众人,众人固未必知也。兹公差官入京,草草布谢,兼近稿草刻奉览。不宣。己亥五月三日
复庞举人朱明洞
水拜复。承手翰寄到,携学子入朱明洞读书,是飞?先我而到也。於此读书讲学,当得长人聪明,精彩百倍也。昔罗仲素入罗浮坐三年,而春秋大明,非其验欤?家人还,草草布复。幸为我白山灵,吾将归矣,宜扫清风明月之榻,以相俟於朱明洞也。呵呵!草刻一幅寄览。不具。己亥五月望日
初任南京兵部议请复快船月粮事宜与都宪王浚川启
前岁旅寓京师,幸得再接丰采,未悉请教之怀,至今歉然。兹承圣明不弃菲材,畀之重任,以嗣执事芳窃。受命以来,夜日惶惶,自恐无以报称,惟以执事画一之法守而勿失耳。其革守备厅不宜理户婚田土斗殴人命等事,至今守迷未行。仆到任三日,即大书告示於府门,以禁告者,今将渐次说下矣。若不然,仆当申明执事之奏,与萧郎中、秦给事之奏,奉有明旨三次者於当宁矣。兹止有快船革去月粮一事,其后摊报余丁帮甲,满城骚扰,为害特甚,万口嗷嗷。盖在公之时,差少则革之诚善也,今时差多则反为害矣。缙绅大夫及科道僚属皆同然一词,今不得已为之,具疏言昔之所以为善,与今之所以为累者上请焉。虽亮在高明时中之贤, 深知政由俗革者,未必以为不然。昔者周公毖殷,克慎厥始;君陈有容,克成厥中;毕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底於道。夫谨与和与成,大若相戾者,而以为协心同道者何耶?譬如四时之运,寒暑相戾,而同归於成天之运化,一气而无二也。万惟明公白之於元辅,讲之於东瀛公。若幸有遂,乃明公之大惠被於留都之人者,前后一致也,何被我之殊耶?惟聪明留意焉,幸甚!谨启。闰七月廿四日。若水拜具。
复王端溪简
旧知湛若水拜复宪副王端溪大人贤契执事,(候)[侯]生来,得领手翰,读之如见颜色矣。知向道不倦,为慰。只有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为最的当也。孔子曰:「予欲无言。」颜子终日如愚。孔门之教人,学者之学圣人,正脉在此也。其有言者,圣人之不得已也。千百年来至於此时,号称好学之盛,然又多走作别处去。近来学者又竞趋慈湖矣。闲尝取其书,一一与之说破,以防其流,号曰杨子折衷,殊非得已而不已者也。予之不幸而不得从夫子无言之教,而不知者徒以我为好辨也。因侯生之归,漫寄一部,兼大事疏一册,幸览之。所望吾端溪以辅斯道者,夫岂小小哉!足疾据床,草草书此。所怀种种不既。三月廿日,水再拜具。
复张西盘少司徒
寓留都侍生湛某顿首启司徒西盘张老先生大人执事。奉违孔遐,梦想劳止。所托费钟石以委大书,初若未知闻者,李涔涯后见访,道临别之嘱,乃得闻所命八字,然又未知真否,固非仆之所敢慢也。次日即大书於粉板,一笔所成,殊无加点,中间岂有感应之机之妙耶?乃令此间善蹋者模之,盖用文公作字法也。兹附承差塞责耳,不能佳也。外近编杨子折衷一部奉览,盖以杨慈湖虚无之学近年大行於南北,吾为此惧,闲先(生)[王]之道,敢取以为忧焉。必执事者之所隐也,抑邪扶正,君子必加意焉者矣,如何!如何!请教未涯,惟为世道自爱。谨启。
简徽州胡二守
旧知湛某再拜二守胡巅泉大人道契。共谂荣任以来,首以振起斯道为己任,立程就讲於斗山,六邑之士翕然兴起,斯道增颜色矣。自有斗山以来无此也,幸甚!幸甚!六邑同志大会久已订之,未成,意者必待文王而兴乎?不尊不信,非虚语也。闻六月初间入进表,能於未行之前,召六邑之士行之,使继而有遵行乎?天泉之胜,绝境也,洪侍御毁邪像而正道聿兴,移岩中殿出前为正 堂,移右崦旧馆五间置於石桥之下,以对新讲堂,不过一转之间耳。其废寺无主田皆待执事以定,或分少半於斗山,亦无不可。必了此乃北行,多士之望也。兹具小简菲仪,托洪上舍、方儒士奉致贺敬,惟览存之。方生所谓墨名而儒行者也,幸不以艺士少之。余俟面既。庚子五月七日
答南京礼曹伦彦蕃主政论谢雨仪
眷末湛若水再拜复春官伦大人先生执事。承来谕云云,足见协神人、和上下至意,礼官之职也。执事所存所养可知矣。钦服!钦服!大报恩寺同内外守备祈祷,曾因其旧讹而正之,去释迦异教及昊天玉帝尊神,独存云雨风雷、境内山川、都城隍三神,而行事三晨礼毕。而独三至雨花台,除土积墩为五方龙神位,默祷每方跪百余息,而未有随车之应,是诚不足以感神。又遣官致香於墩,而默祷者又三日。今之霖雨滂沱,非薄诚之所致也,亦明矣。而执事乃以见归焉,水也又安敢贪天以为功乎?不敢当。所谕谢雨用牲币,见不轻易神祗之意。云汉忧旱之诗,则见用牲矣。恐此亦是民间习俗之礼,非当代典礼,又所祀祷未必天地之神耳,不可知也。且天地神祗至尊,礼有以简为敬者,救鼓用牲於社,讥- 12 -
非礼也。鼓可也,用牲又於社,不可也,类也。云雨雷风,天神也;境内山川,地神也。天神惟天子祭之;山川虽在列国则诸侯得祭之,而京师之山川,则在天子畿内,非命恐亦不当耳,未可知也。所以不用牲币以祭者,不敢也。不敢也者,不敢也,尊之至也。敬之者也。惟以诚心炷香致谢而已。心香升中,达诚於天地之神,尊敬之至也。礼有先王未之有而可以义起者,义有未安,莫敢举也。适遣人质诸京兆,亦云无牲币之祀,故并以复,未审执事以为何如?适晚,又设以二说,与宗伯二公议之矣。五月二十三日
寄渭?霍宗伯
萧何为法,曹参守之,民到於今称之。并称二贤,非也。何未必贤,参乃贤也。参非忘己从善,舍己从人,何以能然?故知参直贤也。观其能避堂以舍盖公,盖好道而能笃者也。昨见白原公,亲说执事有书道及俯从鄙见之规,熊公昌言之,知其心矣。是与公皆曹参以上人物,今得报,熊公代此任,甚慰鄙怀。熊公行之,即仆之行之也,则仆虽去,犹不去也。即令人录参赞行事送熊公一览,望公便间再赞,则我非萧何,而熊公真为贤於曹参矣。三后协心,同底於道,仆固不敢望周公,而熊公已为君陈 毕公矣。如何!如何!明日遂行,草草。七月朔日。
与周崦山论改移巡司便宜
大参周崦山大人先生执事。某闻之,惟仁人能举善事以福於兆民。今水所居之乡,西连番禺、小径、沙村诸乡,东连江南、槎诸乡以至东莞诸县;南边大海,海口有二,其西海口,则南江头当之,有把截指挥官军。其东口则独冈当之,独欠把截官兵。而乌石巡检司则旧在东洲,与南江头相连,二衙门并在西海口。海贼往往从东海口入劫各村,为害不小。今乡老共议呈乞以乌石巡司移在独冈,与南江头二衙门各当东西海口而把截捍御之,则一方安宁无虞矣。惟仁人俯念之,早赐裁夺,民庶早宽一日之忧。幸甚。
与督府蔡半洲先生
湛某顿首启大司马大中丞半洲蔡老先生大人契丈执事。日者已拜谢启,兹复琐琐者,因梁尹之行,将谒於军门,动企仰之怀也。因以梁子天锡义事告也。梁子之词翰,世或有之,而梁子则义士也。夫梁子者,名不登於科,秩不显於郎官,而义独超於流品乡里。金主政山者,梁子友也,误诖於宁贼之祸而落职焉。梁子周旋长篇,累辨於达官缙绅之间,幸金之诬枉卒直而还之职,此 古人之高义也,科第郎士大夫之间,有过之者乎?此乡党皆知之也,皆高之也。梁子以誊修武庙实录出身通籍,与数十人者等也。数十人者,皆例补中书,今多在显秩,有兼部寺以阶京堂者矣。而梁子独为争仆之屈於张罗峰阁老,被衔出补序班,竟不得入中书,以今流落於荒裔十里之尹,而终不悔。此亦古人之高义也。今科第郎士大夫之间,有过之者乎?此乡党朝著之人多知之矣,皆高之也。梁子今赴任武缘县,为开府下属。念开府素敦信明义者,故敢以告,当不蒙见讶焉。又近日侧闻筹边妙美,远人伏降,万全之策也。两广人民之福也,惟诸公所以处之者,剂量之者何如耳。国体於是乎尊矣。庆幸!庆幸!江湖廊庙之忧,未之或忘也。故汲汲焉。谨启。庚子十一月十三日
复洪觉山侍御
友末湛某再拜觉山洪侍御大人行台执事。自别后,小启凡四付五羊驿矣。二月十六日得接来谕,自雷阳发舍人来者,知不待五月而还,极慰想仰。来谕此番极为精详,知执事进学之功,不以政事分念也。何慰如之!涵养根本之说甚为切要,然所谓根本者,天理是也。所谓血脉骨髓者,亦天理是也。天理之外,无余蕴矣。天理者,吾心中正之体而贯万事者也。此外何有血脉?此外何有骨髓?即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天理二字不落心事,不分内外,何者?理无内外心事之间故也。而或者以为袭影响者,自或者观之而(去)[云]然耳。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君子之道鲜矣。」君子之道自在中间。近来阳明之徒又以为行格式,整庵之说又以为禅,真我只在中间也。影响(子)[了]不乾涉。磨[镜]之喻最切,此直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耳。幸以自信自养,以有诸己,以至美大圣神耳。行使匆匆,言不尽意。敬复。
泉翁大全卷之十二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讲章
经筵讲章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嘉靖二年四月初四日进讲
这是虞书大禹谟帝舜将传位於禹,先告他的言语。民是天下百姓。元后是大君。戴是奉戴的意思。钦即是敬。慎字解做谨字。可愿,凡可愿欲的皆是善事。上文既告他存心,出治之本;听言,处事之要。至此又告他说百姓在下,自生自养,未必知人君是可爱,然可爱的岂不是君?人君在上,自尊自贵,未必知那民是可畏的,然可畏的岂不是民?盖百姓每全仰赖人君去管治他,纔得相安相养,若非人君,则强的便凌那弱的,众的便暴那寡的,都不得安生了。这便是「众非元后,何戴?」以此看来,君岂非可爱?至於人君全倚靠那百姓去护卫他,纔得安富尊荣。若非百姓,则城池谁与他守?社稷谁与他保?都不能安享了。这便是「后非众,罔与守邦。」以此看来,民岂非可畏?夫君民相须如此,岂可忽略?故又曰:「钦哉。」言不可不敬也。盖人君所居的位乃是天位,这个天位安危不常,当敬谨保守他,不可一念不谨,不可一事不谨。盖人君的心即人民的心,人民的心即上天之心,所赖以合天人、通上下,只在这一心之敬。如人君度量心上过得的,百姓的心也便喜欢。凡人心所愿欲的勾当,这便是善。这个善端要敬以修之,存於心、发於政,都是这个善念扩充的出来,事事停当,便事事合人心。夫心有或一些不善,则生於心、害於政,便殃及於下,四海的百姓,至於困穷过活不得。寒的不得衣,饥的不得食,饥寒切身,礼义不顾。民心离,天心去,人君所享的天禄,一绝不可复续了。这是何故?民心一散,不可复合,天心一去,不可复留。到这时节,君不见其可爱,而民愈见其可畏也。臣惟人君以九重之尊,临兆民之卑,鲜不轻视其民以不足恤者,然尝观之,天人之际,甚可惧也。得乎民之心则得天之心,而天位安;失乎民之心则失天之心,而天位危。盖天民一理,上下无间,其得失存亡之机,系乎人君一心之敬否何如耳。故敬者乃圣学之要,而致治保邦之本也。为人君者,可不加之意哉!仰惟皇上起自藩邸,诞膺历数,亦如舜传位於禹者。念天下财尽民穷,降宽贷之诏,亦由一念可愿之端所发也。尤愿圣敬益加推此善端,达於政事,每兴一念、发一令,必使吾心民心皆可愿欲而后行,则民心得而天位永,成亿万年无疆之休,与舜禹匹矣。臣不胜至愿。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於上下,敬哉有土。二年九月十二日
这是虞书皋陶谟篇史臣记皋陶告帝舜的言语,明是显明那有善的人,畏是刑威那为恶的人。威字与畏字同。上即是天,下即是民。敬是心无所慢。有土谓有民社者,指人君说。皋陶陈安民之谟於帝舜,上文既言典礼命讨出於天,此又申言民即是天之所在,以勉其不可不敬,说道天理显然若有闻见。天之聪明何曾有个耳目?盖百姓每耳目即是天之耳目,而视听无不聪明。其五典五礼、良知良能,皆出於天。这便是天之聪明寓於民,所以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福善祸淫,断不僭差。天之明畏,何曾有个好恶?盖百姓每好恶,即是天的好恶,而秉彝自有良心。其五服五刑、公是公非,皆由於天,这便是天之明畏寓於民,所以说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夫天至高在上,民至卑在下,上下都似不相关一般。但天人同是一气,人是天地之精。天无心,人民之心,便是上天之心,民心之所在,即是天理之所在,此气此理通达无间。有民社为人君的,可不知所以敬其民以敬天哉!必要兢兢业业,常存敬畏。凡在典礼,寅恭和衷,不敢荒淫怠忽;凡在刑赏,懋勉政事,不敢肆意好恶;其敬如此,则民安而天心在是矣。是君心之政,合天民而一之者也。皋陶陈安民之谟而归於敬之一字,可谓至切要矣。臣尝考之有虞之时,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可谓敬天聪明之至矣。咨大臣,诛四凶,可谓敬天明威之至矣。然皋陶陈谟於帝舜之前,犹若是其谆切,如严师友在一堂之上者,何耶?盖帝舜不知己之已圣而忘乐善之诚,故皋陶不以舜之至圣而忘敬谨之规,此有虞之治所以后世莫及也。伏望皇上志帝舜之治,体皋陶之言,如帝舜容纳禹、皋陶之言者。其敬民之心如敬天,在宫在廷,念念不忘,若天监临;视听言动,一循乎天理;好恶刑赏,不咈乎民心;则圣敬日跻,治效驯致,而天变可消矣。伏惟圣明留意。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黼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这是论语泰伯第八篇内孔子称赞大禹的言语。禹是大禹,夏之圣君。间是罅隙,谓有缺失可非议处。孔子说我观大禹圣人,所行的事事恰好,无一些罅隙可以非议得他。盖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菲是菲薄,鬼神是宗庙祖先,大禹於自己的日用饮食常要菲薄,而於宗庙的牺牲粢盛必极丰洁,以致其奉先之谨。又恶衣服而致美乎黼冕。恶是粗疏,黼,蔽膝,冕,冠冕,皆是祭祀盛服,大禹於自己的常穿衣服,必要粗疏,而於承祀的祭服,必极华美,以尽其对越之敬。又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宫室是自己居住的宫室,沟洫是百姓每田间水道,可蓄水以备旱,可泄水以防潦。大禹於自己所居住的宫室常令卑小,不肯要高大,而於农务所急的沟洫,竭力整治,不使废弛,所以防民之灾,勤民之政也。这三件事可见大禹俭於奉己,丰於事神勤民。俭所当俭,丰所当丰,浑是天理,有何罅隙之可议哉?故孔子於始曰:「禹吾无间然矣。」终又曰:「禹吾无间然矣。」赞美之词不一而足,示为人君者所当法也。臣闻人君为天地神民之主,故不俭於奉己,则无以致其事神勤民之诚,而天地不和,灾害必生。且大禹圣人,其时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地平天成,山川鬼神亦莫不宁,兆民久殖,灾祸不作,犹且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以致其事神勤民之诚。况今天变风霾、山崩地震、旱潦荐臻,民饥,骨肉相食,盗贼蜂起,尤宜戒谨节俭以消大变,以弭乱贼,不可缓也。伏望皇上心大禹之心,鉴天人之变,躬行恭俭;损太官之膳,罢文绣之求,已土木之工,事神勤民,以回天意,答天下之望,务臻虞、夏之治。臣等不胜至愿。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
这是书无逸篇中周公告成王的言语。这二节是一篇之大指,所其无逸,又是知稼穑之本,故欲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者。由於平素有所其无逸之学,乃能久而不变也。呜呼是叹辞。君子谓人君。所者,居止之名。古人居室亦有谓之所者,今官制与民间亦皆有此称,言常常居处於此也。人之动静食息,起居语默,莫不在是,故谓之所,与召诰「王敬作所」之所同,即所谓居敬是也。逸者,懈惰荒宁之谓,无逸,则无懈惰荒宁而敬心存矣。敬者圣学之要,而帝王相传之心法也。尧之钦明,舜之兢兢业业,禹之祇德,汤之圣敬日跻,文王之敬止,武王之不泄不忘,我皇上敬一箴,所谓「存其心而不忽」,皆是也。自古千圣千贤皆在此处用功体认天理,皆是这个大头脑,更无别个头脑。人君以敬为所,不敢有懈惰荒宁之心,至於动静食息,起居语默,无不在是,如居所然,虽顷刻离之而不可得,这便是君子所其无逸。如是乃能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小人谓细民。稼穑,谓农亩之稼穑。艰难者,谓细民稼穑艰难,如一之日於耜,二之日举趾,沾体涂足,手胼足胝,终岁勤动,悯悯焉欲苗之长。望时雨矣,又忧他雨过而潦;望时旸矣,又忧他旸过而旱。苗矣又忧他不秀,秀矣又忧他不实,其艰难万状,难以名言。依者是相并而生的意思,天下固有两物而相须以并生者,如鱼之於水,木之於土,人之於天地之气,皆是也。鱼有鱼所受的元气,须得水纔养得。木有木所受的元气,须得土纔养得他。人所受的元气,须得天地之气,纔方养得这元气。五谷亦受天地之气以生,而土得五行之中气,故比他物尤能养人。一日不谷食,便死了,这便是小民所依以生的。人君能从事於无逸之学,则人心不死,天理常存,学有缉熙於光明。故能知几如神,独观万化之原,洞察天下之民隐,先知众人之所不能知,而於小民农亩稼穑之事,许多艰难辛苦的情状,无不先知先觉,而在己的勤敬之心愈益笃切。这勤敬之心日履安地,便是至逸。其不知艰难而放逸者,乃日履危地,所谓安其危、利其灾,实非真逸也。非谓先知勤劳,而后即可以安逸於位也。故先正有言:「尧、舜只是兢兢业业过了此生。」岂有先劳后逸之理?夫如此,是乃能深知稼穑是小民所依以生。盖无此则小民不生,小民不生则大人无养,上下无养则礼义廉耻亡灭,而人道息矣。其所系岂是细故?由是合而观之,欲知小人之依者,必真知稼穑之艰难,欲知稼穑之艰难者,必实用力於无逸之学,乃能真知而行之不息也。故篇末又言殷三宗及文王,兹四人迪哲,非苟知之,实允蹈之。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故殷王中宗治民秪惧也,必原於严恭寅畏以为本;高宗之爰暨小人,嘉靖殷邦也,原於不敢荒宁之心以为之本;太甲知小人之依,而保惠之也,必原於不敢侮鳏寡之心以为之本;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而怀保小民也,必原於徽柔懿恭之德,太王、王季克自抑畏之心发之。盖所谓治民秪惧,所谓嘉靖无怨,所谓保惠,皆知艰难、知小人之依之类也。所谓严恭寅畏,所谓不敢荒宁,所谓徽柔懿恭、克自抑畏,皆所其无逸之学也。则夫帝王爱民之政,必自修己之学始矣。汉唐之君有初,焚锦绣、焚雉头裘、毁琼宫瑶室,亦岂不知勤俭艰难,其后多有渐不克终,而奢侈放逸过甚者。此其故何耶?以其无殷三宗、周太王、王季、文王无逸之学以为之本也。仰惟皇上圣由天纵,勤俭天成,既汲汲於民事,而於学问又拳拳焉。近谕辅臣有曰:「这无逸殿之作,虽以寓劝农之意,亦以勤学之意在其中。」臣窃惟圣谕所劝农者,即先知稼穑之艰难,知小人之依也。圣谕所谓勤学者,即书言所其无逸之学也。於劝农之事,必务勤学以为之本,使德学日进,而勤俭不忘,深契无逸一书之大指,而与殷三宗、文王、太王、王季之心同一揆矣。伏望皇上於勤学之际,必一以所其无逸之学自力,终日乾乾而不息,则天理日见,动静食息、起居语默,无不在是焉,真可谓之所其无逸。如此非但知小人之依,而於其痛痒欣戚,无不相关。如一人之身,而兼所爱、兼所养,各得其所,天下太和,万物咸若,可比隆於三宗、文王之治矣。天下幸甚。
九华山甘泉书院讲章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青阳江生学曾以宁生极,从九华山来告於甘泉先生曰:「今督学闻人公,及太守侯公、贰守任公作兴斯文,九华山既成甘泉书院,是有竹实万斛之瑞,征文明也。先生且未遂往,必先得先生教言以往莅之,则俨若先生之临也。学者习服其言,则慨乎如闻先生之謦欬也,惟先生俯从而幸惠焉。乃取论语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一章为讲义,以授江生,将刻石以归,昭示来学云。
这一章书是论语二十篇中圣人示人最痛切的说话。君子,大人之称。小人,细民之称。儒者,学士之称。此同一儒字,即分别君子小人之归。世间衣儒衣、冠儒冠、言儒言、行儒行,皆似是同一个儒者,岂知儒之中,又大有君子、小人之别乎!读之至此,不能不令人警惕。盖此立心之初,便是生死路头,便是内外岐径,便是君子小人之分,愈骛愈远,便如水火冰炭之相反,故术不可不辨其初。所谓术者非他也,乃心术也。所谓心术者非他也,乃一念之邪正也。方其立心正时,则便真切,真切则便由中出。由中出则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此孟子所谓集义所生之学,所谓由仁义行之学,所谓大人之事。如此便为君子矣。何也?为君子儒,则其术不得不为君子也。方其立心邪时,则便作伪,作伪则便徇外,徇外则言必信,行必果,不惟义所在。此孟子所谓义袭而取之学,所谓行仁义之学,夫子他章所谓硁硁然小人之事。如此便为小人矣。何也?为小人儒,则其术不得不为小人也。世间人见这言行必信果之儒,谁不道他为君子之人?谁不道他为圣人之徒?虽此人亦岂不以君子圣人之徒自居而不疑也?然而卒为小人之归而不自知,人亦不知之者,其心术都已一齐坏了也。由是推之,世间学者同读圣人之书,同为君子之谈,同訾小人之非。然毕竟君子儒,以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者,皆集义所生,由仁义行之类也。若夫小人之儒,剽窃圣人之言,为记诵,为词章,以取科第,以乾利禄者,皆义袭而取,行仁义之类也。一得志则扬扬於闾里,侈然以君子自安。若使此人一旦觉悟,岂不自哀自伤,自痛其身为小人之归乎?今夫常人闻人詈己为小人,其心岂无羞耻而不肯受之者?及其为小人之儒,为小人之归,因恬而不觉不耻者,何也?其心术先为之惑,如醉如梦,终其身而不悟也。哀哉!昔在孔门弟子,惟德行之科,如颜、闵、曾、开之徒为君子之儒,决不至为小人矣。至於文学、言语、政事之科而不本於德行者,如游、夏之伦,难保其不出入於君子小人之间。故夫子告之以此,实下顶门一针,打开生死路头,欲人猛省,早辨其学术也。尔诸生虽或聪明过人,恐未及游、夏。於为学立心之始,可不自决择,辨之於早,而察之於微乎?江生进问曰:「何谓立正心?」曰:「勿忘勿助之间,则正念见矣。」「何谓立邪心?」曰:「或助或忘,则邪念生矣。」「然则今之欲为君子儒者,何如?」曰:「二业合一,心事无间,即古所谓德行道艺之儒,是为君子耳矣。夫为君子者,不出乎一念内外之间,岂不易简?岂为烦难?诸生何让而不为君子?」嘉靖乙未六月十四日
泗州两学讲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予奉上命祭告祖陵,来至泗州。时予同馆钦差巡抚中丞柳泉马先生方有事於凤阳,托兵备宪副李~君宗枢、理刑主政陈君祯,以两学诸生留予稍待其返,且令诸生得请教焉。巡按侍御苏君佑遄归延留,而工部主政高君翀、徐州兵备宪副查君应兆咸有事於泗。既三日,州别驾詹君宽、盱眙尹耿君朝用、两学司教胡君表、王君经、范君本裕、范君荞、胡君宣率诸生,请予谒先师孔子庙庭毕,升明伦堂,令生员冯世亨讲大学首章。予顾谓李君、查君曰:「予以奉上命至於是邦,乃祖宗根本之地,幸得与诸君及诸生会讲於是堂。今日与诸生讲此心话可乎?必先讲明此心,然后可以讲书,否则徒理会文义,堕於巧言令色之归,是与於不仁之甚者也。夫圣人之学,心学也。如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如何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一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且如我越宣圣数千载,诸君、诸师长、诸生又与我相越数千里,我之心因何谒诚来拜宣圣之庙庭?尔诸师长、诸生之心,又因何翕然而来迎我?又不有所驱逼而来,又不是有为而来,盖以其此心同一个心,是以翕然感应耳。因此见得诸生之心即师长之心,诸师长之心即诸君之心,诸君之心即宣圣之心,宣圣之心即文、武、周公之心,文、武、周公之心即禹、汤、尧、舜之心,古今天下同此一心。何以言之?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与人同一气,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故天地无心,人即其心。如月在天,江河沚沼盘水皆是此一个月,以为江河沚沼盘水各是一个月,可乎?尔诸师长、诸生,且谓读书将作何用?盖书即是圣人心中说出话,故凡人读之使感发其同然之心,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发之为词章,施之为事业。主司读其词,知其德行,又知其它日施之为事业,亦必如此。今既与诸生讲明此为学大段之意,方可以讲此章之义。此一章凡六节,首言大学之道。大学即是国学,人生十五入大学,教以大人之学。何谓大人?这个大人,即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的大人。大人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物我体用全具的人,故大人之学,为说明德不足,又说亲民。说明德亲民而不足,故又说止於至善。明德即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未尝昧,人自昧之尔。常存此昧爽丕显,使无一毫私蔽,这便是明明德,明明德则体具矣。未及言用,故又言亲民。这亲字即百姓不亲之亲,亲则见得与物同体,便痛痒相关,养之教之之心自不能已。便视之如伤,便痌?乃身,是谓在亲民。明德,亲民,体用具矣,的於何处下手?故又言在止於至善。至善即天理纯粹,便是明德亲民,体用一原,皆在於此。此三言者皆是一事,非有三事,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之意。故明道先生云:『明德亲民不分人己,自是成德事。』盖指至善也。是至善乃明德亲民之奥,是乃一章之大头脑处。下文只说止至善的工夫,更不必说明德亲民。所谓格物者,即此物也。知止是知至善之理到至处。惟其知之深,是以能定静安虑得而行之至,所谓知行并进者也。譬如识宝者自能求之,知刍豢之味者自欲食之,有不能自已者矣。故知之功最先最切最大。这一段知行并进之功,乃止至善之功也。下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者,欲人知上文止至善及下格物乃为本始先务之急,以承上止至善之说,起下格物之说也。其下两节,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逆推本直至格物,又自物格顺驯效至天下平。可见推来推去,皆在格物上致力,为圣学一大头脑,见首节止至善之为独到之地也,格物即止至善也。其后自天子至於庶人一节末,古本有『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二句,盖以修身申格物,见格物乃以身至之之义,而非闻见之知以为格物也。伊川先生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涵养寡欲皆兼行义,非独徒知,易所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亦此意,正与古本大学以修身说格物之意同尔。冯生依传注讲说得亦是,但於应试之外,不可不求深切为己用力工夫。凡圣贤之言,句句皆心中的话,句句皆是切己道理。此一章就是圣人心学工夫,尔诸生读之听之,须是切己思省,精神命脉皆在於此。豁然有悟,非但悟圣人之心,便是自悟尔本心。悟得尔本心,即自得尔天理。即便如此存存不舍,终日乾乾,涵养将去,久则有诸己,便是谓之信。由是充实便是谓之美,充实而有光辉便是谓之大,大而化之便是谓之圣,圣而不可知,则不可言。到了圣人还是这元初天地人同然之心,更无别心。若读书不求自得其心,而以记诵为词章,谋利禄之计,这个心便是穿窬之心,与天地之心不相似矣。夫人与天地同心同体,参赞位育,与天地配,而乃至於自弃自暴,至於穿窬为伍,岂不可哀哉!尔诸生当自勇猛思省,当自决择,勿以予言为迂。予以与诸生,即有同体之爱,欲立欲达之心,故不觉其言之切也。」於是诸生闻之,人人有喜色,又恐诸生众听,或未尽闻,因为笔之以示诸生。
扬州府县学讲章
甘泉子奉祭告於泗州,归途,出於维扬。督学闻人北江侍御诠、巡鹾徐芝南侍御九皋,先后使迓於道。既至三日,谒先师孔子庙庭。府县二学师生咸请升堂,惠示诸生以学的。时则府通府闵君廷珪、赵君沆,节推徐君守义,县尹王君惟贤,教授高君简、陶君价,教谕刘君瑞爵,司训周君卿、彭君韶舞、曾君宸、李君世用、董君植、周君允大咸在坐。府县二学诸生以次进讲,甘泉子既各为是正,直示圣学之大意。王君高君恐诸生听闻之不审,请为讲章,以为诸生居业服习之地。辞焉不获,乃为述其相告之意,以成章焉。
府学诸生周显荣讲论语「君子不重则不威」章既毕,先生语之曰:「此章言词虽若散涣不一,其实,只是一段工夫。其指只以立重为本,重者,是内重而见外之轻之重,主内而言,即此心是也。威是威仪。学是学问所得的道理。固是坚定之意。心者威仪之符,进学之地,故言君子不重则心皆无实,故以言乎外则不庄不敬,安有容仪?是不威也。以言乎内则或存或忘,安能坚定?是不固也。何谓不威?何谓不固?譬如种谷无实地,则安能苗秀?安能发达?是不威之类也。不但不苗秀发达而已,且将朝生夕瘁,安能植立?安能不拔?是不固之类也。不威不固,是以不可不求重内之功,立重之功,在忠信耳,故又言主忠信。何谓忠信?中心之谓忠,实心之谓信。人之心不实,由其不中。心若中时,何有不实?何以为中,既勿忘又勿助,勿忘勿助之间,心便中正,是谓之忠。心若中时,何有不实?是谓之信。时时念念如此,是谓之主。人能忠信则内重,内重则外便威,内便固。然此个忠信,实心实德,人人固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人自蔽失耳。虽则蔽失,此心此理固自常在,但当去其害忠信者,而忠信自复矣。何谓害忠信者?外则人损,内则己过,友益来损,则己益过,己益过则友益来损,而此心此理之存焉者寡矣。故戒以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於改。夫毋友不如己者,则善柔便佞之人远,而直亮多闻之士至矣。所以熏陶涵养忠信之心者深矣。过则勿惮於改,则邪僻之念不留於聪明,言行之失不形於动静,则忠信固有之善油然而生矣。夫子他章又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易亦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内外人己夹持则忠信立,直上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天理存则我大而物小,我重如太山,而物轻如鸿毛。夫重既立,则威仪发於外,德性坚於内,古之人,其威则周旋中礼,动容貌而远暴慢,正颜色而近信,动正皆由中出,其学则确乎不可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者,用此道也。此章只是立重一段工夫,无许多头绪,尔诸生所宜自求自励以自重。又古称江淮之间,扬州以南,风气疾剽而轻清,故其人多飞扬而浮动。维扬志亦曰:『土俗轻扬,故名扬州。』贤者出乎风声气习之外,固多不为之拘,然亦不可不自观省,则此章重之一字,实为对病之药也。於此得力,则可以壁立万仞,而巍乎太山不足为重矣。」
县学诸生罗直讲中庸首章毕,先生语之曰:「此章关涉最大,盖发明人与天地万物通为一体之意,见人不可自小了,圣学只是要复其初耳。命者,命脉之命,乃一阴一阳天道之中正者,刘子所谓『天地之中』是也,与后面引诗『维天之命』之命同。性者,与心俱生,其文从心从生,乃是心之生理也。率者,循也。道者,路也。故北人称路为道,以此理乃人所共由,故以道言之。修,即朱子所谓品节之也。教,即朱子所谓礼乐刑政,如篇中所云皆是也。此三句乃首章一章之纲领。云天命之谓性者,言天之命即为人之性,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也。故知作用是性之非性矣。率性之谓道者,循性之自然而行,心之所谓性,即事之所谓道。在心为性,在事为道,性体而道用也。修道之谓教者,品节其道之条目以示乎民,如舜之敬敷五教,皋陶之明刑弼教,伯夷降典折民皆是。在事为道,在政为教也。曰命、曰性、曰道、曰教,非有二物,随在异名耳。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者,言道根於性命,发为政教,与人俱生,非是二物可合可离。若其可离,即是二物,非根於性命之道也。所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者,不忽之谓戒慎,不怠之谓恐惧,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孔子所谓敬是也。所不睹、所不闻,皆指道体之无形声者而言。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听之必有所指,非所谓目无见、耳无闻,如后儒之说,自堕禅寂而不知也。君子察见此不睹不闻之实体,即戒慎恐惧,敬以存之,易所谓『终日乾乾』,存此而已矣。下文莫见莫显之隐微,即上不睹不闻之实体昭昭呈露者也。慎独者,慎即上戒慎恐惧之谓,独即独见之理,即上文所不睹不闻之实体,下一故字可见。此节乃申上文而致叮咛之意,非以静存动察为对也,皆动中致力以养其静之功夫也。盖纔用力时即为动矣。且戒慎恐惧字样,何者为静?下文慎之一字,即上文戒慎之慎,有何差别?且文势固非对待,无一可疑者。此一段工夫,殊非二本、三本。既有此功夫,则人之原初固有同然之中和复矣。中立而和生,即章首性道之谓也。然非初去而今来也,亦非由今而始也,本有其性根,而今以涵养之复生耳。喜怒哀乐未发,谓无喜怒哀乐时也。无所形见,寂然不动,停停当当,不偏不倚,但可谓之中。以为在中之义者,传之误也。及感物而动,喜喜、怒怒、哀哀、乐乐,不戾不乖,乃谓之和。如春夏秋冬之气,顺序而行,何等和畅!中为天下之大本,言万事万化皆由此出也。和为天下之达道,言天下古今皆同此路,更无别路。何以无别路?以无别心,以无别道,以无别性,以无别命故也。中和至於为大本达道,可谓至矣而无以复加矣,更致到何处?只可致之於家国天下耳。致者推而达之之义,孟子所谓有仁心仁闻,又必行先王之道,既竭心思,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者是也。致如春秋『致女』,仪礼『主人致爵於宾』之致,言自此以致於彼,记言『致礼乐之道而天地塞焉』是也。此节修道立教之功用,言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则家国天下皆是中和之充塞,宇宙内皆和气氤氲,天地何有不位?万物何有不育?或言致极中和,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舍政教而言之。尧、舜之治亦不如此,乃释老无为自定之说也。若然,则孔子大圣中和之极矣,而不能位育者,何耶?盖孔子中和之极矣,而未之致也。孔子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也。使孔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中和亦达於家国天下充塞於宇宙,而天地万物亦位育矣。后儒以孔子不能位育,乃言孔子虽不能位育天地万物,而此心之天地万物已位育矣。夫天位乎上者,地位乎下者,万物散殊乎中者也,而云:吾心之天地万物者,何耶?乃不得其说而为之辞耳矣。此章首言命性道教通为一体,后乃言修道立教而复之於性命,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乃为仁孝。此固人人同有,不分圣愚。人同此固有,不能全复,是不仁也。犹子受父母之遗体而不能全归,是不孝也。不仁者,不可为人;不孝者,不可以为子。非人非子,是可哀也。诸生皆为人子,读至此,得无惕然警省!呜呼!勉之。」
九华山中华书堂讲章有序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嘉靖丙申八月二十三日,予携扬、浙、广、福、徽、宁、太池诸生、沈生珠等游九华山,至,止於侍御闻人子、虞子、池阳前太守侯子,今太守陆子、贰守任子所作之书院焉,而太守陆子咨节推米子以居守,同前御史柯子、乡进士汪子、施子,前进士章子,贵池贰尹刘子,三学教授、司训,与夫三学诸生,实从陆子、柯子以诸子同词曰:「夫闻人侍御及吾池之大夫士经始书院於此山,正以待先生游从之临,以惠教一方之士也。今诸生人各静心竭诚,听先生开讲,以发明人心之要领,俾人人各有立志。幸先生垂惠焉。」乃取论语书「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一章,略为提掇其大义奥旨,直指学者立心之始,而诚伪之分,死生之判系焉。然又以词不尽意,士难卒会,人无实益,徒为虚文耳。则又为之述为讲章,使人各传诵,因词以达其义,由义以契诸心,岂徒事言语文词云乎哉!
这章书全在为字上,是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的说话。夫古今同此一天地也,同此天地则同此人,同此人则同此心、同此性,而何有古今学者之别乎!盖天地人物无古今,而学者自有古今。此心此性无古今,而为己为人者自有古今。圣人之学,心学也,劈初只看其立心立志何如耳。一念所志,顷刻之间,合下圣愚便别,古今便别,为己为人便别,其终所成亦必如此。譬如树艺者,树以五谷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无非五谷之美;树以荑稗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亦无非荑稗之恶,自有不可掩者,亦有不可易者。是故学者之要,莫先乎决择於立志之初。初志既审,如识宝者之爱宝,日日亲切,日进日亲;今日志之,明日志之;今年志之,明年志之;将有欲已之而不能自已,虽不期成而自成者矣。何谓初志?其初一念为学之志也。一念之初,便有为己为人之别,便有义利公私之判。何谓义?何谓公?古之学者为己是也。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明人伦者,尽为人之道也。尽为人之道者,尽己也。心,己之心也;性,己之性也。学、问、思、辨、笃行皆以存己之心、养己之性,是无所为而为。心又不为人而存,性又不为人而养,这便是古之学者为己。何谓利?何谓私?今之学者为人是也。三代而下,经残教弛,道丧学绝,失了古人为学本意。虽亦从事於学、问、思、辨、笃行,而不知所行者何事,故或流而为词章以媒爵禄,而不知词章爵禄何与於己之心,不过要得意扬扬,欲人观美耳。或流而为功利以夸时人,而不知随世功名何益於己之性,不过沾沾自足,欲人称颂耳。是有所为而为,既以为人观美,又以为人称颂,这便是今之学者为人。夫苟志於为己,则念念在己,有天下而不与,这便是立诚。诚立则遯世无闷,人不知而不愠,可与圣人同归矣。夫苟志於为人,则念念外慕,人之与夺仅如毫毛,而必动心自失,安能无闷?安得不愠?这便是小人,便与夷狄禽兽同归矣。虽同乎人之心性,失其所以为人之道也,已非人类,虽同在天地间,实天地之罪人,实为天地不孝之子。岂是其智弗若人?乃其自失之耳。岂不可哀!宋儒程子,又为推广此章之义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与此实相表里。盖学有为己之实心,则己之性尽,而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皆在己性分内事了,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人矣。学有为人之私心,则凡所以损人害物以益己者,无不为之,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己矣。夫为己为人皆是一为字,但其萌於一念邪正之间耳。一念之机甚微,极而至於古今圣愚,得失存亡,若天渊之相悬绝,岂非大可畏耶?夫人莫不有一生耳,学者不蚤自决择而勇为之,至於为小人、为夷、狄禽兽之归,临死时,平生之为人者泯,而天地之性於己者定,未有不悔者,然悔之亦晚矣。兴言及此,不觉为之垂涕饮泣也。夫惟学贵专於为己而已,己立而人归焉。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然后人己两尽而天人协应,二者皆得而无复悔尤矣。吾之所可为诸君言者尽之矣,惟诸君其共商(确)[榷]焉。敬之哉。
会华书院讲章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
这章书是孟子备举天理之全体大用,欲人切己体认的说话。何谓切己?人心、人路皆是切於人之身者,其中哀哉二字,最是切於人心猛省处。其曰求放心,最是切於人之用力处。今太守陆大夫同贰守任君、节推米君[创]作此书院,时予过此,与诸贤共论此作圣之学,是太守以圣人望诸贤也。以圣人望诸贤者,欲诸贤尽为人之道,立全体,具大用,以为国家之柱石耳。正合孟子此章意。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者全体,义者大用。性之而成圣,体之而成贤,会而通之而成身。故仁义者,天地之大德,圣学之极功,舍是则无可致力於学者矣。何谓仁也?仁非甚远难知,即人之心也。恻隐之心,人心也;好生之心,人心也。人心之理,生生不息,此便是仁,故仁即人之本心也。何谓义也?义非甚高难行,即人之路也。以心制事,由体达用,身之所在,义亦在焉。所以为人伦之纲维,庶物之裁制,出入必於斯,往来必於斯,行乎万事万变之间,人虽欲顷刻违之而不可得,此便是义也。故义即人之正路也。在心为仁,天理之全体也;在事为义,天理之大用也。人或顷刻心无所裁制,则天理灭而义亡,义亡便是自舍其路而弗由。人或顷刻心无所存主,则天理灭而仁亡,仁亡便是自放其心而不知求。内则失心,外则失路。失心、失路,自丧其所以为人之道,冥冥然居则不安,伥伥然行则不前,岂非大可哀哉!夫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随之。盖叹其可哀之甚,欲人知可哀而自哀。苟知其可哀而自哀,未有不痛哭流涕,而自省自怨自艾而不能自已者矣。若自哀自求,反身而诚,则乐莫大矣,何惮而不为乎?然心又为事之本,失其路由失其心,故又推本於心而言之,以为人之本心根於性命,非若鸡犬之为外物者然。今之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爱外物之至轻,而忘夫身心之至重者,岂为难知哉?弗思之甚矣耳。然求放心者,学问而已矣。何谓学问?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学问,所从事於斯者无他,求放心之道,在此而已矣。知以开其心,行以恒其心,知行并进,觉其明,去其蔽,而放心自存。存其心即所以存其性,成性存存而道义出,万化行。是学问者,非求放心之道乎?心存而义出,居无不安,行无不利,是向之可哀者,今则反为大乐矣。或谓求放心即学问之道,或谓求放心而后可学问,则未有不至於以心求心,累其天君,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心愈放愈远矣。此章即孔门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之指。明道先生亦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欲人将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学者所当猛省慎思,不可失之过,失之不及,至於忘助之病也。吾虽老矣,愿与诸贤共勉之。
韶州明经馆讲章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这章书是孟子直指人之良心真切处,欲人扩充之以成其德的说话。此一章血脉都在这良字与达字,此达字即他章「以其所不忍,达之於其所忍之达,即「乍见孺子入井」章扩充之义,皆是指出人人这一点初心真心,欲人就这一点心扩充之。孟子说学皆是如此,不但此一章为然。昔者吾友阳明先生论学,亦只以此良知作一个题目,欲人易知易能,亦是吃紧为人的盛心。但学者超脱的固有,间亦多有不知孟子本意全在达字上,连其师之意亦昧了,即作一场容易见成的道理看去,便以常知常觉、灵灵明明为良知,不待学与虑,不消得读书学问,路上三尺童子皆能之,岂不误了!故吾常推与阳明一体相关之义,每每与说破,则阳明之说便好了。此章言天下之事皆待学而能,待虑而知,惟有一个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者,乃为良知、良能。何以谓之良?乃天然自有之知能,不用丝毫人力,皆出於天者也。其待学而知、待虑而能者,由於人者也。何以谓之良知、良能?只看他孩提之童与其长,无不知爱亲敬兄之心,便是其良知、良能处。这个爱亲敬兄之良心似小,而系於仁义之盛德甚大,盖仁本於爱,爱莫先於爱亲,故亲亲即仁也;义本於敬,敬莫先於敬长,故敬长即义也。夫以其爱敬之一念,而便可以为仁义之大德,何耶?又不是见成的,又不是人人能如此的,虽童子亦有时打骂他父母者,及有时紾兄之臂而夺之食者,甚至又有爱己之亲而杀人之亲,敬己之兄而杀人之兄者,爱亲敬兄良知良能,岂便为仁义?亦在乎达之天下而已矣。必学问思辩以开其知,笃行以恒其知,知行并进,涵养以扩充之。由一念良知、良能之爱敬,以达於无所不爱敬。爱其亲以及人之亲,而天下无不爱之亲,则念念皆仁,仁之量可充满,而仁覆乎天下矣。敬其兄以及人之兄,而天下无不敬之兄,则念念皆义,义之量可充满,而义覆乎天下矣。此则爱敬之极功,仁义之全体,而穷理尽性之事皆达之之功也。不能达之,则爱敬之体微,仁义之机窒,其为不仁不义者多矣,又安得为良知、良能?古之人以天下无性外之物,故老老、长长、幼幼,与及人之老、及人之长、及人之幼,皆作己性分内事。故良知、良能必达之天下而后为仁义也。若以良知、良能为成性,达之为无功,则天下如何有不孝不弟不慈之人乎?且所谓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者,何谓耶?经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皆由善自达之之所致耳。夫人之初生,莫不有一念之良知良能,达之则为仁为义,不能达之则为不仁不义。不仁不义则不可以为人,不可以为子,不可以为人子,则入於禽兽之归矣,甚为可惧可哀。此其系於人道之大,与今世之为文章节气,求富贵利达者,不相乾涉。吾南归过韶,谒先哲张、余二先生之祠。太守郑君德夫,昔在同志,念此邦之士向慕之久,请予诣明经馆讲明此学,以惠诸君,甚盛意也。诸君同有此良知之心,同有此志者,可不猛自思省,以求自达立人之道,以不负太守作人之盛举乎!
南昌讲[义]有序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丁酉二月之吉,余北过南昌旧学,程侯资守治、陈君爵主教焉。乡进士黄生文明、庠生符生治与诸生集请学。余以行迫,稍与论博文约礼之指,颜子所以造於圣人之道,盖知行并进,循循不亟焉,至矣尽矣。黄生力请余笔之为讲义,以与同志者共究焉。
此一章书是颜子自言其先难后得之故,发圣学之蕴,最是切於学者用功处。夫先难者,难在於不得其学之道也;后得者,在於得其学以至圣人之道也。此章内三之字,及所仰所钻所瞻所忽,皆指天理而言。天理即是圣人之道,岂不以天理之在人心,本自中正,本自自然,不假丝毫人力揣摩思索想象得来,惟不亟不徐,以自然之功夫,合自然之本体,便自有得。颜子学至於是无上事,喟然而兴叹,盖觉寤后语也。何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谓以天理本体为高,用力而仰之,则非如物之高,其高无穷,不可仰而及焉;以天理本体为坚,用力而钻之,则非如物之坚,其坚无穷,不可钻而入焉。何谓「瞻之在前,忽然在后」?谓天理虽无穷尽,而亦有定体,用力而瞻焉,吾又过之而在其前,既不可见矣;至於进锐而退,怠以忽焉,吾又不及之而在其后,又不见矣。夫仰钻而瞻者,过於用力,失之助固不得;忽焉无所用心,则失之忘,亦不得。过与不及皆非入道之功也。何以「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惟吾夫子大中至正之德,立无过不及之教,循循然善诱人。夫循循也者,循循也,不亟不徐之谓也。盖急之则为助、为过,故苦而不入;徐之则为忘、为不及,故甘而不精,皆非教之善、学之善也。是以昔也有仰钻瞻忽之劳,而至高坚前后之彷佛以无得焉。何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谓得夫子循循不徐不亟之教以教之,以天理流行,粲然於事物典章之文而博之。博之者,博我也,凡所以讲论启发,开其所有而使之知者,无所不至焉。以天理浑全,秩然於吾心本体之礼而约之。约之者,约我也。凡所以收敛熏陶,养其所有而使之行者,无不至焉。所谓我者,我心我性,我之所有也,夫子但博之约之而已。何谓文?何谓礼?在事为文,在理为礼,其实一物也。博以精之,约以一之;博以知之,约以行之;即博即约,即知即行。即精即一,约博同功,知行并进,精一兼致。至於见之愈亲,为之愈力,欲罢不能之心与竭力无余之心合并为一,不疾不徐,望道而趋,然后见夫天之所以与我,我之所以得於天之理,若有卓尔而立,非复高坚前后之彷佛矣,何以虽欲从之而末由?或曰:岂非如二物,以此从彼之谓也乎?颜子如立卓尔,已亲见财宝,犹是见他财宝,未为有之於己,若是有之於己,则不必言从矣。曰:是则似矣,而未知此物是自家与生俱生,本来固有的宝藏,非是别人宝藏。惟是毫忽之间,一为私意所隔,便如二物。易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论语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则有时违之,而不善者一念之微盖有之矣。安得不动欲从末由之叹!盖天人之际,飞跃之机,叹己不得如圣人纯亦不已,本心纯是天理充塞,念虑纯是天理流行也。观於子贡曰得其门入者寡矣,与此章正相合。盖知行并进者,入道之功,循循不亟不徐者,深造之道也。颜子以上智之资,亲炙圣人之门,其始终之叹犹有如此者。而况生於千载之下,去圣已远,学已绝而教已忘,又无颜子之资,各以其性之所近者为学,自谓得其门而不悟,亦可伤可叹已乎!愚生也晚,质本愚鲁,而学又迟暮。幸得闻教於君子,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若得其门以达中正之奥焉。愿与诸君共商之。但博约知行之功,循循之教,乃圣门至紧要处,舍此更无别门。今或以循循为先博而后约,而不知循循为中正之规;或以博约为今日知、明日行,行即是知,知即是行,而不知博约知行为不可离,又不可混。凡若此者,岂足以语入圣之门哉!夫悲莫悲於失门失路,伥伥然而莫知所之。诸君其深自猛省,无使失其中正之门,愈趋愈远,终其身而不自悟,徒为失路之人,为有识者所悲也。
福山书堂讲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一章书人多以论语开卷第一章,为浅近而忽之,殊不知作圣之事已具,为论语二十篇之大头脑处,童而习之,白首而不知,岂不可惜!所谓作圣之事已具者,始而成己,中而成物,终而成德。物我同体,上达天德,圣人之道备矣。学字解做觉字,从见为觉,从子为学,其实一也,属知,中庸学、问、思、辨之事是也。习字从羽从日,解如鸟数飞,属行,中庸笃行之事是也。程子云:「学者将以行之也。」最为明切。不具知行,不足以言圣学。本章之字及所学所说皆指天理而言。这天理混然在宇宙内,又浑然在性分内,无圣无愚,无古无今,都是这个充塞流行,人人具有,不须假借於人,人亦不能假借於我。何以言学、言习?盖虽人人具有,为气拘欲蔽,便似不见了,便似失了。殊不知本体自在,能知觉而存习之,则自如,有如宝为尘泥所没,日月为云雾所蔽,一旦云雾消尘泥去,日月宝光自见矣。故圣人之教,必使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开其知,察见夫天理之真;又必使笃行以恒其所知,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终食之间必於是。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以时习之,有如鸟之数飞而不能已也。所谓学而时习,真知而实行之者如此。由是而积之之久,浩[浩]其天,如云雾消而日月明,人人快睹,尘泥去而珠宝光,人人乐观,如何不说!这说字即孟子理义之悦我心,如刍豢之悦我口,况天理者,天之所以与我,我固有之,自学自习,自性自存,而自得自悦,非如珠宝日月刍豢之在外者。故於身外之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而不自得,则自说矣。说则与天地人己合一同体,陆象山曰:「宇宙内事,即己性分内事。」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与天地参。故未能成物,则己性分未尽,未得为成己。故学至於说,则德盛而人化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远方同志者骎骎而来矣。朋者,同类。在学士则为考德问业之人,在人君则为会极归极之人。善及於众,得以遂吾性分之愿,可以发我本心之说,所谓得英才而教育之,如何不乐?此乐不是乐人从己,乃自有性分之乐也。夫学习而至於说,说而至於乐,则人己两忘,天理流行,人知之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加,人不知亦嚣嚣,而性不为之损。故凡天下之不同志者相与非之而不顾,顾吾天理之常存,而不怨不尤耳,其何有於愠乎!学至於是,则成己成物而成德矣。成德者,君子之人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毕矣。故愚尝谓君子观其所说乐不愠,而其性可知矣。此一章真圣人吃紧为人处,与大学之明德亲民以至於至善,中庸之戒惧慎独致中和以至於位育,皆同条共贯,其要只在随处体认天理,为始终圣学人己之贯也。今婺源同志诸君共立福山书院为讲习之地,时余谒文公阙里而过焉,相与诵法斯言,察识而力行之。今日藏修於家以成己,即他时见用於朝廷而成物,为达天德以辅王道之功用,此固君子之事也。诸君其肯不以君子自期待也乎!
天泉书堂讲章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这一章书是孟子示人以心学之法,而造夫性天之妙的说话。何谓心学?此章尽心存心是大头脑,而性天与命不外是矣。此个心即天地之心,人之一呼一吸,便通於天,乾涉甚大。惟人自私自小了,始与天地不相合。故孟子此三段将许大天与性、命都在心上用功。此正圣贤心学,至约而至博、至微而至大、至紧关处。何谓心?人之神明是也。何谓性?心之生理是也。何谓天?心性之一原是也。何谓尽心知性知天?盖心之本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惟有一分私欲、私意,则心体欠了一分,至於十分则全无了。故广大之体反为狭小,高明之体反为卑暗,而心非其心矣。欲尽之则何如?忘则失之不及,固不尽;助则失之过,亦不尽。惟勿忘勿助之间,中中正正,则广大高明之体完完全全,若明镜之刮垢,复其本体,光明圆满,无一毫翳缺处,而心可尽矣。心既尽,则其生理活泼泼地,跃如卓尔,参前倚衡,而性之本体自然呈露,非知性而何?夫心也、性也、天也,一体而无二者也,心尽而性见,性见而天不外是矣。天其有不知乎?夫学至知天,知之至矣。不过尽吾心焉,岂远乎哉!何谓存心养性事天?这个心性与天,即是前面心性与天,更无别心别性别天。人惟心有不尽,则懵然不知性天,所存所养何物?今则既能见得本体亲切,又当念念在兹,罔敢或懈,使广大者常广大,高明者常高明,这便是存其已尽之心。天心常存,存而勿失,则性常生,生而无穷。如火之益然,泉之益达,跃如者益跃如,卓尔者益卓尔,参前倚衡者益参前倚衡,非养其已知之性而何?夫性非别性,性即心之生理;天非别天,天即性之同体。心存则性有养,性有养则天不外是矣。天其有不能事乎?夫学至於能事天,行之至矣,不过存吾心焉,岂难乎哉?何也?即心即性,即性即天,不必更求性天也。盖孟子此章虽两段言之,其实一段工夫。即尽即存,非今日尽明日乃存也。即知即行,知行并进,非今日知明日行也。何谓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前二节乃知行并进,修身之功也。君子以此知性养性,知天事天,俛焉日有孜孜,不知老之将至,毙而后已,何暇计殀寿以贰其心乎?至是则天性在我,我即是天,命不在天而在我立矣。视前知天事天,犹是己与天二物相对,有不侔矣。世间人遇富贵则淫,遇贫患难便变移,何况死生?命何曾立?或谓此章首节言圣人之事,次节言贤人之事,第三节言困知勉行之事,则应之曰:「审如是,则圣人之学有知而无行,贤人之学有行而无知,无知则所存所养者何物?况立命,非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鬼神合其吉凶者不能。」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明道先生曰:「纔穷理便尽性,尽性便至命。」至命者,立命之谓也。此孟子示人以作圣之功,其要只在体认天理,直上达天德。盖体认便兼知行并进功夫。今休宁同志诸君共立天泉书院为文会讲习之地,时余过而讲焉。故发此圣学始终之要,与诸君共商之、共勉之。
斗山书堂讲章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七篇皆是遏人欲、存天理,天理存则人欲自消的意思。而此章乃开卷第一义,深陈利害之原,尤为痛切,乃圣学大关键真实工夫处。当战国之时,功利之说坏人心术,入人骨髓。自家固有莫大之功、自然之利,都不知了。千方百计,只要求能利其国,如梁惠王者,然不特一惠王也。招得孟子到来,谓此老素有贤名,必是能利吾国者,故以利国之计为问。被孟子窥破他心术,浑身病痛都在这利上,便下手落他顶门一针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覆手报他一针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盖死中求活,如卢医扁鹊能视垣一方人返魂起死的手段也。但只如此说了,又恐惠王卒难觉悟,无入头处。孟子又善诱开导得人,故又言王若言利,则大夫士庶人化之,皆争言利,上利乎下,下利乎上,相利则相征,相征则相弒夺之祸纷起而不可救遏,皆自王利之一言启之也。利中必然之害有如此者,何取而冒为之乎?若夫王好仁义,则大夫士庶亦化之,而争为仁义,自不遗后其君父,即为君父之利矣。仁是本心之德之爱,爱莫先於爱亲,亲乃生我者,为一体同气之分。故爱之最先,未有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义是本心之宜之敬,敬莫先於敬君,君乃治我者,为父母之宗子。故敬之最先,未有不敬其君而敬他人者。是则许多安富尊荣的大功大利,皆自王仁义之一念教之也。仁义中自然之利有如此者,何惮而不为之乎?虽然,此犹为第二义,孟子姑就惠王略下言之耳。设使当时惠王能继其指,再问之曰:「愿闻利何以有此害?仁义何以有此利?」则将应之曰:「人只有一个心,曷尝有义利两个心来?但一念得其正时,则为仁义之心,一念不得其正时,则为功利之心。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在躯壳上起念头;仁义之心生於物我之同体,在本体上起念头。物我同体,则痛痒相关,焉得不急先君父?物我相形,则利己害人,利害相攻,贼灭无伦,焉得不至弒夺?此又义利得失吉凶之几,祸福之门也。」惠王闻之,未必不悟其本心,达天德以行王道,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其自然之功利孰大哉?惜乎其不能问,终於危亡而不悟也。噫!斯理也,孟子盖得之曾子,曾子得之孔子。故大学曰:「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论语曰:「放於利而行,多怨。」又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利义之分,其初萌於一念之微,其终至於为君子小人,如水火冰炭之相反。德之存亡,家国之废兴,天下之安危,民生之利病系焉,可不谨哉?今日为学只在体认天理,为千古圣贤心法之要。这个天理即是仁义,自尧舜至於途人一也,完完全全,人人固有。只为利欲为心之贼,必按伏此贼,乃有进步处,而生理自不可遏。所谓人欲之残贼者,今之累心於科举爵禄者是也。学者诚笃志於德业,则举业不期好而自好。董子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苟事科举、处爵禄而无计功谋利之心,则贼我者反助我,恶人反为良善,德泽至於利济天下,功及生民,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余过新安,同志诸君请至斗山书院讲问此学。余谓圣人之学,孔子传於曾子,曾子传於子思,子思传於孟子,孟子七篇之义皆在此章,固生死路头,学者立志之初,终身吉凶之决也。诸君其可不早自择术,以(黑)[无]负朝廷所以养贤致用之意也乎!
独冈书院讲章东莞学生何宦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章功夫全在不改其乐。知得其乐,学问方有著落得力处。不然,终不免於耻恶衣恶食,不足与议。纵使有不耻如子路、原宪者,又不免於终身之诵与狷介之守,回视本体之乐尚有间隔在,此贤哉两致其称,夫子所以独与颜子也。颜子之乐,窃意非有他也,天理也。天理可乐,非乐於箪瓢陋巷也。箪瓢陋巷之间,自有其乐,人所不知,难以言语形容者矣。夫是之谓独得之妙,夫是之谓不改其乐也。不改处似其难著功夫,有一毫忘之意则不是,有一毫执持之意亦不是,须是有所以不改者方可。故曰:「好学未如颜子。」程子曰:「昔受学於周茂叔,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似亦识得此意。今只以此求之,不识以为何如?
此固夫子示门弟子以为学之的。颜子之乐即夫子之乐,而孔门之学在此而已。孔门之学只在求本求此而已。仁存则性尽,性尽则自乐,非乐他物,非乐箪瓢陋巷,非在他求,自乐其乐也。此个乐,南面王之乐不足以过之。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颜子自有此乐,故箪食瓢饮,在陋巷,不能改之也。不能改者,不能夺之也。古人有云:「不受天损易。」箪瓢陋巷,天之所损也。惟自有其乐,则天损不能夺之也。何居?以其机在我而不在天也。天能与我以乐,而不能夺我之乐也。故夫子称之,始曰「贤哉」,终曰「贤哉」,叹之不足,又重而叹之,所以深致意,而示门弟子以其学之的也。濂溪得其宗旨,每令二程寻仲尼、颜子乐处,盖示二程以初下手处,不得不如此说耳。要之乐亦无处,寻之何方?惟勿忘勿助之间,而心自存,心存而乐斯得,不待寻,而乐亦无处时无不在矣。若谓以箪瓢陋巷为可乐处,奚啻千里?谓此乐为有形,而想象以寻之,奚啻啻千里?
甘泉洞讲章海康县门生王如宾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此一章书,子思述夫子之言,承上章道之明必如舜之智,道之行必如回之仁,而中庸之难,以起下章子路之勇。意谓天下国家之大,若难均也,然倚於均之一偏,故资之近乎智而力能勉者,可以均之。爵禄之宠荣,若难辞也,然倚於辞之一偏,故资之近乎仁而力能勉者,可以辞之。白刃之凶危,若难蹈也,然倚於蹈之一偏,故资之近乎勇而力能勉者,可以蹈之。夫三者至难,而实易如此,至若中庸之理,易简而易能,初非有甚高难行之事,然非义精仁熟,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所知所行未免陷於太过不及之偏,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不行於天下也。夫极天下之至难,莫过斯三者也,人有能之者矣。中庸著於民生日用之常,而反不可能者,何也?叹人之不为也,非不能也。非不可能,而能之必如夫子告子路之勇,而后可耳。以勇立志,未知然否?
此章旧说以三者难而易,中庸易而难。然圣人未尝言难以阻人之进,将使人以中庸为虚器而不肯为也。细详上下文义,始知以三者之难,而有能之者矣。若中庸之道,至易至简之理,易则易知,简则易从,而乃不可能也。曰中庸不可能也,反说之词也。上文言「民鲜能久矣」,曰「鲜」者,非绝无之词也,言人自少能耳,非谓不可能也。下文言「唯圣者能之」,曰「圣者能之」,则非中庸果不可能也。夫众人不能而圣者能之,则实非中庸之疚也,为之者之疚也。夫谓之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也,平常之理也。试问此偏此倚,此过此不及,与不偏不倚,无过与不及,是谁为之者?人为之也,非中庸之疚可知矣。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是谁偏之也?是谁易之也?人为之也。非中庸之疚,断可识矣。以三者之可能,明中庸之易能,而叹人之自不能也。挟泰山以超北海曰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折枝曰不能,非不能也,不为也。叹人之於中庸,直不肯为耳。此民之所以鲜能,而唯圣者能之也。孔门所谓中庸,即吾之所谓天理。体认天理之学,至易至简,途之人顷刻知而为之,立地可以超圣。但憾学者不肯为,与为之者不得其门耳。若有人存心於勿忘勿助之间,天理自见,天理自流行,何不可能之有?今尔诸生,幸遇大巡洪觉山侍御来,作兴此学,不可不强勉精进,慎毋曰中庸不可能也。勉之勉之。
青霞洞讲章 潮州府门生林廷俊
樊迟从游於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此章窃意崇德、修慝、辨惑皆是切己工夫,然学一而已矣,二三则杂,崇德、修慝、辨惑则三也。圣学端的,夫岂有许多头脑?盖德也者,吾之所得於天之理之浑然者也。崇之云者,复吾之天理而存存也。存我之天理,则欲自去而慝不待修;存我之天理,则是非自明而惑不待辨。是故君子之学,崇德之功尽之矣。今而曰「崇德」、曰「修慝」、曰「辨惑」,则是一心於崇德,又一心於修慝,又一心於辨惑,与一以贯之之旨若有异焉者。而夫子善之,且一一以告。不知其所问者,为学真切之功果如是乎?抑未尝会其所谓一乎?其所善而告之者,将许其得为学之方乎?抑将因其向道之志而利导之乎?伏愿先生发圣人之所以教,樊迟之所以问者,使得而终身学焉。
古人为学皆有头脑,孔门之学,只在求仁,皆是一贯之指,此便是大头脑,非特告曾子、子贡为然也。樊迟所问崇德、修慝、辨惑,便是三个头脑,问得支离了。但三言皆是切己问,难矣而未要。夫子喜其切己而善之,未暇攻其未要处。盖能崇德,则天理存而人欲去,本心清明,慝不待修而自修,惑不待辨而自辨矣。能修慝则人欲去而天理存,本体清明,德不待崇而自崇,惑不待辨而自辨矣。能辨惑则欲尽理还,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德不待崇而自崇,慝不待修而自修矣。何必崇德后又去修慝,修慝之后又去辨惑,便支离了。或当时有此等名言流传,故樊迟每每以为问,其实一理也。先事后得,此必有事焉之事。先事后又何必寻个后得乎?此即先难后获之意,谓先其所事,而得则不暇计,所谓「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先其事而得则不计,则其心大公无私,而我所得於天之德,自然日新,极於高明矣。攻其恶无攻人之恶亦然。君子之学,正己而不求於人,专心致志,省察克治,略无舍己求人之意。见己之恶,於人之恶则不见,故不暇攻,不攻人之恶,即所以攻其恶者益专,而治己益切,则其恶自然退听,而慝自修矣。人心之蔽皆谓之惑,如此者千绪万端,何独忿而忘身及亲乃为惑乎?盖千惑万惑,蔽失其是非之本心,皆因情炽忿生,迷而不知。莫大之祸起於须臾之不忍,故以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言之。夫忘身及亲之祸大矣,萌於一朝之小,所以蔽惑其是非之本心者莫甚於此焉。於此窥破,大者按伏,则小者自明,惑不足辨矣。夫子因樊迟之问,逐条告之,亦因其所明而通之之意耳。若颜子、曾子达一贯之指,便无此问,夫子亦必不告之如此矣。诸生为学须知切要处,须要知头脑,始有下手处,始知易简之道。
天华精舍讲章 潮州府门生林大植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窃谓天理之本体不可以仁智分,仁智之情状可以好乐见。何也?理一而已,智者见之谓之智,智者之所乐者,水也;仁者见之谓之仁,仁者之所乐者,山也。智者何以乐水?水之本动,智者之性亦动,动动相感而情生,故乐水。仁者何以乐山?山之本静,仁者之性亦静,静静相孚而情见,故乐山。智之性惟动也,则其自得之妙,周流而不滞焉,所谓顺应而不穷,事大积而不苑,安得而不乐耶!仁之性惟静也,则其所履之亨,安静而有常焉,所谓乐天而知命,安土而敦仁,安得而不寿!盖仁智一理也,山水一物也,动静一机也,乐寿一致也。惟其所见之未全者,则名有所偏,好有所异。本有所合,而所得之殊归者,皆至一之理未明也。苟能体认致一,则仁、知、山、水、动、静、乐、寿,一以贯之而已矣。
[此]仁者、知者,二者字皆指人言,此与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同,皆偏言之仁、知。圣人欲形容仁、知之情状功用,不如此说,欲学者深体会之,得其情状,究其精蕴,则仁知全体具於一心,而一贯之道在我矣。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也。动静合一之谓神,而偏动偏静者非神也。乐寿皆得之谓有德,而偏乐、偏寿者非德也。盖仁知难言,仁以厚重为体,仁之体不可见,可见者山,是故拟仁之情状於山,观乎山,则仁之情状可见矣。知以流动为体,知之体不可见,可见者水,是故拟知之情状於水,观乎水,则知之情状可见矣。拟山水而不足,故又言知者动,以见知者之乐水,以其动也。求知於动,则知之情状得矣。又言仁者静,以仁者之乐山,以其静也。求仁於静,则仁之情状得矣。拟诸动静而不足,故又言知者乐,变动不居,不习无不利,何乐如之!得其乐,则知者之功用著矣。又言仁者寿,与生俱生,毙而后已,何寿如之!得其寿,则仁者之功用著矣。圣人反复叮咛,拟诸形容,类其物宜,状其性情功用,不过欲人察见仁知之体合一,体认这个天理,会其全体大用耳。吾恐尔诸生滞於言语见闻,各以性质之偏而求之,远矣。偏动者,求知於水、於动、於乐,而不知其已陷於一偏之动;偏静者,求仁於山、於静、於寿,而不知已陷於一偏之静。此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与百姓日用不知者同,而君子之道鲜矣。故今特与诸生说破,诸生其各善体认,各以仁知体认,又合於仁知未分之体认,乃为体认天理之功,学之至也。其勉之哉!
泉翁大全卷之十三
白沙书院讲章
门生何所学、吴广、李万树
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前缺)以与我,而我亦得以与人者,可以与之,而亦可以夺之矣。即是以观人,可不知切己之学,专务乎内,而求在我所性之固有哉!以是自勉何如?
使吾讲说,亦不过如此。然吾却晓得,贤辈深晓恐未必如我。何也?盖自觉少年看书与今讲说不大异,只是后来意思深长,超然自得处不同了。孟子此章示人最为深切。求在我、求在外,同一求字,只此念头萌动,便有内外之辨,便是善恶之辨,便是君子小人之辨,便是中国夷狄之辨,便是圣人与禽兽之辨。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得失系於求与不求,是求有得之之益。此何以故?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得失不系於求,是求无得之之益。此何以故?求在人者也。何为在我者?其机在我也。何为在外者?(在)[其]机在人也。诸生试看在外者是何物?又看在我者是何物?其机是何如?知在我者是何物,则知其机真在我是何如。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万物而万物,忽然在彼,忽然在此,有时在千里之外,有时在方寸之中,有时在千百世之上,有时在千百世之下,有时寂然不动,有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有时而忘,有时而助长,有时勿忘勿助之间。此等是谁为之?皆我之机为之。既是我自为之,何让而不求於内,而甘求於外?何让不求於为善,而甘为过?何让而不为君子,而甘为小人?何让而不为中国,而甘为夷狄?何让而不为圣人,而甘为禽兽乎?何让而不求其可求者,而甘心役役而终身,以求其不可求者,终身逐逐而不知返乎?诸生其深思之哉!诸生其猛省之哉!
天关精舍讲章 广州府学生何鸿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觉山先生巡按东广,建书院於穗城之东,延请泉翁先生开示来学。於时高郡博率诸生侍讲下,乃取论语此章命讲,以观诸生为学之志。鸿惟这章书是圣人推原古今之学不同,以见立心之始,学者当慎也。夫古今之人同此心也,同此性也,而何学之异乎?盖古之学,心乎为己,今之学,心乎为人。心乎为己,则所学者惟务存己之心,尽己之性,这便是立诚。诚则参赞天地,继往开来,莫非其分内事也。心乎为人,则所学者惟务求知於外,迁己徇人,这便是立伪。伪则计功谋利,欺世盗名,将无所不至矣。斯古今之学所由分也。是则人一也,而有古今之异;学一也,而有为人、为己之殊。愚生读之至此,未尝不惕然思、?然惧也。先生尝曰:「古之人有终日乾乾为君子而不倦者矣,今之人有终身弊弊为小人而不知者矣。岂其智不若欤?其术使然也。是故学莫先於辨术矣。」鸿每庄诵此,窃意先生之所谓术者,乃心术也,乃为己、为人所分之几也。为己则为体认天理,为二业合一,为内外无间,此所以为君子,而为古之学也。为人则为肆欲,为徒事举业,以乾禄为心,事析而支离,此所以为小人,而为今之学也。圣门诸子,惟颜氏子之请事四勿,其庶乎为己者。子张氏之贱儒则已失之於为人,若卜子夏之入见夫子之道而悦,出见世俗之纷华而悦,是亦犹在於为己为人之间。为人之病,贤者不免,宜夫子之有是言也。先生训规之意,其将有所觊乎!其将有所慨乎!顾鸿畴昔之所学,科举之末艺焉耳。乃今始幸获闻二业合一之训,若既寝而呼之觉,意图近里著已,不知其功何先?昔陆象山在白鹿洞尝讲「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朱子谓其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然则为己为人之学,其必有进於此者。鸿等敢请。
吾尝谓此章,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全在为字上。一念之萌,便有二者之别,便有古今圣愚之分。为己者,无所为而为;为人者,有所为而为。无所为而为者,便是公心。一念公,则无所不公。有所为而为者私,一念私,则无所不私。譬如五谷之种布在地上,便生出五谷来。荑稗之种布地上,便生出荑稗来。自有不可遏者,亦自有不可掩者。何谓己?夫人只有个心性与身,此心,己之心也;此性,己之性也;此身,己之身也。存己之心,养己之性,修己之身,无非在己者。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何与於人?故古人存心养性之学,修身之学,始终一念为己。何谓人?今夫一毁一誉,人自是非之;一官一爵,人自与夺之;富贵利达,人自主张之;无非人者。赵孟之所贵,赵孟能夺之,何与於己?惟今人为富贵利达之求,计功谋利之学,发策决科之学,始终一念为人。夫为人之学,终必失己,为己之学,终必及人。故程子有云:「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白沙先师云:「学为己,故其仕也为人;学为人,故其仕也为己。」学为己,仕为人,则充其类,必至於道济天下,功施万物,参赞天[地],[乐]孰大焉!学为,人仕为己,则充其类,必至於以嗜欲役身,以货财杀子孙,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败人家国,祸[孰大]焉!尔诸生为学之初,其尚慎所决择乎!二者之间,谨於一念之微也哉!
天关精舍讲章 番禺学生李公秀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岁庚子,肇开天关精舍,诸生云集。仲冬十有三日,甘泉先生偕大巡觉山先生进诸生,讲於精舍后松间。时天风洒洒,云影流行,二公乐之。诸生亦各有新意,油然而动。秀乃进讲「日新」之章,得闻绪论,退而绎之,乃若有觉於心者。敢再敷其义,以请终教。秀窃惟此章旧说以为为(什)[作]新民而发。今且不论文义,只观圣贤吃紧为人之意,只此「日新」、「新民」、「维新」几新字,便使人洞见本体,自有生生不息之意。日新之功恐不是於己身上便了,直到作新民、新天命处,皆日新之不可已者。盖新即是明德,明德本体,贯天人、合物我,与天道相为循环,故曰「学有缉熙於光明」,又曰「日新之谓盛德,富有之谓大业」,皆是这新。盛德大业,非作新、新天命之意乎!故「作新民」、「新天命」皆日新也。但曾子恐人有体而无用,有用而无体,有体用而不知所止,故三言之。虽三言之,而终归之以止至善,可见只是一个涂辙,更无两个、三个。日新又新,非外与之新也,明德虚明之体常觉而不昧耳。作新民,非外与之作也,明德虚明之用顺应而不失耳。至若天命之新,即日新、新民之所积、所格者,非有他也。中庸所谓尽己之性,尽人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赞天地之化育都在尽性上,则知新天命都在日新、新民上;化育与性不是二物,则知天命明德亦非二物也,乃下文所谓极者是也。「无所不用其极」,是日新尽性以至於命,此学问之极功,天德王道之全体,不可欠缺者也。大学初引三书,而结之以此,以见学者不论始终,不论贤愚,直当求见此体,方有著落,是大人之学。故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噫!广矣!大矣!秀幸得闻此广大之教,反而求之,若见影响如此。未知是否?
此讲亦是,但须善自体贴,善自涵养,令有诸己耳。古人论事必有源委,必有头脑,必有归宿处。头脑是主本,归宿是功用。如中庸哀公问政,他人即告以九经便了,圣人则本之以修身之学,而推之於天人之道,中间是政。如此章本说新民,不徒说新民,必本之以自新之功,而推之於天命之格,中间是新民,此便有源有委。首引盘铭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即所谓「日新之谓盛德」,从苟字上新新不已。天德之纯,发而为康诰之「作新民」,即论语所谓「动之以礼」,从作字上化化生生无穷,王道之纯积而为大雅之「天命维新」,即书所谓「功格於皇天。」夫自身而民,自民而天,至矣,尽矣,而又言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故?极又是何物?极即至善也,即天理也。这个天理贯物我天人而一者,故又推用极,用至善也,存天理也。天理得而物我与天人之道尽於此矣。此又何以故?此理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者也。诸生有能一日体认天理而用极焉,天人之蕴,尽於此矣。今幸有觉山大巡大为作兴此学,诸生其可不勉诸!诸生其可负诸!
莲洞书馆讲章。揭阳县儒士黄钟。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圣人慨天下之学不能反求其本心,故有未见好仁、恶不仁之叹。夫仁者,吾心之天理。好也者,所以求得夫吾心之理也。如使天下之物有以尚之,必其好之未至耳。好之既至,则天理纯全,利莫大焉,又何可尚之有?不仁者,吾心之人欲。恶也者,所以决去夫吾心之欲也。如使有加於其身,必其恶之未至耳。恶之既至,则人欲绝去,严孰甚焉,又何可加之有?夫好恶本非二心,理欲相为消长,好仁之心既切,而不仁之害於吾仁者,自不容於不恶矣。不仁既恶,则人欲净尽,天理流行,此成德之事,圣人所以叹其未见也。然仁,吾心之理也。夫苟知仁为吾心之理,有一念之善则从而好之,有一念之不善则从而恶之。由一念之好以达吾公是之心,则所以全天理之公者在是矣,未见其力不足於好也。由一念之恶以达吾公非之心,则所以去人欲之非者在是矣,未见其力不足於恶也。盖其为仁之事由心 而无待於外,求仁之机在我而不假於人,又何患於用力之不足乎?用力而力不足者,盖或有之,我固未之见也。何也?力也者,气之运也,志也者,气之帅也。力之未足者,盖其志之未用耳,岂力之罪哉?知非力之罪,则不可不责志,知责志,则自不安於不仁。此圣人所以反复言之,其儆省人之意至矣。
此章是圣人示人以求仁之意,极为切至。反复言之,言之不足,又重而言之,所以深致意也。孔门之学,求仁而已;求仁之要,性情而已。好恶者,性情大端也。夫好恶只在性情之间,岂人所不能哉?弗为耳矣。好仁者恶不仁者,非是两人,只是一人。未有好仁而不恶不仁者,亦未有恶不仁而不好仁者,非有两人相对。圣人只得如此说,其实是一个人。好仁不至,则恶不仁亦不至,恶不仁不至,则其好仁亦不至,何以谓「好仁者无以尚之」?明所谓好仁者必如是而后为至极也。世间有一样人,一边好仁,一边不能无不好的念头杂於其间。又好他物,又好功名富贵,是使他物与功名富贵得以尚之,非好仁之至也。虽名为好仁,与不好仁同。必无以尚之,然后为好之至。所谓未见好仁者,乃如是人也。世间有一样人,一边恶不仁,一边不能无不恶的念头杂乎其间。声色货利之私,一或萌於念虑;暴慢鄙吝之私,一或动於身体;是使声色货利、暴慢鄙吝得以加之,非恶不仁之至也。此虽名为恶不仁,实与不恶者同。必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然后为恶之至。所谓未见恶不仁者乃如是人也。两言未见,所以歆动学者求仁之意,然但言未见,又恐人以为难而不肯为。故又言「有能一日用力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仁是自己身[心的物],身心是自己的身心,以自己身心体自己物,亦何不得之有?若肯一日之间,拚身拚命去好仁,则一日之间便无以尚之。一日之间,澄心净虑去恶不仁,则一日之间便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何有力不足者?此又言未见不能,所以诱人求仁之意也。然不但一日,若顷刻好恶笃切时,顷刻便得。顷刻好恶不真切时,顷刻便失了。但言未足不足,又恐人以为易而轻忽了,故又言「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盖有一种半上落下的人,好仁恶不仁而未至,一日用力於仁而未真切,容或有力不足者,所以警人也。但我未之见,终不敢绝望於人,所以劝之也。一句之间,一惩一劝,意独至矣。此章凡三节,首言求仁而成德者之未见,次言用力求仁而不得者之未见,又次言用力求仁或不得者之未见。三言未见,反复抑扬,以三致其劝惩之意。此圣人吃紧为人处,非圣人至诚爱物,纯一不息者,不能也。尔诸生宜深体圣人爱人之心,又上体觉山大巡今日惠临莲洞,惓惓成就诸生之心,终日终身从事此一大事,更有何事?
天关精舍讲章。博罗生员余涵,东莞生员黎预、罗一道、尹懃,新会生员宋治,顺德生员林挺春、游士郁,三水生员林梁、梁乔乾。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
这一章书,孟子从民之气象上见得王道霸道之公私大小处。说道伯者之民,其气象则驩虞如也。王者之民,其气象则皞皞如也。所谓驩虞者,言伯者之民感上之恩而欢喜也。所谓皞皞者,言王者之民无所归恩而广大自得也。然皞皞的气象又从何处见得?於是又以王者之刑、之养、之教言之。说道杀以死人,以此加人,未有不怨者;王者之杀民,则安之而不以为怨。利以生人,以此及人,未有不以为功者;王者之利民,民则忘之而不以为功。人不知为善,而我教之,未有不知所自者;王者之教民,民则但日迁善而不知谁之所为。夫杀不怨、利不庸、教之而不知所自,则是不识不知,相忘於帝力之何有矣,非皞皞而何?然自今观之,王者所以致民皞皞者,盖杀因民之所恶,利因民之所利,教因民之所性,而非有心以杀之、利之、教之也。是以民亦不得而怨之、庸之、而知其所自也。知王者之无心,则知伯者之有心矣。无心有心之间,心之公私所由以判,道之大小所由以分也。於是孟子又从而赞曰:「王者杀人,人则远罪而不怨;王者利人,人则蒙利不庸;王者教人,人则迁善而不知。可见其身之所经□者,而人无不化也。又可见其一念之间,欲民之化而民即化,诚於此而动於彼,心之所存主者神妙而不可测也。是其德业之盛,遍及而广被,与天地之气,一嘘而万物皆生,一吸而万物皆成者,同运而并行,举一世而甄陶之。非如伯者,施煦煦之恩於民命已困之后,但补塞其罅漏而已。可见王者以无心感民,而民亦以无心应之,伯者有心感民,而民亦以有心应之。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王道之大如此,治天下者可不审所尚哉!噫!孟子王伯之辨多矣,而此章独以其气象规模言之,使人尊王贱伯之意宛然在言外,非达天德之深,其孰能与於此!
吾子以有心无心说王霸,最是。有心者,有所为而为;无心者,无所为而为;公私义利之辨也。孟子此章分别王霸之辨,最为切至。言王霸而先以民言之者,君如形,民如影;君如声,民如响;观影响则知形声,自有不可掩者。霸者之民如何便驩虞如也?驩虞是喜的气象,盖霸者之政,必有所以使之喜者,是霸者之有心也。有心即有所为而为,即私也。王者之民如何便皞皞如也?皞皞是广大自得,无喜无怒的气象,王者之政必无所使之喜怒者,是即王者之无心也。无心即无所为而为,即公也。王者如天,与天合德,故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也。杀之是王者刑政,刑政因民之心、因天之理而为之,是谓天讨。人将曰:「众弃之也,天杀之也。」故不以为怨。利之是王者井田农桑养民之政,因民之利而利之,因天地之利而利之,人将曰:「天地自然之利也,吾自耕自凿之也。」故不以为功。民日迁善,是王者之善教,盖因民之性而导之,因天叙天秩而为之,人将曰:「吾复吾天也,吾养吾性也。」故不知其教是谁之所为,如天地之生物成物,而物忘乎天地之生成也。夫王者,不怨不庸、不识不知、无所喜怒。盖以王道如天,故不令人喜怒,以致民之皞皞如此也,此是王道。必有天德而后可行王道,天德是大本,王道是大用。故又言君子过化存神之妙,所谓天德也、大本也;又言上下与天地同流之化,所谓王道也,大用也;此君子即指王者言。过化则其心无所留滞,存神则其迹不可测度,此天德也。上下与天地同流,谓生杀变化,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非如霸者,但小小补之而已也,此王道也。有天德乃可语王道,何也?天下万事皆有根本,舍天德而言王道,皆苟而已矣。故又探本而言之也。此个天德,人人具有,惟圣贤存之,故孔、孟有此天德,故开口便[说王]道,但当时人君不能用之耳。颜子有此天德,故箪瓢陋巷,一贫窭之子耳,乃放胆来问为邦,便以王佐自待,[何]等自任。尔诸生各各自省,所性者何性?所学者何学?[所]自期待者何如人?今尔同时翕然以趋赴大巡作新之政,必其自期待皆有孔、颜、孟子之志,学孔、颜、孟子之学,存天之性,成天之德也。天德在我,则日用云为无非王道,形之於身,行之於家,播之於乡里朋友,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他日出而为县、为郡、为诸司百职、为科道翰院、为九卿、为辅相,无非佐朝廷以行王道者。今日穷居讲习,岂可不以天德自修自信,自养自成,立大本,以蕴大用,藏器以待时乎?呜呼!勉之。
天关精舍讲章。广州府学生员杨佐、梁有誉、王渐远、卢恩、陈御、梁鸣治、李公秩、梁健、陈久培。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此章之旨,子路问君子,而夫子教之曰:「修己以敬。」□敬何所用功?窃意只整齐严肃便是敬,吾能整齐严肃,则心常惺惺而不外放。心不外放,则天理常存,□欲不能□,便是有主而实,无欲而虚。涵养久则自然纯熟,本源澄彻。发之而恻隐,则仁之爱形矣,发之而羞恶,则义之断形矣;发之而辞让,则礼之恭形矣;发之而是非,则智之辨形矣。性得以全,而情得以正。全体大用之流行,都於敬字尽了,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敬岂易言哉?揣摩想象者非敬也,执滞太过者非敬也。揣摩想象者谓之茫昧,执滞太过者谓之守枯,斯二者皆不能以入道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斯可也。以是深造,这便是修己以敬,谓之君子。因子路少之而复问,夫子乃以修己安人、安百姓、尧舜犹病者告之。是盖抑子路使反求近,非敬之外复有此二者可用功也。何者?人己一理也,千圣一心也,吾而能敬,则体信达顺,由是而家而国而天下,虽远近不同,要之同归於至善,是以安人可也,安百性亦可也。理无内外,而化乃择於众寡耶?学至圣人而止,治至圣人而极,而谓尧舜犹病者,又何哉?盖圣人亦人耳,其心虽无穷,而泽及自有限,道之至大,任之实难,吾恐尧舜犹未免歉於此也。是故本其微,天下之民举可安;推其极,尧舜於道有未尽信乎!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君子之道岂复有他哉?后之学为君子而主敬者,当知子路之未达不足以为疵,而其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於无穷者,子路之功伟矣。佐臆见如此,愿就正焉。
[此章意]指极为要约,而天下之至博者存焉。必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便是主一,便无丝毫人力,便是自然,乃敬[也,先儒]不曾说破。明道先生云:「中庸只无声无臭,总括[了多少],何用一言?」今只消一敬字,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万民万化之事。诸生岂不闻笃恭而天下平之理[乎?只]消道修己以敬一句,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平[治之事]。诸生又岂不知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尽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乎?盖性者天地万物同体者也,尽则皆尽,人物之性未尽,则己性分事尚未尽。人物之性、天地化育,已於尽己性上都了。故安人、安百姓,已於修己以敬上都了。若颜曾之徒闻此修己以敬之一言,便彻首彻尾都悟了。子路不知而少之,故复疑问,而夫子不得已告之以修己安人,安人亦在修己以敬之蕴内推出来,言人则己尽之矣。子路不知已是多了,又从而少之,故又疑问,而夫子又不得已告之以修己以安百姓,安百姓亦在修己安人之蕴内推出来。夫子又见子路屡少之,恐骛於高远。故言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欲其反求诸近,知要约也。使知修己以敬、以安人、以安百姓,是一串事。盖尧自亲九族以至黎民於变时雍,皆本於克明峻德,故知九族黎民都已於明峻德上总括了。然尧之心岂能保天下之大,无一民之未变者乎?舜自四门穆穆以至黎民敏德,皆本於玄德克艰,故知四门黎民都已於玄德克艰上总括了。然舜之心岂能必天下之大,无一民之未敏德者乎?其心犹有愧耻者,故常於己德上兢兢业业,儆戒无虞,不敢荒宁过了一生。尔诸生果有必为圣人之志,切於敬上理会。敬立则己修,而人与百姓之安皆在内矣。云「修己以敬」者,非是修己外别求敬,亦非是於敬外别求安人与百姓也。此即孔门一贯之指,二十篇之中皆是此指,但未说出一贯字。后儒更谓独以一贯告曾子、子贡者,惑矣。诸生可善体认。
天华书院讲章。广州府学生员陈御、陈怀仁、戴爵、舒翼、吕化,南海生员徐天源、徐尚悌、曾士贤。
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昔子思意,以明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无他,只是他心中所蕴之德真实无妄,极天下而无以加也。故举至诚之道而独归之圣人。盖以凡人莫不有性,但或太过,或不及。或稍纯、或稍粹者为贤人,又其次者为众人,偏且戾者为草木、为禽兽、为昆虫之属,是皆不能尽其性,有由矣。惟至诚之圣人,得天地纯粹之气,性无不全,德无不实,浑然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以故於所性之体有以尽之而无遗。谓之尽者,以其分量而言,则极广大、极高明;以其条理而言,则极精微、极中庸。凡是所性之蕴,莫不竭尽其余矣。然人之性犹我之性,曰广大、曰精微、曰高明、曰中庸者,其初未尝不同也。但为气禀所拘,始有不得其分量,不得其条理,而本体恒亏。圣人於是抑其过,引其不及,赞其稍纯、稍粹者,而辅导其不明、不强者。立之田畴而生养遂,明之礼乐而彝伦叙,董之刑罚而争讼息,委之常秩而万物理,而人性无不尽矣。然人物初无二理,故又推其余绪以遍於物,因其材质之宜,以致其取用之节。草木有阴阳斩伐之时,禽兽有山泽佃渔之令,昆虫有启闭生杀之法,皆因夫物性好恶休戚,大公至正者而为之。故曰:「知之无不明,处之无不当者,圣人所以尽物性也。」夫既尽人性,又尽物之性,则是能赞天地之化育。天地有不足,而我补辑之;天地有不能,而我辅相之。其功用之大,立心之宏,真与天地一般。天也、地也、圣人也,并立而为三,故曰「参」。参之者,三之也,以益耦之名也。是皆至诚之德,不动不见无为之所致耳。夫岂智力心思之所及哉?故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之」,而大贤以下者不足望矣。愚生晚学,固憧憧然未有所得,然读圣人之书,将求圣人之道,而上进圣人之能,亦学者事也,学者责也。昔程伊川、吕献可尝谓:「凡人读书,不要务多,读得一句须要行得一句。」愚生非敢以圣人自期,然至诚之所以为至诚,与参赞之所以为参赞,将必有易通易明之说,愿闻其详焉。
此章言至诚功用之大。诚只是一个诚,只是一个天理,实理如何言天下至诚?盖言圣人尽此实理,不二不杂,纯而不息,天下一人而已,故曰「天下至诚」。至诚则性自尽,诚与性一也。以心而言谓之诚,以理而言谓之性。性即理也,其为字义,从心从生,乃心之生理也。圣人之心不二不杂,纯而不息,则心之生理,全体大用浑然廓然,□无一毫不尽矣。己性尽则人之性、物之性皆尽,盖其性之大用之所及於人,则有教以复其性,有养以遂其生,於物则取之有时,用之有节,人之性尽而物之性亦尽,人物之性皆於己性分上尽了。盖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己性尽则人物之性尽,人物之性尽,则裁成辅相。天覆地载,圣人成能,圣人成能,成天地之所不能,故曰:「赞天地之化育,而可以与天地参。」盖与天地为一矣,而云参者,犹与天地为二,子思示人只得如此说,其实无二无三,一而已。此何以故?性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尽己、尽人、尽物、赞天地,复其本然者也。此与中庸首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以及「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之指同,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有加於毫末也。诸生其善自体认,只於诚性上用功,乾涉许多人物,乾涉许多化育,乾涉许大天地,一囊括之。大哉诚也!大哉性也!斯其至矣。
天关精舍讲章。南海生员廖珩,番禺生员陈鸣时、罗徽、林津、钟昴、林昊、屈复、舒蒙谏、蔡琚、郑邦奇。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这一章夫子教人存天理而严遏欲之防也。说道人之生也直,所谓生者,以理言也。盖人之有生,□□□其气而充形体之具也。气之所畀,理亦畀焉。非气则其形槁矣,非理则气息矣。是生之者,气也,而实□子其间者理也夫。苟生以理言,则理无有乎不直,□□非可以作伪为也。故五性之所感,七情之所发,□□之所作止,万事万物之所酬应,何莫而非天理□□之直耶?有所不直,则作伪矣。人而作伪,是自罔□,罔则有生理已於我而先灭之矣。理既灭,则形气盖随而灭之。乃复有生而不灭焉,非天固与其独有形气之躯也,特幸而苟免焉耳。与其苟免而徒生於世,岂不为天地间一蠹物矣乎?甚哉!人不可以自罔也。罔起之何?以其不遏欲也。有人欲之邪曲,无天理之正直,如之何而不自罔也!使其不甘於自罔,而存有生之理焉,即天之所畀而人之所完,天地之帅吾其性,天地之塞吾其体,将无忝於所生矣,又何幸而免之云也?知乎此则知理气合一之说矣。蠡测之见,未量然否,惟先生教之。[此]章夫子发出天人生理,欲人存此生理,此直字最与孟子「至大至刚以直」之直同,与易「直方大」之直同,「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直同,至大至刚。(下缺)
元儒刘文静有感此章之旨,故其诗曰:「王纲一紊国风沈,人道方乖鬼境侵,生理本直宜细玩,蓍龟千古在人心。」所叹深矣,诸生其细玩之。
天关精舍语录
门人陈大章
洪侍御垣论今官吏不才,动有乏人之叹,合依夫子举尔所知之义变而通之,以尽天下之用。然起脚不正,纵有所举毕竟不能得人。窃意三代之制难遽修复,今且只於社学中寓以乡举里选之法,似亦无不可者。结勘之里老,则各人之言不公,泛求之村堡,则一己之见有限,不若限令有司勘取子弟俊秀者收入社学,提学访取生儒之贤者,帖往教之。教之既久,志行可观,观其志行之正者,升之入学,其次犹教之,其不堪者则退之。如是更迭不已,则在学者多贤才,而科第得人。且己不劳而物论可祛,乡举里选之法宛然如在。若得贤有司,断尔推行,终来想有可观。先生曰:「此亦明道先生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之意,今日社学最是兴贤才基本。往年区区亦已上闻,在勇决行之耳。第今取人多先文才而后实行,二者不可得兼,而贤有司亦往往先文才而后笃实,学者趋向从之矣。教童蒙惟有二业合一功夫可兼德行道艺之教,而乡举里选之制亦寓於其中矣。此变今复古之法所最急务者也,此外恐无他道矣。」
或者有曰:井田势不得复,限田亦未易行。天下之田虽未尽均,然亦当求所以处之之术。不知即今所以为术者何如?垣观江北地方多寒旱无沟洫,而上地又瘠。居民耕之,至有连种粒无收者,每每辄一耕而去,去而逃亡者有之,况复以安土重迁之民配勒使耕,虽与之田,恐亦非所愿欲。若或择选贤能有司,使专治之,严教令,抑浮末,敦本实,殴其游惰,而又宽刑罚,薄税敛,以招恤之,断在必行,不拘文法,此后不知尚有可为否?设使孟子生当斯时,又不知将作何处置?先生曰:「书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六府三事,政之养民者也,然皆本於德,故能善政也,徒法不能以自行也。天下事皆有根本,岂易言哉!其要在讲明圣学,有德於身耳。故曰「为政以德」,岂易言哉!今之讲学修德者,人类以为迂,群议而非之,何怪乎善政之不行也!天地间自古至今只是这一块田土,又不曾变更。变更之者制也,井田限田已各难行,只恨商鞅废沟洫,故北方田地,尽为废土。若复沟洫,悉为良田矣。有能罢天下不急之费,发财令穷民修沟洫,则旱有灌,涝有泄,虽未及井,已为良田,与南方等矣。乃制使同沟之人,共为保、为什伍,守望相助,出入相友,疾病相扶持,丧葬相吊,有无相贷,则风俗厚,府事修,亦不异於井田矣。□□推求大学古本训测之义。先生曰:「足见究心深潜为信矣。吾初大学之说,盖若有神明通之者,吾子不易见此也。中间以意心之系於身为德,及以明觉为明德,更须斟酌。」
潘洋自谓体认天理之教,日夜思之,颇似有得。先生曰:「知及之,须要仁能守之,乃所谓得也。说有得恐亦太早,然可谓笃信。」
「仁字之义,有专言者,有偏言者。如曰:『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形焉,仁、义、礼、知自此焉始分。』其偏言者与!如曰『察见仁体』,曰『仁,人心也』,其专言者与!」先生曰:「且莫分偏言专言,□□句乃言四德发见之始耳。未发之前只是浑然。」
理气之说,自孟子周程而后,鲜有能明之者,先生推明合一之学,曰:「气之中[正]者,道也。」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阳明]先生亦曰:「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夫]然后理气合一之说章明於天下矣。如曰「气以成形,理亦赋焉」,「枯槁虽无气,而有理」,则是天下有性外之物,洋窃疑之。先生曰:「此却看得是。如曰理气为[二],请於气之外,更寻个理出来,而世儒犹不信。阳明二句近之,亦似稍分了。」
潘洋问:「中庸训测云:『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之谓之道。』则性者道之体,道者性之用,性者理之一,道者分之殊,亦已明矣。而於不可须臾离,则曰『道兼体用、理一分殊而言』何也?然则上焉者,其偏言者与?下焉者,其专言者与?」先生曰:「以性对道言则有体用,专言道则兼体用,故其言各有攸当矣。」
「洋闻朱子曰:『如读书即一心於读书,应事即一心於应事者,以为主一。』既而得闻阳明先生曰:『以是为主一,则於有事为逐物,而於无事却悬空矣。一者,天理也。主一即是常主一个天理。』洋时忽若有省。及今复得闻先生之言,则曰:「为此说者,盖徒知主一之谓敬,而未知所谓无适之谓一也。无适也者,无所著之谓也。今谓常主一个天理,则又著在天理上,即非主一者。」洋盖茫然不知所以用力焉。尝深思之,所谓无适之谓一者,其所谓勿助勿忘之间者乎!既勿助又勿忘,则无所著矣,无所著则一矣。未知是否?」先生曰:「难得见此,见此则二说不足惑矣。如是涵养。」
「洋诵求放心篇,反而思之,意者外物之诱人无穷,□□则放矣。故以言其体则无所放处,亦无所放时。□□其□则□能□因外物之诱而放失之者,放心之谓也。故求放心者非以心求心之谓,即如先生所常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之谓也。」先生曰:「体用皆未尝放,只是昏了,常学问则常警省,心不待求而自存矣。」
潘洋读测,颇有疑於「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之说。先生曰:「贤首说『心而已矣』一句最尽,故观心性图尽之矣。久之其它不待言而喻。」
先生语潘洋曰:「察识生意,默而成之,不欲多言,心反出□□驷不及舌。」
□有言博约之功者,先生曰:「若如此说,还是将圣贤话牵搭在自己意思上,恐不是原初旨。以精一为执中功夫则是,以博文为约礼功夫,则犹有说。圣人立教直是万世无弊,全体不息。」
[洪]侍御论史及实录所载白沙先生事。先生曰:「史,吾素不甚信之。『吾於武(城)[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在孟子时已有此言。」
今日为学,须是有一国非之而不顾,天下非之而不顾之心始得。若或一面为学,一面怕人赞毁,几时能彀出脱得此身出来?
「见病根后,直拔去之,使不复生,如何?」先生曰:「是有此志则可,若论功夫,恐终难如此说。十年后见猎,不觉前念萌动,此岂可拔得?还须是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存时,则人欲自消,消尽者为圣人。」
或论岳飞班师事。先生曰:「第恐违诏后将士解体耳。要之社稷为重,若能真见得,则虽执阃外之义,矢心灭贼,束身待罪,以明其心,可也。『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须是自家心上打量得过,始能乾得此事。」
「关雎之诗,或以为后妃淑女以事文王,如何?」先生曰:「古者诸候一娶九女,恐无复求淑女之礼,仍当以文王求后妃之说为正。然乃国人推文王之意味之耳。」
先生语觉山洪侍御曰:「施为要似千钧弩,磨砺当如不炼金。贤处今日时势,直须以是自力,庶有益於国家。其它小小有不合者,姑且放却。」
渭?霍公与先生言事,每每议不相同,遂至变色而罢。先生处之,澄然若无事者,人颇难之。先生曰:「此亦未有难事,直是本体合当如是,见得后则无事矣。吾平生觉得惟有此处得力。」
两广猺獞中间良善耕种者,即与平民无异,未可因其出掠,概以大征之法施之。惟有立巡检土官,分界约束,为百世之利,束约后自有许多可考究处,此以夷治夷之道也。曾寓书与阳明论,欲其为两广立百代之规,正是此事。寻以病去,卒亦未见施行。今此事在洪峻之矣。」
渭?言监国疏,颇切直。觉山问:「此事终当何如?」先生曰:「此公言事,多就利害处说。利害有时不然,其说便不行。人臣告君,还以敷明义理为正,故惟大人为能格君心。」
吕仲木每言:「明道话头,亦有高处,难尽信得。」先生曰:「此便是仲木信不及处。」
传良器问一阴一阳之中者谓之道。先生曰:「一阴一阳则便是中,故谓之道。文公乃谓:『一阴一阳者,气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便似觉多了。」「然则爻之不中不正者,何如?」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故吉、凶、悔、吝皆易也。但以其偏阴偏阳不可谓之中正,非易之全体,故难以语道。比如犬之性,牛之性,天地间是有此许多物事,然以其偏了,谓之天地之全体,则不可。」
「当时处大同事,何如?」先生曰:「以予观之,到遣大臣勘处以后,便不免有几分迁就,无全善之策。大段此事全在郄永尽杀关厢居民一著乾得不是,失了许大事体,使城□民疑有屠城之举。叛将亦以此言疑良民之心,为其守城益坚。当时若即究正郄永之罪,以安城中良民之心,谕以利害祸福,使知征讨之意,城中岂无知逆顺者?守之弥月,即良民自能执叛将求受赏,则不难破矣。只为朝议不一,许多浮言便自打动得来。」
天下事,自有至简、至易道理,乾来不费手段始得。然惟大智者能知而用之。
后世以来,有志国家事,亦只是半截上做起,所以与古不似。
洪峻之侍御不喜孔明取刘璋事。先生曰:「只为孔明当时急於兴复,故遂不暇他顾耳。若谓全不该取,恐亦未是。何者?兴复,大义也。刘焉盗据汉土,於义自是当讨。孔明亦不得以小信妨大义,但其处置未当,便成袭取,所以君子不为。」又曰:「孔明之才,使其不以利害动心,取刘璋亦其能事,不必如此举措。」
此学亦须得聪明者与语,故曰:「聪明睿智,达天德。」
诗小序是国史作,只被秦、汉以来儒者以己意搀入,遂舛谬。吾待与厘正。
「曾子问:『昏礼既纳币有吉日,而婿之父母死。已葬,使人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莫是古有此礼否?」先生曰:「三年亦易过耳,此处终有可疑。」
周学心谓:「可欲之谓善。」先生曰:「亦是如此。然真求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可欲之实。」(康熙二十年本作:周学心讲可欲之谓善。先生曰:「亦是如此。可欲犹今可口之可也。然真见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为可欲者。在凡人则为良心,在正子则谓之端倪。知有诸己,则此端倪尝露,无隐见时矣。俱在几上,美大圣神功夫俱在知几充实上。化不可知,即充实熟耳。未发则为可欲之性,既发则为可欲之善。」)
先生所议大礼,初与诸公之见大略亦同,及其后来觉得未安,不敢复守前说,实以三年名分已定故耳。先生尝曰:「圣明因心之孝,何所不可?诸公为宰执者,只宜请朝廷断之。非天子不议礼,臣下不敢议,奉而行之,有何不可?不至有后来大害事无限矣。只谓天子无宗,於吾心终有未信,谓之宗庙,已是宗了。」
今上初年读范浚心箴,问阁下功夫何处下手?阁下对以还须有程子四勿箴。先生闻之,叹曰:「朝廷真有尧舜之志,只为吾辈不知学,便以一句引开去了。当时只合就拈出本篇诚、敬二字功夫以对。」
觉山待御每语学者曰:「硁硁者,终不以至道,直须舜有天下而不与始得。」先生曰:「亦必令其见得,方能有至。」
实心为学者,愈久愈光,不实心为学者,愈久愈亡,是[故]闇然而日章。
洪峻之侍御论安南事。先生曰:「道理便难如此执著说。祖宗时例在不征之国者,为陈氏首先归正耳。设使陈氏有罪,亦当别论,况易姓乎!后来黎氏以诈得立,又诈杀中国使臣,当时朝廷诛之,便宜处置,永无后日之患。谋国者一并放却,以事体观之,还似未是。何者?天子,天下仁义之主故也。」「然则於羁縻之义何如?」曰:「来则封之,去则不问,亦以其无罪及无告变者则尔。若有罪来告,岂可全置不问得?若然,则亦何以谓之羁縻?但以夷狄征夷狄,须是自有其道,不是疲中国以事之。故吾前疏主於讨而不伐者以此。」曰:「然则莫登庸系组跣足降,则又何如?」曰:「待之以不死足矣。若封之王,则未安也。顾诸公所以处之者何如耳。若谓黎氏得罪中国,假手莫登庸以诛之。其罪须当薄论,此则不然,在宣宗时已有成命。」
或谓无能生有。先生曰:「有无一体,纔说生则便不是。」
周荣穗侍坐,命讲「君子食无求饱」一章。荣穗讲曰:「这章书首二句是言君子之志勇於求道而心无所累,下二句是言工夫,亦只是一时之事,再无先后,但归重只在於敏事而已。夫君子何以不求安饱也?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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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验之工夫,非助则忘。事至物来,力不能胜,不免为渠累倒。今且只以静养为主,即书册字画而调习之,随其力之所及,以磨炼於事为,庶此心降伏,习心可除。如何?」先生曰:「静坐无乃为初学言耳。此理何间动静?何分心事?勿忘勿助之功,终食、造次、颠沛皆然,何分动静心事?」
「穗有季伯无子,鉴本族承继者多失祭扫,且以己非长子,故临终遗命,不用继子承服,止以其财产贮建祖父之祠田为祭田,而伯祔之,庶几祖父之祠有所成,而伯之祀亦永不绝。有余则推之以赡子孙之有志於学者。自以为一举三得,故临丧祭奠,俱三房子侄同之,已三年矣。在今议者,或以为死者不可无后,不必承重,但继其祀可也。或以为附之祖祠,则伯虽无后,实永永有后,且遗命义所当从。未知二者以何说为当?」先生曰:「圣人制礼必本人情。继嗣立后,则礼有之矣;以其立庙捐田,而入庙祔祖,则礼所未有也。其祔祖者殇耳,不立嗣则绝其后。且丧不可无主,朋友死,无所归,则於我殡,为之服缌三月,此丧不可无后主,一也。祭之时,则祀者何称?称以某祔,是以殇之礼处之,不得正祭之亨,二也。二者皆非人情之当,天理之至,故圣人弗为也。莫若成死者之志,以其田三分或二分之,一入祖祠,而以其余为立后,戒不许卖。二者庶得天理人情之正。」
潘汝济问:「圣门之学,勿忘勿助之训尽之矣。立志由是,察识由是,操存由是。今之不由此路,而自谓有见者,非想象则偏见也。且如伊尹圣之任,岂是见得不大?只被他担任得紧些,便一向逐在天地万物上,想那高明广大之体,不能不为之累,便稍与天地不相似矣。天地之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今日初学,虽未敢遽以此自居,要之合下便当以此为则,乃能不差。」先生曰:「勿忘勿助之间,正如规矩一般。欲为方圆者必於规矩,欲见中道者,必於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此路乃中也。今之谓不用勿忘勿助而可以见道者,乃未知学者,又焉得见道?伊尹、伯夷、柳下惠盖不知此路,是以知之未至,亦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若知勿忘勿助之间便与天地相似。」
「洋尝觉得勿忘勿助亦难入手,纔用功时,忽涉於助;纔放下时,又涉於忘;纔要勿忘勿助时,又只似想象摸捉个勿忘勿助的格局。有时勿忘勿助虚实同体时,便觉心平气和、高明广大的意思跃然自见,莫是调习久后则自熟否?」先生曰:「此个机括是自然的机括,其或忘或助,倒东倒西,只是机括尚生耳,熟后便见自然,此须假之岁月,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才到熟,未为晚也。此事袭取强为不得。」
「洋近见先生有全放下之说,甚是活法。今人有心心意意逐在事物,欲周旋天下事者,彼亦自以为得,殊不知此高明广大之体既为所累,事至物来,反有不能周旋者。不若全然放下,使此心常高常明,常广常大,随感而应,自然事事物物各有条理,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得与不得,都无一事。正犹一烛停停在中,四面皆照,若移照一处,则有所不照者,如何?」先生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前辈有此说,白沙先师亦尝道之。此与勿忘勿助二勿字同,与放失心不同,纔放下便天理呈露。烛照之喻亦切,尧之『钦明文思』与『光被四表』同一根烛。杨子云『明哲煌煌,旁烛无疆』,亦说得好,恐未知明哲之体耳。」
「先生尝云:『只用药气以培养吾之元气,而不用药渣。』大意是欲学者用古人之意以感发吾意,而不用其辞,即是不求记,不求解之理。甚是!甚是!洋尝见阳明先生尊经阁记,以产业库藏喻六经之实,以名状数目喻六经之文,而先生又以为说得浅些,莫不是以阳明先生之意但论考索之知而惩其病,不若使今日读书者,虚心切己,神意相授,不觉自有感发处。然否?」先生曰:「读书神意感发之说最是。濂溪亦云:『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今之不用圣人之训,大抵自恣。」
汝济谓:「晦翁曰:『斯民即三代直道而行之民,故我不得枉其是非之实。』果如其言,使斯民非直道而行者,则便可以枉其是非之实,恐非圣人本意。意者此乃夫子因人有惑心毁誉而不知自修者,故言此。若曰:『吾之於人,有谁毁者?谁誉者?其间或有誉我者,其必有所试,可见斯民即三代直道而行之民。人但当自修耳,无忧乎毁誉之不公云云。庶於学者有力。」先生曰:「此说亦通,但其词云『吾之於人』,不曰『人之於吾』耳,更详之。圣人亦未尝有所毁誉人,其心大中至正,即三代之民之心,三代之民之心,即天地之心,欲人知识得此心耳。」
「所谓主一者,非以为有甚形象,而吾又如何以主之也。只勿忘勿助便是一,勿忘勿助之功常不间断便是主一。洋尝闻诸先生:『万物一体,如鱼之在水见之。□□□所资所养,莫非一气。所异者,形骸之间耳。』自此推之,则前而千百世之既往者,则若兄之前时而生者耳;后而千百世之方来者,则若弟之后时而生者耳;其同时并立於天地之间者,则若兄弟之同胎共孕者耳;其同原於天,犹之兄弟之同气於父也。此可见宇宙之内实是一体,人得这天地之心以生,便能以宇宙为一体,亦便当以宇宙为一体。人之有生无不同具此体,但人自蔽自昧,自二以三,自失其所以为心耳。见得此意后,直是惟日不足,一切外物俱无留心。」先生曰:「既不忘又不助,便是主一。若落形象 即是二矣。主一时便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意,一呼一吸,气通於天,何尝有二?吾於心性图及息存箴备言此意,只要人入神会耳。吾契善知识。」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皆是言本体,本体原不著些意思在。
林廷俊问:「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象山却谓伊川后来失却此意,何如?」先生曰:「伊川所见毕竟与明道不同,恐亦不是后来失之。学者合下便当以明道为则,此则更无初终与愚不肖。」
峻之有云:「圣人之学,虽至宋而明,其坏乱古先圣人之教也,亦至宋而始。」此非孟浪语者。
阳明「知即是行,行即是知」,不能无病。至於「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其说则是也。大抵知行终始只是一理、一功夫,本乎德性,不涉见闻,亦脱形体。只为后来学者做得却别,所以便著许多见解。要之不是知行本体。
庚子科场策问有以刘因出处为疑者,祗为其不合作渡江一赋。先生曰:「渡江赋还是哀宋之亡,细看来可见。静修出处颇亦合道,谓其无所见则不可,谓其非夷元而不仕者,则浅矣。」
知得知丧,知存知亡,都是见在道理以见在观。
良器曰:「『隐居求志,行义达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其圣人叹时不遇之心乎 !」觉山曰:「若如此见解,却有甚益?尝闻诸泉翁:『求志达道,体用之全也。』盖能隐居求志,又能行义达道,便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无可不可的体段,故必如颜子龙德中正者,惟可以与此。若夫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视诸夷、齐、沮、溺诸贤不入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岂不是诚?只是还有些意思在,便不能如圣人之时。故学者须是见得全体处,方能无差。」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皜皜乎不可尚已!」道之本体如是。(康熙本此下有:先生曰:「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方是皜皜纯体。」)
傅良器问:「孟子彼一时,此一时,不知此时何以又合有怨尤?能不动心否?」觉山曰:「先生常言不怨不尤者,圣人之心学也。心学曷分彼此?稍怨涉尤便是动心,又安得为心学?孟子之意盖指豫与不豫而言,彼当去齐之时,不及致详耳。不豫公而怨尤私,不豫大而怨尤小,其迹相似而其情则不同。」
「白沙先生於诸儒中最信濂溪无欲一章,常语以示学者诗云:『无极老翁无欲教,一番拈动一番新。』信之至矣。不知二程初尝授学,却乃不甚及此,何如?」又曰:「学者真是无欲之体,自然明通公溥。非明通公溥,不足以言无欲。」
或疑「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之说。觉山曰:「此先生补偏捄弊语。先生之意,盖以学者徒信良知而不察其实,谓必用见天理,方为良知耳。天理莫非良知,非二物也。此是死生路头,岂可差却?故致知在格物。」
学患不知头脑,无安脚处。
象山揣摩人情,亿料事变,自谓有得,然却是有意,未必先觉。(康熙二十年本作:「象山揣摩人情,亿料事变,自谓有得。然却是有意,未必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一诚意何以便得至此?」曰:「知几其神乎!倏而感,倏而应,还须从慎独中有之。故曰:诚於中,形於外。更无有掩蔽之者,岂不迅速?与日月合明,鬼神合吉凶,便是此等道理。不尔,便作欺看,不谓之自慊,亦不谓之格物。非格物则所知所诚何事?」)
洪圭告假学官,往学於夫子。洪太母问曰:「先生道学何学?」答曰:「孝弟而已。」遂遣往焉。先生闻之曰:「予,世所疾也,不谓太母以妇人之贤,乃至此也。」
章问:「六言六蔽何以六?莫是随病变化否?」先生曰:「子路学未知头脑耳。若知头脑,则一破百破,只是好学。」
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冼奕倩当在柔克之科。克则是道,刚柔俱泯。
潘汝济自去冬来此数月,不动归心,非可以声音笑貌为者,斯道可期。
终日言,须即无言。
郑重执问:「格物何以至其理?」觉山曰:「先生常云:只於感应自然时见。感寂俱是一理一功夫,然寂则难言。又曰:格物是大头脑,必知格物,则所致、所诚、所正、所以修齐治平者,方有著落。不然恐无入头处。比为老氏学者,亦非不言诚意,只为其不知此一著,便不知止了,与吾儒异。」
琼崖黎岐劫杀官民,包围城舍,骄纵已甚。觉山洪侍御至,则毅然上请廷命总督半洲蔡公平之。侍御问先生以善后之策。先生曰:「此寇人以为难,故使之纵横至此。以予观之,今日只是剿杀他一番,恐犹未为难事。须是惩创之后,更有处置,方能远久。可诛、可抚、可迁、可插、可堡、可守,在临时量事体为之。大抵海南却被此黎盘据於中,居民环列四表,正犹积阴在腹,毒而不化。今日必须抉去其毒,养以阳和,使风气渐开,阴鬼自屏。此阳长阴消之义,自然之理也。」
时清南雄虚税。先生曰:「事到极处,必须丈量。然丈量亦须有宽大之法,不然条贯虽密,弊端潜生。大要只是分区立堠,丈总包撒,报撒实总,而吾惟各执所丈之总以待之,而人不知,不可那移,亦无难事。文公演弓与今鱼鳞图管诸式可兼用之。至於先令人户供报,似尚未善。」
今日强暴(峰)[蜂]起,民不聊生,只是纪纲不立,善恶未明。
诗小叙最难理会,以其为秦、汉儒者杂之也。文公则每就诗而定叙,区区则主以序而定诗。以叙定诗,故每欲去其杂之者,存其旧传而纯者。就诗定叙,则每以己见而遗其旧传者矣。
或谓:「先生因陈惟浚良知之说作遵道录,以后始觉有偏外立门户意。」先生曰:「一向只是如此。谓有偏外立门户者,人见其如此耳。只是合内外之道,俟后世定论耳。」
二业合一训乃先生救时对证之药,故就於举业上揭本体示人,使人下手,便是心事合一,更无走作。尝曰:「此非但举业,天下国家大小庶事都在此中,知此便是知要。」又曰:「吾所谓合者,因时而言之耳。其实无可合处。」
章尝问:「言行感应只以初念为(淮)[准],如何?」先生曰:「吾人见在未必即是原来本体,初念恐亦未可全据。故吾体认天理功夫更不分初终内外,直是全体不息,故能不远而复,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只若说初,吾犹以为缓了。其几已后,不知不觉便入义袭去。若说常知常觉,吾犹以为少了里边一层,连却知觉亦不是。」
士夫以请墓志来,诸生有难之者。先生曰:「自韩昌黎已不免谀中墓中之诮,当时必有所据耳。若如贤辈之意,必充类至於绝物乃已。」
学须是能问、能思。不能问便是不曾用功,不善思便欲废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思岂可废得?
杨龟山之出,人多谓其不能大有捄正。觉山曾於朱明洞论及此事,先生曰:「某也何敢望杨龟山?龟山出处,当时疑议之亦多,然去王氏配享一事,亦不负一出也。安可谓之不能大救正?但人疑其为蔡京荐出,若某则未尝有是事也,何疑?有天德、王道、大葬、治权等疏,迄无成功耳。」
壬辰京邸,时宰有欲上言请禁讲学者,先生谢徒、谢作文以应之。门人惑焉。先生曰:「微服过宋,见阳货,皆圣人本体自然流行处。若悻悻然便不是道。惟明道、白沙先生知之,伊川便觉有微露处。」
王如宾辈有以讲章请批答者,许之。至数篇,遽止之,曰:「觉得诸生已著在文义上寻求,便不是。」
先师自然之说,初时闻之,犹似打量不过,盖缘不知本体由来如是。「予欲无言」,夫子直是真实语。又曰:「佛老明自然,何曾自然?」自然生理不是可遏塞得。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则与己不相乾。
君为轻,社稷为重;社稷为轻,民为重。孟子当时告齐王行王政,及滕公筑薛之问,直是此意。公天下俱从仁义命脉上说来。区区善谋国者见不及此。
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为之者,只是见得处。既见后,则死生去就,辞受语默,只是一般看了。
古人用字俱是实说。如「万物备於我」、「明於庶物」、「不过乎物」、「在格物」,物字以理言,有物有则。
白沙先生谓林缉熙曰:「此理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只此数句,理一分殊都在其中。理一分殊,只是一理,更无二理。夫子川上之叹,便以一句道尽,曷曾如是费力?「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此就缉熙工夫学力而言,是周匝说话,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人有以白沙先生时用禅语为疑者,先生不答。赵丹山曰:「此只是较量字样。吾辈学问还须於大头脑见破方可。若如此说,则孟子用阳货语。丹寿斯民,又当作何归断?释氏言语与吾儒多有同者,只是其旨不同,故遂差别。比如佛氏言心,儒者亦言心,若然,则连心字亦便有可疑处。非白沙见道之真,在他人便不敢如此道。」
诸生讲论正统之说,先生曰:「此是闲说话。然若要著落,仍当以白沙先生之言为是。为天下一日之主,统天下,便是正统,善恶则存乎人。国祚长短,得国是非,有不可推处。」
「古人成於乐,是日用的,恐不如是烦难,不知尚可考正否?」先生曰:「吾素欲加考正,以某为经,某为传,然却是难。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还须就本领治功上做来。治功未立,气候不正,候气已不可准了。古法累黍定律,用筛取其中者,此亦未为不是。天地生物自然之气,大约不过如此。」又曰:「黄钟,阳生之始,蔡元定乃以九寸为则,却似倒说。」
蒋卿实能弃其旧学,得吾合一之学而笃行之,一变至道,此便是勇。
泉翁大全卷之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少保刘先生归东山诗序
孟子曰:「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大臣与新进,异义而同礼。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一言不从,一朝而去,此新进之士,以其身为安危者也。若夫大臣之道则不然,招不可来,麾不可去,惟社稷之安危而身焉以之,少保华容刘先生其人乎!先生始者宦游齐、越、闽、岭之间,所至惠人,不立奇节。及以都御史理黄河,召为户部侍郎。既即求归,高卧东山,若将终焉,人皆曰:「清矣。」然此犹为易。及起为大司马,孝庙倚重,边患方殷,言路龃龉,中人侧目,人曰:「未可以去乎?」曰:「未也。」超然自信,正色立朝。今上幼冲,公以顾命,边事益急,腹心未孚,龃龉者起为腾口,侧目者转而裂眦,内方汹汹,欲中殊祸。人又曰:「未可以去乎?」公曰:「未也。」自信如初益笃。边寇既平,明主亲政,公乃从容拂衣而起,累章决去,若驾孤鹤、御长风,飘然而莫之能留。人乃知公之不去也任,其去也时,盖至此然后为难也。若公者,古所谓社稷之臣,非耶?然吾又闻昔召公去,周公留之曰:「公无困 哉!我不以后人迷。」不知公之去,亦有留之如周公否?又不知公去时,独能恝然无召公之意否?在翰林馆者凡二十四人,同作诗辞赠之,皆所以泄愿留之情也,以予知公为最,故为序。
送殿撰伦伯畴先生使安南诗序
王者无外,凡在荒远,无不临御,惟其职贡之疏数先后焉耳。故春秋重王人,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圣天子初即位,临御四方,诏万国,颁之正朔。而安南昔在臣顺,奉职贡尤谨,颇效中华文献之风,宜在诸国先。於是公卿廷议,遣使当得朝望。而殿元伦先生修撰实充正使以行,示宠也。吾闻安南国王,凡天使至,则躬率臣寮驰百里外,立迎道侧。天使以守国辞,则退至数十里,又如之。比至郭门,凡三迎焉。分阶而升,位正东,西拜天子诏,宛若咫尺乎天威,甚得畏天保国之道。所谓夷狄而中国者,非耶?昔太史公历游名山大川,而其文益奇,故史记继春秋而作。今先生实太史也,历齐、鲁、汶、泗之邦,吞若江、淮,盖禹穴而南之景皆入吟眺,九疑、沅、湘悉映乎襟带之间,未足为先生观也。又越大庾、蹴珠崖、临溟海,登歌乎铜柱之标,以逍遥乎无垠,所谓游方之外,滋益奇矣。行礼既毕,观下国之风,归将书诸史,以附春秋进夷狄之义。予郡人也,於其行,书此以俟之。同馆之士,又为诗歌继之。
沙湾李氏哀挽诗序
昔者琴张有桑户之歌,子贡以为非礼。二子皆学於孔子,孔子於是日哭而不歌,而曰:「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挽歌可有乎?情有哀乐,皆发而为歌,故曰:「其啸也歌。」古之哀死有诔、有薤露之歌,故招魂、大招亦歌也,挽歌果可无乎?甘泉子曰:「丧死职哀,歌不可有也,挽歌不可无也。」夫挽者,挽也。歌者,相也。大凡举重必歌以相力,忧悲愉佚皆於是焉见之,多出於发愤之所为作也。古之君子,其生也,人爱之;其死也,人哀之。哀之不能无挽,挽之不能无相,相之不能无言,言之不能无声,声之不能无音以成文焉。此挽歌之所为作也,变也。宋忠简公李文溪先生九世孙曰瓗宗美者,号守约居士,世居沙湾,沙湾之人皆曰「乡善人矣。」有三子,皆业儒,为庠生。居士尝训之曰:「必毋玷而祖。」居士不及三子之成而卒。凡在知者,皆善其志,而悲其不及三子之成也。其亦挽歌之不能已乎!帙凡若乾篇,篇各用其情。予不能一一,要皆曰乡善人矣。予尝慕清献、文溪之风,思以想见其人,而哀不及其世,今读其书,过其乡,不能忘其思,况在公之云仍,足为乡人之称诔者乎!又况予姻连者乎!君之中子达元,予之女弟婿也,介其兄用仁、弟国彦属予序其意,且俾览者尚不逆於古,而不疑夫挽歌之所为作也。
文岩读礼诗序
庐墓古不经见,曾子称「至孝,生养志,死必诚信」之意乎!故凡所谓孝者,盖出於人之情,非苟为观也。今夫赤子之於其亲,一不见则彷徨而悲求,故亲将死,则升屋而号复,既死则凭尸棺号之,三月倚庐而号之,既葬则就葬所而号之,又不已,因庐而居焉,此庐墓之所由起也。虽若过於中道,凡出於人子之至情,虽赤子皆然,亦分耳。而谓能动天地,感万物神异,史从夸之,又何也?后世有行之者,则人或见谓为名,於是一不自信,则又将有托而逃焉,曰「吾将云云」,后之为君子者,又何如耶?此予所以观世也。云南陈君时思中者,数为余道其兄明之孝行曰:「明丧其先君,致毁,既葬,庐於墓傍,三年而后归。御史有欲上其行者,明告止之曰:『吾无乃读礼於此云尔。』」思中乃为文岩读礼卷,京师士大夫又从而歌咏之。谒予言其意。予曰:「人子哭其亲於葬所者,情也。以为能感神异,从而夸之者,过也。或将以为伪者,薄也。托而逃焉者,非自信也。虽然,以一人愧一家,以一乡愧一国,以己之厚愧人之薄,所以振颓风扶世教,吾又安敢取中於斯世焉矣。」思中方持卷归觐其兄,驻行李以恳予言,遂为书之。若曰传信,固非所能知,然而思中敬信其兄之意,则既知之矣。
靳太夫人哀辞并序
翰林院靳先生丧其母太恭人,予哭之哀。或曰:「子哀乎?知生吊、知死哭,礼也。」予曰:「孔子哭伯高於赐氏,曰:「夫由赐也。见我且曰:为尔哭也。来者拜之。况吊其子,哭其母乎?又况知於其子乎?蕴若淑德,以相君子,泽利於人。孕育贤嗣,称名於世,以立母道。皆不可不哭也。」予以不才见鄙於时,时不予鄙者,如公不数人而已。公谓予曰:「君所抱负者,君宜自重,必有知君者。」予感乎其言,方将登堂拜母,今无及矣。此予所哭之哀也,哀之不足而发泄乎相挽之辞云:「呜呼!嘻!贤母乎!而体坤之柔,思柔而不□为妇贞德,垂母仪。母之仪,征上古。唐娥降,虞嫔成,虞之圣,关睢基。周大姒母。维后妃,歌螽斯,德以逮下姬。不妒不嫉,厥胤以昌,福履绥向之。母敬姜,贤劬已,以率先。孟氏贤圣,曰陈俎豆,道由三迁。程垂教,尹善养,名立百世上。二氏有子,伊洛流长四海仰。厥南驰,镇之江洲,气如海降,物不专美,磅礡郁积生贤良。维贤母,丹徒范,世有哲人,间习有滂风,女则真静德以娴。性之常,不物迁,外内蔑怨言。言必有实,动必有则。虔厥天,天可谌。在德阴,十六孕不男。岁垂五纪,一念发善贤嗣?,妒绝宗,图媵续,不谋断诸独,君子义之。曰:姑已之,当后福。匪一念,善之积。赒生以敛瘠,脱去簪珥,吾宁无饰,无宁愧作心怵惕。」母之仁,逮胥隶,视嬴,呼哺饩。室有巢燕,日夕伺归户乃闭。呜呼!嘻!母贤兮,上妇下母,仪显之於人。征之於物,德普施。求烈女,奚必古,允德协,上下德,乃动天。天乃□□,福乃祚,康厥身,延及子以孙。五纪而子,子列卿,名□以祭封曰:恭人叹,恭人妇之鸠,葛覃鹊巢南国风,忝予执引,托相成声,诗乃从。
闵雨诗序
古之司民土者,明则守令,幽则社稷。社主土,稷主谷,守令主土谷以食民,职也。旱乾水溢,社稷则变置;雨旸之不时,则师尹惟日。其责也如此,故忧旱之诗曰:「鞠哉庶正,疚哉冢宰。」然则雨旸惟时,百谷用成,司民土者乃可逃其责尔。彰德太守刘君达夫莅郡之明年夏,境内大旱,君大忧之。既又淫雨且潦,君又大忧之。既月,淫雨乃止,耆老相与言曰:「吾侯之忧吾忧也。」因言成声,因声成歌,曰:「吾之歌侯忧也。」李述之崔子名曰闵雨诗,俾予序其意。予曰:「夫怨咨之声,发於积虑;悲歌之极,穷而呼天。然则闵雨诗之作,其端在是耶!其云汉之遗音与?」正德元年九月
恬隐诗序
藏光匿身,偃石栖木,古有治世之隐者曰巢、由。被发行歌,沈於徉狂,古有衰世之隐者曰接舆。永言采芝,聊以卒岁,古有乱世之隐者曰黄、绮。隐於治者其情肆,隐於衰者其情哀,隐於乱者其情遁。其情肆,故其辞放以高;其情哀,故其辞激以切;其情遁,故其辞远以巽。放以高,故读者逸;激以切,故读者戚;远以巽,故读者幽思。然而皆有累於情者矣,孔子曰:「我则异於是,无可、无不可。」故无累,其情和,其辞平。惟其平,故读者化中。曰:「吾自卫反鲁,而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考盘之诗载於经,在空谷不忘乎告君,所谓和平而中者非耶?黄岩戴先生名琏,字尚重,生今七十有六年,不求闻达,号曰恬隐。若先生者,将不为治世之隐者乎!名士大夫知者,咸歌之以述恬隐之志,其子南监丞既以帙成,谓水曰:「凡为诗,於古宜有序。」谓水传孔氏之学者,宜为之。水曰:「诸公之作,将非高放其辞,而超逸其观者乎!予安能知之!然诗之教,本乎性情,止乎礼义,亦孔氏家法也。故予不得而易焉。」
赠进士殷近夫养病还乡诗序
寿张殷近夫既举进士,谢病而归,采药於太山之麓,买书数千卷,曰:「吾独身病哉?乃心亦病而未之治也。吾归,将於经史而求砭剂焉。」订之曰:「群圣心法,非关经史,时维济道之舟,故舟能济物,亦能溺物。」於时同馆者各举其经以赠之。元、天和、深如、金、銮、铣、卿、嵩八人者,为之赋诗采薇之三章,曰:「吾子孔疚,其曰归乎!」赋抑之首章曰:「庶人维疾,而子德之隅乎!文迪艾邦,九叙中道。」寓生六人者,诵书说命之上篇曰:「瞑眩哉!疾斯其瘳矣!」潮为陈春秋伶州鸠铸无射而知心疾之义曰:「子其究之矣。窕摦之弊,感召之理,慎哉!」韦淓、宗正、炅、舒、诰、天佑、缙、孔晖、铎、邦奇十人者,讲大易无妄曰:「无妄之疾,又何药乎!故无妄则无事矣。」於是若水进曰:「诸君尽之矣。吾又何加焉!吾将与子登泰山,坐云亭,凌日观,望东海,独立乎物表,逍遥乎无何。觉宇宙之无穷,叹高深之有形。观邹鲁之遗踪,想舞雩之风咏。其必有不言而得之者,群经诸史,束之高阁,三年而后发之。」近夫曰:「闻子之言,冷然如濯清风,不知其病之去体也。」
采芹南璧之什序
采芹,赠公子也。何以赠之?曰褒。何褒尔?总戎欧公功德在三广,而公子义也,能用儒术贡於天子,游於南雍,以不坠其声焉。然则何以曰采芹?曰:采义也。文义不博则无以言,君子采文义以通训辞,故其首章曰:「采采者芹,於璧之滨。既见君子,式畅厥文。」行义不检则无以立,君子采行义以施典礼,以揆百物,故其二章曰:「有芹采采,於璧之背,既见君子,其行孔配。」道义不觉则无以成君子,采道义以神明其德,以配诸天地,故其卒章曰:「芹斯缩矣,我心沃矣。匪沃厥心,灵根其深。既见君子,泳道之浔。」曰:君子者何?司成兰溪章公也,为天下文行道德之宗。公子游南璧,采文义於经训,则耳得之矣;采行义於动静,则目得之矣;采道德於渊微,则心得之矣。
送都谏王文哲诗并序
皇帝肇临天下,曰:「若稽古典式,尊尊、亲亲、庸庸。既用郊於上下神祇,方海内外藩,我先王亲冑。王室罔事牲币,其何以展亲?岳渎以外,大名山川,悉效厥灵,默相皇宇。昔周王所过,亦式於告,况历数正始,宜称殷祀。」惟元年二月丁丑,皇帝晨御奉天殿,传制遣使臣,畴咨钦享。直哉惟清,其往祇告,且听各以地,而都给舍王君文哲拜靖江王南海神之命。兹惟五岭之表,实迩桑梓。於是同列言曰:「有望云之思,以侍职莫遂,今真得所愿哉。」其友翰林院庶吉士湛若水闻而叹曰:「昔先生使臣本其情,故四牡之诗,载在小雅,曰:『王事靡监,不遑将母。』又曰:『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及后王不然,遂有北山之怨。今明皇孝理,遣使听以其地,岂复有不遑之叹?虽微四牡来谂,而事已独至,一举而公私两得矣。夫四牡,君所以章臣之勤也。今臣等不歌章君之美,而乐朋友之志,其何以迈前休而示诸远也?遂作歌一章,用扬其事。同馆诸君和而继之。诗曰:「於穆皇矣,三神是纪。允享允诚,允厘百祇。既牲於郊,乃遍於祀。天子曰:嘻!惟邈邈靖江,实我本支。天子曰:噫!惟南海有神,实曰广利。苍梧以北,扶胥於南,我藩我相,我祀参参。兹惟岭表,孰迩其滨?畴咨直清,罔羞於神?顾兹侍臣,瓯、广之人,缜汝吉士,缜惟汝贤。缜拜稽首,天子仁孝。缜拜稽首,百神是作。曾是将父将母来告,匪也来告,锡类之故。依依魏阙,望望飞云,行迈踟蹰,忠孝之身。历鲁渡淮,乱江逾岭,未遑我公,讵云归省?陟彼浴日,悠悠我思。虽天子神圣,讵曰无遗?陟彼苍梧,悠悠我念。虽司直有人,讵曰谏剡?我拜我严,於庭之阼,岂他人无严?曾是咸父。我拜我慈,於闱之下,岂他人无慈?孰是滂母。匪咸而滂,我训孔臧。每怀靡及,载歌皇皇,咨诹询度,周谋以匡。义无久私,前席庙廊。」
送储都宪先生之南都序
古称卞和善知玉,以未出璞雕琢为器用也。及出璞而美,雕琢为圭璋、瑚琏又美,用之朝廷,荐之宗庙,天下皆知其为重宝,时则卞和亦无所容赘而增其价矣。有则妄也。予十年前[养拙山林],已闻天下有维扬储公静夫先生之贤,及弘治乙丑,予方举进士於京师,无上下之交。公时为太仆正卿,独乘轿从徒,入委巷,访予以石翁遗事。予视之,盖所谓其人如玉者也。盖质美而学之以其道,弘之以六艺,交之以辞章,裒然成器,重且华者也。予虽有他山之石,无所用之。当是时,公方用世,声价满天下,予虽欲以独知巧言扬公之善,是犹赞圭璋之美,称瑚琏之器,岂不赘且妄乎?然予尝闻玉之美者,必有取焉。予又反复之,而未之见何也。今年春,公升都御史,总督粮储於南都。予方以得公为喜,而又以去公为戚,其能已於言乎?高兄颖之乃合同馆诸尝知公者饯赠於京邸。夫赠必以言,古之道也,言永而为之诗歌,古之声也;诗必有序,古之制也。夫会计当,孔子之余事也,故序略之。正德丁卯三月
总兵毛公所藏邵君赠别后序
今太子太傅伏羌伯总督漕运毛公为公子时,与陜进士邵以道游,邵奇之,赋诗为赠,称以文武之才。或曰:「公方镇两广、剿古田、芟龙府、平柳庆、乐善茂、宾源川、殪陵黎、斩符唐、定思田、禽马山寇、俘贺连徭,斯不亦武矣乎!」予曰:「然而公则以靖道为武也。」「其处恂恂,其行谦谦,博搜群籍,罗致辞华,设揖让,谈古今,右儒术,斯不亦文矣乎?」予曰:「然而公则以经济为文也。」夫自邵遇公时,公方弱冠,迄今四十余载,而其言悉酬,可谓真知己者耶!昔晋公子重耳方未返国,僖负羁之妻知其必得志於诸侯,而郑、卫之君,或不礼焉。然则知人若邵者,岂易乎哉!邵今即世已久,其诗仅存,公用成帙,盖不忘平生之言。诸名公重公之义,而褒邵之知人也,皆有题跋以侈大之,故又属予为后序,以终义焉。
送佥宪卢伯居之任序
广人卢伯居为刑曹之七年,既明且断,乃恤而钦。具是四美者,命决大狱,狱是以理。是岁之冬,朝廷念柔远之难其人,乃擢为广西按察佥事。夫广之东西如乡之东西然,山川风气大率相同,民情土俗又同,以刑曹出为按察,刑名之事又同,以四美而行乎三同,无难矣。是故用其明而民不遁情,用其断而民不叛,用其钦则刑不淫,用其恤则刑不屈,而外攘举矣。夫朝廷於四方,犹腹心四支也,无不兼爱焉。病虚者必慎外感,卢君之往也,庶其能慎乎哉。丁卯
送欧原道袭职归五羊序
皇帝初即位,以文治之久,诘尔戎兵。维二年六月日,命五府元帅,命大司马暨黄门一人,监比试於四方武臣子弟之应袭者。有的既张,弓矢在韔,马既登场,有伟一人,赤面而长身。矢中的,马中驰,进退中律,三驰之而三捷焉。有奇之者,问其姓欧,其名儒。曰:「是为三广总戎公之子,功成退身,委胤其庆者也。」於是闻於朝廷,袭指挥使如例。元帅毛公以其事语大行人唐仁夫,仁夫谋诸乡士夫,俾载笔於湛子。湛子曰:「中的矢即毙贼矢,跃堑马即追北马。以弓马之良承夙将之威,一队之兵即三广之兵,推是而往,其胤庆也无难矣。欧君其勉之哉!」
送冯有孚奉使湖广诗序
上之四年,念国家久平,因循姑息,有德不承,民弊弗兴,如人病痿,百骸不摄。乃用言者,畴咨廷臣,得属材望十有四人,赐以玺书,分行天下,振厥弛滞。假以御史,贵权也。不专诸御史,贵精也。於是吾乡冯君有孚以户部正郎改监察史,拜湖广之命。膺是任者,厥惟艰哉!夫病痿之人,势必求毒药之剂,而毒药之剂,乃所以为元气之忧也。加毒药之剂,而无元气之忧,非才敏而厚重如冯君者,则莫兼济之,况荆楚之民,古称轻剽而易怨,今又灾洊於天,掊克於人,极矣。冯君慎乎哉!才敏以惩吏弊,厚重以敦士风,不靡而苛,不惨而舒,如良医之治病,病去而人不知焉可也。冯君慎之哉!郢匠去垩,危乎一斲,凡在吾党,歌以饯之。
赠何子鱼令庆元序
顺邑何子鱼,以进士令处之庆元,予与乡士饯之曰:夫令也者,人牧也。夫人牧也者,以牧人,非牧於人也。今夫牧者曰:毋逸刍,毋蹊田,毋斗群,兹曰良牧尔矣。令者曰:安乃生,御乃情,息乃争,兹曰良人牧尔矣。今之人牧者,或利其有以施劫,私其身以诲讼,民之弗安其性而牧弗知,几何而非牧於人哉?处居浙之上流,庆元为处之高原,山川之所钟,和气之所郁积,白金之所生,宜於人焉独厚,乃独未见其人,然独往往曰:「好讼而寇且乱。」岂其土使然也?亦为牧者御之不以其道,而利者而私者,而施之而诲之,而驱骤之尔矣。子鱼温能畜乎物,善能胜其残,吾知其去为良人牧也。吾将谂庆元之人曰:「其亟领而习,顺而化,毋俾世独往往曰:『而讼而寇而乱也。』」
赠徐曰仁序
余姚徐子有淑质,学於阳明,厥既举进士,守祁州,且行,谈学甘泉。甘泉曰:夫士有六学,学有六敝。一曰博,二曰问,三曰思,四曰执,五曰宏,六曰通。故唯尽此六学者可以尽性矣。故博之弗可以弗问,问之弗可以弗思,故唯致思者,可以穷神矣。思之弗可以弗执,执之弗可以弗宏,宏之弗可以弗通,故唯致通者,可以知化矣。夫博而弗驳则明,驳则昏。问而弗泛则精,泛则惑。思而弗贰则得,贰则乱。及其归愚则一也。执而弗滞则变,滞则陋。宏而弗荒则大,荒则废。通而弗流则化,流则荡。及其不肖则一也。是故君子崇六学,去六敝,唯择唯一,成厥天德。时措诸经纶,庶绩其臻。是谓治人以身。
东鲁韩氏族谱序
惟天地定位,类聚群分,圣人设教,敦族明伦。人之有伦也,自有男女斯有父子,有父子斯有兄弟,有兄弟斯有朋友,有朋友斯有君臣。故人伦之行也,始於父子、兄弟、夫妇之间,化诸家而后及诸国。是故圣人立宗法以正之。人伦正而风俗化,风俗化而天地位、万物育。后世宗法既坏,事无统纪,故有亲疏上下戕灭无伦之患生。族谱所以起,而韩氏所以作也。夫物之生也,必有所本,故首之以姓源。姓之繁也,析而视之,莫易於图,故次之以世系。世系详矣然后谱可明,故次之以行实,行实本谱也。行实著矣,然后功德可征,故次之以恩命之录。功之起也,必有所始,故次之以贴黄之录。念祖报功,必将想其形容而像其文物,故次之以衣冠之图。夫思而像之,必将时其荐事而类其精魄,故次之以祠堂先茔之录。孝思之至,莫大乎不坠,贻谋是继是图,胤庆永孚於休,故终之以遗言家规之录。夫谱有孝敬之道八焉,以永思者视其原,以昭穆者视其序,以亲亲视其宗,以老老者视其年,以贵贵视其爵,以功德者视其行,以世守者视其规,以文献者视其籍。是故孝子慈孙之事毕矣。家道正而教化兴,和气格矣。故斯谱之义备矣。
赠言叙
正德四年己巳秋,番禺陈乾善以进士尹青田,凡乡之卿士,六官之彦,咸饯於道。翰林编修若水乃言曰:「夫尹下而近民,职兼六官,请诸公,各以其职赠,可乎?」冢宰梁公曰:「吏之弗臧?岂曰子之臧?民之有良,蔽之,子弗良,可不谨乎!」於是户科纶户曹[阅]古、锡绍、敏绍佥曰:「民事惟食哉!其尚慎而会计,时出纳,毋缓征以急於国,毋浚财以饥而赤子。」礼曹献科观政琠曰:「毋怠於上下神人,惟清惟寅,惟笃歆享。」左军都事良棐、太仆丞希文曰:「惟兵欲利,利则伤。民生无暴,导欲其盗,武成归马弗服,训之乾戈省躬。其无轻动,动以止戈。戒哉!」刑科学曾、法曹焕、御史约、观政勋佥曰:「毋轻民命,曰微;毋或媚人以民命,曰大。时而察,慎丽而法,惟审。惟克以教祗德,惟钦恤哉。」前工科给事中今云南参政缜曰:「帝昔咨垂工,执艺事毋忽。百工曰技,毋暴天物而淫。」厥既咸拜赠嘉,若水进而赞曰:「夫梁公之言,漙而公,公则明,然而黜陟不允者,鲜矣。卢、黄、陈、钟、祁、林之言,义而惠,惠下而义上,然而上下不足者,鲜矣。方、杨之言,祗而和,和乐而祗肃,然而神人不享者,鲜矣。陈、吴之言,谨而威,威以观之,谨以备之,然而盗不弭者,鲜矣。李、陈、邝、唐之言,法而恕,然而不刑措者,鲜矣。文哲之言,正而义,然而百工不若者,鲜矣。由是皆嘉群公之能以言赠人,而知乾善之能取善以成己。将见六政举而庶事康也。」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别篇
湛子守太史,杨子为侍御,将之南,言别於金台,胥赠以处。湛子喟然曰:「惟予与子,旧学於江门,既乃离索。荒遁於黄云,逾於岭,越於湖江,陆沈於金马,迨於兹罔闻知,吾其归乎!」杨子曰:「唯唯!惟子之质静而淑,向道而几,其终大业,毋或忘於厥初。予质乃动,动於有为,吾其行乎!惟子命之。」湛子曰:「吁!动而确,为而正,确以守之,正以行之,孰御焉!夫金玉,天下之美也。金之生也若钝,用砺乃利;玉之生也若璞,用琢乃器。弗利弗器,瓦砾亡异,而况於人乎!惟质罔自淑;淑於学,惟学罔难成,成於一;惟天性罔攸动,动於情;惟情罔攸乖,乖於气。是故君子养其气以和其情,约其情以正其性,其惟一乎!故静者得一而能动应,动者得一而能静专,静专曰仁藏诸智,动应曰智发诸仁。克智克仁,其圣矣乎!」杨子遂拜嘉而别。
怀椿之什序
怀椿言孝思也。攸阳陈子生而孝其亲,其亲肥遁於野,而伯也旷於守居。比卒也,永言思之,厥恨终天。甘泉子曰:「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居处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笑语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所嗜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所乐矣乎?」曰:「然。」「吾闻夫身者,亲之遗支也,思其亲必将爱其身。夫子将思其居处,不亦思慎吾动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笑语,不亦思慎其言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所嗜,不亦思慎其口实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所乐,不亦思慎其心志矣乎?」曰:「未也。伯敢不勉所未逮,以谨闻命矣。」乃赋诗之锡类而退。湛子乃为赋孝思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闻者多慕孝思为之。
赠宪副王希文序
予故与验封杨公名甫善。名甫之贤也,吾知之。守正不胶於时,取善不阿於亲,故称宪副王公希文之贤也,吾知之。宏达而不流,明断而不刻,及予亲其人,夷考其素,允明於大理,称平於江右,受知於倪、杨,被荐於林、张,则又以验吾之信不虚也。今王公改副吾广按察使,以公之长,投广民之短,其有济哉!夫民之习也,风气以之。夫广也,上多山谷之居,其气隘;下多洲岛之居,其气柔。其气柔,其民弱而不直;其气隘,其民怨而不伸。是以多盗。今以公之宏达而不流焉。则隘而怨者,不以伸乎!以公之明断而不刻焉,则柔而弱者,不自直乎!然则王公之往也,吾知其有济哉!予故颂而言之。既以为公赠,又以庆吾广之民将蒙其泽,且见盗寇之息也。正德己巳春
送南京刑部正郎汪立之叙
审刑之要惟公,听惟明清,五过之疵惟官惟货。公则罔官而明,清则罔货而利。秉二要,去二疵者,可与几矣。祁门汪君立之以左军都督府经历,升南京刑部郎中。立之以前进士更守武易,迁赞机府,受旌当道,博知名流。人或谓立之无为名高,皆曰:「唯唯!」人或谓立之无为厚利,亦曰:「唯唯!」若立之者,所谓为公而清者,非耶!若然,则其去此,吾知其刑罚之中也。僚友李、吴诸君征言赠之。甘泉子曰:「若昔吕侯训刑,诘尔戎兵。夫兵刑惟一,惟兵其大。习[於]大以施於细,无难弗济。我惟弗利,惟厥清刑罔弗明。我惟匪名,惟厥公罚罔弗中。立之勖哉!惟克天德,作配元命,非至诚尽性,其孰能之?立之勖哉!」己巳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正郎唐仁夫之南都序
唐仁夫久次大行人,人病之,仁夫若弗介於心,故嚣嚣然。其语於人,亦曰嚣嚣。处乎吾乡之人,若弗间於己,故由由然。其接於朝之士,亦曰由由。是以处己则亡悔,以处人则亡怨,固有以哉!四年冬,升南京工部虞衡郎中。乡友饯之,合言为赠,惟昔在帝虞,畴若予工,殳、戕佐垂,亦曰「汝谐。」今之四司,司空是佐,岂非其职乎?巽顺足以若厥工,和乐足以谐厥事,岂非其才乎!和而节,使甘而不灭,不亦谐乎!巽而俭,使通而有检,精而不淫,不亦若乎!夫如是,则虽由是而顺和百物可也。嚣嚣然而已!由由然而已!仁夫去此,尚亡替乎初哉!
送太守郑志尹之潮州叙
潮故隶於闽,闽潮之间,泉、漳界南而近。潮与泉、漳之间,山泽之气所通;气之所通,故其语声相类;声之相类,故其心意相谐;意之所谐,故其俗尚相同;俗之所同,故其教化易协。如人之一身情意,四体不言而喻者。四年冬,以工部员外郎泉州郑君志尹为潮州大夫。以泉人莅潮,虽无郑君之贤,犹将仰成其政;况乎郑君之贤,内质直而不陋,外平易而不阿,质直足以格物,平易足以近民,其於潮之俗,盖有不问而知,不习而能,不感而通者。潮人服君之政,盖有不罚而威,不赏而劝,不申而化者,吾以是将贺郑君与潮人之相得,而其政之易成也。己巳
赠吉安刘太守序
惟五年孟春,天官卿以吉安濒江、湖,界闽、岭,属邑惟九,地敝政繁,钱榖孔殷,狱讼胥兴,守惟明敏风力,乃克有济。惟刑部郎中乔其可。帝曰:「俞。」於时其从子礼官滂合乡宦饯之曰:「家自唐宋,旧有闻人,惟诸君咸告一言,无忝於厥世。」洪公曰:「昭前文人,昔著於诰。」李公曰:「惟先吉士,文献足征。」张子曰:「惇典献民,惟治之图。」屠子曰:「宝由公寔,显於直谏。」盛子曰:「礼曹郎中,旧惟明禋,於文献是式。」闻子曰:「廉宪公折讼有辞,寔我典刑。」汪子曰:「兹惟我暨太守君之典刑。」前府屠子曰:「颐庵之风,咏以讽下乎!」徐子曰:「参政公钱榖孔修,食於闽广。」王子曰:「御史公厥有风采,是则是图。」宋子曰:「无阂公著论仅存。」杨子曰:「是惟文献,可饰吏治。」张子曰:「惟先大夫吉府长史,兹君之行,寔履封土。」孙子曰:「履其土,得无孝思乎!孝思之至,得无立身以显扬乎!」咸奏赠言,请书於史官。湛子曰:「刘 侯引之,拜是众嘉,先民时式。惟文献讽下,何忧乎敝俗?惟风采?何忧乎政繁?惟钱榖,何忧乎孔殷?惟听讼,何忧乎多狱?刘侯引之,何忧乎忝世?」
赠总戎焦公镇两广序
皇帝五年,以广之东西地遐多虞,罔用匪人,鬻货辜功。畴咨元戎,具兹文武,乃称厥任。佥曰:「时帷东宁伯,允武允文,简诸勋臣,莫有或逾。」遂拜俞命。或曰:「惟焦公近承亲阅骑射,三捷,以冠元戎。帝用赉之,是曰允武。惟焦公读书咏诗,播於士人,旋折登降,动中礼矩,是曰允文。」若水曰:「夫大将之武,弗惟其裨,矧其卒?有折其冲,不出帷幄。公将用三捷之巧,以运厥筹乎!惟大将之文,弗惟其士,矧其技?简兹行伍,有经有纬,公将推旋折之礼,以训厥师乎!武以靖寇,文以济武,闲而序,勇而知,方将攻胜守固,永为东南保障乎!」於时两土士夫,胥庆得人,咸饯以诗歌於长安。
东湖奏疏后序
惟东湖吴公,懋笃忠贞,始终罔怠。自登俊造,观政兵曹,名实自见。念时兴废,故上建言。越尹顺德,思首风化,故疏旌节。贰守成都,病倦游,故疏陈情。爰及考最,思显厥亲,故疏乞封。原剧疾,故申陈情。贰守松江,思广圣德,裨庶务,故陈时政。厌冗沓,思闲旷,故疏求左迁国子。伤戎籍纠纷,故疏修军政。佥广臬,思勇退,故上乞休凡三章。领盐法,兼屯田,虑积弊,故疏处置。虑二事叵兼,故疏分理。思以疾退,故载申乞休之疏。不获遂志,职思其忧,故申处置盐法之疏而加详。旁摄权要,疾差使之纵横也,故疏定应付。疾肆恶,故疏收纠劾。公以阽危,踣而复起,参政江右,设城分野,故疏图安之章。思慎版籍,以均贫富,故疏下情。疾其僚之横肆,以戾风纪,故疏侵职。虑孤城环劫於贼,巧发奇中,故疏设县之章。俯顺民情,德以爱人,故疏(正)[止]迁墓。自以无能,故疏致政。志虽决去而心恒爱民,故疏新县政务十四事。思谨防范,故疏印记。谢病都府,且告且行,故陈四死、申四疏。惟兹二十有五疏,而公节概忠梗,文武经济,於是毕见。夫上言欲朴不欲陋也,欲征不欲诬也,欲正不欲固也。夫至敬无文也,大忠无欺也,至言无诐也。予观东湖奏议,其言论用陆贾,其料事用曲江,其经理守正用宣公,其悉文详具用[今]之案牍也。其庶乎不陋、不诬、不诐者与!使尽用其[抱负],於古人乎何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王天宇尹嘉定叙
验封黄子闲与余商较人物,余曰:「吾友有宁波王生天裨庶务,故陈时政。厌冗沓,思闲旷,故疏求左迁国子。伤戎籍纠纷,故疏修军政。佥广臬,思勇退,故上乞休凡三章。领盐法,兼屯田,虑积弊,故疏处置。虑二事叵兼,故疏分理。思以疾退,故载申乞休之疏。不获遂志,职思其忧,故申处置盐法之疏而加详。旁摄权要,疾差使之纵横也,故疏定应付。疾肆恶,故疏收纠劾。公以阽危,踣而复起,参政江右,设城分野,故疏图安之章。思慎版籍,以均贫富,故疏下情。疾其僚之横肆,以戾风纪,故疏侵职。虑孤城环劫於贼,巧发奇中,故疏设县之章。俯顺民情,德以爱人,故疏(正)[止]迁墓。自以无能,故疏致政。志虽决去而心恒爱民,故疏新县政务十四事。思谨防范,故疏印记。谢病都府,且告且行,故陈四死、申四疏。惟兹二十有五疏,而公节概忠梗,文武经济,於是毕见。夫上言欲朴不欲陋也,欲征不欲诬也,欲正不欲固也。夫至敬无文也,大忠无欺也,至言无诐也。予观东湖奏议,其言论用陆贾,其料事用曲江,其经理守正用宣公,其悉文详具用[今]之案牍也。其庶乎不陋、不诬、不诐者与!使尽用其[抱负],於古人乎何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王天宇尹嘉定叙
验封黄子闲与余商较人物,余曰:「吾友有宁波王生天 宇者,内朴而外茂,然而近沈默矣。」黄子曰:「然。吾友有三衢方生思道者,内茂而外朴,然而近秀发矣。」余曰:「然。然而天宇必取思道,思道必取天宇,其甘和以相济乎!其盐梅之交成乎!」未几天宇出尹嘉定,而思道亦尹?山,其疆界相接,其习俗相同,其声实相亚,其美恶相形。嘉定之政朝发焉,?山夕闻之矣。?山之政朝发焉,嘉定夕闻之矣。其为之臧也,曰:「某君得无先我乎?」则必力。其谋之匪臧也,曰:「某君将无少余乎?」则必不力。民曰:「彼邑之政猛。」猛则残,是故济之以宽。民曰:「彼邑之政宽。」宽则纵,是故济之以猛。夫二邑之政交相师,师而治化成矣。天宇拜曰:「然,吾将以谂思道也。」
鞠囱叙
顺德喜涌有隐君子曰鞠囱者,因其犹子岳玉之京,问鞠之说於湛子,曰:「於戏陈叟!其惟鞠虖。生於幽径,金气秉清。霜露濯灵,有佳其色。有幽其馨,弗落其英,庸之以延龄,其惟鞠虖。夫生於幽径,则不折於贵人俗子之手,其远害似智。金气似肃,宜於霜露,似清。色佳而可慕,弗妖弗鄙,似恭。香幽而弗耀,似为己。虽槁弗落,似节。可以永龄,似神。古之人有备之者,渊明是也。故称好鞠者,天下莫踰焉,棠华之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其斯之谓 乎!是故君子智以择之,肃以立之,清以本之,恭以行之,为己以基之,节以久之,神以化之。夫然后为隐逸之英。」
寿王太淑人叙
徐祁州道其内祖母王太淑人之贤曰:「吾观其於尚书公之仕也,曰:『吾?之,公也。』其退也,曰:『吾归之,安也。』於是乎得其母道矣。吾观其於主事君之以亟谏谪也,曰:『龙场远几何乎?』其居也,则曰:『能忘乎长孙乎!』於是乎得其祖道矣。吾观於太淑人之身也,耄不衰力,老不倦德,盛不妨后。耳目明聪,体康以强,不衰力也。俨重真一,处事以则,不倦德也。贵而能勤,富而能俭,不妨后也。於是乎得其求福之道矣。」若水曰:「夫以彼其二贤,兼之以三求福之道,福之臻也,如日升矣。」乃为之赋樛木之三章,曰:「绥而将之成之,福其有央乎!」祁州曰:「今兹中夏,太淑人九十之辰,尚书公将张寿筵,以介景福,率孙曾拜舞於膝下,其将以前二者为颂乎!其以后三者为祝乎!其以三诗为侑乎!」
叙别高陵子
高陵吕子将告归,甘泉子怃然曰:「子行逖矣,我弗或恒居,惭焉亡以别子也。」吕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崇四教,辨四惑者,可以别矣。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积谊,今之行也以袭谊;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道者精,蔽道者眩;积谊者充,袭谊者穷;进德者宏,泥德者孤。崇四教,去四惑,其几矣乎!是故君子博而择之存之文,举而错之存乎行,诚而体之存乎忠,循而用之存乎信,神而化之存乎德。夫四教一,德之门也。嗟夫吕子!昔吾於礼闱得而文矣,曰:「博而雅。」然未见其行也。於同官见而行矣,曰:「罔失己而昵恶。」然未知其忠信也。及其久也,又知而忠信矣,曰:「内亡妄心,外亡逸口。」然犹未究其德也。而德之弗成,而心术之弗明,则昔之文谓之艺,行谓之迹,忠信谓之狷。吕子然吾言乎?吾当复有以别子者,三日而后发之。」
送林善长之任序
正德庚午孟冬,增城林君善长以乡荐士尹广西之马平。胡彦光、何汝中谓:「善长若有不怿然者,子盍释之?」湛子揖而告之曰:「善长才乎哉!诚可以托重而驭大也。今夫任职者与任担有异乎?」曰:「无异也。」「牧民者与牧牛有异乎?」曰:「无异也。」「今有人於此,力可以任百钧者,任之十钧,彼将怒之乎?」曰:「否。」「材可以牧千牛者,牧之十牛,彼将怒之乎?」曰:「否。」「人之乐其轻且小,情也。吾闻马平在柳之僻壤,其为里者十,里不能十夫者七,是十牛之类也。民寡则事简,地狭则赋轻,是十钧之类也。夫付之十钧十牛则不怒,而付之小邑轻任则不怿然焉。岂人情也哉?吾知善长必不然也。夫举十钧者,赴千里而弗蹶,牧十牛者,终朝而弗逸,天下鲜矣。善长勉乎哉!毋曰民寡,惟畏!毋曰任小,惟危!」
赠少保杨先生七十五寿诞诗序
正德五年十月十有一日,寔惟封少保杨公留?先生七十五初度之辰。翰林院编修湛若水、翟銮、徐缙、董,检讨孙绍先、张邦奇,曰:「今少傅阁老公文章道德系丝纶之寄,前已不得请归为寿,而其弟太常公亦以身典邦礼,和於上下神祗,又不得舍公事而遂私情。向者天子视问之医虽勤,而二公望云之念无穷,况寿诞之临乎!又况寿跻古稀之上乎!吾等游少傅之门,上交乎太常,盍图寓寿之?寿之,盍图所以颂之、祝之?」於是肃币者、尊者、牲者、册者,咸造於门。銮、缙以币入,立於堂左;、绍先以牲者、尊者入,立於币前;邦奇执册入,立於堂中;若水以醴,币前就位。咸拜致词曰:「昔者尝闻之吾友炅也,留?公以仁厚起家,以贻猷於后昆。惟仁斯寿!惟厚斯悠久!悠久而寿,自天之佑生也,用章福德,是颂是祝。」銮前拜曰:「惟公以易名家,得四圣之旨,以淑诸子,世济其美。宜颂之为公寿。」於是乎作间气篇。缙前拜曰:「公初筮仕,七载家食,不违其亲。发而复蓄,以后其福。斯公之福德,因以为公祝。」於是乎作岷岳。乃前拜曰:「惟公博学厚德,旧有令闻。是用显於督学,烨烨不泯,斯惟公之懿行。」於是乎颂之,作凤毛之什。绍先前拜曰:「惟公诸子若孙,乃公乃卿,乃俊且登。满而不盈,如日斯升,是惟福德之征。」故因以祝之,作荣寿。邦奇前拜,祝曰:「惟公胤德之光,荣於家邦。帝庸褒之,司徒少保,寿考无疆,受天永祥。」乃为之歌青鸟之章。若水手册前拜曰:「诸生祝词,咸有扬休,请书诸册,以侑寿觞,以介景福。」
桂林郑氏族谱序
乡进士郑君应文叔章故与甘泉子同学,相友善,因讲其世至顺德离而为二,曰桂林,曰伦教。且谓:「谱创於伦教,而我桂林未之遑修也。吾惧夫弗克训於我后之人,若有以待子者,岂有意惠训之乎?」甘泉子曰:「夫观谱者,可以知先王之教矣。谱非先王制也,然而有先王之遗意焉。宗法坏而爱敬之教亡,教亡然后谱作,故夫谱也者,宗法之遗意也。是故夫谱者,蔼然示人以爱矣,秩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达之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之兄弟、与同祖之兄弟、与同曾高始祖之兄弟,以及於终,一气也。能勿爱乎?是故由子之考星南公推之,以至於桂林公、而奉议公、致政公、而将仕公,虽极於桓公友,一脉而已,而况於宣议公之始迁乎?是故可以教人孝矣。由子之桂林,兄弟之列,康明、文爽、应新、天佑、元之辈之於智伦乎!尚文、赐佑、志潮等也。由鲁卿、彦卿、仁卿、康福、鼎福诸公之於愚卿公之裔也,由桂林公之於珍宝、兰桂、智明诸公之后也,由奉议之於致政之嫡也,虽极於义门之派,一气而已。而奚择於伦教之始离乎?是故可以教人弟矣。」叔章曰:「然。」乃再拜而袭之,归以告诸族人,永以训於我后之人。正德六年六月日
送殷近夫尹靖江叙
往年殷子谢病而归,且博求群书,以治心病为事,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不知治心病,知治病心者尔。诸书宜束之高阁,三年然后发之。」盖恐其无本而丧志也。殷子别去六年矣,今殷子起用为靖江尹,方博求善政,以理人为事,复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不知理人,吾知理身尔。吾言不二,子盍反其初矣。」殷子曰:「虽然,愿子其申之。」甘泉子曰:「夫道,其静也浑,其动也神。夫学,其体也无为,其用也无方。立本以基之,精义以滋之,殆其庶矣。殷子能谅吾言乎?是故束之所以立本也,发之所以滋义也。本立而固,义滋而深,固而深则生,生则大,是故盛德起焉。大则变,变则化,是故大业生焉。君子得此者,以藏诸身而不可测,放诸物而不可御。是故令之而民信,动之而民从,赏之而民劝,罚之而民知惧。夫如是,虽达诸理国可也,而况於靖江乎?子盍反其初矣。吾复何言哉?昔吾友阳明子卧治庐陵,六月而四境大化,其必有所自乎!子盍持吾言往而质诸!」正德六年七月
太史张秀卿归省赠别
槎湖张子与甘泉子同守太史,相善。张子将归省,求赠言。湛子谓:「司封阳明王子曰:『夫赠言者,莫大乎讲学矣。』」张子曰:「学孰为大?」对曰:「辨为大。」曰:「辨孰为大?」对曰:「儒释为大。」曰:「孰为儒?」曰:「知释之所以为释,则知儒矣。」曰:「孰为释?」曰:「知儒之所以为儒,则知释矣。」曰:「请问所以。」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张子曰:「然。」湛子曰:「然则可以别矣。」遂拜而别之。正德辛未八月
送大理司厅姜君实夫致仕归兰溪序
大理寺司务兰溪姜子实夫游枫山章先生之门,与湛子后先而未尝相识。一日,偶倾盖於黄司封所,对语莫逆矣。今年秋,姜子年未六十,即上疏致仕而归。时在大理温、潘诸彦凡十二人皆荣其归,而以刘、程二子来请赠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君子之去也三,其处也三。明义合道而去,上也;轻世信道而去,次也;年至知止而去,又其次也。修道而处,上也;恬退而处,次也;慕逸而处,又其次也。今实夫之去处,其必有所在矣。」或曰:「实夫昔在大理,所阅者案牍,所闻者讼声,所观者囚缧之状,所接者声利之事。今将谢案牍而事吟弄之权,远斗讼而闻涧泉山鸟之声,舍囚缧而观鹿豕之游,辞声利而接云山之伍,其去而处也将在是耶!」甘泉子曰:「是求於实夫浅矣。吾将使实夫由吟弄而阅天地浑沦之体,由泉鸟鹿豕而观万物自得之象,由云山而得夫静止淡泊之理,则实夫斯可以去而处,不知老之将至矣。」正德辛未八月
泉翁大全卷之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朱氏增修文公事迹叙
文公晦庵先生五十代孙翰林博士原厚,尝取提学宋君所集文公事迹而增之,以其弟上舍升原阶至京师,谒若水序之。若水拜读而兴叹曰:「夫伏羲而上,天下浑浑,不假文字而道自明。伏羲而下,天下谔谔,文辞愈多而道或窒。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尧舜之书,精一执中之外,语道之言寡矣。其余则当时称赞之言焉尔,载事之言焉尔。孔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若见之行事深切而著明也。』予观周、孔而降,未有文公先生精神之大者也,而用则过於周、孔。虽其体认天理,师傅宗指,反若未遑;而六籍百家,外道小说,以至道德性命,莫不详说备载,略无遗力。学者穷年莫能殚其绪,忽若亡羊於多岐,涉汗漫而无津。而先生诗谓『伊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烦』,感悟独得之妙,谁其信之?今原厚追述祖德,独能刊落语道之微言,而仅存行事之大概,其知道乎!是故观其状谱祭文之录,则载事之意也;观其赞述记议之录,则称赞之意也。学者於此道,能因迹以求其心,即用以达其体,则其所谓道者,可自得於文字辞说之外矣。正德辛未二月
赠陜州太守颜侯之任序
余读史,见鲁公之守平原有四备焉,曰完城、曰浚濠、曰料士、曰实廪。首倡二十四州已隤之气,以抗安贼方张之势,而唐以有赖,未尝不叹其忠义,想见其人,思以识其子孙,问其乡里,而不可得。公之二十八代孙如德侔者,知孝忠谋,能世其家。正德辛未,以乡进士,授陜州守,而其徒同乡庶吉士刘君应占,因中舍傅成卿征言於余。余慕鲁公而不可,见其子孙而与之语焉,可也,况能不坠其家者乎!(文)[又]况重之以刘君,因以得其所自者乎!夫古之善语人以守职者,未尝不本诸其祖,故君牙之命曰:「惟尔祖父,世笃忠贞,曰追配於前人。」文侯之命曰:「克昭乃显祖,追孝於前文人。」今德侔往守陜州,其职同,其地迩,而时亦不无事。夫守其职,当修其业;迩其地,当访其遗风;感其时,当思其患。思患谓之智,访遗谓之孝,修业谓之忠,全斯数者谓之三材。兼三材以修四备,斯可追孝以配前人矣。三材之不克,四备之不修,吾未知其能免尤也。非乃身之尤,亦乃祖之羞,侯其免之。辛未四月
赠太学生何公学叙
五羊何生公学罢会试,将省亲於华亭,诣予以征赠言曰:「予於子,通家子也。幸有以教予,毋予吝。昔予家君分教南昌,亦惟子言之征而弗获,毋俾予父子重有负也。」予曰:「古之赠言者,惟其益,弗惟其文。子弗有画,予虽欲吝,其敢负子?予苟自画,予虽弗吝,子则於予惟文具。子之家君鹤坡公乃予旧游,予知之曰:『和易而文雅。』子求诸家君焉,可也。进於乃家君,斯有获。子弗进於家君,惟子自画。予昔於乃家君,讲乃外祖亭秋公惟详,予慕之曰:『笃行而博学。』子求诸外祖焉可也。进於乃外祖,斯有获。子之弗进於外祖,惟子自画。是故古之君子,文雅以辉质,非以眩外也;和易以协衷,非以诡俗也;笃行以崇德,非以矫饰也;博学以明性,非以侈靡也。益诸己而已矣。今吾子之质,淑而清,端而确,足以进於是者,其勉之哉。子弗进於是,惟子自画。今夫履峻者弗举足,陟遐者弗即陆,不蹶则沮焉。故夫自画者,弃天之命,违亲之生,亏人之理,患莫大焉。子其勉之哉。辛未端阳
赠华州守刘元素叙
六年夏,刘君元素授华州守,其乡同年黄门闵正甫,为□□赠言於甘泉子。乃谓之曰:惟华州有华胥氏,□□ □有余风。越若稽古,政罔弗因於前。君陈之命,懋昭周公;曹参辅汉,画一是遵。是故因於前,乃罔弗济;弗因於前,政罔弗坠。仰惟先哲,尹厘兹土,则有若倪宽之惠,隽不疑之信,赵、张之明,陈龟之威,颜斐之清,崔隐甫之断,袁滋之简,崔戎之正,吕大防之宽,允哲十人,众美咸具。今元素之往,可无因於前乎?故法其惠则民遂,民遂然后善生;法其信则民协,民协然后令行;法其明则民不欺,不欺然后可使;法其威则民畏,民畏然后可禁;法其清则民服,民服然后不窃;法其断则民安,民安然后乐生;法其宽则民靖,民靖然后可守;法其简则民逸,民逸然后可劳;法其政则民理,民理然后可代。夫惟和之以□德,则众美浑浑,然后可升诸大猷。人皆将曰:「华州犹[有华胥]之治也。」元素贻可以吊其墓,瞻其遗风,而不腼□。辛未夏
表良诗序
曰若稽古景泰元载,皇帝制曰: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英国公张辅,累朝良弼,其追封定兴王,谥曰忠烈。呜呼!崇德报功,可谓至矣。今惟正德六载辛未,惟伏羌伯毛公告於太史氏湛若水曰:「今太师英国公懋寔袭前爵,爰嗣官阶,后先重光,荣於家邦。义用显扬,惟子是职。」若水乃拜稽首历稽於前:「昔在太宗朝,公以公子从父迪有功,屡战屡克,四方底定,乃侯於新城。屡征交南,屡叛屡克。四夷来王,乃封英国。惟公之良,越在仁宗朝,嘉乃丕烈,伟乃器,壮乃才猷,多乃果毅,加之太师。惟公之良,逮於宣宗朝,庸有褒命。忠存於社稷,勋德多於时。惟公之良,厥在英宗朝,扈驾朔征,虏蹑於土木,愤怒扣马,手剑数人,就义以死。惟公之良,惟兹庶良,四朝一德,终始完懿,是曰无忝於休命,宜若昭於国家,纪於简册,匪惟后嗣子孙之程,亦乃勋戚之征。」毛公拜曰:「然。」乃俾公卿士夫歌之,庸备当代之雅。正德辛未九月
南园晓饯诗后序
惟六年,皇帝重守令之选,乃命工部郎中钟文俊:「敷尔庶能,守兹广州。」群哲赠言,饯於南郭。太史伦公既序卷首,佥曰:「后经终义,春秋有征。」乃委诸甘泉子终之曰:「吾於水部不私,知其清;於夙夜宣力,知其勤;於出纳不苛,知其惠;於不贷权势,知其严;於辞翰有章,知其文。」甘泉子曰:「审若是乎!於治广也何有!仰惟前哲,守广嘉迹,有若吴隐之之清,有若陶侃之勤,有若宋[璟]之惠,有若卢奂之威,有若章楶之文学。故法其清足以律贪,效其勤足以集事,推其惠足以安民,取其严足以怯奸,用其文学足以饰吏治。具兹众能,其理广也何有!」是故观诸赠言,若王夷陵、熊南阳、周建业、石岳池、钟大韶、王襄城、盛海阳、李莆田、李资元、刘[伯度、陈太]仆、刘廷麟之诗,曰:「致其清矣。」於刘临安、王滦江、杨[武陵、闵]任丘、李茂名、金江左、李莱阳、谢西蜀、异敬夫、林伯乔之诗曰:「勖其勤矣。」於张河东、许彦卿、潘金华、安汉嘉、朱公在、王仪封、涂丰城、柴昆山、吴后军、梁叔永、[卢]朝言、成太原、萧桂林、张景川、胡伯钟、钱道载、钟理夫、冯宗元、赵元默之诗曰:「扬其惠矣。」於朱华亭、田大梁、曾兴宁、林莆阳、蔡石冈、徐桂林、区文广、任思诚之诗,曰:「明其威矣。」於林汝敦、孟信易、郑内江、陈佑卿、黄子诚、钟景阳、林伯基、方叔贤、蒋湘源、黄秀卿之诗,曰:「昭其文学矣。」然则钟侯之治广也,文与献有足征焉,又况加之以庶能,政其有不举哉?用书卷末以俟。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别应元忠吉士叙
斯丧而友义之废也久矣。自予抱此志以求於天下,天下非无爱予者,而独寡予助者也。正德丙寅,始得吾阳明王子者於京师,因以得曰仁徐子者。辛未,因阳明 得吾仙居应子者,又得吾武城王子,日夕相与论议於京邸。王子於吾言,无所不悦。应子者,忠信而笃学,其於吾与阳明也,始而疑,中而信以固,非苟信也。夫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也。济道如济舟矣,一人操之,不若十人操之之易也。壬申春,予奉使南行,而应子归奔,乃与俱焉。过畏途,历艰险,忧悲愉佚,而予莫应子违。予登金山、泛太湖、临虎丘,访天平,而应子莫予弃。应子者实以自信而虚以相受,予间与论充塞流行之理,感通往来之机,乃略去支离,而一归统会。夫观穹天者以一隙,可谓之明而不可谓之天;观沧海者以一勺,可谓之水而不可谓之海。世固有独立物表,浑天地以为徒,包沧海以为量,以游於无穷者,此又何也?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非明於道者,其孰能识之?中庸曰:「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也。」贤知,过用其心者也;愚不肖,小用其心者也。夫过用与小用其心之不足与於道,故必有用而不用之机,睹天地自然之体,勿忘勿助,然后可以得斯道之大全。应子曰:「然。」遂再拜而别。
叙谱
甘泉子曰:族谱之作,其起於中古乎!宗坏而后谱作,谱作而后分明,分明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礼行,礼行而后祖尊,故人伦正而风俗厚矣。是故正名分,兴礼义,莫大乎谱。广之卫氏自南宋由大名府而来,历三百余年,而十世孙守正纂之,又五世而庠生崧增修之,夫然后茶园之谱始备。自十二世孙纲纂之,通修之,崧也汇成之,而后沥之谱始备。由是沥之裔按谱而观之曰:「吾小宗某也由仲达而分也,某也由叔弘而分也,某也尊,某也卑,某也亲,某也疏。」茶园之裔按谱而观之,曰:「吾小宗由季衍而分也,亲疏尊卑之列,可纵衡而指也。」夫然后卫氏二派三宗之分明,由是三宗之裔聚而曰:「始吾三祖者,仲叔季兄弟尔,一体同气之分尔。自吾有斯谱,而三宗幸不至如途人矣。」夫然后卫氏之义生。崧乃号於众曰:「吾祖祠义斋之在东莞,建於赵宋,兵燹於元季,侵於官府者,按谱可考也。」倡其好义者修而复之。由是奠享有所,昭穆有序,讲学有斋。夫然后卫氏之礼可行,而人知尊祖敬宗之道矣。故卫氏自有斯谱,而四善悉举焉,其功岂小补哉?沥之裔通乃遣其侄应元天付,因崧而来请予书之,以冠於沥之谱云。
竹亭诗序
世多称好竹者,岂不知竹之直节乎?岂不知竹之中虚 乎?清风乎?繁荫乎?坚操乎?然而求其所以似竹者,则无有也。广东方伯胡君大声性好竹,初以进士授工部主事,榷木於荆南,为亭官署,植竹环列之。辽献王大书「竹亭清节」,而竹亭之号遂显。於斯之时,利不入於内,势不慑於外,似竹之直节而清者乎!为秋官,审狱於浙,竹亭之在浙也,疏节而不漏,密之而不为苛,於时似竹之繁荫乎!及为严州,参湖藩,竹亭於时为钓濑之长竿,为潇湘之高韵。迁广东右辖,位高而礼士愈下,年迈而所守益厉,於时似竹之虚中以有受,坚操於岁寒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胡君其有之者与!古称竹为君子,胡君其君子也与!胡君曰:「吾非独寓玩好而已。吾随所往而置之,将视之若官寮焉,将视之若师友焉。是故见其直节,则有经德不回之心;观其中通,则有虚心受善之心;闻其声,则有清风播物之心;坐其繁荫,则有庥庇天下之心;高其坚操,则有老而益壮之心。是竹於吾有性情之益焉,将以达之於政也。」甘泉子闻而善之,遂为之记,而系之诗曰:「俗气熏青天,种种多尘氛。公方燕亭中,环坐揖此君。纵使食有肉,安可居无竹?以兹养夷旷,聊用清案牍。」
送郑君叔章尹庆元序
往年何子鱼尹庆元,问言於甘泉子,告之曰:「夫牧人者如牧牛矣。」子鱼政成召起。今郑叔章往继之,问言於甘泉子。告之曰:「夫保民者,如保子矣。夫牧也者,牧也,吾无功矣。保也者,保也,吾加惠矣。」「然则又奚择焉?」曰:「时。时,吾无与也,吾变而通之也。道有升降,政由俗异。古之治殷者,周公慎厥始,君陈和厥中,毕公成厥终。是故三皇而上,尚无为,三皇而下,贵有功;时也。昔子鱼之往,瑾恶方炽而毒未延也,犹厝火於薪而未及燎原也。民犹有衣,不必吾为之被也;民犹有食,不必吾为之饲也。吾故曰:『牧焉而已。』夫子之号也,曰『寒也』,思以衣之;子之号也,曰『饥也』,思以食之,保子者也。今时则然矣。瑾祸毒痡,四表具焚,犹火之原熄,而延?者方殷也。庆元之民日蹙於饥寒,非复子鱼之时矣。衣之、食之,保之若子,在叔章而已矣。民固望父母之来也。毋曰:『吾牧之,吾无为也。』曰:『吾牧之,吾无为也。』是徒守子鱼之说,而不能变而通之,协心以底於道也。进士梁日孚者,叔章之门人,闻吾说,请书以送之。赠言小叙天下赋税莫重於苏,而其品自多,一亩率入米五斗,或相差之,或相倍之,或倍差之,或倍之半,或倍之倍。田不 能出盈焉,贫者不能堪而田率归於大家,庶力可堪。田不能出盈焉,贫者既以田入佣於大家,终岁倍於勤,庶几出盈焉。勤倍於牛,终日伏卧田间,以手耘耔,故天下贫民之苦,莫甚於苏。廖君尚新殷任通判,主税赋,宜时登虎丘以望平畴,其亦有见乎困苦之状也乎!其亦有闻夫怨咨之声也乎!其亦有隐於心也乎!
赠兵曹路君宾阳还南都序
古之为道也,浑浑尔也。今之为道也,龂龂尔也。夫道,天下之公,四达之逵也。今夫适道,自东至者,或以西至为非,而不知亦犹西之视东也,其可乎?自南至者,或以北至为非,而不知亦犹北之视南也。其可乎?夫自达观大道者,其至一尔。故言有殊立而无殊理,行有异入而无异至。古之学者,传而不议,行而致同。色相受也,意相传也,善相观也,和相饮也,德相化也,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故曰浑浑尔。夫道,一而已矣。视听言动,皆心也。情性微显,同原也;内外动静,一理也。是故知而至之存乎智,默而成之存乎德,化而裁之存乎义,体而尽之存乎心,溥而通之存乎公,遁而无闷存乎蕴,诱而相之,正而不岐,存乎师友。故夫龂龂者各就其方,自其私见言之,未睹乎大道者也。吾友路君宾阳宦学於南都,志笃而行确,与甘泉子相遇於金台,今归而南也。南中多学者,然吾惧其龂龂,故有以赠宾阳,庶闻吾言者,龂龂之说或息。龂龂之说不息,浑浑之道不见。
叙别
甘泉生与友二人饮而别。其扬州推官郑子伯兴毅而和,黄州推官朱子守中通而正。毅则不诡,和则不苛,通则不陋,正则不乖,其於理狱也何有!夫诡者,事之贼也;苛者,祸之亟也;陋者,政之蔽也;乖者,患之至也。是故四恶生而万事隳矣。或曰:「二子之懿也,奚从焉?」甘泉生曰:「郑子崇孚於白沙,而莫逆於予;朱子莫逆於予,而学自阳明。阳明崇孚於白沙,白沙得之周、程。故告南川也,浑然其理,示人一矣;粲然其分,示人殊矣。郑子见之曰:『唯唯。』朱闻之曰:『唯唯。』故毅也,正也,骎骎乎致一矣;和也,通也,骎骎乎尽分矣。一致而分尽,分尽而政理,政理而化成,化成而刑措,刑措者,治之极也。夫立德者务本,树木者务根,本懋懋功,根懋懋叶,是以德积於中,形於身,发於事业,此之谓也。二子懋焉,夫何有於理狱也哉!
赠言小序
陈君祖舜,忠信士也,今往判镇江,有今阁老介庵靳公贤也,冢宰邃庵杨公贤也。贤者去取必明且公,祖舜之[往,可不畏]哉?可不勉哉,夫冢宰曰「贤」,阁老亦曰「贤」,贤斯[举之]矣。敢不勉乎!阁老曰「否」,冢宰亦曰「否」,否斯退之矣。[敢不]畏乎,夫天下固有贤而不自见,否而幸免者地尔。[然则]祖舜之行,吾且为之喜也。亦且为之惧也。正德六[年辛]未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郭氏[文献集序]
临淮郭氏有二侯,又皆有文。武定三代,有文献集,[与定]襄三代联珠集交相耀映,为圣代一门之雅。上即位之七年,寔今太保武定侯世臣袭封之五年,用公卿廷议,以公刚正,有服远之威,命辍三千营之任,来镇两广。武备既举,乃修文事。间尝手编先世遗文,其高祖驸马都尉公讳镇者,有亲贤稿、蜀藩诗。曾祖赠武定侯讳珍者,有芸阁稿。厥考袭武定侯讳良者,有宾[竹]稿。题之曰郭氏文献集,将寿梓以传。甘泉子将[命]安南,过五羊,遂谒为叙。甘泉子曰:夫言辞者,其精微[之]致乎!故达者观其辞气,斯过半矣。古之有国有家者,修德以致其辞,修辞以崇其德。德以基之,辞以文之,而国家可保也。是故家国理者其辞雅,家国戾者其辞淫,正人之辞严,吉人之辞谨,骚人之辞怨,清修者之辞约。其辞雅者其气和,其辞淫者其气乖,其辞严者其气[肃], 其辞谨者其气昌,其辞怨以怒者其气郁、其声切,其辞约者其气纾、其声清以越。故曰:「达者观其辞气,斯过半矣。」今郭氏先世,在营国公有翊运之功,在都尉公有戚里之懿,在芸阁公有甥舅之亲,在宾竹公有世济之美。胤庆重光,家传文雅,故其蓄而为德,发而为辞章也,为[浚]明有家之音。予尝读亲贤稿,曰:「卓卓乎!其诗以自娱,礼以自度,其正人之辞乎!」读芸阁稿,曰:「蔼蔼乎!贵而能谦,直而能文,其吉人之辞乎!」读宾竹稿曰:「戛戛乎!其厄於健讼,屡兴屡踣,劳思忧悄,哀而不伤。其骚人之辞乎!其节而能甘,贫而能乐,清修之辞乎!」具是众美,萃於一门,发之为邦家之光,播之为治世之雅,非直郭氏文献而已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其三公之谓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其太保公之谓乎!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祷雨同声序
余姚骆侯元忠尹兹南海,越二年壬申,政修民康,庶士[用]钦。乃和气未畅,时雨弗降,草弗蕃庑,休征不至,政事[之咎]。侯寔忧之,贬己以从俗,假诚以萃志,迎浮屠於[大通寺]祷之,霖雨乃浃。侯乃作诗以寓忧喜,诸乡士夫欢[腾同]声,赓为诗歌,以忧侯之忧,喜侯之喜。既用成什,俾[史官]甘泉湛子叙之。湛子曰:「昔忧旱之诗,云汉是作。宰 正任鞠疚之责,诗人饰美刺之词,国史明得失之迹。今骆侯亦宰正也。祈吁神天,其犹昔宰正鞠疚之心矣乎!诸士夫,诗人也。赓歌联什,其犹昔仍叔之贤矣乎!(子)[予]忝国史也。虽征得失之鉴,犹承叙诗之职,又安可辞?」或曰:「桑林之祷,剪爪自责,至诚格天,用致霖雨。侯不此之图,乃假旁求耶?」应之曰:「乡人用傩,尼父亦礼;商俗信鬼,盘庚称之。是故民之所信则信之,民之讳则讳之。侯之心,凡欲以济民也,物凡可以假诚也,歌凡可以宣志也,美刺凡可以观政也。是故宣和感幽莫大乎诗歌,导民莫大乎从俗,变通莫大乎随时,设教莫大神道。济物之谓仁,通变之谓智,鼓之舞之,民莫知之之谓神,言格於天之谓雅。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谱
昆山周子进忠言,谪怀远,甘泉子将之安南,道於广。周子言於甘泉子曰:「广也家故无谱,谱之昧其世,与伯子漙访之佛寺,征诸施牒,而高曾祖考之名斯得。广家故业农也。」甘泉子曰:「是其所以兴乎!周起於后稷,寔载农亩。充之承训厥考,起家为儒,由乡荐登俊造,尹於莆,尹於吉。采拔为御史,夙振风采,以大於厥家,其在斯乎!其在斯乎!」因讲其世始祖福三曰:「其寔始创周矣乎!惜其行之不足征也。」高祖安二曰:「其好善以裕,而守身以周乎!卓乎其贤矣。」曾祖子祥曰:「是为乡之耆,督税而死於难,其事上之恭乎!」祖海曰:「复父之雠而死於狱,妇也继而直之。其克子克妇乎!」考又曰:「好贤士,尚诗礼,以裕於后昆,涕出以与叔父之侵。其能父能子弟者乎!」周子曰:「然则广也愿有以训谱以诏於后之人。」甘泉子曰:「道远乎哉!夫所谓善族者五:守身也,忠上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余观斯谱,若高祖之守身曰智,若曾祖之忠上曰恭、若皇祖之能子曰孝,若某氏之能妇曰烈,若显考之能父曰慈、能子弟曰让。后之子孙,其视诸谱,曰「智可以刑愚矣」,曰「恭可以戒弗终矣」,曰「孝可以戒忘亲矣」,曰「烈可以戒娇矣」,曰「慈可以戒不训矣」,曰「让可以戒争矣」。毋忝尔祖考之彝训,是故上上、下下、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兄兄、弟弟,而家道正,家道正而宗益尊矣。」周子曰:「敢不拜嘉,以贻於后之人。」
应制观光诗序
应制观光者,增邑士夫以赠司训甘君镛之诗也。甘君秀出西广,领乡荐,分教事於增邑,增邑士夫称其文雅。陆年,以例赴试春官,中秋气爽,歌以饯之。佥曰:「序诗必得湛太史之文,子非能致太史者,致太史在万竹君。」万竹君致予文,予曰:「予固啬於言者。不敢啬於言,以万竹君,且因万竹君以致之甘君也。往者予为甘君作移养诗,昭其孝行。今观诸太夫作赠行诗,昭其文艺。夫君子者,文行而已。行以立本,本之不匮,文是用休。文以致用,用之不僭,行是用彰。行以基之,文以取之,吾知甘君之往,其有获也夫!」
送宪副程君赴湖广兵备序
贤大夫与之,斯曰贤矣,而况群士与之者乎!群士与之,斯曰贤矣,而况庶民与之者乎!庶民与之,斯曰贤矣,而况世有足稽者乎!是故征诸大夫而不足,又从而征诸群士;征诸群士而不足,又从而征诸庶民;征庶民而不足,又从而稽其世焉;夫然后可以与其贤也。祁门程君时昭以癸丑进士,历户曹,自南昌守移为肇庆,寻奉玺书升湖广郴阳兵备副使。肇庆人德而重其行,谋谒予文送之。先之以吾郡侯钟公之重,申之以举人陈君之雅,致之以别驾白君之仪,将之以庠生罗、程之诚,传之以民语之休,宝之以世德之懿。夫钟侯茂政,而程君是贤;白君同寅,而赠文是征,则贤大夫与之也。陈君曰:「程侯修城以耀武,兴学以修文。」罗生、程生曰:「程侯抚民以简,莅下以正。」是群士与之也。肇庆之人言曰:「抚 我程侯,寔是父母。父母去我,其何宁处?有事大邦,载用其武。」由是观之,则庶民与也。又曰:「程君为韩府长史之孙,河南方伯之子,靳令之兄,乡进士之父。」则程君世德之逑,有不愧於士大夫庶民之称贤矣。今方副宪湖广,位愈高而地愈大。湖广之大夫士民,其犹东广也。程君耀武修文,以简以正,无异於肇庆之时,则湖广一省之大夫士民称之者,岂不益众於肇庆乎!又进而位公卿、当大任,天下之大夫士民,其犹湖广也。则称之又岂特一湖广而已哉!是足以大其世家,先民是宪,於河南之裔有光焉。程君於予有南昌之雅也,故以是望之。正德七年七月
丘文庄公文集序此稿已具,而罗、胡二公迁去,姑存之。
或曰:「琼台公博极古今,淹贯百氏,其贤矣乎?」曰:「其难矣。然古有若元凯者,君子且以为癖,吾不以是称公也。」或曰:「琼台公高文宏辞,罗括下上,其训典已乎?」曰:「其富矣。然古有若相如者,君子且以为俳,吾不以是称公也。盖公之博学本乎天性,将以待论思而非以夸多也;公之为文依乎成训,将以敷皇猷而非以斗靡也。」「然则公以是而传已乎?」曰:「末也。公之L书,老而不倦,其好学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公之居室,老而不易,其俭素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公之不交权贵,老而弗挫,其节操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夫以公如彼其天资,扩其好学之心,如孔文子之下问,如李初平之谦益;推其居室之心,如孟子之广居,如次山之茅阁;充其(文)[交]际之心,如周公之握吐,如燕昭之致士。文之以礼乐,和之以道德,公所自立,未知古人何如尔。」敬所蒋先生以素尝受公国士之知,选公之文,厘为若乾卷,授广东方伯罗君志仁,胡君大声,简广州府同知陈君朝贡,下学官校正,锓梓以传,而以序委於若水。水生也晚,未尝登公之堂而究公之蕴,然亦尝闻之君子矣。遂不辞而为之说,庶几知斯文之传,在此而不在彼也。
东征诗并序
维大明奄有天下,武定文治,海宇咸宁,达於荒裔,罔有不服。徂兹孽妖并作,残我中土,延及岭南。於时渠魁李四子窃僣名号,与张玉瓒、黄镛、李珩寇乱闽、潮、惠之间。三省奉命征之,贼乃分据大峰嶂、玉管峒、梅子輋诸险。两广总督都宪直庵林公谓总镇太监潘公曰:「兹我二人节制,咸统在予,其可无助?」遂与监军巡按御史周君襄虞协厥谋。七年正月乙卯,兵来自广,公乃誓於众曰:「广氓往遭刘毒,残贼胥兴。今兹除残,其可以虐?千夫长、百夫长,其节尔狼兵,去尔贪戾,毋掠我民财,搂我子女。其有掠於民财,搂於子女,寘於法毋赦。其谕我濒河之民,徙避其虐。」乃谓右方伯罗君荣曰:「汉之给饷,厥功惟最。乃司钱谷,出纳惟时,毋饥尔师。」谓参政方君良节曰:「乃与都指挥张佑为中军,其进剿玉管、留輋诸峒,殚乃心,襄厥功。」谓宪副方君溢曰:「乃与都指挥某为左军,其进剿梅子輋、田坑、豪居诸峒,扬尔威。其督尔阵,庶其有济。」谓佥宪凌君相曰:「乃与都指挥何清为右军,其进剿蓝方、大地、大輋嶂诸峒。呜呼!乃严厥用命、不用命,以底於成。」谓佥宪刘君伯秀曰:「其察於记功,以鼓士气。」於是三军各抵大峰诸嶂。贼据险迎敌,我乃分兵围之。於时罗君馈饷不绝,方君、张君肃於中,彭君、某君恭於左,何君、凌君恭於右。公命右军何君曰:「今渠魁所遁,惟尔与凌旧所分地。其益尔兵一千八百,惟尔二人相度以运於中。」乃命指挥朱德、王锐军曰:「其南营於高思,据贼前路。」命东兰州苏锦兵曰:「其东营於高思岭下,上据贼左路。」命镇安府许用兵与潮州卫赖浚彭汉军曰:「其西营於大地,据贼右路。」命向武州黄彦寿兵曰:「其西北营於蒲竹坪,亦据其右路。」命惠州卫牛元、潮州卫刘弘勋官军、湖涧寨黄粲土兵曰:「尔其咸北营於新项,[据其]后路。」中左二军,命亦如之。遂遣东兰、镇安狼夜[攀]缘至山,乘风举火,克大峰嶂。破其巢一十有八。李贼[溃],奔羊稠、瓮渎、香炉、银瓶峰。何乃伏兵诱敌,射中之,遂擒致军门。公命中军张佑来协攻,因克银瓶顶、羊稠、瓮渎、香炉诸峰,而中军张方部亦以岑璋兵克留輋峰、灌园子岩一十有二。执李珩,斩黄镛。左军方、彭部亦克梅子、豪居,破田坑,悬天梯、架云棚,以下三溪之险二十有三,遂斩王瓒、擒碧河任定,大凡斩俘四千有奇,诸峒悉平。闰五月己亥,班师凯旋,各奏乃功。南海尹骆君用卿以罗、方诸君之意,诣史官甘泉湛若水,请为文纪之。用[示来]者若水曰:「公往按广右,武戡西延,文绥士庶,歼平[乐]贼。定永康,平府江,抚昭平。逮於今,爰建伟绩,其可以弗彰?」乃敬述而为之诗曰:「爰自毒痡,四海嗷嗷。李贼作孽,三省其摇。劫我疆土,民亡宁宇。肆其淫虐,殃及子女。三省以闻,请锄其根。匪兹大众,罔遏徂顽。天子曰嘻,[岂]惟民兹,执吏攻陴,往讨[元]恶。谁其尸之?惟尔总督。久[谙]其俗,协尔镇巡,恭行天戮。公来东征,赫赫厥灵,誓尔狼卒,四境其宁。其宁维何?勿掠勿讹。他人用狼,残我寔[多]。大将帅兵,如病用药,病去毒余,元气为索。分方攻守,[亦]恃其丑。公鼓士气,载奋其后,援崖乘风,先焚其巢。[乘] [胜追]蹑,擒其巨猱。三军进攻,五鼓[全捷]。居民户歌,[各复]其业。伐鼓渊渊,凯歌以旋。宾佐咸庆,德威并宣。[维公]伟功,功在驭戎。太史述之,南国之风。」正德七年[十二]月。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雷州府志序
惟王建极,疆理宇内,设邦启域,列爵分职。爰立外史,以[掌]四方之志,九丘之书,以类上下山川,城郭室宇,人物文献,贡赋之事,所以尽职而献忠者也。况鲁史之文,实肇春秋,岂小小也哉?西蜀王君伯存以秋官来守[雷州],笞犯法之民而贷其罪,以其身折权贵之势,以为民□。凡四年,吏职以举。乃修文事,检郡志[而叹曰:「此前守赵]君草创之。今方伯吴公,前为佥事,实作兴之。我则弗[嗣],其何以继乎前修?乃谋加订正润色而志成。遂按而考之,於山川曰:「吾不思所以奠安与?」於城郭曰:「吾不思所以捍守与?」於馆宇曰:「吾不思所以辑宁与?」於人物曰:「吾不思所以燮和化理与?」於文献曰:「吾不思所以敦崇与?」於贡赋曰:「吾不思所以平均与?」类而推之,斯不亦尽职矣乎?圣天子将勤治理,抚舆图而览之,见山川则思封疆之臣,见城郭则思捍侮之臣,见室宇则思宁辑之臣,见人物则思化理之臣,见文献则思敦典之臣,见贡赋则思 正供之臣。斯不亦进忠矣乎!尽职进忠,臣道乃修,是谓以志致志。嗟夫贤侯!甘泉子云。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元次山集叙
史若水曰:「自吾得元子而文思益古。夫太上有质而无文,其次有质而有文,其次文浮其质,文浮其质,道之敝也。故林放问礼之本,孔子大之。物之生也,先质而后文,故质也者,生乎天者也,文也者,成乎人者也。质也者,先天而作者也,文也者,后天而述者也。故人之於斯文也,不难於文,而难於质,不难於华,而难於朴,不难於巧,而难於拙。余自北游,观业於燕冀之都,得元子而异焉。欲质不欲野,欲朴不欲陋,欲拙不欲固,卓然自成其家者也。唐之大家,风斯下矣,其骎骎乎中古而不已矣乎!其泯而不传,将文末之世尔矣乎!两广总戎武定侯郭公,武而好文,余遗之元子。公读之,若有契焉,曰:「嗟嗟次山,浩然刚大,愤世疾邪者也。安得百十次山以喷俗尔!独文乎哉?」遂以余本次而刻之,俾余叙其说云尔。
庆锦衣关君新居落成序
上下四方,惟曰洪宇。栋宇斯制,取诸大壮,民协居焉。锦衣千户顺德关君廷仪,承伯考之余庆,肯堂肯构,以弘居第。自春徂秋,凡五阅月,为堂基者、为庭者、为栋者、为 柱石者、为绰楔者、为楹桷、为门、为户、为阈、为阶、为窗牖、为奥、为漏、为垣墉、为涂塈,乃至为安宅,百废具兴。两广进士十有八人往落成之。霍君韬、金山君山曰:「张老之颂,在礼宜之,盍谒诸太史焉?」骆君士弘曰:「堂则高矣。请颂诸太史曰:『愿以积德为堂基乎!』」曾君鹏曰:「庭则广矣。请颂诸太史曰:『愿君以公正为庭乎!』」陈君江曰:「栋则隆矣。请颂诸曰:『愿君惟直以为栋,其永不挠乎!』」王君天与曰:「柱石则固矣。请颂诸曰:『其惟坚持其德以为柱石乎!』」某君某某曰:『绰楔则隆矣。请颂诸曰:『其名节以为绰楔乎!』」何君瑷曰:「楹桷则备矣。请颂诸曰:『其惟兼大善小善以为楹桷乎!』」彭君纲曰:「门则辟矣。请颂诸曰:『其礼以为门乎!』」李君希说曰:「户则达矣。请颂诸曰:『其义以为户乎!』」张君云曰:「阈则闭矣。请颂诸曰:『其惟介以为阈乎!』」梁君希鸿曰:「阶则有历矣。请颂诸曰:『愿谨言以为福之阶乎!』」梁君焯曰:「窗牖既通矣。请颂诸曰:『惟纳善以为窗牖乎!』」周君宗本曰:「奥既遂矣。请颂诸曰:『惟缜密以为奥乎!』」蒋君彬曰:「漏既彻矣。请颂诸曰:『惟明智以为漏乎!』」林君士元曰:「垣墉既岩。曰:『惟廉耻以为垣墉乎!』」陈君邦偁曰:「涂塈既美。曰:『惟文雅以为涂塈乎!』」戴君钦曰:「请颂诸安宅曰:『惟仁以为安宅乎!』」是故登其堂则思积德,行其庭则思 [公正],瞻其栋则思直,视其柱石则思坚持,仰其绰楔则思名节,见其楹桷则思(坚)[兼]善,过其门则思礼,入其户则思义,践其阈则思介,历其阶则思谨言,开其窗牖则思纳善,造其奥则思缜密,见其漏则思明智,睹其垣墉则思廉耻,观其涂塈则思文雅,居其安宅则思仁。又曰:「关[君]掌锦衣右,所为国家翼室应门。修兹众嘉,寔惟巩[固,以丽]宇内,岂但一家之壮观而已乎!」关君乃拜嘉曰:「[惟诸君]有言,自吾居新宇,则当思朝廷大厦之维矣。自吾子孙承斯宇,则当思诸君众嘉之义矣。请书诸册,[以训]居室。」甲戌八月十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泉翁大全卷之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太保武定侯郭公还朝序
惟太保武定郭公,才气绝人。不假人以色,然而独雅爱於甘泉生,甘泉生气概才力不及中人尔,独胡为而然哉?甘泉生宅忧乌石之墓,太保慰问之使屡至,存恤於盗贼过墓之虞。甘泉生以病乞入西樵,太保躬屈元戍之节,深顾於烟霞之庐。甘泉生胡以得此哉?丁丑冬,太保以时望召入三千营,甘泉生扶病别於三水之涯,且拜而言曰:「嗟!太保公昔年出镇於外,为东南补地维之缺,今者入翊皇猷,将为中朝扶天柱之安,其任之轻重殊矣。且若水闻之:『不昧所天者谓之孝,不负所托者谓之忠。』太保公昔者在忧,严新婚之别,三年而后聚,非不昧所天乎?太保公昔者愤东广之征而弗遂,今者收广右之功而不居,非不负所托乎?夫忠本乎孝,孝以成忠。尽孝者存乎仁,尽忠者存乎义。太保公行矣。公分在贵戚,责殊疏散。幸居无事,即宜优游仁义,自适於平康之时;一旦有事,即当子殉乎孝,臣殉乎忠,而家国亦永有赖也。」遂拜手而别。於是太保公瞻北阙之日,甘泉 生归西樵之云。十一月望日
王氏寿亲诗序
惟十二年丁丑月日,王母太安人寿跻七十有二,有子秉良守雷州,秩满而归,将为寿焉,问寿亲之道於甘泉子。曰:「古之称寿者必以酒,故曰:『称彼兕觥,以介眉寿。』侑酒者必以诗,即兕觥介寿之诗是也。夫寿有三实,实有三至矣。王子其知之乎?」或曰:「爱亲者,则可以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念念不忘其亲矣。宜荐爱亲之觥,而凡诗之言爱亲者歌焉。」或曰:「敬亲者,则可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兢兢乎不怠其亲矣。宜荐敬亲之觥,而凡诗之言敬亲者歌焉。」或曰:「显亲者,则可以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以名进士郎秋官,迁黄堂,而尊为安人,则既显矣。宜荐显亲之觥,而凡诗之言显亲者歌焉。」或曰:「是可以已乎?」甘泉子曰:「未也。必爱亲以爱乎人,爱之至也。吾闻王子身折权贵以为民惠,非至爱乎?故为至爱之觥,而诗之言至爱者系之。」或曰:「是可以已乎?」曰:「未也。必敬亲以敬乎人,敬之至也。」吾闻王子尊老尚贤,不侮鳏寡,非至敬乎?故为至敬之觥,而诗之曰至敬者系之。」或曰:「是可以已乎?」曰:「未也。必显亲以及乎道,立身扬名,斯显之至也。吾闻王子有质直,由是以 [求至]焉,非至显乎,故举至显之觥,以为安人祝。以[为王子]勉,而诗亦有言及此者乎系之。」王子曰:「至矣,[尽矣,六]觥进而子道成矣,敢不勉以为吾亲至寿之祈。」[丁丑]十一月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陈都宪还朝序
惟明天子父母天地而家天下,大臣其家相,监□家正民物,其同胞疾苦无告,其兄弟之颠连者,皆本一体。是故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德曰仁。使痛之不关,则亦何仁之有?两广顽民远违王化,怙侈虐□□谷,引刀戟劫掠,攻杀转死而不悔,虐及其□□离割,手足异处,乃嚣然曰:「吾曷其胥康以养矣。□其胥生以事矣。」非所谓兄弟之颠连者乎?天子□赤子之不辜,例命大都宪之名者,往备三监以抚治,非所谓家相乎?岁命御史之名者往察之,承以三司□郡守,上下相统,非所谓家正乎?昔者韩公薙之,朱□之,秦公继之,如害疮癣,爬而复生,痛肤及骨,至少□□西轩陈公之来,甚矣。公吐茹有方,民无怨咨。然□为赤子,一为鬼魊。公之心其亦勤矣乎!厚斋元老□□久於广,以福我民。未几,公以钦命总制於□□□之人,嚣嚣然曰:「□□□□而忍□□东广□□ □□□□□□□□□□□□我或□□□□相之□□□□也。犹夫两广之人也,而何咨?」及公引去未□□□以公之□於两广也,复起公来,抚治之如初。□□□人以掌院事,两广之人,又嚣嚣然曰:「公胡去□盍惠我,如我何?」或曰:「吾君吾相之於天下之人,犹□广之人,也且夫四肢之恤,孰与心腹之恤也?公将入纲纪,明刑法,赞襄调燮,以宣天地之仁,以泽天下□也,而何咨?」及公戒行,毛侍御鸣冈以魏太守□济□言於水曰:「以子之文,文众之意,则其善也。」水曰:「予病也,身病之弗恤,而何能恤人之恤?虽然,予□□□□弗恤则弗人矣。广人[怨]咨之声,公所闻也,其颠连□,公所亲见也。公将归朝,明天子屡见而问焉,□□咨之声达於天听,而以颠连之状献於神览,□勤恤忧养体肢,俾不凋[瘁]以伤元气,是公有遗□□民,因广民以达之天下也。水也诚不佞,将观听於□之间。」
樵风诗序
[惟]岁丁丑秋八月,甘泉子偕尹公返自江门,入翳[门,登]西樵。甘泉子乃出矢言,曰:「予惟昔在丁巳,爰[来及兹,亦]既有卜言,徂兹癸酉,[予]惟[衔]命返自於交,[绍来及兹],亦既有卜言,兹予亡恃,抑又何求?予其永矢於卜宇。」遂卜云端之南,碧云之西,我乃穆卜於大科之麓,烟霞之墟,亦惟甘子有逊言。尹公曰:「吉。其勿渎卜。卜渎也,神之攸赉,又奚渎焉?渎神不祥。」甘泉子乃疏於朝,爰来是宇。尹公乃自以为功。惟兹营室,厥既经始,厥既告成,阅月惟五,殚乃智猷。岁暮之廿,於时言归。甘泉子乃置高会以饯於堂,诸生二邓、甘子、陈子咸集,爰及五释,诸子扬觯咏歌,诸释伐鼓应鼓以间。始歌鹿鸣之三章,甘泉子揖曰:「公诚嘉宾也,相兹安宅,匪周行乎!」乃歌衡门。尹公揖曰:「非吾子,其谁与居焉!」曰:「请闻新乐。」四子乃歌考室。甘泉子曰:「俾予遂有诸胜,伊谁之力?」遂歌九龙曰:「潜德也,让德也,弟子识之。」歌竹台之章,曰:「庶哉!昭公之德也。」曰:「请闻赠言之章。」瞻乃为之歌有酒,学乃为之歌公台,谟乃为之歌两季,眕乃为之歌烟霞。诸释供乐乃次之,间歌以终焉。甘泉子曰:「今日之乐,归诸道义,根於天性,至乐也。昔七子赋诗,春秋荣之,其有是也乎!」厥明,相与出送於翳门之关。闰十二月二十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平寇录序
都宪阳明王公莅赣,越明年丁丑,命部辖咸造於庭曰:「惟兹横水、桶冈并寇,称窃名号,毒痡三省。惟子守仁,恭 承天威,夹攻之命,实责在予,予敢弗虔!惟兹横水、桶冈,实惟羽翼,势在腹背。先剪横水,乃可即戎。」遂会诸抚按备守,咸谓曰:「然。」乃命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邢珣,宁都知县王天与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会於横水。」命守備指揮郟文、汀州知府唐淳、南安知府季?、贛州指揮余思、南康縣丞舒富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会於左溪。」命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戬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遏奔冲。十月十三日,予其亲率推官危寿、指挥谢超,兵如诸道之数,直捣横水,为诸军先。」乃缘崖而上,举炮火,如迅雷焱至。贼愕溃,遂夺其险,入破横水诸巢二十有三。王公曰:「尔其少息,以养厥锐。」因得余贼遁穴,又以湖广夹攻之期,且逼督捕益严益力。守备副使杨君、分守参议黄君,且饷且击,各益急攻,连破旱坑诸巢二十有三,横水、左溪平。王公誓於众曰:「惟尔多士,尔毋骄。惟兹桶冈天险,蓄积可守,徂兹夹攻,坐困而罢。尔慎之哉!」乃谕之降,乘其狐疑,珣、文定、淳、戬兵冒雨登锁匙龙,贼遁,据绝壁以拒。珣兵渡水前击,戬兵冲其右,文定兵自戬右遶出贼旁,诸兵乘之,贼奔十八磊。淳兵迎击败之。翌日,诸兵复合击,大败之。遂破桶冈、十八磊诸巢十有五。王公曰:「尔其各以部兵,亟合湖兵悉追。尔毋有逸贼,国则有常刑。」於是诸兵益奋速,破新地诸巢一十有一,犹出其余力,急趋鸡湖诸路之险,歼鱼王之奔,以应湖兵之冲突,贼乃尽平。斩俘魁从谢志山、蓝天凤等凡五千。初,王公始至,令於众曰:「军毋哗,勿或不用予命,民其毋窃人盗人。其有窃人盗人,哗不用命,其执以来,其寘於杀。」於是得窃者,杖杀之,军之不用命而哗者斩之,交通於贼者斩之,军乃肃。人曰:「可以用矣。」公曰:「未也。」乃亲教习,衣食其饥寒,士皆乐死。公曰:「可以用矣。」至是遂以成功。或曰:「阳明子於兵也,其学而然与?」甘泉子曰:「非然也。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故有苗之师。本乎精一,升陑之师,本乎一德。夫阳明子之兵,亦若是矣。否则为贪功、为黩武、为杀降、为用智,岂仁义之兵哉!既凯还,王君天与曰:「不可不传也。」遂来请序,甘泉子曰:「虽然,不可不传也。而阳明子勿欲也。阳明子,精一之学也。虽然,予将俾天下之诮夫腐儒者,知圣学之无二,而文武一道也,乌能勿言?」
赠张柏山出山诗序
甘泉子揖诸子,咸造於庭,曰:「畴昔游於白沙,惟若人、若人,弗故惟若人、若人,弗故弗暌惟若人。虽弗暌弗居,弗暌胥居於樵,惟予、邓子、张子。惟兹二人,胥居秉志迪德,惟予之勖。兹贲斋子久归於水藤,柏山子将应岁例以出,殆其离索,若之何!其乃与诸子赠别於宝峰。甘泉子曰:「盍歌乎!」诸子乃矢歌伐木,曰:「公之来,其惟德音乎!」乃赓歌鹿鸣,曰:「公之去也,其惟周行乎!」又为之歌崔嵬,曰:「离思其至矣。」甘泉子曰:「诸子盍间新声乎?」宇曰:「分初投而君遽出也乎?行也宜戒之。」乃为之歌出山。瞻曰:「时惟芳春,曷其离群?」乃为歌深山。朝阳曰:「若云出,其乘风乎!其必有为乎!」乃为之歌春风。承熙曰:「公常卧云於层峦矣,其无久淹乎?」乃为之歌层峦。谟曰:「公之下山,际景清明,能无怀乎?」乃为之歌清明。眕曰:「君之出也,乃所以为隐也。」为之歌樵。有平闻之曰:「君之师承,厥有端绪,又切磋而增益焉,其出宜也。」乃为之歌遥遥。仕鸣曰:「夫独乐非至乐也,忘君非孝也,往而不返非正也。」乃为之歌有美,赓歌丘壑,终之屈伸。应梅曰:「学而能益,屈而能亨,进而能退,贤矣。」乃为之歌长者。威曰:「其用也以时,其返也正,高而莫踰矣。」乃为之歌高高。时雍曰:「公之行也,其孤矣乎?求德则不孤矣。」乃为之歌孤鹤。淳曰:「公曷不留乐暮春乎?」乃为之歌山花。金曰:「公昔之来,求友声也乎?今之行,感时也乎?」乃为之歌有鸟。大明曰:「惟予小子罔闻知,公之别也不能无兴於怀,兴於怀不能无歌,歌之不足,其不能不托之弦乎?」乃为之歌孤桐终焉。谓任杰曰:「虽忧也,第不可无赠言矣。故言之而不长,言之可也。」甘泉子曰:「咨尔一十有六人,其拜手稽首,告别於柏山子矣。庶其无忘乎今之言。」
送丘明府之京序
[或]问曰:「曷谓治?」甘泉子曰:「鬼道微,人道显。」「曷谓乱?」曰:「人[道微],鬼道显。昔者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鳏寡无盖。[夫鳏]寡无盖,其人显也乎!绝地天通,其鬼微也乎!斯治也,[常]见於有道之国。」曰:「今之世也,孰当之?」曰:「维顺德乎!吾闻之,邓子侯毁淫祠凡四百,赭其宫,沈其像,是故人皆知听於鬼者之为惑矣。非鬼道之微乎!化其材,士学有舍,里正有居,听事有严,节义有劝。是故人皆知听於人[者]之为孚矣。非人道之显乎!鬼微人显,故邪说不兴;[邪说]不兴,故大道昭明;大道昭明,故风俗纯美;风俗纯美,故和气可致;和气可致,故[祥瑞]可格。斯义也,虽推之[天]下可也。侯将考绩之京,访甘泉子於烟霞。甘泉子言之曰:「吾闻其语矣,吾见其人矣。行当有大任,赞天子以兴理者,非兹也耶!」居樵诸子歌之以备时雅。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遵道录
夫遵道何为者也?遵明道也。明道兄弟之学,孔、孟之正脉也。合内外、彻上下而一之者也。今夫为朱、陆之辨者赜矣,或失则外,或失则内,或失则上,或失则下,吾弗敢遵焉尔。是故履天下之大道,而决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中正,中正者,救偏之极致也。述遵道。正德己卯春三月望,在大科书院。
北山流韵集序
杨子拜告於甘泉子曰:「鸣也,弗肖弗灵,承於先,惟我伯氏北山。其承先志,私淑於石翁之学,与某先生,某先生励志於草庵,静坐以求,讲习以游,乐以休休。甲子,使骥也拜子於归云。丁丑,骥也以鸣也拜子於墓所。戊寅,鸣也获从子於西樵以有闻,伯氏之遗也。鸣何敢忘?」又曰:「潮之学。惟我伯氏是倡。伯氏卒,而南村游,南村游而海涯孤,道之厄也。」甘泉子曰:「嘻!贤哉北山!惜哉北山!使北山子而无死,学其有成乎,惟予有觏,觏则有订。舍翁之初,求翁之暮,去子之[静,定]我之定,定则一,一则动静无二,而於道几矣。呜呼!使北山子而无死,斯道其可兴乎!惟予有勖,勖则有众,众则力。一人行之,十人掖之,掖[故]力,力则成习,其於斯道之兴,可几矣。」杨子曰:「鸣也闻[之],爱其人者,必思其所嗜,爱其所遗,若有闻乎其謦欬之声。北山旧有图画诗翰联其状,将集而帙之,以示不忘。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岂直不忘!尔识之,使潮之士,诵其诗,读其书,以知其人,莫不兴起,其不忘也孰大焉!」己卯三月二十一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杨贞母太夫人八秩寿诞诗序
惟正德己卯三月己丑,为都宪杨公贞母太夫人周悬帨之辰,肇跻上寿。都宪公以两广重寄,不得戏彩寿於建安。有狄公望云之思,王事靡盬之叹,三察院毛君、潘君、伍君思以纾公之情,因藩臬郡守,谋所以为寿之说於史若水曰:「惟贞则可以寿乎?」水曰:「贞则尽妇,尽妇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少归太仆,未期而孀。指日自矢,不负所天,昭受休命,表厥宅里,斯不亦贞矣乎!」又曰:「惟仁则可以寿乎?」水曰:「仁则尽母,尽母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保育遗腹,以及於成。爱而知劳,严而克慈,斯不亦仁矣乎!」又曰:「惟孝则可以寿乎?」水曰:「厥孝不匮,锡於尔类,是谓敬先,敬先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阐文敏之懿,忠贞重光,克成家规,不坠厥德,斯不亦孝矣乎!是宜颂三德,进觞以为太夫人寿,斯其至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太夫人用能成其子之仁,俾都宪公之仁,能好能恶,殄兹大寇,保厘於多众,辑宁海宇,泽被於南服,是则可以为太夫人寿矣。」「斯其至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太夫人用能成其子之孝,俾都宪公克绍家声,壮国之猷,继太仆之志,以光於文敏,垂休鼎彝,是则可以为太夫人寿矣。是宜祝二成之美,进觞以为家国庆,为士夫、为民庶庆。」於是三察院各为诗歌,以赞嘉祉,以介眉寿,且曰:「国史明得失之迹,盖诗法也。」乃於水乎属序焉!
溟峤尘清诗序
溟峤尘清,褒宪大夫汪公也,何褒尔?兀?子曰:「汪大夫前以招安盗珠之众,乘长波,破巨浪,灭金章之寇,降获者千余,而海波不扬,不谓之尘清乎?」曰:「请闻其再。」兀?子曰:「汪大夫后以土、汉之兵,当从化之贼,破坚下险,俘斩者千余,而野燧不生,不谓之尘清乎?」甘泉子曰:「呜呼!美哉!噫嘻!伟哉!予遁於荒,予罔知,吾原其始乎!予偃乎遐,予罔闻,吾征其终乎!」曰:「曷谓始?」曰:「始者,汪大夫两分岭南之巡,人曰:『狱清而刑理。』夫刑也者,小兵也。吾以其小信其大焉尔。」曰:「曷谓终?」曰:「汪大夫后以宁贼之变,倡义气,要众兵,以应阳明勤王之举。乃号乃跳,弗寝弗食,时为汪公。夫勤王也者,大兵也。吾以其大信其小焉尔。夫小大始终之道,其[致]一也,是故予荒罔知,吾知其始矣;予遐罔闻,吾闻其终矣。」兀?子乃倡长歌,歌其事焉。风人继而和之。己卯九月
赠王君用仪还京诗序
用仪王子世雅於甘泉子。见於西樵,奇之;再见於穗石,益奇之;三见於禺山之馆,益益奇之。王子盖朴而敏。夫气质之生也,朴者必不敏,敏者必不朴,朴而不敏则野,敏而不朴则流;流之胜也害智,野之胜也害仁;是故益奇王子有智仁之质也。夫朴近仁矣,敏近智矣;朴而不野,敏而不流,吾尝求士於天下,特吾乡中行之难也哉?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故君子之道鲜矣。」兼智仁而有之,谓之有德,王子勖之。王子行矣,其往将大用矣。居天下之广居,而普济天下,存乎仁;久哲保身,而兼照万物,存乎智;智以藏之,仁以显之,存乎德行;有诸身,成其德行者,莫大乎学问;王子勖之。王子弗勖,其何以光乎前文人?於是风人唱而和之,永勿忘。
送杨少默序
杨少默游烟霞一载,将归潮,诣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 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贰而贰之也,是故致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尧曰『执中』,舜、禹曰『精一』,禹传之汤,汤以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传之孔子,曰『一贯』。孔子传之颜氏,曰『博约』。是故内外动静一矣。体用物我一矣。孔、颜之后,离而二之者渐矣。千有余年而后有周、程,故程子曰『一原』,曰『无间』。周、程之后,离而二之者甚矣。呜呼!一之者其谁乎?是故内外分而动静判,动静判而体用离,体用离而物我间。夫天之生物,一本也。夫道,一本者也,知不二本。又何有於内外?故一之而后可以入道,道无二也。」或曰:「杨子於子之言契矣,闻内外体用物我之合一矣,执事斯敬矣,骎骎乎而之道矣。吾子犹谆谆乎支离之戒,何居?」甘泉子曰:「傲慢游淫之戒,犹谆谆乎大圣也,何居?龟山之於程子也,晦翁之於延平也,犹不能无惑於离索之后矣,何居?夫适道者,不贰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贰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呜呼!杨子,一尔心,无贰尔途矣。」
赠郑道士启范还闽序
莆阳郑子,少而敏而达,少而敏而达必骄,少敏达而不骄,必有实以自胜,自胜者必不求人益,有以自胜而求益,则必虚而有大受。郑子於甘泉子,访於樵,言必起,坐必侧,行不避潦,跽不避航,不求益哉?郑子曰:「吾敢求焉,吾求小异於乡之人而已矣。」甘泉子曰:「子其毋让焉!毋曰:『吾且少异於乡人而已矣。』」郑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子其必至於圣人而后已也。」郑子亦曰:「吾乃今必求至於圣人而后已也。」甘泉子曰:「唯唯!」问圣。曰:「敬。」问敬。曰:「一。」问一。曰:「无二。无二则无事矣,无事则天,天则神。是故自胜之谓至贵,大受之谓至富,克一之谓至安,无事之谓至乐。夫四至者,非由外求也。郑子归而求之,而由人乎哉!」
东征武成序
惟十有四年,民兴胥咨,曰:「惟天降割於广氓。群盗斥斥,聚啸山谷,掳我妻拏,掠我财资,糜我骨肉。徂兹太保郭公,将征复沮,遂迄於兹。天乎奈何!」毛侍御以闻,皇帝曰:「俞哉!惟尔抚镇镇巡,尔其徂征,奋乃果毅,克厥成功,以耀予武。」遂以从事。都宪杨公适至,曰:「予职惟罔弗督、弗饷弗调,予惟弗武。」总兵抚宁侯朱公继至,则曰:「予惟兵戎之事,其罔弗统。予若弗率,惟予弗武。」总镇太监王公又后至,则又曰:「予惟罔弗镇,予不钦厥成,予惟弗武。」於是馘於都府曰「允」,总府亦曰「允」,兵府亦曰「允」。俘於都府曰「宜其杀」,总府、兵府亦曰「杀」。都府曰「罚」,二府亦曰「罚」。三公协心,以底於成。广西苍梧道宋君、杨君以命於汪同府,同府以介於罗司训,因何县尹告史若水於西樵曰:「愿有庆,庆以文。」若水曰:「如其成,如其大成,可庆也。夫捕盗者如捕鹿然,有发纵者,有追逐者,有踦之者,有角之者,有获之者,有烹之者,有始之者,有终之者,有伤肤者,有完躯者,有劳事者,有安享者。其心其力虽不同,其有功於鹿一也。则吾於诸公平寇之功,又奚敢择焉耳。然而广氓之德之亦已多矣。水不佞,用述广氓之德,推同府诸公之义以为庆,播德威焉。」
送方直养归齐云诗序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寡予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直养,持其混合之说,来访於西樵。甘泉子不习闻其说,独爱其似吾合一之旨,而儒学之支离者,反若出其下,乃乐与之游,而犹好与之辩。是故乐游则有亲,好辩则有从;有亲则可信,有从则可化;信而化之谓之善变。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矣,混合之说主乎气矣。主乎理者形而上,主乎气者形而下。知混一之说而不失其中正者,其惟圣人乎!」方子乃出矢言,从甘泉子於圣人之归矣。夫方子者,逃商而僊,一变也;逃僊而儒,二变也;不可谓不智且勇矣。使方子果能由其混合之意而为甘泉所谓合一之道,是为天之勇智,而圣域可入矣。於其归齐云,且道访阳明子也。言以申之,令诸友生合言以饯之於小瀛洞天,以为他日阳明质问之资焉。
古小学序
王者之风息而教弛,教弛而后二学亡。小学亡,而王宫党遂之教无传焉;大学亡,而辟雍泮宫之教无传焉。辟雍泮宫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终;王宫党遂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始。学无终始则人道不立,人道不立则天地不和,天地不和则万物不遂,万物不遂则天理或几乎息矣。夫二学未尝亡也,自二教弛而皆逸於戴记也。大学之逸也,其篇全,而程氏表之;小学之逸也,其篇散,未有会而聚之以复古者。夫能始而不能终者,有之矣。未有不能於始而能终者也。若彼考室,弗惟其堂,曷其能构?构则圯。若农力穑,弗惟其亩,曷其能播?播则不实。吾惧焉,乃因读礼,采而集之,复为蒙养、洒扫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礼乐射御书数,凡七篇。其文则古,其事则小子之事。不敢以大人之事参之,恐其躐也;不敢以今文参之,恐其混古鼎彝也。呜呼!斯文也,自夫王侯之子,以至庶人之子,上下达之者也。呜呼!元子小子苟能习其文,行其实,立其诚,诚立而圣可基矣。是用成书,行之家塾,传之子孙云尔。
答问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夫今之小学,朱子尝辑之矣。而子复有是编焉,何居?」甘泉子曰:「夫所谓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礼乐射御书数之文者,朱子尝言之矣,而今之小学莫之及焉,何居?夫吾之所编者,朱子之意也。今之所传者,朱子未定之书也。」或曰:「曷谓未定?」曰:「书谬其意,故曰『未定』也。参之大人事也,后世之文,非尽小子之职也,故曰『未定之书』也。是故师其本意,不师其未定,虽谓之继志焉,可也。朱子复起,不睽於斯文矣。」
古大学测序
甘泉子读书西樵山,於十三经得大学古本焉,喟然叹曰:「大学之道,其粲然示人博矣,其浑然示人约矣。明德亲民,其粲然矣乎!止至善,其浑然矣乎!夫非有二之也,其粲然者,乃其浑然者也。是故明德亲民以言乎大体 矣。止至善以言乎实功矣。曷谓[粲然]?其体用周[以弘],其分成己而成物,是故以言乎大体也。曷谓浑然?其[理]要,其学易简而久大,是故以言乎实功也。」曰:「请闻其[要]焉。」曰:「至善。至善也者,以言乎身心之於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綷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定静安虑,知行并进[乎此者]也。知所先后,知此者也。自天下而之格物,自格物[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屡而意致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或曰:「子之[必主]乎古本,何也?」曰:「古本以修身申格致,其教人也,力[身]之也,非口耳之也。学者审其词焉,其於道[斯]过半矣。是故其书完,其序严,其文理,其反复也屡,其义尽。大哉![博]矣约矣,其道也其至矣[乎!予]惧斯文之晦,求之者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也,诚不自揣,谨离章集训而测焉,以俟君子。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中庸测序
史若水曰:「夫中庸何为者也?夫作者之志,其有忧乎!夫[子]没而微言绝矣,异端将起而大义乖矣,是故子思忧之,忧夫道学之不明也。忧语用[者]之离夫本也,忧语[本]者之离夫用,而本非本於天者也。本於天者,性也。[故]中庸者,本诸性而道具焉。本诸体而用具焉,本诸中[而]和生焉,是故君子慎独,养其中而已也。中立而和生[焉],修道教、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体也。夫中庸者,[自]天而推之人者也,自人而复乎天者也。斯理也,其执[中]建中之传、博约之教、一贯之旨也。子程子曰:「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其有以默识此[矣]。故中庸者,一乾而四肢[者]也。乾也者,言其篇之首也。四支也者,言其自一而二[而]三而之其卒焉者也。夫天下之支,未有不原於乾者矣;天下之乾,未有不因支焉,以发明者矣。是故以明乎慎独之功者,莫大乎一支;以言乎体道而致之中和位育者,莫大乎二支;以言乎体道之极功,而放之中和位育之极致者,莫大乎三支;以言乎反本而约之,其功密、[其]为效远、其体用一,莫大乎四支。是故一乾本根,纯[粹]精矣;四支发挥,旁通情矣。大哉道也,斯其至矣。予忧[夫]世远言湮,作者之精殆不可见,而道或几乎晦也,为[之]作测。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送和溪程侍御还朝诗序
侍御和溪程君巡於广东,将代还朝,三府诸公赠□□ 和溪子曰:「必若得甘泉子之文。」总镇府王公以督府萧公、兵府朱公来征言曰:「必若得子之言。」牛市舶、韩珠池以三府之意来致言曰:「必若得子之言。」他日,程子言於甘泉子曰:「必若得子之言,示入道也。」甘泉子曰:「以子之言,於入道也孰大焉!以子之言及子之志,其於入道也孰大焉!以子之言、行子之志、乘子之资,其於入道也孰御焉!是故惟默惟和,惟易惟简,以子之品,於入道也孰优焉!是故默以成其性,和以达其道,易以崇其知,简以尚其能,於入道也孰大焉!故时默而默,可以不言而信矣;时和而和,可以不动而顺矣;时易而易,可以不虑而知矣;时简而简,可以不强而从矣;於入道也孰御焉!夫圣人者,易以法道於天,简以法道於地,和以法道於春,默以法道於神。夫崇天之易,履地之简,发春之和,成神之默,至矣。」三府诸公乃歌以永言。
送屠侍御还朝诗序
惟皇建国,列官分职,爰及海裔,以阜兆民。岁命御史纠厥群枉,上恭天命,下临司郡,中交三府。故御史之於三府,恒相制而鲜相能。总镇府则以中贵胜,总督府则以堂尊胜,总兵府则以勋戚胜。胜则离,离则莫或协心而同理;莫或协心而同理,则事莫集而功莫成;事莫[集]功莫成,则民有不得其所者;民不得所,则天地不和而万物不同。「兹广右巡按御史屠君文治之於三府也,其可谓和同者乎?」曰:「否,不然也。不必和而和,不必同而同,其斯之谓正。」甘泉子曰:「吾有闻矣,吾有闻矣。吾闻诸西游者,群奸辟,群势戚。三府曰『然』,屠君不必然,不必不然;三府曰『不然』,屠君不必不然,不必然。直己而行,循物而合。是故兵府朱公为之左次,忘乎其为勋戚也;镇府王公为之左次,忘乎其为中贵也;至於督府萧公亦为之左次,忘乎其为堂尊也。王公则曰:『惟予时镇,镇罔弗靖。惟屠之能。』萧公则曰:『惟予时罔弗督,督罔弗兴,惟屠之贤。』朱公则曰:『惟予职时大戎,罔弗济,惟屠之庸。』咸又曰:『惟予四人协心,同兹事事,以克靖西土,惟尔之称。』夫三公者,胡为致此於侍御也?侍御胡为得此於三公也?君子可以观和同之异矣。」於屠君之还朝也,三公赋诗以畅其和,恳国史湛氏序之,以明得失之迹。
送黄孟善归省诗序
黄生孟善淑,三十始学於东所,遂究东所之学。五十终学於甘泉,遂甘泉之学。人曰:「有异乎?」曰:「有。东所之学主乎静,甘泉之学兼乎动,动而不出,一静专矣。东所之学主乎内,甘泉之学兼乎外,外而弗遗,一内涵矣。是故内与外、动与静,一矣。」或曰:「孰能一之?」甘泉子曰:「唯尽心者能一之。是故圣人之学,尽心而已矣。日月之全,莫或掩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或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或曰:「若黄生者,可与尽心乎哉!黄生有入贡之期矣,恢恢然不以为欣;将从甘泉子南岳之游,亦恢恢然不以为恤。其殆庶几乎不蔽者乎?」曰:「然。然而扩而充之,斯不蔽已。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黄生勉之。」
送戴地官应诏还朝序
或问:「戴子可与於道乎?」甘泉子曰:「可。」「何居?」曰:「吾以观其始。始者抗疏矣,谪官之报,吾始告之淮,戴子嚣嚣然无愠色。送予三十里而不怠。」或问:「戴子可与於道乎?」甘泉子曰:「可。」「何居?」曰:「吾以观其终。夫终居乌石六年矣。诏复之报,乃乍闻之瀛,戴子亦嚣嚣然无喜色,从予三旬而不忍去。夫圣贤之学,性情而已。孔子之学,曰『不怨不尤』,颜子之学,曰『不迁不贰』,夫学至性情焉,至矣。吾以是知戴子之可与於道也。」或曰:「然则子文之三仕三已无喜愠,而不得与於仁也,何居?」曰:「夫子文也,或质也,内外之一也,皆未可知也,由中达於外焉,不愠不喜,皆天理,斯仁而已矣。戴子勉之,其於道也孰御焉!」其去而还之朝也,县大夫以下,朱、杨诸君曰:「仁人也,宜赠之言。」学广文以下,易、白、王诸君亦曰:「仁人也,宜赠之言。」谋诸甘泉子。甘泉子曰:「古之仁者赠人以言,然亦惟仁人能受赠言,尽性情之蕴,是故知圣学之要。未发之谓中,中节之谓和,大中之谓本,大和之谓道,致中和之谓仁,至矣。故学至性情焉至矣。」
小瀛赠别序
戴子谪乌石六年矣,而问学,甘泉子曰:「政。」他日,以诏迁守於延平,且行矣,而问政,甘泉子曰:「学。」「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学一政也,政一学也。二之则支,二之则离,夫支离之弊也,久矣。」曰:「有要乎?」曰:「有。法天之行,体天之理焉,尽矣。」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大学,曰『格物』。格物也者,体乎天之理而为言者也。故自意心身焉,而家国天下焉,故知一本也,孰二乎学矣?孰二乎政矣?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戴子行矣。」诸子亦各有永言。
西樵留行序
兀崖霍子居西樵,将赴部。甘泉子乃率诸山神留行,爰肇告於烟霞洞之神曰:「惟尔宅兹樵中,凡樵之事,尔罔弗知;凡樵之神,尔罔弗督。惟兹兀崖子将去兹土,尔盍谋之!」乃召大科之神,告之曰:「唯尔乃七十二峰之长,职思雨云,尔盍谋之!」乃召九龙之神,告之曰:「唯尔职思沛泽,云亦乃从,宜司左道,尔盍谋之!」乃召虎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司於右道,惟风尔从,尔盍谋之!」乃召垂虹、锦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职思北川,尔度不尔度,尔咸知之!」乃召龙泉、双泉、双鱼三神,告之曰:「唯尔职思东川二川,唯尔度与否,尔盍谋之!」乃召紫姑、乌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僊灵,善化人意,尔盍谋之!」乃召百炼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多修於德业,尔盍谋之!乃召翳门之门神,而告之曰:「唯尔阖辟惟时,出纳惟允,尔盍谋之!」乃召霍子笠之神,而告之曰:「兀崖子将免尔矣。尔盍自谋!」唯兹十有六神,各以其职遮留於兀崖子。大科之神乃曰:「能忘云披雨游之乐乎?吾以云师行云,以泥尔行。」紫云、云端之神进曰:「能忘云卧之乐乎?吾将白云以遮尔道。」九龙之神进曰:「能忘畴昔争我乎?抱寘我乎?吾不恭尔左,且佐兴云。」虎岩之神进曰:「履我之尾,能不噬乎?吾能生风 以逆尔舟,吾不恭尔右。」垂虹、锦岩之神进曰:「子尝割衣我锦,气嘘我虹,曷为去予?予不利尔。」北川、三泉之神进曰:「尔尝濯我缨,漱我齿,行则吾不利尔。」东川、紫姑、乌利之神进曰:「吾能化人,圣不能化人,凡吾不知子所如。」百炼之神进曰:「弗磨弗砺,子孰去予?」翳门之神进曰:「一阖一辟,系於一息,乃出乃入,间不可及。」霍子笠之神进曰:「子昔弗获九龙,占名在予,子乃予去,盍返我笠?」兀崖子乃默而不答,脱笠而去。诸神复命於烟霞之神,烟霞之神白於甘泉子,且咸曰:「昔甘生去樵,霍子命诸神逐之。今霍子去,而子乃率众留之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与其进,不与其退。与进者谓之仁,与退者谓之义,与其义也宁仁。」乃为之歌烟霞曰:「烟霞之墟兮,与子广居兮。烟霞之极兮,与子安宅兮。归来归来兮,与子栖迟。樵之云兮,可以兴雨。优哉悠哉,乐以子处。」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宪节怡萱序
甘泉生与阳明子交於京师,因阳明获交於小江子。阳明子以言忤权奸,去兵部,卧病者踰月,无愠色。既而小江子以名为权奸所忌,去兵部,则有若不怿然者。甘泉子惑焉。或曰:「其犹以老母之故乎!」夫然,小江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毛公之喜也以亲,小江之戚也以亲,其心一也,然而益知小江之所以为孝矣。后七年,权奸去而善类进,小江子擢广佥事,且欣欣然释离忧而越遐服。四年政成,朝廷迁福建副使,小江且欣欣然捧宪节觐慈颜。人乃知小江之昔之戚也以亲,今之喜也以亲,其与义也一也,则夫小江亦犹行古之道也。广之士人各为诗歌,以播其乐、畅其情,合之曰宪节怡萱。甘、李、费、刘诸生谓:「甘泉子,友也,盍有言乎哉?」甘泉子叹曰:「若水之不言者,三年於此矣。礼坏而乐崩矣,其能有言乎哉?然以十年之交,三益之友,一旦之别,数千里之遥,则予之於小江也,其能无言乎哉?然而小江子行道於身,则亲有余显矣;忠移於君,则亲有余敬矣;惠加於人,则亲有余爱矣。则夫小江子之怡亲也,孰大焉!予何言?」他日甘泉子与小江子论圣贤之学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或由之而成行,或由之而成性。成行之谓贤,成性之谓圣。小江子浩然而归,过赣上,其质阳明於都府也。」
小瀛赠别诗序
省斋吴子以梧守周子之意,索言於甘泉之野。其貌恭,其言从,其礼卑,其志崇。惟恭作肃,惟从作度,惟卑作谦,惟崇作德,知斯四者,是谓作范。夫其貌恭而不过,故其德盛,其中栗;其言从则不忒,故其称守也贤,其叙功也□,其礼卑,卑而莫踰,故人乐让,众与归焉;其志崇,崇而不污,故德性尊焉,物莫尚焉。由此四懿,其於道也孰御?吴子其莫御焉,其进进於圣哲矣,奚啻作范?吴子其御焉,四德之疚也,奚其范?於其归苍梧也,小瀛诸子以甘泉子之意,引其意以赠。
泉翁大全卷之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李氏双寿序
惟岁辛巳,福建李子士文之父母同跻七十。李子掌教於高明,厥寮栗子为之请寿於甘泉子。及於西樵,再进而再不言;及於小瀛,三进而三不言。谭生等惑曰:「吾师李也,於吾子是尊也,将以解官而师之,未能也。兹其爱敬父母也,必得吾子之言寓归寿之是荣也。再三进而子不之言也惑。」甘泉子曰:「人子之孝敬,以寿其亲也,在其身,而在人乎哉?夫父称乾,母称坤;乾为天,坤为地;天司生,地司成。生主易,成主简;易以知,简以能;知以应天之清,能以应地之宁。故父母者,天地之象也;万物者,男女之象也。夫万物不生,则大地或几乎息矣。是故天地不宰,万物成能;父母匪寿,人子是荣。今子谓以万物颂天地乎?抑以人子荣父母乎?吾是以不言也。」谭生进曰:「人子之寿其亲在其身,则吾既闻命矣。若吾师李也,亦庶乎!其於吾庠生也,却其贽金,绝其私馈,不亦清矣乎!静以处己,淑以教人,不亦宁矣乎!惟清故易,易故易知,易知则可生,生以永天之乾。惟宁故简,简故易能,易能则可成,成以永地之坤。故万物者,寿天地也。人子者,寿父母也。立身行道,致尔清,则可以事父敬矣;致尔宁,则可以事母爱矣。事父敬,则事天明矣;事母敬,则事地察矣。天地明察,神明彰矣。」谭生其归语诸李子,且以为父母并寿,天地并位,尽仁孝之道。
赠邑史贺君敦事诗有序
先师石翁葬於圭峰下,廿余年矣。卜恒不吉,水泉囓矣。同门议迁者三年矣,而弗定。若水以赴召北上,告於墓,且告卜迁意,冀佑卜获。明日,与梁天壶诸子遍卜不吉,乃登皂帽之巅,循坡而下,得飞鹅岭,前有自然湖,地脉止焉,曰「吉」,乃闻诸宪长汪公。汪公许任兹事者,亦三年矣,乃转闻诸巡按谢公,谢公可其议,下按察司,察司遂下於府,太守简公赙之,太府韩公闻之,亦益赙之。简俾县典史贺君思,曰「能」。贺君勤而宣力,仁以均工,严以督惰,智以图事,出诸意表。同门之士德之,咸作诗表之。天壶子序之,予后篇终义,而系之诗云:「维昔我师,窀穸孔荒。卜罔知吉,水泉之乡,我心则伤。心之伤矣。卜穆求旁。圭峰之阴,皂帽之阳。载奠厥藏,诸子来同,群公是帮。简俾其能,厥工用章,灵妥而康。既妥厥灵,乃开影堂。百堵具兴,周之垣墙,佳城皇皇,瞻望宫墙。有湖汪汪,有来洋洋,亦既鞠瘁,亦既慨慷。侯谁宰之,贺君之良,我歌以扬。」
送九山子还古冈诗序
甘泉子曰:「以予观乡学,知王道之易易也,乡学其王道之本乎!是故王道本造士、俊士,造士、俊士本国学,国学本乡学,所由升也。」乃建独冈书院以教一乡之秀,而以慈母义仓之羡余给其师币,聘古冈九山汤子主教焉。四方之秀,闻者咸来。九山之教,惟以勤谨,惟以和易,惟以忠厚,惟率以身,惟感以心。是故勤谨则有功,和易则有从,忠厚则有立,以身则有度,以心则有慕。故洒扫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教行焉,盖本诸古小学。甘泉子曰:「以予观於小学,而知大学之道之易易也。善其勤谨、和易、忠厚,而至善基矣,至善立而明德亲民尽矣。」九山子期年而归,归则独携一夫自随,以诸生之赆,置学田於书院之前,以遗后之人,令诸生常若九山子之在兹也。咸赋诗赠之,甘泉子序之,且以俟王道之行也。
鲸海波平诗序
惟正德丁丑,荒番佛朗机肇称入贡,肆尔长技,乱发火铳,震我城下,众莫谁何!郭总戎引其酋大骂之,然犹假入贡。满喇咖诸番以重灭之罪诉,言路诸臣以杜思之策闻,上乃遣却其贡。彼乃放巨舶十数,以大入寇岛氓,掠男女以窥中华。今按察使前海道副使诚斋汪公慨然自任,困其入港之舟,以克成功。黄门黄子、侍御钟子、国子赵子以告於甘泉子。黄子子任曰:「惟汪公誓灭此贼,食乃下咽。奋臂登舟,以为众先,以兹而胜,克成乃功。」钟子理夫曰:「惟汪公炳彼长技,制用低艘蜈蚣百桨,桨手一铳,破厥下艕,以此而胜,克成乃功。」赵子元默曰:「惟汪公始誓归德之民灭货自取,不食乃言,人争效死,以此而胜,克成乃功。惟吾子有言。」甘泉子曰:「夫科道以公论於朝廷也,国子以公论於学校也。夫三子之言备矣,予何言?夫奋以率先者谓之勇,得其长技者谓之智,释货得人者谓之仁。勇、智、仁三者备矣,予何言?」太史伦子彦式曰:「宜书之,吾与子职也。今有诸作者,子其先篇以始之,予当后篇以终之。」
耐轩序
耐轩之什,扬休号也,号非舌也,无名变而名,名变而字,字变而号,号以崇字,字以崇名,诗以崇号,其诸近世之事乎!耐轩子字廷礼,名敬,故号以崇名字也。崇名字也者,匪虚也,规也。耐轩子问曰:「吾耐何矣?」甘泉大人曰:「心。匪心何耐矣!尔心惟水,情则流,流而弗止则滥,及滔於天。尔性惟火,情则焰,焰弗其灭,则延燎於原,尔其戒哉!动乃心,忍乃性;忍乃性,养乃心。其有耐,乃其有济。」耐轩子曰:「吾又乌乎耐矣?」甘泉丈人曰:「呜呼,陈子!其敬听之!惟毅则耐,惟弘则耐。故毅以言乎其力也,弘以言乎其量也,耐以言乎其劼制也,劼制以言乎其性情也,耐轩以言乎其规也,诗也者,各以言乎其所之也。是故耐也者,入德之门也。故惟欲、惟怒、惟爱、惟喜、惟忧、惟惧,惟斯六者惟耐,惟毅惟弘。惟欲而耐则不肆,肆则思义;惟怒而耐则不炽,炽则思理;惟爱而耐则不僻,僻则思公;惟忧而耐则不闷,闷则思豫;惟喜而耐则不淫,淫则思节;惟惧而耐则不怯,怯则思勇。之六思者,其水是坊,其火是扑,不坊不扑,是不反躬,天理灭矣。故之六思者,所以入德也。存乃心,矫乃情,正乃性,夫然后无所用耐矣。书曰:『有容德乃大。』耐轩子其听之!其听之!」於是乎有风人之咏。
瀛风诗序
瀛风,赠黄子也。何赠尔?「黄子质,故赠之。」曰:「如斯而已乎?」曰:「黄子直,故赠之。」曰:「如斯而已乎?」曰:「黄子且学而未艾,故赠之。夫昆山有玉,至璞不雕,不亦质乎!南山有竹,至挺不操,斯不亦直乎!雕而琢之,乃瑚乃琏;括而镞之,乃或利用,不亦学乎!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学也者,尽天地之撰,一阴一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黄子行矣,吾有以赠子矣。」乃命小瀛诸生,歌以永言命淑,尔宜歌之;歌蒹葭命钦,尔宜歌之;歌玉堂命归约,尔宜歌之;歌良玉命谟,尔宜歌之;歌皎皎命世熙,尔宜歌之;歌斗杓命廷举,尔宜歌之;歌奎璧命自清,尔宜歌之;歌筠溪命振东,尔宜歌之;歌湖海命玺,尔宜歌之;歌将春命幼学,尔宜歌之;歌俟时命与规,尔宜歌之;歌硕人命功显,尔宜歌之;歌采苹命功武,尔宜歌之;歌梅花命日彰,尔宜歌之;歌明月以终焉。
送南京户部尚书蒋先生致仕归全州序
古之一门并显者固不少,独称二疏为贤。称二疏之贤者无他见,惟以其决去为高。而二疏之去也无他及,惟以并受尊显为嫌。夫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故周公留召公曰:「襄我二人。」圣贤之存心於国家者如此,故大臣之进退去留,视道之行否何如尔,不系乎他之故、嫌之避也。是故或去或处,或进或退,归於道焉尔矣。苟合於道,虽周、召之留,吾信之矣;苟未合於道,虽称二疏之高,吾惑焉。使非惟道之同,而相引去为高,此新进之士,不得於君相者之所为,而谓二疏以保傅之责为之乎?广右之全州有二蒋者,同气而出,同榜而宾兴,同时而为公辅,其德性同温克,器识同深沈,其学同博雅,故其施於事业也同为有声。其伯曰梅轩先生者,今为留都户部尚书。吾受知於南海,再见古虔,吾信之表里若一。其尹南海也、清戎荆楚也、守汝宁也有声。[其藩]闽浙、抚南赣、进侍郎、为尚书也有声。其仲曰敬所先生者,今为少傅,吾僚於馆,属於阁,吾信之表里若一。其为史局、为讲官也有声,为辅相,弘济於难、镇靖於家邦也有声。其视二疏同显一门,其贤也何如耶?梅轩先生今以年至,累疏乞骸,飘然而去。天子为优礼,许之粟月三、役岁四,表殊数焉。然则公之去也,岂二疏之意乎?其必有慰留敬所公以辅理,非若二疏同去为高也乎!其亦召公之意也乎!其必有不可而去也乎!公之意,其有未可知者耶?惜乎未见有如周公者留之,以襄明天子之治理也。然则公之去,盖有与二疏异,其德业亦异,其委重於其弟,与二疏一朝偕去以为高者尤异。夫以六同而兼乎三异,将俾后之传胜事者以为美谈,而二疏不得专於前矣。昔人所谓邦家之光,非特闾里之荣也。於是杨太常与乡人贤之,皆称叹而咨嗟之,咨嗟之不足,俾史氏若水书之。
赠四川佥宪蔡君纯中之任序
大理蔡君仗节於先朝,伏谏於阙下,责谴於南台。惟兹嘉靖元载,诏复於评事,陟於寺正。太史水也与之僯,视其貌,温温尔,孰知其谔谔尔也?观其行,确确尔,孰知其昭昭尔也?夫温温,以知其德也;确确,以知其介也;谔谔,以知其直谏也;昭昭,以知其见几也。是故温温者近乎仁,确确者近乎义,谔谔者近乎勇,昭昭者近乎智,四者备矣。神而明之,谓之德行。然则纯中其贤矣乎!明年,天子朝见方岳,大明黜陟,擢纯中补蜀之佥宪。於是司厅之僚,与两寺之正,合谋所以赠言於水。水曰:「夫蔡子其固有之矣,蔡子其固有之矣。夫事在致之而已耳,故君子致其道,而天下之政理矣。致其学,而天下之道得矣。是故知以知之,仁以守之,义以出之,勇以成之,而道在我矣。今蔡子之之蜀也,致仁之道,则德爱洽矣。致义之道,则廉介辩矣。致知之道,则情伪彰矣。致勇之道,则刑威行矣。仁则民爱之,义则民敬之,知则民服之,勇则民畏之。将见蜀之治也,而文翁、张、崔诸贤不得专美於前矣。岂非诸君子之所愿於蔡子哉!蔡子其行矣。嘉靖癸未春三月二十四日
寿蒋太孺人八十四序
厥祖惟根,厥子惟支,厥孙惟叶。惟根本不深则支叶不蕃,故观根本可以知支叶矣,观支叶可以知本根矣。夫物则固有然者,而况於人乎!而况於祖子孙之贤者乎!刑曹郎中全之蒋君彬,以审刑之便,将归寿其祖母,访於甘泉子曰:「惟吾祖太孺人倪也,惟今年十月之朏,寿跻八十有四,幸诏我所以进寿之道。」曰:「子其言焉,吾将为子寿矣。」元学曰:「太孺人媲我桂塘,家乃雍肃,则何以寿?」曰:「其妻道顺矣,宜荐至顺之寿。」曰:「太孺人敬事厥祖,有称里闾,则何以寿?」曰:「其妇道孝矣,宜荐至孝之寿。」曰:「太孺人布衣蔬食,绩纺自劳,则何以寿?」曰:「其俭勤德矣,宜荐至德之寿。」曰:「太孺人恤邻之贫,是赈是贷,则何以寿?」曰:「其至仁矣。宜荐至仁之寿。」元学曰:「惟兹四德,幸子以教我,足以归寿矣。」甘泉子曰:「未也。夫观木之根,孰与支叶?太孺人之冑子高川隐君,潜德之在野,吾闻之。今拜封主事者,卓卓也。其仲子艾轩推官之在应天,吾友之,今守连者,卓卓也。高川之胤,爰有元学,初举进士,有声於时,正郎法曹,有哲於刑。其积久而大,蕴极而光者未艾,是之谓至庆。吾请荐至庆之觞,以继四寿之后,以祝於无穷。」元学乃拜嘉以归,为之上寿。嘉靖癸未三月二十六日
瀛西之什序
瀛西之什,赠瀛西也。曷为乎赠瀛西也,嘉同也。曷为乎嘉同也?小瀛主人甘泉若水也。瀛西,伍子益之别墅也,以西邻乎瀛也,昭同也。曷为乎昭同也?甘泉子之考也,瀛西之妣也,兄弟同气也。瀛西之於甘泉也,兄弟也,同自出也,少同嬉也,长同业也,壮同游白沙也。甘泉子荐於乡矣,厌进取,不入国子,弃引而归也。既十有三载,母强之行也。瀛西廪於庠矣,既游白沙,亦厌进取,裂衣而归。既踰年矣,又强之,复又同也,其志於初又同也。瀛西子以应贡不仕,而家居若将终身焉。甘泉子以召起於西樵,出於小瀛,谓瀛西子曰:「兄盍同行乎!」瀛西子犹豫而笑,甘泉子强之同乃同。辛壬冬春,同载而北,夏及京师,与诸生同居垣西之馆,同讲至学,同论大道。或曰:「然则可以归诸大同矣。」甘泉子曰:「兄其勉诸!兄其勉诸!吾将与天地同游,与万化同流,与鬼神同幽,与日月同明,与万物同休。瀛西子其能终同我之同,而不负乎其初之同乎!请自今同功始也。」瀛西子今承明天子之简任,去而教诸会同,会同者,会於同也。将与诸生同学,圣人同归大道,以游乎大同之域,共赞大同之治矣,尚无忘乎赠言。癸未四月七日
蒋母太安人六十寿诞序
全州之伍有淑女者,继室於建德令尹蒋公,生子曰淦,为兵部员外郎,受封安人。维癸未四月十又一日,维年六秩,维辰初度,高太仆率乡宦进寿焉,曰:「维安人内助建德君之德以达於政也,政而有声,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惟安人视先室之子四也,如其己子也,乃育乃成。其视侧室之子二也,如其视先室之子也,乃严乃爱,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其抚孙十有五人,如视其子也,视曾孙十人,如视其孙也,乃慈乃惠,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遂以请书於太史氏,太史曰:「是则然矣。吾闻之,维妇无大辱,辱於其子。惟妇无大善,善於其子。」或曰:「然则安人克成子淦,庸拜厥封,持斯而寿可乎?」曰:「然。此固安人之善也,非安人之大善也。其大善也,存诸汝洁之身乎!昔者吾观诸汝洁之身之孝敬其母也,其必得吾文以寿也,吾三辞之,又进焉。其思以不得吾文以寿也,无以遂孝敬於其母也,如不孝。然而推是心也,孰不可至?是故德业不修,曰『如不孝也』,故立身行道,可以显亲寿矣。居处不恭,曰『如不孝也』,故致恭可以荣亲寿矣。容止弗庄,曰『如不孝也』,故矜庄可以不辱亲寿矣。事君不忠、交友不信,曰『如不孝也』,故尽忠信可以不耻亲寿矣。君子行斯四者以寿其亲,是之谓万寿无疆。」咸曰:「是谓寿之至矣!至矣!」
武举试录后序
维皇建极,越厥二年,既策文士,乃修武举,求人并用,以图化理。乃命臣熙、若水等职斯文试,乃录士登文。若水宜后编终义,乃观首策,曰:「猗哉!历历乎!然而知变法矣。」观其次,曰:「庶哉!浑浑乎!然而正奇几矣。」观其又次曰:「谋之恢恢乎!知本矣。」观其又次,曰:「究之渊渊乎!然而文武一矣。」观其首论,曰:「确哉!知严兵矣。」观其次,曰:「知方乎哉!然而王霸辩矣。」乃拜首而扬言曰:「若稽高祖,圣神文武,匡一华夷,谕於臣工,为天下者,文武相资,庶罔偏陂。式命有司,文武是科。兹惟立法之本,后之间举,缘时因循尔矣。兹我圣明,岁时并行,其继述之意矣乎!然而文之举也,或策以武;武之举也,则兼之以文;其亦相资之懿矣乎!今夫强有力者,用之於揖让则文,用之於战斗则武,其诸一人身也,是故知文武之一矣。故古之学也出於一,后世之学也出於二;古之治也出於一,后世之治也出於二。二则离,离则杂,杂故物;一则合,合则纯,纯故化,是谓纯,王之道也。是故文者,象阳者也;武者,象阴者也;文者,象柔而刚者也;武者,象刚而柔者也;文者,舒神以崇天也,故体圆而用方;武者,翕鬼以法地也,故体方而用圆。是故阴阳浑合谓之至道,刚柔并克谓之至治,文武皆得谓之全材。若水不佞,请以兼资之懿为圣明献,毋忘我高祖之格训,以全材之学为诸子励,毋徒托诸空言。」
陈东山先生寿诞诗序
或问:「曷谓寿?」甘泉子曰:「不朽。」又问。曰:「无疆。」曰:「然则耆耄期颐非寿乎?」曰:「年也,非寿也。是故耆耄期颐之谓齿,有齿之谓年,不朽之谓寿,无疆之谓寿寿。」曰:「曷谓不朽?」曰:「古有之立德也,立功也,立言也,然而立德其本矣。」「曷谓无疆?」曰:「父作也,子述也,勿替引之也,然而父作本之矣。君子有此二寿者,故能与道同其不息,与宇宙同其悠久,与天地同其贞观。其不朽也夫!其无疆也夫!」顺德之墟,沙滘之涯,有东山陈先生者,修圣贤之学,以理於其家。谕其子谟,首从予於西樵,卜居於烟霞之后洞。先生时优游其间,相与丽泽焉,充然若有得於中,无慕乎外,夫妻如宾,子妇如徒。欲立祠以致孝,议合族以致仁,谦以求忘年之益,廉以辞督学之聘,斯不亦不朽矣乎!遣谟也从师万里,必求有立,以永其传,斯不亦无疆矣乎!乃岁仲冬之月,迩长至之期,适初度之辰,当寿觥之荐,谟寓京师,其能无思乎?甘泉子揖而进之曰:「无以思为也。思进尔德,思修尔业,则可以无疆。无疆,寿之至也,斯可以寿亲於不朽矣。称兕觥而已,祝年齿而已,岂君子之所谓寿乎?」於是甘泉子既无疆谕其子,而又以不朽寿其亲。同门之上,咸歌咏之,以继眉寿之雅。癸未四月七日。
赠龙游子祝宪佥序
司寇林公所礼其曹有三人焉,一日龙游祝子公叙,一曰仙居应子邦升,一曰归安陆子元静。三子者日与大行薛子诸子论辩於长安,皆慨然有志圣人徒也。而或折衷於甘泉子。甘泉子则默默。惟岁癸未之夏,祝子拜佥广东之宪,而访於政。甘泉子曰:「莫学非政矣。」薛子请以学告,则又曰:「莫政非学矣。」故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嗟哉!祝子其必为君子之学,而成仁者之政矣,吾有所试之矣。或曰:「曷谓君子浑浑之道?」甘泉子曰:「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天地万物一,则可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今夫骐骥,千里之足也,物有累之,则不能以十里也。大鹏搏扶摇而九万,一绳系之,则不能上只尺。负□之虫,以物自累,而不能致远。夫物则固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以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易曰:『乾知太始,坤作成物。』是故知太始者存乎仁,作万物者存乎义,一至道者存乎广大。盛德大业,至矣哉!惟学惟政,一以贯之,吾於龙游子有待矣。」
六科赠言序
太史曰:「关中有二吕子,其一曰仲木柟者,守太史;其一曰道夫经者,历吏科都给事黄门。二子相善齐名,予戊辰皆得之春闱。黄门吕子当瑾、宁、彬时,则数好危言,触祸机,出贰蒲州,吕子不戚戚。及罗织下诏狱,居囚二年,吕子不戚戚。圣明御极,诏复其官,例登京堂,竟以出参山东,吕子则亦不戚戚。夫外不戚戚,则其中必休休,不戚戚而休休者,不贤而能之乎?同科张禹功曰:「夫惟贤者,然后能受人。吾曹於道夫之行,其可以无言乎?於时六科同祖於道,乃召同科於子、阎子、张子、周子,进而告之以御吏之道,惟正以格,惟稽乃弊。户科张子诸子进而告之以劝课农桑之政。礼科底子诸子进而告之以仪制之事,庶其降典以折於民。兵科许子诸子则进而告之诘尔戎事,以遏乱略。刑科刘子诸子则进而告之刑期勿刑,以升大猷。工科余子则进而告之若於上下,维慎尔动,无淫尔艺。是故吕子之山东,旬宣济南躬教树艺,盖有得於张子之言;明清折狱,盖有得於刘子之言;攘弭寇奸,盖有得於许子之言;化俗以礼,盖有得於底子之言;慎动大众,沟隍惟修,盖有得於余子之言;吏畏而格,盖有得於张子诸子之言。仲木曰:「道夫之政,盖得於古也。」越明年,甘泉子闻而叹曰:「诸子真可谓能以言赠人,而吕子真可谓能用言以善理也。噫!俾为天下者,能用言如此,则於治平也,其犹反掌乎!」於是吏科李子后至,与张子请书於太史氏。嘉靖癸未夏五月朔旦
赠张子汝祯之任河南兵备宪副序
甘泉子喟然叹曰:惟予登十有八载,庶惟同登之士,惟卿士,惟内惟外,各就有列。徂兹正德,奸竖蛊政,严於大冬。予其遯於荒野,惟理惟乱,予罔闻知。惟张子汝祯直於诸道,惟邵子天F守於黄门,知罔弗言,言罔弗尽,罔怛於权奸,罔惮於大吏。惟时疾风,尔惟劲草;惟时岁寒,尔惟松柏,迪兹有贞吉哉!惟我圣明,起於南藩,陟於元后。弊政惟新,煦於元春,和风新扇,万物惟熙。昌兹言官,二子是望。乃五月日,乃二子相继补外。张子兵备於河南,邵子参藩於浙江,予时言者咸将默默,百职咸为咨咨,庶姓咸为愕愕。佥曰:「夫疾风劲草,乃弗获与萎蘼同芳於春,岁寒松柏,乃弗获与凡木并荣於雨露。吾将问於造物者,其有意乎否?」甘泉子曰:「已哉!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二子得之,可以知学矣,可以知政矣。其往勖哉!」
送林典卿守解州序
山西为尧、舜、禹之都,相授一中,虽其土高气刚,亦皆丕变为浑淳之风焉。今临海林君典卿,负刚明之资,有志古人之学,求三圣之道,以治解州也,有济乎哉!然而帝王之化已远,土俗各以其性,是以不能无偏。偏则过,过则恶,其由来渐矣。典卿之往,其慕尧、舜、禹之风,高明柔克,以求执中之道也乎!不刚不柔,以复於变之俗,成大中之化也乎!吾不能不深有望於典卿也。闻解有卜子夏墓,为我谒而吊焉,所谓学优则仕,仕优则学,今尚可以合一而进也乎!嘉靖癸未夏五月
侍御一溪简君三年考绩序
夫天有三道以化万物,人有三能以乘天工。易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又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是故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科道,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侍御熊先生称其僚友简君腾芳,初以进士尹石首,大赈水患,流民安堵。移剧於黄冈,灾盗胥仍,以赈以弭,民用有哺。筑堤以防,民永有赖。制诸权凶,以遗民惠。是故以事为功,拜迁御史。乃曰:「御史以言为功,其可不尽!」於是病蜀边将监之侵渔也,是以有劾奸之疏。患武庙国本之未定也,是以有建储之疏。圣政维新,患守臣多为民殃也,是以有查处之疏。患版图之不均,而小民受困也,是以有攒造便民之疏。虑荒远德威之弗振也,是以有靖边之疏。患纪纲之废弛也,是以有正法之疏。患贤路未通也,是以有开科之疏。今夫人,言宣则意达,意达则事成。是故言者,上承乎意,下达乎事者也。故意之功远矣,事之功专矣,言之功其利博矣。是以谏行言听,膏泽下於民。若简君者,岂非功之大者乎!乃今三载考绩,十有三道之僚,请用书於太史,水曰:「官尽其守,言尽其责而已耳。是故其忠至者其言多,其言多者其功伟。吾闻简君论列惟其事,举刺惟其人,则其功不宁惟是而已也。然而昔之尹也,事功专而不普;今之侍御也,其言普而未化。由是累为卿相,将致格君之学,施燮理之用,以成意化之功乎!必自今日乎始也,其书以庆以。」癸未五月二十四日书。
赠澧州太守赵丹山序
君子之儒好之,小人之儒恶之,吾不谓小人也;小人之儒好之,君子之儒恶之,吾不谓君子也。游於白沙有赵君元默者,见期於师,见与於枫山,受知於阳明,而亟称於见素,区区群儒乃或见毁訿焉。然则元默其为君子之儒、之徒,而不为小人也必矣。惟兹季夏,拜守澧州。春官杨子浚、张景川,地官唐平侯、张仰德,太常杨子山,黄门李宗鲁、黄子任,秋官刘邦正,锦衣莫希颜,与甘泉子皆善之。十人者,同饮别於黄子所。既酣,有一人言之曰:「吾闻有大负者,不得志於显荣。将发挥於治理,其在斯乎!」一人曰:「求治理者,将在於三事,盍为赵子有赠言!」一人曰:「业广惟勤,宜以勤赠。」曰:「元默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勤。」一人曰:「慎终惟始,宜以慎赠。」曰:「赵子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慎。」一人曰:「惟寅惟清,宜以清赠。」曰:「夫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清。」一人曰:「曷谓大?」曰:「勤其勤,无为而勤;慎其慎,无为而慎;清其清,无为而清;是君子之儒之类也。彼硁硁皎皎以号於时,区区群儒之小耳矣。」一人曰:「三事恶乎本?」曰:「勤本於慎,慎本於清,清本於寅,是故三事一致也。故能无所为而为。」一人曰:「曷谓君子儒?」曰:「君子之儒,由仁义行之学也,非行仁义者之学也。行仁义者之学,区区群儒之小耳矣。有所为者,彼区区皎皎硁硁者之伪也。故君子立其诚敬而三事尽,而万化理矣。」一人曰:「斯理也,虽措诸天下亦可也,而况於为澧乎?」黄子曰:「吾闻政学一道矣。是足以赠丹山子。」
问政
余姚陈於周尹兴化,问政,甘泉子曰:「学。」问学,曰:「政。」於周曰:「政则政,学则学,若是混乎?」曰:「政也者事也,学也者心也。谓事则事乎?心则心乎?」於周问要,曰:「理。是故莫学非事矣,莫政非心矣,莫政莫学非理矣。理达而体用浑矣。」「请学何学?」曰:「大学。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在心为明德,是故莫学非事矣。在事为亲民,是故莫政非心矣。兼之者至善也。至善也者,心之於天下国家之事理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天理也。天理也者,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是故学在体天理止至善焉,尽矣。」「敢问其功如之何?」曰:「在格物。」问:「格物之功如之何?」曰:「在知止,在定静,在安虑。是故知行并而物格矣,物格而心、身、家、国、天下之事毕矣。夫天下犹然,而况於一邑乎!而况於兴化乎!」陈子曰:「洪范也,请拜受以从事。」嘉靖二年七月十九日
南海梁氏族谱序
甘泉子曰:「为谱者,其知道乎!其宗法之遗乎!其诸后世之事乎!王者之风衰而封建废,封建废而宗法亡,宗法亡而后谱作。故谱者,存宗法以教仁孝於天下也。今夫人惟不知身之所自出,则不知敬其父以及其祖,而孝道几乎息矣。人惟不知身之所同出,则不知爱其兄弟以及其同气於祖者,而仁道或几乎息矣。是故夫谱者,以明仁孝之道者也。佛山梁氏之有谱,以广仁孝也。梁氏之子职方君日孚焯学於阳明,立身行道,以修仁孝,虑无以谕诸其族之人。故夫欲族之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则非尽可以言谕也。谕之以言者,莫若谕之以实矣;谕之以实者,莫若示之以象矣。是故循名观实,莫大乎谱,立象垂教莫大乎图。知道者,观诸谱图焉,斯过半矣。是故於其图也,自吾身而上达之吾父母、而吾祖、而吾曾祖、高祖,以及於始之一人,则孝敬之念油然而生矣。自吾之兄弟而旁达之吾父之兄弟、而祖之兄弟,以及於始之同气,则友爱之念油然而生矣。於其谱也,某祖功、某考德、某子忝尔祖、某孙坠厥业,以及於吾身,则立身行道之心惕然而生,而慈孝友恭之教勃然而兴。」梁子曰:「子盍明以教於我族之人?」甘泉子曰:「吾取其义。象存乎谱,得存乎人。」
赠石龙黄宗贤赴南台序
石龙黄子蚤志圣贤之学,前为后军都事,与阳明子甘泉子友。三人者解官迁转,各别十年矣。嘉靖继统,与甘泉子并起废至京师。石龙子迁南台经历,后军俞君请曰:「宗贤与子有同志之雅,宜为我有赠言,否则无以酬置亭待二子之意也。」甘泉子辞曰:「吾与宗贤期默成於道矣,恶乎言?」再至而再辞焉。既而应君元忠、黄君才伯请曰:「黄子与子有同志之雅,宜为吾同志有赠言。」甘泉子辞之,如辞俞君。既而王君公弼、欧君崇一、萧君子鸣、钱君汝冲、郑君窒甫,联王君、虞君、金君、太常李君、廷评陆君、职方梁君、秋官陆君、太史邹君、春官陈君、韦君、黄君、魏君、陈君、二薛君、傅君、应君、吴君之名,申应、黄之请。辞不可,乃言之曰:「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
泉翁大全卷之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司寇林见素先生致仕序
史若水曰:有天地斯有二气,有二气斯有通塞,有通塞斯有否泰,有否泰斯有从违,有从违斯有去就。是故二气存乎机,通塞存乎感,否泰存乎遇,从违存乎数,去就存乎时,时之义大矣哉。见素先生得天地刚大以直之气,能遂其志,是以於宪庙时,则以郎官独劾梁方以引继晓,下狱不屈,怀恩壮之,斯非所谓其刚者耶!然而落职判官。寻感星陨,复官南都。於武庙时,则巡抚川江,卒遇麻贼,单舆入谕,罗跪请降,斯非所谓其大者耶!然而中沮於总制,乞休而归。今上龙飞时,则首起司寇,因事纳忠,据法执奏,抗夺狱之旨,以沮权[幸]之气,斯非所谓其直者耶!然而初则上为薄谴,中则求去勉留,终优诏隆礼,廪夫是畀,宫保是嘉。夫公之正气能感上天星陨之变,而不能感宪庙於初以不谴;能致怀恩之壮,而不免梁方之害;能谕麻贼之悍,而不能消总制之妒以全功;能感上之隆礼,而不能开权幸之惑;使其言之见从,而身安於朝廷之上,岂非所谓气机之通塞乎!是故通塞形而否泰见,否泰见而从违生,而公之去就决矣。昔之嘉靖初诏,尧、舜天开。公以累召而来,峨峨其冠,裔裔其衣,跹跹其趍,拜舞班行,如凤鸟具五彩、闻九韶,以来仪於两阶。及其待命而去也,飒乎山巾,飘乎野服,意气江湖,邀昂云霄,如野鹤插六翮、乘长风,将翱翔乎千仞,虽欲留之而不可得。盖公之进也以时,而退也以时。时也者,道也,大臣之道,不可则止也。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呜呼!时乎!公其归矣。嘉靖癸未秋八月八日
赠别黄太史序
太史黄子才伯曰:「佐也於役於渭,誓将睽违,惟子教之。於亲於学,惟子教是蕲!」甘泉子曰:「欲事亲者,其惟学乎!欲显亲者,其惟立身行道乎!」曰:「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类也。贯珠者,我贯我珠也,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知识前言往行以蓄德也。」黄子曰:「唯唯!」昔者甘泉子谓黄子曰:「子之博学,如聚万珠矣,其惟贯之已乎!」黄子曰:「唯唯!」黄子则既志乎心学矣,骎骎乎其进而不已矣,是以申告黄子之别。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其位。』」甘泉子曰:「是之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出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恶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此舜闻见善言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也。其博约之教乎!」或曰:「子曰:『子中思而已矣。』将不遗於四远乎?」甘泉子曰:「非然也。日月之照四方也,明在中也;尧德之明,思在中也,而光被四表,何远之遗?」或以告黄子,黄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可以别矣。思知事亲矣。」嘉靖癸未季秋九月
赠钟君一元之任恭城序
增城西洲之涯,有钟君一元者,其从叔母,甘泉湛子之从姑母也。兄弟也。钟君选於天官,得尹广西平乐之恭城。人曰:「钟君若有不怿然者。」或疑之曰:「夫郎官应列宿,宰群姓,喜则一邑之人乐,怒则一邑之人惧,何不怿之有?」或曰:「彼钟君,巨族也。学於增庠十余年,而举於乡,又游太学十余年,气正而才充,然后选於部。今恭,斗邑也,其为里者一,其为粮者仅三千,而盗贼多於里之民,其东西掠者多於里之数,此钟君之所以不怿乎!」或以告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请见而释之。」揖钟君曰:「子以为任职者与任担者何以异?」曰:「无以异也。」曰:「今之谓官曰任者,得非取诸任负之义乎?」曰:「然。」曰:「任负者惟其力。今有人於此,力能胜百钧者,付之以十钧,则彼将怒之乎?」曰:「否。」曰:「力能十钧者,付之以一钧,则彼将怒之乎?」曰:「否。」曰:「否,则虽以子之力任恭也,民之少也易以治,粮之少也易以征,而吾子不怿也,惑矣。」又曰:「今有人於此,任一钧者与十钧者同其直,则将喜之乎?」曰:「然。」「任十钧者与百钧者同其直,则将喜之乎?」曰:「然。」曰:「然则恭城一里之禄之入,其视诸数百里者之禄入均耳。夫轻若负,重若直,而若不怿者焉。吾不知矣。」钟君乃欣然而喜,莞尔而笑,曰:「愿闻子之所教清者。」甘泉子曰:「吾与之矣,吾与之矣。夫民寡而心众,是故一之以简;粮少而困多,是故恤之以宽,盗繁而心同,是故化之以不欲。夫简以临下,宽以御众,不欲则不窃,圣人岂欺我哉!子其行矣。夫力优而治有余,又行此三者则一,朝廷将有大任付子矣。」癸未秋九月既望
赠黄门汪君子宿之南都序
维嘉靖二年癸未秋季,黄门汪子请改南都。惟时六科之彦交进留之,屡进而屡不可。或问之故,汪子曰:「轸将图迎养之便,轸也终鲜而双亲缺侍。」难之者至於再、至於三四,莫能夺。或曰:「嗟嗟!子宿昔在丁丑,以名士选为翰林庶吉士,读书中秘,日食大官六曹供给者,三载以有成,恩至厚也。夫恩厚则思殊报,理也。且忠孝不可兼,而家国两难顾,何私之图?」应之者曰:「汪子之所以为报者则有之矣。今汪子复入为户科,则既期矣。其言慎选配、言惩不恪、言怒谏官、言崇正统、言全大礼、言正名分,其诸不一言矣。而时未之尽用,非汪子之咎也。与其忠而不致,孰若兼以致孝?且君亲等耳,曷谓私图?」或曰:「汪子为吉士,先朝尝抗疏谏游幸,又伏阙遮南巡,禠其半禄,拟授给事中,竟调泗州。今上继统,诏凡以言落职者得殊擢。汪子止复户科,虽加俸,无殊擢。又言不尽用,此汪子之所以稍去乎?」曰:「是小之视汪子也已。汪子且辞加俸,而况其它!且汪子自为吉士,尝乞南职以图养也。虽所司不可,然而汪子之志见矣。其进贤信赏,庙谋者事也,非汪子事也,汪子岂为是乎哉?且汪子气正而学积矣。行成而志远矣。夫岂以汪子之贤而为是乎?」曰:「然则汪子其不为私图乎?」曰:「然。使汪子者不南,积资而进都焉,都例多登京堂,况以彼其望,可必也。汪子不此之图而图南焉,一日三公,志不可易矣。而谓为私,不亦异乎?」或者又曰:「昔蚔‥请士师,为其近可以言也。今汪子出入黄扉,居可言之地,而反求自远焉。吾未知汪子之为忠若是其阔矣。」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也。两都相望,若彼其近也。汪子之请,得命改科,同其为言路,故若彼其同也。朝政之得失,朔传而望闻焉;其疏奏也,望发而晦至焉。使汪子有如李拾遗处外飞章之心,何远之有!故远近在心,不在地也。吾恐汪子益得以尽言矣。」或问其故,曰:「古之有求忠於孝,今汪子之图以尽孝也,吾是以知其将益尽其忠也。其得朝夕庭帏,善兼禄养,则思曰『吾何以得此养也?吾君之赐也;吾何以遂此志也?吾君之赐也。』其忠於君则必果。其将有言於君,则思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故图所以为孝,其於不忠则必不果。故曰:『汪子益得以尽言耳矣。』」或又曰:「忠臣之在国也,则将忘其家,不遑恤其亲。今汪子虽犹在国,亦稍远矣。问迩於亲,将无少顾虑矣乎?其二亲者,有如范滂之母愿子从李、杜,则善矣。脱有如陈咸之父,则将如之何?」应之者曰:「观其子,可以知其父母之贤矣。且吾闻其严君云庄先生夙有义方,以钦帅其慈母董孺人,素以子记有成,其贤益可征。又迩拜封章,宜图其报,以委诸其子,则汪子者,得以兼致其忠孝矣。」於其行也,六科之寮咸重之。张子元杰以告於史氏若水次序之,以为忠孝赠。
云侣诗序
穗城之西有李君德宽者,自号云侣,或曰:「夫陇亩之氓,渔樵之伦,出入云浦,性气云山,漠视乎富贵,恬息乎利途,曰『侣』可也。今子也生穗城而巷居,宦兴化而经历,处富贵声利之途,而曰『云之侣』,譬犹蜀人之慕日,越人之儗雪。不相为谋,曾不如陇亩渔樵之人耳矣。」李君曰:「噫[嘻!]异哉!子之谓侣也。必若斯言,则陇亩渔樵,人人得之矣。宜侣之众,何乃若是其寥阔耶?」曰:「吾过矣!吾过矣!愿闻先生之所谓侣者。」曰:「侣也者,侣也,侣其德也。是故有法象之义焉,有师友之道焉。昔者伏羲氏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仲尼上律天时,下袭水土,盖学於天地文物也。今吾之侣云,亦若是而已矣。古之君子弗获师友於世,则将取於云山。故不谄不渎而上下与之同游,取其益而已矣。彼陇亩渔樵之人,其奚取於云?而云亦奚屑於陇亩渔樵者耶?故云之为德也。倏乎出岫,暮而知归,吾以学其出处之时也。勃焉从龙,蒸乎作雨,吾以学其功用也。或为白衣,或为苍狗,吾以学其变化也。澹乎其闲,泊乎其无心,虽有富贵声利之徒与之暂处,而能使之化,终日而不斁,久之而愈敬。则夫云者诚若师友。兹吾所谓侣也,其诸异乎人之侣欤!」与李君侣者,穗城之北有白云;以侣白云为未足,又进而取诸东北,有罗浮之飞云;以侣飞云为未足,乃北慕泰山之云而侣焉。孟氏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其斯之谓乎!其子文兖为建德县博,盖尝望云而思集诸声诗,以效云门之雅。谒甘泉子,为之叙其语。
叙政
颜君体严尹怀安,问政。甘泉子曰:「知学则知政矣。孔子论政,曰『先之劳之』,曰『无倦』,学也。学也者,心也。心也者,人也。人也者,政也。夫政由人生者也,人由心生也,知所以为心,则知所以为人矣。知所以为人,则知所以为政矣。是故学政之致一也。」曰:「请闻焉。」曰:「夫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者,人之心也。无是心,非人也;无是人,非政也。故有恻隐之心则有惠政矣,有羞恶之心则有廉政矣,有辞让之心则有礼政矣,有是非之心则有明政矣。惠则人知爱,廉则人知敬,礼则人知化,明则人知畏。四者治之极也,而况於为邑乎!」颜君曰:「有是哉!世方以承顺奔走为贤,端也惧其不能。」李君、梁君、薛君避席曰:「惧其不能,吾将请为学官。」甘泉子曰:「噫!恶有能学而不能政也?」谓颜君曰:「子有疑焉,盍往质诸尔师!昔者尔师阳明先生之为邑也,卧治六月而庐陵化。故刚不畏强御,柔不虐?独,不刚不柔,厥德允修,心学之致也夫!」
赠唐西洲佥宪之任广西序
或问治,曰:「二帝二王不可及已。两汉之时,其亦不可复已乎?」曰:「非时不可复,不复於人也。」曰:「举选之废,尚已;孝廉之制,其亦终废已乎?」曰:「非废於法、废於时,废於人也。人也者,时法之表也,故人之所在,斯时法由之以变矣。」或曰:「若西洲唐子者,可谓孝廉乎哉?」应之曰:「平侯产於琼海之中,慕周、孔之道,励行义正,学术裒群,藉以甲魁於海内。而海内游学之士,莫不知慕,以平侯不居文词之职为憾。今廿又三矣,中以母病而居侍者廿年,彼其一日之养,三公不换之心,非所谓孝矣乎!为母而废仕者,年八之七,母终而积俸者八之一。彼其不戚贫贱而急利达之心然,非谓廉矣乎!夫以行义素,负甲魁之名,历廿又三年之第,有孝廉之实,今擢不过佥事,地不过广右。而忘老病之亲,求速化之术,以登通显者为时贤,则孝廉之不行,其法也乎?其时也乎?其人也乎?其天也乎?」曰:「在平侯以命安义者,宜归诸天。在主时法与士夫所咨嗟者,宜归之人,则亦可也。平侯行矣。」论者以其说告於甘泉子,请书以送之。甘泉子曰:「公等之说美矣,皆非其至也。匪天匪人,道在其身。身成良贵,赵孟不能予夺,天亦不能易。是故推其孝以为理,则为莅官之敬,事君之忠,老老恤幼之政;推其廉以律己,则不希世以取名,不趍利而退让,其於理道也,绰绰乎有余裕矣。」乡缙绅先生曰:「请以是为西洲子赠。」
封太孺人旌节谢母陆氏七十三寿诞诗序
维嘉靖三年,摄提在於甲申,惟季秋九月七日戊寅,寔惟谢太史所后母陆太孺人初度之辰。时惟重阳,朗天清霜,乃开寿筵,乃荐寿觞。惟时光禄崔子、乐子、通政安子、张子、柴子、尚宝邵子、太常张子、苏子、姚子、京兆张子、翰林翟子、穆子、董子、方子、少参张子、宪副盛子、后军俞子谋於成均湛子曰:「惟我同年十有八人,於以中有兄弟之义,於太孺人有母子之道,盍进寿焉!」有长一人兴曰:「寿妇有道乎?」水曰:「有。寿以德。父为君道、为乾道、为生道,是故拟诸天,母为臣道、为坤道、为成道,是故拟诸地。其於德也为孝、为谨、为贞、为巽、为爱、为教义方。」於是二人兴曰:「妇德惟何?」水曰:「妇之德有上、中、下三焉。」三人兴曰:「曷谓三?」水曰:「上焉者,其诸舅姑焉见之也,是故孝谨形焉。中焉者,正诸其身,与其夫子也,是故贞巽形焉。下焉者,及诸其子与其女子子也,是故爱教形焉。」一人兴曰:「若陆孺[人之於舅姑何如]?」谢子曰:「敬而已矣。」二人兴[曰:「於奉夫君何如?」谢子曰:「顺」而已矣。]有三人兴曰:「於教子也则何[如?]谢子曰:「慈」而已矣。」一人莞尔而言曰:「甚哉!谢子之谦也,而以约其亲之德,谦之至也,而亲之德愈彰也。」一人前揖曰:「是母德之彰也,惟甘泉子其申寿之!」水曰:「曷征乎?」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逮事舅姑,饮馔必肃,定省以时,斯不亦孝谨矣乎!是之谓敬。」水曰:「是上焉者之德也,请荐上德之觥。」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之於封君之生也,惟倡惟随;其没也,誓无二志。五十而节,帝表宅里,斯不亦贞巽矣乎!是之谓顺。」水曰:「是中焉者之德也,请荐再德之觥。」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之教子丕也,[博直疏]朗,爰登鼎科,官於太史,褒封孔嘉。厥息一女,仪则阃范,归於族姓,生璋文魁,提举光禄,斯不亦爱且教矣乎?是之谓慈。」水曰:「是下焉者之德也,请荐三德之觥。是故三觥进而百福从之,故曰「万寿无疆,其斯之[谓乎!]於是」十有七人颂其美,而水也首其义。
赠内兄袁克冲分教同安序
甘泉子既为大司成,袁子克冲拜同安司训,与甘泉子之内,兄弟也。质淑而志古,问於甘泉子曰:「子主大教也,与吾之司教者,类也。知教事者宜莫如子,子盍为我言之。」甘泉子曰:「噫!吾日汲汲求之未得者。虽然,吾尝闻大教於君子矣。夫教也者,孝也,所以教孝焉者也。教孝焉者,将教之为人者之道,将教之为人子者之道焉也。是故天地生之,父母生之,尽人为大;人之道,尽性为大。故不能复性者,不可以为人;不能尽人者,不可以为子。弗人者不仁,弗[子者]不孝,是故教者将教之为人君臣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父子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长幼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朋友者之道焉尔也。夫然后谓之尽人,夫然后谓之尽性。是故惟仁为能享帝,惟孝子为能享亲。夫事亲享帝之道大矣,而本於教,可不重乎!」袁子曰:「吾有闻矣!吾有闻矣!敢不奉以周旋。」甲申十一月廿九日。
湖亭叙别诗序
湖亭叙别,敦友道也。何敦乎友道尔?同寅之友以敦鹤泉彭子之忠孝也。故夫湖以[志]忠事也,别以昭孝思也。问者曰:「何居?」或曰:「昔之於湖也,为君事也,故曰忠。今之於别也,为亲起也,故曰孝。」户曹李子言於甘泉子曰:「贤哉彭子,魁於庚辰,长於南科,兼厘版籍,协恭后湖,惟时仰尊天语,俯察人情,七事是疏,庶务允谐,谠论大事,抗言诸难,持蹇谔之节,以婴雷霆之威,斯不亦忠矣乎!」又曰:「贤哉彭子!致亲封秩,荣於翟帔,及乎慨然而感,浩然而归,歌北山之诗,动将母之叹,拜令伯之表,以出蜀道之难。是故昔之安车而来,养亲也;今之安亲而去,养志也。昔之养也以禄,今之养也以善。斯不亦孝矣乎!」甘泉子曰:「若是乎彭子忠哉!若是乎彭子孝哉!吾闻之矣,忠与孝异用而同体,交相致而相成者也。夫忠由孝生者也,是故孝可移忠矣,孝由忠成者也,是故不忠非孝矣。故君取乎尊,亲取乎亲;尊取乎敬,亲取乎爱。夫为臣子者,尊君於天,故致尊则敬,敬斯忠矣;亲亲於地,故致亲则爱,爱斯孝矣。是故忠孝者,敬天爱地,而致之君亲,故尊尊亲亲,道之极也。忠君者,事天之纯也;孝亲者,事地之备也。天地纯备,神明斯彰。夫天地犹然,而况於神明乎!而况於人乎!彭子其勖之!彭子其去!彭子其来!」或曰:「彭子今斯之归,致孝以移忠也;他日之来,致忠以全孝也。忠孝之极,达於天地,协於神人,时惟友道之敦。彭子勖诸!」甲申腊月日。
二礼经传测序
史若水曰:夫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故夫小大举矣。先其小后其大,礼之序也,始乎敬,礼之本也,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二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夫礼也者,体也;体也者,道也。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谓之文,形而上者谓之道。粗放乎度数之末,精入乎性命之微,其体一也。故善求道者,求诸礼焉,思过半矣。夫曲礼所以备威仪之细,仪礼所以具礼仪之大,二礼无余蕴矣。余於读礼之后,因观二礼,而窃有感焉。进少仪参曲礼为上经,而仪礼为下经,定冠义等十六篇为仪礼正传,其王制等二十三篇杂论,不可以分系,而有以相表里发明者,为二礼杂传、通传盖不传之传也。又[列]小戴郊特牲等五篇,与夫大戴公符等四篇[为仪礼逸经传],庶致存羊之意耳。起丁丑,迄乙酉,凡九年。[编次既成],乃为之测,藏之家塾,以遗子孙,及与一二[同志者,共订之],名曰二礼经传测。若夫窃取之意见乎议。
唐太孺人七十寿诞诗序
维嘉靖四载,厥岁乙酉,厥春惟中,厥方青阳,厥明既生,时惟少京兆唐君之母王太孺人初度之辰。於是神州张筵,赤县作供,殽核惟错,?罍孔嘉。是日也,奎光下临,庶风时至,以肇天之阳。蟠桃始华,百卉具芽,以辟地之刚。爰考夹钟,酸膻咸荐,以应天地之时,修人寿之纪。於时群贤聿来,冠盖云集。大京兆王子谓辟雍子曰:「子司养老而尚齿,亦知所以寿之道乎?」曰:「唯唯!」「惟寿妇有道乎?」曰:「唯唯!惟妇惟勤、惟俭、惟顺、惟敬、惟睦、惟慈、惟孝,厥德惟均。惟德也,是以有寿焉;惟寿也,是以有酒焉;惟酒也,是以有诗焉。是故诗以侑酒,酒以称寿,寿以彰德,古之道也。诗以侑酒,是故『式饮式食,式歌且舞』。酒以称寿,是故『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寿以彰德,是故『其德不爽,寿考不忘』。」王子乃揖太常边子、何子而言曰:「夫太常者,日月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请首为寿。」边子、何子曰:「惟孺人笃兹女工,躬乃蚕绩,其勤德宜寿矣。」乃进勤德之觥,为之歌葛覃。王子又曰:「诸子前继为寿,勿替引之。」光禄张子、柴子、鸿胪刘子前曰:「惟孺人服用有节,缟素是崇,其俭德宜寿矣。」乃进勤德之觥,为之歌硕人、载歌、羔羊。通政黄子、黎子前曰:「惟孺人於嫔庆远公,举案胥礼,内助媲美,其顺德足寿也。」乃进顺德之觥,为之歌关睢之首章。大理顾子前曰:「惟孺人祀事孔丰,笾豆是洁,其敬德足寿也。」乃进敬德之觥,为之歌采苹。尚宝郑子前曰:「惟孺人德逮臣妾,克和娌姒,其睦德宜寿。」乃进睦德之觥,为之歌樛木。少司成郭子前曰:「惟王母母仪孟母,成子凤仪,显於京兆,其慈宜寿。」乃进慈德之觥,歌凯风之首章。黄门顾子、黄子前曰:「鞠哉尽妇!猗哉!克妻、克养、克疗,克终三事,以极劳瘁,可谓曰孝。」乃进孝德之觥,歌下武之三章。辟雍甘泉子曰:「葛覃嘉勤劳,服无斁矣。未殚厥美,宜再赓之以今声。」边子乃作隰柳,何子乃作萱草。曰:「关睢嘉好逑,乐得贤矣,宜再赓之,以极祝诗。」黄子遂作金陵,黎子作蓂叶。曰:「采苹嘉有齐矣,宜赓之。」顾子遂作瑶池。曰:「樛木嘉乐只,宜绥福矣。然而庶善未展,请赓诸!」郑子遂作宝婺。曰:「凯风之首颂劬劳,嘉圣善矣。盍赓诸!」郭子乃作七德。曰:「下武表孝思,善妇道矣,盍赓之以今声!」顾子乃作江渚,黄子乃作留都。曰:「硕人美褧衣,羔羊嘉素丝矣,盍再赓之!」张子、刘子、柴子曰:「歌既再矣,复何言?」甘泉子曰:「祝嘏无疆,令歌必三。」张子乃作苍颜,刘子作帝城,柴子作暖云。甘泉子曰:「夫七觥者,寿七秩耳。尚寿无期,王子其引之。」王子曰:「惟孺人具兹七德,乃介百福,乃耄乃悼,乃跻期颐,乃富康宁,乃攸好德。诗曰:『正[是国人,胡不万年。夫]与吾正国人者,皆母之仪也,[由是]而万年之祝至矣。」乃作帝里。甘泉子歌曰:「鲁侯燕[喜,令]妻寿母。然则斯燕也,母令而寿,应韶其喜矣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大司空崔先生考绩京师序
惟嘉靖四载乙酉季春三月八日丁卯,惟大司空崔公三载秩满,考绩於京师。少司空燕泉公为之征言於辟雍子,俾爰四司来申之。或曰:「公自贰卿转中丞,未任,寻为正卿,凡六七载,出入不踰工部。乃公不之易焉,亹亹乎而弗倦。正卿且三载矣,惴惴乎而若不胜,拜疏乞它而上弗许。崔公其贤矣乎哉!」辟雍子曰:「何哉所谓易者?将非以其列於六卿之末乎哉?王制,司空次冢宰,度[地居]民,山川沮泽,时四时,量远近,兴事任力,食节使时,乐事劝功,而后兴学。在司徒、乐正、司马、司寇之先,古之道也。何哉所谓易者?昔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修之。舜入於大麓弗迷,使禹作司空,兼百揆,曰:『惟时懋哉!畴若予工?咨!垂汝共工。』垂让殳斨、伯与。命益为虞,若於上下草木。益让朱、虎、熊、罴。帝曰:『往哉,汝谐予思,日孜孜。』其后荐益於天。古之四圣八贤者,乃修其事,何哉所谓易者?是故若也者,顺也,顺万物之性也。故尽人物之性,以参赞化育,非夫天下之至诚,其孰能与於此?故圣人立司空以应四时之冬,天道之贞,五行之水。夫冬也者,终也,动也,於易为艮,艮也者,止也。止之所以生之,万物之所终,而其所始也。贞也者,正而固也,固,闭藏也,故为藏物府。水始[万物,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为天地生成之先。故禹治水曰:『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时乃功。』终陟元后。是亦足以易乎哉?而公之所亹亹而不倦者,何也?且天之运日,则三百六十五度有奇,公能法天之健,惟日孜孜否?」四司曰:「然。」曰:「三载之间,为日一千九十有六,公能法日之功,以惟时懋哉否?」曰:「然。」曰:「能若於工上下草木否?而克谐乃僚否?」曰:「然。」辟雍子曰:「何征焉?於营缮何如?」吴君曰:「修庙廊,葺楼门,理垣墉,诸废咸[兴矣]。」曰:「於都水何如?」祝君曰:「昔在河南,通渠以泄民患,今也利战艘,[津]鲜器,庶供咸具矣。」曰:「於屯田何如?」倪君曰:「昔者修河退地,民耕获利;今也芦课有征,公用则充矣。」曰:「於虞衡何如?」叶君曰:「昔在洛阳中牟,钱发於地,宿囚以[释],鸟来自天,案砚是驯。今则木榷惟公,器械精明矣。」辟雍子曰:「然则公可谓能举其官矣,何惴惴而乞老之为?宜乎其弗获请也。且吾见公之年虽高,而精力则胜,目光射人,蹑履如飞,餐啖若流,壮夫弗如。夫目光射人者,神胜也;蹑履如飞者,力胜也;餐啖若流者,气胜也。[则何]乞老之为?宜乎其弗[获请也。是故不易其职谓之恭,舋]舋不倦者谓之勤,惴惴若不[胜]者谓之[谦]。未衰[乞归者]谓之廉。夫廉,德之节也;谦,德之光也;(勤)[恭],德之健也;勤,德之盛也。夫四德者,绩之本也。是故一本立而庶绩成。崔公其贤矣哉!」四司之属,以复於燕泉公。燕泉公投简於辟雍子,辟雍子遂受而书之为赠言。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王大理滦江先生考绩之京诗序
维皇建极,宅兹一宇,旁求髦旧,以图厥理。惟时分□,华夷攸阨,乃命臣[珝],克[堪]乃任。时惟永平之冑,迭科兵工,察改御史,跻都於刑科,丞於京兆,惟乃贤,擢於中丞,督鴈门,抚巡於山之西东,惟乃贤。是用申於前命,锡乃玺书,授乃符节,恤其良,威厥弗良,以奠西土。於时三司诸卫咸益用命,惟尔百工庶尹,缮乃甲冑,备乃刍粮,诰乃戎兵。民生於礼,死於暴。暴悖於礼,兵以殄之,余则有常刑。於是民怀其恩,吏畏其明,虏慑其威,兵折其冲。内修外攘,罔弗曰理。三年,帝曰:「曷功弗彰?曷贤弗扬?咨尔臣珝,久劳於外,茂著厥绩。惟兹留都,寔我国本。惟时大理正卿,罔备其人,珝入治之,平厥庶狱庶慎。」公既至正,丞贰协恭,乃谕左寺右寺之属:「惟我大理,亡所弗直,故凡吏罹於法,惟奸惟[墨,]惟予平。户罹於法,惟[诡惟]误,惟予平。礼[罹於法,惟]慢惟卖,惟予平。[兵]罹於法,惟逗遛惟爽机,惟予平。工罹於法,[惟不]度惟淫[巧],惟予平。[凡]刑之事,惟生惟杀,惟重惟轻,是予平反。尔右恭於右,左恭於左,予曰杀,尔惟勿杀;予曰生,尔惟勿生。惟公惟明,惟清惟断。简兹大事,以为天下之平。」於是僚贰群属交相赞勖,以期成政,以佐圣理。越厥四年三月,以二秩三品,制宜考绩,报政於朝。暨其濒行,卿佐府监寺科之良,凡廿有四人,咸出饯祖,各为赋诗,委序於水,水曰:「昔赵孟适郑,七子赋诗,春秋是荣,序在左氏。矧兹多贤,爰赋茂功,观先天朝,下陋列国也哉!水也文非丘明,尝忝国史,承序於先,庶明乎得失之迹。」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少司成杏东郭先生三载考绩之京序
甘泉子既拜司成,扬言於朝,惟暨僚属,相励於道,以率多士,及见少司成郭子,揆事裁文,若烛之照矣,若刃之解矣,金玉之辉矣,甘泉子叹曰:「才乎!才乎!杏东子有某公之有也。」及乎讲学名义。甘泉子曰:「体认天理。」郭子曰:「唯唯!」甘泉子曰:「知行并进。」郭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内外合一。」郭子曰:「唯唯!」甘泉子叹曰:「德乎!德乎!杏东之有,某公或是之无也。」郭子曰:「嘻!久矣哉,吾之惑乎人言矣。乃今而后知子也。」甘泉子曰:「嘻!人人哉!吾无容於人矣,乃今而后有合也。是故有德者斯有容,有容者不失人,不失人则人人之长至矣。有不者斯有济,有济者不失事,不失事则己之长至矣。」故郭子之於甘泉子,三日而孚,三旬而浃,三月而相忘於道艺之归。季春既望,郭子秩满考绩京师。甘泉子喟然曰:「嘻!吾与子之为教也,相待而成者也,吾其可以舍子[乎]哉!(哉)故一修之业以畜德,[一进之]德以成业,德业并进以造士也。譬之舆轮两具,[以致远]也,吾其可以暂[舍]子哉!一或主宽以扬之,一或主严以抑之,抑扬进退,以立中也。譬诸寒暑来往以成物也,吾其可以暂舍子哉!一曰『可』,一曰『否』,则不必可;一曰:『然』,一曰『不然』,则不必然,可否交修以济美也,譬之咸酸甘苦以成味也,吾其可暂舍子哉!是故一刚一柔之谓德,一阳一阴之谓道,一阖一辟之谓变,一动一静之谓神。夫道,中而已矣;夫教,使人自领其偏、自致其中而已矣。然则吾其可别子哉!」於是二厅六堂之属者,吾二人能以箴相遇而合,以教相待而成,以道相期而进,咸将观法,相率而归於大同也,请书以为赠。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学士崦西徐先生主考南畿还朝序
惟我国家稽古图治,罔弗在人,乃审师儒,尸於乡学国学,匪德行道艺弗以教。遂进其贤者能者於选,乃命名- 22 -
儒文学之彦,尸厥乡举会举,匪德行道艺弗以取。遂进其贤者能者於春官於朝,天子乃亲策之,而属之宰辅,匪德行道艺弗以用。夫德艺之成,其致一也。是故德之所修,艺斯书矣;故师不贰其教,而弟子不二其学。艺之所书,德斯见矣;故主试者不二其择,为士者不二其业。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贤能著矣。故用人者不二其职,而见用者不二其志。是故养士者如场师之养木矣,不讲於大人之学,而小人之儒焉是务,其犹舍梧槚而养其樲棘也。择士者,如工师之择木矣。不先夫道艺之贤,而词藻之工焉是取,犹之舍合抱而求拱把也。用人者如大匠之用木矣,大小枉其材,休采易其服,是犹斲梁栋以榱题,而使椽桷为柱也。圣天子临御之四年,应天府以乡试之期请,乃命侍读学士徐君子容,乃夙昭於学识,乃克哲於知人,遂偕左春坊左谕德张君崇象辍讲事以来,既至,三试群士,拔其尤者而录之。彼所谓德行道艺之士非耶?事竣还朝,京兆王、唐诸君谓水也於徐君有同年之雅,宜为赠文。夫水也忝司教养,天下之贱场师也,故敢以教成选用之义为二君告。夫二君者,天下之良工师也,行将进而为大匠矣。今其归也,於进讲之余,宜以是闻於圣天子,而以白之冢[宰],□所用必其所择,所择必其所养,三者有相成而无异□,将见贤才众著而天下治,中兴之业可成矣。此固大匠之绩,工师之能也,贱场师乌得而议焉!
刘氏家藏集序
甘泉子喟然而叹,扬眉而语门弟子曰:「吾今日病矣。吾今日病矣。吾观於刘氏家藏之帙,目冗而心怵矣。」或问曰:「子何病而怵焉?」甘泉子曰:「吾病而怵焉,凡为文之事百八十有七,凡诗之事七百[七]十,豁然如开群玉之府,灼灼乎璀璨夺目也。如倒万珠之橐,累累乎缔视不暇,而神若为之移也。」或曰:「然则毅斋子胡然其致多也?」曰:「刘子江阴之右,靖江之豪,破天之荒者也。始於筮仕而郎地官,而属司马,而卿符台,而大鸿胪,垂三十载而未艾。自高祖而曾祖、而祖、而祢,内外之属,凡五世之事,自夫朝之缙绅以及两畿十三省之彦,文艺德行之贤,尽之矣。」曰:「然而刘子之能致多,何也?」曰:「夫是益可以观刘子矣。语有之:『物聚於好也。』今夫玉,在於万仞之山,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今夫珠,在於千寻之渊,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故苟好直,则直言至矣;苟好谅,则谅言至矣;好文华,则词彩至矣。毅斋子博闻而乐善,游艺而尚文,是宜其所致文献之富如此,足以昭先德而贻孙谋矣。」或曰:「使刘子进乎其好焉,好仁则仁至矣,好义则义至矣,好礼则礼至矣,好德行道艺则德行道艺至矣,岂非昭先裕后之大者乎?」甘泉子曰:「夫刘子固有之也,学以聚之而已矣。合其两而一之,故能化。是故文以治外,德以治内,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刘氏其世为君子矣乎!」
泉翁大全卷之十九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贺沐阳仲君垣庵先生荣受褒封序
维嘉靖四年,诞推恩典,以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仲君之父,封如其官,母张赠太(儒)[孺]人。皇帝若曰:「维尔选之父绣,维尔持身,惟谨惟厚,惟尔贤;惟尔之德性,惟端惟良,惟尔贤;尔行修於家庭,惟尔贤;惟尔高风,播於里闬,惟尔贤;尔教惟有义方,夙成尔子,惟尔贤;尔配张氏,淑德令仪,兹惟刑於之化,惟尔贤。肆用封貤於官号,以彰尔德。」辟雍子若水敬绎圣谕而赞之曰;「大哉皇言!达哉皇孝!笃其爱以及乎人,贤其子而以显及其亲,而褒荣之至矣。」仲子曰:「虽然,亲德之未彰也。君恩之未扬也,选若恤有歉焉,惟子是祈。」辟雍子曰:「吾闻垣庵君乐易成性,友爱是笃,周旋诸兄,恭处曲尽,非谨厚乎?是故知持身矣。吾闻垣庵君与人敬而有礼,存心正而不阿,非端良乎?是故知德性矣。吾闻垣庵君养以甘旨,膳必侍侧,父罢慈利,负贩致养,处大歉若平时;母寡益谨,出入必告,踰期必跪,亲为欢心,昆弟加爱,非所谓家庭之修行乎?吾闻垣庵君少游於庠,学不取进,有朋是[来,乐]在交游,尽沐之士,与四方之贤,无弗纳交,里有不[平],一言直之,释争而去,斯不亦里闬之高风乎?吾闻[垣庵君]式训厥子,学承先绪,发迹春秋,贤科登庸,非义方[之成]子乎?惟义惟德,克媲厥美,宜厥有家,以范母道,非[淑]德之刑於乎?夫然,则亲德彰矣,君恩扬矣,斯不亦[荣]矣乎?」仲子曰:「选也学不知道,惟子益之,以励忠孝,辟[雍]子曰:「夫扬君恩,彰亲德,而犹欲益焉,爱敬之心[宁有]穷乎?无已,则存乎子之身矣。经曰:『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子云:学不知道,子无让焉。子其勉之。学[以]致道,道以立身。夫身,亲之支也。立其身以显扬其亲[於]无穷,在子而已,子无让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李桂?先生分教临江府庠序
桂?子李子秉衷,寔惟宋学士忠简公之裔,厥姻甘泉子为弟兄,而行见重於乡,於有司,乡人咸期之高第。越[屡]科弗捷,乃贡於春官,以母年高图养,爰受天子之命,分教於临江府庠,取道南雍,访於甘泉子曰:「愿闻子之所以教,达元也将奉以周旋,而致之临江也,则子之教溥矣。」甘泉子曰:「子何言?惟率尔祖忠简攸行,曰忠、曰孝、曰义、曰勇、曰惠、曰[廉],则可教矣。」桂?子李子异曰:「惟[兹]六美,吾先子之为[相]也,艰哉。达[元也]之为教,何[敢望]焉?」甘泉子曰:「否。相也者,辅也。辅天子而效於天下者也。教也者,效也。效於人才而致之天子者也。其道一而已矣。秩有崇卑,道也,扶异君子弗之道也。是故素履匪躬,储才以尚,利於国家,斯不亦忠矣乎!仲伯同官,迎母禄养,守身怡亲,并以弗辱,斯不亦孝矣乎!恭协同寅,诚咸上下,弗渎弗谄,斯不亦义矣乎!毋先以勤,毋后以倦,成其是以后获,斯不亦勇矣乎!毋琐琐於故事,惟敦厥本;毋憧憧於私狎,惟因厥本,斯不亦惠矣乎!不务名以矫,不忘外以需,惟休乃休,斯不亦廉矣乎!孝斯忠,忠斯义,义斯廉,廉斯惠,勇然后恒,是亦六美而已矣。舍此相焉,[君子弗贵]焉尔。矧兹临江,文献斯首。子服六恒,夫奚愧[於忠简公矣]乎?」秉衷曰:「唯唯!」肆书以赠,明日遂行。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伊川唐录序
夫伊川唐录何为者也?表伊川之学也。伊川之言多矣,而此其表伊川,何也?表唐棣彦思也,彦思述伊川之绪言也。其表彦思者何也?彦思,宜兴产也,表彦思以风宜兴之士也,风宜兴以风天下也。甘泉子曰:「甚哉!道之不明也。夫圣贤之学,天下之至易简者也,或忽以齐诸佛」「何以为易简也?」曰:「体天理而已,内外合一者也。夫佛老之学,天下之至烦难者也,或混以齐诸圣。」「何以为烦难也?」曰:「苦根尘而已,是内非外者也,无(或)[惑]乎道之不明也。大哉!二程夫子之有功圣门也,排佛老而卫先圣之道,虽以配孟可也。吾师白沙夫子手授遗书於水曰:『孔孟正脉也。』水受而读之二十余年矣。」或曰:「明道、伊川之学果若是班乎?」曰:「读明道之言,浑然如和气至矣,其乾道之圆以知乎!读伊川之言,确然如肃气至矣,其坤道之方以能乎!伊川曰:『吾之学与兄同。』果若是班乎?明道曰:『勿忘勿助,无丝毫人力。』伊川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二夫子之学,果若是异乎?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夫易以知者,其圣人之学乎!简以能者,其贤人之学乎!久矣。予梦伊川揖予於山之麓,曰:『明道其后至矣。』二程子之学,其条贯之一而进为之次,盖兆之矣。吾独惧夫后之学者,乐超逸而厌平易,好径捷而恶中道,崇象山而忽二程子之为至学,以达诸孔孟也。既采明道语为遵道录,今唐府纪善周生冲从予游,笃好正学,又采伊川语之在宜兴者,而表章之,其亦继吾志而作者耶?其圣人之徒也。遂为之序。宜兴丞周君弼捐捧刻之荆溪书院,俾四方之学者,将与遵道录并观以进,而后圣贤易简之学,可不惑於旁求也已。乙酉十月十六日
五清刘先生大全集序
五清刘先生大全集,幼学稿二卷,潜心稿三卷,敷纳稿三卷,禁垣稿七卷,澧兰稿三卷,外台稿六卷,金陵稿七卷,奏草二卷,讲习录一卷,凡为卷三十有四。其表弟今宫保南京大司马梧山李公为题之,其门人上海尹徐子昭刻之,而以委序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甚哉!文之难也。甚哉!论文者不易也。」昔有问於予者曰:「予欲作文何如?」应之,曰:「子欲作文,其观诸树木乎!深其根,其生也达诸枝乾花实,翕然成矣。」曰:「假使枯其根,采他花而悬诸,剪彩而缀诸,不亦可观乎!」曰:「识者观其生意焉,则别矣。」他日又有问曰:「吾欲作文,何如?」曰:「子欲作文,其学诸导水乎!浚其源,其达也滔滔,其流派自尔成海矣。」或疑曰:「昔者问文而告之以树木,今也问文而告之以导水也,何居?」曰:「尔知其本矣,未知其自然也。夫木也,犹得而伪焉;夫水也,孰得而伪诸?」甘泉子读周子笃实艺书之言而好之,久则曰:「何其异於孔氏也!夫犹二之也。其疑诸树木之类与!孔氏曰:『有德者必有辞,辞达而已矣。』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达也者,达自内也;夫出也者,出自内也,是故一致也。其譬诸导水之类与!文岂易焉乎哉!」曰:「然则何以论文之不易也?」曰:「今有十夫,各肆其宝於巿,人各自以为至宝矣。贸者择焉而反复之去取焉。旌阳丹丸,至神也,杂其一於九十九伪之中,伪者售而真者弗售,无识真者也。论文岂易焉乎哉!昔在乙丑之岁,予至京师举进士,入翰林,问西涯之外,文孰为最。崔子曰:「有检讨刘子德符者,能文也。」即介崔子往求一二而读之,诚能文者也,学韩者也。及闻之於人,人则目之曰:「道学!道学!」云。予益叹曰:「刘子何以得此懿哉!吾固已知其文之有本也。」崔子曰:「甚哉!子之戆也。今之訾人之行义者曰『道学』尔,而子以为真美称乎?」曰:「人固訾之,吾固美之,庸何伤!」今二十有二年矣,刘子以瑾贼捏诏,落职居澧十余年,起而督学於浙,入为南京光禄太常,迁礼部侍郎以卒,而吾乃今得序其大全之集。俯仰今昔存没,叹刘子之不及於中寿。然而可寿以不朽者,其不在於斯集乎!其不在於斯集乎!
白沙先生诗教序
甘泉生叙曰:经曰诗言志。诗其承也。礼曰诗负之。志也者,各以言其所之也,承其志以达诸言也。人之有心,故不能不发而为情;有情,故不能无所之;有所之,故不能不发而为言;言有文,故不能不叙而为诗。诗可以兴,兴也者,动也;以志动志,其志同也,故可以动神人,可以动天地,可以动鸟兽,志之动用大矣哉。是故其志正者其(缺页)
思弄潺湲,作一峡。悲一峰之见摈,作一鳌。君臣际遇,将泽於苍生,故作玉冕。咏飞轝,进之以太空之高广,故作我昔。廓清世浊,故作太流。立中正以矫乎过不及焉,故作举世。哀愚夫之安其危,故作君心。梦观化,将安於长往,故作孔子。咏贪泉,卒归诸自清,故作藜藿。美西溪之殷勤乎墓碣,别其归舟,作栖栖。九日会友,惜良辰,乐而不过,作黄菊。感故交,刺栖栖於势利,作在昔。因客所如,伤念故友,作晨兴。励正声,存正性,守正道,期返之於自得焉,故作远色、作黍稷、作大舜、作我否。将逃名而知止,乐夷旷,归於立其大,卒慕平同心,故作一蓑、作人好、作挽蓑、作朽生、作新蓑凡五篇。明上下感应之理,作天人。叙出处离合之悃,作群龙。游三洲,企仰於前哲,故作我行。病违僯友,静以全生,作出门。美侍御,扩其见大之量,遂怀知己,作飞盖。表双节,哀及於贞母,作阿姑。谢庐山白鹿之征,送其来使,因致期望之意焉,作夜闻。作中年期寡过,弄孙愉亲,托兴草圣,作日月。以言乎出处之道,作仕者。招隐者同游看山,作官府。感刘、卢之成败,缅怀遁世,作越石。逃名田园,乐以归尽,社曲相欢,耕绩自足,作我始、作高人、作近来。自彼都会移居白沙,寄怀故交,愿言磨心,作当年。怀定山以期深契,乃作青松。怀辽阳。之蔽而喜其复明,作世惟。言赠针灸,遂怀旧游,作昔吾。喜雪霰,作雨水,遂作北风,作元气。读偶拈之,作欲其崇圣学之一,遂作拈一。赠黎生以弄月,作月行。伤子长之贫病,作仙城。因怀所如不遂,安之於自然,作祝融。卧游罗浮,托兴於深远,作马上、作一度、作天风、作山大。送友生,怅年游,叹勇往之晚焉,作十年。寄题严祠,以戒近名,作既上。对兹寒菊,有怀南山,作菊花。嘉柯明府祠大忠而封赤坎,作夷狄。戒机变之巧,作崖倾。感交藤之酒,言酬嘉惠,作使来。晓枕有感,寄意无穷,作天地。美端阳之感召乎甘霖,作岭南。示有物,作知暮。喻道体,作登高。美佳菊,作春来。正龟山修遗书之谬,作万古。感故人之来,彼此不相值遇,作行舟、我有、闲居三篇。咏清风之岩,作声从。观群儿之钓,寓意得失安危,作群儿、作仰面。对竹有会,作窗外、作北风。随笔寓意,以扶正道,而抑异端,作人不、作断除。读易有感,叹息,处睽,作南乎。示克修蔑势利,期之於同游,作重叠。刺支离以归诸一本,作沧溟。警世人之安其危,作风樯。明见几,作张帆。乐宾至於醉舞,作引满。梦后有得於心,超然脱悟,作策杖、见月、幻迹、杨柳四篇。丈人看月,作山中。明随时,作无雨。因像设戒,怵惕危险,作东盘、作一夫。苦雨,作秋来。推本太极涵虚,作混沌。感彼浮螺得月,作道恨。永怀神泉,作焦明。晓枕感怀,作西北。赠别友生,寄意花水,作桃花终焉。凡兹百六十有六篇,是故明得失之迹,以诏於后之人,作叙诗。乙酉十二月二日
送长史林君之周府小序
周府长史林君琨由南监监丞以往,甘泉子谓之曰:「今之长史,古之诸侯王之相也,可不重与!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乐其道而忘人之势。夫其势也,人之势也,两忘而后可相与於善道,相与於善道,[而]后可以两忘其势。善道也者,必学焉然后能致之也。林君之往,其学以乐道於己,其以学进善於贤王,冀王以为善最乐。夫然后己职尽,日曳长裾於王门,亦可以后乐而乐也,顾不重与!
赠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史潘直卿先生奉命之江右序
昔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何其中之难耶?夫自阳一阴二而胥操焉,则其难也亦宜。夫道,阴阳之中者也;夫德,刚柔浑合者也。夫学,变化以自致乎中者也。是故知刚而不知柔者,吾见其人矣。知柔而不知刚者,吾见其人矣。知刚而柔,知柔而刚,吾未见其人也。或曰:若侍御潘子直卿氏者其人乎!蕴大辩於默默,藏多能而谦谦,言若不出口,处有而苦无。曰柔者欤?然而有不专柔矣。及其持大论而不回,决大狱而无疑,其言侃侃,其节蹇蹇。曰刚者欤?然而有不专刚者矣。盖夫子所谓中行者非耶!其性近之欤?则道进於学矣。其学之有自欤?则进进於道德矣。夫道德者非他也,天理之谓也。静焉与天理俱,动焉与天理游,斯学尔矣。则潘子之所以自致於至中,而达之大用者,可量乎?夫柔为阴,阴斯慈,慈斯爱矣。刚为阳,阳斯明,明斯断矣。是故刚明而断之谓智,柔慈而爱之谓仁,仁智兼得谓之有德。吾於潘子焉是望矣。侍御戴子曰:「潘子今拜江右清戎刷卷之命,愿子有赠言。」甘泉子曰:「吾夙望之矣。夫学以成性,性以蕴德,德以行道,道以致用,潘子之往,其有济哉!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惟刚柔合德者能之。故於悍官豪吏则刚以出之,於微弱孤寡则柔以出之。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书曰:『不刚不柔,厥德允修。』吾於潘子焉是望矣。」
赠南京刑部少司寇淮海王先生三载考绩之京诗序
惟嘉靖五年,丙戌秋季之杪,南京少司寇淮海王公通三品三载考绩之京,自部堂之长,尽九卿之彦,以及司监之贤,咸饯於郊,且为诗歌以荣其行,谓辟雍子若水宜序诸端曰:「道艺,子职也。」辟雍子曰:「水也,久不托於文,然而王公吾知也。」或曰:「子云知王公,王公其廉矣乎?」曰:「然。」「王公介矣乎?」曰:「然。」「王公有能矣乎?」曰:「然。」「王公有智能矣乎?」曰:「然。正德之初,公在工曹,董以蓟州,守正不阿,屡忤逆瑾,是故知其介矣。瑾百罗织,竟无所得,不可谓不介也。越厥五年,亚参广藩。予使安南,道其境,闻公冰玉自清,毫介不取,有隐之之风,是故知其廉矣。九年,迁而大参山西,犹其在广也。十一年,为卿甘肃太仆,犹其在山西也。十六年,以忧起复,复参河南之政,犹其在甘肃也。三易官而守一节,可不谓廉乎!嘉靖改元,右辖山东。二年转左,官益尊而家故贫,不廉而能若是乎?既而陟尹顺天,犹其在山东也,则慕广汉之风,权贵盘错,剔理有方,民以安堵,可谓能矣。三年,进迁副都,巡抚川蜀,则慕忠定、清献之风。陇政叛逆,流毒三省,公至,戮力果毅,以平芒部,不可谓非能也。下车之初,即知三魁之未殄,而破其雷同之蔽,决策穷讨,运筹执馘,以底武成。化芒为流,显膺大赉,侈厥褒俸,可谓非智乎!及加工部侍郎,兼佥都,以督收大木,民不告扰。诏注南工六月,实转刑部。庶慎庶狱,以时顺成,[可]谓知足以集事矣。夫廉介智能,德之懿也。廉以存介,介以出能,能以成智。惟兹四德,以修职及民谓之治,以尽心报君谓之忠。夫以下则治,以上则忠,二者备矣。王公其贤矣乎!」沈生曰:「夫固有本之矣。夫王公执二母之丧,不酒肉,不御内,庐於墓者凡四年,曰孝矣。友爱诸弟,治家有□,曰理矣。经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盖其本之矣。」水曰:「夫以内则孝而理,以外则治而忠,王公其贤矣哉!敢以序饯行之诗,颂四德之懿,以为诸士大夫之耀云。」
送临江府通判麦君之任序
惟嘉靖五年九月日,部推南京国子助教麦子孟阳为临江通判,专掌巡捕。甘泉子曰:「甚矣!通判之难为也。夫通判有一郡之望,无太守之权。无权故泽难流,有望故责易至。责易至而泽难流,甚矣通判之未易称也。况临江乃警盗之区,捕盗有几事之虞,非夫廉能智勇者莫克当之。」或曰:「若麦子者,可以为廉能知勇乎哉?」甘泉子曰:「近之矣。」曰:「何征?」曰:「盍观诸!夫[观廉]者於临利,观能者於临事,观知者於临疑,观勇[者於临]艰。吾尝试之於[监牧]矣。一介不取,如其廉也;会计以时,如其能也;[宿弊以]察,如其智也;[风力渐]见,如其勇也。」或曰:「有是四者,士之难也,而铨曹不以为科道部属,而乃处之郡佐焉,何居?」曰:「今明天子重民事,诏择郡守。判,守之贰也。彼铨曹或闻麦子之贤,故[越资]而推升之欤?不然,何为其速耶?未可知也。虽然,吾不以是多麦子也,吾将期麦子於学也。」或曰:「夫廉足以守身,能足以济事,知足以察几,勇足以威奸,是临江不足治矣,恶乎学?」甘泉子曰:「吾不以是多麦子也,吾其期麦子於学乎!夫学以成德,德以致用,大人也。吾观今之世,矫而廉者,非至廉也,有时而墨矣;强而能者,非良能也,有时而罢矣;察而智者,非明智也,有时而昏矣。□而勇者,非大勇也,有时而懦矣。可不惧乎!昔孔子谓:『臧武仲之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夫文以礼乐者,学之谓也。学以成德而致之用,则体用具备,如彼手持而足行,目视而耳听,沛然而四达矣。是故澄天下之源者,[莫]大乎廉;[乾天下之]蛊者,莫大乎能;通天下之弊者,莫大乎智;当天下之任而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勇。夫如是,虽推之天下可也,而况一临江郡哉!」黄门林子,乐善人也,闻之,谋诸乡彦,请曰:「麦子素在教下,幸书以为赠言,俾以仕学而奉以周旋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袁伯高分教万载序
袁子伯高,邮端人也,其守身谨,其事母孝。母戒之曰:「而先子都事君以直不显於时,吾早寡而抚汝,盍学乎!」岁荐於乡,游於南雍,南雍之士贤之;即於观光,观光之士亲之。既二年,母谓之曰:「吾年暮也,汝盍禄仕乎!」甘泉子谓之曰:「子殆可以教人矣,子盍仕乎!」入试於大庭,居天下第二,擢司万载之训,反於观光曰:「敢问教人之道。」甘泉子曰:「其学乎!知所以学,则知所以教矣。」曰:「敢问学之道。」曰:「其教乎!知所以教,则知所以学矣。」曰:「敢问所以。」曰:「其天理乎!知天理,则知所以为学为教矣。说命曰:『惟?学半,念终始典於学。』夫学也者,觉此者也;?也者,效此者也;效此於人而觉之者也。伊尹曰:『以先觉觉后觉。』」曰:「曷谓天理?」曰:「理也者,性也,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是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人己两尽,天之理也,失一莫可以为学焉,失一莫[可以]为教焉,是故一体也。」今伯高之往万载也,於教而反焉,人之未从,则曰:「是我学未至也。」则其教也必果。於学而反焉,学之未笃,则曰:「我何以教人也?」则其学也必果。?學交進,始終內外合一之道也。伯高其勉之哉!丙戌十月七日
贺封承德郎南京刑部河南司主事竹山胡先生六十寿诞序
秋官胡子秀夫奉养二亲,膺受显褒,推爵严君,以及慈氏。惟嘉靖丙戌十月廿又二日,寔惟封君竹山先生六旬华诞之辰。是日也,天朗霜清,风日佳美,乃依太平之门,俯长川之至,凭钟山之丽,开瑶池之宴,酌介寿之酒,为戏彩之舞。於是群彦咸集,众庆合欢,辟雍子湛子亦与焉。胡子欣欣然称觞跃履而问曰:「吾兹寿焉!吾兹寿焉!吾欲颂吾亲以尽吾至敬之心,惟子诏之。」曰:「惟敬其身者,斯能敬亲矣。」胡子曰:「吾欲祈吾亲以尽吾至爱之心,惟子诏之。」曰:「惟爱其身者,斯能爱其亲矣。夫身也者,亲之正体也,自暴者,贼其身以危其亲,敢不爱乎!自弃者,慢其身以辱其亲,敢不敬乎!是故敬身以敬其亲,敬之至也,爱身以爱其亲,爱之至也。」胡子曰:「然则寿之道何如?」曰:「爱敬其身而以寿其亲,寿之至也。今夫称觞以为寿而已矣。夫人能称觞也,祈难老以祝寿考而已矣。人能祈祝也,彼所谓齿也,非寿也。夫寿也者,德立而不朽,道恒而无疆。是故寿有三品矣,上寿善亲,其次显亲,其次尊亲。饬行修职为名大夫,人将谓其父曰『名大夫之父也』,是谓尊亲,尊亲者,其寿一世。行道乎,扬名於 后,人将谓其父曰『贤者之父也』,是谓显亲,显亲者,其寿十世。立志以笃学,致学以入圣,谕之乎亲,顺之乎道,人将谓其子曰『希圣之父之子也』,谓其父曰『希圣之子之父也』,是谓善亲,善亲者,其寿百世。百世之谓万年,万年之谓无疆,无疆,万年善之谓也,岂特称觞之寿、年齿之祝而已哉。诗曰:『眉寿万年。』又曰:『寿考无疆。』其善祝也。夫今子致爱敬以寿其亲,请歌二诗之词,以荐三寿之祉。」
送刘中山还永丰小序
中山子刘子携其侄浚来访予观光之馆,将归永丰,求赠言。甘泉子曰:「予何言?然吾尝闻矣。学以入道为至,人以至圣为成,心以中立为要。心不中正,邪也,故曰:「思无邪。」故忘助皆邪思也。人不至圣,非成人也,故子路问成人。学不入道,犹不学也,故曰:「不践迹,亦不入於室。」入室也者,入道也。故欲求至圣者,必求入道;欲求入道者,必求中心;中心则斯道可见矣,入道则贤圣可几矣。是故至圣矣,中心要焉。昔者七十子三千之徒,皆学於孔子,才艺行义者,至不少也。患难流离,不违其师,固心悦而诚服之,彼岂皆不自以为得道者哉?子贡乃曰:「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然则入道至圣,其必有门矣乎!不得其门,皆外望宫墙者也。故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有之矣,画也;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画而画也。今夫世之行一孝,则曰「此道也」,行一弟,则亦曰「此道也」,守一节义,则亦曰「此道也」,其果可以至於圣乎?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中山子平日得趋庭,游於白沙,其必亦闻此也乎!於其归也,申以赠之,庶各自力,毋自画焉。中山子何以处我?嘉靖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送都宪陈静斋致仕序
维嘉靖六年孟夏,大中丞静斋陈先生得命致政而归泰和,则怿怿然语诸郡部曰:「吾遂志矣。」语诸公卿,亦曰:「吾得遂志矣,如得生。」诸公卿亦瞷之,议於朝曰:「静斋子何为其怿怿然也?诸所部郡语於外,亦曰:「静斋公何慰而怿怿然也?镇江贰守梁君宗烈语於其友甘泉子亦曰:「静斋公何慰而怿怿然也?」甘泉子曰:「子谓之何?」梁君曰:「公自嘉靖四年秋,拜江南巡抚之命,其冬则上疏辞,不允。其明年又辞,不允。又明年又辞,不允。今年夏又辞,未及允,凡四疏,乃今俄而得旨。如求物者,百求而不至,俄而得之,彼所谓遂志者,以此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又曰:「公由翰林吉士,而部属,而督学於湖之南山之西,而参藩,而廉宪滇之南、山之西、河之南,左辖於山之东,遂以副都巡抚,寻入南台,为吏部左侍郎,遂以右都巡抚。官至二品,不为不尊矣;由弱冠举进士,?历中外三十余年,禄不为不久矣。公以此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梁君曰:「凡自始仕迄今,所历五省十有一郡,必崇教化、下贤士、表先哲、复书院、举乡约、别奸慝,咸有贤声。公盖以此自慰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古有所谓齐死生、一得丧者,公盖其人非耶?彼箪食豆羹且不能不见於色,况得丧乎!况死生乎!乃其中之所存,必有所恃以自慰者乎!是故知死生之道,则知得丧之道,知得丧之道,则知饮食之道。夫饮食得丧死生,其致一也,其可声音笑貌为之哉?然而令尹子文三仕三已无喜愠之色,而未知其仁者,何也?此又公之所独知,而人不及瞷者也。」梁君与其守佐刘君、崔君闻之,乃因梁君而请曰:「愿以此赠静斋公之归,以泄郡人之思。」甘泉子曰:「静斋知我,我复何言?予思赞公以求仁为志,以独知自勉,优游涵养於庐山之间,行当召复大任,人又将瞷公之有喜色与否也。」
赠太常边华泉应召提督四夷馆北上序
嘉靖六年夏,华泉边先生由南京太常卿诏改北,提督四夷馆。南都士大夫咸荣其行,相与言曰:「夫华泉子入仕三十余年,?历中外,而迁转出入南北太常者五,曷为其然与?夫太常之职,非闲於礼乐、能协神人、和上下、通远近者,莫克居之。华泉子其有以致之也。」或曰:「华泉子娴於才华,诗必似杜,文必似韩,书必似晋,以北收声於时,时则重之,而致然与?」曰:「此华泉子之余事耳,不宁惟是也。」曰:「华泉子博学浃闻,於书无所不窥,於古今无所不究,以是通礼乐,柔能远迩。又旁习於华夷译语,以是而致然与?其兆之矣。」曰:「此华泉子之裔绪耳,不宁惟是也。」於是其僚柏斋何子以告於甘泉子曰:「子宜有言。」水曰:「水也何言?无已,则言也。异乎二者之撰。若华泉子者於四夷之事,其优为之哉!今夫山木之枝,尚有其本;涓涓之流,亦有其源,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学者乎!夫五常同体而异用,五行同气而异质,五采同质而异色,五土同运而异风,五方同声而异音,五民同心而异言,五书同画而异象。知其异,所以致殊也;知其同,所以致一也。致一者尽理,致殊者尽分,理之与分,一而已矣。今夫人之有生也,自悬弧矢,已志於上下四方。夫上下四方,即己性分内事也,故曰『一而已矣』。然则华泉子之学,其亦若是乎哉!於四夷之事,其优为之也已。行将登枢要,坐庙堂,应天下之务,同四方之风,以辅成四夷来王之治,亦推此同心,尽此性分,致此理一焉耳,是故一致而万化出矣。华泉子其往,亦不可不自以为己任也。」
问寿序
程生来观光,从甘泉子游者六月矣,以其家君讷庵五月逢悬弧之辰,问於甘泉子曰:「辙也以侍教,不得归称爵,愿闻寿之道,将寓於家君,可乎?」甘泉子曰:「子学孔子,不闻孔门之寿乎?曰『仁者寿』,子欲问寿,盍先问仁!」程生曰:「愿闻仁者之所以寿也。」甘泉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之大德曰仁。夫仁也者,人之生理也,得生理则生生而不息。夫天地之长久,生生而不息而已焉耳。」程生请益。甘泉子曰:「愿而家君仁其心,使心志虚明,浑浑乎!盎盎乎!与天地相似,则德不朽矣。」程生又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愿而家君仁其身,使四体胖焉而长春,坦坦乎!申申乎!与天地之周旋相似,则业不朽矣。」程生又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甚哉!程氏之子爱敬其亲也。其寿之无疆乎!欲而家君仁其子孙,以裕於后,使子子孙孙求仁焉,以生生於无疆,与天地之发育相似,则世德世业且不朽矣。其寿也不亦至乎!虽然,前二者,吾子其致寿於家君,若夫后之贻寿於子孙者,吾於家君命子之久学於观光验之矣。」
送别驾李君赴任柳州序
番禺璧山李生如凤为南京国子助教,三载考绩,一介不取,一行不苟,一教不忽。诸生乐之,僚友依之,堂尊旌之,天曹贤之。召命时钦,捧檄至止。人皆曰:「李君非科道则部曹矣。」及迁,乃得柳州通判。人皆愕然,谓如凤当有不怿然者。甘泉子曰:「浅哉其望如凤也,隘哉其视天官也。且以为柳判非别驾,别驾不足以展骥足耶?抑为富民厚利不足以供欲耶?将盘错之地不足以试利器耶?抑天官之治荒远,反不以贤耶?将鄙夷之氓非赤子耶?赤子非元后父母之所矜惠耶?凡此皆非也。夫治在体上德意而普诸氓而已矣。」於是如凤诣甘泉子曰:「翱也。幸从子於南雍二载矣,於学无所不讲闻矣,独未闻治民之道,敢请焉。」甘泉子曰:「噫嘻!如凤,而谓治之与学有二乎哉?夫道,一而已矣;夫学,刚柔合德,中而已矣。夫治,曰刚曰柔,中正而已矣。惟刚柔成德,然后可以治民。故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一以治己,一以治人,不刚不柔,厥德久修。夫然,则盘错可解,骥足千里,鄙远斯仁。圣德覃被,人咸称贤,将谓天官向乃择人而治之也,匪薄柳也。富有厚利孰大焉?何不怿然之有?李生其往,钦哉!」戊子二月
张母潘孺人寿诞序
体敬张子,广之穗城产也。负粤山之秀,抱珠江之清。山以钟其仁也,江以汇其智也,故能早膺举选之科,职司夏官之钥,身依钟阜之日,心悬岭表之云。时届瑶池之宴,咸集兕觥之宾,乃戊子二月之杪,寔维母潘孺人七十一华诞之辰也。体敬言於贺宾曰:「母之成宰也以古道,宰也乃旷亲於薄职,不得戏五彩之衣,致万寿之祝,则何以为子矣?幸有以教之。」或进而言曰:「以若山祝若寿,俾如山之不朽,不亦可乎?」曰:「宰也则既闻命矣。」或进而言曰:「以斯江祝斯寿,俾如川之方至,不亦可乎?」曰:「宰也则既闻命矣。」或曰:「虽然,犹未也,请以问甘泉先生。」体敬以问甘泉子,曰:「夫母子一体也,慈爱一道也。是故寿亲之道在敬身,身者,亲之支也。寿亲之道,在仁身,仁者,亲之生理畀我者也。子云:母成己以古道,古孰非仁智乎?故祝亲以山川,孰若寿之仁智乎!山近仁,川近智,山近体,川近用,体如山则不动,用如川则不息。仁不动则寿以长,智不息则寿无疆。始也母成其子,终也子成其母。」曰:「母子慈爱,一而已矣。然则子之寿亲也,岂假於外乎哉?」张子拜曰:「宰也则重闻命矣,愿奉以周旋。」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仁山汪子文集序
甘泉子曰:「文也者,以言乎其心者也。心也者,一也,心不一,不可以为心;文不一诸心,不可以为文。文也者,本诸心,发诸言,而理於道者也。夫道,一而已矣,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内外合一之谓性,心事合一之谓学,动静合一之谓神。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以经之,地以纬之,而天地之至文皆原於一也。自书契以来,六经之文,一致者也。秦汉而后,文人代出,自数大儒之外,未闻一言有概乎道者,不知而作者比比而然。成化间,顺天治中有徽州汪仁山氏循者,其殆庶乎!汪子初从定山庄子闻白沙先生之学,即奉以周旋。予始於定山状中得其数语,异之。及予莅南雍,其子戬者从予讲学,纳其先君子之文若乾卷,予读之,果尊信白沙之学者,而於紫阳反若不能释然。然若汪子之文,盖概乎其一者也,使其不遂早世,培其根以达其枝,廓其端以致其光大,追诸儒之轨,以由六经之道,岂可量哉!虽然,其去世之记诵词章,模仿形似,软熟腐烂,魄存而神丧,无一言概乎道,以称文者,远矣。予有感於仅见之余,而憾其所志之未终,遂为序之以付戬,俾刻之,毋使其泯而无传焉。戊子二月
和州志序
甘泉子曰:「王国郡邑之志者何?以志志也。志志也者,将以宣心术之运,顺民物之情,尽幽明之故,以通四方之志,为民极焉也。是故夏后氏之有天下也,爰作禹贡,而九功惟叙。姬周之有天下也,乃作职方,而兆民阜成。世谓禹贡为水土之书而已耳,谓职方为疆理之典而已耳,其可乎哉?和州志,其易侯之所以治和之志乎!是故表郡县,志沿革也;志疆域,示土俗也;志建置,示兴作也;志职官,示贤否也;志学校,示教也;志兵防,示备也;志食货,示养也;志祀典,示祈报也;志沟洫,示农事也;志科目,示宾贤也;志名宦,示劝官也;志乡贤,示风士也;志武勋,示诘戎也;志女德,示励贞洁也;志祥异,示儆戒也;志文艺,示华彩也;杂志,示贱杂也,异端曲技之流也。故沿革明而民知故,疆域明而民知方,建置明而民不困,职官明而上知劝惩,学校明而士知兴教,兵防明而下知戒备,食货明而民不匮,祀典明而民志不淫,沟洫明而覆利兴,科目明而士知励,名宦明而官知劝,乡贤明而人知慕,武勋明而将知懋功,女德明而节义有兴,祥异明而庶僚克谨,文艺明而邦国有华,杂志立而仙释邪慝之风息。然则志也者,其治化之具乎!惟皇列(上)[土]经野,设官分职,有隆有污,以守以令,故首之以郡县。为郡县者必有界分,故次之以疆域。疆域之中不能无兴作,故次之以建置。所为建置者官也,故次之以职官。职官之治莫先於教化,故次之以学校。教不率者寇也,寇必有兵,故次之以兵防。兵而无养则穷黩,故次之以食货。为民食者必有祈有报,故次之以祀典。幽有鬼神,明有民事,故次之以沟洫。沟洫者,民事也,养也,民得养而后贤才兴,故次之以科目。科目之兴者,必有仕宦之贤、名世之士起之也,故次之以名宦。名宦之所兴,必有善类从焉,故次之以乡贤。乡贤者文也,有文必有武,故次之以武勋。乡贤武勋,丈夫之贤也,必有女丈夫焉,故次之以女德。匹夫匹妇可以动天地,况人事治忽之感召乎!故次之以祥异。祥异者,政事之休咎。休咎之发,必有文献焉,故次之以艺文。艺文,末也,过此以往,则仙释方技之流不足数矣,故次之於末焉。故君子於斯文也,可以知和之政矣。嘉靖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圣学格物通大序
臣若水序曰:夫圣学格物通何为者也?明圣学也。明圣学,何以谓之格物通也?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夫以涵养寡欲言格物,则格物有知行之实,非但闻见之粗矣。然则何以至其理也?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知行并进,格物之功尽於此矣。夫通有四伦焉,有总括之义焉,有疏解之义焉,有贯穿之义焉,有感悟之义焉。夫圣人之道莫备於大学,大学曰:「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夫自天下逆推本於格物,是格物乃其本始用功之要也。又自物格顺循效於天下,是格物乃其本始致效之原也。经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格物者其本始之谓乎!彭龟年曰:「其节虽繁而道甚要,格致而已。」张南轩曰:「自诚正以至平治,固无非格致事也。」伏睹我太祖高皇帝谕侍臣曰:「大学一书,其要在修身。」而大学古本以修身释格致,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经文两推天下国家身心意,皆归其要於格物,则圣祖盖深契古者大学之要矣乎!由是言之,圣人之学通在於格物矣。故曰:「有总括之义焉。」凡意之事,则诚意之类举之矣。凡心之事,则正心之类举之矣。凡身之事,则修身之类举之矣。凡家之事,则齐家之类举之矣。凡国之事,则治国之类举之矣。凡天下之事,则平天下之类举之矣。辑事以从其类,取义以畅其情,故曰:「有疏解之义焉。」列诚意,所以欲其於意焉格之也。列正心,所以欲其於心焉格之也。列修身,所以欲其於身焉格之也。列齐家,所以欲其於家焉格之也。列治国,所以欲其於国焉格之也。列平天下,所以欲其於天下焉格之也。意心身之於家国天下之事,非二也,一以贯之也。故大学於诚意,曰「好恶」,曰「慎独」;於正心,曰「忿懥」,曰「忧患」,曰「恐惧」,曰「好乐」;於修齐,曰「辟」,曰「好恶」;於齐治,曰「孝弟慈」,曰「心诚求」,曰「恕」;於治平,曰「絜矩」,曰「辟」,曰「好恶」,曰「忠信」,曰「仁义」,皆以其心言之也。而通之於各条,因事以明其理,因理而会诸心,通一无二,故曰:「有贯穿之义焉。」是故君子之学,读诚意之事,则感其意之理;读正心之事,则感其心之理;读修身之事,则感其身之理;读齐家之事,则感其家之理;读治国之事,则感其国之理;读平天下之事,则感其天下之理。理也者,吾之良知也;学之者,所以觉其良知也,知也。存之又存,存存而不息,由一念以达诸万事,皆行也,故曰:「有感悟之义焉。」是故读斯通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理皆备於我矣。故君得之以成其仁,臣得之以成其敬,学士得之以成其德,家国天下之民得之以会极而归极,是故圣人之学,无余蕴矣。或曰:「诸通无格致者,何也?」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无非格致之地也。夫又何赘焉!」或又曰:「夫格致而不及天地万物者,何也?」曰:「意心身家国天下一贯,圣门切问近思之学也。然而天地万物同体无外矣。虽位育配天可也,何高远之求?」或疑曰:「真德秀之衍义,丘浚之补具矣。而乃又有格物通者,何居?」臣应之曰:「孔门一本无二之指,臣幸得之於正经,证之於诸儒,仰稽於我皇祖之训者,上下十余年,而思欲效其愚见者,久矣。乃今伏闻圣明四年七月初四日诏,令文臣撮经书史鉴有关帝王德政之要者,直解进览。臣实欣庆圣学日升,务求典要。窃念臣亦旧忝词臣讲官也,心在皇室,忠切劝学,故不揣疏愚,远自伏羲、二帝、三王,与夫诸儒之格言,近至我祖宗列圣之谟烈,章采而节释之,不诡於衍义与补,而容或少有发明而一助焉,庶或上裨圣明进德修业合一之要领,且明经文直以格物为诸条之统会枢纽也。有随事体认之实,合孔门求仁一贯之指。夫圣人之学,体用一原,本末远近兼致,知行并进者也。此臣格物通之所以作也。嘉靖壬午六月初一日
赠黄门林君舜卿考满入京序
嘉靖戊子六月二日,南京户科给事中林子舜卿三载考绩於京。厥僚赵子、方子、丘子、柯子谓予曰:「盍有言以壮其行!」或曰:「林子之考绩也,事欤?言欤?道欤?」应者曰:「林子者,以道为体,以事为用,以言为职者也。」甘泉子曰:「太上贵道而忘言,其次贵事而几言,其次贵言而极言。极言非世之福也。大道之世,羲、农、轩辕,浑浑尔,沌沌尔。其君臣相忘於道,如鱼相忘於水,故不言而信,不辩而理。至德之世,唐、虞荡荡尔,夏、商、周穆穆尔。其君臣相顺於事,若决河,若转环。言出而都俞,丕应而徯志。道德之衰,叔季之世,谔谔尔,蹇蹇尔。其君臣相疑於言,龙逢[碎]首,比乾剖心,嵇生血衣,朱云折槛,相死相败於极言。是故大易纳牖遇巷,礼不显谏,事君务几谏而薄犯颜,孔子从讽谏,左师回太后,孟子不言於齐王而攻邪心,魏征愿良臣,程伯淳不用文字而感以诚意。诸圣贤者,果贵极言耶?几言耶?明诤显谏耶?潜消默夺於冥冥之中,期致斯世於大道,而相与忘言耶?然则林子之为绩盖有在矣。林子产於琼,海岸孤绝,厥质淑异,不刚不柔,亦德正直,亦德忠厚,非其道欤?销乃粮刍盐鱼,给乃布花袄*,揭查乃军民黄册,点乃操军,估乃金箔朱丝漆铁,存恤乃军士,审乃陈言,非其事欤?人皆譊譊,子独默默,人皆谔谔,子独确确。默不失寡,言不失多。至於桃李蹊成,豚鱼孚及,言若不出而人从,不动声色而事集。故其在市氓,市氓感之曰「贤」;其在多士,多士感之曰「贤」;其在大夫公卿,大夫公卿感之曰「贤」。其果贵极言耶?否耶?使其日在帝之左右,则以其几言之感,遇圣明进德修道之会,略人政适问之烦,致至诚格心之力,则不言而治理,骎骎乎大道之世可望矣。於其行也,盖欲与之忘言。
送少京兆黄复斋先生迁顺天序
复斋黄子产於隆庆,给事於金台,丞於顺天,补於应天,乃今复丞於顺天。人或谓黄子北产也,不宜於南,今复北,宜也。应天尹天游陈子谓甘泉子宜有言。甘泉子曰:「信若言也,夫天无二,然则南北弗同天欤?胡越之子声相似,南北不同质欤?四海圣人一心一理,然则南北不同心而异学欤?是故人有南北,天无南北;文有南北,质无南北;事有南北,心无南北;治有南北,学无南北。故学 一於心,心一於质,质一於天,[天者一]定也,故君子之道,务本而已矣。是故君子言人必先天,言文必先质,言事必先心,言政必先学,盍[观圣]人之事天乎?器用陶匏,贵朴也;牲用特,贵一也;角茧栗,贵诚也;扫地而行事,贵质也。言崇质朴,致其诚一於天也。君子之政学,反本质而合之於天而已也。是故古之君子之於政学也,质胜文,而成者十九;今之君子[之於政]学也,文胜质,而败者亦十九。语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夫黄子者,彼其心忠信也,端确人也。全质於天,不凿於人者也。其学而不已,造於天德,何[难焉?夫何以故?天]之道,质朴诚一而已矣。夫然,则黄子之在北,其犹在南也;其在南,犹其在北也。均是天也,均是人心也。两京兆固天下之首,而上下之交也,有以事乎上,有以治乎下。今又近矣。故以此事上,则可致君为尧、舜之君;以此治下,则可使民为唐、虞之民。是在黄子勉之耳。天游子因复斋子寓诸仰止黎子,其谓然否?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寿顾愚逸先生八十华诞序
甘泉子曰:「以予观於世,而知凡为人者、为人子者之贤圣,非本於天,则本於其父兄矣。何哉?善性原於天,生於父母也。予昔在翰林时,往往见顾氏子华玉璘之诗,词则为唐,翰墨则为晋,曰:「华采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华玉於时起病进士,擢南司封,历稽勋正郎矣。及闻华玉守开封,行善政,有惠於民,无畏於势,忤王?,逮诏狱,谪全州,则曰:「其政事节气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移守台州,大参浙藩,则见其与台人黄子、应子往复论学,曰:「其儒雅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见阳明传习录,华玉以知味而乃食譬知行之先后,则曰:「其殆志学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转山西廉宪,不拜而乞归,养其二亲。自予司成南雍,转贰南诠,与之游者四年,嘉靖戊子也。秋七月十有一日,愚逸翁八十华诞之辰,锦衣徐君君叙以工部正郎何君、倪君,户部副郎郑君,造予请文为寿,因得观愚逸翁廷秀行实。夫然后知翁也,义重於乡闾,德隐於厥身,以农宜农,以商宜商,教子克子,教侄克侄,用昌乃家,以裕於孙子。则喟然叹曰:「嘻!昔予谓顾氏之子之美,其必有自也。其在兹乎!夫人子之善,必本其父兄,父兄之隐德,必显於子姓,固也。是故非若父不生若子矣。」於是郑君进曰:「然则以顾子之华采为愚逸翁寿,则何如?」曰:「可也。然而未究其实。」倪君曰:「然则以顾子之政事节气为愚逸翁寿,则何如?」曰:「可也。然而未究其体。」何君曰:「然则以顾子之儒雅为愚逸翁寿,则可乎?」曰:「可也。然而未究其本。」徐君曰:「然则宜以顾子之德学寿矣。昔者东桥子也,进世礼於先生,先生幸示之以圣贤道德之门,以有闻东桥子,其必有以也。请以是寿焉。」甘泉子曰:「夫道德者,众美之原,万善之本也。东桥不宁言之,亦允蹈之,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则所以寿其亲於无疆者,其可涯哉!」於是四子以语其乡大夫,乡大夫遂请书,以为愚逸翁寿。君子曰:「顾氏子於是乎善寿亲也。寿之至矣。」戊子七月。
赠太平府太守林君之任序
户曹正郎林子弘用钺擢守直隶之太平府,甘泉子闻之曰:「嘻!予夙所知也。」其僚友汤君、胡君、刘君请赠言。甘泉子曰:「嘻!予夙所诺也。」吾闻之,君子有五善焉,曰仁、曰威、曰义、曰智、曰恭。是故恤患,仁也;胜暴,威也;乐善,义也;察奸,智也;承上,恭也。君子行此五德者,且优於天下矣,而况郡邑之长乎!昔者林子之尹吾增也,予方在忧疚,林子亲慰问焉,继而使者之问,旬至焉而不替。由是言之,非恤患之仁乎?林子以墓庐冬瓜之瑞,既大书「孝感」之榜,又以呈乎监司,将闻於朝。予患焉,力止之,强而后寝。由是观之,非乐善之义乎?凡邑之民,某也善,某也恶;凡讼之狱,某也曲,某也直;如视黑白,罔遁其情。於是顽者以摧,良者以植,非察奸之智乎?林子至而篮粪之寇屏迹,林子去而攻劫之声四闻,非胜暴之威乎?勤以奉公,恪以事上,案无积牍,庭无失色,非承上之恭乎?夫林君既以五美理增邑矣,太平为府虽大,其事犹一邑也。人均有疾苦焉,士均有善恶焉,庭均有讼狱焉,野均有寇盗焉,上均有临按焉。林君之治太平也,推其恤患之心,则仁足以及疾苦之人矣;推其乐善之心,则义足以彰善而化恶矣;推其照奸之心,则智足以明刑而使民无讼矣;推其胜暴之心,则威足以化江乡之盗为良民矣;推其事上之心,则恭足以孚上而集事矣。将见太平之政为王畿首化,足以助成中兴太平之治,而龚、黄、卓、鲁不得专美於前也。戊子七月 日。
赠宫谕彭芝田还朝序
甘泉子曰:甚哉!馆阁之臣不可以不知心学也。夫馆阁,论道之臣也,上以己正君,下以身取人。上以己正君,故君德成而化行矣;下以身取人,故善人多而化普矣。故君相知学则人化之,无不知学,而百僚皆知学;百僚皆知学,则士庶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而天下治矣。甚哉,宫馆之职之重也。故宫馆知学,则他日为阁 相知学,阁相知学,则人君知学,而天下无不知学矣。惟其重也,故不惟其官,惟其人。夫惟其人,故博而求之,约而取之,举而任之,久而观之,人品定矣。於是志行章矣,才美见矣,德业著矣,夫然后登之。或取之朝,或取之野,或取之内,或取之外,或取之台省,或俄而入,或俄而出,凡以得其人而已。与夫出於一日之偶,一人之私,而遂以循至辅相,骄吝终身,转胥及溺,以误人国家者,何如耶?自唐、宋之名儒,我朝之宋、杨、薛、李诸名相已然,而又何惑也?其在铨曹,吾所知者,吾乡芝田子彭子仁卿甫於予有试矣。予在翰林,有所著作焉,人或呶呶,彭子唯唯。予在南雍,吾有行焉,群疑汹汹,彭子赞赞,庶其勿易。予在京邸,人或谓宜举诸,中心未然,彭子亦曰「不必然」。由是观之,彭子所养可知矣。以特旨选入为春坊谕德,人或疑焉。识者曰:「子盍商之。彭子之志行如此,视於某也何如?」曰:「过之。」「其才美如此,视於某也何如?」曰:「过之。」「其学业如此,视於某何如?」曰:「过之。」夫然后众乃翕然而信之。今年秋,奉命偕[学士]张亭溪先生来主南畿乡试,所谓金玉相辉,藻鉴交映者也。既毕事,人又考其所得士,相与叹曰:「甚哉!南畿得人,於斯为盛矣。」於是循名以指其实曰:「某也志士,某也才美,某也德行。」尽淮海、维扬之产,寓兼德行道艺之英,如厥贡三品之金,瑶琨筱簜,齿革羽毛,惟木卉服,织贝之篚,橘柚之包,异品而同珍。他日可为瑚琏,礼乐神明,宾嘉之用者,咸以归之天府。又况由是而推之,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将见志行才德之士,由宰辅以及於庶位者比比而是,其利岂不博矣夫!所谓下以身取人,於今渐见其效。至於所谓上以辅君者,是在彭子自力焉。今圣天子留神心学,彭子行将还朝,所以积之於身,以格於上,不徒讲说之事,而致感通之诚,以期君臣协一,为道德风化之本者,彭子其自勉之哉!是故上下远近一於学,而王道毕矣。吾老矣,犹幸及亲见之。於彭子之行也,乡大夫京兆天游陈子、太常毅庵黄子,与夫岭海缙绅之彦,请书以为彭子赠。嘉靖戊子九月九日
赠司空何柏斋应召迁北部序
夫道一本者也,是故政、学、心、事,一贯而已矣。故舍政事而语心学者谓之虚,舍心学而语政事者谓之迹。若夫神明乎万事万化之间者,其心事学政之合一矣乎!故虞、夏、商、周之君臣所与论政,莫非学也;孔门之师弟所谓求仁,莫非事也。故其语学,则曰「使民如承大祭」,孰非事乎!其语政,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孰非心乎!其告哀公问政,必推本於学,是故由九经而推本於道德,由道德而推本於天人之道,以极於诚明,孰非心事政学之一贯乎!子贡曰:「得其门入者,寡矣。」虽夫子当时亦叹知德之鲜,况后世乎!予昔在翰林,尝与柏斋何先生语存心应事之要,必专於是而不滞於是。柏斋曰:「专於是,则吾既知之矣。又谓不滞於是,则吾不知也。」曰:「岂不闻无在无不在之说乎?一於不在,则离事以为心,是之谓虚;一於在,则以心滞於事,是之谓迹。无在无不在,则本体澄然,神明乎酬应之间,是为心事合一之理也。乃精一一贯之道也。心迹判而道之不明也,久矣。」自此话言而后,柏斋忤权臣,出为州、为府、为宪副提学,入为南大常、为贰冬官卿。予时亦以忧去位,以病居山,起为侍读、为南祭酒,今亦忝贰天官。回头相与话言之时,垂二十载,而会晤於南都,又三四星霜,犹能记忆旧说。虽未暇一一相琢磨,尝见柏斋与人论天下之事,每若风发,於民情之休戚,政治之利弊,事理之成败,天地之高深,阴阳之蕴奥,鬼神之隐显,律历之度数,开口谈之,亹亹不绝,若悬河而下,沛乎其不可御,而各有条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予则若一无所知,一无所能,惟有往时心事合一,体认天理之见,妄意从事於圣途,至今未能脱驾,何日了手,其可惧也已!可愧也已!今年秋,庙堂推重柏斋之学行,转之北工部。北工部犹夫南官也,盖所以致推重之意,将大用之也。四司僚属何君、诸君十有二人,诣予请言为赠。予曰:「予夙所知敬畏者也,夫何辞焉!无已,将申旧说,以为柏斋公赠乎!夫今之工部,古之司空也。昔者大禹作司空,平水土,成天地,修六府,和三事,而万世永赖,乃宅百揆。盖其自精一执中之奥,以神明之耳。其亦心事政学之合一矣乎!古之百揆,今之宰辅也。柏斋之往,由司空以跻百揆之职,当宰辅之任,可立待矣。明孔子一贯之学,以达大禹精一之道,治心以通乎事,由学以兼乎政,下以正己,上以致君,君臣一德,则天德王道之机在我,而三代正大光明之治可成矣。予谨书以赠,且以俟焉。」戊子九月
嘉忠诗序
甘泉子曰:人有所不朽於身者,爵禄名位不与焉。是故立德不朽,立功不朽,立言不朽,斯三者有一,足以传於天下后世矣,而称赞不与焉,然而求之,代无几人。吾同举进士者三百人,其至於显位者若乾人,而不朽者,吾知有二人焉。其一主事闽人马君思聪,其一瑞州知府湖广宋君以方,皆死於宁贼之乱者。宋义卿之死也,先是二十年,泊鄱阳湖,梦吏持檄曰:「帝命汝靖州作城隍。」及守瑞州,瑞州,古靖州也。治瑞甚理,执逋逃,询不轨,修城守,聚兵粮,以备宁贼之反。拒其椒木盐米之派,遏其山石之采,平反其诬人之狱,毋使害吾赤子。坐是忤濠,濠左道执付南昌狱,父老遮曰:「公其以死行乎?」义卿慷慨曰:「封疆之臣死封疆,吾虽死,汝郡安矣。」至则明日濠反,破狱,械赴反舟,贼兵协之从反,义卿应曰:「吾有死耳。」扭之,益固。至鄱阳湖,望康郎山曰:「吾得死所矣。」遂奋骂贼,投水而死,身葬於鱼腹,於是城隍之梦征矣。时年四十四,可哀也。或曰:「若宋公者,固立功者与?立德者也?」曰:「夫忠,德之大者也;功,德之著者也。不贰其心,F志?渊以报天子,非忠乎!宁杀其身,以壮敌王之忾,遏方张之寇,正人心,卫宗社,非[功]乎?故死而无功,君子不谓全忠焉。是故死以成功,功以正忠,则其为德也大矣。有司覆上其事,天子曰:「宋以方忠节可嘉。」赠光禄寺卿,录荫其子崇学入监读书,赐祠额以旌之矣。其靖州守丘君又请於当道,立祠於鹤山之旁旌之矣。然其所谓不朽者不与焉。其次子崇简游於南雍,间从予游新泉,集有诸名公文人之赞颂为嘉忠卷,请序其端。甘泉子曰:「子又求言於人乎?然其所谓不朽者不与焉。[今子之先]君子既已成其忠,是之谓不朽,则将与日月争光。今夫日月之为光也,果待人赞之乎?能赞之乎?抑庸赞之乎?故无庸赞,不能赞,不待赞,而所不朽者常与日月并明矣。虽然,此出於人心之所同然者,其咨嗟称颂,盖自有不能已者乎!」此嘉忠之什所由作也。简也志圣人之学以立其德,固将继其不朽,以光於前文人者哉!戊子闰十月二十五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南京户曹余君转吏部考功序
七年冬,南京户曹余君思孝承部檄转铨曹考功主事。思孝造新泉精舍,问於甘泉子曰:「胤绪也自南雍承教於子,且四年矣。与闻圣贤之心学,行且有事於考功,不识此心之所以合於政事者,何居?胤绪也,惴惴乎惟知人是忧!惟殿最之难是惧!惟子诏之。」甘泉子曰:「何事而非心也!故有是实心则有是实事,有其心而无其事者,吾未之闻也。无其心而有其事者,亦未之闻也。前子为户曹,监复成诸仓、应天卫诸仓,其尝究心於粮务矣乎!推是心以往,无不可也。且子学於孔子者,亦闻孔子之仕乎?昔者孔子之圣,备一贯之道而心事一,故为委吏,则曰『会计当,料量平』,其即一贯之心也。为中都宰,为鲁司寇,摄相事,诛少正卯,断侏儒,其即会计料量之心也。子前监诸仓,诸仓之[官攒]咸曰:『公矣。』诸卫之军士咸曰:『平矣。』户曹之僚佐、司徒之卿贰亦曰:『公且平矣。』推是心以往乎何有!」曰:「不识此心之所以合於公平者之形何以似?」甘泉子曰:「吾子於户曹之所职以出纳者,有量乎?」曰:「有。」曰:「有概乎?」曰:「有。」曰:「然则所谓公平者可知矣。惟量也,有龠、有合、有升、有斗、有斛。龠十为合,合十为升,升十为斗,斗十为斛。龠不可以受合,合不可以受升,升不可以受斗,斗不可以受斛。如三德宜大夫,六德宜诸侯。非至公之道乎!惟概也,以概之於斛斗升合龠焉。粟之有余者,不能枉之使不足;不足者,不能枉之使有余。如大夫优有六德,可升之诸侯;诸侯仅有三德,可降之为大夫;非至平之道乎!故心之公者如量焉,至矣。心之平者如概焉,至矣。子既以公平之心行公平之事於户曹矣。[推]是心也,於知人殿最乎何有!惟公则明,明则智,智则[能量]人而才之大小不[忒矣。惟]平则正,正则义,义则能[概]人,而官之升黜不[僭矣。何忧]乎知人!何惧乎殿最!夫天官之职在统百官[均四海]。均也者,公平之谓也。子往为僚佐,其敬勉之[哉!」於是户曹]十三司同僚之彦,张君淮、唐君翱等,凡三十有一人,请书以为赠。戊子十一月十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会极约序
昔后皇命冢宰降德[於众兆民,乡]大夫属民燕射,传教於乡,然后法令播,三[物行,而百姓]化淳。夫上有后皇降之於上,下有乡大夫[致之於下],是故天下无不教之乡,乡无不学之人,故先[王之世],比屋可封,而民之於变归极,用此道也。是故上[行其意],下行其法,不时月而可以风动天下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岂虚语哉!今圣天子登极以来,励精学政,御制敬一之箴,恭下谕民之诏,播示天下,其即古昔后皇降德之盛心乎!於今且四五年,天下家诵其言而户习其文矣。然而朝野之间,[君民之众,其能]以身心服行敬一之学者乎!夫洪范[皇极敷言之训],盖欲使臣民歌咏以得於心,约其偏以[归於中正之极]也,岂直为观听之美也哉?从予游者[唐府纪膳周君]冲,外病人听,内蕴天聪,志圣贤之学,[有年矣。一旦闻]敬一之训,乃作而言曰:「生幸遇尧[舜之君,病无致泽]之任,而又不能为唐虞之民,以鼓舞[於化育之下者],是弃物也。乃与其乡之大夫士庶为会[极之约,设宾主执事]之位,揖让献燕之仪,举壶射之礼,[动钟鼓诗歌]之音,宣箴训之意,所以感人心而振其[德,以入於]敬一之教,成一乡太平之风 焉。约既成,於是行於宜兴,宜兴之士氓皆欣欣然来观,曰:「勿私吾乡也。」乃行於维扬之墟,维扬之士氓皆欣欣然来观。行於新泉之馆旁,泉之士庶来观者如堵墙然,咸谓吾等幸生为太平之人,可以负此并生之恩乎!甘泉子闻之曰:「嗟乎!道通之善也。教万安、邵武而万安、邵武之士化,尹应城而应城之人化,今仕唐府,以病归,犹能体行圣教,以善其旁乡之人如此,非古所谓乡大夫之贤者与!使僯四乡,四乡之人闻而兴起焉,则必行之。四方之乡之人闻而兴起焉,则必行之。由是四方之郡、省、王畿,以及朝廷大夫士,皆乐为之鼓舞作兴焉。合内外上下,咸同於皇极敬一之归。不惟其言,惟其行;不惟其文,惟其质。四海之外,人近天子之光,则太平可致而三极立矣。然则周君此举,其不为之兆也乎!」史生继源乃刻之新泉精舍,以广圣明教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光禄少卿周君用宾赴京序
周子用宾举进士,谢病而归,居於寂寞之滨。南窥岭海,北越洞庭、衡、湘、武当,以览终南、大行之胜,飘然若驾孤鹤以游於云天之上。於是乎溷浊世界,泥涂轩冕,若将独立物外,而与灏气逍遥乎无垠。甘泉子寓招之曰:「归来乎!子其仕乎!夫世界者,子之炉锤也,轩冕者,子之衔勒也。今夫金,天地之美也,弗炉弗锤则弗精;今夫骥,天下良也,弗衔弗勒则弗驯。夫卑者抗之,高者孙之,过者抑之,不及者扬之,以协道也。」既十年,甘泉子出自西樵,於时用宾已累迁为南京吏部稽勋司郎中,通乎世故,精於治理。七年冬,升为光禄少卿。四司之僚请有赠言,甘泉子曰:「夫道,中而已矣。精乃炉锤鍜炼之术,以致纯正之德;一乃衔勒疾徐之枢,以行乎事物间,惟精维一,以执厥中而已。於乎!用宾之往,用济傅说和羹,无徒有酒步兵。」
南山类稿序
甘泉子曰:夫文何为者也?夫文也者,理之著焉者也,是经天纬地之谓文。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子贡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或曰:「文者,其威仪言词之间乎!今夫日月星辰之耀,阴阳之精也,山川草木之贲,五行之蕴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为文者乎!」南京左军都督府经历陈君云松从予游,间以其祖南京刑部尚书赠太子少保南山诗集请序其卷端。[予]曰:「嘻!公乃吾母族也,出於番禺沙村之豪也,吾闻之矣。」乃读其古体,曰:「其为晋、魏者乎!」读其近体,曰:「其为少陵者乎!沈而华,朴而腴,体而有要,淡而不枯,平而不俚,葩而不露,冲而不虚矣。」或曰:「其斯以为文乎?」曰:「然。然而知言词之文,而未知事功之文。吾尝闻其声而慕其人,考其事业矣。自为文选,曰『植节砥行』,为南刑曹,则曰『清谨明慎』,守金华,则曰『决淹狱,发奸黠,伐妖梓,息盗贼』矣。参江右之政,则曰『剸剧有裕』,为左右辖於云、陜,则曰『旬宣有誉』,巡抚河南,则曰『振风纪,削苛政,均徭传,严藩府』矣。贰秋卿而右南都宪,而正大司寇,则曰『严矩范』矣,『立纲维』矣,『肃宪体』矣,又曰『阅狱明允,罔俾一夫之罹於非辜』矣。」或曰:「其斯以为文乎?」曰:「然。然而知文之文,而未知文之本。记曰:『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文乎!又乎!独言词事业云乎哉!是故其必有所本之也。」云松曰:「吾闻之仲父少卿大章矣。祖也严毅正直,沈静敬慎,燕无惰容,文必道义,或者其斯之本乎?」甘泉子曰:「如其然!如其然!宜次而序之,以归陈氏,俾寿诸梓。」己丑正月四日。
送罗生归白鹿诗序
予昔游江门,每闻石翁师乐道一峰先生之为人,如青天白日然。予曰:「夫以青天白日之心,而造正大光明之德业,至广至大,可驯至矣。」此石翁所以惓惓於一峰先生也乎!自兹二三十之间,恒仰慕其人,问其乡里,思见其子孙,如或见其人焉,而不可得。今其孙庠生郡民止为有司所取,读书於白鹿洞。痛众说之纷拏喧惑也,乘风波,越江湖,走数百里,来问决於新泉。予感其意,既随叩而答之,俾持以自信,而不惑於众说,将以卫先圣之道,夫岂得已而已之言哉?於其归也,序以送之,而系之以二诗。民止其毋惑於异说,聿修尔德,毋忝尔祖也乎!己丑正月二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赠宫保冢宰白楼吴先生考绩上京诗序
维皇建极,越厥八载中春甲申,太子少保南京吏部尚书白楼吴先生三载考绩,其同年大司徒平川王公、大司空紫山胡公造予曰:「今白楼公之行,自九卿寺监院司科府之彦,咸有诗赠。诗必有序以始事,公在同寅,又知且厚,其可辞乎?」予曰:「予惟不敏,公之厚德亦罔不迪知之,其敢让诸?夫君子之厚德有三焉,一曰忠厚,二曰重厚,三曰宽厚。是故忠以言乎其心也,重以言乎其身也,宽以言乎其御物也。三厚备矣,然后君子之德斯全,以能享有诸福。今夫天,斯阳气之积也,弗厚则不能覆帱万物。今夫地,斯阴气之积也,弗厚则不能持载万物。冰之薄也,物有加焉,斯陷之矣。风之薄也,以御物焉,斯坠之矣。书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易曰:「君子以厚德载物。」夫惟厚,故有恒,有恒故可久,可久故变而不变。其变者人也,其不变者天也。今白楼先生存心以忠,而持己以重,容物以宽,兼有三厚德焉。是故仕宦三朝,出入两都,凡三十有七载,其文学之懿,史裁之总,[进讲]之忠,丝纶之密,考试之公,冑监之教。王府求请之[杜],安陆使事奏禁之严,徐沛水患之疏,昭昭乎,存於国典、载於家乘者表表矣。至其不跪逆瑾,以侍讲出为刑礼员外郎中於南,瑾败而复旧职。寻迁学士,又忤权相,出为南祭酒、太常,辗转十年,乃迁贰礼卿,入东阁,即正卿。首推柄用,则又沮以侪己者争进,则挤出理部事,时则公请去学士等衔,稍以焚黄而去。及加宫保,改南冢宰,公犹不薄焉。益以勤励,厘革宿弊,不替有加,非厚德而能若是乎?今秩满二品,寿跻七秩,康强好德,时奏乃功,以永终誉。行将引年,以保晚节,人间之所罕有者,公皆备有之。今明天子在上,方且勤学图治,思用旧人,诏留辅德,置诸左右必矣。则公岂能遂其高尚之志乎?然而时之用舍靡常,而公之夷险一节,天之久而终定,岂非所谓变而不变者乎?於公之行也,诸士大夫咸以为荣,予敢序公之厚德获福者,以荣於其乡之人,以为诸作之倡。
赠广西少参陈君新升之任序
嘉靖三年,予为南监祭酒。余姚陈君子文为秋官郎,数过观光之馆,求益於予,予亦友之,为大书五诗赠焉。七年,予迁南吏部侍郎,署礼部事,时子文为仪制正郎矣,於予为属。予之於子文,於友以观其志,於属以观其政。其志乐善,其政秉公,予甚重之。八年春,子文升广西布政司左参议。人或难其远,其僚请予为赠言壮之。予曰:「以子之心达子之政,乐善而秉公,且优於天下矣。而况参藩乎!而况於广右乎!夫刑曹之理,犹礼曹之理也;礼曹之理,犹藩参之理也。礼曹所辖之人之心,即刑曹所辖之人之心也;刑礼二曹所辖之人之心,即广右之人之心也;广右之人之心,即子文之心也;子文心即皋陶明刑之心也;皋陶明刑之心,即伯夷典礼之心也。以子之心达子之政,於兵刑之事,则自其和衷协中之心发之;於礼际食货之事,则自其寅清之心发之。推是心也,何内外远近地里之间?孔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又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而况於圣教所被、大舜过化所及之地也哉!子文其往矣,毋弃乃学,毋泥乃行。己丑三月十四日
赠广东参议王君之任序
武库王子子崇游新泉而问学焉,甘泉子曰:「夫学,斯斯而已尔。」他日擢东广之参议,主粮事,问政,曰:「先生广产也,必达其故。」甘泉子曰:「夫政何故?夫天下之故,斯斯而已尔。」「何谓斯斯?」曰:「斯斯,心而已尔;斯斯,理而已尔。斯 斯理,学与政一者也。」请益。曰:「昔者孔子之圣也,却莱夷之兵,而还汝阳之田,其为委吏,曰:『会计当而已矣。料量平而已矣。』」曰:「夫子之圣,如斯而已乎?」曰:「此夫子之所以圣也。其却兵还田,非鲁之力能制齐也,其诚心正理之发,足以慑服之也。会计之当、料量之平,非琐琐於簿书者能辨之也。由圣人心之平,而理之当也,今子崇事於圣人之学,又由兵曹以出理粮储,其心惟平惟诚,於理惟正惟当,以斯心斯理达斯政也,夫何有!」嘉靖己丑三月 日
贺封君洞云张先生暨太君沈夫人双寿序
惟八年春,南雍少司成贞斋子江子率其六堂之属,过新泉,拜而言曰:「大司成甬川张先生之严翁洞云居士者,隐德也。以甬川翰林检讨之贵,封其官如甬川,诏加四品服,而不能为之荣。其慈亲沈夫人者,媲德也,封其秩如封君,而不能为之亚。洞云先生以今年秋寿跻七十,而母夫人复数龄以长,具庆媲美,同德并荣,延於无疆。甬川先生以不获亲戏彩衣,躬进寿觞为歉,请先生之文以致寿,且以纾其思亲之怀焉。甘泉子曰:「夫具庆并荣,固人间之希有,而彩衣进觞,亦人子寿亲之疏节也。盍求所谓大寿乎!曷谓大寿?其媲美同德之谓也乎!其无疆之谓也乎!古之颂寿者,曰『眉寿万年』,曰『寿考无疆』,夫古今天下岂真有万年无疆之人哉?而以颂之,不已诞乎?解之曰:夫所谓万年无疆者,非但岁齿之谓也。如其然,祝颂之浅浅者也。是故君子有无疆之道矣,故立德无疆,立功无疆,立言无疆。是故大寿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或曰:「若封君夫人者,可以致三寿矣。洞云翁博学笃行,穷易理数,究於天人,达於义命,而外视黄金;夫人德性严正,勤励慈惠,斯不亦谓之德乎!宜进立德无疆之寿。庭闱孝谨,惇乃乡俗,笃生贤嗣,宪於邦家,斯不亦谓之功乎!宜进立功无疆之寿。洞云翁词不妄发,诗律和畅,追於唐风;而夫人发言处事,契於内教,以勖夫子,斯不亦谓之言乎!宜进立言无疆之寿。」曰:「是吾所谓同德媲美,寿於无疆者也,是之谓大寿大祝。然而所谓无疆者,非止在二亲之身之谓也,又将在乎成於其子之身之谓也。今甬川先生盛德大业,进而未艾,功与位崇,言以道显,所以致其亲於无疆之寿者,岂有极乎!岂有极乎!」
贺封南京户部主事金峰张先生寿诞序
封南京户部主事金峰张先生,早出邑庠,退而藏修於龙山之麓。龙山亦曰金紫山,遂因以为号。摄提己丑,维秋七月廿又一日,寔惟华诞之辰,同寿荐觞。虽有封安人之齐眉,而王事靡宁,则缺地曹郎之戏彩,景禹於是乎不胜其望云之思,乃诣甘泉子求言,以为进觞之侑,遥致寿筵之祝。甘泉子曰:「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故古之祝寿者必以山岳焉,盖以寿莫过於山岳也欤!盖本其所自降而祝之也欤!龙山违西樵十里,而近樵之秀钟而为龙山,故龙山多贤哲人,又多寿考。然则封君之降诞,非此山之钟秀乎!请以龙山为祝可也。昔吾之居樵也,闻龙山之胜,尝登高而望焉,其厚重毓秀,生生不息,似仁;其吐污而纳清,巉岩而峭峻,似义;其峰之高卑,若相逊让然,似礼;其岩谷之虚应,泉源之流,似智。」或曰:「吾有征矣!吾有征矣!封君之恤孤慈幼,周贫急难,盖有似乎山之仁,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居乡,息争解纷,慷慨廉退,有似乎山之义,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敬祀孝先,垂裕昆弟,敬老尊贤,有似乎山之礼,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公正明达,是非不汩,其於子弟之轻率怠(隋)[惰]者必知之,是咎是责,弗溺於爱焉;於虚言险行必知之,是戒是惩,弗蔽於习焉;盖有似乎山之智,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尽之矣。夫君子行是四者,将与山岳同寿,天地相为悠久者也,是之谓万寿无疆矣。」乃为歌南山之诗,俾寓归以为寿觞之祝。己丑夏五月三日
送京兆陈天游先生致仕归浮丘诗序
嘉靖八年夏,应天府尹陈天游先生一旦慨然上疏,恳乞致仕,以存余生。天子轸念其情辞之切,诏许之。天游先生欣欣然有喜色。甘泉子诘焉,曰:「古之人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今幸遇圣明励精图治,臣子宜乐而行。今子乃乐而违之者,何居?」先生曰:「吾有浮丘书院,吾归焉,将以求吾所大乐也。」曰:「然则子之所大乐可知矣。吾曹与子皆游於宦海者也,乘长风,驾巨舶,凌万顷之波,临不测之渊,一失利则舟楫不能与性命谋。今子则既登高岸矣,将以是而乐乎?」曰:「然,而非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吾感夫吾年过伯玉之知非,而尚图武公之儆戒,将以是归求吾所大乐也。且神已告我矣,方吾拜疏将行,筮得蛊之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甘泉子曰:「然则公之所大乐者可知矣,得非易所谓『尚其事』乎?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非其事乎?虽然,匪但神告之已也,人将感之也乎!昔闻之子之为户曹郎也,今首相邃翁方为冢宰,拔置天曹,署其考语曰:『不事表暴,而在中之美日章。』今子之得请也,得非邃翁信子所志,入告於我后,以遂子之高也乎?虽然,匪但尔也,西樵方公今为冢宰,知子之志之深,尝荐用之矣。得非赞於邃翁以遂子之志也乎?是未可知也。然而日章之美,诸公必已信之矣。」或曰:「敢问日章之美与高尚之事何以征?」曰:「观先生为圣学之铭,以契乎心性之图,达江门理一分殊之指,以上会乎孔门一贯之学,所谓日章与高尚之事,将於斯乎在矣。」於是凡吾同乡之彦,各为诗歌,饯送於都门之外以荣之。谓水宜为序,水曰:「夫君子之进也有三,其退也有三。太上为道,其次为时,其次为逸。得志泽加於民,不得志独行其道,此以道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周、孔、孟是已。见几解组,辞荣畏盛,此以时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疏广、疏受是已。遯世长往,伏而不谒,此以隐逸为志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严光、周党是已。今天游先生之去,所志在道,将追孔、孟之途而究其乐,其视周、严以隐逸为高,不侔矣。其於二疏畏时而退,有贤哉!大夫之称车两饯送之荣,未知何如耳!安知他日不尤侈其美而传之无穷也乎?予为推其志,高其事,以为诸作之引,以为缙绅乡里之光。嘉靖八年夏五月
赠新升宁国府太守屠君文厚之任序
嘉兴屠君文厚以御史擢宁国府太守,且行,问治理於甘泉子,且曰:「吾兄弟三人者,皆门下士也。幸不鄙而惠教焉。」甘泉子曰:「子於吾,义分旧矣。况又贤而恭勤,虚以受善,吾敢有爱於言乎?」曰:「愿闻其言所以治。」曰:「遂尔生,复尔性,而治道毕矣。」曰:「如斯而已乎?」曰:「遂尔生,复尔性,虽措诸天下而可也,况一郡乎!」曰:「何谓遂尔生,复尔性?」「今夫民物者,同得天之生,同受天之性者也。故遂生者,匪直遂彼之生,遂尔之生也;复性者,匪直复彼之性,复尔之性也;是故物我一体矣。书曰:『痌?乃身。故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可与赞化育而参天地。然则谓之曰『尔生』、『尔性』,不亦宜乎!」曰:「其道安在?」曰:「道二,养与教而已矣。是故非养曷教矣!非教曷养矣!孟子:『制其田里,薄其税敛,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育妻子,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宁国为京畿四辅之地,自抚巡之外,无藩臬相制之烦,无宾客往来迎送之勤,宛若古诸侯之国。位如彼其尊矣,权如彼其专矣,又为我圣祖渡江始用武之地,诏尽蠲其租税之入,民有衣食之饶,地无游丐之子,官免催税之毒;是田不改辟矣,税不改薄矣,民不改足矣,上不改惠矣。屠君之往也,第因其衣食之足而教之礼义,俾收其田税之入,各率尔妻子,各养尔父母,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化行焉。是四境之民,遂尔之生,复尔之性,而治道毕矣。夫今之人心即古之人心也,子无曰:『古之循良不可复为也。』」乃因其僚俞君、张君、十三道诸贤之请,书以赠之,且以属望而俟其成焉。嘉靖八年夏五月 日
赠廷尉石?林先生应召北上序
嘉靖八年夏五月,南京大理寺丞莆田林子以吉拜大理右少卿之命,赠行诗文且盈轴矣。林子谓寺副陆子伯载曰:「何如得甘泉先生一言?先生知我者也。」伯载以告甘泉子,甘泉子曰:「久矣!吾之讷於言也。吾有言乎哉?」曰:「虽然,必得先生一言,以利於行。」曰:「吾有二言乎哉?夫言,一而已矣。」曰:「何谓一言?」曰:「公。反公为私,私为官、为反、为内、为货、为来。五[者,皆人]也。故吕刑曰:『五过之疵,其罪惟均。』公为明、为清、为中、为审、为敬,五者皆天也。故吕刑曰:『其审克之。』又曰:『惟敬五刑,明清於单辞,罔不中听狱之两辞。』夫君子去五私存五公者,而天下之讼理矣。夫廷尉者,天下之平也。是故公则平,平则和,和则泰,泰则上下交通,是以刑罚中,礼乐兴,天地位,万物育,休征至,鸟兽格,天下太平而治化毕矣。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夫天德者,天之德也;天之德也者,天之所为也;[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天之所好者好之,天之所恶者恶之;天之所生者生之,天之所杀者杀之;天之所为也。为天之所为者,天理也,天德也。是故明君在上,上与天[主]之,贤相在下,下与天[辅之。上与天主之],故左右曰可[杀,勿听],卿大夫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曰:『国人杀之,天杀之也;非以我杀之也。』下与天辅之,故君曰可生,勿从,左右曰可生,勿从,卿大夫皆曰可生,勿从,国人皆曰可生,然后察之,曰:『国人生之,天生之也。非以我生生之也。』是之谓去五私,行五公,是之谓天德,是之谓自作元命,元命作自我,我即天矣。非心与天一,神武而不杀者,孰能与於斯!今石?之往也,持其公正不私之心,扩其天德配命之学,不求同人而求同天,不求同俗而求同命。然则石?之盛德大业,将垂於无疆矣。吕刑曰:『哲人惟刑。』无疆之辞,石?以之。」己丑夏五月二十日
送大廷尉葛两溪先生得请致仕还乡序
徂岁己丑之夏,南京大理卿两溪葛先生被召命而北,甘泉子贤之,赠焉。其诗有曰:「两溪似溪水,澄然清且平。」两溪先生曰:「吾非能尔也。吾愿学焉。吾以学溪之清,可乎?」曰:「可。清则明,明故能照物。」「吾以学溪之平,可乎?」曰:「可。平则公,公则能溥物。是故能照物则妍蚩莫逃其形,而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庶物以不冤矣。能溥物则惨舒不枉其情,而轻轻重重,生生杀杀,天下以称平矣。」两溪先生既为大理三载,遇是非曲直之纷沓焉,则曰:「吾何知焉?吾知守吾清耳。」遇重轻生杀之疑议焉,则曰:「吾何求焉?吾求守吾平耳。」故是非曲直重轻生杀之疑议者、平反者,各各得其理矣。人皆曰:「廷尉,天下之平也。」两溪先生曰:「吾既已学溪之清矣,不有挠之而浊者乎?吾既已学溪之平矣,不有激之而倾者乎?且溪也有常长而不消者乎?一长一消,道之常也。是故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天地且然,而况於人乎?今嗣子木也则又忝副宪於东藩矣,可不以盈满为惧乎?吾以学溪之消长矣。」乃上疏陈乞,帝俞允焉。两溪先生於於焉昼锦而归其乡,士大夫皆啧啧焉叹其旅力之未愆而遗荣,以委其余福於后之人也,似水之智矣。於是大理卿佐戴公、周公、张公以告九卿之彦,造甘泉子,请文以荣其归,以甘泉子尝知公於南都也。辛卯闰六月十二日
赠奉常毅庵黄先生致仕归南海诗序
嘉靖八年,南京太常寺少卿毅庵黄子上疏自陈求去,诏许之,致仕而归。或曰:「毅庵子怿然矣乎?」甘泉子曰:「何为而不怿然也?自昔毅庵子之迁,於兹二年矣,语於人,必曰『吾老宜退』,曰『吾老宜退』。则诘之曰:『子年五十,未宜称老,而动辄言退,何也?」曰:「子知吾来日之多寡乎?」曰:「否。」曰:「子既未知吾来日之多寡,又焉知吾年之老少乎?且吾素性直而有逸口,国武子好尽言以昭人之过,且将见杀,吾以是怵焉,则何为而不归?」吾以是知毅庵子之得归,殆所谓求仁而得仁也,何不怿然之有?他日,黄子与吕子过新泉而语焉。黄子谓甘泉子曰:「好尽言以昭人之过,国武子所以见杀,吾戒之,吾欲谨言,何如?」甘泉子曰:「善哉问也,善哉问也。夫言,心声也,由中出者也。子欲谨言,孰若谨心?谨心者,存仁也。心存故言不放,言不放故心愈存,而仁在我矣。仁在我,则语默进退又安往而不洒然乎!语曰:『仁者其言也讱。』岂小小也哉!」黄子曰:「善哉存心!盍为我书之以为规乎?」甘泉子曰:「善。然而书诸言,不若书诸心,书诸心,是故心愈存而言愈谨,故不言而信,心愈存,故不动而敬。」毅庵子与予为布衣交,同舟而北,吾知之,天禀刚直,言不匿其心,其归也,将与我进进於此矣乎!於是卿彦之在南都者,黄、唐、吴、诸君辈合乡里十余人,为诗歌赠之,请予书其说以序诸首。
宣城陈氏族谱序
甘泉子守南雍,宣城陈生大林从游观光馆,问学而归。厥既三载,复拜於新泉精舍而言曰:「林也领吾师体认天理之教,归与族人服之,不犯有司者既二年矣,家有千口,皆受夫子罔极之恩也。林修家谱,愿夫子序其端以终教焉。」甘泉子曰:「大哉子之志乎!其知立人之道乎!」夫自宗法坏则伦理紊,伦理紊则爱敬衰,爱敬衰则仁义灭,仁义灭则人道不立矣。夫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已。仁义之道,理一分殊而已。故理一分殊之道莫先於家,莫明於谱也。谱作则纵而观之,由吾子侄而吾兄弟、而吾伯叔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祖焉,其同气而理一矣,宁忘爱乎!自其错而观之,由吾子侄之子、而吾兄弟之子、而吾伯叔考之子、而吾祖之子、而吾曾祖之子、而吾高祖之子、以及於始祖之所出焉。尊尊亲亲,其义异而分殊矣,宁忘敬乎!知一本而爱,则知所以为仁;知分殊而敬,则知所以为义。仁义尽则家道正,家道正则教化行,教化行则风俗厚,风俗厚则天地位万物育,而人道立矣。谱之义不既大乎!且吾有生之谱也,亦既知世有文人矣。在唐与昌黎齐名者,有商祖焉。在宋与晦翁同榜者,有天麟祖焉,为贤州守者,有隆祖焉,为名进士者,有应庚、应申祖焉。若文溪祖恕不仕胡元之朝,若西村叔祖 甘死靖[内之难。若显祖]之筑城修堡以卫乡人,若[进祖之]修立家[法以]训子[孙],若素庵考之事父惟谨。或以孝称,或以忠显,或以勇闻,或以文学著,衣冠烨奕,阅世有光。林也达理一分殊之道,而又率乃考之孝慕,乃祖之忠奋,丕显祖之勇,文之以商、麟、庚、申公之文学,一恪遵於晴林之家法焉,则亦可以成人矣,则亦可以齐家矣,则亦可以敦教化、善风俗矣。达而位育,不外是矣。夫然后无忝厥祖,夫然后可以贻厥孙谋。诗曰:「聿修厥德。」传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生其勉之,庶无愧於斯谱矣。嘉靖八年秋七月廿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休宁大尹彭君之任序
嘉靖八年仲秋中,石溪彭子时可以进士尹休宁。甘泉子闻之曰:「休宁之政治,其有成乎!」或曰:「曷为其然也?然则彭子有智乎?」曰:「有。然智可以察民,而不可以孚民也。」曰:「彭子有能乎?」曰:「有。然能可以理民,而不可以化民也。」曰:「彭子有才辩乎?」曰:「有。然才辩可以折民,而不可以□民也。孚而化之,以入民之□□[孰知]彭子之德之惠□将流其泽於百里乎!昔予□西樵公、兀?公之居樵□皆於彭子有布衣之交。彭子於时扣翳门之关,访□□□□□□之流,入烟霞之奥,登四峰□□□□□□□□□□於中夜,挹甘露於朝[曦]。□锡□□□□□□□□□西樵已位冢宰,兀?已位宫詹,□□□□□□□[彭]子出宰休宁。回想在山之乐,以水石为侣、□□□[为]家、造物为游者,不可得已。然而彭子□无忘乎□□□当子之瞻月华也,岂不曰:『吾人庶几明德自昭□□□□为人所瞻仰,当如是乎!』[当子之]饮甘露也,岂不曰:『吾人庶几仁以泽物乎!至德[馨香],为人所瑞,而饮之[以太]和,当如是乎!』当子之坐流泉以泛觞也,岂不曰:『吾人庶几布其德惠,以流行洋溢於远迩,当如是乎!』」彭子曰:「[大丈]夫当如是矣。」甘泉子曰:「审如是,吾是以知彭子之往也,茂立其德,为民具瞻,卓为世瑞,而将流其惠泽於百里矣。夫公卿辅相之与守令,其德之及民,远近不[同],而同於成其治化耳。彭子执是以往,岂特可治休宁□哉!莫子希颜曰:「请书以为彭子赠。」
送王君克新任山东按察司副使序
王君克新以祠部郎中拜山东副使之命,四司以例□教言,大宗伯李公曰:「当授[简]於右堂。」他日克新诣右堂,再拜而言曰:「炜也不佞,承乏下僚,惟礼文之司。兹将□宪藩服,□察刺举,载虔天刑,唯公一言,将[奉以]周旋。」[甘泉子曰:「夫心」],一而已矣。子以为刑礼有二乎?□□□ 舜之命伯夷也,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而其命皋陶也,曰:『惟明克允。』是故寅则直,直则清,清则明,寅直清明一也。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夫寅以本之,直以体之,清以行之,明以照之。知斯四者,以为礼则叙而敦,以之为刑则祥而允,是异职而同道也。是故正於神人,和於上下者,礼之能也;明清单辞,咸协於中者,刑之成也。以礼而理,刑则为义,刑为义杀,为克天德。如徒以刑焉而已矣,则为倚势,为依法,为作好恶,斯惟民之贼也耳矣,而何祥刑之云!且吾子之司是礼也有年矣,幸逢圣明,宪则古典,兆二郊,秩二采,修禘祫,躬农桑,崇典祀,黜淫祠,稽数考度,职惟吾子之专。子独沈潜容与,秉执纲纪,不伐其能而驰其誉,事亦就绪。子之於礼盖优为矣,而独治刑之忧,何哉?是故本之以寅,则事斯敬;体之以直,则动斯公;行之以清,则弊斯绝;照之以明,则讼斯息。子之於刑也,推是以往,作天德、配元命可也,而何忧乎宪狱?何畏乎幽枉哉?」言未既,克新矍然曰:「炜闻命矣,炜闻命矣。敢不拜嘉,以为官箴。」
送地曹杨君奉诏侍养归琼台序
杨子虞亮始从甘泉子游,学圣贤之道,曰:「道乎安在?」甘泉子曰:「道乎在忠,道乎在孝。」曰:「曷谓孝?曷谓忠?」曰:「中心则忠,因心则孝。是故忠孝之致,本诸心也。本诸心也者,心学也,道之原也。故因心之忠,致其忠孝,而圣学之要尽之矣。故致忠以事君,事君以事天,所以尊尊也;致孝以事亲,事亲以事地也,以亲亲也。尊尊亲亲,而后臣子之道、生人之理可尽。以此格於天地,通於神人,圣学之至也。」杨子曰:「然则恺也将何学矣?吾其学孝乎?吾有惩焉。自吾举进士,试令於苍梧,禄未及养,而吾考某府君不幸而奄弃焉,痛憾莫之及已。今独可遗吾母以复仕乎?吾其归养以全吾孝矣。」甘泉子曰:「吾子过矣。吾子教成於君,策名於君,冒君之荣,未及陈力以图报焉,而一惟私之顾,可谓忠乎?事君不忠,可谓孝乎?」杨子勉而复尹兴化。兴化,岩邑也,其民狡而厉,杨子则锄治之尽法。法行而豪奸敛迹,治有贤声。起而为地官郎,未阅月,曰:「吾报君之志少酬矣。吾可遗吾母以久仕乎?」乃积思而泣,泣尽而血,血尽而濒危,上疏归养。卿佐闻者咸怵惕焉。甘泉子曰:「孝哉!杨氏之子,其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此其时矣。世有沈迷仕途而忘其亲者,何也?夫母老而病,病而废明,侍下乏人,待子为命。而或一惟官爵之縻,而谓孝乎?事亲不孝,曷以移忠乎?是故杨子昔也之仕,效忠以全孝之道也;今也之归,全孝以为忠之本也。记曰:『求忠臣者必於孝子之门。』吾子勉焉!吾子勉焉!是心也,扩而充之,可以动天地、感神人矣。德之盛也,斯其至矣。」於是赵中军、张进士诸乡大夫士相与荣杨子之归,将致其忠孝之心以往,圣学之进,进未涯也。请序而赠之,以为他日显亲成君之左券云。
送福建提学宪副潘君赴任序
惟九年六月,圣明励精,欲新教化,铨选文行之士为江西提学副使,以精膳郎中潘君潢荐叔任之,寻改福建。於是四司之属咸造於堂曰:「属凡出补者,堂尊率有教言。矧兹惟学惟教之宗,惟不靳教言,幸俯赐之,俾不忝於属。」中堂叙公先生以目於右泉叟,曰:「次当在公。」泉叟曰:「夫斯学斯教,吾尝试之矣。矧兹潘君之贤,其可以无言,言可不以其衷乎!夫提学之职,董诸郡州县之学之官之教而已焉矣。教之者,将以养其才以致之用而已焉。且夫养才者之与养木者有异乎?」曰:「无以异也。」「用人者之与用木者有异乎?」曰:「无以异也。」「今夫场师之养木也,梧槚楩柟,木之美者也,由拱把养至合抱,将以为栋梁榱桷器械之用也,是故所养必所用,所用必所养。故先王之於士也,立六德、六行、六艺之制以教之,为乡举里选俊士造士之法以用之,故养之用之者一也。今之教者必举业,文字程序矩度而已乎?今之举者必糊名易书,字校而句量之而已乎?养非所养,是爱人不如爱木也。」曰:「然则居斯世也,行斯法也,不失今之制而可寓古之道,则有之乎?」曰:「有三场之文,惟有彝式,载在玺书,检身之训,惟有彝[宪],具在玺书。然而离而二之者则非也。夫惟二业合,则教斯在而用斯在。是故教之者,不外乎文字程序之中,而六德、六行之蕴已寓矣。用之者不外乎糊易,校量之中,而选举俊造之法已寓矣。」曰:「何居?」曰:「传有之,笃[其实]而艺者书之。故艺书之而实寓焉,而况实艺并修者乎!是故观者可以因艺而知实矣。昔者先王之治也,是以有德行道艺之教焉,二业合一之谓也。二业一,则三物之教,选举之法兼尽之矣。」曰:「夫二业合,则兼古今养用之法,是则然矣。然则二业乌乎一?」泉叟曰:「游艺而心存,执事而敬在,广大高明之体恒昭昭於诵读临文之时,斯二业一矣。二业一则无事矣。故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成而上者谓之德,成而下者谓之艺。是故德艺一[贯也],上下一本也,心事一致也,体用一原也。是之谓[至教]□□□[至]养以达於至用,由是而成於事业[焉,则王道行而天下]化淳矣。是谓至治。潘君其不以吾[言为迂]乎!尚往试之。
文华盛纪后序
[维]皇建极,越厥九年,庶政聿新,诸礼咸秩。既乃厘□□□,正宗[祧],兴内教,严外攘,雍雍肃肃。圣德谦虚,圣罔自圣,乃益修文华殿讲学之典,肇奠五帝、三王、周公、孔子神位而祠告焉,俾时有拜瞻,而兴仰止景行之思。有若五帝、三王、周公、孔子俨然临乎在上,质乎在傍,而与之对越下上,雍容於一堂之中,而亲炙之者。夫然后人人益信古今之一道,而不外乎此心也。此心即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心也,即天地万物之心也。於时礼部尚书臣寔与辅臣讲官同在瞻拜之列,亲承圣天子之休命而对扬之,退而纪诸书,以传盛事。谓臣某忝在僚末,宜序其后。臣拜观之余,乃稽首顿首而叹曰:猗乎盛哉!元首其明哉!股肱其良哉!是纪也,有尊师之道焉,有纳诲之道焉,有启沃之道焉,有风化之道焉。於御制祭告之文也,於九臣拜瞻之谕也,见圣明尊师之道矣。於诏诸臣各为讲章,而期以交修之诚也,则仰见圣明纳诲之道矣。於撰进讲章之编也,则见启沃之道矣。於内教之诗,则见风化之道矣。是故由能自得师之心推之,其必僾乎若有闻乎执中精一之授受,建极一贯之遗音矣。由纳诲辅德之心推之。其必宛乎若闻乎赞□戒敕之谆切,|_盐梅之交修,而罔予弃者乎!由启沃之心而充之,则若有闻乎其都喻吁咈之声、责难之恭、陈善闭邪之敬矣乎!由内教诗章而观之,则想见王风之雅,若有闻[乎二]南正家之音,王化之始,一唱三叹而有余韵矣乎!斯时也,沨沨乎如天之斯运也,如地之斯承也,如阴阳上下之交通,万物欢欣而无不遂也。夫道在恒久而已耳,故曰: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道也者,此心之诚与□帝、王、周、孔,天地万物一者也。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至诚之积也,圣学之极功也。臣敢以为今日上下咸有一德之祝,以成亿万年无疆之休。臣少读帝、王、周、孔之书,每恨不生於其时,际遇其盛,闻其道而身亲见治化之隆。今幸逢明良交会,而观斯盛纪,见斯盛事,又幸俾获载名於其间,有与荣焉。故不揣而谨序於简末云。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二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文集
序
送广西提学佥宪张君惟乔之任序
嘉靖辛卯三月,主客郎中张君岳惟乔承简命广西佥事,爰督学校,四司以例请赠言,其序在予。张君进而问曰:「夫督学职教也,以今视古,如彼其久也;以广右视中朝,如彼其远也。未闻有行古之教而被之远者,岂古今远近,其教固不可同哉!」予曰:「盍求诸道乎?」问:「道之同否?」曰:「盍求诸性乎?」问:「性之同否?」曰:「盍求诸天乎?夫教原於道,道原於性,性原於天,天同则性同,性同则道同,道同则教同。是故天无二性,道无二教。」曰:「然则古人之道所以合於教者,何居?所谓德行道艺者,宜若可行乎哉?」曰:「可。记曰:『笃其实而艺者书之。』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周子曰:『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是故德行道艺之致一矣。主司观其道艺之词,而其德行可知矣。是故德行道艺之教施,而乡举里选之法寓矣。乡举里选之法寓,而一道德同风俗之治致矣。何古今远近之间哉!不然,於当时之制,而寓先王之意者,二业合一是也。莫之御而不为,非无其时也,无其心也。以予观於子则有是心矣。若夫润泽力行之,则在子之身矣。子尝不就科道之选,其为行人,谏武庙南巡,杖谪南监学正也,复行人,转司副也。升南武选,员外祠祭正郎,为?职也,所在有声,直气侃侃,扩而充之,模范在我矣。以古人之心,行古人之教,何往不济哉!
送大光禄(洗)[冼]罗江先生之南都序
维十年三月,罗江(洗)[冼]先生以大仆少卿迁南京光禄卿,越月且行,甘泉子饯焉,而与之道旧,曰:「夫可以常知者天也,其不可以逆期者,人也。不亮夫可以常知之天,而役役於不可[以逆期]之人,则惑矣。水也昔弘治壬子与先生同举於乡,歌鹿鸣而宾兴以观光上国者七十有五人。当是时,人人皆有凌霄之志,攀龙麟附凤翼摩空之气。今且四十年耳,前后凡去位者、而病者、而死者不可胜纪矣,而吾二人独存,人事果可以逆期耶?先生后四年而举丙辰进士,予以老母无侍,不举进士者十有三年,志终焉已矣。乙丑,感慈母之言,乃复举进士。夫己志且不可逆知,况人事乎?先生尹安仁有声,起为御史;吾入翰林为编修,而与同朝。先生为御史有声,选操本笔,资望可通显矣,而乞终养以去。后五年,吾亦以母卒於迎养之京邸,而去越居西樵山,栖烟霞之洞,而先生以母养既终,扣翳门之关,访我於大科烟霞之麓,将卜山邻焉而未果。凡予闲居者八年,为正德辛巳,志以为终焉决矣。明年壬午,今上御极改元,下诏求遗逸,枯槁勃勃,如复生意,有云龙风虎之感。遂翻然应诏而出,由侍读迁南司成少宰,以转贰秩宗。其嘉靖七年,而先生以通政参议起於家,寻迁太仆少卿。越二年,又陟今官。於是[向时卜居]终焉之志,皆若负焉,人事果不可期也。至[於福善祸淫,天之道也,久]而终定。先生为安仁也,称惠政;巡於南郡也,称明察;操笔都台,则称不阿权势。去归侍养其母也,不离膝下,不至公府,称孝廉,以致连膺殊擢,受终佑焉。谓天之福善者,非耶!而水不足道也,亦尝受教君子矣,惴惴焉守其身以不辱其亲,若临深渊、履薄冰,乃庶几逭天谴,叨厚禄,忝清秩,徒以守正迟蹇而幸免尤悔矣。天果不可以常知耶!记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俟命者,天也;侥幸者,人也。天者,机在我也;人者,机在物也。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夫天也者,理也,理在我者也。吾求体天之理,配天之命而已矣,吾庸舍吾所可知,而求夫所不可知者哉?」乡士大夫闻之曰:「知言也。请书以为赠言,遵古道焉。」
贺侍御谭君考绩序
甘泉子曰:朝廷天下如一身也,是故大君如腹心,大臣如股肱,庶官如百骸,言官如喉舌。故喉舌塞则血气不通而百骸病,百骸病则痿痹不知痛痒而股肱废,股肱废则天君不宰而心志荒。然则喉舌於人身之死生,言官於人国之治乱,岂小小哉?古有至仁之君曰帝尧,其性浚哲,其德好生,仁其心矣。命禹作股肱,耳目汝翼,为明听,汝毋面从,仁其股肱矣。命四岳、九官、十二牧、百僚师师,仁其百骸矣。命龙作纳言,夙夜惟允,仁其喉舌矣。於斯之时,雍熙太和,四方无虞,如人一身血气充周,而康强勿恙,是之谓仁寿之世。侍御君有石子、李子、王子、端子者,踵门而告甘泉子曰:「闻先生有喉舌之论,吾党二十有四人者,皆司喉舌者也,而蓬溪谭子又适以六年考绩於天官,先生盍因是而诏焉,俾得以尽喉舌之道,可乎?」甘泉子喟然曰:「夫喉咽者之於人之身,其至要至要者也,而凡百骸四肢心腹赖以通焉,可不慎与!可不慎与!」「敢问慎之道。」曰:「毋亟而病诸!毋缓而废诸!不亟不缓,呼吸以时,节宣以理,而应八风之和,斯其善矣!斯其善矣!」曰:「惟子广焉以尽其义。」曰:「子不见太极之宰,四时以行,百物以生,二气以橐以钥,其亦天地之喉舌也已。吾尝有雅於蓬溪子,蓬溪子正人也。每出正气,每发正论,老成持重,勿亟勿缓,以正庶事,共成圣明中兴之治。今六载秩满,由是而超百官,位股肱,可立而待矣。虽然,虞廷之道,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然则谭子之功业尚未涯也。诚使庶绩咸熙,分背三苗,如血气贯通乎四肢百骸,达乎腹心,而天下太平,称尧、舜至仁之化,上下与天地四时百物同流,夫然后谓之功绩之大成也。则蓬溪子之事业,岂有涯哉!予因以是为诸君愿之。」嘉靖辛卯十一月望
永兴便江李氏重修族谱序
甘泉子曰:邈矣哉!予观於谱,而知君子之虑周也。宗法坏故无统,无统故无比。夫物未有无统而尊,无比而亲者。不亲不尊,乱危将至。君子有忧之,是故谱继宗法而作也。谱明则人知宗,人知宗则知一本,而朝廷尊矣,命氏晰而类弗淆矣,支庶别而源流昌矣,居室康而人思令终矣,泽弗斩而国有世臣矣,礼通而情廱廱和矣,辅善则不肖者惩而人畏慕矣。是故野无奸俗,家无凶人,古之盛时,所以致刑措而不用。夫如是,则宗法虽亡,而犹有存焉,谱之益大矣哉!然而慕外者袭远,眩己者略世,崇势而贱遗,甘名而实亡,而古之意益大戾,是又谱之蠹也。於是宗法之遗无余矣。耒阳南亭李氏之谱,其有古之遗风欤!正宗显类,略远昭近,崇贤纪实,敦礼范,严祀事,联族以礼,宪后以规,详丘墓以追远,荣国命而思报,夫是固古之道也。夫宗法不可复也,得行古之遗者,其可矣!其可矣!斯谱修於二十代孙石屏君永敷,盖知重宗敦族明伦以显於世者也。今其子弟户曹君易、御史君并科联贵,荣耀门祚,斯谱为有光矣。二子恳予序,予序不足有增於谱也,有增於谱者,在子孙推谱明宗,以合於道,人人尊其尊,亲其亲而天下平矣。岂直一家之庆已哉!
表章忠义录序
嘉靖辛卯之冬,甘泉子登眺於金台,怅易水而欷歔。客有送表章忠义录者,阅之不能以半,则为置书击节而叹曰:「予念之久矣!予念之久矣!是编也,胡为而来哉?」伦内翰曰:「是芝田彭子之遗,惟先生文言之谒,以弁诸其首者也。幸有不腆之币。」价者展币焉,甘泉子曰:「止。胡为乎币哉!予念之久矣。昔者予於刘子长安之居,不能以一鸡飞,尝讲於斯事也屡矣。刘子进贤之功。虽不有纪焉,胡可得而泯诸?昔宸濠之祸之起也,如厉阶之横空,洪水之汹汹而滔於天。於斯之时,怀二心而陇断望者比比也。然而宸濠卒起一旦,徒以新附之众,而乌合之徒,内无豪杰之士,外无蚁蚍之援,惟有姜氏之兵以为应。伪檄之传,道经进贤,而中阻刘子者,斩其伪使,毁其伪檄,闭妻子,杜门户,以死誓战,示不利则将焚妻子自杀以报国。宸濠竟以不得援而孤兵以败。当是时,刘子之功如斩横空之阶,崇万仞之坊,以止滔天之水,其功与新建同,而报则异焉,识者憾之。譬之逸鹿,新建踦之,不有刘子角之;新建逐之,不有刘子维之,事固未可知也。而不得与新建同报者,此有志之士,所以不能不感愤叹息而有遗憾也。遗憾之不已,故咨嗟之!咨嗟之不足,故咏叹之!咏叹之不足,故纪述之而情见乎辞焉!此书之所以作也。刘子今为都宪,镇宣府,然则万仞之坊又在於北门矣。
贺李母封太孺人 氏锡恩寿诞序
精膳员外郎李君汝司造甘泉子而告曰:「邦直游於先生之门有日矣。过不自外,敢布其衷於执事者。甚哉!邦直兄弟之生之不辰也,不幸先君子之蚤世,邦柱十年,邦直六年,邦光三年而孤,赖母之贤以有立也,而幸不委沟壑。邦柱乾蛊,邦直、邦光业儒。邦直登第,历令绩溪、东阳,起为工刑部主事,以转今官。[蒙]朝廷推恩,锡母太孺人之命,邦柱援例为益府典膳,而邦光以岁贡遇殊例为沙县教谕,便道以归,适母氏受恩之初,为八十一寿诞之辰。邦直限官守於京师,而兄弟二人皆以新荣悦亲,可以称觞於膝下,为眉寿之祝。惟先生贶之文,俾寓归奉以为寿,则邦直也虽在万里之外,犹膝下之欢也。」甘泉子曰:「寿也者,寿也。寿之以无疆也。无疆者,古所谓不朽焉者也。且三子者闻三不朽之说乎?一曰立德、二曰立功、三曰立言。惟三子者勉之。立三不朽之道,各自寿以贻之於亲。故寿亲之道在三子者所自立而已耳。且三子者有能出言为章,作训作式,行今垂后,俾人知李母有立言之子乎否?有则可进以言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有能策勋立业於邦於家,俾人知李母有立功之子乎否?有则可进以功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有能立身行道,自昭明德,继往开来,俾天下后世之人知李母有立德之子,以扬名显亲乎否?有则可进以德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汝司曰:「敬闻先生之训矣,[信斯言]也,吾母亦有以自寿者。[吾母三十而寡居,苦志励行]而不渝。绩纺自娱,令仪善行,孚於族党,化於乡闾,淳风以回。孀不再适,志不再易,庶其[惟]皇之极,然则吾母亦有以自寿者矣。若夫在孤也三人之身者,则各不敢不勉,以致之乎亲焉!」甘泉子曰:「善哉!母子交寿,慈孝之至矣。」序而贺之,以为乡邦之荣。
叙方逸士诗
嘉靖辛卯之秋,徽州婺源方生道与其弟瓘不携一仆,自负笈,历山溪之险,走四千余里,从甘泉子於金台。甘泉子馆之於讲学之馆,二生自执爨,炊黍蒸荠为食饮。苦节励志,凡人所不堪者,二生皆若甘焉。其从兄县尹舟馈之粲与金,再不受。甘泉子闻之,笑曰:「充子之操,则若於陵仲子者乃可也。」瓘状其家君处士之行,甘泉子为之传而赞之。道一日持其显考某号处士之遗诗一帙,以请序於甘泉子。甘泉子阅之既,置书而叹曰:「有以哉!二子之笃志於圣贤之学,其有所本之也。夫行以发言,言以成诗,诗以观志,是故德人之辞约,文人之辞侈,达人之辞骄,幽人之辞逸。其辞约者其志纯,其辞侈者其志荒,其辞骄者其志傲,其辞逸者其志远。是故读其书,诵其诗,知其志,而其人之善恶邪正不可掩矣。若方某号处士者,[诗逸而志远],其[幽人之懿]乎!其康衢击壤之遗音乎!后之开卷者,当作如是观。壬辰二月十五日
送高君公敬掌教扬州序
壬辰之夏,高子公敬辞休宁令尹而请教职,得扬州焉。将行,甘泉子壮之曰:「子之志则高矣,远矣。成己成物,其在兹乎!」曰:「何居?」曰:「子不聞?半乎?是故物我两成,莫大乎尽性。记曰:『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与天地参矣。』性者物我天地之一原也,天无二性,性无二尽,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敢问两成之道。」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是故我自成我,人自成人,物自成物,天自成天,地自成地,化育自化育。性无二成,成无二道,道无二能。」曰:「何居?」曰:「人物於我乎尽分,天地化育於我乎成能。故不能成能,不能尽分,则不能尽性,是人物天地皆与我敌也。由是言之,不能成学,则不能成教;不能成教,则不能成贤;则诸生济济皆为我敌也。是故内外一贯,德业两成,吾於举业焉见之矣。」或曰:「敢问举业之所关,果若是博乎?子之迂也。」曰:「圣人一贯之道,非心事合一之谓乎?举业之事,非事之类乎?举业之精一,非心之类乎?内以成心,外以成事,吾於举业焉见之矣。内以成心,是故盛德起焉;外以成事,是故大业生焉;德业合一,是故神明至焉;及其致也,万化成焉,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故心无二致,德业举 业无二功,成己成物、天地化育无二能。是故可与执忘助之机者,斯可与我体认之功;可以与我体认之功者,斯可以与我合一之学;而先生德行道艺之教备矣。斯理也,高子讲之有素。今其之维扬也,维扬诸生多志学之士,有行窝在焉,其与诸生习居业之学於泮宫,游息之学於行窝,相与各自信自力以求自得焉,非我之所能与也。」嘉靖壬辰夏五月廿七日
贺致政少保大学士厉翁毛公华诞诗序
维时壬辰之秋七月十有七日[寔]惟我致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厉翁毛公七十初度之辰。其子仪制主事渠遥忆寿筵之开。兄弟斑衣之舞,共致南山之祝,而独为部职之系,遂兴望云之思,纡怀千里之外,有不能自胜之情,乃白於三堂,告於四司之寀,冀得诗歌,联为卷轴,寓归以致遥寿之悃,而谓水也尝受公礼闱之知,宜序其所以歌之意以为诸作之倡。若水乃拜而言曰:「水也旧以书义受知於公者,请以书祝。盖尝读书『天寿平格』,因商之六臣而有感於当世矣。夫平言其坦也,坦者无私也;格言其通也,通者彻三极而无间也;平故通,通故寿,至平通天,天斯寿之矣。然则人之所以通乎天,天之所以寿乎人,曰平而已矣。夫三极之道,其致一也。感通之道,亦曰平而已矣。是故天以平而清,地以平而宁,人以平而生生,夫惟生生故寿,是故在身则寿於身,在家则寿於家,在国则寿於国,在天下则寿於天下。至平之人,亦焉往而不利哉!夫人道至平,惟人自倾,惟人自倾,则亦惟人自复。复者非他也,内以平其心,外以平其政。内以平心,故能不作其好恶焉;外以平政,故能不作其威福焉。夫不作者,天下之至平也。好恶不作,故能以心合天;威福不作,故能以政事天。以心合天者,盛德之至也;以政事天者,大业之至也。公自翰苑迁宫端,陟春卿,入内阁,其宅心也,坦坦如水;其处事也,坦坦如砥。人德之,亦休休;人不德之,亦休休。恩怨不以藏诸其心,所谓无有作好作恶而能平其心者,非邪?福一人,则曰:『天之命也,夫非我福之也。』威一人,则曰:『天之威也,夫非我威之也。』而予夺不以与诸其身,所谓无有作福作威,而能平其政者,非耶?夫内外坦易,心事平平,吾不及商之六臣,吾於少傅公见之矣。是故人之所以长生生也,天之所以长清也,地之所以长宁也,虽以配天地於无疆可也,岂直期耋而已哉!昔者我公恳辞定策之封,早谢机务之重,脱去蟒衣之荣,以释天下之任,而敛其所以寿家国天下者以寿其一身,岂有涯哉!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水也不佞,敢以是为我公祝,且以为诸作先。」壬辰夏六月十日
贺程氏双寿序
太史程氏之子舜敷,造甘泉子而言曰:「文德系迹於翰林,不朝夕侍於双亲,以致其水菽之欢,且双亲皆年踰六十矣。昔在戊子,严君十峰公六十寿诞,而文德弗获称觞焉。今之壬辰,而慈母赵孺人年亦六十寿诞,而文德亦弗获称觞焉。夫六十者,乃花甲之重逢,人生之荣幸,而人子之至愿也。乃不得亲开长庚天姥之宴,称兕觥之寿,尽戏彩之欢,致南山北海之祝,人子之情其能恝乎!愿闻所以诏文德者,俾获一举而两庆焉,惟先生诏之。」甘泉子曰:「子将奚祝矣?子所谓南山北海者?」曰:「将祝之南山矣乎?」曰:「未也。南山顶上已不属南山,是南山有穷也。」曰:「将祝之北海矣乎?」曰:「未也。北海之岸已不属北海,是北海有涯也。」「然则将奚祝矣?」「记曰:『乾称父,坤称母。』其祝之以乾坤乎!」曰:「若是其大欤?」曰:「非然也。夫乾坤者,犹之刚柔也;刚柔者,犹之阴阳也。阴阳无大小,大小皆阴阳也;刚柔无大小,大小皆刚柔也;乾坤无大小,大小皆乾坤也。夫乾之德,刚健而中正;夫坤之德,柔顺而中正;乾坤者,父母之象也。夫乾则易,易则易知,易知则亲,亲则可久,可久者,乾之寿也,是故祝之於父焉。夫坤则简,简则易能,易能则从,从则功,功则可大,可大者,坤之寿也,是故祝之母焉。夫可久则可大矣,可大则可久矣。是故可以双祝於父母焉,南山北海云乎哉!吾闻十峰公以名进士历郎署,为宪副,兵备於蜀,岂弟闳朗,是肃是慕。五十而休,抗世不屈也。七十而康,好德不倦也。不屈之谓刚,不倦之谓健,惟刚惟健,是故拟之於乾而寿焉,不亦可乎?吾闻赵孺人缟素自甘,慈孝自持,善以事上,不自遂也;慈以逮下,不忌妒也。不遂之谓柔,不忌之谓顺,惟顺惟柔,是故拟之於坤而寿焉,不亦可乎?夫天地合一之谓泰,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夫妇合一之谓理,家道理而内化行矣。」或曰:「斯亦不可以祝乎?」应之曰:「可也,未也。吾尝闻天无德,万化为德;地无功,万物为功。观万化万物也,然后天地之蕴尽矣。子也者,父母之万化万物也,故观其子然后父母之蕴尽矣。以吾观於程氏之子舜敷,学以养其内,文以华其外,登鼎科,官翰林,职编摩,侍经幄,陈道德,供启沃,备调燮,赞化理,位天地,育万物,他日皆其职分。所谓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皆其德业。故曰:「观於子,然后父母之蕴尽矣。请以是为祝,不亦可乎!」遂序其说於轴,以归程氏为寿筵之祝。吾闻十峰公有和陶之作,请歌之为寿觞之侑。嘉靖壬辰七月二十一日
赠督学宪佥田君奉敕之岭南序
惟嘉靖十有一年秋,朝廷以教事惟艰,慎惟其人。惟人惟艰,匪惟训词之艰,其惟模范之艰哉!於是铨曹选诸众彦,以仪制郎中田君叔禾汝成以闻。制曰:「可。」於时缙绅之彦咸以为斯惟其人矣,知艰鲜哉。或曰:「田君盖尝讲合一之学於新泉矣。其斯以为训词乎?其斯以为模范乎?何谓合一?夫合一者,内以治心,外以治事。内以治心,故德崇焉;外以治事,故业广焉。德业之一,合内外之道也。是故田君有之,故能屡折难明之狱於南曹,而以片书免小民空闲之虚税於三厂者以千数。陟仪制於北曹,析典礼之精义,而行会通,达於朝廷,宣布於藩国,上下以宜,神人以和,合一之学,斯其征矣。然则由是推之,其可移於学政,斯其征矣。是故立之为模范,发之为训词。模范以化其内,训词以化其外。化内者,德行之谓也;化外者,道艺之谓也;德行道艺者,合一之谓也;合一者,合内外之道之谓也。是故斯理也,能立己而后能立人,能达己而后能达人,其致一也。是故物我两尽,合一之谓矣。故以修之於己则师道尊,被之於人则士习变。化其内则尽心,心尽则德日崇焉;化其外则尽事,事尽则业日广焉。德崇以效天,业广以效地,天地人之蕴尽矣,合一之化行矣。今田君往也,吾广有白沙先生之流风在焉。田君以合一之学教其多士,道之以德业,士斯德业化之矣;端之以模范,士斯模范化之矣;正之以训词,士斯修词训化之矣。此田君之夙昔讲於新泉者也。於是乡士大夫皆庆斯学之将兴於吾广,以光於前修也,请书赠焉,以俟其成。嘉靖壬辰八月二十一日
赠掌教钱君之姑苏序
壬辰之秋,钱子洪甫以进士告教职,以便迎养,得苏州教授,问教学之道於甘泉子。於是魏子、金子、沈子、柯子为先焉。甘泉子曰:「嘻!吾尝职斯矣,教学之道,信乎斯,斯已矣。夫学,觉斯者也;夫教,效斯者也。是故明乎斯,斯之谓学;达乎斯,斯之谓效。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夫斯也者,斯道也;斯道也者,天之理也;天之理也者,人之心也。正人之心,体天之理,信乎斯已矣。故以之成己则模范立焉,以之成物则士习淳焉。模范立则师道尊,士习淳则人道兴。师道立,人道兴,则风俗厚,贤才昌,治化理,而天下平矣。故厚风俗,昌贤才,理治化,平天下,在师儒教学之道始矣。」或曰:「钱君学於阳明子,盖举进士六年而不仕,以丧於墓庐。则阳明子之道深矣。阳明子之道,良知也,足以教矣。而又求言於甘泉子者何哉?且甘泉子之道,天理之学也,而又何取焉?」应之者曰:「子谓知有二乎哉?子谓天有二乎哉?子谓子之天理有二乎哉?天有二,则理有二;理有二,则知亦有二矣。无所安排之谓良,不由於人之谓天,故知之良者,天理也,孟氏所谓爱敬之心也,知良知之为天理,则焉往而不体?故天体物而不遗,理体天而不二,故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不相用不足以为知天。良知必用天理,则无空知;天理莫非良知,则无外求。不空知而外求,故曰:人之心也,天之理也,先觉觉后觉之斯道也,尽之矣。今钱子之往[也,则必召庠士]而问之曰:「子今之天,与尧、舜、孔、孟之天同乎?」彼将曰:「同。」「天之所生,同此人乎?」彼将曰:「同。」「人之生,同此心乎?」彼将曰:「同。」「心之生,同此知乎?」彼将曰:「同。」「所知同此天理乎?」彼将曰:「同。」「同则将求之乎?」曰:「然。」「然则学、问、思、辨、笃行[则将何求矣?」曰:「焉]求哉?求自得斯而已矣,求斯心而已矣,求其知而已矣,求体乎天之理而已矣,求复乎天者而已矣。」则将应之曰:「子既不能外天,又乌能外乎天之理?又乌能外心?又乌能外心之[知?则将豁然大悟吾心与天一,吾知]与天一,而吾之理与天一。其为物[不贰,故曰配天。]」於是苏之士,人人知为师者之所以教,为弟子者之所以学。壬辰八月二十六日
淳安大长公主八十华诞祝寿序
寅惟淳安大长公主,乃英庙之三公主也,国朝之贤公主也,与驸马都尉东轩蔡公孟旸夫妇谐老,齐眉交宾,合敬同爱,同享五福媲好德,同禄千钟,同跻八秩。四月二十日,实惟华诞之辰,其子婿抚宁朱公,与东轩都尉,谋及遇、遵、逵、迁四子,二女、内外男女、孙曾继祖等二十有二人,开寿域之筵,效瑶池之宴,宛若王母之於曾孙者,盖人间之稀有也,天下之至荣也。於是都尉公谓抚宁公尝有德於广人者,乃俾以祝寿之文,谋及於水。水曰:「惟德斯寿,故寿必德。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寿原於德也夫!然而妇人德美不见於闺外,况天威之尊严乎!然则曷祝哉!以其夫子焉见之矣。夫夫之善匪独身致之耳,盖亦有内助焉。是故妻也者齐也,所以齐德也,妇也者辅也,所以辅德也。故妇也、妻也,辅君子以齐德焉者也。曷称坤?所谓妻道也、地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故曰於其夫子焉见之也。」抚宁公曰:「若我淳安大长公主者,仁慈天授,孝敬笃至,衣不曳红,冠不簪花,恭以持己,恩以逮下,其斯之谓德矣。是故都尉公宽厚朴纯,孝友忠义,声色货利,澹无所嗜,而好学崇礼,老而不倦,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懿德者欤!一宜寿矣。式教子孙,勤俭是修,孝慈肃雍,戚里轨范,贤与彰闻,穆穆斩斩,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政者欤!二宜寿矣;都尉公屡代祭享,神明以格;命典大婚徽号,人用敬肃;命掌宗人,废坠以修;廷折大狱,逆瑾受罪;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国政者欤!三宜寿矣。有斯三懿者,是宜万寿无疆也。」或曰:「敢问德之所以致寿者之形何以?」曰:「子不见桃李之生於泽圃乎!非无荣华,炫耀於一时,不崇朝而瘁者,其根与气使之然也。松柏生於千仞之岗;贯四时,历千霜,而愈茂者,其禀气厚而植根深也。淳安大长公主蕴兹懿德,出於天潢,非犹乔松之根气深厚乎!故能膺崇封、食厚禄,以迓百福之臻、子孙之蕃,非犹松之植根於千仞之岗,而枝叶茂盛者乎!夫妻谐老,自耄而期,自期而寿於无疆,非犹柏之贯四时、历千百岁而长存者乎!故曰:寿者德之征也。」於是抚宁以复於都尉,公请书以为寿诞之祝。壬辰九月日
贺陈母封太安人七十华诞序
维嘉靖壬辰十有二月之望,寔惟陈母某安人华诞之辰。其子东昌太守儒走简千里,因柯侍御迁之谒寿文於甘泉子。甘泉子辞焉,陈子赋诗曰:「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惟先生是赖。」甘泉子曰:「大安人者,於锦衣望族也。於以子贵,拜恩封也,命服宠光,膺受休显。霞帔耀瑞日之辉,珠翟戴祥云之丽。华筵舞孔雀之衣,寿酒献黄堂之斝,於斯已为荣寿矣。夫何假於一字之文,而远求於予乎!」柯侍御曰:「古者一字之褒,荣於华衮者,惟先生之言是重。」甘泉子曰:「吾有重乎哉?其重慈母贤嗣之身耳矣。吾闻之,安人之於归陈氏也,惟巽惟贞,以承事乎夫子,以相先大夫於地曹,以成於厥官。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於其奉身也,惟勤於红,惟俭於庸,共乃绩纺,谨乃馈於中,素衣淡饰,以为家倡。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其治於而家,严以励下,恩以逮贱。严以励下,则有过罔假,故闺门肃焉。恩以逮贱,食衣必均,故人心归焉。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其教子也,鸡鸣必烛,游奕必挞,曰:『尔先大夫贤而早世,尔母忝於前文人,以委於厥志,以坠於而宗。尔幸举进士,历户曹以守於兹,尔慎尔官守、坚尔志,毋酷毋虐尔赤子,毋贪纵尔官吏,以丧尔家声,以负於休命。我亦永有休光,否则厉亦如。』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惟儒凛凛,如临师保,治兹东郡,上下和协,驰厥贤声,以扬显令名。惟母之贤,斯亦足以寿乎?」甘泉子曰:「吾观於陈氏而知天下之父母之子之同气也、一心也,可以相感而无间也,以达诸天下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夫人子之身也,亲之肢也,气之遗也,胥感以感焉,胥和以和焉,胥贤以贤焉,虽胥继於百世可也。是足贻寿於无疆矣。诗曰:『万寿无疆。』贻寿之谓也。夫岂以自外荣者、自外寿者自足云乎哉?」柯子以复陈子,以为寿酒无疆之祝。壬辰十一月 日
魏氏封君夫人双寿序
以司空金子者数人踵门而告甘泉子曰:「黄门魏子,子知也,其严亲封君与其慈亲封孺人之寿,则屇兹良时,盖请同寿乎!请闻其说。」甘泉子曰:「诸子欲知同寿之说,吾请观诸阴阳,吾请观诸天地。是故阴阳合德而后天地立,天地合德而后万物遂。父生之,母成之,父教之,母仪之,而后男女遂。故男女者,父母之德也;万物者,天地之德也。欲观天地之德,於万物焉见之矣;欲观父母之德,於人子焉见之矣。何则?子之身,亲之枝也;子之才,亲之遗也。是故居处不恭,不可为人也;事君不忠,不可以为人也;莅官不敬,不可以为人也;□□□□□□□为人也。故不可以[为人],则不可以[为子];不可以为子,[则]不可以事亲;不可以事亲,则不可□□寿。故寿亲自[人]子之身始矣。故欲致同寿者,自人子之阴阳刚柔之合德始矣。以予观於子魏子,而知可以[合寿其亲矣。何居?]曰:「魏氏之子学於阳明,得良知之传,端然以澄其知,严肃以坚其知,起居动静必於是焉,斯不亦居处之恭乎!故以子之恭,则可以恭寿其双亲矣。为谏官也,知则[必]言,言则[必]尽,在营尽营,在朝尽朝,斯不亦事君之忠乎!故以子之忠,则可以[忠寿]其双亲矣。其在谏垣也,敬恭尔职,毋贰尔心。人谓□□激乎?曰:「吾敬其事也。」人谓盍随时[乎]?曰:「吾□□□□人也。」[斯]不[亦]莅官之敬乎!故以子之敬,则可以敬□□□□□□□□□□也。仁以取友,友以辅仁,有长於□□□□□□□□□以上求而忘乎吾之年也。有少□□□则□□□□□暮以下□而忘乎吾之势□□□□□友之信乎!故以子之信,则可以信寿其双其亲矣。□□□敬忠□□□□身天下□大人也使人称□□□敬□信之□□□之贤子也□恭敬忠信致令□於其亲天□□至□□□□□子□寿双亲,请寓恭敬忠信与□□□□□□□□筵则南山北海之祝不足言矣。夫五觞进则百祥臻,而万寿无疆焉。请以是侑,请以是祝。壬辰十二月十七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送督学林君汝雨之浙江序
癸巳之春,天曹以浙江提学之任,兹惟大藩,寔首文献,慎惟其人,亦曰艰哉。惟时祠祭林君云同汝雨特应是选,既拜命於廷,或曰:「以其魁於春试,良於吉士也乎?」曰:「然。然而未也。」或曰:「以其究於道艺,饬於行义也乎?」曰:「然。然而未也。以林君之学,进进而不已也。夫惟好学不已者,斯可以?人矣。」於是其诸僚咸为造请於堂,愿有赠文如故事者。予喟曰:「久矣。予不托於文字矣。」予既已谢之矣,诸君固请。既而申请,既而林君造庭以请。曰:「愿有勖焉!」予曰:「予何言之勖哉!敕尔命於君者,斯可以矣。」请益。曰:「予何言之益哉。敕尔命天者,斯可以矣。夫子之受命於君者,不曰端尔模范矣乎?」曰:「然。」「然则模尔模、范尔范焉,斯可矣。不曰知而行已乎?」曰:「然。」「然则知尔知以?师徒之知,行尔行以?师徒之行焉,斯可矣。不曰立师道、察德行、考文学已乎?」曰:「然。」「然则倡厥德行,正厥文学焉,师道斯立矣。不曰举业以穷理已乎?」曰:「然。」「然则教之德业,以精诸举业,德行道艺之合一焉,斯可矣。不曰收放心主敬矣乎?」曰:「然。」「然则主乃敬以存乃心,敦乃学之本焉,斯可矣。」林君曰:「夫敕受於君者,则吾既得闻命矣。若夫敕受命於天者,则吾不知也。」曰:「天与君一也,君之命,天之命也。是故主敬以收放心,则天之心斯在,而天之理斯存矣。由是而知,知斯焉者也,由是而行,行斯焉者也。知斯行斯,存斯为德行,发斯为文学。德业一於斯,举业一於斯;师道立於斯,模范端於斯;合天之德於斯,成天之化於斯;斯不亦敕尔受命於天矣乎!林君之往也,即其所受命於天者以成己而成物焉,即其所受命於君者以律己而律人焉,吾见其学政之成,可以为督学者师矣。学政师师,天下化齐,师道斯立,善人斯多,斯之谓太平。林君往矣,吾将望子於是行矣。」嘉靖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
德清蔡氏族谱序
甘泉子曰:「夫谱何为者也?夫谱也,普也。族有谱,所以普族也;普族也者,将普之笃恩义焉,将普之正伦理焉,纳其族而归诸善焉者也。是故谱必有图,图以系谱,谱视以言,图视以象,象不尽意,言不尽神,然而观象玩言而仁孝之道立矣。」湖州德清之积谷社有蔡子者,学於甘泉子,闻而造焉,曰:「家故有谱而缪,厘而正之自今始,始自可知者。宋靖康之变,祖曰□者,随高宗南迁於杭,实来德清。七世舜卿宦於闽,仲子曰可宗,以姻家何氏罪连坐,戍兴州。可宗殁於戍,有子三人:文溥、文渊、文浩。文溥、文浩得例奉母还德清,文渊留戍,累功升百户至千户,故文渊之派至於今世武职之荣。文溥之派至中孚,登丙辰进士,为御史,历大理丞、贵州佥事。文浩之派今至,中壬午乡试。子汝楠中辛卯乡试、壬辰进士,今观政兵部。於是吾宗三派,文武稍有显者,族谱图乃今亦仅具焉。然而先生所谓观图玩谱而仁孝之道立,不知斯谱斯图所以合於仁孝者何居?也不敏,请闻其说,以为子孙训。」甘泉子曰:「夫谱图之作,而岂徒哉?夫谱图者,古之君子所以教仁孝也。是故不知图之义者,不可以为仁,不知谱之义者,不可以为孝。故观其图,则由吾身之同出,而推之至吾父之同出、吾祖之同出、曾祖高祖之同出,以至於同出一人之身,能勿爱乎?是故同体之仁油然而生矣。考其谱,则见某祖、某从祖惟善是,是克孝之祖也,吾法之。某父、某从父为善是,是克孝之父也,吾法之,反是者为不孝之戒。某兄弟、某从兄弟为善是,是克孝之兄弟也,吾法之,反是者为不孝之戒,能勿敬乎?是故全归之孝勃然而兴矣。故不劝而自为仁,不禁而自不为不孝者,谱图之谓也。」於是以其子汝楠谨拜受,以归书於谱帙之首,永以为训。
三仲图诗序
三仲图,表席氏之连芳也;三仲诗,美席氏之连芳梦兆,以传奇事於将来也。夫席氏之兆梦则何梦矣?夫席氏者,族望於全蜀,钟秀於峨眉,而并流芳声於中朝者也。故蜀谚云:「前有三苏,后有三席。」夫三席者何?长曰文襄,亚曰虚山,季曰梅山,是之谓三仲。方其伯氏未显,两仲尚稚,文襄梦涪江涨落,见沙砾之碑焉,其文曰「三仲连芳。」寤,而以语父老,父老曰:「吉。其三子者自兹连达矣乎!神明梦告,其兆之矣。」既而元山公登庚戌进士,由户曹累方伯,迁中丞亚卿,位宗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虚山公登丁丑进士,改翰林吉士,授御史,迁检讨,累学士,今为少宗伯,进进而未艾。梅山登甲戌进士,任给事中,以直忤权势贬死,赠光禄少卿。或曰:「夫三仲齐名,兰玉交映,其斯之谓连芳矣乎?」曰:「然。然而犹夫人人之芳之谓也,非席氏之芳之谓也。席氏之芳,岂宁惟是已哉?」夫季氏秀而早世,吾闻其贤矣,未见其人也。若伯氏者,雅予同志,邸予同闬,予知之矣。於遗经得圣贤之学,於行己谨敬义之修。若叔氏者,史予同馆,官予同部,予又知之矣。笃实而华,知变而正,克嗣家学,爰济世美。然则席氏三仲之芳,其在兹乎!其在兹乎!」疑之者曰:「若然,梦兆之於人事,果若是协一矣乎?」甘泉子曰:「其几矣!其几矣!余尝读周官,至梦人献占之说,疑其谬,若非周公之为者。及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彼皆得之於形骸之外,古今之悬。夫然后叹周官之不诬,而席氏之奇兆为足征矣。」曰:「何居?」曰:「人之於宇宙一气也,其与天地一心也。感而通之,真而化真,梦而化梦,梦即是真,真即是梦,真梦一致,彼此无间,则不知夫形骸之相分,古今之为远,幽明之悬隔。是故知此者,可与知道矣。虚山公必不以予言为妄乎!安得作文襄於九原而与究竟此论哉?」聊叙其说,以为诸作引。
成均观善录序
成均观善录,录观善也。曷为乎录观善?记曰:「相观而善之谓摩。」夫物不独成,成不独善,二物相摩,然后至精至善者出焉。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为君子乎!甘泉子曰:以吾观於成均堂班之制以相习,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昔者帝王之世,比屋可封,人人有君子之行,非其性成之也,其习则然也。比闾族党之相习,习而成之於变化也。故变化之道,自士习之风始矣。夫成均之制,有堂焉,有班焉。堂相观於堂也,班相观於班也;班相观於堂,堂相观於师也,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成矣。是故录之观有八善焉:出入观其善相友也,德业观其善相师也,作事观其善相法也,容止观其善相观也,进退观其善相度也,过失观其善相规也,气质观其善相熏陶也,德性观其善相涵养也。是故曰「录之观有八善焉」,此之谓也。匪直八善已也,观善之录有四益焉:有名、有字、有祖考、有籍贯焉。曰:何居?退则观其善焉,仕则观其行焉,世则观其显扬焉,居则观其乡里焉。毋以退而索居离群,而所养之不今若也。毋以仕而怠事盗货,而行之不今若也。毋以弛於立身行道而遗父母羞辱,玷斯录之世芳也。毋以货败官,他日不齿於其乡里,而忝斯录之籍贯也。诸生行八善、兼四益,然则斯录者,盖相观相厉以入於至善之归,圣贤之域者也。六堂诸生任藻等诣甘泉子,请书於录之首简,甘泉子曰:「嘻!诸生其共勉之矣,予夙有所试矣。」癸巳五月初二日
滦州刻白沙先生全集序
侍御柯子迁之从甘泉子游,尚论於白沙先生之学,有全集足征焉,言於刘滦州体元曰:「白沙之道教未遍行於北,北士之憾也。若以全集刻之,俾北方学者诵其诗,读其书,而知先生之道之学,非政务之先急者乎!」刘子遂以侍御之意致书於甘泉子,求全集而厘正之,去其疑者,益其遗者,且请序其所以作者之意,俾读者不徒以诗文观也,庶於道教有裨焉。甘泉子曰:「善哉!子之言也;大哉!子之志也。夫先生圣人之徒也;先生诗文,其中古之制作乎!其诗歌如风、雅、颂,其文词如谟、训、诰。」或闻之愕然,曰:「何哉?若是其大也,不亦少夸矣乎?今观其诗歌之体裁,犹夫今之诗也,何取乎风、雅、颂?观其文词之矱度,犹夫今之文也,何取乎谟、训、诰?」甘泉子曰:「非是之谓也。孟轲有焉:『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何谓乎?圣贤之言,发乎人心之同然,故与古训异体而同道。夫惟求於牝牡骊黄之外者,然后得马之真相;忘於言语形似之外者,而后得圣贤之蕴。是故以其中和之性情,发而为和平之咏叹,优游而敦厚焉,是亦风、雅、颂而已矣。以其自得之精意,以发其未发之蕴,载道而典则焉,是亦谟、训、诰而已矣。」曰:「然则何以异乎?」曰:「言词古今之不同,犹之东西南北之方言,声气之异耳矣,而因以为人性有异可乎?今以词之古今而疑圣贤之异者,则亦犹求人性於东西南北之音之类也,求马於牝牡骊黄之类也。」曰:「然则果若是同乎?」曰:「以诗观之,风殊於颂,颂殊於雅矣。遂谓诗果不同,可乎?以书观之,诰殊於训,训殊於谟矣。遂谓书果不同,可乎?则又何以疑乎后世之诗之文也哉?故求先生之诗文者,当求先生之道於言外之意,以合乎古训,而不当求先生於言词之间,则惑也。夫然后知先生之诗文,不可以后之诗人文士之诗文观之矣。此作者之精,与夫观者之法,略为学者道之,俾开卷可得,而不惑於迷方焉。」柯子闻之,喟然叹曰:「不图先生之为教之至於斯也。」遂俾刻焉,以与同志者共之。嘉靖癸巳五月二十九日
亭秋方先生诗集序
夫诗言志者也,故观诗可以知其人之志矣。诗发乎性情者也,故观诗可以知其人之性情之邪正矣。诗可以观,故内之以观德,外之以观业,而其本末具矣。夫诗可以动天地,感鬼神,孚民物,而成诸其事业,故观诗者,本其性情心志之所格,而知其福德世业之远大矣。或曰:「何观焉?」曰:「盍观诸水乎!善知本者,若观其澜,而知源泉之渊渊其渊矣。善知用者,若观其源泉之渊渊,而知其有浩浩成海之势矣。」夫声诗也者,发於心志而放於事业者也。是故其善心发者其声俞,其怒心发者其声厉,其哀心发者其声?,其乐心发者其声喈,其中和之心发者其声平以和。五者皆生於心也,生於其心,发於其 声,感於其物,征於其休咎。故其俞声感者其物欣,其厉声感者其物杀,其?声感者其物索,其喈声感者其物畅,其和平之声感者其物生以遂。记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四者,声音感物之敝也。故五声四敝之流,其在天下犹其在一国也,其在一国犹其在一家也。亭秋先生之诗,其所谓一家和平之音者非耶!不矫矫於风雅,不拘拘於汉唐,而超乎鍜炼敲推之上,直与风雅同其性情心志之所发,以希平易不作之域。余亦谛观其澜矣。曰:「然则何以知其源?」曰:「先生博极群书,自有载籍,罔不毕究。虽细如蠛蠓,大如须弥,罔不悉知,不但多识草木鸟兽之名而已。及乎满而不发,宜彰而隐,不求闻达,肥遁终身,非所谓源泉浑浑,渊不可量者乎!是故蕴诸其身,裕诸其后昆。发於子遂全州学博,未艾也;发於孙贵科贤参卫幕茂科夙登乡荐,未艾也;发於孙西樵公叔贤献夫,由学士位冢宰,陟辅相,论道弘化,寅亮天地,燮理阴阳,赞育万物,皆其职分优为之,未艾也。所谓放於四海者非耶?自非先生开其洪源以长其流,而然耶?於是乎可以观先生之诗,体用本末之全矣。西樵公将梓之以传,俾予序之。夫先生之诗固不待序而传,而予之序何足以尽 先生之妙哉?读者可以观其志,吟咏其性情之正,当自得之於言意之表矣。」嘉靖癸巳六月初九日
送太守朱君之任肇庆序
嘉靖癸巳夏,大理寺正朱君全甫节擢守肇庆,问政於甘泉子,廷评梁子为之先焉。甘泉子曰:「夫朱君属尝详刑於吾广肇庆附郡也,亲其经过之地,且咨询谋度,使者之事,观风俗,问民疾苦,必尝目击而耳濡焉。岂不闻前文人之风,有仕於斯地,不持一砚而归者乎!后之君子仰其清风,而传其德政,至於今不衰乎!夫清,德之源也,政之本也,刑狱钱谷甲兵,政之大也。夫惟清则明,明以理刑狱,以息民争,是故民自以不?而乡俗化淳矣。惟清则廉,廉以理钱谷,以裕民生,是故庶民以不困而四境阜殷矣。惟清则靖,靖以治甲兵,以除民患,是故民庶以不扰,而夜户不闭、道不拾遗矣。故清德立而庶政咸修,其斯之谓知本乎!」有疑之者曰:「允若斯者,无乃一砚之廉,簟食豆羹之义耳矣,而何关於政治得失之大乎哉?」甘泉子曰:「事有细巨,理无细巨。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之取与,至於禄以天下,系马千驷,一也。此伊尹之所以圣,五就汤、五就桀,而夏商之人不疑者,为此故也。故一砚而不取,以至於什百千万乎一砚者皆不取焉,民斯信之矣,斯不亦大善矣乎!苟由一砚而取之,以至於什百千万乎砚者,则将无所不至焉,民斯背之矣,斯不亦大不善乎!夫既无所不至,民疑而背之矣,又何望其庶政之修举,而流清风於百世,为守令之师也哉?由是言之,朱君昔也莅广,详刑惟允,洗冤泽物之政,盖有所试矣。今也载履其地,景慕前修,扩充一砚之操以为之本焉,其於庶政之修举也何有?」梁子遂请书之以为赠言,且以为他日政成之左券云。
赠佥宪王君赴广东海北兵备序
黄门王子仲德既拜广东海北兵备之命,奉玺书以行,且曰:「崇也尝旧学於甘泉先生矣。请见而问焉。」甘泉子曰:「子之职也,兵备云乎?岂曰用兵云乎?则盍反其本矣!昔者季康子患盗,问於孔子,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反本之谓也。夫以不欲而治盗,世岂不以为迂阔哉?然而圣人之道,其全体大用不越乎此,而弭寇之方亦备矣。虽以格诸天下可也。夫不欲之至,则可以无欲,无欲则诚,诚则圣,圣则神,神则天。苟圣诚格於神天,则凡有情无情皆化之矣。」曰:「请闻其故。」曰:「鳞介蠢动,非无情乎?齐民夷獠,非有情乎?惟圣人能使有情化如无情,无情化如有情。盛德之至也,古治之极也。」未达。曰:「昔者益赞至诚,有苗来格,非有情之化乎?孟尝为治,合浦珠还,非无情之化乎?夫无情且尔,而况於有情之物乎!而况於人心之灵乎!彼北海之寇舶、西山之峒蛮,亦人耳,岂有不可格者?兵备之治在濂,濂迩合浦,孟尝之德政在焉,其流风余韵必有存者,仲德至而访焉,求其所以还珠之故,则古人格苗之机在我者,斯自得之矣。西山、北海之寇,强悍不能过有苗,苟忠信笃敬,蛮貊可行,致吾诚而往焉,将见狠如豺狼,可使化为赤子;利如刀剑,可使化为耰锄。夫然后知圣人之言为可信而不为迂也。夫然后知圣天子付托之至意,祗以备兵而不贵於用兵也。仲德其往勖之哉?毋俾孟尝专美於前。」
朱氏荣录序
甘泉子曰:「语称生荣死哀,其孔子之所以圣乎!其次则贤,其次则士。夫圣,诚而已。死生忻戚系於己,而哀荣之情感乎人,其诚之所为乎!是故大诚则大感,小诚则小感。大感以世,其次以地,其次以亲,其圣贤与士之别乎!故赠太子太保右都御史诚庵朱公,岂非谓其人乎!公生於郴阳,仕宦所至辄有声,实总督两广,两广之士民爱戴之如父母。除东土西土之寇以安民,民贤之。首荐白沙先生於朝以作士,士大夫贤之。天子闻而嘉焉,召之,加右都以总院宪。知无不言,言无不纳,及其卒也,天子谕祭之,述其贤能功德而哀之,民哭於野,士哭於学,缙绅士大夫哭於京邸,其亦所谓生荣死哀者耶!自天子至於大夫士之哀祭之词,得凡若乾首,计凡若乾言,言无不称,称无不实。称其功德之实於身后,无或间言於生前,可以征诚庵公精诚之感应矣。」或曰:「此足征矣乎?」曰:「文献也,吾有征焉,吾征诸师。吾师石翁挽之诗三章,其一章有曰:『都府清虚如到寺,家徒冷淡不随公。』言清修也,其本乎!曰:『疮痍已拯人间溺,经略还收战外功。』言事业也,其用乎!其二章有曰:『事方年少常如钝,虑过时人或似痴。』其思深乎!其三章有曰:『岂有鹏程高万里,故收骏骨破千金。』其进贤乎!是故有进贤为国之心,斯有老成深远之谋矣;有老成深远之谋,斯有经济久大之功用矣;有经济久大之功用,斯足以见清修无欲之本源矣。凡以立诚也,诚立而上下感应之机在我矣。故生而人荣之,死而人哀之,其足征乎!其足征乎!作序录。」癸巳七月七日。
封都水郎中抑庵金君配宜人汪氏同寿序
昔者内翰南州应子道其友人金子弘载克厚之贤於甘泉子,继而金子从游阳明,遂为阳明之学以见。甘泉子曰:「是子贤乎哉!柔而不见其柔,刚而不见其刚,是故柔而有刚,刚藏於柔,是谓牝马之贞,应子之言犹信夫!」甘泉子曰:「嗟乎!弘载,吾以询子,子之贤也,必有外教矣乎?」曰:「吾父封君抑庵公事吾祖洪贤府君以孝,府君安之。於是洪贤府君三十四年矣,失内助而终不再娶。抑庵公育诸弟友爱,殁则周其诸遗孤。严教乎厚也,使游学,馆谷其宾友,而周旋其食饮,遣之从阳明而学焉。曰:『毋务尔名,尔习尔诚。可以无家,不可以无学。』斯之谓外教矣乎!」曰:「虽然,子之贤也,尔必有内教矣乎?」曰:「吾母封宜人汪也,贞慧仁慈,为父钟爱。选适家君,鬻奁为费,甘旨养翁。治具以宜宾客,恩爱以止析居。慈教乎厚也,巽不失礼,柔不失情,其斯之谓内教矣乎!」甘泉子曰:「信然乎哉!吾以子之贤,其必有以也。」金子曰:「吾父幸七十有二而强健,犹愈夫厚;吾母年亦七十有一,而幸贞坚犹夫父也。」其同门王子诸子曰:「请先生一言以寿,以为侑觞之光焉!」甘泉子曰:「夫内教者主乎阳,阳以刚之,阴以柔之,阴阳合德,刚柔成性,古之神圣道德全备者夫!其次勉而贤焉。吾尝谓金氏之子,柔而有刚,刚藏於柔,其有以也夫!是宜其二亲媲美,克受褒封,乌纱珠翟,光彩交映,以为邦家之光,闾里之华也。是宜称寿焉矣。夫以褒封之荣,同美并庆,体乾坤之懿,合阴阳之德,萃於一门焉。至矣!至矣!吾文足荣乎哉?虽然,诸君之请,予平昔之告金子以奉二亲,自求多福,勿替引之者,则不容默也。」故重之以同寿之文。嘉靖癸巳九月十二日
叙乌程县志
夫县志何为者也?志志也。志志也者,志其志於治也。是故大者志治其大者,小者志治其小者。大小各定,靖恭尔正,而天下治矣。故天子志一统,志治天下;方伯志一省,志治其方;太守志一郡,志治千里;邑令志一邑,志治百里。志有小大,及志之所致,其至一也。故积邑为郡,积郡为省,积省为天下,而其治同也。是故为之志沿革,明时义也;为之志山川,明表镇也、昭祀事也;为之志物产,明养也;为之志学校,明教也;为之志田赋,恭上也;为之志人才,尚文献也;为之志风俗,明化理也。莫不有政治之道焉,此乌程贤侯钱君之所以志於治,而子唐子子镇枢之所以作也。志成,钱侯按志而省之曰:「吾於沿革,随时义乎否也?否则勉之。」曰:「吾於山川之表镇,修民利乎否也?举神祀乎否也?否则修举之。」曰:「吾於物产果阜成乎否也?否则加育之。」曰:「吾於学校果作兴乎否也?否则振扬之。」曰:「吾於田赋果无逋负乎否也?否则宁辑之。」曰:「吾於人贤果崇尊乎否也?於风俗果能变易乎否也?否则懋勖之。」他日於政治之成,士民按志而稽之曰:「我侯他时有志志焉,今则事竟成矣,时义修矣,民利神祀敬矣,教养举矣,恭上矣,作文献矣,风俗化理矣。」否则曰:「未也。」夫然后知斯志之有功,夫然后知禹贡之书,职方之训,圣人所以祗德先而被风教於四海也已。乃以其子允暨严治来重恳甘泉子为之叙。甲午八月十七日
新修安吉州志序
客有道安吉州志之善者,曰:「裁而不陋,华而不靡,博而不滥,核而不诬,典而文,近而雅,远而稽。是志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夫何以然?夫星辰雨露,气化不居,天之道具矣。山川流峙,物产不迁,地之道具矣。宇居井饮,耕获早晚,人之道具矣。动以仰法乎天,定以俯效乎地,生育以中理乎人民,而治道具矣。」甘泉子曰:「善哉!孰为之者?」严生训曰:「是吾州别驾伍君君求余福者之所为作也。体裁也、博搜也、旁稽也、核实也、尚雅也、文之也,其亦善矣。伍大夫曰:『序吾编者必甘泉公,非甘泉公不可。』今具有册书在,训则将命而谨谒焉,惟先生贶之。」甘泉子曰:嘻!吾昔雅之矣,吾昔雅之矣。吾见之子於金台之下,东城之隅矣。是崦西氏所谓苏之文行,古君子三焉者也,是尝伤於市虎,而垂翘於天目之间、苕溪之滨者也,故其诗曰:「昔闻云间言,国有古君子。作者魏、陆俦,扁舟五湖里。翩翩司马郎,遥遥鸱夷裔。如闻市虎谣,复道投杵起。垂翼天目游,再奋天门翅。」故自伍君之南也,吾意常在天目、苕溪之下,讵意伍子之志,编摩於苕溪之滨、天目之麓者,忽焉又突至於金陵,使吾之披阅斯志於金陵者,恍然若接伍子於天目之麓、苕溪之滨,桃城之化育山川人物焉,而若与伍子对语,而闻其謦欬於千里之遥也。乃为序於册,端彼伍子者,亦将若闻吾之言,而聆吾之謦欬,以感於其心也乎!夫志也者,所以致也。伍子贰守弘化,同寅协恭,齐尔心,一尔德,以和尔中。雨旸不愆於上,山川不戾於下,民物阜生於中,则一州四境之内,天地平成,人以谧宁,是为郡邑师也。郡邑师之,天下师之,而为王道之助焉。然则志之功用,岂小小也乎!严生曰:「今幸又有叶大夫之贤,来守是邦,以同以协,以齐以一,以和之,以共成斯治者,可待矣。惟先生书之。训也将持归,以并告夫二大夫者。」甲午九月二十四日
重刻山屋许先生先天集序
甘泉子曰:言语之道,其诚之不可掩乎!诵其诗,读其书,而知其人者,善言也。诵其诗,读其书,而不知其人者,非善言也。诵其诗,读其书,知其人也者,出乎其心本乎!其性情发乎其言,言而成文焉,是以由诗书而知其人,亦若是而已矣,斯不亦善言矣乎!若夫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者,言不由乎中,不出乎心,不本乎性情,而拟效乎他人,如优人抵掌为离合悲欢之态,妆饰乎云烟月落风花之形,如巧鸟之声,又乌足以知其人之面目若何哉!是故善言者,如老人出老人之声,闻其声可知其为老人矣。不善言者如小儿效老人之声,闻其声者,人莫知其为老人矣。故曰:「言语之道,诚之不可掩也。」余得南宋山屋许先生之诗文曰先天集者於其裔孙亮而观之,叹曰:「嘻!其所谓善言者乎!其由中心出者乎!其发於其性情者乎!可以知其人矣。故诵其诗,读其书,其人逝矣远矣,於其沛然者可以见其自得焉,於其慨然者可以见其节义焉,於其惓惓然者可以见其忠爱焉,於其言屡而见摈,摈而复言,国之危亡,斩衰闭门,至死不变者,可以见其大节不可夺之志焉。然则先生之为人,尽在心目中矣。先生名月卿,盖尝受心学於魏鹤山先生而有所得者,故其言至今凛凛犹若有生气,恍乎若有以见先生之謦欬仪形。然则亮也恳予序诸首简,梓而传之,其亦孝思善继者欤。
修复古易经传训测序
夫易,圣人所以顺阴阳之道,明变化之理,而立天[地人]之极者也。其为文也,盖取诸日月,日月者,阴阳变[易之]大端也。变易即道也。其为书也,立象以明理,理得而[象]亡矣。故夫易之象广矣,博矣,奚啻为日月、为天地、为乾坤、为刚柔、为君臣、为男女、为父母,其在物也,为牝牡、为动植,其於幽也为鬼神,而易之道行乎其间矣。然则易其果可见矣乎?曰:非也。在天为天之易,在地为地之易,在人为人之易,在身为身之易,在心为心之易,谓天地人物身心为易,不可也,易之道未易见也。易其果不可见矣乎?曰:非也,在伏羲为伏羲之易,在文王、周公为文王、周公之易,在孔子为孔子之易。外伏羲、周、文、孔子之文而求以见易,不可也。易之道因象而见也,夫可见者,易之文,不可见者,易之道。故易为不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故易不在乎多词明也。昔者伏羲作易,有卦画焉而已矣。伏羲之易行数[千]年而后有文王、周公,未闻待文王、周公之彖爻而后[可]行也。羲文之易文行数百年而后有孔子,未闻待孔[子]之传而后可行也。由羲、文之上,其说简;由孔子之下,[其]说长。其说简,所以待上士也;其说长,所以待下士也。世之降也,孔子之不得已也。自孔子之后又数千年,善治易者,吾独取费直焉,以孔子十传,明羲文、周公之经,然而易之道直未之知也。夫易传,孔子所以体天地之道,尽人物之理,穷变化之奥也,直数焉而已哉?故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故韦编三绝以穷夫易之道,由文王、周公之易以穷伏羲之易,由伏羲之易以穷身心之易,由身心之易以穷天地人物之易。是故十传作焉,广大悉备至矣。夫十传所以解经者也,后之儒者,乃於经而解之,又以传而分附之,不亦赘而支也乎?予颇窃见此意,以末学而未敢自是,不轻易著作者数年。乃江都葛生涧深知笃信,恳请为学者俛焉正之,乃为出羲、文、周公之易,复为上、下经,而取孔子之翼,为后人所分附者,复合而为十传。读孔子之传,以明羲、文、周公之经晓然矣。其旧本多有错简,如重出「亢龙有悔」以下十九条,乃文言之文,而错简散逸於系辞者,今亦因与厘正复归文言之后,则庶乎在上、下系[不]杂为全篇,在文言辞气为相类。又於十传之篇次,或[为]后人所讹者,稍加更定而著其义。夫然后易为全书[也]。於孔子十传则稍出愚见,因言求象而各为之测,於[三]圣之经,则全本文,第令葛生等采测义作旁释,而不[为] 之说,俾学者因测以明传,因传以明经,庶乎天下后世复见古易之大全,而四圣之心或可得矣。嘉靖乙未仲春
重刻定山先生诗文集序
合定山先生之诗文凡十卷,户曹陈子常道之所编辑,周子满之所校正,县尹刘子缙之所刻,置於定山书院者。君子观诗二卷,曰:「宛宛乎!汉魏之遗响矣乎!」观近体五七言诗三卷,曰:「迥迥乎!唐宋之别调矣乎!」其为文,序、记、表、铭、说、传、题跋、词、文、书、赞、奏之类,凡五卷,曰:「骎骎乎!追先秦两汉,瞠乎韩、柳、欧、苏之后,而从之矣乎!何其富且美矣哉!」或曰:「定山之诗文,究根乎理道,非太极则鸢鱼,非鸢鱼则乾坤,绝去乎风云月露之态,靡丽骈骊之想,其文而载道者耶?」周子、刘子告於甘泉子曰:「子於白沙先生诗教、诗指则既有述矣。於定山先生之诗文,其独能无言乎?二公盖同道者也,故定山题白沙诗有曰:『才力凡今我与翁,百年端许自知公。横渠老笔须终劲,周子通书自不同。』盖以周子谓白沙,而以横渠自谓也。斯言也,非徒定山先生自知之公,而天下后世亦以为公论也。」甘泉子曰:「知言之道,在合观交证之而已,故知周斯知张矣,知张斯知周矣。於乎!濂溪之言,云行水流;横渠之言,深思力索。二公皆大儒,其所见皆同乎否耶?其所造者皆同乎否[耶]?白沙先生之诗有曰:『千炼不如庄定山。』盖尊庄公也。[又曰]:『不及陈无己,能无赏自然?』盖自道也。故世之君子[欲]知定山先生之诗者,观诸白沙先生之诗可也。欲知白沙先生之诗者,观诸定山先生之诗可也。金辉玉映,□妙偕佳,由其言以观其蕴,诵其诗,读其书,以知其人,尚论其世,同乎不同,在览者自得之。」嘉靖乙未八月九日
赠维扬掌教鹤阿高君迁刑部主政序
刘、胡两生,自维扬来问於甘泉子曰:「语有之:『鸟,肉尔,而能飞天者,众羽之积也。』然乎?」曰:「然。」「『车,木尔,而能走地者,众驹之曳也。』然乎?」曰:「然。」「『师道,人尔,能行乎天地之间者,其徒众之力也。』然乎?是故孔子曰:『自吾得颜回而门人益亲,自吾得季路而恶声不及於耳。』岂谓是欤?」曰:「然。」「若今左鹤鹤阿高子者,以名进士辞尹休宁,而来掌扬教也。敷先生体认天理之训,勿忘勿助之指,三年矣。目左士以属左僚某子某子曰:『诸同此天也,同此理也。乌乎而忘助诸?』目右士以属右僚某子某子曰:『诸或忘之,非本体也;或助之,非自然也。乌乎!而不自求乃理,自合乃天!』於是四僚司教,各悉乃心,以信高子之言,以从先生之学。盖踰年而诸生之扣衣以从先生者十之二三矣,二年而诸生之负笈以从先生者十之四[五矣,三]年执经以从先生者,盖如云之集矣。其诸或者之语,孔子之言然欤?」曰:「然。然而非敢谓然也,亦非吾之至也。吾将独立乎无徒,默孚乎无言,与二三子者游乎自然,廓之以充塞乎天地之间,而见诸行事之实也。」请闻焉。曰:「始乎一念,中乎四端,终乎万事万变,以体天之理、法地之纪、立人之轨,而又何有於区区睢睢盱盱,门户之私者哉?」四僚以两生言曰:「今高子政学之休,声闻於天[子,天]子诏迁之,为郎秋官矣。其亦可以庸於此乎?惟先生终教之。」曰:「帅乃初,扩乃中,成乃终。吾有二言乎哉?吾且贵言乎哉?」曰:「以先生之教而达於秋官之理,可乎?」曰:「可。达尔天地之心,且将使天地变化,草木以蕃,而况於秋官之理乎?」「何居?」曰:「今夫见刑人者、桎梏者,而恻隐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见人之恶乎!省吾之治或未尽善,而羞恶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过则曰『己之罪也』,善则曰『僚之公也,君之明也』,而辞让之心不亦萌矣乎?」曰:「然。」「直者舒之,曲者惨之,故者刑之,过者宥之,而其是非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审以体天之圆,断以法地之方,惨舒与夺以应四时二气之运,以尽天地万物之变化,体认之功斯其至矣,而忘助之心泯矣。夫忘助之心不能以合乎自然,不足以体天地之心也。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又曰:『咸庶中正。』言中正乃合天心也。是故始乎教学,终乎政刑,明刑以弼教。教刑之道一而已矣,体认之道一而已矣,是之谓合德。嗟乎!高子其往,尚勖之哉!道无终穷,学无止息。」乙未十一月二十七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序
江都风韵序
甘泉子曰:王道不可及已,有为循良之政者,其王道之遗吏乎。记曰:「杀之而不怨,利之而弗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是故因可恶而恶之,无所作恶也;因可好而好之,无所作好也;因其善而善之,无所作善也。无恶无好,无意无作,无喜无怒,皞皞乎如天地之载覆,与物皆生,与民皆作,泯乎其无能名焉。王道循良皆然也。蜀有王卓峰子维贤者,岂非其人乎!王子以进士来治江都,江都剧邑也,王子治之,不动声色而民安之,而吏服之,而府、而部使者信之。民安之而不能名焉,吏服之而不能述焉,府官之?之,部使者之过之、信之而不能荐焉。岂非所谓不怨不庸,相忘於不识不知之天者乎!然则若王子者,其王道之吏也乎!其将使斯民为王道之民也已。兹以秩满,将奏於京,圣天子行复三王之道,必将旌之为王道之吏,以为吏者法,是为令尹师也。诸同志者,嘉靖丙申四月望皆诗以送之,谒甘泉子,为之先其义。
重刻唐丞相曲江张子寿先生文集序
甘泉子曰:甚哉!吾乡人物之盛,而人品之高也。予少时则知吾广新会有白沙先生焉,遂从白沙之学,幸闻勿忘勿助之规,自然之指,而悟夫体认天理之机。先生之诗曰:「何处可攀文献驾,平生愿执菊坡鞭。」於是又因而知宋时吾邑有清献崔菊坡先生焉,又因而知唐吾韶有文献张曲江先生焉。故尝诵其诗,读其书,论其世而尚友之矣。盖於文献则以其相业之盛而知之也,於清献则以其避相之节而知之也。於白沙先生则於其自然之学而知之也。三先生者皆吾乡大贤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学则白沙先生也。何居?曰:其才可以致相业矣,又必观其有避相之志,然后可焉。其志能以避相矣,则又必观其有自然之学,然后可焉。夫自然之学者,存天之理,而圣人之心学也,颜、孟、周、孔、文、武、禹、汤、尧、舜之正传也。昔者颜氏陋巷之子,而箪瓢屡空之人也,盖尝有是学而问为邦焉,孔子知其有相天下者之本矣,故告之以四代礼乐,后人以王佐之才独归之。向使孔、颜而得相天下焉,其道可知已。若以清献公之志而遂相於天下焉,可以与於此矣乎!以文献公之才而相天下焉,其可以与於此矣乎!今白沙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诗教诸书者可考也;清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言行录者可考也。文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文集,若制若书,凡若乾篇者又可考也。文献生当有唐之时,崛起吾韶,[文献之名冠於一时。初]举神童科,载举道侔伊吕科,是必可称王佐才矣。而其王道之学,存於文集者,未少概见焉,何也?岂其当时所谓学者,独於文章节气之间已乎?而先生之文词谏诤,已如日月昭昭乎天下,后世皆仰慕之,何耶?则非是之谓也。然吾尝闻之,古有三不朽之道,曰:立德、立功、立言。岂其功业言词显而道德或隐也乎?水之生也晚,仰慕先生与菊坡之道,而不可及见,见吾白沙先生为一代道学之宗,乃又徒以德行显,而功烈如彼其隐焉,又何也?吾以三先生之文行未大行大传於世,不能不为之太息而有遗憾焉。乃求文献先生文集善本於徽庠,授吾友水部郎中新会邓君一新文宪翻梓之,置於新泉精舍,庶可以广播於四方焉尔。因序其说於卷端云。丙申八月初七日
贺邓氏严慈双寿序
嘉靖丙申八月既望,甘泉子将以冢宰满秩,假便南归,小司空水部正郎念斋邓子同诸乡大夫士会饯於新泉之精舍,又郊饯於清江之厂。酒既,邓子前曰:「文宪生也晚,亦幸同白沙先生之里,而雅於执事,幸聆其绪论,以忠孝自励焉。自举於乡,为职教事,为助国教,以荐选为御史,以言谪为驿丞,起为知县孝丰,为同知淮安,以升今官。父母离合者相半,切思慕焉。家君今年八秩矣,家慈今年七十有六矣。文宪既不能去官就养以为亲寿,先生归,必拜白沙先生之墓,而亲舍止在江门,适当其路,若得先生之文与过寿焉,胜於文宪之在膝下,以舞班衣之荣远矣。区区望云之念,亦可塞也,幸先生留意焉。且吾家君无事足不履城府,有事起不过?鸣。事祖柏林府君,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违焉。待其宾友如柏林府君,不敢有慢焉。柏林府君者,白沙先生所称之乡善士,而丁明府彦诚所拜乞言之都老也。吾家慈足不踰阃外,手不释绩纺,中馈以敬事夫子,不敢有怠焉。上堂以恪事舅姑,不敢或失焉。幸先生一言显扬,以荣寿之托,是以永於无疆矣。」甘泉子曰:「吾子误矣!吾子误矣!吾闻之,上寿以道,其次以行,其次以年,夫是三者皆有我者也。言词者,在人者也。古之仁人孝子,不肯求在外者为亲荣,而况於言词之在人者乎!今吾子家君,念不违於尔祖,孝也;念其亲以及其友人,仁也;不入城府,介也;鸡鸣而起,勤也;见称於大贤,受拜於令尹,善也。五者,丈夫事备矣。子之家慈,阃外不踰,静也;绩纺弗释,工也,敬乃夫子,顺也;事乃舅姑,恭也。四者为妇之事备矣。非所谓善行乎!一寿也。今夫蜉蝣不知朝暮,槿花不经顷刻,而封君寿跻八十,凡阅日之光二万八千八百焉,慈母寿踰古稀之六,凡阅月之圆九百一十有二焉,非所谓永年乎!二寿也。年且未艾,以至於期颐,以及无筭。吾子谕之於亲,因年益行,因行以达道,道立而善行,永年与之无穷矣。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夫古今之人,岂有万年之寿,而无疆无期者?盖言体道之无穷,将与宇宙同流也。敬以是为邓氏之子二亲祝焉。」嘉靖丙申九月望日
程乡洪氏族谱图序
甘泉子曰:吾观於物理,而知天地万物之一体,不可以二二也。夫木固有异根而同乾者,君子可以知本矣。水固有异派而同流者,君子可以观源矣。是故木有连理而水有会同,岂天之生物端使然哉?其本源之来固有自矣。吾观於洪氏之谱,而知天下族类之分殊,不可以混混也。不可混者,其灿然乎!不可以二者,其浑然乎!谱始先世□洪氏与陈氏二军,同战死,帅恤之,合为一军,遂为陈洪氏,非异根而同乾,异派而同流者乎!自是而德公在海阳,迁程乡而让公,以例授承事郎,昹、曦、昂、立皆故,以及弟鼎公,以例升国子上舍,鼎之子有名显者,为太学生,从甘泉子游,慕古人理一分殊之道,曰:「显也闻之,欲正其国,先正其家。敢问其道何居?」甘泉子曰:「子欲正家必先正族,子欲正族必先正姓,子欲正家国之原,必先知本。何谓知本?谚有之曰:『水木本源。』其言虽小,可以喻大。故知本之学,有诸身而身修,居於家而家齐,施於国於天下,而国天下治平矣。子其知之乎?」曰:「知也曷先?先也曷务?」甘泉子曰:「孔子先簿正器,子盍先务正谱!谱正斯姓正,姓正斯族正,族正斯家正,家正斯父子兄弟夫妇以正,父子兄弟夫妇正而无邪忒奸於其间,则国定而天下平矣,天地之道一矣。是故圣人有以见天地万物之一,而知天下国家平定之故,盖取诸谱。」
修复四书古本测序
甘泉子曰:夫四书测何者也?测也者,测也,不敢知之谓也。是故其词谦,其指严,其忧患深,其析义也微。夫圣贤之弘训奥义,其普矣,畸矣,如天之无不覆矣,如地之无不载矣,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以典要索矣。知在此乎?在彼乎?而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钓深致远,犹徐徐正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且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然则四书有要乎?曰:有。夫论语浑然示人以求仁矣,孟子灿然示人以扩充四端,反求本心矣,大学的然示人以格物矣,中庸渊然示人以慎独矣。曰:请问焉。曰:求仁也者,二十篇一贯之指也。四端本心也者,七篇之约也。格物也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贯。其慎独也者,三千三百之原也。物其[理]也,独其所独知者,亦理也。是故仁也、四端也、本心也、物也、独也,皆天之理也。格之也、慎之也、求之也、扩充之也,皆以体夫天之理而已也。其功则其诚其敬,则勿忘勿助之间尽之矣。吾於测盖尝三致意焉矣。夫天之理,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测。不可测斯,矧可言斯!知不可言,而吾测之,以心测心,言之不得已也。不得已而测之,言之不已,亦天之理也。或曰:夫四书者,子朱子已传之矣,而子复有测焉,何居?是亦不可以已乎?曰:传解其词,测明其义,以翼乎传,以发挥夫圣人之训,是亦不得已也已。将使藏诸家[塾,凡]我子弟。学之者由言以自得其心,而会诸理之同然者也。丁酉十月望日
赠都阃李君之任贵州序
都阃子李子涌以荐举廷推拜贵州之命,问武之道,曰:「文。」他日又问文之道,曰:「武。」「何居?」曰:「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斯义也,吾常发於武举策子之初矣,子何疑焉!」曰:「敢问文武一道之形何以似?」曰:「子知子之身乎?夫身一也,或以相让,或以蹈厉,是故屈身谓之弛,伸身谓之张,弛之之谓文,张之之谓武。」请益,曰:「子知子之心乎?夫心一也,或以阳舒,或以阴惨。是故一喜之谓文,一怒之谓武,安戢之谓文,威侮之谓武,子以为身有二乎哉?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子以为道有二乎哉?以子之才、之智、之勇、之操行,将御士卒也,文以安之,武以威之,将见人谓子文武全材也。由是为大将也不难矣。子其勉之。戊戌正月二十八日
题洪雅李氏族谱
司训李子自广陵涉江至白下,问谱之道於甘泉翁。告之曰:「夫谱也者,谱族姓也。谱族姓也者,以别嫌明微也。[以下漏页9][婺源县志序] 有人物正传之志焉,有人物列传之志焉。夫志皆所以明志也。明志也者,所以明心也。心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故观斯志也,如天之无不覆也,如地之无不载也,如万物无不发育也,庶政之志油然而生矣。故观於封疆之志,如吾心封疆也,则兴其守封疆之心;观於地理[之]志,如吾心之地理也,则兴其察於地理之心;观於官师之志,如吾心之官师也,则兴其靖恭尔职、百僚师师之心;观於公署之志,如吾心之公署也,则兴其兴废补弊之心;观於贡赋之志,如吾心之贡赋也,则兴其樽节爱养之心;观於典祀之志,如吾心之承祭祀也,则兴其肃敬感格之心;观於学校之志,如吾心之学校也,则兴其尽性成物之心;观於选举之志,如吾心之选举也;则兴其宾兴惜才,若己有之之心;观於人物正传之志、列传之志,如吾之人物也,则兴其大小乐育之心。故惟斯志者,触於目,感於中,吾心尽而治道毕矣。是故斯志也,志以明志,志以明心,在观者自得焉。甘泉子曰:「吾志其在婺乎!婺之令兴,其多士兴先生之心学也,故其叙也,以心说志云。」庚子二月十一日
赠督学午山子冯侍御还山言
或曰:「午山子冯子再告而归采药矣,不亦高哉!」甘泉子曰:「嘻!高哉。有若人者,蝇营是职而不得焉,则以怨以詈。午山子有之而弗居焉,高矣哉。」或曰:「敢问若人何人也?」曰:「吾不欲显其名,使若人闻而自知有怍则已也。」或曰:「若午山子者,真督学哉!」曰:「贤哉!督学也。督学者,师道也;师道也者,格物也;格物也者,正己也。子将谓督之云乎?格之云乎?模范之云乎?信而模不模,范不范,又乌乎督诸?」曰:「若午山子可以为模范乎哉?」曰:「吾观之矣。心心必正念也。口口必正学也,身身必正行也,午山子而非模范,则谁与模范?且甘泉子之为斯学也,世或疾之如雠,午山子则道之如饴,可以知午山子矣。」午山子问归山采药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试之矣。午山子由正心而不已焉,斯正学已;由正学而不已焉,斯正行已;由斯三者而不已焉,斯勿药有喜已。」甘泉子重有感於午山子也,重有感乎午山子之归也。於是乎言。
寿葛母李氏孺人七十华诞叙
惟葛与李,或云:「派出稚川老子,厥自僊源,故多延年不老,多富寿,多男子者。」其言岂其然乎?应之者曰:「维扬江都之葛母李也,非其贤乎!寿跻七十,时届季秋,日维既望,有子五人:涧也、洞也、某也、江也、汉也,将进金天之箓,开寿域之筵,列瑶池之宴,效彩衣之舞。征侑觞之文为进寿之庆。」甘泉子言於涧等曰:「皆外也。寿不在於母之身乎!」或曰:「吾闻之,夫母,女丈夫也。夫有修於身,齐於家,有惠於国,是之谓大丈夫。今葛母考训恭俭,归宜君子,室则婉娩,家则孝顺。丽华之饰不设於体,言动之节足范於人。其德之彰厥身者足寿也。五子者宜进五觞以祝身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曰:「未艾也。」「吾闻之,夫母内相良人,外昌生产,车牛服贾,舅姑致养,豆笾必饰,岁事必诚,甫田十千,家赀巨万,满而不溢,盈而能持。四子业(懦)[儒],其一乾蛊。执夫之丧,苫块弗渝,抚伯遗孤,无异己出。内外斩斩,大小肃肃,其德之形於家者足寿也。五子宜再进五觞以祝家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未艾也。」「吾闻之,夫母惠以周闾人之贫,丰以礼宾师之贤。馆行窝而挥金数百,致生徒以共兴二业。大官妒怵,母不为动,曰:『涧儿勉之,百世有赖。』是德之彰施於郡国、於四方、於后代者足寿也,至矣。五子宜进益五觞,以祝天下后世之荣焉。昔陶氏之母,剪发待宾,贤淑之声,传於无疆,况莫大於此者乎!是足以庆矣。兹十有五觞者,以应月朔至望,阳生之象也。母又加日焉,诞於十六,则阴以受阳,成乎生生之象也,母其生生不涯乎!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夫母备丈夫之三德,诚无愧於乐只君子矣。」遂为叙其词,以侑觞焉。嘉靖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赠少司马欧阳奉召赴天官少宰叙
有问於甘泉子者曰:「若圣明之於右少宰,再推而再命焉,卒定於欧阳公者,重之也。」曰:「以其重之也何?」曰:「以其贤也,以其公也,以其恕也。」曰:「以其公也,以其恕也,何以知之?」曰:「王者如天也,王者帝也,帝天莫测,吾又焉知帝心之简在乎?抑以吾心而知之也。吾与石江公为僚数阅月矣,亦尝试而知之矣。凡吾所行参赞之事,公不避难,而诿曰:「此参赞事也。」而与偕行焉。凡人有位逼之嫌而默默,公不以位逼之嫌而默默,乃相与可否焉。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公矣。吾曰罚,公不必曰罚,不曰水清无大鱼乎?吾曰黜,公不必曰黜,不曰合抱有寸杇乎?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恕矣。」曰:「然则公恕足矣乎?」曰:「是心足以治矣。虽达之天下,其可也。奚直天下耳,虽廓之天地可也。」请闻焉。曰:「子不闻之乎?天地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天地之公也。又不闻之乎?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之恕也。天地犹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天下乎!今公去此而贰天卿也,能以斯心加诸彼也,必矣。大而曰宜大授焉,不以喜而大之;小而曰宜小授焉,不以怒[而小]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松皋公、玉溪公皆以□ 公存心者也,必能同公以奉公矣。曰某有过也,而有□取焉,勿以过怒,宜留之。某有才也,而有大恶焉,勿[以才]喜,宜去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吾见松、玉[二公]皆以忠恕存心者也,必能协公以行恕矣。夫然,则公以取之,恕以考之;公以用才,恕以惜才;公以举贤,恕以赦过;公以行仁,恕以制义;公以法天,恕以效时;公以始之,[恕以终]之。许公主之,张[公]赞之,惟公成之。三公协心,同底□□,道洽政治,润泽生民,四夷左+,莫不咸赖。予老而无能矣,敢为天下为三公愿之。」部司诸君闻之,喜曰:「部例宜有赠文,请书以壮公之行。」且系之诗曰:赠君天孙裳,文山?公恕。公以法天心,恕以救时叙。天心本无为,时叙有行施。公恕如并行,可使天地治。嘉靖十九年庚子三月初十日
寿黎母赵孺人七秩有二华诞诗有序
黎母赵孺人者,(杨)[扬]之如皋黎侯之母也,岁在庚子春王正月,自乐至迎养而来,厥邑之赤子千万人相与乐迎於郊曰:「吾之大母也。」其士夫学子相与乐迎於门、庆於堂曰:「吾之大母也。」厥三月七日,寔维母七十二初度之辰。俟乐士夫氓庶之乐,而庆膝下康宁之乐也。乃张寿筵以宴焉。邑之赤子千万人又相与庆於途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千万人之寿。」士人相与庆於室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人人之寿。」且相与言曰:「吾闻乐溪侯受学於甘泉翁,知黎侯者莫如翁,知黎侯以及知其母之贤者亦莫如翁。」於是司训詹君仕显、何君盖,以何生思也、张生金也、二许生访也、述也,渡江而来请寿言於甘泉翁。翁曰:「吾义宜歌之。母贤何征?」何子曰:「吾闻之侯,母之归黎氏,曰邦屏继甫厚轩也。良人游庠,母奉舅姑於乡,饷农,治酒浆,礼翁姑惟谨,有妇道焉。」詹子曰:「吾闻之侯,比厚轩退休林,粥糜自给。有子勋也,义方以教。燃灯纺绩,以督其读。暨厥仲季庠生曰某、曰某,以要厥成。勋也既举进士,严之如昔,有母道焉。」两许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以勤以俭,而粗粝恶衣,食不数肉,节不兼金,以兹自乐,无怨无求,有苦节焉。」何生曰:「吾闻之侯,舅姑九秩,孝养愈至。比及轮逝,哀毁襄事。躬扫先茔,必谨奠祝,有孝道焉。」张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怜贫恤困,敬老慈幼,以逮(藏)[臧]获,以恤里邻,有仁道焉。」六人者,又前而跪曰:「惟先生惠赐之文,以为寿觞侑,有荣乐焉。」甘泉翁喟曰:「休兹乎哉!五美具备,可以致五福,祝五寿矣。又况其子子钦学圣人之道,敛时五福,以福於如皋之人,善政令闻,将达於天子,天子将□□之以及其亲。经曰:『立世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所以寿亲於无穷者,将不可涯矣。」遂歌之以为寿觞之侑云:「乐至至兮,乐溪之光,有母圣善兮,令人之良。岷山高兮江水长,乘柏舟兮来就维扬。繄如皋兮琴之堂,扶安车兮缥缈乎节孝之乡。赤子万人兮俯迎路旁,冠盖青衿济济兮荐寿觞。寿域天开兮三春之阳,宴瑶池兮降王母衣。佩陆离兮,具五美其琅琅,招天姥兮舞霓裳。进蟠桃兮子朔东方,乐天伦以天性兮乐未央。」庚子三月初一日
赠广州府学掌教信庵高君致政归维扬序
嘉靖十有九年,婺源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毅然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时甘泉叟适归罗浮,觉山侍御为开天关讲堂於穗城,躬步入山,以请莅教焉。又曰:「总诸生以听教於公,非老於文学者莫克居之。」乃简俾府庠教授高君宝焉宗玺,乃馆诸生於贡院,朝夕训谕焉,旬日考较焉。五日十日一会讲於天关焉,一明天理之学,遵侍御以从甘泉叟之教。罔倦於勤,罔沟渎其身以顾其私,罔愆其期。日惟品题汲汲,孜孜善诱,以忘其疲,上下是宜。今年三月,有以年老解官之报告之者。信庵闻之,不耳惊,不色愠,犹总率诸生以赴天关五日之会焉。曰:「善哉老予,予则获老矣。」甘泉子曰:「何哉?所谓老者。[夫]老於文学者,乃反得老去耶?老者必志气之衰也,内外之宦,不老而衰、而无闻者何算,而为之不厌、不倦、不衰者,乃反以年衰之以去耶!何哉?若信庵者,殆将为武公九十好学之?,而罔予弃者也,何哉?所谓老者。」信庵子曰:「吾久欲归,未得归,今归,志也。且吾乡甘泉山馆,先生遗教[存焉。吾归,将率]诸同志遵先生之教。於彼者,犹其在此也,一也,奚去留之择?」甘泉子喟然叹曰:「壮哉!信庵子之去位也。然则去留奚择焉,今夫世之人,苟得进,则欣欣然喜若不自胜,退则戚戚然若不可生者,其於信庵子之去留又[何如]也?信庵子归矣。为我告山馆诸生曰:『[吾]之今昔,[留斯去斯,无]所於去留,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为我告甘泉]山之神曰:『吾今为罗浮之云所[留矣,然吾之留而]不留无所於与,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五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序
贺督府大司马中丞半洲公蔡先生平安南序
夫华夷尊卑者,天下之大防也,冠履之大分也,是故圣人重之而春秋谨焉。在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在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况夷狄而夷狄者乎!弒父与君,夷狄之祸也,是故中国圣人所必诛,而不以听者也。往年安南陪臣莫登庸弒其国主黎氏,有司以闻,皇赫斯[怒,下诏诛之,其]春秋之义乎!惩乱臣贼子之祸乎!时[则有言不宜]远以病中国者,似仁矣,而非义也。有言宜征伐以正大罪者,似义矣,而非仁也。非仁曷恩?非义曷威?恩威并行,仁义兼举,春生秋杀,天之道也。十九年秋,予归休罗浮,总督大司马中丞蔡公半洲公寓书有曰:「躬赴邕管,提兵压境而不轻动;仰承高论讨而不伐之意也。密悬赏格,激彼忠义,且疑莫氏之心,庶其中有他,亦如明教所及者也。」及其寓书於觉山洪大巡,亦复云云。盖前二年,予闻安南之事,愤之悯之,昌言於朝曰:「天子讨而不伐,夫讨词之下,使以夷狄伐夷狄也。不伐之伐,勿以夷狄病中国也。其亦窃附春秋之义乎!人人得诛乱贼之法乎!讨之者义也,不伐之者仁也。」天子嘉纳,下之兵部,兵部议可之,以咨大将。大将动[诸省]之兵,先声以威之也,冀其悔祸之萌,并育以恩之也。噫!不图半洲公能用迂朽之见,而不自用其兼人之敏也。其能集大事,可预卜矣。虽舜之大智,亦不外此矣。夫能不自用而用人,虽治天下可也,而况蕞尔小丑之邦乎!先是登庸上表乞降,人曰:「诈也,伪也。」至今年十有一月三日,登庸果出国境,诣幕庭,组系稽首,输?投降,愿归钦州旧侵故地,悉革称号纪元故习。且曰:「求免一死,尚恐不得。」信若言也,恐不得免死而已。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求免一死,此刘盆子所以望於光武,光武所以待(盘)[盆]子者,如斯而已矣。此外莫知其它,故曰:「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待以不死,圣人之深仁也;莫知其它,圣人之大义也;仁至义尽,圣人天道之极致也。明天子在上,必有以处之者矣。朝廷重矣,中国尊矣。於是老臣举手加额,欢贺於家,军士相与欢贺於营,士庶相与欢贺於学,商旅相与欢贺於途,百工相与欢贺於肆,耕农相与欢贺於野,大夫相与欢贺於公府。於时广东三司诸君,以刘司训希贤走币於罗浮之墟,曰:「铨也、席也、岳也、晚也、大珊也、嘉谋也、楗也、楷也、延也、大受也、希元也、廷 范也、忻也、廷玉也,愿有请也。幸得公文之重,以辉华夷之光也,以泄群情之欢也,以致贺焉,而天下之大防大分亦因以严明焉。」甘泉叟曰:「此吾之所乐道者也,吾之所伫望乎圣断者也。因效史臣书有苗之格,以贺以俟。」
贺大巡侍御觉山洪君序
嘉靖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安南逆臣莫登庸入关乞降,组系徒跣,伏首幕庭,且愿还钦州侵疆,悉革纪元故习。大将许之,以闻於朝,罢兵息民,华夷称庆。广东三司诸君谋曰:「吾等宜为军民庆,抚按一体也。」乃拜价高掌教宝,[请予文以]庆侍御焉。甘泉子十辞,而高子十坐以请。侍御闻之,辞焉:「吾未有筹边之策,则吾胡为而受庆?」高教授以复三司,三司曰:「折冲尊俎,越在千里,则何有於临边乎?」侍御又辞甘泉子於冼秋官。冼子曰:「侍御於讨而不伐之义,不亦赞可之已乎?」侍御曰:「是皆将领之智勇,动诸省之兵,先声之所致也。吾未尝有戎马之事,则吾胡为而受庆与?」冼子曰:「夫不费斗粮束矢,不罢一民而坐定者,子不亦赞可之已乎!夫兵以坐定为上,筹策兵戎次之。」或曰:「请闻坐定之道。」曰:「有四:一曰怀远,二曰服远,三曰慑远,四曰来远。夫怀斯服,服斯慑,慑斯来,来斯化,化斯正矣。故君子大居正焉耳矣。何忧乎叛夷?」藩司杨君诸贤曰:「然则立法制可以怀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子产义以使民,而敌国不敢窥乎!若是乎足以怀之矣。乃今侍御君理义仓,立义阡,养生送死无憾矣。清[杂]税,颁乡约,除害兴利有赖矣,斯亦不足以怀远也乎!」臬司欧阳君诸贤曰:「然则正罪人可以服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四凶一诛,天下咸服乎!若是乎足以服之矣。今侍御君之按广也,祯魁一诛,辑宁四境,而四境之民啸歌胥庆焉,斯不亦足服远矣乎?」都司董君诸贤曰:「然则宜处置可以慑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唐之处宜而承宗削地,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乎!若侍御者奏官山猺,而以猺治猺,劾贪官武,而黄珍宵遁,斯不亦足以慑远也乎!」督学刘君曰:「然则文德可以来远乎?」曰:「可也。君不闻远人不服,文德以来。有苗之格,益赞诞敷乎!今侍御君弘开精舍,养育贤才,以明圣贤之学,议修乡校,举择师儒,以立圣学之基,非文德之修乎!斯不亦足以来远也乎!夫法制怀远者,法春之生也,正罪服远者,法秋之杀也;处置慑远者,法夏之长也;文德来远者,法冬之成也。春以生之,秋以杀之,夏以长之,冬以成之,天之道也。人知生杀长成之代运乎万化,而不知天之功也。天何与焉?夫谓生杀长成之非天之功也,可乎?」冼子以复於侍御,侍御曰:「垣也岂敢以贪天之功哉?吾知从君子以学天之理焉耳矣,学天之不与焉耳矣,夫何敢与?」甘泉子曰:「嗟乎!觉山子之学也,不亦善乎!让美而不居,不亦盛德矣乎!夫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矣。觉山子之言,谦谦受益,吾见远人之来,心悦而诚服也,有在矣。诸君子宜以是为侍御庆焉。」
送大巡觉山洪君外补温州太守诗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语有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世岂有斯人哉?」曰:「诚有之,吾盖未之多见也。」又曰:「苟有欲立达人者,乃自立达者也。有自立达之心,斯有立达人之心。有自立达而欲立达人之心,而人不欲自立达者,非人也。有欲自立达之心,而不知立达乎我者与生我者等,非人也。知立达乎我与生我者等,而不思所以为报者,非人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甘泉子曰:「以言乎赞,犹二之也;以言乎参,犹三之也。夫性一也,岂二三云乎哉?虽谓与天地一可也。知性一,则知我即天地也,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也。是故与天地化育一者,不在尽人物之性之外;尽人物之性者,不在尽性之外;尽性者不在至诚之外。故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夫物我两成,天地造化一体,功用大矣,不外乎诚而已矣。」或曰:「敢问乎诚。」曰:「诚者,忠信之积也,中心为忠,心中故实,忠信之谓也。故夫子曰:『主忠信。』主忠信,夫中心而实,久则化而诚矣。」门弟子曰:「若觉山洪侍御者,岂非其人哉?」甘泉子曰:「洪氏之子,其殆庶乎!确矣,中心而实矣,不息而至於诚矣。夫成己成物之心,天下一人而已矣。揽辔下车,明政刑焉、必依伦理焉、遵制谕俗焉、敦学校焉、修社塾焉、开舍馆焉、来多士焉、厚馆谷焉、诣罗浮躬致甘泉叟莅教焉、联二教官宝、大章申训焉、数会讲於天关寓馆焉、松林焉、堞楼焉。诸非立人、达人、尽人、成物之心耶?中心无为,立己於勿忘勿助之间,不懈而骎骎乎至诚可必矣。」明年三月,外补温州守官,尊矣。或曰:「外之也。」君子曰:「夫泰山之高,不可摧也。日月之明,不可掩也。觉山在令则为名令,在御史则为名御史,在守则为名守也,必矣。夫何惧?」於是父老欲留之,诸生欲挽之,而不可得。相与言曰:「夫立我、达我、成我与生我等者,我安能忘之?咸买舟,从甘泉子送於三水之涯。陈司训大章进册,请倡为诗三叠以序之,而诸师生继焉。诗曰: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长嗟兮舒啸,四山暮兮猿鸟号噭。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嘉靖二十年四月 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二十六篇
万竹轩记
增城人尹凤舜仪隐居北郭,性笃孝,连丧二亲,盖六年而衰绖不去其身,故以孝闻於乡人。其为人节而不拘,通而不謏,尝爱竹,因植竹环其居,遂为万竹轩。弘治己未春,伍益之为予言於白沙如此。予曰:「如此则居士信有肖乎竹也耶?通其中而节其外也耶?」曰:「然哉。」问:「居士於竹胡为有肖也,果亦有二乎?」曰:「否。天地人物之气,一也,以我视物,以物视我,气相类而每相求,人有莫知其然者矣。」「然则果无二乎?」曰:「否。以我视竹,竹,物也,气也;我,志也。志之帅气,则其应也如响。昔者湘君泣舜於苍梧之野,而泪竹成斑,感应之机,如我心之役四肢然。吾於是有以知湘君之为至孝,而舜实刑之也。居士性甚孝,而又爱竹,其所感应者,必有以也。予居在百里之外,独恨未获闻其详焉。通塞之机,存乎其人之心焉耳。吁!斯理也,非达道者,其孰能识之!」因书以为记,俾藏诸尹氏,以待能问者出焉。弘治己未季春晦日
游西樵记
弘治己未[秋],予与张博之、邓顺之、赵景凤约游西樵,而五羊李子长者闻之,偕李天秩先候予邓氏,未及面,赋诗而去。比予至邓(民)[氏],而诸与约者皆无在矣。独与邓诚之、顺之、鸿张三君者,乘月泛舟而西,及旦抵山麓。遂同三君者,由斜径攀跻而上,登绝?,履崇崖,如乘云步空中,下视可悸。又扶向上,而过所谓翳门关者。关之内有泉,潀然流石上,泉夹两山之间,山回泉折,注为石潭,潭之深渊,若不可测。相传尝有好事者,坠线下之,莫知其底云。逾潭之西,又行数十步,得瀑布[泉],飞流映空,自以为绝观矣。诸君曰:「未也。」又却行西北,转数百步,过山家[数]处,有石泉冷冷,触目皆可念。又前,则呀然而谷,豁然而洞,居人或散或聚,咸植[锄]来观,□□若有惊骇者。将夕,遂止於宝峰寺宿焉。明旦又来所谓锦岩者观之,其中恶浊暧眛,不可入,遂观小岩有泉,由岩端粉飞而下,即又穿林而东。行二里许,得一谷焉,中虚而旁围,有三泉遶其侧,二十二峰倚其后。予叹曰:「此卜居之胜处也。」顺之、鸿张遂往观之,徜徉而不能去者久之。噫!亦奇矣。予[自]少时已闻罗浮、西樵之胜,而谈罗浮者,多奇伟怪诞之称,令人缅思其境,如在天上,而西樵独无与焉。丙(长)[辰]春,予与嘉鱼李世卿游罗浮、登飞云,而纵观夫所谓 黄龙、朱明之胜,亦奇矣。而西樵之景殆或倍之,又况予之所得於西樵者,十未能一二也耶!吾以是知天下之山水,胜者不必名,名者不必胜,高者不必高,而深者不必深也。惟吾耳目之所得,精神之所通,而未始有穷焉。由是以往,殆将与夫造物者游於无极,则夫天地之间,高深上下之妙,莫非吾之所有,而与之相为无穷也,又岂但如西樵而已耶!八月二十六日,甘泉居士湛某书。
来鹤亭记
崔先生既谢参政,归彰德,置别业於七里之郊。有子翰林吉士铣,有致远林先生教之大业,静学於郊,即郊为亭。於时有双鹤,洒然从天而来,翔焉,集焉,而昂立焉,饮以啄焉,而舞焉,而鸣焉,而大鸣焉。先生即亭中玩而观之。方其翔,若高举,方其集,若游处,立若无为,啄若有取,舞若自得,鸣若吟[哦,大鸣若高]歌。於是见夫吾之与鹤,各适其适而同乎自然也。先生曰:「是可以名吾亭矣。」乃於亭之外杂植柏数株,竹列数十科,花木数百本,丛为鹤林。北出万金渠,为鹤渠。西大行之麓前,起数丘隐隐,为鹤丘。丘之下有泉,引而循除流,可涤可淅,是为鹤泉。凡亭中所见者,鹤皆有之,而吾泊然无有,寞乎无名,徜徉其间,不知老之将至。甘泉子尝神游之,乐焉,为之歌以广之曰:「有若人兮七里之滨,一宇宙以为家兮,大初为邻。柱天兮维地,户日月兮蒙白云。高仰兮天飞,俯下兮渊沦。混鱼鸟兮一身。来不迎兮去不将,与双鹤兮相忘。非夫乘轩兮,又何有乎天殃!」
云涧记
云涧居士居於龙山之云涧者七十有六年,无名子往过焉。居士方跌居而长吁,仰而云(油)[岫],俯而涧流,徜徉乎优游,其乐休休。无名子叹曰:「嘻!子之乐若是乎外也。方云涧之变也,为白衣、为苍狗,行乎太空,归乎无有。流而为川,止而为泽,风而为涛,石而为激。於斯之时,子乐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象也。」居士曰:「吾将忘吾乐而学乎!学卷舒於云,学行止於涧,以游乎无心,何如?」无名子叹曰:「嘻!子之学若是乎迹也!方云涧之变也,云或雨而为涧,涧或蒸而为云,於斯之时,子学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教也。」居士曰:「吾将舍吾学而观乎!观云之降,观涧之升,观二气变化之精,以游乎无名,何如?」无名子於是莞尔而笑,曳衣而歌,歌曰:「鸢飞於天,鱼跃於渊,仰观俯察,无极无门。」遂去,不复有言。
完节堂记
完节堂,海阳人以表柳妇姚也,何表尔?尚节也,正罔缺也。姚也及笄而归士芳也,期而生子茂也。既二月,士芳卒,姚也痛哭不食欲死,妯娌亟劝之食,仅食,曰:「吾非有意不死,吾如茂何?亡为负吾柳也,吾自矢矣。」父母又劝之改节,即又哭曰:「节可改也,天亦可改也。且吾纵无耻,吾如吾姑何?亡为愧吾姑郭也。丧吾翁,三日不粒食,三年不完食,穷年不二志,以成其子。无为愧吾姑郭也!」故姚一节,自始迄今,垂六十年,抚其孤以成名,奉其姑於有光,不曰正罔缺哉!湛子曰:「吾於是见三纲之不亡也。以姚之尽妇如此,使生而男子,为臣必完忠,而天下之为臣者劝;为子必完孝,而天下之为子者劝。极为有立也。顾惟妇耳,予用是记之,以示天下后世,俾有劝而立焉。为予言其事者,曾君确、赵君通、蔡君长宜、沈君文升、林君爽、连君达、钟君清,皆与茂同举乡进士云。」
十竹记
罗浮之阴,金兰之曲,有姚君曰节者,性好竹,因环植居旁,语於众曰:「吾有益友十君焉。有若直者、有若横者、有若比者、有若挺立者、有若扶而疏者、有若翳而密者、有若老者、有若少而箨者、有若修者、有若孤者。其直者,若以励吾。曲横者,若错综以通吾固。其比者,若昵予以亲,余因以清吾神,故迩而不阿。其挺立者,若使吾耸然[有][超世]之志。其扶而疏者,若变予以通融。翳而密者,[若靓]余以幽深。其老者,若贞予操以不凋。少者,若善进而[未]艾,猗猗而可怀。修者,俨乎其不可凌。其孤者,若特行而不可群,近而不可狎。故尝谓吾益友十君焉。古之诗人,以比君子,其知道乎!」湛子曰:「善哉!好也。不溺於玩,而假物焉以自益。益者物亦多矣,独竹也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肯构堂记
社潭刘□游甘泉,甘泉子问之曰:「人莫不有居,子何居乎?」曰:「居吾居,曰肯构,先志也。先作之居,后成之居,故曰肯构。[是故]堂之成也,敞乎其基,廓乎其宅,奥乎其室,洞乎其门,坦乎其路,玲乎其牖,奂乎其涂丹,斯可以成先志矣。」甘泉子曰:「吾子居如是乎?而知而居,而未知而广居。」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父母生之,择师而教之,居广居也。子能以忠信为基,以仁为宅,以礼为门,以义为路,以智为牖,以文为涂丹,以入神为奥室,斯不亦广居矣乎!是故君子履其基则思忠信,由其路则思义,入其门则思礼,开其牖户则思智,安其宅则思仁,居其奥室则思入神,睹其涂丹则思文学。夫如是,斯可以居天下之广居矣,肯构孰大焉!刘生识之。」[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钓台祭田记
甘泉子曰: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几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正德戊辰,余南行,过钓台,作诗吊祠下,省其后裔之微,哀之。庚午冬,前湖广参政吉安尹侯灏谪贰严州,恐祠将就圯,后嗣莫守,乃捐俸金,修饰庙貌,置祭田二十余亩。而太守毘陵黄侯俊继至,闻之,亦欲增置如尹侯之数,俾守世祀。二侯之用心可知矣。壬申夏,余以安南之使道其境,谓余曰:「宋、元以往,尝有祭田,今皆忘失,则兹事可以无记乎!」遂谒余纪其岁月。予因以明子陵之道於千载之下,俾后世无惑乎云尔。
重修南安学记
维正德庚午,既歼乱竖,乃复法度。辛未,起崆峒李君献吉督学江右,迁瑞安季侯彦文来守南安,与同知济南赵君珩协和有政,上下修举。季侯乃始造学宫而兴叹曰:「兹惟致道之基。周程於兹,实开道源。古者释奠,饮射馘讼,庶政攸出。我嗣弗兴,何以为理?惟兹殿庑其圯,祀用弗虔,我乃修大成殿,佾歌八音,拜俯以奠。惟兹侯明艺废,德用弗兴,我乃修於射圃,侯鹄弓矢,庆饮扬觯以观。惟兹讼狱胥兴,盗贼滋炽,伦彝弗叙,礼义弗行,我乃修於喾宫,乡饮读法,考厥德业以励,大狱於斯,大馘於斯,以公以弃。惟兹道学弗明,士胶於末俗,吾乃是修道源,常祀有恪,以惠迪多士。」越明年壬申夏,殿庑、堂宇、射圃、亭祠,百废具兴。同知赵君以训导张君瑜、傅君杰、高君瓒,率诸生谢云祥等,告於史官甘泉湛子,愿有训言。甘泉子曰:「夫子之道,若观沧海,我罔知其大;若观穹天,我罔知其高。性道难闻而文章可见,是故一贯也。诸生观夫释奠之仪,则希贤希圣之心兴矣;观夫饮读,则少长爱敬之心兴矣;观考德业,则进修之心兴矣;观夫射觯,则忠直孝友之心兴矣;观夫听讼,则是非之心兴矣;观夫执馘,则好恶之心兴矣。是故文章修而往道可得矣。为记诵文辞以利进取而已,岂侯所期於诸生哉?」乃登拜嘉,请刻於石,永告弗忘。
龙州修复观音堂记
龙州观音堂有三尊佛,独称观音,崇俗信也,复旧也。佛者之道,必称心性,而又有神通祸福之说,以警乎世俗,故其法传之不衰,与儒、道并列为三教。虽遐荒异俗,莫不尊奉之,圣人之教反有所不及之地。观音,为佛者也,而世之祷祸福者,视佛尤甚焉。堂旧在州治之西,前守赵君源始易为广福寺。源正至侄相继位守土,州之目民请复为观音堂,从之。遂捐财鸠众,易其木石瓦砖之杇坏者,而观音堂复旧。正德癸酉二月,适予奉使安南,还过龙州。其守相以目民之意,来请予记之。予闻夫观音始修行於海岸,孤绝其道,以不杀生大慈悲,得称菩萨,非谓能妄加祸福於人也。昔者蚩尤作五雷之刑,民罔中於信,以覆诅盟,鬼道乃兴。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而祸福之说熄。是故人道微而鬼道显矣。今龙守崇信观音,苟得其大慈悲矣乎!则好(主)[生]之兴矣;苟得其不杀矣乎!则谨刑之念兴矣。勿令民徼福於观音,而不获愿於守也;勿令民不免祸於其守,而往祷於神天也。予非知太守,见太守服用贬损,而言语寡默,必将能听吾言乎!其将能自福善祸淫而制民於中乎!其将能歆协神人,敬而远之乎!因以告之,而并书为记。
新置崔清献菊坡先生祠田记
惟宋右相清献公菊坡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克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日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惟公道具天民,为人先觉,在天下为天下师,在后世为百世师,在一乡为乡党师,所谓乡先生可祭於社者欤!公吾党人也,故居增城凤凰山阳,遗址半为城隍庙。弘治间,有司於庙后建祠,塑公像貌,庙门有序,菊坡有亭,岁久就荒,而香火不嗣。夫城隍即古社也,声钟考鼓,有祈有奠,而吾乡先生者独荒落寥寂於其傍,非吾人之羞欤?若水奉使安南,卜居驻节於栖凤窝,为祠右邻。爱兹山中居而得环城山水之胜,开借光门,以时登眺。每谒祠而悲之,遂出私钱买田十二塍,岁入租二十石,择谨厚者为庙祝,常住以奉香火。时方治装北行,遂告诸邑主,简俾乡宾尹凤,新其祠宇,又有以守之,庶几不废乎!惧后之人不知尊乡先生之道,而祠田或替也,乃记。
敬止园记
敬止者,系桑梓而非止桑梓诫也。盖取诸诗。武缘人李廷泽既谢北山丞,归课子艺园,命之曰:「嗟尔小子瓘(塈)[暨]璧,智及一年而不艺谷,可乎?」曰:「否。」「智及十年而不艺木,可乎?」曰:「否。」「智及百年而不艺人,可乎?」曰:「否。」曰:「人徒知谷而不知木,知木而不知人,可谓智乎?」曰:「否。」「咨尔瓘、璧,必树吾桑与梓,毋敢弗敬;必树吾,毋敢弗敬;必树吾柑若橘,毋敢弗敬;必树吾棠棣,毋敢弗敬;必树吾竹以松,毋敢弗敬。」廷泽之逝十年矣,木且渐渐矣。璧、瓘履其园,抚其木,慨曰:「夫睹手泽而不思其亲,可谓人乎?承亲之遗而不能继,可谓孝乎?故吾见桑梓,必思所衣被我也、材器我也;见,必思所谕吾以苦心若熊胆也;见棠棣,必思所示我弟友也;见柑,思同味也;见橘,思遗吾以木奴也;见松竹,思遗我以益友,示节操也。敢不敬乎!」乃召群从厮牧而誓之曰:「凡我后之人,斧斯木者,如戕亲之罪;伤斯木之枝者,如折亲之支。」甘泉子闻之曰:「孝矣哉!敬其亲以及其所树,况其亲乎!夫然后可谓之子,夫然后可谓之人。」璧拜曰:「不肖孤承先志以有成,举於乡,宦於中土十年矣。乃今始闻艺木得艺人,敢不籍简以训。」
新会县重修子城记
正德丙子三月甲子,新邑尹临桂徐侯建夫复子城。越二月告成,延袤一千七百丈,高八丈。城山水,各因其地为外濠、为内马道、为门、为铺、为水闸称之。凡用牡蛎之事若乾、用木石之事若乾。是役也,费出而官不与,功成而民不劳。初,侯莅邑之三年,览地图而叹曰:「嗟乎!美哉山河之胜。北有圭峰,南有崖山,东有江门,西有金牛,后连高凉广右之区,前通边陲海岛之舶。故有备则为我之险矣,无备则为贼之冲矣。」文学诸生林绍光等进曰:「昔我方伯陶公鲁方丞是邑,惩西贼焚掳之惨,图诸白沙先生,而子城肇建,民再赖以拒贼。明公其有意於复乎?」侯谓刘大行文瑞曰:「今子城,古之郭也。郭以辅城,城以辅民,故郭不修斯无城矣,城不固斯无民矣,无民者谓之虐,无城者谓之危,危与虐,其何以为民之父母?吾将复焉。」或曰:「其遗址久夺於豪右,则若之何?」曰:「豪右之夺,利其地也。弃城与贼,妻子不保,其何地之利?」或曰:「其濒江狃於市民,则若之何?」侯曰:「市民之安之,逐其利也。弃城与贼,身且不保,其何利之狃?」是故一令而民从矣。於是郑户曹铭曰:「保障有众,其在兹乎!」施县尹用曰:「万世之防,其在兹乎!」余侍御敬曰:「侯之功德,其在兹乎!故无辅城,则举城外之民而弃之矣。侯之保民如子也,其在兹乎!」史若水闻之,曰:「诸君之说诚然矣。而辅城之外之民,其将何所赖,不亦举而弃之乎?故吾闻之,大夫以四境为郭,诸侯以四僯为郭,天子以四夷为郭。以四夷为郭者,天下无弃民矣;以四僯为郭者,举国无弃民矣;以四境为郭者,邑内无弃民矣。是故君子忠信以为金汤,礼以为雉堞,义以为楼橹,道德以为关钥,与民修之,与民守之,固而勿坏,是之谓无弃民之道也。」李推官江与余、郑诸君曰:「盛事也,不可以不纪。」守千户所苑君忠曰:「纪之,将以告嗣守兹土者。」佥谋诸叶贡士尚亹来谒文。明年季夏,新丞周君济速、邑人何侃以镌事请,遂著於石。
冰玉堂记
冰玉堂者,东石陈子之姻,潮阳赵子之从弟燇之母姚之堂也。赵子以燇因陈子语於甘泉子曰:「夫堂也,东所张子名之,潮人称之,以美姚节也。夫姚也,十八而归兰轩君,以尽妻礼;克事严姑以欢心,尽妇道;育成二子,以尽母仪;二十四年而孀居,尽女节。五十而不渝,遂以家昌,施及其宗。故冰言其清也,玉言其洁也,姚之德,殆无媿於斯堂矣乎!」甘泉子曰:「冰之清也,不曰冽乎?」曰:「然。」「玉之洁也,不曰贞乎?」曰:「然。」「清而冽,洁而贞,妇节乃成。嗟乎!陈子,而未能尽物之情,又焉能尽人之精,而徒知斯人无媿於斯堂。吾恐斯堂之名,不能无媿於斯人也。」陈子惑焉问焉。甘泉子曰:「冰之清矣,冽矣,然而有时而解者矣。姚之节可以解乎?」曰:「否。」「玉之洁矣,贞矣,然而有时而或磨矣。姚之节果可以磨乎?」曰:「否。」「然则凛乎其冰之不足以为清,莹乎其玉之不足以为洁,吾恐未冰玉犹媿於斯人也。嗟乎!(张)[陈]子,未能尽人物之情,又焉能尽天地之精?」陈子曰:「高矣。美矣。吾未之前闻也。请为记以贻於赵氏。」正德丁丑孟冬望日
练塘记
张子、邓子与湛子居西樵之墟,造而曰:「吾邑丘侯者,良宰也。昔常居於练塘,学於练塘。比其举进士,宰是邑也,语於人曰:『吾常若不忘乎练塘者,练塘之义,吾窃有取焉。吾守职,二子为我究其义於湛子。』」湛子曰:「侯贤乎哉!昔者孔子律天时,袭水土,仰观俯察,学於天地之撰。侯其有取乎哉!夫塘也者,以言乎其形也;练也者,以言乎其象也;象也者,以言乎其德也;形也者,以言乎其质也。德为纹、为縠、为经纶,质为清、为润、为泽。是故风过之而纹之象生焉,雨过之而縠之象生焉,二者纵横分合而经纶之象生焉。泉[受]之而清之形成焉,浸滀之而润之形成焉,[决而]流之而泽之形成焉。」二子曰:「然则何取於斯义也?」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是故圣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一德备用。是故伦焉理焉,备天下之至文,盖取诸纹。有美於身,不愿人之文绣,盖取诸縠。济天下之云雷,成天下之变化,盖取诸经纶。介而能义,得而不苟,不以沟渎其身,盖取诸清。荫滋百里,枯者苏,涸者膏,盖取诸润。溥乎均施,达乎德爱,加乎百姓,盖取诸泽。是故纹以饰治,縠以成章,经纶以集事,清以立本,润以畜德,泽以利用,大人之事备矣。」二子以告丘侯,丘侯曰:「请闻其功。」湛子曰:「吾尝於练事而练人矣。颜也以博约,而卒也以卓尔;曾也以三省,其卒也以一贯。或事其缕,练之谓也。或事其布,练之谓也。事缕也者,其分殊乎!事布也者,其理一乎!与其殊也宁一。夫万一皆得,谓之有德矣。侯其勉焉!是故综之以智,纯之以仁,精之以勇,百练之谓也。侯其勉焉!」二子以告於侯,侯曰:「请益焉。」湛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县博刘君曰:「不可不识也,请为侯识之卷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修复李忠简公海珠祠像记
正德十有二年三月之望,庠生甘生、刘生、陈生、拜进其言於宪副汪公曰:「学相朝纪,时惟小子罔闻知,尝交於李忠简公文溪之孙庠生达元,获讲其世,盖公世系在谱牒,勋业在国史,文艺在本集,罔敢有攸述。仰惟公之懿德大节,发身鼎科,主朝以正,追斥安石,乞正储贰。去嵩之之奸,引裾抗疏;劾卢、董二宦,落职而不悔,曰忠。丧其亲,筑室终制於墓,若终其身,累诏不起,曰孝。乞归制,心服清献之丧,立师传之道,曰义。幕於汀,奋身谕贼,以其守免。赞阃清献,缒城入谕贼垒,出白刃下,却摧锋之变,而远之广郊,曰勇。提举於闽,捐俸赈饥活人之命,守赣置常平,罢官酤,严保伍,以为民安,曰惠。屡进辞,早能以身退,曰廉。夫斯六行者,君子之所以立身也,忠简备焉。足为生人之表,固宜里置血食焉,以彰乡先生之道,况海珠公之筑也,而下帷之地也。其寺田,公所置守也;其祠,置洪漕使从邦人之请,公也,乃反忘本,而浮屠焉徒据,甚非所以继往而示来也。仰惟明公风化是务,复菊坡祠於南庠,增饰文山祠於五坡,学相朝纪等诚不揣冒昧以言,惟明公其图之。」公曰:「鋐职也,何辞?」乃撤其[居而新]之,肖其像而妥灵焉。数百载之废坠,一朝而复。[於是陈]侍御言扁颜之,毛侍御凤请典祀之,黄佥宪昭[申董之],刘宪副伯秀资助之,王佥宪大用设门役以守[之,魏太]守廷楫先后赞襄之。祠以地主,寺以祠存,复旧也。汪公曰:「事已,不可无记,记必於湛子。」或谓观吏部霍进士韬,亦曰:「必於湛子。」若水曰:「义也。吾其可辞!」郭太保总戎勋曰:「子其无辞焉。吾谨有供丽牲之碑。」督□舶牛太监荣至,则曰:「复旧以明义也。」因为加饰之。呜呼!兹非忠简公六美之实,先得乎人心之同然,而能起人心於百世之下,不期同而同然者乎!祠成,公像俨然临之在上。於是奸邪之臣观之,将愧其忠;薄子观之,将愧其孝;[师友操戈]者观之,将愧其义;懦怯於难者观之,将愧其[勇];[残]剥之吏观之,将愧其惠;贪进而无耻者观之,将愧其廉;而后之忍心於废兴者观之,将愧修复之诸君子也。愧之何如?修之而已。然则是祠也,其立教之本欤!因为仰送神辞三章,俾岁祀而被之乐歌,鼓之舞之以尽神。曰:怅灵蹇兮多修,服六美兮孰俦。灿云汉兮以为章,招箕尾兮与同游。 容娴兮多姱,永贞则兮服休。灵不来兮余愁,怅独立兮中洲。右一灵之来兮驾玄武,乘北风兮下土。先朱鸟兮前驱,右苍龙兮骖白虎。荐溪毛兮玄尊,明德馨兮簋簠。呼天吴兮总乾,纷江灵兮起舞。右二日窅窅兮西沈,云冥冥兮霾阴。四无畔兮莫抗,灵胡去兮骎骎。怅独立兮容与,羌神往兮形存。猗神往兮玄武,服两骖兮入寒门。瞻云锦兮怳象,将天飞兮莫予遗。言慨莫闻兮予顾冯夷鼓兮填填。右三正德丁丑某月某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凤岩记
凤岩子居凤岩,南游岭表,守雷阳,为民父母,庇其赤子。忤中官,或助之中之祸,法司正之弗得,缧至京师。凤岩子不改操,慷慨就道,且告甘泉子曰:「吾幸得生,吾归矣,将退居凤岩。子其语我以学之道。」甘泉子曰:「昔者颜氏之子学於龙,故有龙德。今子居凤岩,闻凤之道,学道於凤,可以居斯岩矣。」凤岩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凤羽具五彩,昭其色也;出於九苞,昭其德也;鸣中六律,昭其声也;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昭其时也。故德言其质也,色言其文也,声言其和也,时言其权也。凤岩子居凤岩,学凤之道。德性将以养神也,采色将以养目也,声音将以养耳也,出处之时将以致用也。是故质以本之,文以华之,和以发之,权以行之,是亦凤德而已矣。」九龙君闻而歌之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遂去,不复有言。凤岩子姓王氏,名秉良,字伯存。
新创乌石驿记
信阳戴子仲鹖冠贤作地官员外,以言谪丞乌石驿。厥作治惟六年,耻厥治陋,易地於湛子,惟新厥治,乃厥中作堂,堂北作串堂,厥尻作室,厥阳作门,门颜作楼,后左作官室,后右作吏室,左作使室,作厨库,右作马室,前左作役室,前右作囚室,於时惟皇作极,惟新厥治。夫厥中作堂,是故可以中居而听,南向而治,将而无将,迎而无迎,可以立中矣。厥北作串堂,是可以通微,可以至隐矣。厥阴作室,是故可以深居而息,退思而理,可以慎独,可以不愧屋漏矣。厥阳作门,是故畅而宣之,通达八风之气,出入庶类之宜,允矣。厥颜作楼,楼曰处远,是故可以备警,可以望氛,君子登之,忧君之念油然生矣。官廨於东北,其长物之始乎!吏居於西北,其赞物之成乎!使室於东方,主阳而动也。动故无常,阳者养也,万物之府也,是故厨库丽焉。马厩於西方,主阴而静也,静故无疆。役室於前左,阳休也;囚於前右,阴幽也。夫作门作楼者一,以应太一之数;为翼廊者二,以应两仪之数;为堂为室者五,以应五行之数;为串堂为二室者三,以应三才之数;凡为屋之事三十有六,以应三十六宫之数;厥作十有二月,以应十二律之数;为砖石瓦木十有二万,以应一元之数;厥役万二,以当万物之数;树之材荔三百六十,以当周天之数。甘泉子曰:「善哉!夫观象制器焉,备矣。夫观诸戴子之作室,可以知学矣,可以知理矣,宜勒诸石以训焉。」
重修四会县儒学记
惟正德辛巳季秋,四会教谕林君启,与其僚成君俭、蒋君球,以李生渫,因其兄嘉隆雅於甘泉子,来西樵言曰:「惟兹学治,旧在於金冈,惟宋咸淳,迁兹阳。厥制惟备,惟久乃坏。惟正德戊寅,进士永新肃君橦来君兹邑,惟宪佥金华陈公正之来讲武事,胥视文庙,畴咨百废胥兴,捐金修之。别驾平湖潘君?暂摄助,惟殿庑堂墀修厥毁,惟斋号门井修厥缺,惟泮桥修厥圯,惟豆笾簠簋修厥制。乃轮乃奂,乃瞻乃奠,乃游乃处,乃以兴学。惟子乃学之宗盟,惟子是识是训。」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与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及末,故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知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樵云记
甘泉子既退居於瀛洲之滨,则与渔者侣。久之,又去而隐於西樵之洞,则与樵者侣。或曰:「子於渔樵也,则奚择焉?」甘泉子籧然曰:「吾何择?吾为渔乎?为樵乎?吾将择樵矣。」曰:「子之择於樵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何择於乎哉?吾择仁也,[而得吾心焉斯]已矣。」或曰:「然则渔者之非心欤?」甘泉子曰:「吾戚焉。夫渔也者,鱼也,渔鱼也。今夫鱼喜则跃,渔跃则喜,喜得也,利杀也。充是心也,则焉往而不为杀?焉往而不为利?故吾疑自古无仁者矣。」「然则圣人之制网罟非欤?」曰:「兵戈之设,戒暴也,义也,而因以杀人,仁乎?禹之泣罪,汤之祝网。网罟之设,圣人以制义也,而因以为利,可乎?夫樵也者,樵也,樵樵也。木樵则苏,斧斤以时,天肃亦肃,得人之理,应天之运,与地之宜,奚利焉?奚杀焉?其仁者之术乎!」曰:「如斯而已乎?」曰:「未也,犹少利获也。其樵诸云乎,故卧则云卧,立则云立,衣则云衣,餐则云餐,为雨为风,为青为黑,为白衣为苍狗,变态更乎吾前,吾与云相忘於无心也。吾朝则披蓑而去,暮则满担而归。故吾与云皆化无心,而得与不得皆无心。是故无心者,天地也,仁之术也。故渔不若樵,樵不若樵云,术不可不择也。」他日,古冈李氏子叔伦,见甘泉子於白沙夫子之筑场曰:「不肖先子号樵云,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嘻!吾友洞夫弟也,[其先得吾之心乎!]」遂记其说归诸李氏。
南和县治修理记
惟正德庚辰夏,陕西刘侯某尹时南和,集其群吏而誓曰:「咨尔有吏,尔惟谨,始罔弗熙;尔之弗谨,政罔弗隳。尔敬相予。」乃进其吏吏曰:「尔惟群吏之率,孰谨孰否,尔敬相予以抑扬之。」乃[兴厥理,大畏]群吏。召其兵曹,告之曰:「邑之多盗,民其曷安?尔其[训]尔民兵。」遂遏寇略。召刑曹曰:「奸法者之弗惩,何以安民?[其]寘於法,惟公惟明,刑以止刑。」循其阡陌,召户曹曰:「民之弗生,以滋奸[寇],由吏弗养。尔[乃]省时耕敛。」户曹[艺乃木,赈贫宽]役,[以济庶艰。并召]工曹曰:「利之[弗兴,由户]工之弛。惟兹澧渠,寔惟民膏,修其废闸,溉彼南亩,以民力本。」视儒学,召礼曹曰:「民养既遂,教学弗兴,礼义弗行,惟予之[耻。]乃为籍其勤惰,公其赏罚,以警动之。命十有七社,社学七十有八,以教其子弟,升试其尤於庠,无或不公。惟庠之圯,教兴无所,其新乃殿庑,创其门於左右,建学舍於东西,以责成於工。大事咸举,庶绩将兴。人道既修,鬼道乃革。其明年壬午,皇帝继极,改元嘉靖,诏京畿方毁祠寺。御史宋君仰承德意,俯赞侯治,曰:「尔务民义,自卑宫室,弗饰弗治,於何听观?」侯曰:「凡吾以治民,而忍以厉民?乃罪僧之惑民建寺者,得其木若乾章,石若乾辇,粟米若乾石,乃悉新其县治。其中为堂宇,其两为翼室,其外为吏舍,又其外为囹圄,其前为门亭,又其前为邑楼,合为屋九一有奇。」既落乃成,侯乃听吏治於斯,计租佣於斯,诘戎兵於斯,讲礼读法於斯,决狱於斯,凡六吏之事,皆有其所。士民咸来观感,叹曰:「斯材斯用,昔为邪道之惑。今为正道之资,吾其谓何!」莫不改观革心,益信侯治。乃介焦、黄二生,请记於石。甘泉子曰:「惟昔帝命重、黎,绝地天通,?寡无盖。是故人道盛而鬼道衰矣,鬼道微而人道显矣。人道显者,舒阳以崇天;鬼道微者,翕阴以顺地。顺地者谓之义,崇天者谓之仁,天地崇顺谓之至德,仁义皆得谓之至治。吾且识之,以观刘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万松记
万松子隐居於余姚四明之山,树万松以自寄。孤松先生过诧焉,曰:「何哉?汪子之务博矣。」万松子曰:「吾乐焉!善以万声鸣鸣供吾耳,以万色苍苍供吾目,以万荫森森供吾身,以万材魁魁遗吾子孙。吾以观万物之象,不可乎!」孤松先生者,居於无名之乡,抚孤松而盘桓。万松子反诘焉,曰:「何哉?吾子之务约矣。」孤松先生曰:「吾乐焉!吾以一声养吾耳,以一色养吾目,以一枝自荫,以一材自负,以当太一之数,不可乎!」他日,胥以告於赤松子而折衷焉。曰:「呜呼!孤松而知务约,而不知一声有万声成之也,一色有万色成之也,一荫有万叶也,一材有万枝也,何约之务?[呜呼!万松而]知务博,不知万声一声也,万色一色也,[万荫一荫也,万材同根]也,何博之务?」汪氏之二子[惇叔厚、克章叔宪皆举进士,与甘泉子游。]叔宪以告焉。甘泉子曰:「[宪佥胡为乎万一之辩也?胡为]乎万一之合也?先子盖命之矣。万一同原也,可以知学矣。夫松,木德之中正也,五德具焉。故其好生似仁,其后雕似义,其条理似礼,其不生污下似智,其脂化为茯苓琥珀似神。二子其学诸松焉,则先子为不朽矣。其为我语诸叔厚也。」万松子名瑚,字廷美,后封为大夫,然而非秦制也。嘉靖元年正月十日
钝斋记
甘泉子喟然叹曰:「天下道二,利钝而已矣。」连城县博陈仲文问曰:「人有恶钝而好利者,磨刃之铓、砺鎗之锋以为利,则何如?」曰:「利乎!利者与心皆利矣。」曰:「人有恶利而好钝者,截锥之末、去矢之镞以为钝,则何如?」曰:「钝乎!钝者与心皆钝矣。」曰:「然则利者其果无钝矣乎?」曰:「有时而钝。戕斧,天下之至利也,物有破之矣,物有缺之矣。」曰:「钝者其果无利矣乎?」曰:「有时而利。锤杵,天下之至钝也,杵能贯石臼之坚矣,锤能使铁性之革矣。是故大黠或痴,大辩或愚,大朴或智,大鲁或真,贤有所不足,愚有所有余。钝也者,沌也。混沌全其天也,木讷近乎仁也。性成於天,天不能使之工,能工之者人也。是故钝者生於天者也,利者作於人者也,利者失之,钝者得之,利者贼之,钝者存之。毋散尔朴,毋分尔源,毋汨尔天,毋凿尔混沌,其庶矣。今夫物之初萌也,屯屯尔,及其发也,秀而实,其利孰大焉!至於人也亦然,其初生也蠢蠢尔,及其长也,神发而智,其利孰大焉!是故钝者利之本也君子之学反其本而已。反其本者,约其情、沌其心、钝其性,故能与天地相似,盛德大业至矣。」仲文曰:「可以铭吾斋矣。夫钝失求之野,吾将以自励,且告连城者。」癸未七月二十四日
浩斋记
太湖之墟,有陆浩斋先生者,其子澄游於阳明,举进士为郎秋官。以推崇浩斋,故浩斋为封君。澄造於甘泉子曰:「惟我家君割股以愈亲,行确而貌肃,盖取诸至刚;不利己,平物我,盖取诸至大;其名斋也以浩,以养浩也,盖取诸孟氏。今兹行年七十有五,而志力不衰。惟吾子其明孟氏之学,以诏於我父子。吾子其惠许焉,惟吾父子之幸有承学,而斋则亦有耿光。」甘泉子曰:「夫先生居於斯,思於斯,养於斯,其广大与!其流行与!是亦孟而已矣。夫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元静曰:「请闻其说。」曰:「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先生苟自孝爱其亲之心充之,无弗用爱焉,斯亦无物不体耳矣,其至广与!自其不利己之心而充之,不有己焉,斯亦无物耳矣,其至大与!以是心而充之,存存不息,其流行与!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孟氏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故养而无害,则至大至刚以直,道而义出矣,其存神之至乎。」癸未七月十八日
宝善堂记
宝善堂者,瓯宁李氏燕翼贻谋之堂也,岩叟府君埜之堂四,其在建安之[徐地]者,有为善堂,有继善堂,在郑墩者,有乐善堂,视宝善之义,其致一也。宝善堂在瓯宁之高阳里,高阳盖古元凯之里。或曰:「以志善也。」岩叟府君携子柟翠屏府君治之。成化丙午暮春,乃即工堂,后负古冲之山,前俯翠屏之嶂,凡堂之基,为寻二十有四,横缩称之。凡为中堂联室为槛者五,厢以两翼寝室,如堂之制而小,复以两厦,小称之,厥南为书楼,楼外为圃,厥北为廪,廪外为圃,缭以周墉。厥西为门,门外为溪,溪带乎前。是故中以象中也,五以象常也,以象伦也,厢厦两两,以象阴阳也,以象刚柔也,廪以养也,书以教也,翠屏,屏也,屏外诱也,古冲,冲漠也,皆宝善之纪也。翠屏府君有子曰默,以进士选吉士,授驾部主事。府君召之曰:「来,尔默,尔知夫宝乎?」默趍而问焉。曰:「世之宝金也,孰与善?」「金可夺也,善则固自有之,人不可得而夺也。」「世之宝玉也,孰与善?」曰:「玉可无也,可毁也,善则天下不可得而毁也,不可一日无也。」曰:「来,尔默,尔居是堂,尔无念尔祖之德乎?乡闾之贫而乐以施与,其仁,尔宜宝。偿贷之银焚券不取,其义,尔宜宝。外侮之加,逊避不校,其礼,尔宜宝。辑邓贼之党而玉石不混,其智,尔宜宝。」驾部默时言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岩叟作之,翠屏述之,既命之矣。」时言请益。曰:「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姻亲睦族,家之宝也。君仁而臣敬,贤用而民安,国之宝也。」时言请其再。曰:「善者道之聚也,心者善之端也。记曰:『可欲之谓善。』学求其可欲焉,至矣。」时言请其三。曰:「无可欲者,善之本心也,心之体也。语曰:『明善於未可欲之前焉。』至矣,尽矣。明於未可欲,而后见夫真可欲者,见可欲者而存存焉,道义出矣。」时言曰:「默也请拜受以记之。」癸未八月初八日
重恩堂记
重恩何以有堂?荣重恩也。荣重恩也者,所以尊君也。尊君也者,所以亲亲也。君至尊也,亲至亲也,尊尊以致其亲亲也。尊尊,仁也;亲亲,孝也;所以教仁而致孝於后昆也。昔在正德六载,皇帝若曰:「惟尔留都户部主事墀,尹邑清惠,陟兹地曹,会计有操,惟尔贤。惟兹庆典,庸进尔阶。」曰:「尔配黄,克媲尔后,赠之安人。」曰:「惟乃显考爟,俭朴睦恤,於家於乡,□教尔德,褒赠郎官,如尔阶。惟母(业)[叶]贤有义方,赠如尔配,肇锡尔命。钦哉。」惟十有六载,乃载命曰:「惟尔郎中墀,历兹三司,升於五品,出纳有裨於国计,惟汝贤。其进尔於奉政大夫。」曰:「崇乃显考爟,阶亦如之。」曰:「尔妣叶益著母仪,惟尔元配黄夙相有成,惟继室刘乃亦内助,咸加宜人,以显存没再锡之命,钦哉!」史臣若水曰:「夫褒子之美也,必推及其亲;褒其亲,必因其子。纶綍之出,德美是嘉。肇於初,至於再。盖涣乎雷霆之大号也,沛乎雨露之泽也,普乎日月之光也,浩乎天地之仁也。故登斯堂,则知尊君之仁矣。为子孙者,顾斯堂曰:『君之尊吾亲,为吾也。』然而皆知尊身之道,以不卑其亲矣。曰:『君之敬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敬身之道,以不慢其亲矣。曰:『君之光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显身之道,不辱其亲矣。是故登斯堂者,可以知亲亲之孝矣。」或曰:「人君如天地,普万物而不私,若有私恩焉,是犹比天地之仁,酌雨露之泽,漏日月之光,窒雷霆之声,以为私,可乎?」曰:「四牡之诗,『将母来谂』,先王所以体臣也。故君之嘉臣也以礼,臣之报君也以忠,各致其道,非相为赐也。故曰:「堂所以教仁孝也。」德阶墀今参江右,曰:「太史之言可以训,请识之壁。」嘉靖癸未八月二十三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十七篇
同德堂记
维皇继极,嘉靖改元,播厥庆典。制若曰:「尔惟梁氏,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张澯之母,善人之配,积德攸同,慈训有方,才成?嗣,其封之安人。」史臣若水拜手稽首曰:「大哉皇言,显哉皇恩。」乃窃取以名其燕居之堂,曰「同德」。演曰: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故夫妻道也,母道也,地道也,其致一也。夫地道也,故曰「无成而代有终」;夫惟妻道也,故夫义而妇听;夫惟母道也,故父曰「钦有帅」,而母曰「记有成」;是故知同德之义矣。知同德之义,则可顺天地之道,尽阴阳之蕴,而类乾坤万物之情矣。父父、母母、夫夫、妇妇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庶事成矣。君子曰:若夫安人之乐善,可谓曰智,其好施曰仁,慎师友以教子曰义,孝事姑祖以恪□事曰礼,兹非其所谓德欤!用能享天之休命,以光於夫子,裕诸后昆,克媲厥美,惟懿显哉。堂在顺德龙山之阴,惟巍龙山,如腾如蟠,堂当两肘,为楹者三,为东西房者两,为高二丈,广倍之,深如高之数而加其半。外为两厢者两,先翁佥宪以居群籍。前为正堂,正堂者,正外之堂也,封君之所有事也。封君积学修行,以肇休锡,故曰敦德堂。夫同德堂者,同敦德也。以在敦德之背,背也者,北也,故亦曰「北堂」也,北阴而南阳也,阴以从阳也。载树之萱,故又曰「萱堂」。萱,柔德也,柔以从刚也,皆同德之纪也。前堂之前三十步为门,门有楼。又前为石壁,石壁高丈有五尺。又前为通衢,又前为直道者百步,为佥宪之坊,坊三层。又二十步为社,其左右为园池。又七十步为大溪,溪横乎前如带,山后两遶乎左右,如屏如几。此又二堂之大观,而合德同化之象也。澯乃请於太史氏,识於堂壁。嘉靖二年十月朔
溧水县重修儒学门记
凤林子王子既以进士治溧水,登厥吏民於庭,乃誓曰:「昔者帝舜之圣,犹询四岳,以辟四门。矧予蔽弗达,其可弗询於汝众?厥春之朝,乃辟乃东门,迎春於东郊,省乃东作。惟是东方之民,隐生弗生,汝皆达之。夏之朝,乃辟乃南门,遂迎夏於南郊,省乃南讹。惟是南方之民,隐长弗长,汝皆达之。暨厥秋,其辟尔西门,遂迎秋於西郊,省乃西成。惟是岁之顺绌,民情和否,汝皆达之。爰及冬日,其辟尔玄门,遂迎冬於北郊。惟是朔易,民或号寒,厥藏弗藏,汝皆达之。於是既得民情,抚其饥寒,荒歉有济。思若恒性,可以教理。王子曰:「夫谕民必自士始矣。古之学所以养士,效民明伦,以兴化基。是故饮射读法必於斯,听讼献馘必於斯。惟兹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弗敢知,子贡犹称得门而入者或寡。今有门倾圯,寔惟宗庙百官之累,惟尹之羞,且多士之於圣域,何由而入乎?」乃莅学,召诸生造於庭,曰:「嗟尔多士,圣人之学,得非全其四德,以达诸天乎?」曰:「唯唯。」又曰:「诸生欲居广居,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广居无门,则其蔽也泥仁。」曰:「诸生欲行大道,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大道无门,则其蔽也泥义。」曰:「诸生欲立正位而无门,可乎?」曰:「不可。正位无门,则其蔽也泥礼。」曰:「诸生欲达大观而无门,可乎?」曰:「不可。大观无门,则其蔽也泥智。」曰:「是故君子者,春则由仁门以应天之元,夏则由礼门以应天之亨,秋则由义门以应天之利,冬则由智门以应天之贞。夫仁义礼智之门,其致一也,而有二乎哉?」於是捐财鸠工,越月而门成。多士之出入是门者,念尹之功,服尹之训,而民乃作德。咸叹曰:「圣师孔子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今吾等由是门而不知其道,可乎?」乃造於王子曰:「昔者子贡叹得之寡,我则弗有知。敢问先生之语致一不二者,何居?」王子曰:「诸生莫我征信,幸有甘泉子者,方正教原,先我以得其门,盍往请训焉!」甘泉子曰:「吾何言矣!吾何言矣!诸生岂不闻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乎!是故致一之门也,诸生由是而之焉,升堂入室,以居仁义中正之奥矣。是故一德存存,众妙之门。」
广德州儒学新建尊经阁记
广德州儒学尊经阁,前大成殿,后范文正祠,左王太史庙,右集贤馆,而中居尊,尊经也。迸玄妙观於东郊而阁其址,崇正也。东郭子邹子三十五年笃志圣贤之学,以抗疏出翰林,来判广德。於时远近之士执经而考德者咸集焉,邹子乃构材鸠工,凡六月而阁成,居六经於其上,而习诸生於其下。凡为阁三间六楹,而列二翼於前为燕居,会之以门,为复初书院。诸生有进曰:「敢问尊经之道何如?」东郭子曰:「吾无言焉。今有辟雍甘泉子者,知圣学也。诸生盍往问焉!」遂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展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镵诸石以诏多士。
重修江都县儒学记
惟嘉靖四年,龙山戴侍御金纯夫巡兹淮扬,盐政振举,百废具兴。於时莅江都,修文考学,慨教基之圯隘,若将就敝,其何以示训兴道?乃捐罚锾二千八百有奇,爰俾郡守易侯瓒董修之。既讫工,教谕刘君进修携王、罗二生,谒记於甘泉子,宪副赵君鹤、光禄卿安君金为之申请。甘泉子曰:「夫学必有基,其基之不弘,则如之何?」曰:「戴侍御悯学基之隘陋,买南向东首之地二十余丈以拓广之。前甃泮池,广视戟门焉,其亦弘而浚矣。」曰:「其堂殿庑斋号舍之圯,则如之何?」曰:「修大成殿七楹,为间者五,两庑称之。乃修明伦堂,其为楹如殿之数。又修讲堂,凡为楹如堂之数。官廨改为者三,号舍则修旧者二十有八,增新者十有八。立二坊於前街,左曰彝教,右曰英、E。其亦广而华矣。」曰:「其窗棂之坏,则如之何?」曰:「饰其窗棂者若乾,启其户牖者若乾,以通八方之明,然而达矣。」曰:「「其门路之茅塞,则如之何?」曰:「为大门者四楹於东方,其为间者三道,由门而入,以达殿堂斋舍之奥,然而辟矣。」曰:「其楹桷陶瓦之靡敝,则如之何?」曰:「增其楹者若乾,其为榱桷陶瓦者若乾,其漫漶朽腐者易之,涂其丹雘而新之,然而既丽矣。」甘泉子仰而叹曰:「圣人之大道,我罔或敢知。虽然,昔者夫子亦尝譬之堂室矣。其门弟子尝譬之宫墙宗庙矣。然则以学宫而譬诸圣道,不亦可乎!」曰:「请闻焉。」曰:「夫子之道,仁以为广居,忠信以为基,礼义以为门路,智以为渊池,高明以为堂,睿思以为窗牖,贞乾以为楹,道艺以为榱桷陶瓦塈涂丹雘。」「然则忠信礼义之坏也,仁智睿贞之圯也,道艺之敝也,则将如之何?」曰:「夫敝而后有修,修也者,修其敝者也。忠质文者,三代时治之隆者也,其易而异尚也,所以修敝也。故夏忠之敝也野,商不得不修之以质;商质之敝也陋,周不得不修之以文;及周文之敝也伪,道艺举选之法不行,我圣皇不得不济之以举业。夫举业者,我圣皇之所以教人德与业,本末体用兼致者,亦时治之隆也。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今欲修之,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信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混矣。德与业混,则风俗正而贤才出矣。二三子其能与予二业合一之训乎?」刘君喜曰:「论修学得修学之道,谨拜受。」复诸郡侯邑尹,入之石,其永与诸生奉以周旋。嘉靖五年十一月初九日
和州重修儒学记
嘉靖四年秋,和州守分宜易君鸾鸣和以进士来莅治,乃谒孔子庙,省学宫,考图书,则喟然曰:「是果足以基教化乎?仰惟夫子之道,无往不在,而吾和亦为畿内周南育化之地。矧伊诸贤过化,载在图志,宋则范尧夫以新法左迁,游定夫以御史来守;元则马泽、张克忠;国朝陈奇、刘隆、江公才,咸有辟创修学,以兴教基理。我则弗嗣,其何以称士民之望,而广圣天子德意也?」於是乃询诸生:「学则若何?」曰:「基之隘陋如彼,阁之未完如彼,门若墙则如彼,明伦堂则如彼。」又询诸生:「教之兴则若之何?」曰:「浮屠淫祠是溺,回回则甚。於是毁淫祠,尽其材以修学之隘陋,而拓其前之地修尊经阁,以迄前守之工。修其门暨墙之倾毁者,以示诸生瞻望率由之的。坊牌於明伦二门之中,以新仰止。」学正区君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曰:「未也。遏绝回回之教,而示之秉彝,收蒙士以开维新之化。」曰:「然则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区君曰:「我不知於古之修何如?」甘泉子曰:「太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曰:「若和之士鄙夷而俗陋,故士不好学而寡举,其可以修之乎哉?」曰:「四海异人而同心,华夷殊俗而同性。彼前哲之治化,既彰彰如此。不然,则易侯革回回撤棺亲肤之习,而俗为之一变,起童生咏歌习礼之教,而学为之兴者,又何心哉?盖因人心之所固有而觉之,故其从之也勃然耳矣。况由是推而尽之,心事交修,德业合一,下可以取举,上可以入圣。政化而行,行化而意,意化而心,心正而治化毕矣。此之谓大修。闻今有新督学御史郑君启范洛书者,笃志圣贤之学,至则莅民而大振作之,必有以毕吾说者。」姑记其端,因区君以复易侯,刻之以俟焉。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东园记
东园子锦衣徐子申之,中山王魏国之秀,天下之贤公子也。其德欲日崇,其礼欲日卑,其业欲日新而且升,其乐欲自得而日适。别墅东园,因自号东园。凡东园之所有,皆东园子固有也,而号东园者何?志有东园之有也。故凡园之中,有崇者、有卑者、有植者、有潜者、有飞者、有动者,皆东园子固有之,人人不得而与焉。是故崇而为山,则隐然而丘,隆然而陵,巍然而巅,峭然而峰,其东园子之崇德而益高者乎!卑而为池,则涘而滥觞,涡而浴凫,渊而潜蛟,其东园子之执礼益卑,受善而有容者乎!植而为竹木花卉,则箨者日新,萌者日欣,生生者日殷,其东园子之福德日升而渐长者乎!潜而为鱼,飞而为鸟,或跃或翔,动静无常,泼泼洋洋,其东园子适其性,而日与之相忘以游於真常者乎!」或曰:「然则东园子固自有之,固自乐之乎?」曰:「非然也。是乐也,人皆有之,东园子有之而不自有焉。故独乐不若与人,与少不若与众。东园子,天下贤公子也,所与游皆天下之贤士大夫也。故凡燕者、酬者、赏者、饯者、游咏者,大夫士之贤必时至焉,群吏走卒舆马之众必时集焉。万人同心,庶姓同乐,然则东园子之有,不益广乎!此所以为东园子欤!彼以珠履相高,而称贤公子者,乌乎贤?斯义也,秦、汉之间有东园公,诸君子者必或知之,安得作而访诸?」戊子一月九日
新修靖江县儒学记
维嘉靖乙酉,吴兴韦君商臣希尹自大理评事,以言谪丞於常州之靖江。既至,谒庙造学,讶其殿庑堂舍之圯隘。问之,诸生前曰:「屡白诸贤抚巡诸公,屡可而县吏屡以嫌- 11 -
尼,上下二十载,以弊至於是。」韦君怵然曰:「天下事皆避嫌若是,不尽废乎?若作於民,不费於官;纳尔材,毋纳尔金;任以人,不与以己,则又何嫌?」乃复谋於易令。易令曰:「吾方有事,子其图之。」韦君乃白於督学抚巡,皆可之。以常推刘君体观来相宜。於时帑藏仅有三百缗耳。韦君乃召父老氓庶,咸造於庭,誓之曰:「今教基已坠,化之不行,风俗薄恶,子孙不才,寇盗充斥。岂惟长民者之羞?亦尔民之忧尔。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梁栋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大褒。」於是既月,而出梁栋若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椽桷暨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余褒。」於是既旬,而出椽桷若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灰瓦砖石者否?有则听,吾将有景褒。」於是既月,而出灰瓦砖石者至矣。又曰:「於尔囚缧之有愿役力助修者否?有则听,吾将贷其情轻者。」於时而有趍事赴工者至矣。由是材以工备,工以材成,人以能役,力以时任,地以赀拓。始事於丁亥二月,韦迁而易尹继之,易去而番禺郑尹翘又继之。至是大成之殿巍然矣,明伦之堂奂然矣,两庑两斋翼然矣,戟门泮桥俨然泓然矣,凡师生之署馆、名宦乡贤之祠、仓库射圃碑亭会膳之堂翕然矣。韦、郑二君皆游於甘泉子,甘泉子闻之,喟然叹曰:「昔夫子言忠信笃敬,蛮貊之邦行矣。靖江在海岛之间,三代之化所不及。盖禹贡扬州所谓岛夷者欤?韦君学夫子之道,郑君有恺悌之德,言出而民乐趍之,以成教化之基,乃知忠信笃敬可行者,至是为有验矣。使其父老氓庶由是心而扩充之,各率其子弟之秀,以从事於忠信笃敬,而察於人伦,入乎大道,则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与中州邹、鲁之文物何异焉?是固学之所以为学也。」郑君又申韦君之请,请记於石以谂邑之人士,俾永为训。甘泉子笑曰:「昔夫子尝叹『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盖愤世之浊,而乐海之清也。当时子路诸贤且喜而从之。靖江之土,浮生於海中,泛泛若桴槎然,今数千年。自成化以来,吾夫子灵乃妥於是,而门弟子皆从焉。亦当时乘桴之志矣乎!诸父老氓庶今幸生太平之时,遭二君之贤,宣上化理,以遵孔氏,与昔时异。又幸钟海之清淑,而犹不率子弟之秀,从其令尹之教,以造夫子之道,是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其於尔乐於从事助修之初心何如?可以反其本矣。予故记之以谂邑之人士,俾父师者知所以教,为子弟者知所以学。」戊子九月■日
虎丘三贤书院记
君子曰:姑苏之墟有三贤焉,其一曰:宋参政文正范公仲淹希文者,苏产也;其二曰:宋太常博士侍讲安定胡公瑗翼之者,泰人来宦苏、湖者也;其三曰:宋侍讲徽猷阁待制和靖尹公焞彦明者,由洛阳游寓者也。三贤者异显而同道,若范公则以功业显,若胡公则以善教显,若尹公则以道德显,三贤者不同显而其致一也。何谓功业?曰:文正范公出将入相,武定文熙,西贼破胆,而朝野倾心,措天下於太山之安,非功业乎!何谓善教?曰:安定胡公教授苏、湖,推诚乐育,聿兴师道,戒严条约,变历代辞赋之习为经义治事之规,一时从学化之,醇厚和易,驯驯雅饬,非善教乎!何谓道德?曰:和靖尹公得程氏之正传,敬以直内,涵养诣极,至於家丧,身死於乱而复苏,临大节而不夺,非道德乎!何谓致一?曰:文正之功业本於先忧后乐之心,安定之善教依於道德仁义之本,和靖之道德发而为与虏不共戴天之大义。推此志也,如用之,其功业可量耶!故三贤同道而一致。是故文正近立功矣,安定近立言矣,和靖近立德矣。今大冢宰太子少保白楼吴先生,尊贤乐义,景行前修,以虎丘旧有祠,为和靖讲学著书之地,语前守胡君缵宗、今守李君显,验图志古柏而复之,盖久没为寺西之别院矣。遂葺而新之,而迁其佛相。白楼公曰:「范文正公为苏第一流人物,而胡安定亦尝教授此邦,与和靖道德功业政教后先相承,列而并祠之,扁曰『三贤书院』,夫谁曰不宜!且其地去城数里而近,峰峦秀拔,林木丛森,邦之士人,岁时乐游而仰观祠宇,则知报德报功之义,而兴其仰止思齐之心,其有助於化理风俗大矣。」乃请予记之,俾勿坠。予曰:「孰兴不坠?其求终不坠者在人心耳。夫报德报功,人心之同然,不能自已者也。是故以劳定国则祀之,法施於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所以广报也。方北虏西夏之势日炽,其为社稷甚矣,文正以胸中数万甲兵夺夏人之魄,城由延州而北,虏不敢南牧马,所谓以劳定国者非耶!隋唐而来,以及於宋,仕进者尚声律浮华之辞,士风汨没久矣,安定敦本之教兴,致使苏、湖之法式行於太学,遂著为令,以遍天下,士风为之一新,所谓法施於民者非耶!佛氏之害甚於洪水猛兽之灾,乱贼杨、墨之祸而莫盛於宋,虽伊川涪州之行,学者皆背其师而入夷狄,人心陷溺深矣。而和靖特立不变,如砥柱之障狂澜,以附二程辩异端、辟邪说之后,而承孔、孟、大禹、周公之绪,所谓能捍大患者非耶!故三贤者并列,而礼之报德报功於无穷,盖天下人心之所同然,岂直苏人而已哉!敬为之记,以谂邦之人,以侈吴公兴废扶教之功焉。」
泰州胡安定先生祠堂记
「谕人者,以其异域善,孰与以其乡族善?」曰:「善乡,乡为近。」「示人者,以其言善,孰与以其象善?」曰:「善象,象为切。」近则人习服,切则人易知。人习服,故易从;人易知,故有亲。有亲则感,易从则化。是故异域使人敬,乡族使人信;言则入人耳,象则入人心。故先王之法,乡大夫令而司徒之教行,魏象立而治法昭。今夫号於人曰:「必若而乡某君子乎!必若而乡某义士乎!」则闻者莫不悦相语曰:「彼固非远引,乃云『吾乡某也某也』。诚义士君子也。」斯不亦以乡而近,习服而易从乎!今夫斲木而像之,折椽而屋之,肃乎若有著乎其风神,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则过者莫不敬畏相语曰:「彼乃吾乡之义士也,君子也。吾等可自弃为不义欤?为小人欤?」斯不亦以象而切,易知而亲乎!南昌王君公弼臣以进士来守泰州,召士氓咸达於庭,曰:「吾守兹土,寔兼教养,凡尔士庶,盍同於予善!尔弗我征,盍稽於尔乡之先哲,式追於前文人。若尔安定胡先生者,尔岂不知而慕之乎哉!与孙明复、石守道藏修泰山,其义行笃於躬,化於家,孚於而乡,教授於苏、湖。振历代词华之沈迷,复往古敦朴之实行,师教升於国学,声实达於朝廷,式法播於天下。一时多士靡然从之,为之一变,不问可知其为安定门人。若是者,尔之士庶其亦有意乎?有,吾则为尔祠而新之,以为尔仰止之地,不亦可乎?」皆欣欣然应曰:「诺。」乃白於抚按,卜城东南之隙地,以州之赎金,撤官之闲屋,而顾钺之义助半焉。凡三月而落成,为堂者三楹,外为大门,内为寝室,视堂之数勿有杀焉。前临大池,后馆诸生,傍亭颜学亭,周之池水,使士讲圣贤之学於其间。选胡氏子弟二人寄学习礼,捐官田五十亩供其祀事,而复其徭焉。是故东南,法长养也;前池周池,昭澄心也;后学馆,示步武也;亭颜学,示的也。是故巍焉肃焉,示象也。於是士皆欢悦,过其祠者,皆相语曰:「吾等兵防、水利、农算之学,有若安定治事斋之教乎?五经、异论、文艺、理胜之学,有若安定经义斋之教乎?」又语曰:「吾等於行义,有若安定驯驯雅饬之化乎?」於是王君闻之曰:「安定之学岂但若是已乎!」乃遗其门弟林春、王栋之京,问甘泉子。甘泉子曰:「嘻!善如王子之问也,善如王子之问也。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贰於孔子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贰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予幸得於百世之下,故为其乡人士推言之,庶几不终贰於先生之教焉。」王君曰:「命之矣。幸为记诸石。」
惺翁亭记
中丞泰和罗子与甘泉子雅也,一日造新泉精舍曰:「吾病之世之人昏昏懵懵,如醉如梦,缘是失其本心而莫之觉也。自号惺翁,有亭曰『惺翁之亭』,欲因亭以觉我,欲因亭以惺我,惟子诏之。」甘泉子曰:「夫亭也,外则翼然,而中则廓然寂然。夫亭何醉何梦?何昏何懵?何觉何惺?惟人自醉自梦,自昏自懵。惟子自觉,惟子自惺,於人何有!於亭何因!」或曰:「请与子商惺惺之义,可乎?」曰:「可。」曰:「儒曰惺惺,释亦曰惺惺,然则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所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是以别。」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惺翁其以谓然乎?」用记诸亭,时告惺翁。己丑三月十二日
弘斋记
邵武诸生曾守约溥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昆山陆廷评伯载鳌亦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分殊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陆子惑曰:「曾生问弘之道,而子告之以一[体];鳌也问,则幸告之以分殊焉,何居?」甘泉子曰:「噫!道之[敝]也久矣。人知大之为弘也,而不知小之为弘矣。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发育峻极而洋洋也者,浑一体以为大也。三千三百优优也者,合分殊以为大也。必如是然后可以尽弘之道焉。且而以洋洋者为弘乎?而谓优优者非弘乎?谓天之高明为弘乎?地之博厚非弘乎?谓高明之覆物为弘乎?而博厚之载物非弘乎?谓虚为弘乎?而实非弘乎?夫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子盍学诸天地乎!」曰:「然则何以合於心性之图欤?」曰:「观大圈小圈之象,则知天地之合德,而弘道尽之矣。」陆子请曰:「愿先生记之置於斋壁。」己丑四月十六日
新置南京少宰公宅记
公卿大夫士之宦於南都者,或多有公宅,否则好事者必或迎致而馆焉。甘泉子嘉靖七年,以祭酒转南京吏部右侍郎,公则无宅,私无所与馆。求僦於河之东,河东之人三至而三辞焉。求於河之西,河西之宅与之前居而勿与之后室焉。乃权寓於门人史氏之圃,是为新泉精舍。甘泉子言於尚书白楼吴公:「邵康节诗云:『吾庐虽小亦安身,且免轻为僦舍人。更有世人无屋住,向人门户索温存。』夫岂以天官之贰,而为人僦屋以求温存乎哉?」乃谋以缺官皂隶之羡余一百五十六两,买薛氏之居在锦衣之巷者,以为右堂公宅。宅背兑阴而面震阳,凡前大门九楹,稍进西为贰门者一,又进西为厅事者四楹,其北为书房者四楹,又进厅事之西,为室者六楹,室北为辅室二楹,其旁南北二翼,其北翼为库房者四楹,其南翼为厨房者,其楹之数称之。室之南牖为井,其后为园,园之西为小室者 楹。其纵二百五十有五尺,其衡前一百三尺,后一百五十有八尺。此右堂公宅大概也。於是圯坏者姑葺之,欹邪者正之则已,毋求华。或曰:「陋,如之何?」应之曰:「不愈於为僦人以求温存者乎?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白楼公曰:「公今有宅矣,而复何思?」甘泉子曰:「处斯宅者,宜思天下之无宅者,可也。」曰:「有居矣,宜复何思?」曰:「居斯居者,宜思天下之无居者可也。」曰:「有室矣,宜复何思?」曰:「入斯室者,宜思天下之无室者可也。」曰:「夫既乃宅乃居而室矣,宜复可思?」曰:「宅居斯室者,宜思与天下之人,同宅天下之安宅,同居天下之广居,以游神之庭,入室之奥,而毋屑屑焉僦人之舍,以苟温存乎人之门户可也。今夫天下之人,不求自宅自居自室,而徒影响於人之形迹言说者多矣。则亦奚以异於是哉?」白楼公曰:「我为记之厅壁,以告后之君子,俾知得之之难,而图保守之易,其永无忘乎其爰居爰宅而室焉。」嘉靖八年岁在己丑四月二十八日。
南京上元县程明道先生书院记
圣人之道之学,一而已矣。道乌一?仁也。学乌一?敬也。仁以言乎其体也,敬以言乎其学之功也。由其功以入其道,入则贤,贤则圣,圣则天,天则神,神则化,而圣学之能事毕矣。斯理也,亘古而不变,亘古而不变者,天也。其一明一晦者,数也。文、武、周公没,圣人不作而乱臣贼子兴;孔子者出,作春秋,诛乱贼而大道明。孔、颜、曾、思没,圣人不作而杨朱、墨翟兴;孟子者出,辟邪说,距杨墨而大道明。孟氏没,圣人不作而佛老之说兴;程伯子者出,辟佛老而大道明。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而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盖其所自得者多矣。故天理以言其仁也,体认以言其敬也。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然则前圣之蕴,非明道莫尽;后学之的,非明道莫正。自时而后,虽时有明晦,虽人有离合,然而有先生为之指南,而迷方者可以取法矣,其继往开来之功不亦大矣乎!识者谓先生之道如日月之在天,如水之在地,如和气之被万物,无往不在。而上元县为先生簿治过化之地,善政善教之所遗,精神心术之所寓,而精灵钟焉,不可无书院祠宇以妥先生之灵,而系后学之思。旧有先生祠,额卑隘不称厥德,乃度地於三山街大功坊之南,前为门为牌楼。次为仪门,为祠堂三间,左右为营室。次为讲堂五间,左右有庑,其后为阁,阁上崇经,其下为室,左右有庑,其西为射圃,圃有亭。又其西为廊四连,连十间,共为四十间,以处学子。又其西以南为连楼,收其僦租,以供书院之费。斯役也,凡出於公用之财,倡於前督学卢君焕,创於今督学御史刘君隅,将成於新督学某。千余年之缺典,三二君相继而修,岂不为旷世一快哉!君子造之可以知仁矣。是故观斯宇,则思与天之无不覆乎!履斯基,则思与地之无不载乎!览斯栋梁楹桷堂室阁庑,则如万物之无不备於我乎!入其门如大宾,可以知敬矣;是故升斯堂,其有斋庄中正之心,内直而外隅乎!入斯室,其有不愧屋漏之心乎!其主翁惺惺,而凡栋梁楹桷堂室庑阁,兼所照而兼所存乎!夫仁以体之,敬以存之,仁敬一致,体存不忘乎心。然则居斯地者,可无愧而有天下之广居矣。敬记诸石,以来学之士。嘉靖八年五月十日
南京刑部广东司题名记
惟皇建极,稽古立官,班政乂民,爰有刑部,奠掌邦禁,以弼五教。厥尹尚书,厥贰侍郎,古谓之大司寇。肇十三司,厥尹郎中,厥贰员外郎、主事,古谓之小司寇。匪惟具官,惟以交正。书曰:「百僚师师。」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是故参伍以极其变,错综以尽其能,夫然后相师而和衷也。夫和衷者,治之极也。是故郎中曰「可杀」,员外郎曰「可勿杀」,主事又曰「可杀」,夫如是而杀,杀斯不滥矣。郎中曰「可勿宥」,员外郎曰「可宥」,主事又曰「可宥」,如是而宥,宥斯不纵矣。然则今之分理非古也,夫人之情易偏,而好恶是非难乎其衷,其可以分理而独任哉?夫人之情难乎独任,而易偏以私者有五,吕刑曰:「五过之疵,惟官、惟货、惟内、惟来、惟反,其罪惟均,其审克之。」夫官以言乎其势也,或怯其势而屈法,或嫌其势而过法,皆非也。货以言乎其财富也,或贪其贿而屈法,或嫌其富而过法,皆非也。内以言其女谒也,来以言其请托也,反以言乎其报复也。以谒请而屈法也,固非也;因其谒请而加之怒焉,亦非也;岂无下情不能以自达者乎?以复怨而加法,非也;嫌以报复之迹而姑纵焉,亦非也;宁无公平正大之体乎?夫是五者,人情之偏私也。使参人参之,伍人伍之,则虽有偏私焉者寡矣。虽有不公、不平、不中、不正焉者寡矣。南京刑部广东司与诸司异,所辖兼京畿之地,其官者、货者、内者、来者、反者,莫不咸有。易为物夺,其情尤易偏私而难乎中正也。独其郎中、员外郎、主事分理,其传已久,久则难变。一变而复之古,上也;僚寀之间公听而广询焉,次也。郎中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谋及员外郎,谋及主事;主事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讲诸员外郎,讲诸郎中,惟生惟杀,惟以理不以我焉,是之谓天德耳矣。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今郎中萧君漳、员外郎刘君汝輗、主事田君汝成、卢君应祯始也。郎中自戴诚迄漳凡五十四人,其员外郎自陈良善迄汝輗凡七十五人,主事自龚衡隆迄应祯凡一百七人。列而名之,将以求其实也。将以俾后之人指曰:「某郎中贤,某郎中则否。某员外郎贤,某员外郎则否。某主事贤,某主事则否。」某也协和以成其政,宁不起企慕之心乎!某也偏执以败其官,宁不起儆戒之心乎!然则题名之设,将以治其心而达诸理也。心正而理达,交正而和衷,夫然后能无五者之疵,斯可以佐天子以奉行天讨而配天德矣,岂曰小补之哉。四子曰:「请记诸石以告来者。」嘉靖己丑七月二十八日
湖州府胡安定先生墓田记
嘉靖三年,太守冯君曾始莅湖郡,乃考图志,同知何君亦尹曰:「昔在有宋,泰州胡翼之安定先生来教苏、湖,今吾郡人士知礼义之方者,皆蒙其流风之及也。吾等寔嗣教养,可忘其所自耶?」乃誓於里正曰:「其墓在道场山麓者,其守墓之田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其悉以白予。尔所不白,则有恒罚。」於是胡氏之裔联芳者以墓见侵之状白於府,府尽得其状,田尽复而墓可守。中丞陈公凤梧抚临至郡,躬谒其墓,视亭堂之圯坏,命新之,乃并重封其墓而拜祀焉。由是过斯墓者必语曰:「某水利,某农桑,乃此公治事斋之遗也。」又曰:「某书史,某文艺,乃此公经义斋之遗也。」不亦可乎!又谓曰:「不可以无识。」乃因何君以谒於甘泉子识之。或曰:「何以识尔?」曰:「存田也。」曰:「何以存田也?」曰:「以存墓也。」曰:「何以存墓也?」「以存先生之道也。」夫田存则墓长不荒,墓存则人长思贤。故田存斯墓存,墓存斯先生之道存,先生之道存斯人士率教,人士率教斯斗讼不兴,斗讼不兴斯乡井和睦,乡井和睦斯休征荐至而百谷蕃庶,守令之职也。或曰:「先生之道,久而隐矣。如欲存田存墓,孰若明先生之道,训邦之人士,俾慕而亲焉,则墓田可长如今耳,可长如先生之存耳,则盍论其世矣乎?」甘泉子曰:「自安定先生之世,而流传先生之教道者已失其真,而二於孔门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目,乃即其因材成就者记之耳,岂圣人无类之教端有四哉?若安定先生者,当伊洛之学未兴,而声赋骈骊之浮华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而天下翕然而从之,以复於本质。故一时士习变化,驯驯雅饬,不问可知为其门弟。苟非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之乎其间,其能如是乎?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具在,则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耳,达之朝廷,播之天下,以为式法,岂不惑哉!何也?盖其所谓科条至今犹存也,而驯驯之化遂不可复,何欤?诚心之感,非教法之善也,断可识矣。夫圣人之学,心事合一者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之体也,治事所以发其心之用也,思以达诸其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则或者先生立教之本意,千百年人莫之知,予幸神会於心之同然者,敬为湖之人士言之,俾先生之道,人人明於心,而墓田可不守而自求存矣。」越五载,而识文成,今继冯君而治者某君。某也其尚不忘冯君之志而嗣修之,以惠邦之人士哉!己丑秋八月朔日
绩溪县修儒学两庑贤像田租记
绩溪尹惠州黄君锦既厥任,询厥先务,乃稽厥图记,视厥教基曰:「夫子之庙,何以易西南而中居?」曰:「西南惩偏也,是故易之学之域中焉。夫夫子之道,庶圣之中正也。」「西南,庙之旧址,何以易祠文公?」曰:「文公翼夫子之道者也,是故置之右翼焉。」「明伦堂何以避域中於夫子之庙,而易置於东北之祠址?」曰:「山川之明秀,众美之钟会,宜以毓才焉,且示诸生宜践文公之遗迹,以达於夫子之道也。」「作之者谁?」曰:「昔在正德壬申,掌教今为御史敖君钺也。以白於熊太守桂,而达於抚巡督学而成之也。」「修庑而像贤焉,肇之者谁?」曰:「嘉靖己丑惟夏,巡抚高安陈公祥视宫墙,入文庙,曰:『可以妥灵矣。』升堂,曰:『可以育才矣。两庑圯坏则群贤罔居可乎?我是以有梁栋榱桷砖瓦倾圯之修。』又曰:『群贤诸儒有居矣,而神像不设,则多士罔瞻可乎?我是以有从祀群贤诸儒者之像塑。』又曰:『群贤有居矣,众瞻有像矣,而守无恒田,以永嗣修,可乎?』诸生张孟元、汪金等是以有请,清隐废寺田租五十余金之岁入,且曰:『攘异端以尊正道,夫谁曰不然!』遂得请,出县帑以益寺租,而督学临川章君衮亦发县缺员金以助焉,於是学之规式秩然矣,庑之圯者焕然矣,像之设者峨然矣。诸生始咸有观感兴起,以永持循,由群贤之迹以入圣人之室,而修学之功於是为大矣。」「奉行而赞衰之者谁?」曰:「大守南君寿、同知高君应祯、通判林继贤,而任其计度之功者,高君也。」「董其工者谁?」「义官医官胡廷、胡琦也,而教谕文君宗颜、训导王君惟孝、白君永昌亦督视惟勤焉。」工始於己丑之十月 日,迄庚寅 月 日爰落厥成。黄君曰:「诸君子相与成始终,以垂於后之人,不可无纪,且不可无训以开於后之人。」遂因进士郑君恭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昔者子贡谓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今诸生得居宫墙数仞之中,日睹宗庙之光辉,仰群贤之盛美,优游仁义礼乐之府,而不知其门所自入焉,是之谓行不著,习不察,可谓善学矣乎?然而圣人之道岂难乎哉!其门岂远乎哉!诸生其自反自思而自得之,毋俾斯学为徒设也。」庚寅六月二十日
新建点视营务公署记
皇明建极北都,上游以御四方,乃肇京营,大小联络,如人一身血脉,百体以胥保维,以胥号应。若曰:「诘尔戎兵,视势重轻。内重外轻者王,外重内轻者荒。兵之轻重,视乃攸习,弱可使强,柔可使刚。幺么狼兵,敌莫敢樱;宫妇教行,孙兵以张。」是故令行习熟而志一也。故团营之设也,主之以司马,参之以侯伯,莅之以太监,察之以科道。科道之察劾,所以振其弛,作其惰,以一其志,戒之用休,董之用威,而俾勿坏者也。昔在天顺时,则易之惟月;其在成化时,则易之惟半载。逮夫嘉靖乙酉,诏自今必科道有风力者乃任,必受玺书,乃以行事,必三岁乃易,必视戎务之兴废以为殿最。於是任益重,法益严而密矣。诸皆寔自我圣明始制,寔自辅臣杨公一清肇议,逮给事中史君立模去,王君汝梅继之,与御史王君继礼谋曰:「苟善其事矣,不专其人不可也。专其人矣,不严其地不可也。有其地矣,不迩而亲不可也。」乃为请以咸宜坊大顺圣寺之废地,寔迩团营十里,改为公署焉。中为厅事 楹,厅事后为堂 楹。前为仪门,门前为东西房者 楹,取僦值以为薪茗之供。又东为退思堂者 楹,堂旁亦为东西房者各 楹。盖将贮籍於斯,申号令於斯,讥勤惰於斯,行刑赏於斯,会军政於斯。逮王君汝梅迁而王君准继之,与王君继礼谋曰:「其事善矣,其人专矣,其地严而亲矣,不可以无权。」乃请给关防以为符信,庶令可行而弊可革,夫然后法制具备。未几王君准去而魏君良弼继之。夫自王君侍御之拜命也,其历更黄门四,由史君而二王君而魏君,乃今始志同道,合而营事乃振焉。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不其然乎!诚使十二营队士之志如二君焉,则士志一矣。诚使诸营将领之心如二君焉,则裨领之志一矣。诚使六军之帅之心如二君焉,则大将之志一矣。夫然,则联络贯通如人之一身,本支之相应,疾於呼吸,大兵其有不强,京师其有不重者乎!此科道振扬之功所以为大也。二君请予记之,以告后之君子莅此堂者,其尚有感於斯云。嘉靖庚寅十月二十五日
迂冈书院记
迂冈书院者,明奉训大夫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伦迂冈先生奠灵贮书之所,而其子山西道监察御史以谅、翰林修撰以训、乡进士以诜、儒士以某之所建也。书院在粤秀山,粤秀山在广会城内之北,北倚北城,其北东为镇海楼,为元公祠,又北城外为粤王台,又北为白云山,又北东二百余里为罗浮山,蜿蜒而来,龙跃凤翔,而钟於广会。御史昆季卜焉,乃券地於民,券田於官,以立教基,以为子孙云仍之贻,俾不坠於前文人之休。於是鸠工聚材,为堂六楹,凡五间,以奠俎豆。前为左右翼,以贮神器。又前为东西阶,为石阑乾。又前为方亭,子孙拜焉,左右植之松梅花竹以为荫。又前为前堂,楹如后堂之数,高广称之。其左通斋明所,右通神厨斋,明所凡 间,神厨称之。又前为大门三间,门堂之间为楼,如大门之数,以贮先遗书焉,此则书院之所由以起也。又前为月池,池中畜鱼以供脯醢,环植之竹以为荫。又前为扁坊,为家塾。又前为田若乾亩,以为书院守。工始於嘉靖乙酉之夏,迄於戊子之秋。书院既成,负阴而抱阳,据粤而吞溟,居高以瞰卑,环都会之胜,一举目尽得之矣。於是山若增而高,川若增而深,日月若增而明焉。若中居而四极焉,若见流动而不居焉,若见推夺而惨舒者焉,若见群分而合同者焉,草木鸟兽若增乐焉,都士人日往歌咏而游嬉焉。御史君奉侍太夫人於家,属殿撰君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喟曰:「迂冈先生,吾友也。公以颖敏之资,温雅淳厚之德,博洽疏通之才,登会殿两元,负公辅之望,而施不究蕴以早世,知者憾焉。然而人每恒患德位名寿之难全,幸有名矣,患无其德;有其德矣,患无其禄位以寿;有位禄以寿矣,患无其后。今公以名德不究用,於位禄全委於后昆,而御史殿撰诸贤嗣又能禅其名德,进进而未艾。今又建书院以求其传,则百世如公在矣。」问者曰:「夫书院之设,为传经也。愿闻其所以传者。」或曰:「先生尝谓:『吾於易,吾得其时焉;吾於书,吾得其中焉;於诗,吾得其人情物理焉;吾於春秋,吾得其是非焉;吾於礼乐,吾得其和敬焉。』君子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先生曰:『子以为至矣乎?未也。吾尝闻之君子矣。子以为和敬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仪文节奏之详焉。是非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褒贬赏罚之义焉。情理时中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比兴之发焉,有阴阳刚柔之变易焉,有精一皇极之敷陈焉。是故六经皆由心生者也,故治心以治经,则全经在我矣。』」甘泉子闻之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然而道无往而不在也,载而为六经,形而为天地万物,无非我心也。然则书院之胜,於其中居而四极也,则见夫东西南北拱粤秀而尊,居物有方而我无方,则若以发吾心全书之中矣。於其流动而不居也,则见夫山峙川流,日月往来,相代乎吾前者,则若以发吾心全易之时矣。於其歌咏而嬉游也,景物欣欣,人鸟相应矣,则人情物理宛然在目,则若有以发吾心全诗之性情矣。於其时景之推夺而惨舒也,则见夫顺化者昌,逆化者亡,与之夺之,生之杀之,日形乎吾前,则若有以发吾心是非之春秋矣。於庶物之群分而合同也,则见夫高深下上,仰极乎天,俯临乎地,化化生生,保合而凝,则吾心天地之大礼大乐於斯乎全矣。是故治经以治心,而体天地万物之蕴,以与之一焉,则全经在我矣。」殿撰君曰:「六经发於圣人之心也,则吾心之与天地万物为六经之大全也。请记诸石,永以为书院之规。」嘉靖十年八月一十日
白沙书院记
维嘉靖九年 月 日,侍御孝丰吴君久祥拜命出按於广,甘泉子有雅焉,曰:「使君行矣。庶其有事,风化首焉,使君得无意乎?」君曰:「唯唯。」其明年二月 日莅广,阅厥八月,刑狱既理,乃修教化,乃召多士咸造於庭,曰:「凡教化之事,有征信易从者,莫如乡先生。若乡先生白沙陈公者,为我明正学之宗,天下后世犹将诵其诗、读其书、而尚论之者,而况其流风余韵尚存乡里后生耳闻目睹亲炙之者哉!其以崇报寺旧址创而新之为白沙书院,以其孙新会儒学生畬改广州府学,而帮其廪以守之,又拨废寺膏腴之田一顷四十四亩以供祠事。一举而辟异端,扶正学,以化训乎乡里,以风动乎天下,而垂诸来世,亦观风者之首务也。昔者甘泉子尝启其端,盖谓是矣。」凡几阅月而书院成,凡为屋若乾间,木石砖瓦之事若乾,为工役若乾。於是有祠有室以妥灵,有堂以敷教,有庑以处学子。学子之来,可以居业,可以游,可以息,可以优游涵泳以究先生之道,升其堂而入其室,宛然俨然如先生之存,僾乎若睹其容仪,闻其磬欬而亲炙之者。所以淑人之心,明正道、扶世教、易风俗,将推斯世唐、虞三代之上,礼义兴,狱讼息。夫然后人人知吴君之功於斯为大,而出於簿书刑法之外万万矣。或曰:「先生之道何道?而侍御之所以拳拳而表章之者何心也?」甘泉子曰:「先生之道即周、程之道,周、程之道即孟子之道,孟子之道即孔子之道,孔子之道即文、武、禹、汤之道,文、武、禹、汤之道即尧、舜之道。」曰:「道乌在?」曰:「道生於心。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故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一天地也,同一气也,同一心也。是故尧、舜之心即禹、汤、文、武之心,禹、汤、文、武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程之心,周、程之心即白沙先生之心,白沙先生之心即侍御吴君之心。初无二心,初无二道,在觉而存之耳矣。不然,则侍御生乎数十年之后,数千里之远,胡为而有此心哉?」曰:「敢问白沙先生之心之道,其有合於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之道者,何居?」「先生语水曰:『千古有孟子勿忘勿助,不犯手段,是谓无在而无不在,以自然为宗者也,天地中正之矩也。』世之执有者为过,泥空者以为不及,岂足以知先生中正之心之道哉?夫心也者,天地之心也;道也者,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非他,即吾心之中正而纯粹精焉者也。是故曰『中』、曰『极』、曰『一贯』、曰『仁』、曰『仁义礼智』、曰『孔、颜乐处』、曰『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天理也,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所谓『惟精惟一』,所谓『无偏无党』,即孔子之所谓『敬』也。孔子之所谓『敬』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也。孟子之『勿忘勿助』,即周、程之所谓『一』,所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而不假丝毫人力』也。程子之『不假丝毫人力』,即白沙先生之所谓『自然』也。皆所谓『体认乎天之理』也。夫自然者天之理也,故学至於自然焉,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道尽之矣。扩先圣之道以觉乎后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功岂不伟欤!后之人欲求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学者,求之白沙先生可也。非求之先生也,因先生之言,以反求诸吾心之本体自有者而自得之也。千圣千贤之道固自在,而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与夫侍御作兴之心为不忘也。若水生也晚,犹幸及门,亲受音指,故於书院之成也,不让而为之记,俾来者尚有考於斯云。」嘉靖壬辰四月二十二日
五经馆记
甘泉子曰:「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是故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一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学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从[吾游以讲]圣贤之学者,有东莞任生柱,其治舞阳也,民安吏治,乃白方伯於君,创五经馆以教邑之多士,以承於君之德。余闻而喜之,为之言治经之道以为多士训。嘉靖壬辰夏五月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序
江都风韵序
甘泉子曰:王道不可及已,有为循良之政者,其王道之遗吏乎。记曰:「杀之而不怨,利之而弗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是故因可恶而恶之,无所作恶也;因可好而好之,无所作好也;因其善而善之,无所作善也。无恶无好,无意无作,无喜无怒,皞皞乎如天地之载覆,与物皆生,与民皆作,泯乎其无能名焉。王道循良皆然也。蜀有王卓峰子维贤者,岂非其人乎!王子以进士来治江都,江都剧邑也,王子治之,不动声色而民安之,而吏服之,而府、而部使者信之。民安之而不能名焉,吏服之而不能述焉,府官之?之,部使者之过之、信之而不能荐焉。岂非所谓不怨不庸,相忘於不识不知之天者乎!然则若王子者,其王道之吏也乎!其将使斯民为王道之民也已。兹以秩满,将奏於京,圣天子行复三王之道,必将旌之为王道之吏,以为吏者法,是为令尹师也。诸同志者,嘉靖丙申四月望皆诗以送之,谒甘泉子,为之先其义。
重刻唐丞相曲江张子寿先生文集序
甘泉子曰:甚哉!吾乡人物之盛,而人品之高也。予少时则知吾广新会有白沙先生焉,遂从白沙之学,幸闻勿忘勿助之规,自然之指,而悟夫体认天理之机。先生之诗曰:「何处可攀文献驾,平生愿执菊坡鞭。」於是又因而知宋时吾邑有清献崔菊坡先生焉,又因而知唐吾韶有文献张曲江先生焉。故尝诵其诗,读其书,论其世而尚友之矣。盖於文献则以其相业之盛而知之也,於清献则以其避相之节而知之也。於白沙先生则於其自然之学而知之也。三先生者皆吾乡大贤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学则白沙先生也。何居?曰:其才可以致相业矣,又必观其有避相之志,然后可焉。其志能以避相矣,则又必观其有自然之学,然后可焉。夫自然之学者,存天之理,而圣人之心学也,颜、孟、周、孔、文、武、禹、汤、尧、舜之正传也。昔者颜氏陋巷之子,而箪瓢屡空之人也,盖尝有是学而问为邦焉,孔子知其有相天下者之本矣,故告之以四代礼乐,后人以王佐之才独归之。向使孔、颜而得相天下焉,其道可知已。若以清献公之志而遂相於天下焉,可以与於此矣乎!以文献公之才而相天下焉,其可以与於此矣乎!今白沙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诗教诸书者可考也;清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言行录者可考也。文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文集,若制若书,凡若乾篇者又可考也。文献生当有唐之时,崛起吾韶,[文献之名冠於一时。初]举神童科,载举道侔伊吕科,是必可称王佐才矣。而其王道之学,存於文集者,未少概见焉,何也?岂其当时所谓学者,独於文章节气之间已乎?而先生之文词谏诤,已如日月昭昭乎天下,后世皆仰慕之,何耶?则非是之谓也。然吾尝闻之,古有三不朽之道,曰:立德、立功、立言。岂其功业言词显而道德或隐也乎?水之生也晚,仰慕先生与菊坡之道,而不可及见,见吾白沙先生为一代道学之宗,乃又徒以德行显,而功烈如彼其隐焉,又何也?吾以三先生之文行未大行大传於世,不能不为之太息而有遗憾焉。乃求文献先生文集善本於徽庠,授吾友水部郎中新会邓君一新文宪翻梓之,置於新泉精舍,庶可以广播於四方焉尔。因序其说於卷端云。丙申八月初七日
贺邓氏严慈双寿序
嘉靖丙申八月既望,甘泉子将以冢宰满秩,假便南归,小司空水部正郎念斋邓子同诸乡大夫士会饯於新泉之精舍,又郊饯於清江之厂。酒既,邓子前曰:「文宪生也晚,亦幸同白沙先生之里,而雅於执事,幸聆其绪论,以忠孝自励焉。自举於乡,为职教事,为助国教,以荐选为御史,以言谪为驿丞,起为知县孝丰,为同知淮安,以升今官。父母离合者相半,切思慕焉。家君今年八秩矣,家慈今年七十有六矣。文宪既不能去官就养以为亲寿,先生归,必拜白沙先生之墓,而亲舍止在江门,适当其路,若得先生之文与过寿焉,胜於文宪之在膝下,以舞班衣之荣远矣。区区望云之念,亦可塞也,幸先生留意焉。且吾家君无事足不履城府,有事起不过?鸣。事祖柏林府君,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违焉。待其宾友如柏林府君,不敢有慢焉。柏林府君者,白沙先生所称之乡善士,而丁明府彦诚所拜乞言之都老也。吾家慈足不踰阃外,手不释绩纺,中馈以敬事夫子,不敢有怠焉。上堂以恪事舅姑,不敢或失焉。幸先生一言显扬,以荣寿之托,是以永於无疆矣。」甘泉子曰:「吾子误矣!吾子误矣!吾闻之,上寿以道,其次以行,其次以年,夫是三者皆有我者也。言词者,在人者也。古之仁人孝子,不肯求在外者为亲荣,而况於言词之在人者乎!今吾子家君,念不违於尔祖,孝也;念其亲以及其友人,仁也;不入城府,介也;鸡鸣而起,勤也;见称於大贤,受拜於令尹,善也。五者,丈夫事备矣。子之家慈,阃外不踰,静也;绩纺弗释,工也,敬乃夫子,顺也;事乃舅姑,恭也。四者为妇之事备矣。非所谓善行乎!一寿也。今夫蜉蝣不知朝暮,槿花不经顷刻,而封君寿跻八十,凡阅日之光二万八千八百焉,慈母寿踰古稀之六,凡阅月之圆九百一十有二焉,非所谓永年乎!二寿也。年且未艾,以至於期颐,以及无筭。吾子谕之於亲,因年益行,因行以达道,道立而善行,永年与之无穷矣。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夫古今之人,岂有万年之寿,而无疆无期者?盖言体道之无穷,将与宇宙同流也。敬以是为邓氏之子二亲祝焉。」嘉靖丙申九月望日
程乡洪氏族谱图序
甘泉子曰:吾观於物理,而知天地万物之一体,不可以二二也。夫木固有异根而同乾者,君子可以知本矣。水固有异派而同流者,君子可以观源矣。是故木有连理而水有会同,岂天之生物端使然哉?其本源之来固有自矣。吾观於洪氏之谱,而知天下族类之分殊,不可以混混也。不可混者,其灿然乎!不可以二者,其浑然乎!谱始先世□洪氏与陈氏二军,同战死,帅恤之,合为一军,遂为陈洪氏,非异根而同乾,异派而同流者乎!自是而德公在海阳,迁程乡而让公,以例授承事郎,昹、曦、昂、立皆故,以及弟鼎公,以例升国子上舍,鼎之子有名显者,为太学生,从甘泉子游,慕古人理一分殊之道,曰:「显也闻之,欲正其国,先正其家。敢问其道何居?」甘泉子曰:「子欲正家必先正族,子欲正族必先正姓,子欲正家国之原,必先知本。何谓知本?谚有之曰:『水木本源。』其言虽小,可以喻大。故知本之学,有诸身而身修,居於家而家齐,施於国於天下,而国天下治平矣。子其知之乎?」曰:「知也曷先?先也曷务?」甘泉子曰:「孔子先簿正器,子盍先务正谱!谱正斯姓正,姓正斯族正,族正斯家正,家正斯父子兄弟夫妇以正,父子兄弟夫妇正而无邪忒奸於其间,则国定而天下平矣,天地之道一矣。是故圣人有以见天地万物之一,而知天下国家平定之故,盖取诸谱。」
修复四书古本测序
甘泉子曰:夫四书测何者也?测也者,测也,不敢知之谓也。是故其词谦,其指严,其忧患深,其析义也微。夫圣贤之弘训奥义,其普矣,畸矣,如天之无不覆矣,如地之无不载矣,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以典要索矣。知在此乎?在彼乎?而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钓深致远,犹徐徐正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且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然则四书有要乎?曰:有。夫论语浑然示人以求仁矣,孟子灿然示人以扩充四端,反求本心矣,大学的然示人以格物矣,中庸渊然示人以慎独矣。曰:请问焉。曰:求仁也者,二十篇一贯之指也。四端本心也者,七篇之约也。格物也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贯。其慎独也者,三千三百之原也。物其[理]也,独其所独知者,亦理也。是故仁也、四端也、本心也、物也、独也,皆天之理也。格之也、慎之也、求之也、扩充之也,皆以体夫天之理而已也。其功则其诚其敬,则勿忘勿助之间尽之矣。吾於测盖尝三致意焉矣。夫天之理,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测。不可测斯,矧可言斯!知不可言,而吾测之,以心测心,言之不得已也。不得已而测之,言之不已,亦天之理也。或曰:夫四书者,子朱子已传之矣,而子复有测焉,何居?是亦不可以已乎?曰:传解其词,测明其义,以翼乎传,以发挥夫圣人之训,是亦不得已也已。将使藏诸家[塾,凡]我子弟。学之者由言以自得其心,而会诸理之同然者也。丁酉十月望日
赠都阃李君之任贵州序
都阃子李子涌以荐举廷推拜贵州之命,问武之道,曰:「文。」他日又问文之道,曰:「武。」「何居?」曰:「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斯义也,吾常发於武举策子之初矣,子何疑焉!」曰:「敢问文武一道之形何以似?」曰:「子知子之身乎?夫身一也,或以相让,或以蹈厉,是故屈身谓之弛,伸身谓之张,弛之之谓文,张之之谓武。」请益,曰:「子知子之心乎?夫心一也,或以阳舒,或以阴惨。是故一喜之谓文,一怒之谓武,安戢之谓文,威侮之谓武,子以为身有二乎哉?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子以为道有二乎哉?以子之才、之智、之勇、之操行,将御士卒也,文以安之,武以威之,将见人谓子文武全材也。由是为大将也不难矣。子其勉之。戊戌正月二十八日
题洪雅李氏族谱
司训李子自广陵涉江至白下,问谱之道於甘泉翁。告之曰:「夫谱也者,谱族姓也。谱族姓也者,以别嫌明微也。[以下漏页9][婺源县志序] 有人物正传之志焉,有人物列传之志焉。夫志皆所以明志也。明志也者,所以明心也。心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故观斯志也,如天之无不覆也,如地之无不载也,如万物无不发育也,庶政之志油然而生矣。故观於封疆之志,如吾心封疆也,则兴其守封疆之心;观於地理[之]志,如吾心之地理也,则兴其察於地理之心;观於官师之志,如吾心之官师也,则兴其靖恭尔职、百僚师师之心;观於公署之志,如吾心之公署也,则兴其兴废补弊之心;观於贡赋之志,如吾心之贡赋也,则兴其樽节爱养之心;观於典祀之志,如吾心之承祭祀也,则兴其肃敬感格之心;观於学校之志,如吾心之学校也,则兴其尽性成物之心;观於选举之志,如吾心之选举也;则兴其宾兴惜才,若己有之之心;观於人物正传之志、列传之志,如吾之人物也,则兴其大小乐育之心。故惟斯志者,触於目,感於中,吾心尽而治道毕矣。是故斯志也,志以明志,志以明心,在观者自得焉。甘泉子曰:「吾志其在婺乎!婺之令兴,其多士兴先生之心学也,故其叙也,以心说志云。」庚子二月十一日
赠督学午山子冯侍御还山言
或曰:「午山子冯子再告而归采药矣,不亦高哉!」甘泉子曰:「嘻!高哉。有若人者,蝇营是职而不得焉,则以怨以詈。午山子有之而弗居焉,高矣哉。」或曰:「敢问若人何人也?」曰:「吾不欲显其名,使若人闻而自知有怍则已也。」或曰:「若午山子者,真督学哉!」曰:「贤哉!督学也。督学者,师道也;师道也者,格物也;格物也者,正己也。子将谓督之云乎?格之云乎?模范之云乎?信而模不模,范不范,又乌乎督诸?」曰:「若午山子可以为模范乎哉?」曰:「吾观之矣。心心必正念也。口口必正学也,身身必正行也,午山子而非模范,则谁与模范?且甘泉子之为斯学也,世或疾之如雠,午山子则道之如饴,可以知午山子矣。」午山子问归山采药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试之矣。午山子由正心而不已焉,斯正学已;由正学而不已焉,斯正行已;由斯三者而不已焉,斯勿药有喜已。」甘泉子重有感於午山子也,重有感乎午山子之归也。於是乎言。
寿葛母李氏孺人七十华诞叙
惟葛与李,或云:「派出稚川老子,厥自僊源,故多延年不老,多富寿,多男子者。」其言岂其然乎?应之者曰:「维扬江都之葛母李也,非其贤乎!寿跻七十,时届季秋,日维既望,有子五人:涧也、洞也、某也、江也、汉也,将进金天之箓,开寿域之筵,列瑶池之宴,效彩衣之舞。征侑觞之文为进寿之庆。」甘泉子言於涧等曰:「皆外也。寿不在於母之身乎!」或曰:「吾闻之,夫母,女丈夫也。夫有修於身,齐於家,有惠於国,是之谓大丈夫。今葛母考训恭俭,归宜君子,室则婉娩,家则孝顺。丽华之饰不设於体,言动之节足范於人。其德之彰厥身者足寿也。五子者宜进五觞以祝身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曰:「未艾也。」「吾闻之,夫母内相良人,外昌生产,车牛服贾,舅姑致养,豆笾必饰,岁事必诚,甫田十千,家赀巨万,满而不溢,盈而能持。四子业(懦)[儒],其一乾蛊。执夫之丧,苫块弗渝,抚伯遗孤,无异己出。内外斩斩,大小肃肃,其德之形於家者足寿也。五子宜再进五觞以祝家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未艾也。」「吾闻之,夫母惠以周闾人之贫,丰以礼宾师之贤。馆行窝而挥金数百,致生徒以共兴二业。大官妒怵,母不为动,曰:『涧儿勉之,百世有赖。』是德之彰施於郡国、於四方、於后代者足寿也,至矣。五子宜进益五觞,以祝天下后世之荣焉。昔陶氏之母,剪发待宾,贤淑之声,传於无疆,况莫大於此者乎!是足以庆矣。兹十有五觞者,以应月朔至望,阳生之象也。母又加日焉,诞於十六,则阴以受阳,成乎生生之象也,母其生生不涯乎!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夫母备丈夫之三德,诚无愧於乐只君子矣。」遂为叙其词,以侑觞焉。嘉靖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赠少司马欧阳奉召赴天官少宰叙
有问於甘泉子者曰:「若圣明之於右少宰,再推而再命焉,卒定於欧阳公者,重之也。」曰:「以其重之也何?」曰:「以其贤也,以其公也,以其恕也。」曰:「以其公也,以其恕也,何以知之?」曰:「王者如天也,王者帝也,帝天莫测,吾又焉知帝心之简在乎?抑以吾心而知之也。吾与石江公为僚数阅月矣,亦尝试而知之矣。凡吾所行参赞之事,公不避难,而诿曰:「此参赞事也。」而与偕行焉。凡人有位逼之嫌而默默,公不以位逼之嫌而默默,乃相与可否焉。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公矣。吾曰罚,公不必曰罚,不曰水清无大鱼乎?吾曰黜,公不必曰黜,不曰合抱有寸杇乎?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恕矣。」曰:「然则公恕足矣乎?」曰:「是心足以治矣。虽达之天下,其可也。奚直天下耳,虽廓之天地可也。」请闻焉。曰:「子不闻之乎?天地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天地之公也。又不闻之乎?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之恕也。天地犹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天下乎!今公去此而贰天卿也,能以斯心加诸彼也,必矣。大而曰宜大授焉,不以喜而大之;小而曰宜小授焉,不以怒[而小]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松皋公、玉溪公皆以□ 公存心者也,必能同公以奉公矣。曰某有过也,而有□取焉,勿以过怒,宜留之。某有才也,而有大恶焉,勿[以才]喜,宜去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吾见松、玉[二公]皆以忠恕存心者也,必能协公以行恕矣。夫然,则公以取之,恕以考之;公以用才,恕以惜才;公以举贤,恕以赦过;公以行仁,恕以制义;公以法天,恕以效时;公以始之,[恕以终]之。许公主之,张[公]赞之,惟公成之。三公协心,同底□□,道洽政治,润泽生民,四夷左+,莫不咸赖。予老而无能矣,敢为天下为三公愿之。」部司诸君闻之,喜曰:「部例宜有赠文,请书以壮公之行。」且系之诗曰:赠君天孙裳,文山?公恕。公以法天心,恕以救时叙。天心本无为,时叙有行施。公恕如并行,可使天地治。嘉靖十九年庚子三月初十日
寿黎母赵孺人七秩有二华诞诗有序
黎母赵孺人者,(杨)[扬]之如皋黎侯之母也,岁在庚子春王正月,自乐至迎养而来,厥邑之赤子千万人相与乐迎於郊曰:「吾之大母也。」其士夫学子相与乐迎於门、庆於堂曰:「吾之大母也。」厥三月七日,寔维母七十二初度之辰。俟乐士夫氓庶之乐,而庆膝下康宁之乐也。乃张寿筵以宴焉。邑之赤子千万人又相与庆於途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千万人之寿。」士人相与庆於室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人人之寿。」且相与言曰:「吾闻乐溪侯受学於甘泉翁,知黎侯者莫如翁,知黎侯以及知其母之贤者亦莫如翁。」於是司训詹君仕显、何君盖,以何生思也、张生金也、二许生访也、述也,渡江而来请寿言於甘泉翁。翁曰:「吾义宜歌之。母贤何征?」何子曰:「吾闻之侯,母之归黎氏,曰邦屏继甫厚轩也。良人游庠,母奉舅姑於乡,饷农,治酒浆,礼翁姑惟谨,有妇道焉。」詹子曰:「吾闻之侯,比厚轩退休林,粥糜自给。有子勋也,义方以教。燃灯纺绩,以督其读。暨厥仲季庠生曰某、曰某,以要厥成。勋也既举进士,严之如昔,有母道焉。」两许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以勤以俭,而粗粝恶衣,食不数肉,节不兼金,以兹自乐,无怨无求,有苦节焉。」何生曰:「吾闻之侯,舅姑九秩,孝养愈至。比及轮逝,哀毁襄事。躬扫先茔,必谨奠祝,有孝道焉。」张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怜贫恤困,敬老慈幼,以逮(藏)[臧]获,以恤里邻,有仁道焉。」六人者,又前而跪曰:「惟先生惠赐之文,以为寿觞侑,有荣乐焉。」甘泉翁喟曰:「休兹乎哉!五美具备,可以致五福,祝五寿矣。又况其子子钦学圣人之道,敛时五福,以福於如皋之人,善政令闻,将达於天子,天子将□□之以及其亲。经曰:『立世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所以寿亲於无穷者,将不可涯矣。」遂歌之以为寿觞之侑云:「乐至至兮,乐溪之光,有母圣善兮,令人之良。岷山高兮江水长,乘柏舟兮来就维扬。繄如皋兮琴之堂,扶安车兮缥缈乎节孝之乡。赤子万人兮俯迎路旁,冠盖青衿济济兮荐寿觞。寿域天开兮三春之阳,宴瑶池兮降王母衣。佩陆离兮,具五美其琅琅,招天姥兮舞霓裳。进蟠桃兮子朔东方,乐天伦以天性兮乐未央。」庚子三月初一日
赠广州府学掌教信庵高君致政归维扬序
嘉靖十有九年,婺源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毅然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时甘泉叟适归罗浮,觉山侍御为开天关讲堂於穗城,躬步入山,以请莅教焉。又曰:「总诸生以听教於公,非老於文学者莫克居之。」乃简俾府庠教授高君宝焉宗玺,乃馆诸生於贡院,朝夕训谕焉,旬日考较焉。五日十日一会讲於天关焉,一明天理之学,遵侍御以从甘泉叟之教。罔倦於勤,罔沟渎其身以顾其私,罔愆其期。日惟品题汲汲,孜孜善诱,以忘其疲,上下是宜。今年三月,有以年老解官之报告之者。信庵闻之,不耳惊,不色愠,犹总率诸生以赴天关五日之会焉。曰:「善哉老予,予则获老矣。」甘泉子曰:「何哉?所谓老者。[夫]老於文学者,乃反得老去耶?老者必志气之衰也,内外之宦,不老而衰、而无闻者何算,而为之不厌、不倦、不衰者,乃反以年衰之以去耶!何哉?若信庵者,殆将为武公九十好学之?,而罔予弃者也,何哉?所谓老者。」信庵子曰:「吾久欲归,未得归,今归,志也。且吾乡甘泉山馆,先生遗教[存焉。吾归,将率]诸同志遵先生之教。於彼者,犹其在此也,一也,奚去留之择?」甘泉子喟然叹曰:「壮哉!信庵子之去位也。然则去留奚择焉,今夫世之人,苟得进,则欣欣然喜若不自胜,退则戚戚然若不可生者,其於信庵子之去留又[何如]也?信庵子归矣。为我告山馆诸生曰:『[吾]之今昔,[留斯去斯,无]所於去留,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为我告甘泉]山之神曰:『吾今为罗浮之云所[留矣,然吾之留而]不留无所於与,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五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序
贺督府大司马中丞半洲公蔡先生平安南序
夫华夷尊卑者,天下之大防也,冠履之大分也,是故圣人重之而春秋谨焉。在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在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况夷狄而夷狄者乎!弒父与君,夷狄之祸也,是故中国圣人所必诛,而不以听者也。往年安南陪臣莫登庸弒其国主黎氏,有司以闻,皇赫斯[怒,下诏诛之,其]春秋之义乎!惩乱臣贼子之祸乎!时[则有言不宜]远以病中国者,似仁矣,而非义也。有言宜征伐以正大罪者,似义矣,而非仁也。非仁曷恩?非义曷威?恩威并行,仁义兼举,春生秋杀,天之道也。十九年秋,予归休罗浮,总督大司马中丞蔡公半洲公寓书有曰:「躬赴邕管,提兵压境而不轻动;仰承高论讨而不伐之意也。密悬赏格,激彼忠义,且疑莫氏之心,庶其中有他,亦如明教所及者也。」及其寓书於觉山洪大巡,亦复云云。盖前二年,予闻安南之事,愤之悯之,昌言於朝曰:「天子讨而不伐,夫讨词之下,使以夷狄伐夷狄也。不伐之伐,勿以夷狄病中国也。其亦窃附春秋之义乎!人人得诛乱贼之法乎!讨之者义也,不伐之者仁也。」天子嘉纳,下之兵部,兵部议可之,以咨大将。大将动[诸省]之兵,先声以威之也,冀其悔祸之萌,并育以恩之也。噫!不图半洲公能用迂朽之见,而不自用其兼人之敏也。其能集大事,可预卜矣。虽舜之大智,亦不外此矣。夫能不自用而用人,虽治天下可也,而况蕞尔小丑之邦乎!先是登庸上表乞降,人曰:「诈也,伪也。」至今年十有一月三日,登庸果出国境,诣幕庭,组系稽首,输?投降,愿归钦州旧侵故地,悉革称号纪元故习。且曰:「求免一死,尚恐不得。」信若言也,恐不得免死而已。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求免一死,此刘盆子所以望於光武,光武所以待(盘)[盆]子者,如斯而已矣。此外莫知其它,故曰:「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待以不死,圣人之深仁也;莫知其它,圣人之大义也;仁至义尽,圣人天道之极致也。明天子在上,必有以处之者矣。朝廷重矣,中国尊矣。於是老臣举手加额,欢贺於家,军士相与欢贺於营,士庶相与欢贺於学,商旅相与欢贺於途,百工相与欢贺於肆,耕农相与欢贺於野,大夫相与欢贺於公府。於时广东三司诸君,以刘司训希贤走币於罗浮之墟,曰:「铨也、席也、岳也、晚也、大珊也、嘉谋也、楗也、楷也、延也、大受也、希元也、廷 范也、忻也、廷玉也,愿有请也。幸得公文之重,以辉华夷之光也,以泄群情之欢也,以致贺焉,而天下之大防大分亦因以严明焉。」甘泉叟曰:「此吾之所乐道者也,吾之所伫望乎圣断者也。因效史臣书有苗之格,以贺以俟。」
贺大巡侍御觉山洪君序
嘉靖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安南逆臣莫登庸入关乞降,组系徒跣,伏首幕庭,且愿还钦州侵疆,悉革纪元故习。大将许之,以闻於朝,罢兵息民,华夷称庆。广东三司诸君谋曰:「吾等宜为军民庆,抚按一体也。」乃拜价高掌教宝,[请予文以]庆侍御焉。甘泉子十辞,而高子十坐以请。侍御闻之,辞焉:「吾未有筹边之策,则吾胡为而受庆?」高教授以复三司,三司曰:「折冲尊俎,越在千里,则何有於临边乎?」侍御又辞甘泉子於冼秋官。冼子曰:「侍御於讨而不伐之义,不亦赞可之已乎?」侍御曰:「是皆将领之智勇,动诸省之兵,先声之所致也。吾未尝有戎马之事,则吾胡为而受庆与?」冼子曰:「夫不费斗粮束矢,不罢一民而坐定者,子不亦赞可之已乎!夫兵以坐定为上,筹策兵戎次之。」或曰:「请闻坐定之道。」曰:「有四:一曰怀远,二曰服远,三曰慑远,四曰来远。夫怀斯服,服斯慑,慑斯来,来斯化,化斯正矣。故君子大居正焉耳矣。何忧乎叛夷?」藩司杨君诸贤曰:「然则立法制可以怀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子产义以使民,而敌国不敢窥乎!若是乎足以怀之矣。乃今侍御君理义仓,立义阡,养生送死无憾矣。清[杂]税,颁乡约,除害兴利有赖矣,斯亦不足以怀远也乎!」臬司欧阳君诸贤曰:「然则正罪人可以服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四凶一诛,天下咸服乎!若是乎足以服之矣。今侍御君之按广也,祯魁一诛,辑宁四境,而四境之民啸歌胥庆焉,斯不亦足服远矣乎?」都司董君诸贤曰:「然则宜处置可以慑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唐之处宜而承宗削地,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乎!若侍御者奏官山猺,而以猺治猺,劾贪官武,而黄珍宵遁,斯不亦足以慑远也乎!」督学刘君曰:「然则文德可以来远乎?」曰:「可也。君不闻远人不服,文德以来。有苗之格,益赞诞敷乎!今侍御君弘开精舍,养育贤才,以明圣贤之学,议修乡校,举择师儒,以立圣学之基,非文德之修乎!斯不亦足以来远也乎!夫法制怀远者,法春之生也,正罪服远者,法秋之杀也;处置慑远者,法夏之长也;文德来远者,法冬之成也。春以生之,秋以杀之,夏以长之,冬以成之,天之道也。人知生杀长成之代运乎万化,而不知天之功也。天何与焉?夫谓生杀长成之非天之功也,可乎?」冼子以复於侍御,侍御曰:「垣也岂敢以贪天之功哉?吾知从君子以学天之理焉耳矣,学天之不与焉耳矣,夫何敢与?」甘泉子曰:「嗟乎!觉山子之学也,不亦善乎!让美而不居,不亦盛德矣乎!夫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矣。觉山子之言,谦谦受益,吾见远人之来,心悦而诚服也,有在矣。诸君子宜以是为侍御庆焉。」
送大巡觉山洪君外补温州太守诗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语有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世岂有斯人哉?」曰:「诚有之,吾盖未之多见也。」又曰:「苟有欲立达人者,乃自立达者也。有自立达之心,斯有立达人之心。有自立达而欲立达人之心,而人不欲自立达者,非人也。有欲自立达之心,而不知立达乎我者与生我者等,非人也。知立达乎我与生我者等,而不思所以为报者,非人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甘泉子曰:「以言乎赞,犹二之也;以言乎参,犹三之也。夫性一也,岂二三云乎哉?虽谓与天地一可也。知性一,则知我即天地也,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也。是故与天地化育一者,不在尽人物之性之外;尽人物之性者,不在尽性之外;尽性者不在至诚之外。故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夫物我两成,天地造化一体,功用大矣,不外乎诚而已矣。」或曰:「敢问乎诚。」曰:「诚者,忠信之积也,中心为忠,心中故实,忠信之谓也。故夫子曰:『主忠信。』主忠信,夫中心而实,久则化而诚矣。」门弟子曰:「若觉山洪侍御者,岂非其人哉?」甘泉子曰:「洪氏之子,其殆庶乎!确矣,中心而实矣,不息而至於诚矣。夫成己成物之心,天下一人而已矣。揽辔下车,明政刑焉、必依伦理焉、遵制谕俗焉、敦学校焉、修社塾焉、开舍馆焉、来多士焉、厚馆谷焉、诣罗浮躬致甘泉叟莅教焉、联二教官宝、大章申训焉、数会讲於天关寓馆焉、松林焉、堞楼焉。诸非立人、达人、尽人、成物之心耶?中心无为,立己於勿忘勿助之间,不懈而骎骎乎至诚可必矣。」明年三月,外补温州守官,尊矣。或曰:「外之也。」君子曰:「夫泰山之高,不可摧也。日月之明,不可掩也。觉山在令则为名令,在御史则为名御史,在守则为名守也,必矣。夫何惧?」於是父老欲留之,诸生欲挽之,而不可得。相与言曰:「夫立我、达我、成我与生我等者,我安能忘之?咸买舟,从甘泉子送於三水之涯。陈司训大章进册,请倡为诗三叠以序之,而诸师生继焉。诗曰: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长嗟兮舒啸,四山暮兮猿鸟号噭。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嘉靖二十年四月 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二十六篇
万竹轩记
增城人尹凤舜仪隐居北郭,性笃孝,连丧二亲,盖六年而衰绖不去其身,故以孝闻於乡人。其为人节而不拘,通而不謏,尝爱竹,因植竹环其居,遂为万竹轩。弘治己未春,伍益之为予言於白沙如此。予曰:「如此则居士信有肖乎竹也耶?通其中而节其外也耶?」曰:「然哉。」问:「居士於竹胡为有肖也,果亦有二乎?」曰:「否。天地人物之气,一也,以我视物,以物视我,气相类而每相求,人有莫知其然者矣。」「然则果无二乎?」曰:「否。以我视竹,竹,物也,气也;我,志也。志之帅气,则其应也如响。昔者湘君泣舜於苍梧之野,而泪竹成斑,感应之机,如我心之役四肢然。吾於是有以知湘君之为至孝,而舜实刑之也。居士性甚孝,而又爱竹,其所感应者,必有以也。予居在百里之外,独恨未获闻其详焉。通塞之机,存乎其人之心焉耳。吁!斯理也,非达道者,其孰能识之!」因书以为记,俾藏诸尹氏,以待能问者出焉。弘治己未季春晦日
游西樵记
弘治己未[秋],予与张博之、邓顺之、赵景凤约游西樵,而五羊李子长者闻之,偕李天秩先候予邓氏,未及面,赋诗而去。比予至邓(民)[氏],而诸与约者皆无在矣。独与邓诚之、顺之、鸿张三君者,乘月泛舟而西,及旦抵山麓。遂同三君者,由斜径攀跻而上,登绝?,履崇崖,如乘云步空中,下视可悸。又扶向上,而过所谓翳门关者。关之内有泉,潀然流石上,泉夹两山之间,山回泉折,注为石潭,潭之深渊,若不可测。相传尝有好事者,坠线下之,莫知其底云。逾潭之西,又行数十步,得瀑布[泉],飞流映空,自以为绝观矣。诸君曰:「未也。」又却行西北,转数百步,过山家[数]处,有石泉冷冷,触目皆可念。又前,则呀然而谷,豁然而洞,居人或散或聚,咸植[锄]来观,□□若有惊骇者。将夕,遂止於宝峰寺宿焉。明旦又来所谓锦岩者观之,其中恶浊暧眛,不可入,遂观小岩有泉,由岩端粉飞而下,即又穿林而东。行二里许,得一谷焉,中虚而旁围,有三泉遶其侧,二十二峰倚其后。予叹曰:「此卜居之胜处也。」顺之、鸿张遂往观之,徜徉而不能去者久之。噫!亦奇矣。予[自]少时已闻罗浮、西樵之胜,而谈罗浮者,多奇伟怪诞之称,令人缅思其境,如在天上,而西樵独无与焉。丙(长)[辰]春,予与嘉鱼李世卿游罗浮、登飞云,而纵观夫所谓 黄龙、朱明之胜,亦奇矣。而西樵之景殆或倍之,又况予之所得於西樵者,十未能一二也耶!吾以是知天下之山水,胜者不必名,名者不必胜,高者不必高,而深者不必深也。惟吾耳目之所得,精神之所通,而未始有穷焉。由是以往,殆将与夫造物者游於无极,则夫天地之间,高深上下之妙,莫非吾之所有,而与之相为无穷也,又岂但如西樵而已耶!八月二十六日,甘泉居士湛某书。
来鹤亭记
崔先生既谢参政,归彰德,置别业於七里之郊。有子翰林吉士铣,有致远林先生教之大业,静学於郊,即郊为亭。於时有双鹤,洒然从天而来,翔焉,集焉,而昂立焉,饮以啄焉,而舞焉,而鸣焉,而大鸣焉。先生即亭中玩而观之。方其翔,若高举,方其集,若游处,立若无为,啄若有取,舞若自得,鸣若吟[哦,大鸣若高]歌。於是见夫吾之与鹤,各适其适而同乎自然也。先生曰:「是可以名吾亭矣。」乃於亭之外杂植柏数株,竹列数十科,花木数百本,丛为鹤林。北出万金渠,为鹤渠。西大行之麓前,起数丘隐隐,为鹤丘。丘之下有泉,引而循除流,可涤可淅,是为鹤泉。凡亭中所见者,鹤皆有之,而吾泊然无有,寞乎无名,徜徉其间,不知老之将至。甘泉子尝神游之,乐焉,为之歌以广之曰:「有若人兮七里之滨,一宇宙以为家兮,大初为邻。柱天兮维地,户日月兮蒙白云。高仰兮天飞,俯下兮渊沦。混鱼鸟兮一身。来不迎兮去不将,与双鹤兮相忘。非夫乘轩兮,又何有乎天殃!」
云涧记
云涧居士居於龙山之云涧者七十有六年,无名子往过焉。居士方跌居而长吁,仰而云(油)[岫],俯而涧流,徜徉乎优游,其乐休休。无名子叹曰:「嘻!子之乐若是乎外也。方云涧之变也,为白衣、为苍狗,行乎太空,归乎无有。流而为川,止而为泽,风而为涛,石而为激。於斯之时,子乐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象也。」居士曰:「吾将忘吾乐而学乎!学卷舒於云,学行止於涧,以游乎无心,何如?」无名子叹曰:「嘻!子之学若是乎迹也!方云涧之变也,云或雨而为涧,涧或蒸而为云,於斯之时,子学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教也。」居士曰:「吾将舍吾学而观乎!观云之降,观涧之升,观二气变化之精,以游乎无名,何如?」无名子於是莞尔而笑,曳衣而歌,歌曰:「鸢飞於天,鱼跃於渊,仰观俯察,无极无门。」遂去,不复有言。
完节堂记
完节堂,海阳人以表柳妇姚也,何表尔?尚节也,正罔缺也。姚也及笄而归士芳也,期而生子茂也。既二月,士芳卒,姚也痛哭不食欲死,妯娌亟劝之食,仅食,曰:「吾非有意不死,吾如茂何?亡为负吾柳也,吾自矢矣。」父母又劝之改节,即又哭曰:「节可改也,天亦可改也。且吾纵无耻,吾如吾姑何?亡为愧吾姑郭也。丧吾翁,三日不粒食,三年不完食,穷年不二志,以成其子。无为愧吾姑郭也!」故姚一节,自始迄今,垂六十年,抚其孤以成名,奉其姑於有光,不曰正罔缺哉!湛子曰:「吾於是见三纲之不亡也。以姚之尽妇如此,使生而男子,为臣必完忠,而天下之为臣者劝;为子必完孝,而天下之为子者劝。极为有立也。顾惟妇耳,予用是记之,以示天下后世,俾有劝而立焉。为予言其事者,曾君确、赵君通、蔡君长宜、沈君文升、林君爽、连君达、钟君清,皆与茂同举乡进士云。」
十竹记
罗浮之阴,金兰之曲,有姚君曰节者,性好竹,因环植居旁,语於众曰:「吾有益友十君焉。有若直者、有若横者、有若比者、有若挺立者、有若扶而疏者、有若翳而密者、有若老者、有若少而箨者、有若修者、有若孤者。其直者,若以励吾。曲横者,若错综以通吾固。其比者,若昵予以亲,余因以清吾神,故迩而不阿。其挺立者,若使吾耸然[有][超世]之志。其扶而疏者,若变予以通融。翳而密者,[若靓]余以幽深。其老者,若贞予操以不凋。少者,若善进而[未]艾,猗猗而可怀。修者,俨乎其不可凌。其孤者,若特行而不可群,近而不可狎。故尝谓吾益友十君焉。古之诗人,以比君子,其知道乎!」湛子曰:「善哉!好也。不溺於玩,而假物焉以自益。益者物亦多矣,独竹也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肯构堂记
社潭刘□游甘泉,甘泉子问之曰:「人莫不有居,子何居乎?」曰:「居吾居,曰肯构,先志也。先作之居,后成之居,故曰肯构。[是故]堂之成也,敞乎其基,廓乎其宅,奥乎其室,洞乎其门,坦乎其路,玲乎其牖,奂乎其涂丹,斯可以成先志矣。」甘泉子曰:「吾子居如是乎?而知而居,而未知而广居。」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父母生之,择师而教之,居广居也。子能以忠信为基,以仁为宅,以礼为门,以义为路,以智为牖,以文为涂丹,以入神为奥室,斯不亦广居矣乎!是故君子履其基则思忠信,由其路则思义,入其门则思礼,开其牖户则思智,安其宅则思仁,居其奥室则思入神,睹其涂丹则思文学。夫如是,斯可以居天下之广居矣,肯构孰大焉!刘生识之。」[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钓台祭田记
甘泉子曰: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几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正德戊辰,余南行,过钓台,作诗吊祠下,省其后裔之微,哀之。庚午冬,前湖广参政吉安尹侯灏谪贰严州,恐祠将就圯,后嗣莫守,乃捐俸金,修饰庙貌,置祭田二十余亩。而太守毘陵黄侯俊继至,闻之,亦欲增置如尹侯之数,俾守世祀。二侯之用心可知矣。壬申夏,余以安南之使道其境,谓余曰:「宋、元以往,尝有祭田,今皆忘失,则兹事可以无记乎!」遂谒余纪其岁月。予因以明子陵之道於千载之下,俾后世无惑乎云尔。
重修南安学记
维正德庚午,既歼乱竖,乃复法度。辛未,起崆峒李君献吉督学江右,迁瑞安季侯彦文来守南安,与同知济南赵君珩协和有政,上下修举。季侯乃始造学宫而兴叹曰:「兹惟致道之基。周程於兹,实开道源。古者释奠,饮射馘讼,庶政攸出。我嗣弗兴,何以为理?惟兹殿庑其圯,祀用弗虔,我乃修大成殿,佾歌八音,拜俯以奠。惟兹侯明艺废,德用弗兴,我乃修於射圃,侯鹄弓矢,庆饮扬觯以观。惟兹讼狱胥兴,盗贼滋炽,伦彝弗叙,礼义弗行,我乃修於喾宫,乡饮读法,考厥德业以励,大狱於斯,大馘於斯,以公以弃。惟兹道学弗明,士胶於末俗,吾乃是修道源,常祀有恪,以惠迪多士。」越明年壬申夏,殿庑、堂宇、射圃、亭祠,百废具兴。同知赵君以训导张君瑜、傅君杰、高君瓒,率诸生谢云祥等,告於史官甘泉湛子,愿有训言。甘泉子曰:「夫子之道,若观沧海,我罔知其大;若观穹天,我罔知其高。性道难闻而文章可见,是故一贯也。诸生观夫释奠之仪,则希贤希圣之心兴矣;观夫饮读,则少长爱敬之心兴矣;观考德业,则进修之心兴矣;观夫射觯,则忠直孝友之心兴矣;观夫听讼,则是非之心兴矣;观夫执馘,则好恶之心兴矣。是故文章修而往道可得矣。为记诵文辞以利进取而已,岂侯所期於诸生哉?」乃登拜嘉,请刻於石,永告弗忘。
龙州修复观音堂记
龙州观音堂有三尊佛,独称观音,崇俗信也,复旧也。佛者之道,必称心性,而又有神通祸福之说,以警乎世俗,故其法传之不衰,与儒、道并列为三教。虽遐荒异俗,莫不尊奉之,圣人之教反有所不及之地。观音,为佛者也,而世之祷祸福者,视佛尤甚焉。堂旧在州治之西,前守赵君源始易为广福寺。源正至侄相继位守土,州之目民请复为观音堂,从之。遂捐财鸠众,易其木石瓦砖之杇坏者,而观音堂复旧。正德癸酉二月,适予奉使安南,还过龙州。其守相以目民之意,来请予记之。予闻夫观音始修行於海岸,孤绝其道,以不杀生大慈悲,得称菩萨,非谓能妄加祸福於人也。昔者蚩尤作五雷之刑,民罔中於信,以覆诅盟,鬼道乃兴。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而祸福之说熄。是故人道微而鬼道显矣。今龙守崇信观音,苟得其大慈悲矣乎!则好(主)[生]之兴矣;苟得其不杀矣乎!则谨刑之念兴矣。勿令民徼福於观音,而不获愿於守也;勿令民不免祸於其守,而往祷於神天也。予非知太守,见太守服用贬损,而言语寡默,必将能听吾言乎!其将能自福善祸淫而制民於中乎!其将能歆协神人,敬而远之乎!因以告之,而并书为记。
新置崔清献菊坡先生祠田记
惟宋右相清献公菊坡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克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日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惟公道具天民,为人先觉,在天下为天下师,在后世为百世师,在一乡为乡党师,所谓乡先生可祭於社者欤!公吾党人也,故居增城凤凰山阳,遗址半为城隍庙。弘治间,有司於庙后建祠,塑公像貌,庙门有序,菊坡有亭,岁久就荒,而香火不嗣。夫城隍即古社也,声钟考鼓,有祈有奠,而吾乡先生者独荒落寥寂於其傍,非吾人之羞欤?若水奉使安南,卜居驻节於栖凤窝,为祠右邻。爱兹山中居而得环城山水之胜,开借光门,以时登眺。每谒祠而悲之,遂出私钱买田十二塍,岁入租二十石,择谨厚者为庙祝,常住以奉香火。时方治装北行,遂告诸邑主,简俾乡宾尹凤,新其祠宇,又有以守之,庶几不废乎!惧后之人不知尊乡先生之道,而祠田或替也,乃记。
敬止园记
敬止者,系桑梓而非止桑梓诫也。盖取诸诗。武缘人李廷泽既谢北山丞,归课子艺园,命之曰:「嗟尔小子瓘(塈)[暨]璧,智及一年而不艺谷,可乎?」曰:「否。」「智及十年而不艺木,可乎?」曰:「否。」「智及百年而不艺人,可乎?」曰:「否。」曰:「人徒知谷而不知木,知木而不知人,可谓智乎?」曰:「否。」「咨尔瓘、璧,必树吾桑与梓,毋敢弗敬;必树吾,毋敢弗敬;必树吾柑若橘,毋敢弗敬;必树吾棠棣,毋敢弗敬;必树吾竹以松,毋敢弗敬。」廷泽之逝十年矣,木且渐渐矣。璧、瓘履其园,抚其木,慨曰:「夫睹手泽而不思其亲,可谓人乎?承亲之遗而不能继,可谓孝乎?故吾见桑梓,必思所衣被我也、材器我也;见,必思所谕吾以苦心若熊胆也;见棠棣,必思所示我弟友也;见柑,思同味也;见橘,思遗吾以木奴也;见松竹,思遗我以益友,示节操也。敢不敬乎!」乃召群从厮牧而誓之曰:「凡我后之人,斧斯木者,如戕亲之罪;伤斯木之枝者,如折亲之支。」甘泉子闻之曰:「孝矣哉!敬其亲以及其所树,况其亲乎!夫然后可谓之子,夫然后可谓之人。」璧拜曰:「不肖孤承先志以有成,举於乡,宦於中土十年矣。乃今始闻艺木得艺人,敢不籍简以训。」
新会县重修子城记
正德丙子三月甲子,新邑尹临桂徐侯建夫复子城。越二月告成,延袤一千七百丈,高八丈。城山水,各因其地为外濠、为内马道、为门、为铺、为水闸称之。凡用牡蛎之事若乾、用木石之事若乾。是役也,费出而官不与,功成而民不劳。初,侯莅邑之三年,览地图而叹曰:「嗟乎!美哉山河之胜。北有圭峰,南有崖山,东有江门,西有金牛,后连高凉广右之区,前通边陲海岛之舶。故有备则为我之险矣,无备则为贼之冲矣。」文学诸生林绍光等进曰:「昔我方伯陶公鲁方丞是邑,惩西贼焚掳之惨,图诸白沙先生,而子城肇建,民再赖以拒贼。明公其有意於复乎?」侯谓刘大行文瑞曰:「今子城,古之郭也。郭以辅城,城以辅民,故郭不修斯无城矣,城不固斯无民矣,无民者谓之虐,无城者谓之危,危与虐,其何以为民之父母?吾将复焉。」或曰:「其遗址久夺於豪右,则若之何?」曰:「豪右之夺,利其地也。弃城与贼,妻子不保,其何地之利?」或曰:「其濒江狃於市民,则若之何?」侯曰:「市民之安之,逐其利也。弃城与贼,身且不保,其何利之狃?」是故一令而民从矣。於是郑户曹铭曰:「保障有众,其在兹乎!」施县尹用曰:「万世之防,其在兹乎!」余侍御敬曰:「侯之功德,其在兹乎!故无辅城,则举城外之民而弃之矣。侯之保民如子也,其在兹乎!」史若水闻之,曰:「诸君之说诚然矣。而辅城之外之民,其将何所赖,不亦举而弃之乎?故吾闻之,大夫以四境为郭,诸侯以四僯为郭,天子以四夷为郭。以四夷为郭者,天下无弃民矣;以四僯为郭者,举国无弃民矣;以四境为郭者,邑内无弃民矣。是故君子忠信以为金汤,礼以为雉堞,义以为楼橹,道德以为关钥,与民修之,与民守之,固而勿坏,是之谓无弃民之道也。」李推官江与余、郑诸君曰:「盛事也,不可以不纪。」守千户所苑君忠曰:「纪之,将以告嗣守兹土者。」佥谋诸叶贡士尚亹来谒文。明年季夏,新丞周君济速、邑人何侃以镌事请,遂著於石。
冰玉堂记
冰玉堂者,东石陈子之姻,潮阳赵子之从弟燇之母姚之堂也。赵子以燇因陈子语於甘泉子曰:「夫堂也,东所张子名之,潮人称之,以美姚节也。夫姚也,十八而归兰轩君,以尽妻礼;克事严姑以欢心,尽妇道;育成二子,以尽母仪;二十四年而孀居,尽女节。五十而不渝,遂以家昌,施及其宗。故冰言其清也,玉言其洁也,姚之德,殆无媿於斯堂矣乎!」甘泉子曰:「冰之清也,不曰冽乎?」曰:「然。」「玉之洁也,不曰贞乎?」曰:「然。」「清而冽,洁而贞,妇节乃成。嗟乎!陈子,而未能尽物之情,又焉能尽人之精,而徒知斯人无媿於斯堂。吾恐斯堂之名,不能无媿於斯人也。」陈子惑焉问焉。甘泉子曰:「冰之清矣,冽矣,然而有时而解者矣。姚之节可以解乎?」曰:「否。」「玉之洁矣,贞矣,然而有时而或磨矣。姚之节果可以磨乎?」曰:「否。」「然则凛乎其冰之不足以为清,莹乎其玉之不足以为洁,吾恐未冰玉犹媿於斯人也。嗟乎!(张)[陈]子,未能尽人物之情,又焉能尽天地之精?」陈子曰:「高矣。美矣。吾未之前闻也。请为记以贻於赵氏。」正德丁丑孟冬望日
练塘记
张子、邓子与湛子居西樵之墟,造而曰:「吾邑丘侯者,良宰也。昔常居於练塘,学於练塘。比其举进士,宰是邑也,语於人曰:『吾常若不忘乎练塘者,练塘之义,吾窃有取焉。吾守职,二子为我究其义於湛子。』」湛子曰:「侯贤乎哉!昔者孔子律天时,袭水土,仰观俯察,学於天地之撰。侯其有取乎哉!夫塘也者,以言乎其形也;练也者,以言乎其象也;象也者,以言乎其德也;形也者,以言乎其质也。德为纹、为縠、为经纶,质为清、为润、为泽。是故风过之而纹之象生焉,雨过之而縠之象生焉,二者纵横分合而经纶之象生焉。泉[受]之而清之形成焉,浸滀之而润之形成焉,[决而]流之而泽之形成焉。」二子曰:「然则何取於斯义也?」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是故圣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一德备用。是故伦焉理焉,备天下之至文,盖取诸纹。有美於身,不愿人之文绣,盖取诸縠。济天下之云雷,成天下之变化,盖取诸经纶。介而能义,得而不苟,不以沟渎其身,盖取诸清。荫滋百里,枯者苏,涸者膏,盖取诸润。溥乎均施,达乎德爱,加乎百姓,盖取诸泽。是故纹以饰治,縠以成章,经纶以集事,清以立本,润以畜德,泽以利用,大人之事备矣。」二子以告丘侯,丘侯曰:「请闻其功。」湛子曰:「吾尝於练事而练人矣。颜也以博约,而卒也以卓尔;曾也以三省,其卒也以一贯。或事其缕,练之谓也。或事其布,练之谓也。事缕也者,其分殊乎!事布也者,其理一乎!与其殊也宁一。夫万一皆得,谓之有德矣。侯其勉焉!是故综之以智,纯之以仁,精之以勇,百练之谓也。侯其勉焉!」二子以告於侯,侯曰:「请益焉。」湛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县博刘君曰:「不可不识也,请为侯识之卷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修复李忠简公海珠祠像记
正德十有二年三月之望,庠生甘生、刘生、陈生、拜进其言於宪副汪公曰:「学相朝纪,时惟小子罔闻知,尝交於李忠简公文溪之孙庠生达元,获讲其世,盖公世系在谱牒,勋业在国史,文艺在本集,罔敢有攸述。仰惟公之懿德大节,发身鼎科,主朝以正,追斥安石,乞正储贰。去嵩之之奸,引裾抗疏;劾卢、董二宦,落职而不悔,曰忠。丧其亲,筑室终制於墓,若终其身,累诏不起,曰孝。乞归制,心服清献之丧,立师传之道,曰义。幕於汀,奋身谕贼,以其守免。赞阃清献,缒城入谕贼垒,出白刃下,却摧锋之变,而远之广郊,曰勇。提举於闽,捐俸赈饥活人之命,守赣置常平,罢官酤,严保伍,以为民安,曰惠。屡进辞,早能以身退,曰廉。夫斯六行者,君子之所以立身也,忠简备焉。足为生人之表,固宜里置血食焉,以彰乡先生之道,况海珠公之筑也,而下帷之地也。其寺田,公所置守也;其祠,置洪漕使从邦人之请,公也,乃反忘本,而浮屠焉徒据,甚非所以继往而示来也。仰惟明公风化是务,复菊坡祠於南庠,增饰文山祠於五坡,学相朝纪等诚不揣冒昧以言,惟明公其图之。」公曰:「鋐职也,何辞?」乃撤其[居而新]之,肖其像而妥灵焉。数百载之废坠,一朝而复。[於是陈]侍御言扁颜之,毛侍御凤请典祀之,黄佥宪昭[申董之],刘宪副伯秀资助之,王佥宪大用设门役以守[之,魏太]守廷楫先后赞襄之。祠以地主,寺以祠存,复旧也。汪公曰:「事已,不可无记,记必於湛子。」或谓观吏部霍进士韬,亦曰:「必於湛子。」若水曰:「义也。吾其可辞!」郭太保总戎勋曰:「子其无辞焉。吾谨有供丽牲之碑。」督□舶牛太监荣至,则曰:「复旧以明义也。」因为加饰之。呜呼!兹非忠简公六美之实,先得乎人心之同然,而能起人心於百世之下,不期同而同然者乎!祠成,公像俨然临之在上。於是奸邪之臣观之,将愧其忠;薄子观之,将愧其孝;[师友操戈]者观之,将愧其义;懦怯於难者观之,将愧其[勇];[残]剥之吏观之,将愧其惠;贪进而无耻者观之,将愧其廉;而后之忍心於废兴者观之,将愧修复之诸君子也。愧之何如?修之而已。然则是祠也,其立教之本欤!因为仰送神辞三章,俾岁祀而被之乐歌,鼓之舞之以尽神。曰:怅灵蹇兮多修,服六美兮孰俦。灿云汉兮以为章,招箕尾兮与同游。 容娴兮多姱,永贞则兮服休。灵不来兮余愁,怅独立兮中洲。右一灵之来兮驾玄武,乘北风兮下土。先朱鸟兮前驱,右苍龙兮骖白虎。荐溪毛兮玄尊,明德馨兮簋簠。呼天吴兮总乾,纷江灵兮起舞。右二日窅窅兮西沈,云冥冥兮霾阴。四无畔兮莫抗,灵胡去兮骎骎。怅独立兮容与,羌神往兮形存。猗神往兮玄武,服两骖兮入寒门。瞻云锦兮怳象,将天飞兮莫予遗。言慨莫闻兮予顾冯夷鼓兮填填。右三正德丁丑某月某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凤岩记
凤岩子居凤岩,南游岭表,守雷阳,为民父母,庇其赤子。忤中官,或助之中之祸,法司正之弗得,缧至京师。凤岩子不改操,慷慨就道,且告甘泉子曰:「吾幸得生,吾归矣,将退居凤岩。子其语我以学之道。」甘泉子曰:「昔者颜氏之子学於龙,故有龙德。今子居凤岩,闻凤之道,学道於凤,可以居斯岩矣。」凤岩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凤羽具五彩,昭其色也;出於九苞,昭其德也;鸣中六律,昭其声也;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昭其时也。故德言其质也,色言其文也,声言其和也,时言其权也。凤岩子居凤岩,学凤之道。德性将以养神也,采色将以养目也,声音将以养耳也,出处之时将以致用也。是故质以本之,文以华之,和以发之,权以行之,是亦凤德而已矣。」九龙君闻而歌之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遂去,不复有言。凤岩子姓王氏,名秉良,字伯存。
新创乌石驿记
信阳戴子仲鹖冠贤作地官员外,以言谪丞乌石驿。厥作治惟六年,耻厥治陋,易地於湛子,惟新厥治,乃厥中作堂,堂北作串堂,厥尻作室,厥阳作门,门颜作楼,后左作官室,后右作吏室,左作使室,作厨库,右作马室,前左作役室,前右作囚室,於时惟皇作极,惟新厥治。夫厥中作堂,是故可以中居而听,南向而治,将而无将,迎而无迎,可以立中矣。厥北作串堂,是可以通微,可以至隐矣。厥阴作室,是故可以深居而息,退思而理,可以慎独,可以不愧屋漏矣。厥阳作门,是故畅而宣之,通达八风之气,出入庶类之宜,允矣。厥颜作楼,楼曰处远,是故可以备警,可以望氛,君子登之,忧君之念油然生矣。官廨於东北,其长物之始乎!吏居於西北,其赞物之成乎!使室於东方,主阳而动也。动故无常,阳者养也,万物之府也,是故厨库丽焉。马厩於西方,主阴而静也,静故无疆。役室於前左,阳休也;囚於前右,阴幽也。夫作门作楼者一,以应太一之数;为翼廊者二,以应两仪之数;为堂为室者五,以应五行之数;为串堂为二室者三,以应三才之数;凡为屋之事三十有六,以应三十六宫之数;厥作十有二月,以应十二律之数;为砖石瓦木十有二万,以应一元之数;厥役万二,以当万物之数;树之材荔三百六十,以当周天之数。甘泉子曰:「善哉!夫观象制器焉,备矣。夫观诸戴子之作室,可以知学矣,可以知理矣,宜勒诸石以训焉。」
重修四会县儒学记
惟正德辛巳季秋,四会教谕林君启,与其僚成君俭、蒋君球,以李生渫,因其兄嘉隆雅於甘泉子,来西樵言曰:「惟兹学治,旧在於金冈,惟宋咸淳,迁兹阳。厥制惟备,惟久乃坏。惟正德戊寅,进士永新肃君橦来君兹邑,惟宪佥金华陈公正之来讲武事,胥视文庙,畴咨百废胥兴,捐金修之。别驾平湖潘君?暂摄助,惟殿庑堂墀修厥毁,惟斋号门井修厥缺,惟泮桥修厥圯,惟豆笾簠簋修厥制。乃轮乃奂,乃瞻乃奠,乃游乃处,乃以兴学。惟子乃学之宗盟,惟子是识是训。」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与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及末,故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知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樵云记
甘泉子既退居於瀛洲之滨,则与渔者侣。久之,又去而隐於西樵之洞,则与樵者侣。或曰:「子於渔樵也,则奚择焉?」甘泉子籧然曰:「吾何择?吾为渔乎?为樵乎?吾将择樵矣。」曰:「子之择於樵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何择於乎哉?吾择仁也,[而得吾心焉斯]已矣。」或曰:「然则渔者之非心欤?」甘泉子曰:「吾戚焉。夫渔也者,鱼也,渔鱼也。今夫鱼喜则跃,渔跃则喜,喜得也,利杀也。充是心也,则焉往而不为杀?焉往而不为利?故吾疑自古无仁者矣。」「然则圣人之制网罟非欤?」曰:「兵戈之设,戒暴也,义也,而因以杀人,仁乎?禹之泣罪,汤之祝网。网罟之设,圣人以制义也,而因以为利,可乎?夫樵也者,樵也,樵樵也。木樵则苏,斧斤以时,天肃亦肃,得人之理,应天之运,与地之宜,奚利焉?奚杀焉?其仁者之术乎!」曰:「如斯而已乎?」曰:「未也,犹少利获也。其樵诸云乎,故卧则云卧,立则云立,衣则云衣,餐则云餐,为雨为风,为青为黑,为白衣为苍狗,变态更乎吾前,吾与云相忘於无心也。吾朝则披蓑而去,暮则满担而归。故吾与云皆化无心,而得与不得皆无心。是故无心者,天地也,仁之术也。故渔不若樵,樵不若樵云,术不可不择也。」他日,古冈李氏子叔伦,见甘泉子於白沙夫子之筑场曰:「不肖先子号樵云,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嘻!吾友洞夫弟也,[其先得吾之心乎!]」遂记其说归诸李氏。
南和县治修理记
惟正德庚辰夏,陕西刘侯某尹时南和,集其群吏而誓曰:「咨尔有吏,尔惟谨,始罔弗熙;尔之弗谨,政罔弗隳。尔敬相予。」乃进其吏吏曰:「尔惟群吏之率,孰谨孰否,尔敬相予以抑扬之。」乃[兴厥理,大畏]群吏。召其兵曹,告之曰:「邑之多盗,民其曷安?尔其[训]尔民兵。」遂遏寇略。召刑曹曰:「奸法者之弗惩,何以安民?[其]寘於法,惟公惟明,刑以止刑。」循其阡陌,召户曹曰:「民之弗生,以滋奸[寇],由吏弗养。尔[乃]省时耕敛。」户曹[艺乃木,赈贫宽]役,[以济庶艰。并召]工曹曰:「利之[弗兴,由户]工之弛。惟兹澧渠,寔惟民膏,修其废闸,溉彼南亩,以民力本。」视儒学,召礼曹曰:「民养既遂,教学弗兴,礼义弗行,惟予之[耻。]乃为籍其勤惰,公其赏罚,以警动之。命十有七社,社学七十有八,以教其子弟,升试其尤於庠,无或不公。惟庠之圯,教兴无所,其新乃殿庑,创其门於左右,建学舍於东西,以责成於工。大事咸举,庶绩将兴。人道既修,鬼道乃革。其明年壬午,皇帝继极,改元嘉靖,诏京畿方毁祠寺。御史宋君仰承德意,俯赞侯治,曰:「尔务民义,自卑宫室,弗饰弗治,於何听观?」侯曰:「凡吾以治民,而忍以厉民?乃罪僧之惑民建寺者,得其木若乾章,石若乾辇,粟米若乾石,乃悉新其县治。其中为堂宇,其两为翼室,其外为吏舍,又其外为囹圄,其前为门亭,又其前为邑楼,合为屋九一有奇。」既落乃成,侯乃听吏治於斯,计租佣於斯,诘戎兵於斯,讲礼读法於斯,决狱於斯,凡六吏之事,皆有其所。士民咸来观感,叹曰:「斯材斯用,昔为邪道之惑。今为正道之资,吾其谓何!」莫不改观革心,益信侯治。乃介焦、黄二生,请记於石。甘泉子曰:「惟昔帝命重、黎,绝地天通,?寡无盖。是故人道盛而鬼道衰矣,鬼道微而人道显矣。人道显者,舒阳以崇天;鬼道微者,翕阴以顺地。顺地者谓之义,崇天者谓之仁,天地崇顺谓之至德,仁义皆得谓之至治。吾且识之,以观刘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万松记
万松子隐居於余姚四明之山,树万松以自寄。孤松先生过诧焉,曰:「何哉?汪子之务博矣。」万松子曰:「吾乐焉!善以万声鸣鸣供吾耳,以万色苍苍供吾目,以万荫森森供吾身,以万材魁魁遗吾子孙。吾以观万物之象,不可乎!」孤松先生者,居於无名之乡,抚孤松而盘桓。万松子反诘焉,曰:「何哉?吾子之务约矣。」孤松先生曰:「吾乐焉!吾以一声养吾耳,以一色养吾目,以一枝自荫,以一材自负,以当太一之数,不可乎!」他日,胥以告於赤松子而折衷焉。曰:「呜呼!孤松而知务约,而不知一声有万声成之也,一色有万色成之也,一荫有万叶也,一材有万枝也,何约之务?[呜呼!万松而]知务博,不知万声一声也,万色一色也,[万荫一荫也,万材同根]也,何博之务?」汪氏之二子[惇叔厚、克章叔宪皆举进士,与甘泉子游。]叔宪以告焉。甘泉子曰:「[宪佥胡为乎万一之辩也?胡为]乎万一之合也?先子盖命之矣。万一同原也,可以知学矣。夫松,木德之中正也,五德具焉。故其好生似仁,其后雕似义,其条理似礼,其不生污下似智,其脂化为茯苓琥珀似神。二子其学诸松焉,则先子为不朽矣。其为我语诸叔厚也。」万松子名瑚,字廷美,后封为大夫,然而非秦制也。嘉靖元年正月十日
钝斋记
甘泉子喟然叹曰:「天下道二,利钝而已矣。」连城县博陈仲文问曰:「人有恶钝而好利者,磨刃之铓、砺鎗之锋以为利,则何如?」曰:「利乎!利者与心皆利矣。」曰:「人有恶利而好钝者,截锥之末、去矢之镞以为钝,则何如?」曰:「钝乎!钝者与心皆钝矣。」曰:「然则利者其果无钝矣乎?」曰:「有时而钝。戕斧,天下之至利也,物有破之矣,物有缺之矣。」曰:「钝者其果无利矣乎?」曰:「有时而利。锤杵,天下之至钝也,杵能贯石臼之坚矣,锤能使铁性之革矣。是故大黠或痴,大辩或愚,大朴或智,大鲁或真,贤有所不足,愚有所有余。钝也者,沌也。混沌全其天也,木讷近乎仁也。性成於天,天不能使之工,能工之者人也。是故钝者生於天者也,利者作於人者也,利者失之,钝者得之,利者贼之,钝者存之。毋散尔朴,毋分尔源,毋汨尔天,毋凿尔混沌,其庶矣。今夫物之初萌也,屯屯尔,及其发也,秀而实,其利孰大焉!至於人也亦然,其初生也蠢蠢尔,及其长也,神发而智,其利孰大焉!是故钝者利之本也君子之学反其本而已。反其本者,约其情、沌其心、钝其性,故能与天地相似,盛德大业至矣。」仲文曰:「可以铭吾斋矣。夫钝失求之野,吾将以自励,且告连城者。」癸未七月二十四日
浩斋记
太湖之墟,有陆浩斋先生者,其子澄游於阳明,举进士为郎秋官。以推崇浩斋,故浩斋为封君。澄造於甘泉子曰:「惟我家君割股以愈亲,行确而貌肃,盖取诸至刚;不利己,平物我,盖取诸至大;其名斋也以浩,以养浩也,盖取诸孟氏。今兹行年七十有五,而志力不衰。惟吾子其明孟氏之学,以诏於我父子。吾子其惠许焉,惟吾父子之幸有承学,而斋则亦有耿光。」甘泉子曰:「夫先生居於斯,思於斯,养於斯,其广大与!其流行与!是亦孟而已矣。夫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元静曰:「请闻其说。」曰:「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先生苟自孝爱其亲之心充之,无弗用爱焉,斯亦无物不体耳矣,其至广与!自其不利己之心而充之,不有己焉,斯亦无物耳矣,其至大与!以是心而充之,存存不息,其流行与!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孟氏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故养而无害,则至大至刚以直,道而义出矣,其存神之至乎。」癸未七月十八日
宝善堂记
宝善堂者,瓯宁李氏燕翼贻谋之堂也,岩叟府君埜之堂四,其在建安之[徐地]者,有为善堂,有继善堂,在郑墩者,有乐善堂,视宝善之义,其致一也。宝善堂在瓯宁之高阳里,高阳盖古元凯之里。或曰:「以志善也。」岩叟府君携子柟翠屏府君治之。成化丙午暮春,乃即工堂,后负古冲之山,前俯翠屏之嶂,凡堂之基,为寻二十有四,横缩称之。凡为中堂联室为槛者五,厢以两翼寝室,如堂之制而小,复以两厦,小称之,厥南为书楼,楼外为圃,厥北为廪,廪外为圃,缭以周墉。厥西为门,门外为溪,溪带乎前。是故中以象中也,五以象常也,以象伦也,厢厦两两,以象阴阳也,以象刚柔也,廪以养也,书以教也,翠屏,屏也,屏外诱也,古冲,冲漠也,皆宝善之纪也。翠屏府君有子曰默,以进士选吉士,授驾部主事。府君召之曰:「来,尔默,尔知夫宝乎?」默趍而问焉。曰:「世之宝金也,孰与善?」「金可夺也,善则固自有之,人不可得而夺也。」「世之宝玉也,孰与善?」曰:「玉可无也,可毁也,善则天下不可得而毁也,不可一日无也。」曰:「来,尔默,尔居是堂,尔无念尔祖之德乎?乡闾之贫而乐以施与,其仁,尔宜宝。偿贷之银焚券不取,其义,尔宜宝。外侮之加,逊避不校,其礼,尔宜宝。辑邓贼之党而玉石不混,其智,尔宜宝。」驾部默时言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岩叟作之,翠屏述之,既命之矣。」时言请益。曰:「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姻亲睦族,家之宝也。君仁而臣敬,贤用而民安,国之宝也。」时言请其再。曰:「善者道之聚也,心者善之端也。记曰:『可欲之谓善。』学求其可欲焉,至矣。」时言请其三。曰:「无可欲者,善之本心也,心之体也。语曰:『明善於未可欲之前焉。』至矣,尽矣。明於未可欲,而后见夫真可欲者,见可欲者而存存焉,道义出矣。」时言曰:「默也请拜受以记之。」癸未八月初八日
重恩堂记
重恩何以有堂?荣重恩也。荣重恩也者,所以尊君也。尊君也者,所以亲亲也。君至尊也,亲至亲也,尊尊以致其亲亲也。尊尊,仁也;亲亲,孝也;所以教仁而致孝於后昆也。昔在正德六载,皇帝若曰:「惟尔留都户部主事墀,尹邑清惠,陟兹地曹,会计有操,惟尔贤。惟兹庆典,庸进尔阶。」曰:「尔配黄,克媲尔后,赠之安人。」曰:「惟乃显考爟,俭朴睦恤,於家於乡,□教尔德,褒赠郎官,如尔阶。惟母(业)[叶]贤有义方,赠如尔配,肇锡尔命。钦哉。」惟十有六载,乃载命曰:「惟尔郎中墀,历兹三司,升於五品,出纳有裨於国计,惟汝贤。其进尔於奉政大夫。」曰:「崇乃显考爟,阶亦如之。」曰:「尔妣叶益著母仪,惟尔元配黄夙相有成,惟继室刘乃亦内助,咸加宜人,以显存没再锡之命,钦哉!」史臣若水曰:「夫褒子之美也,必推及其亲;褒其亲,必因其子。纶綍之出,德美是嘉。肇於初,至於再。盖涣乎雷霆之大号也,沛乎雨露之泽也,普乎日月之光也,浩乎天地之仁也。故登斯堂,则知尊君之仁矣。为子孙者,顾斯堂曰:『君之尊吾亲,为吾也。』然而皆知尊身之道,以不卑其亲矣。曰:『君之敬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敬身之道,以不慢其亲矣。曰:『君之光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显身之道,不辱其亲矣。是故登斯堂者,可以知亲亲之孝矣。」或曰:「人君如天地,普万物而不私,若有私恩焉,是犹比天地之仁,酌雨露之泽,漏日月之光,窒雷霆之声,以为私,可乎?」曰:「四牡之诗,『将母来谂』,先王所以体臣也。故君之嘉臣也以礼,臣之报君也以忠,各致其道,非相为赐也。故曰:「堂所以教仁孝也。」德阶墀今参江右,曰:「太史之言可以训,请识之壁。」嘉靖癸未八月二十三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十七篇
同德堂记
维皇继极,嘉靖改元,播厥庆典。制若曰:「尔惟梁氏,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张澯之母,善人之配,积德攸同,慈训有方,才成?嗣,其封之安人。」史臣若水拜手稽首曰:「大哉皇言,显哉皇恩。」乃窃取以名其燕居之堂,曰「同德」。演曰: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故夫妻道也,母道也,地道也,其致一也。夫地道也,故曰「无成而代有终」;夫惟妻道也,故夫义而妇听;夫惟母道也,故父曰「钦有帅」,而母曰「记有成」;是故知同德之义矣。知同德之义,则可顺天地之道,尽阴阳之蕴,而类乾坤万物之情矣。父父、母母、夫夫、妇妇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庶事成矣。君子曰:若夫安人之乐善,可谓曰智,其好施曰仁,慎师友以教子曰义,孝事姑祖以恪□事曰礼,兹非其所谓德欤!用能享天之休命,以光於夫子,裕诸后昆,克媲厥美,惟懿显哉。堂在顺德龙山之阴,惟巍龙山,如腾如蟠,堂当两肘,为楹者三,为东西房者两,为高二丈,广倍之,深如高之数而加其半。外为两厢者两,先翁佥宪以居群籍。前为正堂,正堂者,正外之堂也,封君之所有事也。封君积学修行,以肇休锡,故曰敦德堂。夫同德堂者,同敦德也。以在敦德之背,背也者,北也,故亦曰「北堂」也,北阴而南阳也,阴以从阳也。载树之萱,故又曰「萱堂」。萱,柔德也,柔以从刚也,皆同德之纪也。前堂之前三十步为门,门有楼。又前为石壁,石壁高丈有五尺。又前为通衢,又前为直道者百步,为佥宪之坊,坊三层。又二十步为社,其左右为园池。又七十步为大溪,溪横乎前如带,山后两遶乎左右,如屏如几。此又二堂之大观,而合德同化之象也。澯乃请於太史氏,识於堂壁。嘉靖二年十月朔
溧水县重修儒学门记
凤林子王子既以进士治溧水,登厥吏民於庭,乃誓曰:「昔者帝舜之圣,犹询四岳,以辟四门。矧予蔽弗达,其可弗询於汝众?厥春之朝,乃辟乃东门,迎春於东郊,省乃东作。惟是东方之民,隐生弗生,汝皆达之。夏之朝,乃辟乃南门,遂迎夏於南郊,省乃南讹。惟是南方之民,隐长弗长,汝皆达之。暨厥秋,其辟尔西门,遂迎秋於西郊,省乃西成。惟是岁之顺绌,民情和否,汝皆达之。爰及冬日,其辟尔玄门,遂迎冬於北郊。惟是朔易,民或号寒,厥藏弗藏,汝皆达之。於是既得民情,抚其饥寒,荒歉有济。思若恒性,可以教理。王子曰:「夫谕民必自士始矣。古之学所以养士,效民明伦,以兴化基。是故饮射读法必於斯,听讼献馘必於斯。惟兹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弗敢知,子贡犹称得门而入者或寡。今有门倾圯,寔惟宗庙百官之累,惟尹之羞,且多士之於圣域,何由而入乎?」乃莅学,召诸生造於庭,曰:「嗟尔多士,圣人之学,得非全其四德,以达诸天乎?」曰:「唯唯。」又曰:「诸生欲居广居,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广居无门,则其蔽也泥仁。」曰:「诸生欲行大道,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大道无门,则其蔽也泥义。」曰:「诸生欲立正位而无门,可乎?」曰:「不可。正位无门,则其蔽也泥礼。」曰:「诸生欲达大观而无门,可乎?」曰:「不可。大观无门,则其蔽也泥智。」曰:「是故君子者,春则由仁门以应天之元,夏则由礼门以应天之亨,秋则由义门以应天之利,冬则由智门以应天之贞。夫仁义礼智之门,其致一也,而有二乎哉?」於是捐财鸠工,越月而门成。多士之出入是门者,念尹之功,服尹之训,而民乃作德。咸叹曰:「圣师孔子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今吾等由是门而不知其道,可乎?」乃造於王子曰:「昔者子贡叹得之寡,我则弗有知。敢问先生之语致一不二者,何居?」王子曰:「诸生莫我征信,幸有甘泉子者,方正教原,先我以得其门,盍往请训焉!」甘泉子曰:「吾何言矣!吾何言矣!诸生岂不闻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乎!是故致一之门也,诸生由是而之焉,升堂入室,以居仁义中正之奥矣。是故一德存存,众妙之门。」
广德州儒学新建尊经阁记
广德州儒学尊经阁,前大成殿,后范文正祠,左王太史庙,右集贤馆,而中居尊,尊经也。迸玄妙观於东郊而阁其址,崇正也。东郭子邹子三十五年笃志圣贤之学,以抗疏出翰林,来判广德。於时远近之士执经而考德者咸集焉,邹子乃构材鸠工,凡六月而阁成,居六经於其上,而习诸生於其下。凡为阁三间六楹,而列二翼於前为燕居,会之以门,为复初书院。诸生有进曰:「敢问尊经之道何如?」东郭子曰:「吾无言焉。今有辟雍甘泉子者,知圣学也。诸生盍往问焉!」遂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展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镵诸石以诏多士。
重修江都县儒学记
惟嘉靖四年,龙山戴侍御金纯夫巡兹淮扬,盐政振举,百废具兴。於时莅江都,修文考学,慨教基之圯隘,若将就敝,其何以示训兴道?乃捐罚锾二千八百有奇,爰俾郡守易侯瓒董修之。既讫工,教谕刘君进修携王、罗二生,谒记於甘泉子,宪副赵君鹤、光禄卿安君金为之申请。甘泉子曰:「夫学必有基,其基之不弘,则如之何?」曰:「戴侍御悯学基之隘陋,买南向东首之地二十余丈以拓广之。前甃泮池,广视戟门焉,其亦弘而浚矣。」曰:「其堂殿庑斋号舍之圯,则如之何?」曰:「修大成殿七楹,为间者五,两庑称之。乃修明伦堂,其为楹如殿之数。又修讲堂,凡为楹如堂之数。官廨改为者三,号舍则修旧者二十有八,增新者十有八。立二坊於前街,左曰彝教,右曰英、E。其亦广而华矣。」曰:「其窗棂之坏,则如之何?」曰:「饰其窗棂者若乾,启其户牖者若乾,以通八方之明,然而达矣。」曰:「「其门路之茅塞,则如之何?」曰:「为大门者四楹於东方,其为间者三道,由门而入,以达殿堂斋舍之奥,然而辟矣。」曰:「其楹桷陶瓦之靡敝,则如之何?」曰:「增其楹者若乾,其为榱桷陶瓦者若乾,其漫漶朽腐者易之,涂其丹雘而新之,然而既丽矣。」甘泉子仰而叹曰:「圣人之大道,我罔或敢知。虽然,昔者夫子亦尝譬之堂室矣。其门弟子尝譬之宫墙宗庙矣。然则以学宫而譬诸圣道,不亦可乎!」曰:「请闻焉。」曰:「夫子之道,仁以为广居,忠信以为基,礼义以为门路,智以为渊池,高明以为堂,睿思以为窗牖,贞乾以为楹,道艺以为榱桷陶瓦塈涂丹雘。」「然则忠信礼义之坏也,仁智睿贞之圯也,道艺之敝也,则将如之何?」曰:「夫敝而后有修,修也者,修其敝者也。忠质文者,三代时治之隆者也,其易而异尚也,所以修敝也。故夏忠之敝也野,商不得不修之以质;商质之敝也陋,周不得不修之以文;及周文之敝也伪,道艺举选之法不行,我圣皇不得不济之以举业。夫举业者,我圣皇之所以教人德与业,本末体用兼致者,亦时治之隆也。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今欲修之,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信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混矣。德与业混,则风俗正而贤才出矣。二三子其能与予二业合一之训乎?」刘君喜曰:「论修学得修学之道,谨拜受。」复诸郡侯邑尹,入之石,其永与诸生奉以周旋。嘉靖五年十一月初九日
和州重修儒学记
嘉靖四年秋,和州守分宜易君鸾鸣和以进士来莅治,乃谒孔子庙,省学宫,考图书,则喟然曰:「是果足以基教化乎?仰惟夫子之道,无往不在,而吾和亦为畿内周南育化之地。矧伊诸贤过化,载在图志,宋则范尧夫以新法左迁,游定夫以御史来守;元则马泽、张克忠;国朝陈奇、刘隆、江公才,咸有辟创修学,以兴教基理。我则弗嗣,其何以称士民之望,而广圣天子德意也?」於是乃询诸生:「学则若何?」曰:「基之隘陋如彼,阁之未完如彼,门若墙则如彼,明伦堂则如彼。」又询诸生:「教之兴则若之何?」曰:「浮屠淫祠是溺,回回则甚。於是毁淫祠,尽其材以修学之隘陋,而拓其前之地修尊经阁,以迄前守之工。修其门暨墙之倾毁者,以示诸生瞻望率由之的。坊牌於明伦二门之中,以新仰止。」学正区君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曰:「未也。遏绝回回之教,而示之秉彝,收蒙士以开维新之化。」曰:「然则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区君曰:「我不知於古之修何如?」甘泉子曰:「太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曰:「若和之士鄙夷而俗陋,故士不好学而寡举,其可以修之乎哉?」曰:「四海异人而同心,华夷殊俗而同性。彼前哲之治化,既彰彰如此。不然,则易侯革回回撤棺亲肤之习,而俗为之一变,起童生咏歌习礼之教,而学为之兴者,又何心哉?盖因人心之所固有而觉之,故其从之也勃然耳矣。况由是推而尽之,心事交修,德业合一,下可以取举,上可以入圣。政化而行,行化而意,意化而心,心正而治化毕矣。此之谓大修。闻今有新督学御史郑君启范洛书者,笃志圣贤之学,至则莅民而大振作之,必有以毕吾说者。」姑记其端,因区君以复易侯,刻之以俟焉。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东园记
东园子锦衣徐子申之,中山王魏国之秀,天下之贤公子也。其德欲日崇,其礼欲日卑,其业欲日新而且升,其乐欲自得而日适。别墅东园,因自号东园。凡东园之所有,皆东园子固有也,而号东园者何?志有东园之有也。故凡园之中,有崇者、有卑者、有植者、有潜者、有飞者、有动者,皆东园子固有之,人人不得而与焉。是故崇而为山,则隐然而丘,隆然而陵,巍然而巅,峭然而峰,其东园子之崇德而益高者乎!卑而为池,则涘而滥觞,涡而浴凫,渊而潜蛟,其东园子之执礼益卑,受善而有容者乎!植而为竹木花卉,则箨者日新,萌者日欣,生生者日殷,其东园子之福德日升而渐长者乎!潜而为鱼,飞而为鸟,或跃或翔,动静无常,泼泼洋洋,其东园子适其性,而日与之相忘以游於真常者乎!」或曰:「然则东园子固自有之,固自乐之乎?」曰:「非然也。是乐也,人皆有之,东园子有之而不自有焉。故独乐不若与人,与少不若与众。东园子,天下贤公子也,所与游皆天下之贤士大夫也。故凡燕者、酬者、赏者、饯者、游咏者,大夫士之贤必时至焉,群吏走卒舆马之众必时集焉。万人同心,庶姓同乐,然则东园子之有,不益广乎!此所以为东园子欤!彼以珠履相高,而称贤公子者,乌乎贤?斯义也,秦、汉之间有东园公,诸君子者必或知之,安得作而访诸?」戊子一月九日
新修靖江县儒学记
维嘉靖乙酉,吴兴韦君商臣希尹自大理评事,以言谪丞於常州之靖江。既至,谒庙造学,讶其殿庑堂舍之圯隘。问之,诸生前曰:「屡白诸贤抚巡诸公,屡可而县吏屡以嫌- 11 -
尼,上下二十载,以弊至於是。」韦君怵然曰:「天下事皆避嫌若是,不尽废乎?若作於民,不费於官;纳尔材,毋纳尔金;任以人,不与以己,则又何嫌?」乃复谋於易令。易令曰:「吾方有事,子其图之。」韦君乃白於督学抚巡,皆可之。以常推刘君体观来相宜。於时帑藏仅有三百缗耳。韦君乃召父老氓庶,咸造於庭,誓之曰:「今教基已坠,化之不行,风俗薄恶,子孙不才,寇盗充斥。岂惟长民者之羞?亦尔民之忧尔。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梁栋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大褒。」於是既月,而出梁栋若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椽桷暨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余褒。」於是既旬,而出椽桷若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灰瓦砖石者否?有则听,吾将有景褒。」於是既月,而出灰瓦砖石者至矣。又曰:「於尔囚缧之有愿役力助修者否?有则听,吾将贷其情轻者。」於时而有趍事赴工者至矣。由是材以工备,工以材成,人以能役,力以时任,地以赀拓。始事於丁亥二月,韦迁而易尹继之,易去而番禺郑尹翘又继之。至是大成之殿巍然矣,明伦之堂奂然矣,两庑两斋翼然矣,戟门泮桥俨然泓然矣,凡师生之署馆、名宦乡贤之祠、仓库射圃碑亭会膳之堂翕然矣。韦、郑二君皆游於甘泉子,甘泉子闻之,喟然叹曰:「昔夫子言忠信笃敬,蛮貊之邦行矣。靖江在海岛之间,三代之化所不及。盖禹贡扬州所谓岛夷者欤?韦君学夫子之道,郑君有恺悌之德,言出而民乐趍之,以成教化之基,乃知忠信笃敬可行者,至是为有验矣。使其父老氓庶由是心而扩充之,各率其子弟之秀,以从事於忠信笃敬,而察於人伦,入乎大道,则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与中州邹、鲁之文物何异焉?是固学之所以为学也。」郑君又申韦君之请,请记於石以谂邑之人士,俾永为训。甘泉子笑曰:「昔夫子尝叹『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盖愤世之浊,而乐海之清也。当时子路诸贤且喜而从之。靖江之土,浮生於海中,泛泛若桴槎然,今数千年。自成化以来,吾夫子灵乃妥於是,而门弟子皆从焉。亦当时乘桴之志矣乎!诸父老氓庶今幸生太平之时,遭二君之贤,宣上化理,以遵孔氏,与昔时异。又幸钟海之清淑,而犹不率子弟之秀,从其令尹之教,以造夫子之道,是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其於尔乐於从事助修之初心何如?可以反其本矣。予故记之以谂邑之人士,俾父师者知所以教,为子弟者知所以学。」戊子九月■日
虎丘三贤书院记
君子曰:姑苏之墟有三贤焉,其一曰:宋参政文正范公仲淹希文者,苏产也;其二曰:宋太常博士侍讲安定胡公瑗翼之者,泰人来宦苏、湖者也;其三曰:宋侍讲徽猷阁待制和靖尹公焞彦明者,由洛阳游寓者也。三贤者异显而同道,若范公则以功业显,若胡公则以善教显,若尹公则以道德显,三贤者不同显而其致一也。何谓功业?曰:文正范公出将入相,武定文熙,西贼破胆,而朝野倾心,措天下於太山之安,非功业乎!何谓善教?曰:安定胡公教授苏、湖,推诚乐育,聿兴师道,戒严条约,变历代辞赋之习为经义治事之规,一时从学化之,醇厚和易,驯驯雅饬,非善教乎!何谓道德?曰:和靖尹公得程氏之正传,敬以直内,涵养诣极,至於家丧,身死於乱而复苏,临大节而不夺,非道德乎!何谓致一?曰:文正之功业本於先忧后乐之心,安定之善教依於道德仁义之本,和靖之道德发而为与虏不共戴天之大义。推此志也,如用之,其功业可量耶!故三贤同道而一致。是故文正近立功矣,安定近立言矣,和靖近立德矣。今大冢宰太子少保白楼吴先生,尊贤乐义,景行前修,以虎丘旧有祠,为和靖讲学著书之地,语前守胡君缵宗、今守李君显,验图志古柏而复之,盖久没为寺西之别院矣。遂葺而新之,而迁其佛相。白楼公曰:「范文正公为苏第一流人物,而胡安定亦尝教授此邦,与和靖道德功业政教后先相承,列而并祠之,扁曰『三贤书院』,夫谁曰不宜!且其地去城数里而近,峰峦秀拔,林木丛森,邦之士人,岁时乐游而仰观祠宇,则知报德报功之义,而兴其仰止思齐之心,其有助於化理风俗大矣。」乃请予记之,俾勿坠。予曰:「孰兴不坠?其求终不坠者在人心耳。夫报德报功,人心之同然,不能自已者也。是故以劳定国则祀之,法施於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所以广报也。方北虏西夏之势日炽,其为社稷甚矣,文正以胸中数万甲兵夺夏人之魄,城由延州而北,虏不敢南牧马,所谓以劳定国者非耶!隋唐而来,以及於宋,仕进者尚声律浮华之辞,士风汨没久矣,安定敦本之教兴,致使苏、湖之法式行於太学,遂著为令,以遍天下,士风为之一新,所谓法施於民者非耶!佛氏之害甚於洪水猛兽之灾,乱贼杨、墨之祸而莫盛於宋,虽伊川涪州之行,学者皆背其师而入夷狄,人心陷溺深矣。而和靖特立不变,如砥柱之障狂澜,以附二程辩异端、辟邪说之后,而承孔、孟、大禹、周公之绪,所谓能捍大患者非耶!故三贤者并列,而礼之报德报功於无穷,盖天下人心之所同然,岂直苏人而已哉!敬为之记,以谂邦之人,以侈吴公兴废扶教之功焉。」
泰州胡安定先生祠堂记
「谕人者,以其异域善,孰与以其乡族善?」曰:「善乡,乡为近。」「示人者,以其言善,孰与以其象善?」曰:「善象,象为切。」近则人习服,切则人易知。人习服,故易从;人易知,故有亲。有亲则感,易从则化。是故异域使人敬,乡族使人信;言则入人耳,象则入人心。故先王之法,乡大夫令而司徒之教行,魏象立而治法昭。今夫号於人曰:「必若而乡某君子乎!必若而乡某义士乎!」则闻者莫不悦相语曰:「彼固非远引,乃云『吾乡某也某也』。诚义士君子也。」斯不亦以乡而近,习服而易从乎!今夫斲木而像之,折椽而屋之,肃乎若有著乎其风神,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则过者莫不敬畏相语曰:「彼乃吾乡之义士也,君子也。吾等可自弃为不义欤?为小人欤?」斯不亦以象而切,易知而亲乎!南昌王君公弼臣以进士来守泰州,召士氓咸达於庭,曰:「吾守兹土,寔兼教养,凡尔士庶,盍同於予善!尔弗我征,盍稽於尔乡之先哲,式追於前文人。若尔安定胡先生者,尔岂不知而慕之乎哉!与孙明复、石守道藏修泰山,其义行笃於躬,化於家,孚於而乡,教授於苏、湖。振历代词华之沈迷,复往古敦朴之实行,师教升於国学,声实达於朝廷,式法播於天下。一时多士靡然从之,为之一变,不问可知其为安定门人。若是者,尔之士庶其亦有意乎?有,吾则为尔祠而新之,以为尔仰止之地,不亦可乎?」皆欣欣然应曰:「诺。」乃白於抚按,卜城东南之隙地,以州之赎金,撤官之闲屋,而顾钺之义助半焉。凡三月而落成,为堂者三楹,外为大门,内为寝室,视堂之数勿有杀焉。前临大池,后馆诸生,傍亭颜学亭,周之池水,使士讲圣贤之学於其间。选胡氏子弟二人寄学习礼,捐官田五十亩供其祀事,而复其徭焉。是故东南,法长养也;前池周池,昭澄心也;后学馆,示步武也;亭颜学,示的也。是故巍焉肃焉,示象也。於是士皆欢悦,过其祠者,皆相语曰:「吾等兵防、水利、农算之学,有若安定治事斋之教乎?五经、异论、文艺、理胜之学,有若安定经义斋之教乎?」又语曰:「吾等於行义,有若安定驯驯雅饬之化乎?」於是王君闻之曰:「安定之学岂但若是已乎!」乃遗其门弟林春、王栋之京,问甘泉子。甘泉子曰:「嘻!善如王子之问也,善如王子之问也。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贰於孔子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贰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予幸得於百世之下,故为其乡人士推言之,庶几不终贰於先生之教焉。」王君曰:「命之矣。幸为记诸石。」
惺翁亭记
中丞泰和罗子与甘泉子雅也,一日造新泉精舍曰:「吾病之世之人昏昏懵懵,如醉如梦,缘是失其本心而莫之觉也。自号惺翁,有亭曰『惺翁之亭』,欲因亭以觉我,欲因亭以惺我,惟子诏之。」甘泉子曰:「夫亭也,外则翼然,而中则廓然寂然。夫亭何醉何梦?何昏何懵?何觉何惺?惟人自醉自梦,自昏自懵。惟子自觉,惟子自惺,於人何有!於亭何因!」或曰:「请与子商惺惺之义,可乎?」曰:「可。」曰:「儒曰惺惺,释亦曰惺惺,然则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所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是以别。」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惺翁其以谓然乎?」用记诸亭,时告惺翁。己丑三月十二日
弘斋记
邵武诸生曾守约溥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昆山陆廷评伯载鳌亦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分殊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陆子惑曰:「曾生问弘之道,而子告之以一[体];鳌也问,则幸告之以分殊焉,何居?」甘泉子曰:「噫!道之[敝]也久矣。人知大之为弘也,而不知小之为弘矣。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发育峻极而洋洋也者,浑一体以为大也。三千三百优优也者,合分殊以为大也。必如是然后可以尽弘之道焉。且而以洋洋者为弘乎?而谓优优者非弘乎?谓天之高明为弘乎?地之博厚非弘乎?谓高明之覆物为弘乎?而博厚之载物非弘乎?谓虚为弘乎?而实非弘乎?夫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子盍学诸天地乎!」曰:「然则何以合於心性之图欤?」曰:「观大圈小圈之象,则知天地之合德,而弘道尽之矣。」陆子请曰:「愿先生记之置於斋壁。」己丑四月十六日
新置南京少宰公宅记
公卿大夫士之宦於南都者,或多有公宅,否则好事者必或迎致而馆焉。甘泉子嘉靖七年,以祭酒转南京吏部右侍郎,公则无宅,私无所与馆。求僦於河之东,河东之人三至而三辞焉。求於河之西,河西之宅与之前居而勿与之后室焉。乃权寓於门人史氏之圃,是为新泉精舍。甘泉子言於尚书白楼吴公:「邵康节诗云:『吾庐虽小亦安身,且免轻为僦舍人。更有世人无屋住,向人门户索温存。』夫岂以天官之贰,而为人僦屋以求温存乎哉?」乃谋以缺官皂隶之羡余一百五十六两,买薛氏之居在锦衣之巷者,以为右堂公宅。宅背兑阴而面震阳,凡前大门九楹,稍进西为贰门者一,又进西为厅事者四楹,其北为书房者四楹,又进厅事之西,为室者六楹,室北为辅室二楹,其旁南北二翼,其北翼为库房者四楹,其南翼为厨房者,其楹之数称之。室之南牖为井,其后为园,园之西为小室者 楹。其纵二百五十有五尺,其衡前一百三尺,后一百五十有八尺。此右堂公宅大概也。於是圯坏者姑葺之,欹邪者正之则已,毋求华。或曰:「陋,如之何?」应之曰:「不愈於为僦人以求温存者乎?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白楼公曰:「公今有宅矣,而复何思?」甘泉子曰:「处斯宅者,宜思天下之无宅者,可也。」曰:「有居矣,宜复何思?」曰:「居斯居者,宜思天下之无居者可也。」曰:「有室矣,宜复何思?」曰:「入斯室者,宜思天下之无室者可也。」曰:「夫既乃宅乃居而室矣,宜复可思?」曰:「宅居斯室者,宜思与天下之人,同宅天下之安宅,同居天下之广居,以游神之庭,入室之奥,而毋屑屑焉僦人之舍,以苟温存乎人之门户可也。今夫天下之人,不求自宅自居自室,而徒影响於人之形迹言说者多矣。则亦奚以异於是哉?」白楼公曰:「我为记之厅壁,以告后之君子,俾知得之之难,而图保守之易,其永无忘乎其爰居爰宅而室焉。」嘉靖八年岁在己丑四月二十八日。
南京上元县程明道先生书院记
圣人之道之学,一而已矣。道乌一?仁也。学乌一?敬也。仁以言乎其体也,敬以言乎其学之功也。由其功以入其道,入则贤,贤则圣,圣则天,天则神,神则化,而圣学之能事毕矣。斯理也,亘古而不变,亘古而不变者,天也。其一明一晦者,数也。文、武、周公没,圣人不作而乱臣贼子兴;孔子者出,作春秋,诛乱贼而大道明。孔、颜、曾、思没,圣人不作而杨朱、墨翟兴;孟子者出,辟邪说,距杨墨而大道明。孟氏没,圣人不作而佛老之说兴;程伯子者出,辟佛老而大道明。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而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盖其所自得者多矣。故天理以言其仁也,体认以言其敬也。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然则前圣之蕴,非明道莫尽;后学之的,非明道莫正。自时而后,虽时有明晦,虽人有离合,然而有先生为之指南,而迷方者可以取法矣,其继往开来之功不亦大矣乎!识者谓先生之道如日月之在天,如水之在地,如和气之被万物,无往不在。而上元县为先生簿治过化之地,善政善教之所遗,精神心术之所寓,而精灵钟焉,不可无书院祠宇以妥先生之灵,而系后学之思。旧有先生祠,额卑隘不称厥德,乃度地於三山街大功坊之南,前为门为牌楼。次为仪门,为祠堂三间,左右为营室。次为讲堂五间,左右有庑,其后为阁,阁上崇经,其下为室,左右有庑,其西为射圃,圃有亭。又其西为廊四连,连十间,共为四十间,以处学子。又其西以南为连楼,收其僦租,以供书院之费。斯役也,凡出於公用之财,倡於前督学卢君焕,创於今督学御史刘君隅,将成於新督学某。千余年之缺典,三二君相继而修,岂不为旷世一快哉!君子造之可以知仁矣。是故观斯宇,则思与天之无不覆乎!履斯基,则思与地之无不载乎!览斯栋梁楹桷堂室阁庑,则如万物之无不备於我乎!入其门如大宾,可以知敬矣;是故升斯堂,其有斋庄中正之心,内直而外隅乎!入斯室,其有不愧屋漏之心乎!其主翁惺惺,而凡栋梁楹桷堂室庑阁,兼所照而兼所存乎!夫仁以体之,敬以存之,仁敬一致,体存不忘乎心。然则居斯地者,可无愧而有天下之广居矣。敬记诸石,以来学之士。嘉靖八年五月十日
南京刑部广东司题名记
惟皇建极,稽古立官,班政乂民,爰有刑部,奠掌邦禁,以弼五教。厥尹尚书,厥贰侍郎,古谓之大司寇。肇十三司,厥尹郎中,厥贰员外郎、主事,古谓之小司寇。匪惟具官,惟以交正。书曰:「百僚师师。」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是故参伍以极其变,错综以尽其能,夫然后相师而和衷也。夫和衷者,治之极也。是故郎中曰「可杀」,员外郎曰「可勿杀」,主事又曰「可杀」,夫如是而杀,杀斯不滥矣。郎中曰「可勿宥」,员外郎曰「可宥」,主事又曰「可宥」,如是而宥,宥斯不纵矣。然则今之分理非古也,夫人之情易偏,而好恶是非难乎其衷,其可以分理而独任哉?夫人之情难乎独任,而易偏以私者有五,吕刑曰:「五过之疵,惟官、惟货、惟内、惟来、惟反,其罪惟均,其审克之。」夫官以言乎其势也,或怯其势而屈法,或嫌其势而过法,皆非也。货以言乎其财富也,或贪其贿而屈法,或嫌其富而过法,皆非也。内以言其女谒也,来以言其请托也,反以言乎其报复也。以谒请而屈法也,固非也;因其谒请而加之怒焉,亦非也;岂无下情不能以自达者乎?以复怨而加法,非也;嫌以报复之迹而姑纵焉,亦非也;宁无公平正大之体乎?夫是五者,人情之偏私也。使参人参之,伍人伍之,则虽有偏私焉者寡矣。虽有不公、不平、不中、不正焉者寡矣。南京刑部广东司与诸司异,所辖兼京畿之地,其官者、货者、内者、来者、反者,莫不咸有。易为物夺,其情尤易偏私而难乎中正也。独其郎中、员外郎、主事分理,其传已久,久则难变。一变而复之古,上也;僚寀之间公听而广询焉,次也。郎中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谋及员外郎,谋及主事;主事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讲诸员外郎,讲诸郎中,惟生惟杀,惟以理不以我焉,是之谓天德耳矣。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今郎中萧君漳、员外郎刘君汝輗、主事田君汝成、卢君应祯始也。郎中自戴诚迄漳凡五十四人,其员外郎自陈良善迄汝輗凡七十五人,主事自龚衡隆迄应祯凡一百七人。列而名之,将以求其实也。将以俾后之人指曰:「某郎中贤,某郎中则否。某员外郎贤,某员外郎则否。某主事贤,某主事则否。」某也协和以成其政,宁不起企慕之心乎!某也偏执以败其官,宁不起儆戒之心乎!然则题名之设,将以治其心而达诸理也。心正而理达,交正而和衷,夫然后能无五者之疵,斯可以佐天子以奉行天讨而配天德矣,岂曰小补之哉。四子曰:「请记诸石以告来者。」嘉靖己丑七月二十八日
湖州府胡安定先生墓田记
嘉靖三年,太守冯君曾始莅湖郡,乃考图志,同知何君亦尹曰:「昔在有宋,泰州胡翼之安定先生来教苏、湖,今吾郡人士知礼义之方者,皆蒙其流风之及也。吾等寔嗣教养,可忘其所自耶?」乃誓於里正曰:「其墓在道场山麓者,其守墓之田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其悉以白予。尔所不白,则有恒罚。」於是胡氏之裔联芳者以墓见侵之状白於府,府尽得其状,田尽复而墓可守。中丞陈公凤梧抚临至郡,躬谒其墓,视亭堂之圯坏,命新之,乃并重封其墓而拜祀焉。由是过斯墓者必语曰:「某水利,某农桑,乃此公治事斋之遗也。」又曰:「某书史,某文艺,乃此公经义斋之遗也。」不亦可乎!又谓曰:「不可以无识。」乃因何君以谒於甘泉子识之。或曰:「何以识尔?」曰:「存田也。」曰:「何以存田也?」曰:「以存墓也。」曰:「何以存墓也?」「以存先生之道也。」夫田存则墓长不荒,墓存则人长思贤。故田存斯墓存,墓存斯先生之道存,先生之道存斯人士率教,人士率教斯斗讼不兴,斗讼不兴斯乡井和睦,乡井和睦斯休征荐至而百谷蕃庶,守令之职也。或曰:「先生之道,久而隐矣。如欲存田存墓,孰若明先生之道,训邦之人士,俾慕而亲焉,则墓田可长如今耳,可长如先生之存耳,则盍论其世矣乎?」甘泉子曰:「自安定先生之世,而流传先生之教道者已失其真,而二於孔门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目,乃即其因材成就者记之耳,岂圣人无类之教端有四哉?若安定先生者,当伊洛之学未兴,而声赋骈骊之浮华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而天下翕然而从之,以复於本质。故一时士习变化,驯驯雅饬,不问可知为其门弟。苟非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之乎其间,其能如是乎?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具在,则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耳,达之朝廷,播之天下,以为式法,岂不惑哉!何也?盖其所谓科条至今犹存也,而驯驯之化遂不可复,何欤?诚心之感,非教法之善也,断可识矣。夫圣人之学,心事合一者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之体也,治事所以发其心之用也,思以达诸其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则或者先生立教之本意,千百年人莫之知,予幸神会於心之同然者,敬为湖之人士言之,俾先生之道,人人明於心,而墓田可不守而自求存矣。」越五载,而识文成,今继冯君而治者某君。某也其尚不忘冯君之志而嗣修之,以惠邦之人士哉!己丑秋八月朔日
绩溪县修儒学两庑贤像田租记
绩溪尹惠州黄君锦既厥任,询厥先务,乃稽厥图记,视厥教基曰:「夫子之庙,何以易西南而中居?」曰:「西南惩偏也,是故易之学之域中焉。夫夫子之道,庶圣之中正也。」「西南,庙之旧址,何以易祠文公?」曰:「文公翼夫子之道者也,是故置之右翼焉。」「明伦堂何以避域中於夫子之庙,而易置於东北之祠址?」曰:「山川之明秀,众美之钟会,宜以毓才焉,且示诸生宜践文公之遗迹,以达於夫子之道也。」「作之者谁?」曰:「昔在正德壬申,掌教今为御史敖君钺也。以白於熊太守桂,而达於抚巡督学而成之也。」「修庑而像贤焉,肇之者谁?」曰:「嘉靖己丑惟夏,巡抚高安陈公祥视宫墙,入文庙,曰:『可以妥灵矣。』升堂,曰:『可以育才矣。两庑圯坏则群贤罔居可乎?我是以有梁栋榱桷砖瓦倾圯之修。』又曰:『群贤诸儒有居矣,而神像不设,则多士罔瞻可乎?我是以有从祀群贤诸儒者之像塑。』又曰:『群贤有居矣,众瞻有像矣,而守无恒田,以永嗣修,可乎?』诸生张孟元、汪金等是以有请,清隐废寺田租五十余金之岁入,且曰:『攘异端以尊正道,夫谁曰不然!』遂得请,出县帑以益寺租,而督学临川章君衮亦发县缺员金以助焉,於是学之规式秩然矣,庑之圯者焕然矣,像之设者峨然矣。诸生始咸有观感兴起,以永持循,由群贤之迹以入圣人之室,而修学之功於是为大矣。」「奉行而赞衰之者谁?」曰:「大守南君寿、同知高君应祯、通判林继贤,而任其计度之功者,高君也。」「董其工者谁?」「义官医官胡廷、胡琦也,而教谕文君宗颜、训导王君惟孝、白君永昌亦督视惟勤焉。」工始於己丑之十月 日,迄庚寅 月 日爰落厥成。黄君曰:「诸君子相与成始终,以垂於后之人,不可无纪,且不可无训以开於后之人。」遂因进士郑君恭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昔者子贡谓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今诸生得居宫墙数仞之中,日睹宗庙之光辉,仰群贤之盛美,优游仁义礼乐之府,而不知其门所自入焉,是之谓行不著,习不察,可谓善学矣乎?然而圣人之道岂难乎哉!其门岂远乎哉!诸生其自反自思而自得之,毋俾斯学为徒设也。」庚寅六月二十日
新建点视营务公署记
皇明建极北都,上游以御四方,乃肇京营,大小联络,如人一身血脉,百体以胥保维,以胥号应。若曰:「诘尔戎兵,视势重轻。内重外轻者王,外重内轻者荒。兵之轻重,视乃攸习,弱可使强,柔可使刚。幺么狼兵,敌莫敢樱;宫妇教行,孙兵以张。」是故令行习熟而志一也。故团营之设也,主之以司马,参之以侯伯,莅之以太监,察之以科道。科道之察劾,所以振其弛,作其惰,以一其志,戒之用休,董之用威,而俾勿坏者也。昔在天顺时,则易之惟月;其在成化时,则易之惟半载。逮夫嘉靖乙酉,诏自今必科道有风力者乃任,必受玺书,乃以行事,必三岁乃易,必视戎务之兴废以为殿最。於是任益重,法益严而密矣。诸皆寔自我圣明始制,寔自辅臣杨公一清肇议,逮给事中史君立模去,王君汝梅继之,与御史王君继礼谋曰:「苟善其事矣,不专其人不可也。专其人矣,不严其地不可也。有其地矣,不迩而亲不可也。」乃为请以咸宜坊大顺圣寺之废地,寔迩团营十里,改为公署焉。中为厅事 楹,厅事后为堂 楹。前为仪门,门前为东西房者 楹,取僦值以为薪茗之供。又东为退思堂者 楹,堂旁亦为东西房者各 楹。盖将贮籍於斯,申号令於斯,讥勤惰於斯,行刑赏於斯,会军政於斯。逮王君汝梅迁而王君准继之,与王君继礼谋曰:「其事善矣,其人专矣,其地严而亲矣,不可以无权。」乃请给关防以为符信,庶令可行而弊可革,夫然后法制具备。未几王君准去而魏君良弼继之。夫自王君侍御之拜命也,其历更黄门四,由史君而二王君而魏君,乃今始志同道,合而营事乃振焉。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不其然乎!诚使十二营队士之志如二君焉,则士志一矣。诚使诸营将领之心如二君焉,则裨领之志一矣。诚使六军之帅之心如二君焉,则大将之志一矣。夫然,则联络贯通如人之一身,本支之相应,疾於呼吸,大兵其有不强,京师其有不重者乎!此科道振扬之功所以为大也。二君请予记之,以告后之君子莅此堂者,其尚有感於斯云。嘉靖庚寅十月二十五日
迂冈书院记
迂冈书院者,明奉训大夫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伦迂冈先生奠灵贮书之所,而其子山西道监察御史以谅、翰林修撰以训、乡进士以诜、儒士以某之所建也。书院在粤秀山,粤秀山在广会城内之北,北倚北城,其北东为镇海楼,为元公祠,又北城外为粤王台,又北为白云山,又北东二百余里为罗浮山,蜿蜒而来,龙跃凤翔,而钟於广会。御史昆季卜焉,乃券地於民,券田於官,以立教基,以为子孙云仍之贻,俾不坠於前文人之休。於是鸠工聚材,为堂六楹,凡五间,以奠俎豆。前为左右翼,以贮神器。又前为东西阶,为石阑乾。又前为方亭,子孙拜焉,左右植之松梅花竹以为荫。又前为前堂,楹如后堂之数,高广称之。其左通斋明所,右通神厨斋,明所凡 间,神厨称之。又前为大门三间,门堂之间为楼,如大门之数,以贮先遗书焉,此则书院之所由以起也。又前为月池,池中畜鱼以供脯醢,环植之竹以为荫。又前为扁坊,为家塾。又前为田若乾亩,以为书院守。工始於嘉靖乙酉之夏,迄於戊子之秋。书院既成,负阴而抱阳,据粤而吞溟,居高以瞰卑,环都会之胜,一举目尽得之矣。於是山若增而高,川若增而深,日月若增而明焉。若中居而四极焉,若见流动而不居焉,若见推夺而惨舒者焉,若见群分而合同者焉,草木鸟兽若增乐焉,都士人日往歌咏而游嬉焉。御史君奉侍太夫人於家,属殿撰君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喟曰:「迂冈先生,吾友也。公以颖敏之资,温雅淳厚之德,博洽疏通之才,登会殿两元,负公辅之望,而施不究蕴以早世,知者憾焉。然而人每恒患德位名寿之难全,幸有名矣,患无其德;有其德矣,患无其禄位以寿;有位禄以寿矣,患无其后。今公以名德不究用,於位禄全委於后昆,而御史殿撰诸贤嗣又能禅其名德,进进而未艾。今又建书院以求其传,则百世如公在矣。」问者曰:「夫书院之设,为传经也。愿闻其所以传者。」或曰:「先生尝谓:『吾於易,吾得其时焉;吾於书,吾得其中焉;於诗,吾得其人情物理焉;吾於春秋,吾得其是非焉;吾於礼乐,吾得其和敬焉。』君子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先生曰:『子以为至矣乎?未也。吾尝闻之君子矣。子以为和敬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仪文节奏之详焉。是非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褒贬赏罚之义焉。情理时中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比兴之发焉,有阴阳刚柔之变易焉,有精一皇极之敷陈焉。是故六经皆由心生者也,故治心以治经,则全经在我矣。』」甘泉子闻之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然而道无往而不在也,载而为六经,形而为天地万物,无非我心也。然则书院之胜,於其中居而四极也,则见夫东西南北拱粤秀而尊,居物有方而我无方,则若以发吾心全书之中矣。於其流动而不居也,则见夫山峙川流,日月往来,相代乎吾前者,则若以发吾心全易之时矣。於其歌咏而嬉游也,景物欣欣,人鸟相应矣,则人情物理宛然在目,则若有以发吾心全诗之性情矣。於其时景之推夺而惨舒也,则见夫顺化者昌,逆化者亡,与之夺之,生之杀之,日形乎吾前,则若有以发吾心是非之春秋矣。於庶物之群分而合同也,则见夫高深下上,仰极乎天,俯临乎地,化化生生,保合而凝,则吾心天地之大礼大乐於斯乎全矣。是故治经以治心,而体天地万物之蕴,以与之一焉,则全经在我矣。」殿撰君曰:「六经发於圣人之心也,则吾心之与天地万物为六经之大全也。请记诸石,永以为书院之规。」嘉靖十年八月一十日
白沙书院记
维嘉靖九年 月 日,侍御孝丰吴君久祥拜命出按於广,甘泉子有雅焉,曰:「使君行矣。庶其有事,风化首焉,使君得无意乎?」君曰:「唯唯。」其明年二月 日莅广,阅厥八月,刑狱既理,乃修教化,乃召多士咸造於庭,曰:「凡教化之事,有征信易从者,莫如乡先生。若乡先生白沙陈公者,为我明正学之宗,天下后世犹将诵其诗、读其书、而尚论之者,而况其流风余韵尚存乡里后生耳闻目睹亲炙之者哉!其以崇报寺旧址创而新之为白沙书院,以其孙新会儒学生畬改广州府学,而帮其廪以守之,又拨废寺膏腴之田一顷四十四亩以供祠事。一举而辟异端,扶正学,以化训乎乡里,以风动乎天下,而垂诸来世,亦观风者之首务也。昔者甘泉子尝启其端,盖谓是矣。」凡几阅月而书院成,凡为屋若乾间,木石砖瓦之事若乾,为工役若乾。於是有祠有室以妥灵,有堂以敷教,有庑以处学子。学子之来,可以居业,可以游,可以息,可以优游涵泳以究先生之道,升其堂而入其室,宛然俨然如先生之存,僾乎若睹其容仪,闻其磬欬而亲炙之者。所以淑人之心,明正道、扶世教、易风俗,将推斯世唐、虞三代之上,礼义兴,狱讼息。夫然后人人知吴君之功於斯为大,而出於簿书刑法之外万万矣。或曰:「先生之道何道?而侍御之所以拳拳而表章之者何心也?」甘泉子曰:「先生之道即周、程之道,周、程之道即孟子之道,孟子之道即孔子之道,孔子之道即文、武、禹、汤之道,文、武、禹、汤之道即尧、舜之道。」曰:「道乌在?」曰:「道生於心。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故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一天地也,同一气也,同一心也。是故尧、舜之心即禹、汤、文、武之心,禹、汤、文、武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程之心,周、程之心即白沙先生之心,白沙先生之心即侍御吴君之心。初无二心,初无二道,在觉而存之耳矣。不然,则侍御生乎数十年之后,数千里之远,胡为而有此心哉?」曰:「敢问白沙先生之心之道,其有合於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之道者,何居?」「先生语水曰:『千古有孟子勿忘勿助,不犯手段,是谓无在而无不在,以自然为宗者也,天地中正之矩也。』世之执有者为过,泥空者以为不及,岂足以知先生中正之心之道哉?夫心也者,天地之心也;道也者,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非他,即吾心之中正而纯粹精焉者也。是故曰『中』、曰『极』、曰『一贯』、曰『仁』、曰『仁义礼智』、曰『孔、颜乐处』、曰『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天理也,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所谓『惟精惟一』,所谓『无偏无党』,即孔子之所谓『敬』也。孔子之所谓『敬』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也。孟子之『勿忘勿助』,即周、程之所谓『一』,所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而不假丝毫人力』也。程子之『不假丝毫人力』,即白沙先生之所谓『自然』也。皆所谓『体认乎天之理』也。夫自然者天之理也,故学至於自然焉,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道尽之矣。扩先圣之道以觉乎后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功岂不伟欤!后之人欲求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学者,求之白沙先生可也。非求之先生也,因先生之言,以反求诸吾心之本体自有者而自得之也。千圣千贤之道固自在,而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与夫侍御作兴之心为不忘也。若水生也晚,犹幸及门,亲受音指,故於书院之成也,不让而为之记,俾来者尚有考於斯云。」嘉靖壬辰四月二十二日
五经馆记
甘泉子曰:「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是故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一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学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从[吾游以讲]圣贤之学者,有东莞任生柱,其治舞阳也,民安吏治,乃白方伯於君,创五经馆以教邑之多士,以承於君之德。余闻而喜之,为之言治经之道以为多士训。嘉靖壬辰夏五月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
琴川记
琴川子生於琴川,长於琴川,得琴川之道,遂号琴川。以间识於甘泉子,甘泉子懵乎其未知琴川也,不敢言者五载。琴川子复问焉。曰:「琴也何居?川也何如?」琴川子曰:「吾常孰故琴川也。横然如琴,故琴以言其形也,川也言其弦也。」曰:「何居?」曰:「某川谓宫,某川谓商,某川谓角,某川谓征,某川谓羽。」甘泉子曰:「善哉。若琴川子者,他日可与相天下而和人民矣。吾不知琴,吾居甘泉之洞泉叟也。盖尝有得於泉之音,推是其亦可以契琴川之义乎!有所泓然如土焉,其宫欤!有所穆然如木焉,其角欤!有所铿然如金焉,其商欤!有所勃然如火焉,其征欤!有所浙然如水焉,其羽欤!然而为泉一也。推是道也,非特川之琴为然,而吾心之琴可知也已。昔者舜作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温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夫琴声音耳,何与於解愠阜财哉?其声气之相应求一也,是故可以知心琴之道矣。琴之用大矣哉。记曰:『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是君臣民物政事之纪也。声音之道,岂小小哉?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醳之愉者,政令也。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甘泉子曰:「语云:『大弦急者小弦绝。』盖善喻也。是故五弦和平,大小识职,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内以养德,上以辅极,民风其易,物顺其则,政事不忒,八方宣和,四时顺历,天下化中,四灵来格,治之至也。」琴川子洒然曰:「若是其博哉!请识之,用告夫为理者。」嘉靖壬辰岁六月十三日
稽勋清吏司题名记
稽勋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纸木屏始也;稽勋司旧无亭碑,有亭碑自今始也。何始尔?元礼刘子具之,武城王子肇之,蜀郡高子继之,南海吴子、山东李子赞之,而亭碑成,碑成而题名备。何备乎题名尔?将沿名以责实也。何名乎责实尔?将俾后之人观其名曰:「某也善,某也不善,某也以和而成,某也以不和而败。」是故将为善为和,思贻后人之名,则必力。将为不善而乖,思贻后人之羞,则必不力。咸於题名有赖焉。是故不赏而人知劝,不罚而人知惩者,题名之谓矣。其赖也博矣哉。曰:「然则名曰稽勋,稽何勋矣?」「职长司勋,曰郎中也、员外郎也、主事也,掌邦国官人之勋给。」王子、高子、吴子、李子曰:「惟诸司,惟吏部惟最繁。惟吏部,惟稽勋惟最简。及移武勋之稽於兵部,则又简。及移致事诸务於司功,则又简。今也几若无所事稽者,稽何稽矣?」甘泉子曰:「吾闻体用一原者也。君曰:『几若无所事稽者。』盍通尔僚,相稽尔业乎?是故有百僚师师之训焉。」曰:「请闻其再。」甘泉子曰:「盍反观尔内,自稽尔德乎?是故有作稽中德之训焉。」曰:「请闻其三。」甘泉子曰:「盍仰观於上,稽尔道原乎?是故有稽谋自天之训焉。君子有此三稽者,是故能立天下之体,而致天下之用矣。稽也孰大焉?稽也何稽焉?」曰:「何居?」甘泉子曰:「即体而用具,即用而体存,是故一本也。他日诸君子皆将如王武城之迁文选,如刘元礼之迁太仆,又如往时诸公之递迁为卿、为佐、为公、为保,以致天下之用,未必不自今之三稽蕴蓄焉发之也。」诸君遂请镵其语於萃芳中庭之碑,俾来者得以稽焉。嘉靖壬辰六月二十三日
义泽桥记
甘泉子曰:「王者之政弛而后义士彰,义士彰,王道之疚也。夫道义根於人心,行乎天地,未尝一日亡也。道不行於上,义乃彰於下。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故赏罚之政不明而民明之,是故褒贬之义兴焉。津梁施舍之政不行而民行之,是故赒济之义作焉。故曰:王者之政弛,而后义士彰也。」客有闻而质之者曰:「先生知言哉!今徽之歙有汪其姓,钰其名者,义士也,士而业儒者也。府治之西,沙溪东渡,当东西往来之冲,旧置木桥,涝则漂之,或易渡船,水则溺之。钰叹曰:『吾考某有志焉,未就而早世,於吾心惕焉,悯四民之不济,而悲父志之未酬也。』乃出其赀白金千五百两,辇石为垛,高若乾,以入於渊,阔若乾,以径於涯。中为桥,孔若乾,以达於溪之东西岸。其志於是乎遂矣。夫遂者,非遂己之志也,遂其父之志,而以成父之名,附於石以不朽也,名曰『义泽桥』。桥成,祭告之顷,双鱼跃出於溪,歌颂腾沸於途,鱼跃於溪者,得天之应,颂沸於途者,得人之应。於己为济众之仁,於父为继志之孝。既仁且孝,斯不亦可书矣乎!」甘泉子曰:「嘻!允哲若斯,匪直协天人、称仁孝已也,实於王政有裨焉。夫周官大司空:『制其畿疆而沟封之。』潴防备,遂列浍而治水。洫有涂,浍有道,川有路,以达王畿。有司以时治沟涂桥梁,以利往来。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而民不病涉,王者之政也。今汪氏之子乃能不惜千五百金之赀,以成此桥,於是士利於游,农利於耕,工利於器,商利於货,济川可以无舟,溱洧可以无舆,浅深可以无厉揭之劳,可以免朝涉之胫,可以无千金之瓠,其有俾於大司空之职、王者之政多矣。是宜纪其事於石,以示往来之人,以告夫观风者。」嘉靖癸巳四月望
郧阳抚治院保厘堂题名碑记
惟郧阳之域跨於四省,其东则自永济、尖岩以达河南嵩卢、浙川之境,其南则自沄洲、远河过均州,及湖广襄、荆达於四川之境,其西则过房竹山、竹溪以达陜西平利之境,其北则自武阳、盛水、马昌、上津,迤东北而西南,达陜西山阳、白河之境。曰若稽古宪皇诏廷臣集议,若曰:「惟兹郧阳,实惟四省之冲,厥隶湖省,其程月余,越於三省,千百余里,政令难及。惟兹荆、襄、安沔、河南、南阳、商州、汉中诸府,流民啸聚於兹,且在万山险阻之中,深峒穷谷,人迹难到。惟兹荆楚,古称悍慓健斗,况兹顽民,喜则人,怒则兽,厥患惟剧。夫诸路流民众聚则易与为不轨,三省政令之难及,故未易治。且在万山险阻之中,故可负固而作乱。如人之身,长大拥肿,血气难周,手爬搔所不及,易生虮虱疮疡,惟身之困。徂兹刘、石、王、李,胥兴作难,杀略我民人,荼毒我良善,虔刘我官军,如鼠囓物,扑之则去,止之则来。有万山以为之藏匿,如兔之有三穴,此捕之则彼出焉,虽有知勇,莫克济之。其议立抚治都御史衙门,可使居中坐治,以制四方,承以府卫县驿,为长治久安之图。」制曰:「可。」於是凡所割隶,悉属抚治,凡诸狱讼斯理,钱谷斯计,甲兵斯饬,土宇斯戢,乱略斯遏,边防斯备,城郭斯修,流离斯安,悉听於抚治,毋夺诸於路之巡抚,如昔之一羊九牧者。越自原公杰肇治於兹,继兹以来,凡二十九公,爰及方冈胡公,士民戴之,胥兴造乎府庭而告曰:「惟我胡公,爰甫下车,不遑朝食,惟安我士民,励我廉能,作我德业,兴我水利,完我城池,足我兵食,休我卒徒,阅我武艺,宽我逋负,均我徭役。虽毕公保厘东郊,旌别淑慝,彰善瘅恶,申郊圻,固封守,何以踰焉!然自原公远猷奏功,开创靖边,以及戴、王诸公缔谋绍绩,迄今未有题名,则何以昭扬前烈,懋励将来於无疆乎?」太守陈君云松夙慎公清,宣力惟勤,喜闻而乐道之,以书谒甘泉子於京师,请记诸保厘堂之石,以垂诸远。甘泉子曰:「保厘哉!郧阳之顽民,即东郊之顽民也。保厘之册命不云乎?道有升降,政由俗革。故胡公、君陈、毕公相继治之,惟其时。夫周公毖殷,克慎厥始,其原公之时乎!君陈有容,克和厥中,其戴、王诸公之时乎!毕公保厘,刚柔合德,克成厥终,其胡公之时乎!时之用大矣哉。然则来继诸公者惟此三时,而与时上下之,虽百世可行也。书曰:『三后协心,同底於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予小子永膺多福。』此固圣天子今日南顾之望也。后之君子将列名於兹石者,得无同此心乎!」癸巳六月十九日
南平县令尹董侯生祠记
甘泉子曰:「生祠非古也。其起於去思之所为乎!其诸后世饥食渴饮之际乎!古之人有为之者矣。不见其人,则思以爱其树;不见其步履,则思以留其靴。此何以故?夫善政善教之被乎其民,入於其心,沦浃於其肌肤骨髓,故民德之如父母,有不知其所以爱之戴之者。今夫赤子之慕其父母也,父母在则日嬉於膝下,有食则思以食之,或父母离适邻里,则号呼而不置。及其没不可见矣,养不及矣,则岁时伏腊,荐新而致祭焉,所以继养也。为守令者,有德及民则民德之,民德之故爱之,爱之故思之,思之故去思之,去思之故爱其树及其靴。夫树与靴且然,而况其人乎!故相与肖其人,置其祠而继养焉,不待其没世而不忘也。故曰:生祠者,其起於去思之所为乎!」大行高平人郭君鋆游於甘泉子,造而告曰:「今圣天子重守令,然而未见兴起者,盖未有激劝之术耳。若齐鲁之贤,有阳信董公琦者其人乎!鋆也常闻其德政於父老矣。如公以乙丑进士莅吾高平,高平,泽之邑也,泽潞之间,古称强悍,素号难治,未易以仁柔。董侯下车,一以诚心治之,轸念小民为吾赤子,天子使我养之教之,其可少负德意而不致之於下乎?於是平政役、课农桑、赒贫民、定婚仪、谨条约、兴礼义、敦风俗、息词讼、捍民患、袪鬼惑、禁佛事、奖节义、变士习。民安之而爱戴焉,若赤子之慕其父母然。於其迁而去也,卧辙攀辕,呼号之声震於野,故其谣曰:『前有扬父名子器,后有董母,不祠之,何以慰吾等去思之情,而昭循良之嘉绩乎?』遂相与祠之,又从而歌颂之。」甘泉子述民颂为碑文,其词曰:我寒畴衣?维侯之被。我饥曷食?维侯之饩。食而衣之,维我父母之慈。维我父母之慈,畀我天彝。生我育我,恃我怙我,我父我母,我母我父。思本以报,生报以祠,没继以祀。父母侯去,思侯祠嗣。侯食於兹,垂千万世。侯谁之纪,纪此民俚。大行孝友,务民之义。口碑在石,作者湛子。癸巳六月二十七日
来鴈轩记
来鴈轩者何?顾中舍汝嘉氏之轩也。何以名来鴈?志征应也。何志乎征应尔?表祥兆也。有鴈自来乎顾氏之轩,祥兆也。顾固为吴下四大姓之一,虎头之裔焉。祥鴈之来,有以也哉。夫鴈负阴而抱阳,鸟德之中正者也。北产乎紫塞,南宾乎江湖。北产乎紫塞,见负阴焉;南宾乎江湖,见抱阳焉。阴阳合德,见中正焉。木落南翔,冰泮北徂,是谓阳鸟,随阳往来,变动不居,见得时焉。夫阳鸟者,阳德也。阳为乾、为天、为日;其於人也,为心、为善、为君子、为刚、为明、为正、为中国、为天子、为文华;其於物也,为阳鸟、为节介。夫阳鸟之居与游也,宜塞北、宜湖南,固其所也。顾乃入游京师,朝市风尘,人烟辏集之地,如塞北、湖南之虚,乘云而来,自天上下,止於中庭,而若驯焉,而若习焉,而若羽衣翩跹焉,而饮啄若得所焉,而见其主则若翔舞焉,引其项若忻焉若慕焉,而报告焉。家人以报汝嘉於显灵之宫,汝嘉曰:「噫!吾夜梦白衣者告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其在兹乎!其在兹乎!是胡为而来哉?」是日也,中书之御署於御笔,有命自天,锡之金帛,F之酒食。少宰蒲汀李公曰:「鴈之来,固以昭圣恩也,所谓自天上下也。夫是之谓征乎!」甘泉子曰:「然,然而未也。类聚群分之理何谓乎?以予观於汝嘉氏,将勉为阳德焉,为善类焉,为刚明焉,为正君子焉,为文华人焉。夫是之谓应乎!是故祥兆不在鴈,而在子矣。君子取於斯二者,故曰名之,志征应也。」汝嘉氏请记焉,记之何以?记之,表征应之奇兆也。癸巳七月十八日
重修梧州府学苍梧学记
重修梧州府、苍梧县二学何以有记?记功也。何为乎记功也?昭总督两广中丞南川陶公之立教示法也。甘泉子曰:「古之教学者,居业必有常教,示法必有警教。常教莫如伦理,警教莫如兵刑。兵刑者,圣人所以禁暴乱、示劝惩,感人心以纳於教化伦理之极也。是故昔者明王之立学也,既教之以伦理矣,尤必读法於斯,听讼於斯,献馘於斯,多方警戒以动其心。是故观听狱者,则是非之心昭昭而不可欺矣。观杀罚,则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油然肃然而生矣。论功赏,则辞让之心蔼然而生矣。故曰:感人心以纳於教化彝伦之极也。中丞公其亦犹行古之道也乎!」先是,西山之盗充斥乎东西,流剽於乡邑,陷高州城,杀其守臣,劫其府库。天子震怒,及中丞公始下车,首承明威,恭行天讨,率武将倡厥勇,文臣运厥谋,千夫长、百夫长、汉兵、土兵、鼓行而西,直捣其巢穴,凡俘斩有若乾。天子嘉之,钖之镪币,以彰公功。於是西山平,百粤宁。公乃召梧州太守刘君士奇、贰守舒君柏曰:「予前建岭表书院以教多士,然而书院非古也。古者献俘听讼读法於学校,所以明立教法也。今府县二学具陋并圯,风雨上穿,湿滂下浸,既罔以妥先师之灵,安诸生之学。即如今献馘听决,其何以广视於众,壮大观而警人心也?」乃刘君、舒君任其事,分守万君潮、分巡张君鹄赞厥猷,因前总督中丞韩公永熙之合基而弘之,因中丞邓公宗器之辇土□石而益以新之。左为郡庠,乃邑庠右附之,中同为文庙。庙掖两庑,庑前为门,门外十数寻为泮池,池频棂星门。庠各为明伦堂,堂各有翼,各翼以斋舍。前各为大门,各有缭垣。庖库舍宇,各各备具。大门外同为砖道,道之东坊曰黄甲,其西坊曰青云,前曰仰圣、景贤。夫同为文庙,圣一也。同为砖道,入圣之途一也。三坊鼎立,示举业、德业、心事合一,以进践迹而入室也。始工於癸巳初夏,迄工於冬季。公与诸群从落成之,喟曰:「此非献馘、听讼、感人心、立教化之地乎!」於是诸生来观听,人人自有警省,以兴起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良心,以达之於伦理。夫然后知中丞公立教示法之深意,其所关系,非寻常小小兴作,徒劳民伤财而无补於劝惩之数者。君子曰:「陶公修学,诸生修心,盖有感应之机,相发而交成也。」时刘君已升去,舒君不远四千里,走书南都,谒记於予。予为扩陶公作兴教化之懿,以镵於石,俾诸生兴起之心永永不忘云。甲午二月十七日
新江书院定山先生祠堂记
夫定山先生祠堂者,江浦刘尹之所建,以祠定山庄公之堂也。或有问甘泉子曰:「若定山先生者,诚可谓知道也矣乎?」曰:「然。」「曷谓道?」曰:「夫道,饮食言语,取舍进退,时焉而已耳。昔者孔子,庶圣人之雄也,孟轲氏称之不过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时焉而已矣。时也者,道也,道一而已矣。」定山先生初以成化丙戌进士,改翰林庶吉士,授检讨。不奉诏作鳌山诗,上疏剀切。杖之,调判桂阳,寻入为南京行人副。久之,以二艰去,不复起王巡抚公恕访之,欲以白金十五镒理其庐,却之。居定山垂三十年,累荐不起。学士琼台丘公浚嫉之,曰:「引天下士夫背朝廷者,自昶也。使吾当国,必不利之。」及丘入阁,荐者又累至,有旨取用。先生曰:「此其时矣。况出特旨,非寻常部檄者比,其可不行?」道行,大学士徐公溥语邵二泉宝曰:「当复翰林,乃惬公论。」其语李学士东阳曰:「定山,君人故人,君宜注意。」及赴吏部,三揖不跪,曰:「第令不失己,官职,外物耳。」吏部题复行人副,西涯语吏部曰:「留都根本地,定山当官此。」遂迁南验封郎中。到任二月,得中风疾,迁延野寺。明年丙辰十月告,即归定山。丘公亦卒。又明年,遇考察例,南冢宰青溪倪公岳以罢软退之,乃先生告去已改岁矣。或曰:「定山公不奉诏作鳌山诗而上疏以养君德,兹非言语之道乎?落职判官,寻改行人,处之恬然。及以亲丧而后去,去而山居者三十年。见几而出,出不屈己。故其言曰:『进而当行道也,吾义所安,不违道以乾誉。退而当明道也,吾志所存,亦不立异以求名。』白沙翁诗有曰:『欲归不归何迟迟,不是孤臣托疾时。』兹非进退久速之道乎?以巡抚王公之贤,捐金饰庐,却之不受,非取舍之道乎?是故道一而已矣。知进退久速之道,则知取舍之道;知取舍之道,则知言语之道;知言语之道,则知饮食之道。故宁耕田食力,饥饿不能出门户,而不肯少求於人,而天理之几决矣。夫道也者,天理也。夫理一也,天岂有二乎哉?然则定山先生可不谓知道矣乎?其论学曰:『取乎内而忘乎外,得之心而应之事。如相马之神,非牝非牡;如斲轮之巧,不疾不徐;斯其至矣。』此定山先生之道也。」甘泉子曰:「予癸丑下第南归,访先生於定山。潇然洒落,望之知为有德人也。今观先生及诸公之言,即先生之学宜与白沙先生同,而白沙先生尝语我曰:『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相与问学。不知其后问林缉熙否?缉熙又何以告之?』此犹若有未尽然者,何邪?」或曰:「以讲习不足以入道也,故忘言以默识终;默不以示训也,故因诗以立言;惧诗言之召祸也,故应召以混世;混世不可以久处也,故在告以归山;归山不能以自洁也,故委物而辱身。乃先生则超然而还大化矣。」或曰:「先生之出处进退未易言也。其始也,惧之於琼台;其中也,乘之於西涯;其终也,成之於青溪,而又误於子弟门人之不力焉。向使琼台而不入相,入相而先物故,则先生退居三十年矣,未必出。出而有知己故,则先生之以累荐之贤,则必复内翰,必不南。及南而疾作,不知人矣,使子弟门人而力焉,则必知今法不但一状而可挂衣长揖以去,而必知自奏,知自奏以祈允,必不罹青溪之忍。使青溪而不忍,则自十月告去至明年二月,如彼其久,中间一念同榜之义,全其节以副天下之人望,必有以处先生,而不至从考察以退也。」噫!虽然,昔者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犹曰「直道而事人」,令尹子文三仕三已而无喜愠色,?武子邦无道则愚,古之贤圣人立身遇世,其远意岂常情所可测哉!先生之卒,江浦尹胡君昉请祀於乡贤祠。后二十八年,为嘉靖乙酉,予既为志铭其墓。又十年,从予游者今新尹桂林刘君缙甫莅江浦,吏治民安,不胜景行之思,乃承前尹陈君文浩之业,捐俸辟地,拓治祠堂於江浦之涯,即先生昔创所谓新江书院地也。且将请祀典於督学公闻人侍御诠,以岁时祀先生,以淑人心,治之首务也。凡为堂三楹,其前堂如之,其为大门亦如之,为左右庑各三楹。助其地直砖瓦灰石而赞成之者,邑义官滕氏泰也,故其成也易然。公之族孙庠生庄贡为予道其事,予善焉,遂为记之於石,庶几后有同心而兴起扩而大之者。甲午三月二十七日
增修应天府乡试院记
夫增修应天乡试院何以书?崇贤基也。崇贤基,所以重宾兴也;重宾兴,所以弘化理也。重宾兴、弘化理,有国有家之急务也。是故选举之政,圣王制之而诸侯法焉。兴役业者,应天府尹柴公治之,府丞郭公贰之,辟地广制,以应三载大比之数。始工於甲午二月,落成於七月。甲为乾首,午为支中,以应天地之数,弘开人文,以参三才之数,是故人文弘敷,天地辅成,三才备而王道终矣。凡论才之道,惟公惟明,惟清惟精。精以备事则不烦,不烦斯清;清以定神则不惑,不惑斯明;明以照幽则不眩,不眩斯公;公以普物则不私,不私斯人说而事成。惟其示人以大公也,是以有至公之堂,堂九间。惟其示人以至明也,是以有衡鉴之堂,堂七间,主考居之;惟旁房十间,同考居之,明以相临也。惟其清也,故以游以息,不迷五色,是以厥北有池,径池有梁,梁北拓地,爰有憩息之堂,堂三间。惟其精也,执艺有所,供应有定,厨湢有备,巡瞭有警,校艺有廓,是以内旁憩息左右有屋,屋凡十间。外为外大门,门外有牌坊,坊南为街,街南拓地临淮为屋,屋三十二间。中有明楼,楼直大门,以钥以严。大凡为堂之事者三,凡一十九间;为楼者一,为内大门者三间,为外大门数亦如之。凡为屋之事四十有二间,为房十间。拓地为校艺之舍三千七百有奇,益旧数者三之一。故夫论才之道广矣,备矣,柴公、郭公之协恭至矣。或曰:「然则今之宾贤非古也,而以为可合於王道者,何居?」甘泉子曰:「在道不在制,今之道亦犹夫古之道也。以予观於乡试,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学校之所以教,与有司之所以取,苟得其道,今之制犹古之制也。」「何居?」曰:「德业、举业一而已矣。夫道一而已矣,夫道一而二业一而已矣。」请闻焉。曰:「惟教之者,主德以精业,德业一而古之德行道艺之学存焉。故取之者,考业以知德,业德一而古之乡举里选之法寓焉,是亦古之道而已矣。夫学之者与取之者一,其斯之谓执事敬乎!其斯无负於二公之协恭兹役矣乎!於乎久矣!予之噤而不托於文词也,二公恳之者五七至焉,乃为力疾以书其宾贤之意於石,以达於古之道,用告夫后之作人取人者。」嘉靖甲午七月十三日
郧阳府新立题名记
郧阳,古縻子之国,入为锡穴、为韩属、为锡县、为郧乡县、为南丰州,寻复以县,为郧县。地居万山之丛,路当三省之冲,诸路流逋,聚啸作梗,乃劳王师,乃剿乃捕。平已复作,乃都宪原公杰建厥议,乃命开设郧阳府治。肇自成化丁酉,迄於辛丑,乃五载落成。内领郧县,外辖上津、竹山、竹溪、郧西、保康、郧房七县治之。外内联络,以控诸路。於是向之梗化百万之徒,悉为良民。嘉靖甲午,盱眙陈君云松来守之三年也,厥有成绩,乃叹曰:「郡无题名,名氏於无所考,文献罔所征信,以为劝惩,岂非郡之缺典欤?」乃寓书於南都曰:「郧阳自开郡设官五十有八载,自知府吴远以下十有六人,同知王辅以下九人,通判陈敬以下九人,推官刘芳以下五人,未有题名,罔所考征以为劝惩。惟先生是图,将文诸题名之石,以垂示於后焉。」甘泉子曰:「夫所谓三十有九人者,可考而知也。曰『某也贤,某也不贤』,可考而知也。某也为廉,子盍益法其廉!某也为能,子盍益法其能!某也为公正以表俗,子盍益法其公正!某也为恺悌、为民父母,子盍益法其恺悌!某也为贪懦,子则惟贪懦之惩!某也为私、为邪、为酷、为刻,子则是惩!是又将以是惩是法乎后之人也。」陈子(耸)[悚]然曰:「吾若为不贤,后之人又将惩我矣,吾乌乎而不自惩?吾若为贤,后之人又将法我矣,吾乌乎而不励?」甘泉子复之曰:「吾子昔尝讲於新泉,领恶全好也旧矣,其益修诸其身以贻於后之人,仁人之惠远矣。」遂请藉记,归以镵诸石,以告夫后之君子。甲午九月十七日
龙头赤花关氏祭田记
龙头赤花关氏,顺德族望也,关氏之有祭田,义举也。何以义举也?以尊尊也,以亲亲也。记曰:「士无田不得祭。」又曰:「祭继养也。」故有田斯有祭,有祭斯有养,有养斯有孝,有孝斯有敬,有敬斯有爱,有爱斯有弟,有弟斯有慈,有慈斯有义,有义斯有礼。夫礼义有措,而道行乎其中矣。是故祀田立,而人知其有养也;生事死祭,而人知其有孝也;事亡而存,故人知其有敬也;一体本支,故人知其有爱也;一体同气,故人知其有弟也;父母曰「彼凡出於我者皆血气相通者也」,是故人知其有慈也;同气一体之分,上下亲疏杀焉,故人知其有礼义也。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长长、幼幼,相与交接,而其孝敬慈爱弟友之心油然而生矣。日相劝於礼义,而道行於家庭矣。乡党见之曰「善是」,都邑闻之曰「善是」,四方传之曰「善是」,其为父子、兄弟、夫妇、长幼,皆相观於道义,而天下平矣。行一善而百善集焉者,其祀田之谓乎!故曰:关氏之有祀田,以尊尊也、亲亲也。「何居?」曰:「关氏者兄弟八人,追惟祖志,聿修先德,居不异爨,财不异蓄,为祠以享高曾祖焉。朝阳府君以上於堂中,两叔海渔府君、野樵府君於东西堂,永永勿祧,义起也,以崇本合族也。又割田若乾亩,以供岁时一堂二室之养,俾子若孙守於世世。」於是有启升氏者,因梁上舍请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不亦善哉!不亦善哉!关氏其有兴乎!合爨所以同养,祭田所以继养也。生则有同养,没则有继养;幽则有孝敬,明则有礼义,人道之备也。予噤於文久矣。予将欲推斯世於隆古,而期人人之同善是也。」乃为之记於石,以风一乡风天下焉。乙未三月四日
碧江赵氏祠堂记
惟赵氏远为帝裔,商王之后曰崇澥者,自闽之连江为福州兵马钤辖,迁知南宁,卒赠知军兵钤朝议大夫,遂家广东,是为广东之始祖。其子必持始尉新兴,名拜户部侍郎朝散大夫,克弘宗功,益昌其业,传良卫、友符、宗达凡三叶。宗达四子,即三绝,惟仲瑀肇迁碧江,是为碧江之始祖。三子士志、士慧、士昌。曰士志者,九龄而孤,长而克家,恢复亡业,肇建流光堂,祠二大夫,右有雍睦,左有神库,光先裕后,可谓有功。於是裔孙族会而议之曰:「我祖不祧,其惟二始二功二别乎!所谓先王未之有而可义起者矣。乃於流光后益为寝室者三,朝议公居中室,朝散公附东室,跻仲瑀公附西室,是为大宗。又於寝室之后益创一堂,为室者三,其中室则曰士志者居之,其东室则曰士慧者居之,其西室则曰士昌者居之,是为小宗。宜分而合,明一本也。自崇澥而上,分不得而推也;自士志、士慧、士昌而上,义不可得而祧也。故祠朝议,以始也,以贵也;祠朝散,以贵也,以功也;祠仲瑀,以始也,以权也,伯仲某绝而叔仲瑀继也;祠士志、士慧、士昌於别室,报功也,明别也,以系诸宗也。故曰:义不可得而祧也。若夫礼则吾能言之也,古之祀始祖者,以生物之初,有其神而无其人,有其人者皆礼之变,则朝议独何疑焉?观文、武世室皆以义起,则朝散、仲瑀又何疑焉?士志、士慧、士昌为嫡别之始,以统三宗之裔,礼也,又何疑焉?故以始者谓之礼,以权者谓之义,以功者谓之孝,以系宗者谓之仁。故履斯堂者,礼义仁孝之心,油然而生矣。故同为一门,则同气之义见矣;由小宗,则肢分之义见矣;由大宗,则一体之义见矣。为子孙者,敢不敬乎!敢不爱乎!其裔孙乡士善鸣,与族兄善宏、善练来谒记,又五年,庠生曰善和者始请入石。
志应堂记
上海储南溪既成义塾之堂,胤子太学生昱道其堂之始曰:「翁耻里子之弗训而倡之义,昱也以教资而成厥志。」甘泉子曰:「义而公,然而有文者矣。」其堂之胜曰:盘据乎三林之南,以出乎水月庵之右。堂之为楹者五,左右为翼庑,不及堂楹之数者一,其外为仪门,不及翼庑之数者一,为基衡步者若乾,其从倍之者再。又曰:其庖偪寝处之所,园池亭馆之修,皆足以备堂之胜也。甘泉子曰:「弘而丽,然而非徒末者矣。」其堂之名曰「志应」。志应者,志交应也。一志也,圣功也,盖取诸易。甘泉子曰:「善哉!质而实,本而深矣乎!夫道,感应而已。夫学,感应之机也,无内外、无人己、无终始,一而已矣。六艺九容所以一志也,二三子且道而子弟之贤不肖,何以关乎翁之心乎?翁之义举何以遂感发乎子弟之志乎?是故明感应也。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其志一也。又曰:『水就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而况於人乎!」储子曰:「可以训矣,请记之。」
程乡县修复古河记
惟岁甲戌,张侯天锡初莅邑,谕言曰:「戬乃身忝化源,职在承流,其有若流水以顺民心者听,有若堤防以遏波滥者听。」於是父老庭说曰:「程乡古为梅州,厥有形胜小溪,西北循城而南,注於东,大河西流迤南,过於溪,东会於海,中夹百花洲,烟火二百。爰自河流淤湮,横行而北,陷洲溃溪,以囓城之趾,将不利於邑侯,其柰何?」侯曰:「河势渐不可已,则此城将如百花之患。我则不源不流不防,祸孰大於此者?」乃令於众曰:「其速鸠我工,缮我器用。甲子,我其有事於河。」乃俾蔡县簿贵端董后,曰:「必浚厥源,必导厥流,必防厥波,以克成功。」於是河由故道行,洲渚攸复,居者以安,行者以利,形胜如昔。侯乃誓於众曰:「吾所不以其源顺民心、防民患,若此河者,有如此河。」士民欢谣,请纪其功,勒之金石。或曰:「浚河小事,何以纪为?」君子曰:「昔称禹之功,小及畎浍,况侯疏河之流以入於海者乎!况春秋之法,或以人而书事,或因小而见大。侯之为邑,当逆瑾污秽横流之余,私谒不入,家累不随,是廉以浚其源也;宽省徭敛,加意士民,是惠以导其流也; 严恩信之施,折新民之气,是威以防其波也。则侯之功德可以配此河於无穷,匪直区区修浚之功而已。后之人见河之流,仰侯之德政,若睹龙门而思禹者,则侯为不忘也。」邑大夫叶邓濂、叶师文等俾庠生梁建序告太史氏书之。
韶州府翁源县创建预备仓记
预备仓者,翁源县尹之所创建也,翁源为韶岩邑,尹能遵行积谷之令,且至万石焉。谓谷必有贮,贮必有仓,乃度府馆废址,及阴阳学隙地,横纵若乾丈,创为是仓。其中仍为府馆、为厅事、为厢房、为庖湢,凡若乾楹,而府馆不失其旧。其中为仓之廒者三间,间深一丈二尺,广称之。东西为廒者一十八间,间深若乾,广亦如之。前为门楼三间,而翼以二廒於其傍,一以贮纸价之米,一以贮官吏之俸。经始於嘉靖乙未十一月,落成於丙申正月。曾县尹极莅焉,王主簿?赞之。於是邑士大夫钟尹韵、吴耆民琼等,咸请讼县官之功,以上播郡侯之美。极曰:「非官能致然也,乃我郡侯之功之德也。侯起江山,由进士秋官来守於韶,辟明经馆,修古小学,使属邑六各为预备仓以积谷,而教养兼备焉。是乃郑侯之德之功也,县官何有焉?」郑太守骝曰:「非府官能致然也,乃我圣天子之德也。凡播告之修,行於天下州郡,州郡谨奉承之,以致於邑,俾置囷仓,务储积,惟多寡以为贤否。凡以救民荒、重民教也。是乃圣明之德也,守臣何有焉?」曾尹极旧从甘泉子游,走书以告。甘泉子曰:「不亦善夫!惟政匪敝於时,敝於人。故君明其义,臣能其事,则政举矣。令匪齐於人,齐於人人,故上宣其志,下播其实,则令行矣。嗟夫!井田废,天下无善法矣。富者益骄以淫,贫者益滥以乱,天下无善治矣。故井田不复,王道之疚也。惟其疚以图其善,因其时以救其弊。修其法,不诡於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此常平预备之设,其王道之遗意乎!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则政成而化举焉。富民将曰:『彼皆天之民也,贫蹙乃尔,吾何可独富?』而仁之心油然生矣。贫民将曰:『公府之给,农氓之力也,吾何可以徒餔?』而义之心油然生矣。仁义兴而道德一,风俗同,是故其善教达焉。公不知惠,民不知病,相忘於怨庸,而其善治臻焉。故行一物而四善皆得,预备仓之谓也。今郑侯能祗承圣天子之德意,而曾尹又能奉行郑侯之善政而致之民,四方有贤能之吏,必来取法,是为守令师也。若从钟尹耆民之请,立石以记一邑之善,以风四方焉,夫岂不可?」於是乎书。
逸轩记
逸轩者,上河公之别号也。上河公丰城人,侨居上河,故曰上河公。其姓王氏,其字习韬,其轩曰逸。或者疑焉,曰:「夫逸,德之疚也,故千圣之传,六经之训,惟逸豫是戒。上河公之谓之也,不亦异乎?」或曰:「上河公晦迹於商,好礼尚义,岂儒行而商逸者与?」或曰:「上河公无逸心,外无逸事,口无逸言,身无逸行,户庭之政,桑蓬之能,朝不废朝,暮不废夕,岂谓若是自逸豫灭德者与?」间以闻於甘泉子,甘泉子笑曰:「而未知王氏之文献也乎!罗太宰整庵则有孝友信让之称,乔白岩参赞则有拯急希义、周贫希仁之称,杨月湖宗伯则有佩服忠信之称,盛庶子则有发粟活人、遂生二子之称,严介溪冢宰则有睦姻隐恻之称,费钟石少宰则有乐施急难之称,汪闲齐司成则有既乐施与、亦善化居之称,都宪陈静斋则有扶羸植弱之称,顾东桥则有内修仁义、外礼贤德之称。然则上河公岂逸德者哉?」或曰:「愿闻逸之义。」曰:「子试言之,吾将与子商焉。」曰:「吾将谓上河公毋勤尔形,毋劳尔生,逸而神精,则何如?」曰:「可也。然而尔知人逸,而未知地逸矣。」「吾将谓上河公兀若山停,澹若渊澄,土木以逸尔形,则何如?」曰:「可也。然而尔知地逸而未知天逸矣。」曰:「人逸地逸,则吾既闻命矣。若夫天逸,则诚吾不知也,请闻焉。」曰:「夫天逸也者,法天之行,运而不息,动而无动,劳而不劳,四时以行,百物以生,执天之经,无为而成,与自然为体,动静两忘,劳逸合并,成天之能。子不能知天之逸,又焉知子之逸矣。」曰:「虽然,愿终子之教。」曰:「子知真劳真逸者乎?真劳真逸,得於天者也。是故君子之劳,非苟劳也,劳有物;君子之逸,非徒逸也,逸有物。是故能与劳皆劳而无所於劳,与逸皆逸而无所於逸。书曰:『作德心逸日休。』夫作也者,作也;休也者,休也。作其功而休其效也。」曰:「吾尝闻子自然之教矣,未闻夫有所作之也。」曰:「吾子未闻作之之义乎?抑未知作之为自然之功乎?夫逸也者,逸其德也。德也者,天之所以与我而得其自然者也。作则生,不作则死,是以有戒谨恐惧、勿忘勿助之教焉。故德心恒在,作之而已矣。能作斯能逸,能逸斯能休,故能与天同游,与地同流,惟日休休,不忮不求。」习韬闻之,冁然曰:「命矣。请记於轩以自勖,以袪夫人之惑。」
神交亭记
池阳高士有古源李子者,谢太学,隐居小丘山,十余年不出,志圣贤之道。闻甘泉子而慕焉,然而未尝识面,甘泉亦未尝识其面,而知之贤而敬之,曰神交矣。或曰:「面不不相识,何谓神交?甘泉子曰:「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舜梦拜乎丞、黄帝梦游华胥、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故心之神也。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嘉靖丙申八月,甘泉子过池阳,登九华之山,古源子出迓焉。或曰:「子十年不为彼乡士夫出矣,不为郡大夫出矣,而为甘泉子出,何耶?」曰:「吾为道出也若甘泉公者,所谓旷世遇而呈祥者也,吾为道出也,非为甘泉公也。」相见而欢,若平生交焉,而若鱼水不足也。执弟子礼而学焉,虔以相孚,神以相授,又若磁铁之默合,不待口之相语也,深矣。何则?神交至焉,倾盖次焉。故知神之所为者,可以尽心矣;知心之所为者,可以知性矣;知心神之所为者,可以语道矣;尽心知性而存养之,可与语学矣,尽之矣。古源子退而作神交亭,甘泉子为次第其语,作亭记。甘泉子喟然叹曰:「於乎!时隆子而知神交之道,则斯亭斯记可两忘矣。」
犬乳猫记
甘泉子世居增城之野甘泉都,甲午春,家有猫犬先后同时而生子者。犬之子四,长也;猫之子二,幼也。母猫常去,不乳其子,子来求乳,则穿其子而去之,不得食,则一子饥以死焉,其一独存。犬见是猫子之无乳悲鸣而咿嘤也,就而乳之。以左手枕其首,以右手抱之而乳焉,日月率以为常,爱之如己出焉。犬之子与猫之子群然而食、群然而卧,忘乎其孰为犬、孰为猫也。妇者、男者、愚者曰:「娭哉!犬也,不专其子而乳猫之子也。」智者曰:「仁慈哉!犬也,不私其子而猫之子乳也。」至於母猫与其子同气而分者,乃反若甚嫉妒焉,其子濒於饥且死而不动其心焉,忍哉!猫也。愚者知者乃莫知恶之,又何也?后四年,甘泉子以便归省墓,家人告其事如此。甘泉子曰:「嘻!异哉!计其时,是为南都礼部宅猫相乳之前一年也;是为乳猫处,予痊之,池为义猫冢之前二年也。猫相乳,犹为同类也,而犬猫异类也,犹有如此者,其诸异於义猫也远矣!不可不书之表之,为天下后世女子丈夫同类之为慈者劝,为妒者戒。」(缺页)
重修南京吏部尚书公宅记
其实矣,何居?」曰:「吾有试焉。昔余备卿南礼时,则过堂音巷太宰之虚宅焉,但见瓦栋落落,垣柱仅存,而悲之戚焉,动吾心焉,若毁吾室矣。再過屢過之,而益悲之戚戚焉,益動吾心焉,若痌?吾身而傷吾饑矣。告之於大司马舆浦王公,舆浦王公之心亦谓然;告於大司寇石塘闻公,石塘闻公之心亦谓然;告於大宗伯渭涯霍公、少宗伯泾野吕公,霍、吕二公之心亦谓然。夫二公之心不约而同然,如痛痒之相关者,何居?自非一体万物,性分宇宙,胡为其然哉?」甘泉子谋於右宰钟石费公:「昔吾在礼卿而戚焉,初迁天曹卿而益戚焉。即欲谋治之而病未能焉。夫欲治吾官者,必先治吾居,吾居之弗治,吾未见其能官也。闻之人曰:斯宅也,自昔之君子,东川刘公之肇置也,尝廓然其宏丽矣。自夫某君子旷斯宅而弗居,而居於他所也,而垣瓦以颓。自夫某君子居於他所,旷斯宅而不为之一修乃垣,一缉乃瓦也,而栋宅榱桷以坏。夫既能以渐而颓而坏也,则吾岂不能以渐而修完之乎?」惟时二人乃虑公用之羡余,选属官之贤者能者,而付之司务何君勖焉。勖以身治之如己之居,易其所有余以济其所不足,又不足,则以咨宗伯霍、吕公曰:「夫以公财治公宅,不拂公议也,恶乎不可?」二公乃慨然檄毁淫祠之公财助焉。咨司空石庵蒋公、南山胡公,委营缮所正副使赵勖、易时兴董其工,而司其出入之数焉。简大匠付之,量众材而趋之。垂成,而何君迁户曹副郎,举文选主事杨君一谟代之终焉。惟时斲者、墁者、筑者各殚尔心,各竭尔力,经始於丁酉七月,迄工於其年十有二月,凡五六月而落成。告霍、吕二公来观之,二公欣欣,咸举酒而交庆。甘泉子目钟石公曰:「斯二公之助,以庇吾部今后之人也,二公他日大庇天下,亦当如此矣。」霍、吕二公答曰:「今二公之惠,修此屋以公於后之人也,则他日辅大修天下之比屋,使可封焉,亦当如此矣。」於是四人大笑,相与饮酒尽酣,而相乐以有成也。由是诸卿观之,皆欣欣然而喜矣。诸司见之,皆喜而欣欣然矣。士者、农者、工者、商者、东西过之者皆乐,若沨沨然不知为之者,如美之在躬矣。盖至是而后一体性分、欣戚相关之义,始验其实,而非迓虚语矣。甘泉子将欲求去,然而犹欲修此宅焉,人或疑而问之。甘泉子曰:「尔以为尔之一体性分之在天地宇宙间,为有人己前后古今之别矣乎?古之人有使於他国,明日遂行,而犹修完其舍馆以去者,又有将掣军而去,然犹修饰其营垒而行者,然则岳武穆诸人皆非与?」曰:「其然矣。其信然矣。」斯宅也,凡地纵三百二十尺,衡一百八十五尺,凡为室之事四十,其为亭者三,为门者二。凡前为大门,曰安宅之门,门三间,右以处舆皂,左以处官吏。其次为二门,曰如见之门,中为甬道,左右为通路。又次为大堂七间,中曰中正之堂,东曰东堂,西曰西堂,堂各二间,后各夹为二室。其前左右厢房各三间,东曰东厅,亦为东塾;西曰西厅,亦曰醴芝轩,志芝出於酒缸中也。又次为内室五间,前有穿廊以入室,曰安宅之奥。其耳室二间,东为厨房,西为库房。前左右亦各有厢房各三间,西为书房,东为外厨。其室后为凉亭,曰时亭,辟其四楹,以开四门,时其日之出入、月之寒暑,而启闭焉。周植松竹梅花卉,以当三益,以为时辟之观,见天地万物之生意焉。西南有池,池上小堂曰瑞龟堂,志应也。盖堂成而得金龟於池,大几盈尺,有九小龟从之也。东南有沼,沼上有亭,曰得泉草亭,志浚沼而泉出也。皆以供游息之学,养其神以达於政事焉。於乎!凡我有来公卿,百世君子,其念兹肇创之难,修复之不易,其毋旷尔广居,尚宅尔安宅,时缉尔瓦,时完尔垣,时新尔栋梁榱柱之朽,时灌尔花卉俾勿坏,惟时亦克尔官。尔广居之旷,安宅之弗宅,尔垣瓦梁柱榱栋之弗修,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毋亦复为后人之悲、之戚、之嗟!於乎!其念之哉,其尚监於兹记。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九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记
重修应天府儒学记
应天府儒学贺教授,将率其僚训导澄也、衮也、德牧也,同谒於太宰甘泉子,则必先之以友德昌,申之以九鼎焉。贺之言曰:「若钧也之为教,宜奚先矣?」甘泉子曰:「古者三代明王之教成天下也,必先立学。学,教基也,教基不立,则教法不尊,教法不尊,则教道不行。是故三代明王必先立学,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教以人伦也。人伦教、五品逊、百姓亲而天下治矣。」「请问五伦之於学宫也,何教焉?今敝学之学宫之修也,督学侍御冯公倡其端,应天府尹孙公,府丞杨公申其事,巡抚都宪欧阳公可其议、须其材,简俾上元李簿奇章董其工。经始於丁酉六月,迄工於十有二月,凡修门堂室宅以暨廊庑斋祠馆圃者若乾事。惟公诏之,庶师弟子知所以教,所以学焉。」甘泉子曰:「学云学云,口耳云乎哉!文辞云乎哉!於是将有效之焉矣,将有觉之焉矣。将俾师生朝而益於是焉,暮而习於是焉。抑而思於是焉,必曰:『四公之所以宁宇我,教养於我者何也?承吾明天子之德之惠也。吾人将何自励以图报於他日与?』然而君臣之义於是焉著矣。为诸师者坐焉,居然有父之道;为诸生者立焉,肃乎有子之道。诸生将胥与言曰:『夫诸师之临我以教我也,罔极之恩,成我者与生我者等也。』然而父子之亲,於是焉著矣。师生将文会於是,辅仁於是也,有相承相发之益焉,有相丽泽之功焉,有相观而善之懿焉,然而朋友之信於是焉著矣。凡入学者必相以齿,长者在前,少者在后,天序以秩,天显以临焉,然而兄弟之道,长幼尊卑之序,於是焉著矣。尊也、长也,阳道也;卑也、幼也,阴道也。知长幼尊卑之义,则知阴阳倡随之道,然而夫妇之别,於是焉著矣。故学不修不立则仪物不彰,象教将毁,则无以见道,而天理或几乎灭矣。此四公之功於是为大,岂区区簿书之务小补乎哉?且吾职事未及遍观焉,请闻修何修矣。夫门则何如?」曰:「有棂星门,有戟门,有儒学门。饰旧维新,亦既闳然洞然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日由是门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入圣之门者乎?夫堂则何如矣?」曰:「妥神有文庙之堂,讲习有明德之堂,演射有观德之堂,革旧维新,则既敞焉、廓焉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日升是堂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升圣之堂者乎?夫室则何如矣?」曰:「堂后有尊经之阁,阁下有室,左右有师生之斋馆,馆中有宅,易旧维新,则既巍焉奂焉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是宅是室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入圣之室,而自宅安宅者乎?」贺子曰:「先生既惠教我以心学矣。敢闻所以入圣之门,升之堂而入之室、宅之宅者,云何?」甘泉子曰:「岂易言哉!岂易言哉!昔者七十子日相与亲炙於圣人之教,其时高弟如子贡,犹叹得其门入者寡;夫子称由也升堂未入於室;虽善人不践迹,而室亦不能入焉。故谆谆示人以求仁而宅之矣乎!迹,路也,门也。夫中正者,圣人之门路也,学之者或失则过焉,或失则不及焉。是故得门者寡矣。门且不得,而况於升堂乎!而况於入室而安宅乎!则盍反其本矣!」曰:「钧也请问其本。」曰:「敬为本。敬者一也,孟子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夫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之间者,一也。一者自立於无过不及之中,其圣人中正之门路矣。是故得门恒於斯,升堂恒於斯,入室恒於斯。夫得门恒於斯,则中正矣。升堂恒於斯,则高明矣。入室恒於斯,则精义矣。终始斯,斯五伦之道油然触类而生,斯之谓自修自学而自得也。夫自学自修者,乃自得之,自得之者,其机在我者也。盖四公之功力有不能与焉。夫反其本以自求多福,在我而矣。」贺子曰:「请先生记於石,与师生奉以周旋,永以为训,以图报备称我君师之德,以无忘四公之功焉。」戊戌正月初十日
槎黎氏新建祠堂记
甘泉子言之曰:王道之行,其易易乎!何居?礼,君子将营宫室,必先立祖庙。祖庙之设,所以尊尊也;尊尊也者,所以亲亲也;尊尊亲亲也者,所以笃恩义也;笃恩义也者,所以正伦理也。是故人人尊其尊,亲其亲,恩义以笃,伦理以正,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是故先王重之而君子务焉。易之萃曰:「王假有庙。」是故因人心之同然而萃聚之者,莫大乎庙矣。槎黎氏前未有祠堂,有祠堂嘉靖丁亥始也,玄孙玺会诸父昆弟为之也。玺,甘泉子子婿也,志古之道也,介其叔某也、某也来告甘泉子曰:「吾始祖曰英,宋学士也,咸淳间始自南雄迁来东莞之槎焉,四传而至先祖曰士进,号槎江府君,敦古崇俭,家业以昌,置祀田一百亩。然而行事於私室,未有祠堂也。有祠堂自嘉靖丁亥始也。祠堂凡三层,凡为屋九间,左右廊庑凡若乾间,其费则丁捐银肆钱,粮石捐银捌钱,义出者听之。专以奉二代而奠其主,岁冬至、立春行事焉。请公训言记於石,以垂示子孙於无极。」甘泉子叹曰:「嘻!不亦善乎!夫祭,所以报本反始、崇德善族也。冬至必祭,示人莫不有始也;立春必祭,示人莫不有先也。今夫动植飞潜之微,莫不有始焉,豺獭之细,莫不知报本焉,而况於人乎!故升其堂,入其室,履其位,行其礼,致爱若存,致悫若著,僾乎若有见乎容声,洋洋乎如在乎左右,是故尊尊之孝勃焉生乎其间矣。孙曾云仍对越乎下,班立则上下以世,左右以齿。纵而观之,自下而上,本於祖一人之身而敬形焉;衡而观之,自中而左右而外,如分一人之肢而爱形焉,是故亲亲之恩蔼焉而生乎其间矣。尊尊亲亲而道行乎其间矣。是故笃恩义,正伦理,莫大乎庙祀,庙祀立,则人知重本,知重本则知持身,知持身则知保家,以无辱己所自出焉。诗曰:『无忝尔祖,聿修厥德。』吾盖有望於黎氏矣。」戊戌四月初一日
猫再相乳记
丁酉腊之九日,甘泉子迁居太宰之馆。越明年戊戌二月二十五日,有所畜黑母猫生三子。逾月,其子能啖且走矣。有同畜黄母猫亦於三月二十八日生七子,不能乳,死者三焉。其四仅存,其鸣嘤嘤,其目冥冥,匍匐而不能行。黑母猫见之,则拊之舐之苦怜之者,递衔之,置於时亭之窝,同己子而乳之。己之子或走去他所,则独乳四黄子,舐之拊之怜之益至。四月十二日,匠者著画钉於时亭,黑母猫若嗔夫人之惊动之也,则又衔递其四黄子,引己三黑子,入於床后之夹室,欲其密而静,而护养之焉至矣。甘泉子喟然叹曰:「异哉!猫也,其亦犹夫有人之心者也。夫乳他猫之子如己子,而不忍见其就死焉,则亦若是其能仁矣。置之密室而护养之至焉,则亦若是其有智矣。仁且智,[曾谓人而]无人心者能之乎?嗟吾未四五年而三五间见焉。吾於乙未,见家猫相乳於宗伯之馆,於甲午,家犬乳猫於甘泉之庐。今又有此,目击而谛视之,告感焉,与夫旧腊十龟之锡於池沼,三芝之出於酒缸,皆可大异也。嘻!福耶?祸耶?其偶然耶?或以为福之兆,非也。位至尚书,吾受福过矣,又将何福?或以为德之征,亦非也。吾欲寡过而未能,何德之有?审如是,将物之蠢动而至灵者可欺,而天昭昭可幸致也耶?其必偶然而然者矣。遂纪其[实]而表之,无亦使其灵异浪而无传焉。十七年戊戌四月十四日,甘泉翁在锡龟亭。
山泉记
山泉,念祖德也,小司马大夫子吴子宗甫以之。吴子,贵溪之秀,内之乎用心,闇然而章,志尚乎中行,昵不以亲,学不以人。有才子四人,使春也学於甘泉子,甘泉子皆贤之,父子之难矣。尝贻之诗曰:「何以受山泉?山泉静且清。安得挽之去,尽洗世间盲。」山泉子曰:「先生以易道教我矣。然道南非敢尔也,号山泉,所以念祖德以不忘也。寒宗僻壤也,东有苏山,西有甘泉,吾祖以为号者,非若山则若泉,抚木石而与居,挹清流以自洁。南也兼二义而一之,曰山泉,念祖德不忘也。是故於斯山斯泉,爱之如爱祖考然。」然於一石曰:「某石,吾祖所登歌而灿烂也。」曰:「某石,吾祖所砺剑也。」於一木曰:「某木,吾祖手泽所树也。」曰:「某木,吾祖常游所荫坐也。」巍巍中峰之思,勃焉而兴矣。於泉之源曰:「某泉,吾祖所濯缨也。」曰:「某泉,吾祖所洗耳也。」於泉之流,曰:「某泉,吾祖所观澜也。」曰:「某泉,吾祖所濯足也。」曰:「某泉,吾祖所饮牛也。」混混本源之思,蔼然而生矣。诗不云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夫中峰本源之心生,则孝敬之诚笃;孝敬之诚笃,则修德之念切;修德之念切,则生人之道备。德之广矣,积矣,与木渐渐,与石岩岩。其通矣,溥矣,与源涓涓,与流渊渊。巍乎高山,不足以为峻;深乎寒泉,不足以为洁。是坐此道於山泉子也。遂为记其说而系之诗曰:「振衣高山兮濯清泉,言思君子兮乐盘桓。山木有根兮泉有源,仰遗则而弗谖兮,於泉之澳,於山之颠。山泉山泉兮,乐无□乎乐无□。」戊戌四月十四日
宜兴甘泉精舍记
嘉靖乙未冬,进士溧阳史恭甫际既免母徐夫人丧,游观宜兴山水之胜,因买山,得煤舍以为义仓,永济两县之饥。遂馆玉女潭,为行乐至张公洞,黄生云淡仲通曰:「此泉流於石底,古碑以为有甘泉出焉,而师太宰甘泉尝来濯缨於此,盖兆之矣。」督学北江闻人氏诠复言之,恭甫乃慨然治之,畜泉为池,盈池为流,流行为沟,筑屋於泉上,为甘泉子他日游居讲学之所也。前为门三间,内为堂者三间,后寝如堂之数。前后四翼廊以次成之,引沟环遶门前,遂为此洞增胜焉。及恭甫入铨曹为文选,往往寓书请甘泉子扁为书院,甘泉子不应者久之。溧阳丞周君懋光私扁之门曰「甘泉精舍」,堂曰「自然之堂」,寝曰「寻乐之室」。仲通诣金陵请教言,刻之崖石,以志燕峰之德於不忘,且以训於后之来游者。甘泉子曰:「吾何言哉!抑尝闻之,古之善言者,不下带而道存焉。今精舍在泉上,请以泉言,可乎?在易之蒙曰:『山下出泉。』静而清也。静言其功也,清言其性也。仲尼亟称於水曰:『水哉!水哉!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於四海。』故混混不舍,言其本也。盈科放海,言其积而大也。其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言道体之浑全也。诸子诚欲学焉,吾请学於斯泉焉足矣。是故学其静以养之,学其清以淑之,学其混混不舍以本之,学其盈科放海以积之极之其大焉,学於逝川,以观之道体之全焉。尽之矣,夫复何言!故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故感而通之,则凡运而为四时,发而为百物,峙而为山,流而为川,飞跃而为鸢鱼,皆吾之性充塞流行於无穷,莫非教也。易曰:『天行健,君之法之以自强不息。』夫学至不息焉。至矣,夫何容言!诸子志之。」
绩溪县尹东洲李君生祠记
甘泉子曰:「生祠非古也,其衰世之志矣乎!古之任官也尚德,后世之任官也尚力。故古之守令也,将以子民;后世之守令也,将以盗民。子民者多,故其感也众,民将曰:『夫皆我父母也,父母奚择焉?』故不知父母之为恩矣。盗民者多,故其感也独,民将曰:『夫皆我盗也,父母何去我焉?』夫然后知父母之恩之深矣,是故有民盗者在,民将曰:『时盗曷去诸!计之已几日几月几年矣。其久割我矣。』其去也,民将- 10 -
相率逐盗焉,且掷之石,且扫之迹,惴惴焉惟恐其复来尔也。有民父母者至,民将曰:『父母曷其来暮!计之仅几月几日几时矣,不久惠我矣。』其去也,民将相率攀父母焉,且脱之靴,且留之衣,且肖之像而继之养焉,阳阳怳若其尚在迩也。此生祠之所由起乎!」吾徒茂名有东洲李子邦直汝司者,生有淑质,有猷有才。昔从我游於金台,志於圣人民(抱)[胞]物与之学,始由东阳移尹於绩溪。绩溪岩邑也,汝司莅之,一月而政清,二月而吏治,三月而民安,踰年而民乐,乐而歌之曰:「畴盗我衣?李母蚕之!畴盗我食?李父之植。昔化顽斗,父母我教。」比其迁去,为尚书郎,以贰仆卿也。士民言曰:「夫衣我食我,以安戢我者,罔极之恩等也。其可忘!」相与追思之,追思之而不见,则相与瞻望之,瞻望之不及,则肖其像形,妥之屋楹,俨乎若有见乎其面貌,僾乎若有接乎其容声,俾我土我民之子子孙孙永永不忘也。邑许氏金、大学生时润者,皆尚义士也,以告於甘泉子,请记於祠之石焉。甘泉子曰:「嘻!世无汝司,汝司乃名,非时之幸。嗟哉汝司!政其有成,学其有征,非斯文之庆欤!」遂为记之,以告来裔云。戊戌六月二十三日
莲洞书馆赡田仓记
甘泉子丙申南归,既创莲洞书馆於峨眉山,修甘泉馆於古甘泉洞,又为朱明书馆於罗浮山,与大科书院在西樵之巅、烟霞之洞者为四馆,以为他日归休之地,将必递叙四时而往居之,乃周而复始,以毕吾年,以成吾志,以淑吾人。然而四馆者,独莲花在峨眉之巅,孤绝如在天上,视下诸山水如培塿然,如线缕然。学者往居,不可以裹粮,则见增益北郭外阮、唐、廖、蒋四村之间,有荒埔无主者,可垦为赡田。乃因诸生之请出力,命仲子柬之与诸生白县大夫文君念斋章曰:「昔者莲洞之创,多公之力矣。盍图斯以为裕赡来学,维持风化长久之计乎?」曰:「宜垦之。」则为翳陂为流,蓄流行圳,引圳入埔,治浦为塍,平而为田。先白县出税亩若乾顷,而凡先时民占而为园无税者辟之,卑隰而为湖者塞之,凡为田约十余顷,以其附郭也,岁收租谷可千余石,熟之可三千余石,凡乃工金一千五百有奇,盖陂闸屡起而屡圯,屡圯而屡更之,故其费也博,而吾一二十年俸入之囊罄於此矣。厥惟艰哉!乃筑赡仓於白石之墟,为廒者二层,层为屋者五间,有廊有厅。凡岁赡田之入必有贮之,而岁馆长二人与子若孙主之。乃出誓言曰:「凡馆之屋宇、木植、砖瓦之坏,而不以此葺之者,有如此誓!」又曰:「如屋宇不足以处诸生,而不以此增创之者,有如此誓!」又曰:「凡生徒不审其兼习二业,为古之德行道艺之学者,而冒(许)[诈]以来居斯屋、食斯谷者,有如此誓!其懒(堕)[惰]者,及不为- 12 -
举子业而以虚名为浮夸,无实得者,不馆不谷焉。其馆谷之者,必审克之人,月米四斗,为谷八斗。必岁之新谷已登而旧谷未尽者,乃许子若孙分其修理税役之余焉。若新米入者,无羡余者,而先时以冒分者,有如此誓。必以自犯不仁不孝之罪,不仁则得罪於天,不孝则得罪於父。得罪於天与父者,非子也,非人也。於乎!其尚念吾始为之艰,而敬守之以勿替哉!允若斯,乃若馆长,乃若子若孙,亦与有休光焉。」是用为记。戊戌十二月二十五日
罗浮朱明洞创造精舍记
记称朱明为天下第七洞天,非然也,道家者流为之也。夫天下之山岂可以其高卑大小品第之,而亦岂能一一较量为哉?故山不在高,水不在深,人不在大,必有所以自异者。不然则汤九尺,文王十尺,孔子十围,而遽以是求汤、文、孔子也,可乎?是故舜以历山显,伊尹以莘野显,孔子以尼山显。尼、莘、历山岂足以比高絜大於天下之山哉?罗浮海上山,其显於天下者,以葛洪仙翁、王野弥明之徒居之,然未有圣人之徒居之也。使有圣人之徒居之,如大舜、伊尹、孔子者,则朱明当为天下第一矣。岂云七焉而已[耳],卑之哉?甘泉子弘治丙辰则同李世卿诸子,由博罗因曾子鲁、胡子学造冲虚观历□- 13 -
小石楼,以览黄龙诸胜。辛酉,则偕赵元默由增江塘口而入宿梅花村,以览诸胜。方予之乐之也。石翁先生曰:「毋心有所往,情随景迁,俗乐耳。」立木空中,足其颠,如履平地,四顾洒然,犹为奇绝。吁!此其游息之学矣乎!其圣学矣乎!濂溪先生诗云:「我积阴功五十年,人言行满合成僊。青霄未得参鸾鹤,先上罗浮七洞天。」其几圣已乎!若得濂溪、石翁者以居是山,即为古今第一等人,而是山为第一等山,而何云乎七已哉?丙申冬,甘泉子南归,复携诸子渡增江,历梅花村,以宿冲虚观。亟以书报曾、胡二氏、黄时卿氏来会焉,求古所谓朱明洞者而卜筑焉,以为退居之地。朱明在冲虚之后,后倚虾蟆、玉女诸峰,临以飞云之顶,右挹麻姑峰,诸秀掩映,流水□□,遶洞前以出。冲虚有大石刻曰「朱明洞」者当其前,盖古迹湮没已久,人所不到,极幽处也。於是亟令人伐木剪荆,定卜焉。栖霞道士李以贤曰:「吾等当力为之。」其侣丁以福、邓以仁者亦曰:「吾当协力为之。」於是内为寝者五间,前为堂者五间,又前为门者如寝堂之数,两廊翼之者八间,缭以周垣,引泉入於厨下。经始於丁酉之冬,迄工於戊戌之秋。张千兵世武久居之视工焉,以书来告成。栖霞来报且曰:「吾山门自是幸矣,有光矣。」甘泉子曰:「以贤等可不谓贤哉?吾徒志之,於是山也,惟徒其光,毋抵其辱焉。夫吾徒学夫子者也,必若瞻夫子之宫墙,得其门而入,升其堂,造其室,居其广居,宅其安宅,其斯以为光乎!慎哉!毋为山神羞。」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娥眉莲花洞开创书馆记
甘泉子曰:「岂惟人哉?至於天地间山水之胜,自开辟以来,尚矣。或出乎道路之侧,近矣;在寻常步履之间,易见矣。有人不及见而知之,知之而未遇其人,以故不显。一旦遇其人而显者,诚若天或作之,地或藏之,神或彰之,人或符之,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故君子观此,知地知天,知神知人,知隐知彰,而人道立矣。」甘泉子生於甘泉绥宁之区,里有娥眉山者,古志之矣。俗则曰南乡岭。甘泉子曰:「诗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如其可信,则吾辈若或此山之降也,可不一造其上乎?」丙申冬,予以蚁囓亡室袁夫人之椁,改葬於绥福汤山之□□,归宿於梁广明氏,期曰:「诘朝必登娥眉,寻幽胜卜筑焉。」广明叟曰:「无之。吾素谙焉,有?耳。姑与大人看他山焉。」朝则引登他山。人曰:「有虎在前。」曰:「何伤?虎将避焉。」声锣鼓以往,则三里见一虎卧虎迹,五里见一虎毛矢焉。及抵其处,非胜也。时则大风飘飘,万木皆摇矣,吾疾作而头目晕晕矣。曰:「神将拒我娥眉之行乎?」且就朝餐焉,则见头之晕晕者释矣,风之飘飘者息矣。曰:「天神其有意於予乎?往矣。」广明叟七十余矣,不倩子孙扶持执履,为予先导,由冯村之麓,穿密林,板牛径,出鸟道,自娥眉之西北登其巅,十余里,以至东南,则俯见豁然一洞,后如屏,左右如椅,中有一茎如梗,垂若芙蓉然。广明叟曰:「此非所谓莲花?乎?」泉水潺潺出乎两崦之间,合而南,东出乎石淙,以流无穷。俯下诸山伏地,如培塿者、如牛者、如马者、如奔马者、如象垂鼻者、如人者、如人拱侍者、如童子正抚案以讲者、如童子侧立以听者。远眺诸水,遶遶发惠潮而来者、从铁桥而下者,脉络大小,以分以合,如缕者、如线者、如蚓者、如蚓之屈曲者、如龙蛇之夭矫者。其前左则有罗浮蔽天、飞云映空、石楼拔地,如蜃气者。其前右则有黄旗猎猎、银瓶卓峙。其前磊磊则有三台之石、有穷窿之崖。下之仰观,如高碑千丈,斩削特立,大书所谓湛子洞者也。悬飞鸟之径,度栖鹘之岩,如行空中、如升天上,路出三台者也。天下之伟观无以尚之矣。於是具以告邑大夫文侯念斋焉,文侯与县博汤君仁从予复往观之,定厥宅,卜其上为正堂三间,左右为偏堂各三间,左右为翼廊,其前为讲堂五间,翼廊如之。又其前为门楼三间,又将诸生馆於东崦西崦者数十间,以俯流□□游息,正学以时焉。其材皆取用於淫祠,一不以少□於官、剥於民。文侯初檄典史黄珍,俾爰乌石巡检廖壮、山人刘泰治之。未完,则予还朝,而文侯亦入觐矣。比复任三年之余,而文侯与吾门人县丞江右刘君永、主簿徐州马君林各出俸赀助之,乃获完成焉。夫山水之胜若必有司之者。天作之矣,或地藏之而不以出现;地与出之矣,而或人忽之不以告人;告之矣,而或未遇深好者;遇深好者矣,而无多贤以协厥成焉,皆不可也。岂易也哉!若莲花洞者,人为告符,天为息风,地为呈瑞,贤为材成而辅相焉,则此山之与予皆不可谓不遇矣。宜记之,以告来者,俾共知夫天地人感应之理,而不可忽易,而不相与保之於永久也。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甘泉洞修造书馆记
甘泉子生长於甘泉之都,是曰甘泉子。是故称甘泉子之号,由於甘泉之都;名甘泉之都,由於甘泉之洞,是知甘泉洞其古矣。甘泉子喟然曰:「今夫生长名於甘泉,而不究於甘泉洞之胜者,如人性於天而不知性知天,可谓人乎?」盖甘泉子生三十年,尝入其洞门而未究其奥也。嘉靖丙申之冬,满南京吏部尚书秩而归,言於人曰:「吾生长名於斯,则期必穷斯洞之奥矣。」外弟陈君柔赞焉,曰:「予翌日必至矣。」厥明,如约往焉,但见陈氏则母舅东明公沛也,外弟侄柔也、廷芳也、廷秀也、尚文也、尚策也、廷弼也、文宪也、学也,举人尧典也、庠生儒士天禄也、舜典也、禹谟也、性也、绍贤也、位也、情也。刘氏则义官鈂也,庠生锡也、储也、大任也、隐士钺也、镗也、侃也。徐氏则仲智也、仲良也、德华也、让也,庠生爵也。钟氏则也。袁氏则应凤也、应乾也。於是蔡东明氏亦闻风而来。后先云集,不期而会,咸若出於一人之心焉。相与酌酒数行,醺然陶然,升高而望远,泮涣而优游,坐倚乎五峰,登歌乎盘石,怳然若蹑匡庐、揖五老,而与下上旋辟焉,俯鉴澄潭,仰见天光,而知夫变态之无穷矣。问其左,则曰:「其东洲乎!其罗浮乎!」则令人思穷日出之处,攀扶桑,折若水,而与之徜徉乎无何矣。问其右,则曰:「其西洲乎!其扶胥之口、波罗之涯乎!」则令人思渡弱水、穷昧谷,以逍遥无垠矣。指其南,一溪曲屈,到於洞门,以接泉流之涓涓,而沛乎渺茫,则曰:「其所谓虎门外乎!其所谓南海乎!莫之或知其际矣。」则思以观潮汐之吐吞,挹千顷之汪汪,欲乘长风,破万里之浪,而求夫子乘桴浮海之趣,怅快乎当时居夷之怀,令人忻然喜,惕然悲,浩乎啸歌,俯仰乎宇宙之无穷者矣。戊戌冬,乡宾景春峨峨然其冠,来访予於金陵,坐锡龟之亭,憩新泉之馆焉。予问洞中之景何如矣,则曰:「愈益显而增胜倍蓰矣。两洲为之生色矣。」问当时游之侣何如矣,则曰:「人人皆乐游居於此矣。且为肄业,且为诗坛,以渐而盛,文风其播矣。」问其舍何如矣,则曰:「皆完矣,美矣,为堂者五矣,为楼如堂之数,门亦如楼之数矣,其廊翼称之矣,其松杉皆拱把茂而成林矣。」予闻而喜之,叹曰:「天地间废兴自有其时,若有神明主之者。」昔予始访古迹,得幽胜,买山与田,剪荆棘,披蒙茸,辇土兴工,而且北还矣。岂意今日之成之盛之高之美如是乎!斯役也,虽众与乐成之,而任卒事者,其东明公苍岩子、与吾甥侃矣。予畴昔之夜,将北度庾岭,梦一人持四柱石甚文,畀予曰:「夫甘泉洞高矣、美矣,其上一洞尤有高美过之者,神天裨予持此柱石归公,请公创起焉。」予觉而纪之以诗云云。既而曰:「其吉耶?凶耶?进耶?退耶?其神将告我索我以无穷耶?」因并记之以垂来裔焉。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六安龙津精舍三程祠记
巽峰子林子文彬以秋官左迁贰守於六,六之诸生请学焉。庐州郡守项君乔闻之,檄九邑之诸生从学焉,乃□龙津精舍而馆谷焉。林子谋於州守姚君□,俾周□□章生宗尧来请记言。林子之言曰:「龙津,胜地也,在□为神霄玉清之宫,今为圣徒讲学之地,而今置有赡士宗贤之庄,乃宋玉清之宫之田也。化邪归正,固有数矣乎!乃华以谪官来,与六人前给事中潘君子正讲□此,於是宏其内而为堂者几间,阇其中而为台者高[若]乾尺,庳其后而为寝,夹宫为翼室,序东西而为庑,轶□台而为三程祠,骈崖临渊,翼然於龙津之上,盖程叔子之子端中死金难於此土,因端中以及伯子、叔子也。惟先生蚤得程氏之学,请教言以诏诸生焉。」又曰:「斯地也,旧为下龙王庙,为皋陶院,为欧阳南野子讲舍,变化不一而邪正异施矣。」甘泉子曰:「夫林子之教何教矣?」曰:「林子曰:『将敷先生体认天理之学也。』」曰:「三程者奠何位矣?」曰:「将以同堂而位焉。」甘泉子曰:「夫林子者,固以天理立教矣。天理之流行,非发於人伦乎?」曰:「然。」「夫天理者,道之谓也。昔有问道於明道者,则应之曰:『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求之。』而叔子亦叹:『尝思天下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多不尽分者。』端中闻家庭父兄之教素矣。而以父子同位焉,是为人伦乎?神其安之乎?孰若[奠]端中於前堂,[奠]明道伊川於后堂。何居?奠端中於前堂,明祀主也,勤以死事於六也。奠明道、伊川於后堂□□本也,以[其]子推於其父也。夫然,则父[子]之道正矣;父子之道正,而兄弟长幼之道正矣;兄弟长幼之道正,而[先]生朋友讲习之道正矣;朋友讲习之道正,则入以御其妻子,出以事其父兄,将无所不用其正矣。夫人伦之道大矣,天以之清,地以之宁,万物以之化生,皆於斯位而始焉。教孰大於是?」既而林子书来云:「南野之记文,托言华也将大揭良知之教於中堂,必使学者必由是焉。华也非敢然也,华受夫子天理之教,服膺有年矣。华[也]非敢然也,惟夫子察焉。」甘泉子曰:「嘻!吾子[过]矣,吾子过矣。夫道体无穷,变化不测,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尝师之有?故在皋陶为思永,在孟子为良知能,在程子为明觉自然,为体认天理。吾惟恐诸子之不讲明夫良知之学,而昧吾友阳明公之本意也。且良知之训非出於阳明也,乃程子之明觉之言启发之也。非出於程子也,乃出[於]孟子爱亲敬长之言,而申之以达之天下尔也。诸子□能深体尔致良知之教,而不外夫爱敬天然之实,即知所知者何事,所致者何[物],虽不言天理,天理自莫有能[外]之者矣。虽欲不言天理,天理自莫有能外之者。虽无[天理]二字可也,虽无良知二字可也。皋陶之前未有[六][籍],未尝有思永二字也;孟子之前自有六[籍,未]尝有[良]知二字也;程子之前未有六籍,未尝有天理二字也,而天然爱敬之理,斯道之体,在天地流行不息者,固自浩浩其天,渊渊其渊也。今以二者相怜而不相能,譬之物焉,天飞者谓潜者曰:『尔何不去尔潜,而从我飞?』渊潜者亦谓飞者曰:『尔何不舍尔飞,而从[我潜]?』是相怜相惑无已时也。而不知鸢飞於天,鱼跃[於渊,而上下]察者,将非二体,孰若相忘大化之中,以□□□□理自然之矩,而与之无穷也?是故吾惟恐诸子,□□□□夫良知之故,而真体之耳矣。」或曰:「敢问良知□□□灵明知觉欤!」曰:「是知也,非良也。在诸子自求夫爱□□然之心,而真体之而自得之耳矣。」因叙以为记,□□□而质诸三程。
偶书萧山行窝小记
王生仁其弟诚筑书堂於湘湖□□名曰「会道」,请余大书之。噫!吾昔与阳明公相期於□□□壬申,衔命过浙,访阳明洞,经萧山。令尹王子玮出迓,言湘湖之胜,龟山治之,返棹游焉,入得幽处,语玮为□行窝,他年居焉。夜则可以放舟访阳明於山阴,相与□□□大中至正之道。今诚所筑乃其地,此心豁然,冥□□□上下往□□□□□□□□□应之机□会而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会此归矣,岂有二心二理乎哉?知此则知大道中正之矩矣。惜乎阳明下世,安得起而与之语此,必有不会而同然者。遂为之书,刻石於其堂中,以待来游者览以自得焉。己亥九月十三日
如皋县改建文庙儒学记
如皋旧儒学,成化庚子创於邑令向侯翀;新儒学,今嘉靖庚子创於邑令黎侯尧勋,凡周六十年而废兴,其甲子同,地异而二侯之心同也。侯舍故图新,考地卜宅,喟曰:「闻之人杰地灵,地灵者亦人杰,其感应同也。旧学地卑以隘,莫称高明广大之教,则如之何?」或曰:「若学东半里许,有名宦乡贤祠隙地,乃东岳庙废祉,其土燥,其址高四尺,中有古杏树二,大合抱,杏坛之兆,已默定矣。南数十步为龙游河,河有九十九湾,南出大江,北则纡徐萦回环,其前为运河,东入於海,地势坤,风气萃,乃为称之。以旧地易之,可得十金,合前巡鹾御史吴君所捐罚锾八百两可成之。」前为文庙,庙如制,左右为两庑,又前仪门,去庙若乾丈,又前为黉门,去仪门若乾丈。两门[之]间,有泮池,池之上有桥长若乾丈。文庙之后为明伦堂,左右为斋、为馆,又为号房、为射圃,□□□规模则碧□乎若增而深之矣,其屋之前巍巍□□□而高[大矣]。然而为庙为学同也,学以敷教,庙祀以报本,其同道也。倡之者子钦黎子。其始决之者,侍御疏山吴子悌载,十改为裁定者,总督巡抚左都御史周公约庵金,巡按御史静斋石君求,今巡鹾御史范溪焦君琏府,太守爱山刘君宗仁也,其心同也。於时院县协孚,政和教行,群工欢腾於肆,多士欢颂於室,其心又同也。经始於某年某月某日,落成於某年某月某日。黎侯拜司训詹仕显、何尽,及诸生何、张、二许生以来,曰:「勋也既奉甘泉先生之教之学,以治兆民,以教多士,以臻有今日矣。子等其为我之京问先生所以为报於庙,为教於学之道焉。」甘泉子曰:「报非他也,其报在诸君之心也。教非他也,其教在诸君之心也。诸君其思之,往古来今之通六十年之远也,下上卑尊之殊也,其士其民之亿万之众也,其翕然愿为斯举者何心?或其宇宙间感应之同然者也,其万物天地一体者也。昔者夫子生於鲁,辙环於列国,地不济河,南不及淮,虽有浮海居夷之想而不果,足迹未尝掩维扬之墟。今之祀报师法乎孔子者,尽河以北,江以南,极天所覆,极地所载,以莫不然,不期然而同然,岂特维扬已哉?孟子称舜、文东夷西夷之人,地之相去,世之相后,千有余里与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揆也者,心也;言其心之同然也。经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岂惟大人哉?虽谓之人人则然可也。语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此理也。』岂惟圣人哉?虽谓之人人则然可也。於是有以悟天地万物同体之理,而得其所以同然之心,必自知圣人之所以为教在於斯,有天地罔极之恩焉,其能不报祀无穷乎?知学者之所以学在於斯,有宇宙一体之义焉,其能(物)[勿]自强不息乎?」詹子诸子曰:「可以为训矣!」诸以归复侯,以自抚巡守诸镵诸石,告诸来裔焉。庚子三月二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
亲民堂记
「亲民堂者,广德州守夏侯视事之堂也。侯始至,众造於庭,告曰:「今堂庶楹倾欹,六房朽危,风雨莫能自庇,而况能以庇人民哉?敢以工请。」侯曰:「吾始莅兹土,民未受吾庇,而图以自庇,非吾所安也。且工之兴也乌乎资?」於是乡宦王君瑶等十人进曰:「盍役诸民乎?」侯曰:「劳民力自庇,吾不为也。财之用也乌乎出?」於是举人监生生员濮汉、濮渭、潘应魁等五十四人进曰:「盍财诸官乎?」侯曰:「伤官财以自庇,吾不为也。不伤财,不害民,义约而利博,其庶矣乎!」於是治民施志远等三十有八人跪而进曰:「自我侯莅兹,节财省役,禁顽止讼,劝农兴教,期月而政和,民以宁宇。侯惠我民甚厚。今侯听政无所猥,视事於进思堂,其惠息我甚厚。今民各得所矣,侯独听政无所,於我民之心安乎?乃翕然义举,各捐赀以市材料,以给工役,[一]举而庶务以集,惟父母其念之。」侯曰:「若是,其庶矣。」乃僦众工,匠氏以斲削,陶氏以梴埴,石氏以琢砻。经画定其度,稽核严其限,其制恢弘,倍於初焉。中堂高若乾尺,纵七楹,横四楹,扁曰亲民。左右房高若乾尺,各八楹。吏廨总四十八楹。起工於某年某月某日,迄工於某年某月某日,州治涣然一新。或曰:「当曷名乎亲民?」甘泉子曰:「夫亲民者,亲民也,亲於民也。经曰:『百姓不亲。』记曰:『在亲民。』是故天地民物一体者也,一体故亲,故能亲民,民斯亲之矣。一体之感应也。今夫拔一毛,而莫不知痛焉,刺一肤而莫不知痛焉者,何也?一体故也。有形之气之同,人可知也;无形之气之同,人不可得而知也。知无形之气之体之同,斯知痛痒相关矣,斯痌?乃身矣,斯视民如伤矣。夏侯从我於两京者,其必知之深矣乎!」「然则民何以亲?」曰:「施六政,斯亲之矣。故吏政修而可以亲民之秀者矣,户政修而可以亲民之生矣,礼政修而可以亲民之性,兵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无患矣,刑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无刑,民协於中矣,工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材用不竭,若於上下草木矣。是六政行而万民安,治之至也,古之极也。」「敢问亲民之心何加焉?」曰:「自侯不伤财之心而推之也,自侯不害民之心而推之也。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矣。」诸生某某遂请书,以归刻石於堂,俾侯之功德益以光显而垂诸不朽焉。侯名臣,字某,号弘斋,乡进士,江右贵溪人。庚子六月二十四日
燕翼堂记
燕翼堂者,江都火某氏某号,以贻孙谋之堂也。谋生於忧,忧生於爱。夫父母之於孙子,爱之至则忧之深,忧之深则谋之远。忧其饥则贻之食,忧其寒则贻之衣,忧其贫则贻之财,忧其愚则贻之教。此父母之心,人皆有之者也。然而绮纨之家,贵富之室,乘之以侈靡,以不能永终,近则数年,远或数十年,破碎其室家而沦溺其子孙者,往往而是。岂天之付予固有所乘除而不可常耶?抑祖考之所以谋其子孙者有或不臧耶?火氏之子太学生二人,其伯曰坤,其仲曰增,皆从甘泉子游而问焉:「谋曷谓臧?天曷能常?」甘泉子曰:「惟谋靡臧,臧於有德;惟天靡常,常於其人。曷谓德?曰慈、曰孝、曰友、曰恭、曰义、曰顺,六者皆人之所受於天者也,受於天而能不失焉,天斯常之矣。故为父谋莫善於慈,为子谋莫善於孝,为兄谋莫善於友,为弟谋莫善於恭,为夫谋莫善於义,为妇谋莫善於顺。是故慈行而后能父,孝行而后能子,友行而后能兄,恭行而后能弟,义行而后能夫,顺行而后能妇。六善行而后能有家。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天降百祥,乐且无殃,故能保天之良贵,享富有之大业,是以长守富贵也。燕翼翼孰大焉?」於是二子请记之於堂,以无忘先子之遗训。
静斋书院记
甘泉子曰:书院非古也,其衰世之志乎!其中古而下之事乎!院也者,苑也,聚也。贤者有以见天下道心之涣散也,是故为院以苑之聚之,以一天下之心。故丛之以典籍焉,联之以师友焉,申之以讲论焉。然而古之时,且未有书籍也,亦无适而非师友也。默而成之,则不贵言语也,又何其道之大行也?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为臣,都俞吁咈一堂之上,相与责难以諴和□民。孔、孟之汲汲皇皇,营於四方,明道济世,其时书院未之有也。自唐、宋而下则有之矣。故天下有四大书院,以至於今滥矣,是以诏有书院之禁。今制之所有者,惟二大书院,一在河间,一在广信,自余则书馆而已,精舍而已。然亦凡出於人之心也,遵圣制也。泰和有静斋书院,书院之名,其在诏未下之前矣乎?是为少宰大中丞陈公文明藏书之地也。嘉靖丙申秋,余秩满南还,直造其奥,爱其僻在郭外,竹径通幽,为堂若乾间,堂侧有厢,为楼若乾间,楼上有阁廊馆若乾间,游息有所。於是独登高楼以临龙井。须臾而静斋公至而相见,言符昔时诗语,谈笑甚欢。故其诗云:「凌厉江湖风,风波靡时定。舍舟扣静斋,斋境与心静。何以得予怀?静乃天之性。看竹如主人,君子予所敬。冯虚上高楼,楼上阁愈迥。仰入飞鸟门,俯鉴蛟龙井。诣道如是观,超然发深省。」静斋时以书院请记,(於)[予]辞之弗获。凡士大夫自南来留都者,以岁以月致恳焉。今寒暑四五易矣,而犹未敢下笔者,惴惴不敢为书院记也。且静斋公乌用是汲汲为哉?夫莫大书院在公之身之心矣,而栋宇书籍不与焉。公由丙辰名进士选庶吉士,入翰林,读中秘书,五经腹笥,是时公之心在进修,其公之书院矣乎!既授升刑部郎正,是时公之心在钦恤,其公之书院矣乎!补外为按察提学佥副,长为方伯左,是时公之心在教牧,其公之书院矣乎!擢为南少宰,以赞邦治,时则有统均四海之心,其公之书院矣乎!方为副右都,巡抚山东、南畿,时则有会计平狱之心,有饬典化欲之心,其公之书院矣乎!若夫创万栋宇,藏万书卷,聚几十百学子,成几贤才,古今之书院不知其有几也,真是以托此屋於不朽也乎哉?予久不作文,今奉诏归休,复过其境,愧无以见公,乃勉为之记。庚子八月二十四日
洪氏金村祖祠会堂记
婺源觉山子洪子大巡於广,造朱明洞而问焉:「天理之学则尝闻之矣,其道宜奚先?」甘泉子曰:「莫先於孝爱。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是故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莫非天之理、人之道也。」曰:「吾尝闻先生举合食之礼,四孟则大宗合於大宗之庙,每月则合小宗於小宗之庙,朔望则合兄弟於室,岂谓是欤?」曰:「然。尽天人之理,通幽明之故,是故学莫先於此矣。」洪子曰:「垣也重有感焉。吾宗自经纶公,唐德宗时宣歙观察使始迁,而显自吾祖良三公榴。吾考宜三公辉乃中微而振,祖母节妇余,母余,内助外教。以垣也,兄坤也、均也,弟圭也,成立之难也。肆垣也兄弟议复祖居於主龙山之下,创新址於七星墩之前,二地适中,兄弟往来之便,乃为正寝以奠四代之时祭,典礼也。又为别祠,以致一祖二公之特祭,义起也。一祖,经纶公以始迁也,以德也。二公,良三、宜三公,以起废也,以功也。中室一始祖也,祀以冬至;左右室二公先祖也,祀以清明,礼也。又於祠堂萧墙之前为堂二间,左右两廊如堂之数,会宗族合食於斯,教子弟讲习於斯。惟先生其垂训之作之,以生其孝爱之心焉。」甘泉子喟然叹曰:「善哉!吾子亦犹行古之道矣。君子将营宫室,必先立祖庙,以教孝也;必为塾於闾门之外,以教爱也。孝以事先则诚,爱以睦族则顺。诚以交鬼神於幽,顺以[行]礼於明。诚以交於鬼神,故飨;顺以行天礼乐,故化。飨[则]祖考格而百福臻焉,化则子弟贤而家道昌焉。故君子入乎祖祠也,登降拜献,俨若祖先之临焉,而继养之心油然而生矣,能勿孝乎?出乎会堂也,食饮宴语,翕如同气之合焉,而友悌之情,蔼然而形矣,能勿爱乎?是故圣人作之,而君务焉,若书之以垂后裔,为训孰大於是!」觉山子曰:「敬闻命矣。」请记於石,永以为训。
泉翁大全集卷之三十一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杂著
责志论乙丑翰林作
知内外轻重之势,始可与言志矣。轻重,势也;内外,轻重之机也。势无两重,亦无两轻;物无两大,亦无两胜。无两重也,其必有轻者矣;无两轻也,其必有重者矣;无两大也,其必有小者矣;无两胜也,其必有负者矣。故君子於外之重,因以见内之轻;於物之大,因以见我之小;於气习之胜,因以见吾志之不兢。此程子发责志之说,於学者极有警也。志也者,其内也,气也、习也者,其外也。知内外之势,则知轻重之势;知轻重之势,则知大小之势;知大小之势,则知胜负之势,而志自不容於不笃矣。夫天之所生,地之所养,而人为大。人之为大,以其有是性也,具是心也。有是心也,不能无是气也,不能无是形也。有是形也,不能无外物者触之。人之心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动於气。气有邪有正,不能不累於形;形之累,不能不触於物。物之触,其渐也,不能无成心。此志之所由生,而气与习之所不能无也。然志与气习二者,常相为轻重大小胜负之势。孟子曰:「志者气之帅也,[气者体]- 2 -
[之]充也。」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故有志则气不足言矣,习不足言矣;其动於气、诱於习,均之无志者矣。而况於胜而夺之者乎?木之枯也,根坏之;丝之染也,体柔之。夫人必自弱而后物胜之,必自放而后物夺之也。古之志士常令内恒重而外恒轻,我恒大而物恒小,理恒胜而欲自消,故气莫能动而习莫能乾,故曰:「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不能夺。」小者不能夺,则物亦不能交而引之矣。惟圣人者,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夫出乎其类,则气全中正;拔乎其萃,则习自我成。贤者觉其偏而化之,知其陋而变焉。甚矣气习之移人,贤者不能自免,顾立志何如耳。或曰:「耳之动於声,目之动於色,气使然也,非志之罪也。齐人之多诈,楚人之多悍,习使然也,非志之罪也。」是大不然。夫天地之生人,与是心也,所以御是形也,非以御於形也。君子所以变其习也,非以变於习也。孔子曰:「匹夫不可夺志也。」匹夫之志可以动天地而通神明,而况其夺乎?而况於气习乎?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帅吾志而往,可立至也。今日欲之粤,明日欲之燕,其谁能我御?今夫心之能役其形,其浅近易知也。形之有手、足、口、鼻,又浅近易知也。欲手持则持,欲足行则行而气不能使吾心之不欲也。齐人之子欲楚语则楚,楚人之子欲齐语则齐,而习不能使吾心之不欲也。故观於此,可以通志之说矣。如使心不能御其形,志不能帅其气,而受变於习焉,乃诿曰:「气习使然,非我志之罪也。」则夫手刃杀人者曰:「是气使然,非我志之罪也。」习而为盗者曰:「是习使然,非我志之罪也。」其可乎?然而知人之不可杀,而不暴其气;知盗之不可为,而不诱其习者,何也?凡以其志之有定也。古之人有颜子者,大贤人也,非礼勿视听言动,不迁怒贰过,是有志也,能不胜於气者也。则曰:「颜何人也?予何人也?颜能是而我不能是,是亦无志人矣。」必责之,责之不至於颜不止也。古之人有舜、禹,大圣人也。舜之於瞽瞍,禹之於鲧,不夺於习者也,是有志者也。则曰:「舜、禹何人也?予何人也?彼能是而我不能是,是亦为无志人矣。」必责之,责之,又从而责之,不至於舜、禹不止可也。故为仁不如颜子,孝不如舜,勤俭不如禹,犹未免动於气,诱於习,不可以言志也。故内重而外自轻矣,我大而物自小矣,理胜而欲自退听矣。是以希贤亦贤矣,希圣亦圣矣,为王亦王矣,为帝亦帝矣,是皆有志者为之也。故知内外轻重之势,其知所以责其志乎!天地间固有至重至大而可自胜者,君子之於志,当何志?先正有言曰:「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一志立而气习亡,道我在而圣可几矣。
学说乙丑翰林作
古之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学为圣而至於天也。天者,人之所以性也,尽人则尽性,尽性则至命。故学而为人,则圣与天不能外矣,而曰:「吾为圣,吾且至於天。」则不可私也。吾知复吾为人之道而已,而圣乎?天乎?吾不知也。吾知学为君臣,学为父子,学为夫妇、长幼、朋友之道,酬酢事物之理,凡人之所不能无者,如斯而已矣。此古人之所谓学也。昔者孔子学於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学於成汤,成汤学於禹,禹学於尧、舜,尧、舜学於三皇,三皇学於天地,故皆与天地相似。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曰:「途之人可以为禹。」尧、舜、禹与吾之天一也。故曰:「人有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故除其骄而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去其欲而理自足。古之人从师而学焉,穷经而学焉,小而小学焉,大而大学焉,亦所以明乎此而已耳,亦所以去其蔽乎此者而已耳,非外有所取而加之也。必外有所取而加之,斯凿而已矣。
立心篇
或问曰:「心不同乎?」曰:「否。」曰:「立心有异乎?」曰:「然。」「然则心有内乎?」曰:「心无内而有静。」「心有外乎?」曰:「心无外而有动。既曰有静,静而不弛,斯不亦内矣乎?既曰有动,动而不返,斯不亦外矣乎?故动者外之机,其流也为人。静者内之机,其实也为己。故为人者,务外之谓也;为己者,务内之谓也。务外者,妄动之谓也;务内者,主静之谓也。动静之机,内外人己之间也。」「然则如之何?」曰:「动乎动,而不离於静,故不流;静乎静,而不离於动,故能实。藏心於晦,发而愈明,神之贞也;役志於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中庸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求放心篇
甘泉子曰:孟子之言求放心,吾疑之。孰疑之?曰:以吾心而疑之。孰信哉?信吾心而已耳。吾常观吾心於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常观吾心於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也,欲蔽之也,其本体固在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於云,非无日月也;鉴蔽於尘,非无明也;人心蔽於物,非无虚与灵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 6 -
无终始,无所放处,亦无所放时,其本体也。信斯言也,当其放於外,何者在内?当其放於前,何者在后?何者求之?放者一心也,求者又一心也,以心求心,所谓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祗益乱耳,况能有存耶?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演比赠梁仲爵
新兴梁子仲爵游江门,石翁观之,以真数得后天之比,於时有攸诫。既而仲爵以岁贡署教衡州,湛子追衍其意而赠之曰:「水地比,比则狎君子以亲学子,小人不周。比义吉,比利凶。彖曰:比义之吉,同归道也。比利而凶,不可以导也。初六,比於始学,正厥自,乃克有终,悔亡,否吝。象曰:比始之亡悔,正发蒙也。六二,比於下,贞吉,往获乎上,无不吉。象曰:比下之贞,获上吉也。六三,比於上,摄终凶,不利於下。象曰:比於上,摄终凶,出位也。不利於下,失士望也。六四,利用比於君子,教道乃承行,亨。象曰:利用之刚,中上也。九五,龙比自天,利见大人,教道承天而时行,吉。象曰:九五利见,志交应也。上六,不用鞭朴,用挛索,小人勿比,上交而谄,凶。象曰:小人比凶,德亢也。君子曰:作易者,其知比乎!得义者通,失义者穷,安位者降,出位者凶。是故君子之教,安其位,行其义,比而不比,是以吉无不利。」梁子曰:「玠也昔尝受诫於夫子矣,不图其义之至於斯乎。」正德庚午五月
告二王子
开州二王子从甘泉子游。正德辛未,户曹崇庆德征以言谪肇庆驿丞,进士溱公济尹沁水。甘泉子乃曰:「呜呼德征!尔惟辩急,尔其佩韦,尔其深毋或肤,尔其大毋或细。尔之端溪,其尚思乎?惟端有石,琢之为砚,尔之弗琢,均之瓦砾。其勿浮於华,惟其实;勿躁於为,惟其静。静以养实,万化是出。尔毋或弗安於厥司,毋或弗虔於大吏,以乐其天。呜呼公济!尔惟缓,尔其佩弦,其惟弘,弗惟放;其惟恭,勿惟葸。尔之泽土,尚勿易於民直。惟矢有镞,尚勿惮於强俗。惟金可革,其念之哉。毋或怛於大艰,毋或狃於小利。靖恭以思,领其烦支,立诚以格,民乃作极。」正德辛未九月
赠施生悌归台州
台人施生学於黄后军,其归也,且求其说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子之之道也,犹子之之台也,志台之道,问台之人而不已焉,台可至也。志台之道,而以问粤之人,虽不已焉,台不可至也,日远矣。是故君子立志以定方,观极以知止,知止切焉,志斯立矣。后军固知台者也,子奚以问粤之人哉?」
纪梦
庚申四月十三日夜,予梦游於空山无人之境。有一堂,堂中悬石磬,大方三丈。堂之前傍又有一石磬立於地中,其大亦如之。其色玄而文,空而通。击之,其声清越洪亮,塞乎天地之间,二者相应如鸾凤,久之而觉神气氤氲。异哉梦也!纪之以征将来。
后十有四年,予落风尘,以翰林编修奉使安南,道德庆,游三洲岩。岩中如悬磬,下有土鼓,击之,其声相应,一如梦中。呜呼!其梦也耶?其真也耶?正德癸酉四月某日跋。
答问
甘泉子反自交南,过兰溪,西安栾生惠子仁遇之,请学焉,往从於浙之浒。甘泉子问曰:「子之学也,将为乡善人乎?将为圣人乎?」栾生默然久之曰:「固将为圣人也。」甘泉子曰:「欲将为圣人也,必将求变化气质也。」栾生曰:「有要乎?」曰:「有。子欲问学,须学树木,先之以立根,次之以培灌。根不立,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是故君子敬以立其本,问学以滋其生,生则不息,不息则不可御,不可御则变,变则化。君子者以此盛德而生大业。孔子曰:『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其基之之类乎!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其灌之之类乎!内外夹持,上达天德,夫然后优入圣域。」
跋总府题名记
总府者,三府同寅协恭之地也。书称「三后协心」,易称「二人同心,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故总府之设,凡欲以协同也。府创於总督韩公求熙,而总镇陈公德彰、总兵陈公志坚赞成之。府题名创於总府直庵林公舜举,而总镇潘公世贞、总兵郭公世臣赞成之。自陈公迄潘公,总镇者凡七公。自陈公迄郭公,总兵者凡七公。自韩公迄林公,总督者凡十五公。於是乎总府始有题名记,而缺典肇修。盖公於抚绥之余,宁谧之后,尤欲以继往而示来,其有功斯府矣。适予以安南之使道过苍梧,而见夫三公者,礼遇甚勤,闲尝道三府之事。潘公曰:「予岂有事事哉?予惟镇以静。」予应曰:「然。」林公曰:「予无所弗督,督责在予。」予应曰:「然。」郭公曰:「予维戎事是任,其敢弗虔?」予应曰:「然。若三公者,其有不协同者乎!然而三公而上,等而辨之,其然与否者可知矣。虽或继三公者,其然与否又可知矣。是故后人观题名者曰:『某也然,某也否;某也贤,某也不贤;某也协以成功,某也乖以败事。』其将起敬起畏,是效是惩,勿使后人之复鉴我辙也。」林公遂俾予跋於后云。癸酉七月十七日
再书送万竹
甘泉子对客语云:「万竹先生且勿论其它孝行善事,为予治烟霞隐居,五阅月不思归,必落成乃已。其忠信如此,可敬也。噫!今人出百里,或不能经宿,出门顾婢子语不休者,多矣。然则万竹先生真丈夫也。」万竹许予以暮春来耦耕於西樵,予及期当引领於大科之巅。岁云暮矣,烟雨溟蒙,与二三子饯於翳门之关。丁丑闰十二月
答问赠严生
严生见甘泉子於小禺之峒,初罔有问言。再见,乃再因杨生有问言於甘泉子曰:「生行矣,而之京矣,将观光於太学矣。」甘泉子曰:「子行乎?而之京师矣乎?」曰:「然。」「行必水乎?」曰:「然。」「行且陆乎?」曰:「然。」「且水且陆乎?」曰:「然。」「水乎曷以?」曰:「舟。」「陆乎曷以?」曰:「车。」甘泉子曰:「方榜人发歌,舟师奏行,篙者执篙,楫者恭楫。三江九河,千流万派,毫厘千里,胡越乃悬。回桡捩转,断在瞬息,其时曷以?」曰:「柁。」「方车师发轫,骖服齐行,六马风发,五御且兴。九衢三叉,多岐亡羊,毫厘千里,胡越乃悬。回辀转轮,断在瞬息,其时曷以?」曰:「以辔。」曰:「六辔具矣,柁其张矣,其道曷以?」曰:「以人。」「立人之道其要曷以?」曰:「以师。」甘泉子曰:「长年三老,舟之师也;王良、造父,车之师也;德行道艺,人之师也。人知求舟车之师,而不知求其师也,可谓智乎?严生行矣,知行之道矣。夫道,人之路也;义者,道之宜也;礼,人之帆轮也;文艺,人之华(饬)[饰]也;诚敬,人之舟车也;心,其人之柁辔也。一乃心,立乃诚,敬由乃道义,修乃文艺,以行乎康庄之涂。严生其行矣。至太学,趋尔二师而问之。」
书赠欧阳六安
明道先生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曰:「吾常愧此四字。」甘泉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乃身。』伤己也。夫苟认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达此便是尧、舜气象。崇一守六安,六安,兵荒之区也,能体此,则学政人己兼至矣。」
告王子
侍御王子公济出守平阳,问治民之道。甘泉子曰:「身。」问御郡之要。甘泉子曰:「家。」未达。曰:「今夫人之於其身也,无不兼爱也;身之於其家也,无不并理也。是故视民如身,则心无不爱矣。视郡如家,则事无不理矣。」曰:「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家众之死 ,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曰:「曷谓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是故君子之道,体人己、合家国而一之,故[能]兼爱而并理。兼爱之谓仁,并理之谓义,仁义皆得之[谓德]。呜呼!公济若昔令沁,乃训佩弦,克柔以刚,乃济厥中。仁义兼进,学以从政,虽措诸天下其可也,而况於理政乎!书曰:『不刚不柔,厥德允修。』」
告汪生丞灵璧
甘泉子曰:当官戒暴怒,吾闻其语矣。未极其至也。夫匪直暴怒之戒而已也。戒之!戒之以至无所怒焉,斯善矣。夫怒横於中,虽有至理而莫之见。惟怒其怒,而吾无所怒焉,斯善矣。无所怒则公,公则明,公而明,则万民得其所矣。有所怒则私,私则昏,私而昏,则万事失其理矣。至公之谓仁,至明之谓智,仁智兼行,而政不理者,未之有也。汪生从予游者,垂二十年。今往丞灵璧,临民接物,好恶感而喜怒生,治忽成败之所关也重以是。
告西樵山四境父老
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告西樵四境父老。某以所学不足,兼以多病,未能起复,上疏乞入西樵山,调养身病心病,以待时用。凡爱此山水石峰岩耳,父老当不相嗔嫌。其往来工役,不敢一劳父老子弟,以与父老子弟安堵相亲协为乐,父老当不相嗔嫌。告凡来相见者,非问学道义之士,不敢妄接。虽有问学道义之士,不有摈介先容,言辞通刺,不敢妄接,以绝私谒之徒,父老当不相疑。戒家童适市,勿或和买强买及私谒之事,有若不应者,即系发於有司,寘於重法矣,父老当不相疑。其有称名剥乃行市,诱乃私谒,父老其执以来,寘之重法,父老毋惑。丁丑十二月三日
梁君拜都阃之祝
惟正德十五年孟冬廿 日,都阃梁君信甫奉命莅任於广,乃子婿挥使刘君翰,奉乃丕显考少师之命,爰俾甘泉子揆厥诏言。甘泉子喟曰:「惟木则诏,惟水则诏,惟木之方升,惟用之方至。惟木有根,根则深,是故其荫则远;惟川有源,源则浚,是故其流则长。上善惟德,其庇百世;次善惟德,其庇十世;下善惟德,其庇一世。惟乃丕显考少师公,於穆德量,昭人之德而忘其怨,道人之善 而遗其恶,历敷心膂,以济否屯。呜呼深乎!呜呼浚乎!肆乃信甫,肇绩锦衣,迁於香山百户长、千户长,遂陟挥使,登兹都阃。其荫不亦远乎?其流不长乎?呜呼都阃!其敬念之哉!一乃心,复乃性;持乃盈,保尔大。载茂尔枝,以护尔根;载疏尔流,毋汨尔源。勿替引之,钦於世世。是故德以庇后者谓之仁,敬以奉先者谓之孝,毋忝厥职者谓之忠,柔道自胜者谓之勇。四德不忒,永宁尔家。呜呼!其敬念之哉!承乃丕显考,以光於前人。」
跋文相国真迹
太史曰:余闻之,上将折冲千里,怪文信国以彼才智,独出勤王,动辄被执,如捕笼鸡然,何也?岂忠贞勇智,各有所长耶?读至空坑所遗知者书,即掩卷流涕,不忍复观之矣。汪东之持其墨迹过余,书此以归之。
书云卧卷后
陈静轩翁,高士也,素善於白沙先师。其子乡进士仲治裘素善於予,因得云卧卷读之,感而书其后云:石翁云卧诗所谓「梦觉关」也,过此其几乎!彼李氏之子,乃求之调息箴,误矣。又引翁他诗神气空块之说以附会之,盖有不知而作者也。彼神气空块之说,或者翁必有为而发者耶?未可知也。呜呼!使夫世儒以老、庄疑翁之学者,必自李氏之子之言矣。故予不能不为之三读三掩卷、三太息。
跋杨少默四维卷后
甘泉子曰:四维者,其语射之事乎!射的有四维,四维以张的也。的也者,中也,言中道也。中道也者,言中仁也。故礼义廉耻,所以求中道而志於仁也。是故礼义廉耻者,其仁道之四维乎!父兄师友者,其礼义廉耻之四维乎!故[文王]有四友,所以成盛德大业,至矣乎!故一维绝则紊,二维绝则侧,三维绝则倾,四维绝则的亡。其亡其亡,系乎一张。危矣,生其念之哉!生服膺此卷如书绅然,虽之夷狄,不可弃也。戊寅八月望前
武举策问癸未
问将不可不知兵,君不可不择将。肆惟我国家累圣相承,我式克至於今日休矣。时修武举,以慎择将材也。先之以马矢,以考骑兵也;次之以步矢,以考步兵也。二者皆以考技也。终之以策论,以考谋也。其法至精至备,无所容议者。然而法可以观人,而非可以尽夫人也。然则应是选者,能马步之射,能策论之文,可以副上求才之实耶?即有如能射命中,应弦而倒者;能读父书,谈兵莫难者,其为技谋於将材何如耶?先儒论兵,谓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考之兵法有曰:凡兵之道莫过乎一,其所谓一者,何耶?或者又曰:将有五材,一曰勇,二曰智,三曰仁,四曰信,五曰忠。其与所谓远者、大者、一者之说,果同耶?否耶?抑何以归约耶?洪惟我太宗文皇帝谕武臣,有曰见识、曰志气、曰爱士、曰勤谨、曰报恩之五言者,於古五材之说,其有默契耶?他如荀卿六术五权三至之说,荀悦决胜三术之说,晁错兵有三急之说,苏氏攻有三道之说,可得闻耶?岂亦五材之妙用耶?神而明之,其道何耶?其亦可较习而得,论议而有者耶?今欲反本而学之,其功何施耶?夫可考者迹,而不可知者心。诸子试为我各言其所蕴。
部试策问
问:学莫先於辨术。辨孰为大?儒释为大。儒释之辨,先正言之详矣,皆得其要乎?今之学者,犹有同道同原之说,果若是同乎?胡子康侯谓「释与儒句句合,事事是,然而不同。」语其子曰:「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其所谓合与是者,其所谓不同者,何居?中庸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儒释於所谓内外之道者,同欤?诸生皆从事於儒者,必有定见,可著於篇,以观平日所以择术者。
武举程文
策第一问
尝闻之,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法合我,非我合法也。必我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古之人有为之者,赵括是也。昔人有之他国者,谱奕秋之局,以归号於其国曰:「吾国手也。得秋之术,孰有当我者?」众皆骇之。有一人焉与之奕,则其局易置,非复旧谱之部位也;其运用应变,非有秋之精神也。遂不一措其手,为国人所笑。然则今之泥於法者何以异於是?观此则明问所谓别有其道者,可得而订之矣。夫兵,奇正而已矣。天道常运,而寒暑之变不居;地道常静,而险易之变不同者,奇正也。孙子得之,以上追司马韬略之高轨,而陋起靖尉缭而之下风也。故其言曰:「奇正之变,相生无端,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分合无常。」又曰:「变生於两陈之间,奇正发於无穷之源。」此其大都。故卫公正山奇雷之辨实肇於此,而唐太宗以为兵书莫□於孙子也。故曰:「古者教正而不教奇。」盖正可以言传[而]奇必在乎自得也。自得者,得乎法而不知其法之在我,我有行焉,法且与我合,而我合法乎哉?譬之寐者人为觉之,彼自知觉矣。瞽者人为开之,自知天地四方矣。故兵法者,能开我之聪明,聪明在我,则出奇无穷,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古之人有行之者,赵奢、白起、孙膑、穰苴、韩信、李牧、岑彭、耿弇、周亚夫、慕容恪是也。是故奢救阏於,止壁邯郸,卷甲趍利。何则?能而示之不能也。起败赵兵,阴代龁将,乃戒密出奇,何则?用而示之不用也。信击魏豹,陈舟临晋,密渡夏阳;彭击秦丰,声攻山都,潜破阿头。所谓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者,用此道也。法曰:「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故牧备匈奴,是以有佯北致虏,大败单於之举。法曰:「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故膑是以有救赵走魏,令魏自救之谋。亚夫知吴壁东南,乃令备西北;弇击张蓝,约攻西安,而先破临淄,故法有守其所不攻,攻其所不守。若乃穰苴养士奋战,燕、晋解兵,所谓屈人之兵而非战者;恪反耕固垒,段龛仗顺,所谓拔人之城而非攻者,此皆有合於孙子之法,抑亦吾所谓中将也。若夫杜牧以武子用仁义、使机权,过矣。合观孙子之书与司马韬略之指,何如?则戴溪所谓有余於机权,不足於仁义;而李靖所谓分合所出,惟孙武能之,吴起以下皆莫能者,其优劣同异,有不足深较也。盖彼均之用奇而离於正也,其所谓奇正,非吾所谓奇正也。其所谓仁义,非吾所谓仁义也。彼所谓仁义,谓上与民同意、同生死者之云也。吾之所谓仁义者,根於心、动於几、合内外之云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能以众正,可以王矣。」此所谓以正出奇也。夫何有於奇?司马法曰:「古者仁为本,以义治之,谓之正。正有不获意则权。」李靖曰:「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夫物固有所先者,可以知本矣。孟子「仁人无敌於天下」,未闻有所用法。昔者黄帝战於涿鹿之野,禹征有苗,汤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武王、太公战於牧野,前徒倒戈,未闻有所传受兵法也。孔子所慎:齐、战、疾;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军旅未学而隳三都,夹谷之会,却莱兵、折齐侯而还汶阳之田,是固无所用法者也。若夫乃所愿,则学黄帝、禹、汤、武王、太公、孔子之神武不杀,此其上也。而辅之以司马韬略之文,乃其次也。愚也既以自效而奉以周旋,敢以是为今日安不忘危之献。谨对。
策第二问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爱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执事以选将之法与为将之本策下士,愚也於是乎有以窥知其要,诚博约合一之学矣。是故骑步之演习也,兵法之讨论也,其诸求卫爱其身之术之类也与!远大合一之道也,五材之奥也,其诸卫人之心之类也与!然而心,其用兵之本矣。请分合演绎,而推其本。有苗之征,原於精一;升陑之师,咸有一德;牧野之战,同心同德。三代之兵,一举而无敌於天下,以其仁也、义也。故曰:「技击不足以当节制,节制不足以当仁义。」是故德其本也,法其用也;德其文也,法其武也,此文武合一之道也。故兵志曰:「总文武者,军之将。」恭遇圣明修行武举,试之以马步之射,以考其技;试之以策论之文,以考其谋;是诚致士之网罗筌蹄,甚盛典也。然而弓矢盖一人敌耳,况有能射中命中,应弦而倒,如李陵之绝技,而偾军者!论策或空文耳,况有能读父书、谈兵莫难,如赵括之辨博而见坑者,亦何取於良将之材乎!盖尝讨论之矣。荀卿所谓六术,则号令之严威也,赏罚之必信也,处舍之周固也,徙举之安重也,观变之潜深也,战之明也。其所谓五权,则无欲将也,无怠胜也,无威内轻外也,无见利忘害也,虑事熟而用财泰也。其所谓三至,则不处不完也,不击不胜也,不欺百姓也。荀悦所谓三术,一曰形,其大体得失之数也;二曰势,其临时进退之宜也;三曰情,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晁错所谓用兵三急,则得地形也,卒服习也,器用利也。苏氏所谓攻有三道,一曰正,二曰奇,三曰代。诸皆所谓技与谋,乃将兵之用,虽所当讲,而非将兵之本所当先务之急者也。故曰:「技与众同,非国工也;知与众同,非国师也。」是伯者贱技而贵谋,王者贱谋而贵德。得其德,则谋与技在其中,莫非仁义之妙用矣。太公告武王曰:「将有五材:勇、智、仁、信、忠。」故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五者将兵之本,不可缺一。合其五而一之,故曰:用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阶於道,几於神。作而用之存乎机,章而显之存乎势。禹之精一,汤之一德,武之同德,而张子之所谓远者大者,皆此物也。夫岂技与谋者之足伦哉?洪惟我太宗文皇帝谕武臣曰「有识见」者,其即所谓智也;曰「有志气」者,其即所谓勇也;曰「爱人」者,其即所谓仁也;曰「勤谨不怠」者,其即所谓信也;曰「勤劳报恩」者,其即所谓忠也。有以默契五材之道於千载传心之秘矣。然此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是固不可以较习而得,论议而能者。乃若四子将兵之用,神而明之,存乎敬义。是故内外体(下缺)
用兵之法教戒为先论
论曰: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夫主於爱民而素教之,是其义欲之知方,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辨,而吴子用兵教戒之说,吾不能无议也。难者曰:「且吴子兵法之先於教戒,亦已明矣,而子乃疵之曰霸,无乃已过乎?」曰:「夫吴子者,且不得为霸也」,强焉尔矣,诈焉尔矣。昔者管子之以其君霸也,作内政遂乡十五皆战士也,教之孝弟、忠信、尊君、亲上之义。夫教之是也,其所以教之者非也。盖彼犹为战也,第假此焉尔矣。此所以为霸也,而况於不出此者- 23 -
乎?今夫为吴子之言者,以为兵取胜而已矣。诚使如起之法,一人教十焉,十人教百焉,百人教千焉,千人教万焉,万人教三军焉。是三军之士,万统於千也,千统於百也,百统於十也,十统於一人也。一人也者,将之谓也。夫三军之士统於将,将士相联而莫之解也。其教之也,鼓而进之,金而退之;圆而方之,方而圆之;坐而起之,起而坐之;行而止之,止而行之;左而右之,右而左之;前而后之,后而前之;分而合之,合而分;结而解之,解而结之;人习其变,士尽其能,而不可已也。故能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如根而乾,乾而枝,而不可拔也。缩伸分合,如身之於臂,臂之於指,而不可乱也。其分定也。此韩信之兵,待之所以多多益善也。何霸强之疵?且圣人者盖亦有之矣。孔子『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又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其亦何以异於是?」曰:「是不然,以不教民战,是教之在先也,非教以战也。教民而后可即戎也,非教以即戎也。此义利之所以辨也。孟轲氏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此孔子教民之意也。」曰:「然则武王不愆於六步七步而止齐,四伐五伐六伐而止齐。甘誓亦曰:『不攻於左右,不恭命,汝则拏戮。』非教戒乎?」曰:「武王教之於素矣,至是临事而惧,乃申严之也。且为吴子之说者,皆以为其法足恃矣。然而恃强者,凡遇强於我者,则废矣。恃诈者,凡遇诈於我者,则废矣。是故权诈之兵不足以当节制,节制之兵不足以当仁义。夫惟仁义之兵,斯无敌於天下矣。」「然则仁义之兵不教戒矣乎?」曰:「教戒於素,所以为仁义也。昔者黄帝立丘乘之法以寓军。周官之制,内而乡遂都鄙,外而方伯连师,丘井立而兵农一。天子岁三田以供宾祭,所以教孝弟也;因而节之,以教人也;亲执路鼓以临之,教之坐作进退之节,而寓礼让疾徐之仪。上下有等,然而众知尊君亲上之义矣。老少有伦,然而众知孝亲敬长之义矣。闾井有亲,然而众知睦邻恤众之义矣。不用命有刑,然而众知生死荣辱之义矣。相保相爱,刑罚庆赏相及,彼其教戒之者有素定也。夫上以孝弟忠信教其下,而下不以孝弟忠信自为者,非人也。以孝弟忠信自为,一旦有事而不相死者,非人也。故其民也,居则为比闾族党之人,出则为伍两军师之制。其卿大夫也,居则为六卿之长,出则为六师之帅。此仁义之兵所以不劳而无敌於天下也。诸葛武侯亦云:『教之以礼义,诲之以忠信,戒之以典刑,威之以赏罚,故人知劝。』盖有以识此矣。今以素教之民,与夫教战之民,其心之所乐而强从者,为何如哉?彼倒戈离心之旅,与同德无敌之师,其所乐所强,固亦有间矣。此又义利安危之辩也。」
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论吏部考满
观圣人所以普天下之化,盖亦可以知一本矣。道一本也,而惑者二之。二故离,离故杂,杂者乱之所由生也。一故合,合故纯,纯者治之所由生也。故曰:纯,王之道也。道包乎治,治不外乎道,恭敬者,所以致道而成天下之治也。以予观於中庸,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本之於不睹不闻,而用至於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而归之於无声无臭,至易简也。夫无声无臭,不睹不闻,则笃恭之谓也。三千三百,则平治之谓也。道中庸者,至此焉尽矣。是故为此言者,其有忧乎!忧语用者之离夫体也,忧语本者之离夫用,而本非其本於天者也。本於天者,性也,故本诸性而道具焉,本诸体而用全焉,本诸中而和生焉,修道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本也。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其几也。故能弥纶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非天下之至一,其孰能与於此!是故可与知笃恭平治之道,体用显微,一原而无间矣。难者曰:然则斯道也,与老氏之无为自定,无欲清净者,奚以异?曰:君子之道,本诸性,性者天地万物之一原也。今夫山木,自根而乾而枝,一气之贯也。截木之枝而取其根曰木,可乎?老氏之清净无为是也,其诸异乎中庸之道也。是故所谓恭者,非释、老之离人绝物,死灰槁木,以为恭也。离人绝物,死灰槁木,以为恭者,截木之枝而取其根之类也。所谓恭者,自心而意、而身、而家、而国、而天下,而笃之也。笃之也者,缉熙敬止之谓也。敬立而动静混矣,动静混而体用一矣,体用一而道行乎其中矣,道行乎其中而天下化成矣。天下化成,可大之业也;笃恭,可久之德也。是故敬也者,兼包万事而无外,曲成万物而无遗,德普而化,业成而无方。德其本也,业其用也,其致一也。夫治无内外,道无动静,敬亦无内外,无动静。无内外,无动静,所以立敬体道而成治也。无动静,是以至大生焉;无内外,是以至广成焉。普至大者,其敬乎!成至广者,其治乎!至大者德,至广者业,盛德大业,其致一也。是故圣人知崇而礼卑,崇法天,卑法地,天包乎地,知兼乎礼。普万物而生之者,其天乎!承万化而终之者,其地乎!知天之普物,斯知笃恭矣;知地之承化,斯知平治矣。而谓天地曰二,可乎?是故可与语至一矣。故君子者,敬之於未喜,以及於其所喜,喜得其正,则赏善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劝矣。敬之於未怒,以及於其所怒,怒得其正,则罚恶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惩矣。敬之於未哀,以及於其所哀,哀得其正,则不忍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不失所矣。敬之於未乐,以及於其所乐,乐得其正,则礼乐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太和矣。知劝则民日迁善,知惩则民且有耻,不失所则无穷民,俗太和则无怨咨。夫迁善有耻,而无穷怨,则於变时雍,熙皞之治臻矣。故大赏与天地同春,大罚与天地同秋,大惠与天地同德,大乐与天地同和。圣人所以享无为之治者,用此道也。夫於变时雍熙皞之治,与天地同流,匪难致也,在喜怒哀乐情性之间也。喜怒哀乐之正匪在乎他也,一念笃恭之致也,故曰一。此圣人所以无为而治也。若曰:「吾笃恭於此,而天下自平。」语体而遗用,语内而遗外,乃释、老离人绝物、清净化民之说,非圣人之所谓无为也,故曰二。盖尝考诸中庸矣,曰「戒惧慎独」也,曰「大本达道」也,曰「时中」也,曰「好问、好察、执中」也,曰「择善服膺」也,曰「造端察天地」也,曰「忠恕」也,曰「素位而行」也,曰「达道达德,知之成功而一」也,曰「好学、力行、知耻」也,曰「明善、诚身」也,曰「学、问、思、辨、笃行」也,曰「自成自道」也,曰「至诚不息」也,「纯亦不已」也,曰「尊德性、道问学」也。曰「溥博渊泉」也,「立大本」也,曰「不愧屋漏」,「不动、不言、而敬信」也,是皆笃恭之类也,然而天下平由之矣。曰「修道致中和而位育」也,曰「文、武、周公之孝而制礼」也,曰「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也,曰「悠远、博厚、而高明」也,曰「礼仪、威仪」也,曰:「议礼、制度、考文」也,曰「民敬、信、悦、而尊亲」也,曰「经纶大经」也,皆平天下之类也,然而笃恭本之矣。本末体用一以贯之,此中庸之所以为至乎!癸未
孔门传授心法论都察院考满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心出於天,天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有内外,非心也,非心也者,不足以合天也。是故或失则内焉,或失则外焉。或失则过焉,或失则不及焉。内与外离而不全,有存焉者寡矣。过与不及,背驰而愈远,则禽兽夷狄之祸至矣。惟圣人之心同天,故能中天地、普万物、包宇宙,而极其至。贤者希之,众人离之,不有所过,则有所不及焉;不有所甚过,则有所甚不及焉。过生於偏内,不及生於偏外。甚过生於过,甚不及生於不及。甚不及而外则墨氏之兼爱也,甚过而内则杨氏之为我也。为我无君,兼爱无父,无父无君,禽兽也。夫杨氏学义,墨氏学仁,而至於禽兽者,岂其本心然哉?易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故心法不可不讲也。夫无内外者,心之本体与物一也。内则离物,离物则高,高则虚,虚则寂灭窈冥之说兴,后之释、老则杨氏之流也。外则滞物,滞物则卑,卑则暗,暗则功利刑名之说兴,后之管、商,则墨氏之流也。夫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与人俱生者也;性也者,与心俱生者也。人生则心生,心生则性生,故性之为义,从心生者也。夫心至静而应,至动而神,至寂而虚,至感而通,至远而不可御,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中外非二也。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也,一存而四者立矣,故能为天地立心。心法者,存其心之法也,夫心自我有之,自我存之,师不能以授之於弟子,弟子不能以受之於其师,孰传而孰受之?故传者非传心也,传心之法也。夫中庸何为者也?程子曰:「孔门心法也。」其始也,须臾不离道,至约矣;不睹不闻,戒惧至矣;隐微慎独,纯其精矣;大本达道,中和一矣。其卒也,闇然日章,不外慕矣;淡简以温,近自微矣;内省无恶,潜伏昭矣;不动不言,敬信恒矣;不显笃恭,怀明德矣;无声无臭,天道彰矣。若是乎主於内而离物者矣,岂其心之本体也乎?然而求之不见其过也。其中也,夫妇能知,人伦备矣;天地鸢鱼,上下察矣;体物不遗,鬼神盛矣;五达九经,天下政矣;尽人尽物,化育参矣;博厚高明,覆载成矣;三千三百,万物育矣;制礼作乐,文同度矣;天时水土,不害悖矣;经纶化育,浩其天矣。若是乎主於外,而滞物者矣,岂其心之本体也乎?然而求之不见其不及也。子曰:「道之不明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贤者过之,愚不肖者不及也。」曰:「此中庸之指乎!无过不及,其中庸之心法乎!心包乎事物之外,事物行乎心之中,内外合矣。此其法也。故无内无外,无过无不及,无助无忘,则一矣。」曰:「心自有而自存之,何有於法?」曰:「夫公输子不授人以规矩,则方圆不传;师旷不授人以六律,则五音不传。夫六律,五音之法也;规矩,方圆之法也。昔者孔子论仁、论敬、禁意必固我,非语内而遗外也。论政、论治、论事君亲、论天地鬼神礼乐事物,非语外而遗内也。及谓师也过,商也不及,过犹不及,曰『吾道一以贯之』,而后内外之合一,而心法见矣。噫!此中庸之本指乎!斯理也,子思得诸孔子,孔子得诸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得诸成汤,成汤得诸禹,禹受诸舜,舜受诸尧,曰『允执厥中』,舜亦曰『允执厥中』,中,其心之法也。其授禹曰『惟精惟一』,精,其无过不及也;一,其至也。无过不及所以归於一至也。是又执中之法也。其在成汤,亦曰『执中』,文、武、周公亦曰『建极』,极亦中也。子思传之孟轲,轲亦曰:『杨子取为我,墨子取兼爱,子莫执中。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孟子者之心,其通於法乎!夫八圣二贤,相授一法,其在兹乎!其在兹乎!易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此合内外之道也,大哉中庸,斯其至矣。」癸未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二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等校刊
杂著
初莅太学谕诸生吏皂
予恭承上命,来与尔诸生为师长,日惧有弗克胜。虽然,尚当与诸生同勉之,以恩义相与,礼义廉耻相期。夫师生如心腹之於四肢,其有痛痒,固宜相关,何有疑忌!若有所使,固宜从令,何有扞挌!如有疑忌扞挌,即非一体。予意欲使诸生人人力学,俛焉孜孜,不待法制,乃称大愿。其不率者,绳愆厅不得已以法从事,虽父母之爱子,当挞亦所不免,其勿有悔!自今除去一切苛察猜疑之法,尔有旧习,咸与维新。往闻一生初到,堂长、友长、吏人、舆皂公索贿赂,或坐酒馆须饮食。取者固无人心,而与者亦非志士。夫诸生衣冠礼义之流,安得下比舆皂之贱?及闻外方主教者,或俾舆皂与访过失,得以谗诬士人,非实或将签而往,因索钱财,否则斥辱谗窘将至。士率望而避之。夫如是,久则习而化之,因恬而不悔,此非所以示人礼义廉耻也。予欲钦依洪武学规,各堂每班选重厚勤敏者充斋长,凡堂友长,素非上等方正之士,则亦不以为。夫堂友长,师长之次,其义主承上教以达下者也,信宜慎选。凡诸生有显过,惟堂友长得以白之监丞加察,以朴刑从事,不俾舆皂之贱得辱衣冠。若有仍前需索,送法司核实其罪,其亦勿有后悔。甲申
介庵赞乙酉六月
黄生纶也,从甘泉子游於壁水之阳,归请介庵赞,以为家君之光。甘泉子叹曰:於乎!荒哉!於乎!良哉!匪介乎道,而介於狷,其过等於狂。是介也,何足以臧!匪介於守,而介於道,是谓「介於石,不终日贞吉」;是谓「知柔知刚,知微知章,万夫之望」。於乎!黄氏之子,立身行道,莫大乎显扬介庵主人。良哉!良哉!永永休於无疆。
期蒋生
蒋生从甘泉子於金台越二年,来游太学者又一年矣。闻圣贤天地万物合一之学,丙戌孟夏,将归常德。甘泉子曰:「吾道西矣。」门人疑焉,曰:「夫子之道,其有方欤?」甘泉子曰:「吾无方也。吾将以励夫东者、南者、北者尔。」蒋生请益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圣人之道,天地万物一焉,至矣。又何益之加!一尔志焉,斯可矣。」又问,曰:「尔之期於道也,与尔之期信於吾也,一心也。定尔期焉,斯可矣。且尔之来也,其期维何?」蒋生曰:「在冬之中。」甘泉子曰:「定尔期,一尔志,又焉往而不至乎?昔者文侯,君也;虞人,臣也。与之期猎,犹然不以雨而或爽,而况於生乎!而况生之於予乎!而况期以复来,修天下之大业,而非猎之比乎!吾知蒋生其不爽也已矣。是故移斯志也,期贤则贤,期圣则圣,期天地万物合一之道,是亦与天地万物一而已矣。蒋生去此,其勉之哉!吾观子所以期於我者,而其所学从可知也已。」丙戌四月二十日
偶书送操长史
助教操君迁岷府长史,问於辟雍先生。先生曰:吾之与尔体认天理也,曷往而不然哉!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上好人之善,下乐己之道,故上下恒相成而相遇也,谓之协天。上有其势,下有人之势,故上下恒相背而相违也,谓之戾天。天也者,理也。上下相遇,而德业不成者,未之有也;上下相违,而德业能以有成者,亦未之有也。操君勉乎哉!系乎其所遇尔矣。
语章生诏
章生以忧行矣,乃易麻而跪见曰:「诏改北而南,为求学也。今不幸如此,终乞教言。」甘泉子曰:「夫吾子易麻而来见,以学重於孝也。即孝子之真心而充之,其学也夫!即学而充真心,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其大孝也!夫吾子之归,即庐而求焉,有余师矣。」
示李生珍
衡山李生席之不远数千里来,从予於南雍观光之馆。初至,即悟心性图意。一旦告我归衡山,衡山有胡康侯父子兄弟住处,生至,为我访其优游之地,玩心神明之境,问今犹在乎否?有居之者否?不落莫否?予将归老焉。生其以时报我也。
答问
某生某官某,将行,问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尽分[焉]尔矣。」「何谓尽分?」曰:「尽心焉尔矣。尽其心而分不尽者,[未]之有也。尽心者莫如家,太上家天下,其次家一省,其次家一郡,其次家一邑。故卿大夫百执事,以君相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天下治矣。参藩而下,以方伯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方治矣。府佐而下,以太守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郡治矣。丞簿以令尹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邑治矣。诚使天下之丞佐视其君长如家长,则德意下布,下情上达,上下交通,惠泽流行,虽欲不治可得乎?子也其勉之哉!将无感不应矣。」
政学说赠刘连山
或问政。甘泉子曰:「政也者,事也。学也者,心也。子谓事则事,谓心则心乎?」或问要。甘泉子曰:「理。是故莫学非事矣,莫政非心矣,莫政莫学非理矣。理达而体用浑、心事合,而政学一矣。然则虽措之天下,其可也。而况一郡一邑乎?」刘生慎令连山,连山,荒邑也,无学宫,无听政之所。刘生独浩然以往,曰:「吾将建厅事而行政焉,建学宫而兴学焉。」甘泉子叹曰:「壮哉!志士也。」为政学说赠之。
题北山书屋
黄生纶观光壁水,将归卒业於北山书屋,请益。甘泉子曰:「夫道,中焉止矣;夫学,求致乎中焉止矣。子居北山,则知北矣,将不知南乎?不知东乎?西乎?无北尔思,无南尔思,无东西尔思,合北南西东而立中焉,斯学耳矣。子里象山,象山子曰:『东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或曰:「陆子於是乎知道矣。」甘泉子曰:「然。然而隘矣。曷不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之人,同此心,同此理』乎?记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黄生之归书屋也,中心而思焉,得之矣。」嘉靖丙戌秋九月
跋范文正公家书墨迹后
范文正公,一代伟人也。今读其书,观其手迹,想见其人,如高山大林,虎豹蹲踞,可望而不可即。如深渊巨泽,龙蛇出没而不可测。又如青天白日,照曜万物而不可欺。此所以立朝廷,镇西夏,夫人敬信而畏之也。此无他故,诚而已矣。诚斯明,明斯威,威斯重。重则不动而信,威则不杀而畏,明则不察而敬,其诚之所为乎!识者谓其自先忧后乐中发之。夫先忧后乐,以天下为一心,圣人之学也。能尽之者,其惟至诚乎!其次勉焉。若公者,虽曰未学,吾不信矣。公之裔孙彦奎,能慎守其家学者,谒予跋其后。
读累朝恩命录
右累朝恩命录共一卷,乃太子少保南京大司马梧山李公集其膺受列圣宠命,以藏於家,以贻於子孙者也。自为兵科给事中,而右副都,而左副都,三代诰敕凡十一道。自为山东临清、济宁兵备副使,而巡抚河南,而苏、松等处,而户部右侍郎,而巡抚应天等处,工部尚书而总理粮储,工部尚书兼左副都,而进太子少保,而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敕谕凡二十三道。臣俯而读,仰而叹曰:「富矣哉!如纶如綍,抑亦可以观勋劳矣。今夫观於三代之诰敕,即书文侯诸命『昭乃显祖,追孝前文人』者也。观诸敕谕,即书之命益君陈毕命以保厘成周者也。浩乎如天地之高广,昭乎如日月之照临,焕乎如云汉之昭回矣。岂非公之行能声实所致耶!」窃闻之,公自为兵科,以至南大司马宫保也,自黄门山东、河南以至应天、苏、松、南京留后也,所至有伟绩,振民弊、举人才、兴水利、御孽寇,表表可见。所谓行能声实,以致膺宠命者耶!是宜人之附於书之后,以传今垂后矣。若夫使若水有言焉,其何以能加显益於斯者哉!是犹欲赞天地之高广,称日月之照临,美云汉之昭回者乎?无容赘矣。虽然,书诸篇亦史臣之所序也,若水尝为史臣,故不辞而书於后。丁亥 月 日
企庵铭有序
休宁乡荐士陈生有容从予讲学二年矣,道其家君司训企庵子企慕古人,於予有私淑之愿。予欲其反诸身自求自得焉。为之作企庵铭。
夫企古者,曰:「古之人,古之人。」夫古人之人,人也。企於人,孰与企於其身?企於身,孰与企於其心?企身者妙迹,企心者妙神。惟神也,故企贤亦贤,企圣亦圣,企天亦天,是谓自企。自企者,匪人其圣,匪苍其天,乃其自圣自天,本体自然。企庵、企庵,勉旃!勉旃!
心性图(图形,尚无资料)
上下四方之宇
未发 已发 仁之端
心 敬 义之端 敬
性 心 性 情 万事万物天地心
图 始 礼之端 终
之中 之和 智之端
古今往来之宙
心性图说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终之敬者,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曰:「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故谓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事以为心者,小之为心也甚矣。」
四勿总箴图(图形,尚无资料)
与 天 高 明
视
敬 知 听
心 勿
义 行 言
动
与 地 广 大
四勿总箴有序
甘泉子曰: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予以四箴「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惠教后世学者至矣。使其知合观并用之功,则善焉。如其不然,或有分崩离析之患,而昧精一易简之学矣。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指,为作四勿总箴,庶学者知合内外之道,以不贰乎一贯之教焉。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与地广大,与天高明。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非礼一念,能知太始。事虽惟四,勿之则一,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颜复不远,百世之师。圣远言湮,多岐支离,一实四勿,毋贰尔思。
此二图乃圣学功夫,至切至要、至精至一、至近至远、至简至易处。总而言之,不过只是随处体认天理功夫。虽言与象,二图各有不同,实相表里,实相发明,通一无二。盖心性图专明道体,而所谓敬、所谓心,则功夫存乎其中矣。四勿总箴图专明功夫,而所谓高明,所谓广大,则道体存乎其中矣。此所谓相表里、相发明,通一无二之实也。只是一段道体,只是一段功夫,非有两段、三段道体功夫。无内外、无大小、无始终、无包贯之分,一而已矣。「然则二图何以有图有说有箴欤?」曰:「图以象见,箴说以言形,学者观其图焉,斯过半矣。斯图也,凡有生之类,终日呼吸喘息,终身酬酢纷纭,而不能离乎此。如子处胎中,不能外胞膜以自生,与母气而为二。予所谓:『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林南川亦谓:『如一团水相似,都混作一块。』而先师石翁云:『此理包罗上下,贯彻始(纣)[终],衮作一片。』又云:『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其与明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言,皆吻合也。斯理也,虽尧、舜之圣不能外,虽桀、纣之恶不能外,虽之夷狄不能弃者也。故上智以图悟,其次以言悟,其次虽有言而不悟。有言而不悟,士斯为下矣。」或曰:「请闻其说之图。」曰:「心性图,象心性也。盖因学士是内而非外者为之也。於以见心性之广大精微,与天地万物同体,而万变万务出焉,其本於心。未发之谓性,中也;已发之谓情,和也,而喜怒哀乐出焉,而仁义礼智分焉。其未发则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已矣,是故拟之於谷种。故始终一心,始终一敬,终日终身,一心一敬,所以收拾乎此而已焉,尽之矣。致之而至於天地位、万物育,全归乎此而已矣。宇宙内事即性分内事,复有何事?」「请闻其箴之图。」曰:「总箴图象四勿之本於一也,盖恐学者不得先正之指,而溺於内外制应之惑为之也。於以见视听言动皆一心也,无有内外,如精中军以应四敌也。是故知内外合一之功,而所以收拾乎心性图之道体者益密矣。以言夫视听言动无往非敬,以足乎前图之说也。学者苟能因前图而知天地万物一体之道,而吾心即天地万物之心,而敬生焉,是故能知所有矣。又因后图而知前图之所谓敬,不越乎后图视听言动之皆心。心皆天理,而非知觉运动之谓心,则必视以心、听以心、言以心、动以心。心一而勿之者四,事四而勿之者一。勿之者,勿忘勿助之间,几而已矣。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知几乎!知几其神乎!学而至於几焉,至矣。几者,初念之功,力之最先者也,乾道也。乾知大 始,先天之学也。勿之勿之,则诚敬立,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焉,是故能养所有矣。知所有、养所有,知而勿去,圣学之事备矣。至於本体完复,与天高明,与地广大,与天地合其德,与造化合其功,天地在我,位育在我矣。大哉图也,斯其至矣。然此理乾涉极大,为用极无穷,必如是而后尽性,必如是而后尽为人,必如是而后尽为子,否则不足以为人,不足以为子矣。呜呼!凡我志学之士,其何惮而不为人乎!其何惮而不为子乎!」
新泉对
督学刘子迁蜀之臬也,过新泉而问疑。甘泉子对曰:「疑人者,自疑者也,故人亦疑之而怀疑心。」问信。曰:「信人者,自信者也,故人亦信之而怀信心。」故在上者察察,而天下皆察察矣,在上者噩噩,而天下皆噩噩矣。人怀疑心而察察者,乱之象也;人怀信心而噩噩者,治之象也,故大道之行,而天下相忘於化矣。」刘子曰:「若隅也,可以信乎哉?」曰:「可。」「何以知其可?」曰:「吾有所征矣。自夫访察之疑行,则告密起而士怀疑心矣。自子廉复之信行,则行义彰而士怀信心矣。故疑人者与天下皆疑,信人者与天下皆信。孔子曰:『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然则信子之信而治蜀焉,文翁之化有征矣。」戊子闰十月十■日
礼刑对赠陆君选之
或有问士之能者於甘泉子,甘泉子默然。或曰:「若仪制陆君选之铨,可以为能乎哉?」曰:「可以为能矣。」曰:「以其能而施之为理,可乎?」曰:「可。夫治天下,礼刑而已耳。」或曰:「然则陆君之为礼官,八年於兹矣。厘正三礼,以翼明时,命辞揆义出焉,群公贤之,可谓曰能矣。今迁福建按察副使,为刑官也,则何如?可以易地而交能乎?」甘泉子曰:「能之。夫道一而已矣,在礼为礼,在刑为刑。夫在礼为礼,在刑为刑也者,犹之在水为水,在火为火。水阴根阳,火阳根阴,水火一气而已矣,故水火交为既济,而谓水火不相能,可乎?」陆君闻之,诣甘泉子而问焉:「闻先生之训刑礼之於水火,果若是一乎哉?请竟闻先生之说。」甘泉子曰:「吾子何惑焉?天一生水,水不根阳乎?地二生火,火不根阴乎?知水火之相生成,则知刑礼之相交用矣。」曰:「敢问刑礼交用之道。」,甘泉子曰:「书不云乎:『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礼何讵而不为刑?又曰:『率乂於民棐彝。』刑何讵而不为礼?是故出礼则入刑矣,出刑则入礼矣。」曰:「请竟其说。」曰:「夫礼也者,理也。三礼不同,而同於明为人君臣者、为人父子者、为人兄弟者、为人夫妇者、为人朋友者之理也。刑也者,刑也。五刑不同,而同於戒为人臣者、为人子者、为人弟者、为人妇者、为人朋友者之刑也。是故礼也、刑也,皆依於人伦以立教尔也。子之不理於子,是故有不孝之刑焉;臣之不理於臣,是故有不忠之刑焉;弟之不理於弟,是故有不悌之刑焉;妇之不理於妇,是故有不顺之刑焉;朋之不理於朋,是故有不信之刑焉。」曰:「何谓不信之刑?」「夫天下侪己者,皆朋也。众庶朋,以相贼灭,非不信之大者乎?昔者帝舜告皋陶曰:『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予於治,期刑於无刑,民协於中,时乃功。』是故刑礼者,异用而同体,异事而同心,异治而同功者也。夫体同心同而功化同,是之谓大同,故能与天地同其德,与日月同其明,与阴阳同其惨舒,与鬼神同其吉凶,是之谓大治。夫大同大治,古之极也。」陆君拜嘉,请书而愿学焉,且以告於为理者。
燕誓
惟岁甲戌孟冬,湛子、顾子、翟子、崔子、董子、孙子、张子为燕集。惟时於外,则易子、陆子、徐子、严子。惟兹一二同馆,人事不於常,恒於乖;日月不於居,恒於趍;道义不有於孤,励於资。其自今至於后,月旦之日,肇置文会,会置酒。其勿侈於食,奢於义;奢於义,侈於食,则有罚。肉食鱼食,不愆於五品,品不愆於三,愆则有常罚;果不愆於三品四品,为器者八,愆於八则有常罚。惟羹、惟菜,不愆於六器,愆则有罚。非痛疾,其勿以故愆,愆则有罚。惟酒无筭,不及乱,惟其量。疑议毋比,惟其义。讦其身,不讦於人。面规曰:「某过,某过。」过则改,毋有后言,言笃於好,五越有恒罚,其敬之哉。
题曾守约弘斋卷
[周道]通之门人邵武曾生溥白於按治□□来□□□□道通□曾生之斋曰「弘」,昭大道也,以广生也。□□□□□□且以问弘之道。甘泉子曰:「子知心乎?□□[曰]:「知心则知弘矣。」问心。曰:「子知而本来之体乎?□□[知]本来之体则知心矣。尔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知心之本体,则知弘矣。」曰:「未达。」曰:「子□与我心性之图矣乎?能与我心性之图,则知天地万物之非大,而吾心非小,是故可以知一本之说矣。弘之於吾子乎何有?曾生其归,以质诸聂子。」戊子六月
跋白沙先生题陶方伯思德碑后
此吾[先师白沙先生]所题方伯节庵陶公[思德]碑[后之]文也。[白沙先生以道]德为一代儒宗,其於人也固少[许]可。方[伯陶公以材武]为一方良帅,其於世也亦少[知之者]。今观[先生所以称]之者有三难焉,则陶公之良[可知矣]。至谓公之治民如其治兵,皆本之精神心术之运,[则]陶公之所存可知。又有以见兵民之一道矣。孟子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是以治民治[兵,其道一也。或曰:公自]恩荫起家新会丞,以至方伯,[辖三][广,凡]其爱[民]如爱[其]身,抚兵[如抚其手]足,此所以民心[悦,兵]力强,所向机捷神应,如[身]之使手足,攻破战克,无不[如]意。是以寇弭而民安之。功德之流后数十年,将帅无[与]比者。此思德之碑所以作也。而白沙先生之所称为[不]虚矣。公之孙锦衣凤仪瑞之,居武而好文,尝与予游,表里质直,恂恂乎一儒生,人不知其为将门之裔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陶公有焉。「无念尔祖,聿修厥德。」瑞之有焉。瑞之一日持此卷谒予京邸,予为拜读,谨跋其左方,以归陶氏,俾世守以为训。戊子正月 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答问赠临朐大尹褚君宝
□□从甘泉子游於南壁之滨,学於观光之馆。既举进士有名,尹临朐。临朐,山东滨海僻邑也。人曰难治,其民朴而野。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朴,物之先也,天之性也,夫野,礼之存也。因其质以导之於天性,天下孰易焉!孔子谓先进之礼乐,野人也,而从之,是故治莫难於□□,莫不难於朴;莫难於都邑之习,莫不难於郊野之□。何者?其人情土俗之真伪异也。生之往,其以素所□太朴真诚之心而感召之,斯治绩之成於循良也□□□□。孰谓其难哉!孰谓其难哉!」嘉靖庚寅月二十八
送义门郑师节
浦江义门郑氏十四世同居,甘泉子叹曰:「懿哉!虽南面王之福无以踰矣。王者有易姓,而同居之庆无疆也。及闻今且分析矣,守而不易者,?师准、锐师节。及师节与其子宗夷、师准之子宗岱来从游观光,则知两世兄弟父子皆好学者也。夫居同於同心,异於异志,故守世业莫如同心,同心莫如学。学以同心,心以致理,理结於心而不可解。郑氏之中兴,其在兹乎!其在兹乎!书以归师节,谂其长兄何如也。」
听讼语王生
嘉靖壬辰仲夏,月既望,王生泽为思州府推官,问政。甘泉子语之曰:「子知子之职乎?夫推官,听讼以为职者也。昔者孔子谓『听讼吾犹人,而必也使无讼,无情者不得尽辞,大畏民志。』子之任是职也,当思孔子之以使民无讼,不尽其无情之词,而畏其志者,何居。」王生未达,甘泉子曰:「子之是非之心,与民是非之心,果有异乎?」曰:「否。」「然则推吾是是非非之心,可以听讼矣。致吾是是非非之心,如天之普万物而无心。风雨之润,雷霆之鼓,夫谁不畏?夫谁无情?是故大公立而民斯无讼矣。若夫发奸摘伏以为神,岂吾子平素之所学哉!」
嘉园诗卷跋
宫允孙子之归赋怀园,於是为之赋嘉园者若乾人。「何以赋嘉园也?」「嘉嘉园也。」「何以嘉嘉园也?」「褒嘉园为孙子之所有,而孙子之归能以有其园也。」「何言乎有嘉园也?」「褒孙子之能归以有之也。夫使孙子之不能归,则是园也,虽景如辋川,茂如邓林,溪如兰亭,花如洛阳,鱼如濠梁,则孙子乌得而有之?此园乌得歌咏而名诸?」「然则孙子之归,以嘉园而已乎?」曰:「否。夫孙子之归,为母也,倚门垂白,而年踰古稀。一养三公,其谁易焉?此孙子之所以归,归而托於园也。」「然则孙子之归,以母而已乎?」曰:「否。夫孙子者,苏、松之良也。甘退而薄进,质淑而好学,学以养静,静以居园,园以养亲,上堂荐蔬菽,下畦理荒秽。德进业修,道立於身,名扬於亲,二者交致,而园则兼有焉。非有托而逃者也。」或曰:「世之忘亲而仕者多矣。若孙子之归以养母,又学焉以显之,诚孝子也。他日圣天子求□□□□□□门,其能舍诸!」壬辰六月二十九日
?学赠郑生峻甫司教
郑生大仑峻甫从甘泉子游,及授德清司教,问教之道。甘泉子曰:「问教不如问学。」未达。曰:「惟?學半,故?學之道,其致一也。子之司教而为人师也,岂非为模范矣乎?」曰:「然。」「於乎!天下模不模、范不范者,众矣。天下之士不模於模、不范於范,政欲理,可得乎?」「曷谓模范?」曰:「容止足观也,进退足度也,语默动静足法也,斯不亦模范矣乎!」曰:「斯其外也,乌乎化?」曰:「道立大中,矩不踰也;勿忘以助,执天枢也。斯不亦模范矣乎!」「斯其内矣,乌乎神?」「养其内以达诸外,内外合德,合一不测,感动如神,则模范立,斯模范之矣。是故为师者知所以教,则为弟子者知所以学。故曰:?學之道,其致一也。是在子之力行尔,子其勖哉!」壬辰夏五月十又三日。
家政训
武库王子曰:「家君肥遯於荒,封秋官郎,他日未尝为政。夫肥遯於荒,尚志也;封秋官郎,推恩也;他日未尝为政,政於家也。盖孔子昔未为政,曰:『书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作政家训。」甘泉子曰:「政哉?正哉!正哉?政哉!封君若曰:『惟政政於正。呜呼!来乃子乃孙、乃兄乃弟、乃夫乃妇,乃各正尔攸事。夫正於外,妇正於内,士正於学,农正於耕,工正於於艺,商正於货。六者正矣,夫然后家事正。家事正矣,然而必正其道。父正尔慈,子正尔孝,兄正尔友,弟正尔恭,夫正尔义,妇正尔顺。六者正矣,夫然后家道正。家道正矣,然而必正其本。父正尔心,则罔不克慈;子正尔心,则罔不克孝;兄正尔心,则罔不克友;弟正尔心,则罔不克恭;夫正尔心,则罔不克义;妇正尔心;则罔不克顺;是故一心正而六道行矣,六道行而六事修矣。君子曰:「夫苟正其心,虽以措诸天下其可也。」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天下正矣。独家政也哉!』」壬辰十二月
演扇言
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是故弛张之体配乾坤,动静之用配广大,动静弛张之机配太极,用舍之运配四时。放之则风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
广孝篇
嘉靖十年闰六月十三日,吏部言:「浙江东阳县民郭?告有应贡生杨成章系?同母之兄,其父泰先任台州长亭巡检,携正室何来任,不育,取?母丁为副室,生成章。泰卒,何扶衬还乡,成章甫四岁,外祖与之子而夺留其母,母剪银钱诀别,与何各收其半,以贻成章。十岁,何临终,泣出半钱与成章,成章号泣拜受。比弱冠娶妇,月余,即执半钱往钱塘寻母,未知母为外祖强嫁?父,竟不能得而还。?常见母日夜焚香祝天望子,未知其故。弘治十一年七月七日,有东阳典史李绍裔巡水利,来宿?家。母隔壁闻绍裔与家人作乡语,知为道州人,遣?问成章消息,绍裔备语之故。母因命?执半钱往寻见,会成章亦再来浙寻母,相遇於江西广润门螺蛳之桥,两船交搭,各问程途,因渐渐说出前情。成章泣云:『我初不知母所在,比有训导会稽人赵镔知我失母哀情,语以昔尝教读东阳为?师,备知?母离子情,此必汝母也。』成章由是往访。?惊悟,即各出半钱,相合拜哭,相与俱来见母,悲喜交至。自兹成章三往迎母不遂,弃月廪就养,以终母年,既葬庐墓。两省核实,交章奖异,载在朝觐宪纲,藏之部司县府。今成章以应贡在部,?亦以公事至京,相隔万里,不期而会。兄考居上游,徒以年老,随众例,仅得冠带,而孝义未白,恐非圣朝以孝治天下、举人才、励风俗之至意也。如蒙察其孝廉,量加一职,则当道表扬激劝之道,庶不孤矣。本部看得杨成章幼龄失母,长知慕恋,求之既得,始终孝养不衰。郭?能遵母命,不远千里,往寻其兄。孝弟之行,俱为可嘉。昔朱寿昌弃官求母,宋神宗诏令就官,天下皆知其孝。宋之史册,至今有光。今杨成章孝行,既两省核实,载之朝觐宪纲,藏之部册,其义素重於人可知。既有司不能举,今应贡而来,又以年貌拘常例,仅令冠带荣身,混在众常人之列,其何以甄别人才,激励风俗,称我圣明纯孝锡类,准於四海,取诸三途之良法美意哉?臣等皆有以人事君之责,孝弟之行,素称於人,如成章兄弟者,若知而不举,均有蔽贤之责。请授成章国子学录,以重师儒;奖?花红羊酒,以励风俗。」皇帝制曰:「可。」於是缙绅士夫以及民庶,皆颂称圣皇建极,首崇孝弟,慎选师儒;而三途并用,果为善法。且上下母子兄弟相感於诚,为明时之盛事也。其僚助教伍君克刚,孝谨人也。慕其义,以告於甘泉子,请为文暴其美於天下,以传於来裔,亦助圣明风化之大端也。甘泉子曰:「夫先王之治,风化而已矣;风化之道,感应而已矣。夫以银钱之判,二三十年而复合,有典史训导为之告符。又兄弟之往来,偶遇於远途,且母同无恙。逮子相见,生则弃廪往侍,死则庐慕全孝,两省不期而交旌之。今幸遇明时,公道大彰,慈母孝子,友兄恭弟之名实,并显扬於天下。其感应之机有五焉,是固足为明时之盛事矣,其能勿传乎!」杨君闻之,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道,在一念之诚,扩而充之而已矣。是故能扩而充之者,大孝也;不能扩充之者,小孝也。小孝者,孝之疏节也。何谓大孝?始於 立身,中於事亲,终於事君。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是之谓大孝。夫天下相勉於大孝,而王化毕矣。」於乎!杨子,学在识其真心,扩充之而已矣。作广孝。癸巳七月十七日
观服勤堂集偶书
夫服勤堂者,粤峰梁氏之堂也。何名乎服勤尔?志圣谕以自励,以裕诸其子孙也。何以云集?粤峰氏集之以裕诸其子孙云尔也。凡集之伦有五焉,一曰恩纪,二曰衍训,三曰爱纪,四曰杂咏,五曰书启。凡厘为六卷。是故纪恩,著知遇也;衍训,存孝思也;爱纪,昭交际之善也;杂咏书启,示文艺也。俾其子若孙知乃祖乃父之积善垂范而不敢忘,立家教焉。故读恩纪,则思君赐之殊偶,知己之不遇,而其敬心惕然而生矣。读衍训,则思报本反始之义,而其孝心油然而生矣。读爱纪,则思声应气求之义,曰:「吾祖、吾父、吾前文人故所与游,尽达人长者。」而其慎交之心确然而生矣。读杂咏书启,则曰:「吾家之文献也。增其高,崇其光,不在我后之人乎!」於是肯堂构之心勃然而生矣。或曰:「垂裕后昆之道固如是哉?」甘泉子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夫粤峰子禹范者,所谓善人也,君子人也。传有之:『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故曰:强为善而已矣。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而况於缙绅学士之家者乎!外典曰:『上上人有没意智,下下人有上上智。』况梁子为大鸿胪之属者乎!盖其存心於为善,有上上人莫之及者矣。是故与人之忠,排难解纷,虽百挫而不变,失职而不悔,将至於死生得丧以之。其视世之握手论交,平时互相追逐,出肺腑相示;一临利害,反眼若不相识,挤之井而下之石者,何如哉?故梁子之可以垂裕后昆者,善也,非但若是集之所载而已也。」癸巳八月初六日
跋洪生所得白沙真迹
此我先师石翁先生之真笔也,盖翁五十前多用兔颖书法,出入晋人,神思逸发,非他人所能为。此卷又皆和陶诗,宛然如出陶口,而理道过之,可以观所养矣。今据其所书考之,乃翁成化癸卯应征过江、淮,所书与平江公子者,知其为真笔无疑矣。嘉靖癸巳,新安洪生梓同吴生球、徐生文清来从予学金陵,偶购得之。於乎!洪生观其书,颂其诗,如见其人,以学其学焉。斯卷者,得非洪生之羹墙乎!然则翁所谓公子,以其意而观之者,盖有在也。予於是乎喜洪生之有得也,亦以喜此卷之有托,不至再流落如陈氏也。书以归洪氏世守之而已矣。
猫相乳志
甘泉子居宗伯之宅,地旷多鼠,则为畜二猫焉。有玳瑁狸尾女猫者,育於黄狸尾狮子玳瑁母猫者也,将周岁矣。狸尾女猫胎未及期而生三子,则皆未毛死焉。未几,狮子母猫亦育四子,於是狸尾女猫与狮子母猫更乳之。狸尾女猫视其四子若己出者然。狮子母猫或他出求食,则狸尾女猫守之,不少离之,及其一子死,则为嗅之(甜)[舔]之,悲鸣焉,踯躅焉,而若哀恤焉,久之则所存三子者,视之亦若其母然。狸尾女猫乳之三子者,日夜不辍,虽至伤其乳,终不少避焉。夫人,物之灵者也;猫,人之畜者也,其知觉蠢动,相去奚啻什伯千万。今夫人之於子,或非己出者,犹多妒之,多害之,多寒饥之。彼此尔汝,至若路人然。失其慈爱之本心,反畜之不如,是谓人而畜者也。又况狸尾女猫生子,未及存乳,未知乳道而能若是,反若有慈爱恻怛之心,岂非物之奇异,而灵於人者乎!是谓畜而人者也。昔唐北平王家猫相乳,昌黎为文以记其事,后之人,犹异之而未或之信。今观此猫之相乳,则物之相感,则亦有信然者,与其所以然者矣。因志之以为规。嘉靖甲午夏四月
寿周守朴七十言
江都周生玮游於甘泉,学於甘泉,旧矣。有试事於南都,以其家君八月十又一日为七十华诞之辰,不获称寿,问所以寿之道。甘泉子曰:「生生之谓寿,故寿者生生而已矣。天地之道,惟生生故无穷;圣人之道,惟生生故不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故能配天地於无穷。吾子能体生生之道,以喻之於亲,乃亲体生生之道,以合诸天地,以配之於无穷,无穷者,寿之至也。其持此以归寿尔亲,岂区区荣华,朝暮得失於外,为亲寿哉?」
跋春秋正传所采证修后鲁史旧文
右自获麟而后至孔子卒,凡二十五条,皆鲁史旧文,孔子所未笔於经者也。杜预云:「弟子存孔子卒,故录以续修经之后。」今观其文辞书法,与经何异!由是言之,则经为因鲁史旧文而笔之,孔子未尝有所损益,而义则窃取焉,断乎而无疑矣。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后之儒者乃以为一字即存褒贬,皆经圣人之手所笔,是以创为义例之说,而圣经始晦,其违圣人洒然之心始远矣。世之君子,或为旧说所惑而不信。吾今本孟子之说,以求春秋之指者,盍亦请观於此修后之旧文乎!甲午四月六日
少司空罗江冼公像赞
是惟罗江先生之颜范之懿乎!如笑、如视、如和、如毅,如临安仁之庄、如巡应天之智、如秉心太仆之塞渊、如光禄司空之精致。客有排闼而至曰:「斯为谁氏?」指北壁之像,睨西邻之所,率尔而问曰:「若是乎?是似乎不似?」甘泉子莞尔而笑曰:「噫!似乎不似,已落第二义。圆颅方趾,横眼直鼻,百千万亿人人而是,则亦何以甚相异哉!而先生之神超出形骸之际者,天地能人人而畀之,而人人不能以反之於天地。惟践形克肖者,斯类斯类,如其似!如其似!」甲午五月二十日
参批本部呈子
仪制司主事黄谨容呈送出已前署主客司收过直厅皂隶银十两八钱,参批:照三事以清为首,九德以廉为言。廉则有分辨之义,清则无苟取之污。昔伊尹谨乎一介,孟氏等之千驷。故官本分之禄,则不宜兼署事之供,以养廉也,以为清也。世有以为固然,而莫觉其非者,此之类矣。人或心知歉焉,而隐忍吝改者,岂其然乎?况本部尤为礼义之所自出,风化之所存,所宜革故祛习,正本澄源,以称惟寅直清之职者哉!今本官乃能於既- 29 -
事之余,有改悟之勇,以此自励,何用不臧!仰即将原银存数送主客司,转贮精膳司登簿记收,以备堂上各司公用。仍与司务厅各置印信簿一扇,凡有公用,眼同注销。以后堂上四司遇有缺官皂隶,及各司有该呈出公用银两,照此施行,著为部例。甲午七月二十四日
乡誓
惟十年仲夏,孤若水敬敷告於乡邑父老,其咸若於尔子弟,明听我之誓言。嗟我小子,夙惟险衅,备尝厥艰,岂不达於群情!予昔弗官,惟尔父老,暨尔子弟,尚多信爱於予。迩闻若有渐生嫌疑,渐起妒忌者,岂以我不德显於厥官,子弟怙於厥势哉?时惟我小子之愆。不能威制以善子弟,不能解官以从父老,时惟我小子之愆。仰惟我高祖府君,当元之乱,保障千方土,活人弗罹於杀,於尔乡里有德,率义助顺,功闻於朝,以免及於尔一方降军,惟於乡里有德,惟邑志有稽。兹我亡妣太孺人命出馈余,创义仓以贷尔一方之农种,不病於息,於尔乡里有德。惟尔父老,各敷告於尔子弟,其尚念我先德,其尚崇尔素信,其尚悉我衷心,毋惑於我子弟之怙势,终听我之誓言。古之君子,行则当利泽於世,居则当利泽於乡闾,以化孝弟忠信。夫进弗行其道,退弗安於乡,是惟曰蠹。告自今与父老约誓,共崇仁让,以兴礼俗。去我官仪,损我嗜好,敛我名势,绝我财贿,俾毋加於我族党。乘至於闾门则必下,见父老姻戚则必下而揖,少者见长者,则拱立揖而让路,有患则共捍,有犯我者勿校,有宿世雠,则亦释勿复报。惟兹十事,敢不敬勉以从父老。惟我嗣子柬之,从事於学,戒守我法。其有(篾)[蔑]法以害於尔乡里,尔其奔告我,我则罚责之,无或贷。凡我族子,其有(篾)[蔑]於法,驾我名,依我势,害於尔乡里,尔其奔告於我,我且审核之。受责则责於祖,不受则联尔词、执我誓,达於上官,全我名,惠保我宗,必公断以法,必无累於尔,尔毋畏於虚势,出钱自免,以重我罪。尔出钱自免,则势益滋,将复及焉,其曷以免哉?敬哉毋惑。予昔奉使,迹在嫌疑,胥动流言,永为戒兹。我以丧而归,远迹官府,非丧葬勿听,非丧葬勿言。家事委於子,钥门幽居,穴进饮食。葬已,遁居於墓下。里人莫觌,不闻世事。敬戒於亲故,非吊慰勿见,非丧葬勿言,其它事勿或言。言或及於他事,则叱之弗礼焉,其毋悔尤。非惟三年,自今至於终身,不敢与於他事、族事。其所否者,天厌之。父老其听察之哉!其孚念之哉!毋惑於流言,毋惑於慑势,毋惑於诳说。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杂著
自赞福山方氏纯仁瓘兄弟所绘画像
尔索我於丹青,孰与索我於仪形?尔索我於仪形,孰与索我之神之精?自观尔心之所生,又何取於仪形?又何取於丹青之营营?而我之真独立於形骸之外,超然遨游於福山之下上,冷然临洗心之渊澄,岩游乎自然,洞居乎总灵者,不可得而名。
辞安南国赠物对
湛子奉命往封安南国王睭,已成礼。王赋诗为贶,湛子既赓酬之。滨行,王以金币诸物为赠。湛子对曰:「我天子全御覆载之中,辑和四表,俾陲裔各有宁宇而不私,故遣行李,锡乃服命。仍乃分土,奠兹南裔,保我赤子,非为赐也。行人之来,知有一事而已,又以货还,是二事也,敢辞。且闻古之赠人以金者,不若赠人以言。今君已有赠言矣,又焉用金?夫言一也,金二也,二则渎,君子不为渎,敢辞。」明日致於吕瑰,辞之如前。又明日,远致於市桥,辞如吕瑰。遂为之赋择金一章,而贿不复来。
樵者对
季秋六日,番禺县博笃斋熊子偕陈、费二生爰来及樵,扣翳门之关,度石泉之桥,跨双鱼之濑。窥龙泉之窟,启烟霞之门,登大科之堂,入栖霞之室,驻五彩之旌,致诸司之辞,传六龙之语。乃拜而言曰:「今圣主御极,图治求贤,俞荐者之言下天官,天官以圣主之旨下抚巡,抚巡以天官之意礼师徒。谨劝驾焉,愿以易子之志,子宜速出辅理。」若水对曰:「吾志也。圣上将为三王,臣孰不为伊、周者?夫三王之道,学而已矣;君臣之道,交应而已矣。君臣朋友之义,一而已矣。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吾将试於子矣,吾将试於子矣。」熊子言曰:「吾来也,吾扣翳门之关,则思求所以去翳塞矣。观石泉之流,则思所以达攸同矣。过双鱼之泉,则思求所以不息矣。见龙泉之窟,则思求所以知本原矣。启烟霞之门,则思求所以入道矣。登斯堂,则思求所以广大高明矣。入斯室,则思所以至蕴奥矣。吾归也,惟吾子有言。」甘泉子曰:「予何言?吾愿日孜孜,吾将试於子矣。子欲去翳塞,吾请求诸四绝。子欲达攸同,吾请求诸西铭。子欲不息,吾请求诸乾。子欲知本,吾请求诸格物。子欲入道,吾请求诸执事敬。子欲广大高明,吾请求诸尽心。子欲求蕴奥,则吾不敢知也。是故尔绝尔四,尔达尔同,尔(疆)[强]尔不息,尔格尔物,尔主尔敬,尔尽尔心,自达尔奥。子其自得之,子其吾信!吾信吾友,若是者,斯可以出事君矣。吾子命之。」熊子曰:「敢不勉信吾子,吾子其出焉。」甘泉子曰:「若然,吾敢不勉从吾子以出焉!吾子归焉,吾将书之以观子矣。」
睟面盎背论
论曰:人有所不能不形於外者,其天机之所不能已也。夫天机之发,森不可遏,其凡可以遏之,而又可以形之者,大抵皆人为也,非天机也。惟天机之根於心,虽欲遏之而不可藏也,虽欲形之而不可显也。不可显不可藏,则显与藏皆天,而人不得而预焉。惟人无所不至,而天终不容伪。智巧可以欺乎人,而不可欺乎天,故色庄以为德,足恭以为礼,若可以欺世而盗名,由君子而观之,其发於天机者自别也。孟子曰:「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当自仁义礼智之根於吾心者求之。夫水土之积也不厚,则其生物也不能蕃;其植根之不深,则其发於枝叶也不能茂。玉在石而辉,珠藏渊而媚,亦独胡为而然哉?夫物固有以为之机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有德者乎!盖尝观诗人之言,而知周公之德矣。曰:「公孙硕肤,赤?几几。」夫赤?亦何预於周公之德,而诗人以是称之?盖其诚於中,形於外,和顺其心,发於面目,畅於四肢,盖自有不可掩者,其天机之不能已乎!夫二五精英,得其秀者为人,人而得其粹者为性,故天有元而人则有仁,天有利而人则有义,天有亨而人则有礼,天有贞而人则有智。仁、义、礼、智,人之所以得於天者也。得於天者,天之机也,非人之所为也,人之所为则非天矣。此所以寂而能感,静而能动,内而能外,隐而能彰之枢机也。君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以存天之机,而不以人力参之也。本体自然,不犯手段,积以岁月,忽不自知其机之在我,则其睟於面,盎於背,皆机之发所不能已。而寂不能以不感,静不能以不动,内不能以不外,隐不能以不彰,亦理之常,无足怪者。子思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者,皆此物也。故自夫人而观之,冰雪以为清,春风以为和,良玉以为润,雨露以为泽。人徒见若人睟於面也,而不知其所以睟者,非若人为之也。如深山大泽以为丰,如坤德载物之为厚,如日月之为盈,如江河之为溢。人徒知若人之盎於背也,而不知其所以盎者,非若人为之也,非若人为之,其天之机乎!世之人莫知其机之在我,乃至谓尧、舜非性生,仁、义、礼、智为伪为。於是乎动以人而不以天,人者胜而天者泯,其根本日以蹙灭,其枝叶日以凋瘁,则虽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周情孔貌,尧步舜趋,无亦作伪,心劳日拙耳。所谓人无所不至,而天不容伪,智巧可以欺乎人,而不可欺乎天,而睟面盎背,其天机之不容己者,卒莫之为也。是故钦明文思,尧之所以如日如云也;祗台德先,禹之所以声律身度也;缉熙敬止,文王之所以穆穆也;温良恭俭让,孔子之所以申申而夭夭也;公孙硕肤,周公之所以赤?几几也。如使天或可以欺,而人或可以伪,则步趋或可以为尧,重瞳或可以为舜,貌似或可以为孔子,折节谦恭或可以为周公,而天机或几乎息矣。於乎!世之玉表而石中,凤鸣而鸷翰者多矣。固有大人君子者,吾将契其心而失其形,超乎牝牡骊黄之中,而独得於背面皆忘之外。
汤□曰:此论乃元明湛先生在太学时作也。章德懋先生为国子祭酒,出题试诸生,谓连日阅卷,无可意者,后得先生此论,大惊异,称为老友也。
中者天下之大本论会试卷
论曰:古之圣贤示人以所无形之理,亦难乎其为名矣。必举天下之至无而放诸天下之至有,然后其名始著,古之圣贤之善於立言也。夫无非真无也,以其未形而谓之无也;有非外有也,以其既形而谓之有也。名以有形而立也,亦以无形而亡也,然则示人以所无形之理,其为名也实难矣。必原天下之有,然后名始著,所谓古之善立言者邪!喜怒哀乐未发之理,蕴诸其心也,未萌诸其念虑也,未暴白於其四肢与其事为也,人不可得而知也,神不可得而窥也,寂然不动而遂通天下之故也,然后其理始著。然则未发者,其所谓无形者邪!天下之故者,其所谓有形者邪!即其无形之中,而举天下之有者与有有者,举天下万事之精粗者与其精精而粗粗者,举天下万物之巨细者与其巨巨而细细者,其理皆不外是乎发端焉。君子於此,然后知人之为至贵,心之为至灵矣。学之为至约,道之为至博矣。至无也而至有矣,至虚也而至实矣,至静也而至动矣,至近也而至神矣。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愚尝叹子思子之善於立言也。虽然,亦尝叹其忧之深,而言之切也。何以言之?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民之初生也,与草木榛榛然,与鹿豕狉狉然,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焉,则亦宜若无待於有言矣,不可得而知也。及尧之时,黎民犹有待於於变,民始有不中者矣,尧於是乎有「允执厥中」之名。及舜之时,始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者矣,舜於是乎有「精一执中」之名。汤之时,有「建中」之名,以有夏之人不适逸也。武王之时,有「建极」之名,极亦中也,以有商之人力行无度也。群圣人者作,其言中言极,皆未尝即天下之有推本之也。盖其概之也。周公而下其说长。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孔子之后,七十子者离丧而莫存,微言将绝,异端将起,而大义将乖。子思子者独后,时时而孤立於天下,逆知天下后世将有为虚无之说者矣,将有为寂灭之说者矣,将有为权谋术数、记诵词章之说者矣。为虚无寂灭者,高天下之中於无者也;为权谋术数、记诵词章者,卑天下之中於有者也。故其言中也,必放诸天下之有,使知吾之所谓中,非沦於无也;其言天下之故也,必本诸无形之中,使知吾之所谓理,非滞於有也。夫理一而已矣。自其太虚无形者谓之天,自其赋予万物者谓之命,自其合虚与气者谓之心,自其具於心者谓之性,自其性之未发而不偏者谓之中。中非有形也,以中而名其不偏也,以其不可名而名之也。故其未发於喜,喜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喜也,而凡天下之喜之理由是出焉。其未发於怒,怒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怒也,而凡天下之怒之理由是出焉。未发於哀乐,哀乐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哀乐也,而凡天下哀乐之理由是出焉。夫喜之理出焉,则凡阳以舒之、赏以劝之,以至天地之雨润、庶草之蕃庑之理,皆举之矣。怒之理出焉,则凡阴以惨之、罚以惩之,以至天下之雷行、六极之威用之理皆举之矣。哀乐之理出焉,则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至天地之否泰、万物之荣枯之理,皆举之矣。於是乎有三纲五常之理出焉,三纲五常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於是乎有礼乐刑政之理出焉,礼乐刑政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於是乎有万物之精粗,与其精精而粗粗者之理出焉。於是乎有万物之巨细,与其巨巨而细细者之理出焉。精粗巨细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孰谓天下之至有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无,天下之至动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静,天下之至实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虚,天下之至神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近哉?知此则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可以不必索之子思之书,而自得於吾心寂然之际,而程子所谓「於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者作何气象」,可默识之矣。斯理也,在易所谓太极,在孔门所谓一,在周子所谓无极,所谓诚,在程子所谓廓然太公,在张子所谓虚者仁之原,皆此物也。君子体之如是也,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愚尝得其说矣。曰:不忘之谓戒,不怠之谓谨,不肆之谓恐惧,而过於矜持者之凿之也。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此其存之之法也。未尝敢以人力参之,而凿其智也。彼释、老之虚无寂灭,其高过乎中而无实,沦天下於无者也。管、商、汉儒之权谋术数、记诵词章,其卑不及乎中而无用,滞天下於有者也。然后知子思之善於立言,忧之深而虑之远也。
方竹君铭
於虖!无恶尔规乎!无迷方於多岐乎!无相忘於危乎!
永思堂铭有序
徽之善和之程氏之堂曰永思。或曰:「孰思尔?」曰:「侍御昌也之思其丕显考竹岩翁,及其母夫人项也。」曰:「传有五思,曷思尔?」曰:「思其居处矣乎?」曰:「未也,地而弗躬。」曰:「思其笑语矣乎?」曰:「未也,躬而弗切。」曰:「思其所乐矣乎?」曰:「未也,切而弗实。」曰:「思其所嗜矣乎?」曰:「未也,实而弗笃。」曰:「思其志意矣乎?」曰:「近矣,笃而弗纯。」曰:「曷谓纯矣?」「思志於德行,斯纯矣。」甘泉子曰:「思也者,师也,师先德也,是谓善思。竹岩公爰始筮仕,犒师宣府,却总帅之馈,其廉足思矣。为户曹,力辞礼部考官之聘,其节足思矣。为郎中,给军饷於辽东,大事克济。为参政,定边界於广右,变事以弭,其能足思矣。视灾山东,四事便民,督粮河南,均输恤下,其仁足思矣。项夫人式法列女,克闲女红,其慧足思矣。言动不妄,其淑足思矣。教诸子以成夫志,其贤足思矣。」「孰能思之?」曰:「侍御君。侍御君之为人也默,默而讷,是故不言而信矣。侍御君之为人也重,重而不固,是故不怒而威矣。侍御君之为人也宽,宽而不纵,是故不烦而理矣。盖其能思先德者乎!」因为之铭其堂曰:
善和之阳,有翼其堂。堂曰永思,以示不忘。不忘孝思,思嗣前人。前人不忘,在侍御君。侯其思之,侯居、侯处,侯乐侯嗜,侯笑、侯语,侯其思之。侯其志意,德行道艺。展矣方伯,断断休休。维以燕翼,维以贻谋。犒师宣府,却馈斩然。控辞礼闱,声闻其先。定边给饷,处变如常。弭灾均输,大事以康。和穆夫人,孔闲内则。贞静好修,女红是辟。教子如己,以成先德。有和雍雍,以示妇极。侯能、侯廉,侯节、侯仁,侯慧、侯淑,侯以为贤。侯兹七德,侯裕后昆。侯启、侯先,始晋元谭,始惠新安,家歙之南。维梁忠壮,拒景食郡。中承於唐,黄巢不进。侯师、侯法,侯以为式。淳公、正公,考尔世德。
李文溪像赞有序
予昔於妹婿庠生李达元,得观其祖忠简公文溪先生遗像。及谒海珠新祠,又得瞻拜庙貌。缔观三匝,若有感焉。敬赞曰:
夫何若目之营然忧世志也!若冠之峨然撑天坠也!若笏之奋然击佞史也!若绶之萦然缒贼垒也!若恺悌之蔼然赣民惠也!若视之瞠然从师义也!若神之渊然文思致也!此非文溪先生之行义文艺之卓然流光於百世也乎!
桂古山行乐像赞有序
夫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胡为其然哉?其未同而同,必所谓大同而不能以不同然者,其在兹乎!其在兹乎!古之言交者,倾盖其尚矣,又有所谓神交於倾盖之前,邈乎倬哉!辛未岁,予初会见山桂公於应元忠所。元忠曰:「桂子,道义士也,其嶷然渊然,人品伟矣,吾愿交矣。」又因见山公而知其伯氏古山先生,意其源流有自於胡敬斋氏耶?敬斋自於吴康斋氏也耶?抑先生居迩鹅湖,盖折衷朱、陆之间,会而一之,以近孔、孟之源者哉?聆见山公一贯之论,其有合矣。壬午之春,予以起废赴都,道过安仁,问古山之庐而访焉。值他适,徒以书册寓交。其秋则先生捐馆,神游乎大化矣。则予於先生昆季之间,其所谓神交者耶!今见山公出示其年谱及遗像,欲予赞之。予曰:「固所神交者也。」敬拜而赞曰:
於乎!兹维古山桂子之真乎!其特立独行乎天地之间而不群乎!将宇宙一体而与之浑然乎!方其坐忘不忘,其气氤氲。天地方春,原草其茵,生意弥漫,童子五六人,御彼小车,不疾不徐,其声辚辚。大道平铺,亦如是观。不泥一邦,博采其芳,博观其仁,以游乎无垠。斯惟桂子之神,死而不亡,不亡而长存。后之人求古所谓不朽者,其在斯文乎!
故南京工部尚书洪公像赞有序
洪弘斋先生,徽歙之望也。平生仕宦所至,咸有休声。其嗣伯伊、仲价皆与予游,因以遗谒予赞之。
渊渊乎洪源!高高乎齐云!有美一人,峨峨其冠,衣带翩翩。煦乎如春气氤氲,肃乎如烈日秋天。此所以三应郎宿,七为执法,再辖薇垣,鸣鸠冬官,亦义亦仁,以称其贤,以裕其后昆也欤!
平勃王诸吕无所不可议
吕后背高帝约而王诸吕,在廷小大之臣皆知其不可,而平、勃曰:「无所不可。」何也?曰:「不可以不可也。大臣之义当略小以图大,为国家万全之计。不然。诸吕之事,虽五尺之童皆知其不可,而谓平、勃之贤而反不知乎?高帝临终,谓安刘必勃。夫当时王、灌诸公尚无恙,而勇敢则过於勃,而安刘之事卒以许勃。盖重厚从容以解纷者不如勃也。若平、勃者,亦知乎吕后之为人,尝醢彭越、彘戚夫人,虽以高帝、惠帝之意,犹忍违之伤之,其鸷悍自恣而不可回,逆之者不死则废。若王陵先逆则先废,平逆之则又废,勃逆之则又废。勋旧大臣皆以废去,则他日诸吕之乱,谁与图之?故度不能止后之王诸吕,则宁姑从容以善其后可也。旧史谓平、勃何以知己之死在太后之后,而全社稷安刘氏之功可必也?愚又以为不然。夫不知己之后死,与(疆)[强]争而速废,死而无益成败之数,二公之贤,其讲之熟矣。一日平、勃去朝廷,则太后之所以私诸吕,诸吕之所以觊汉室者,岂特王而已哉?故奋烈击搏,大臣虽不如新进之锐,而从容镇静以安社稷者,惟大臣为能。故曰:「面折廷诤,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彼无愧词,胸中必有定也。陵无以应,宜哉!吾乃今而后知高帝之善知人也。
汉文帝杀薄昭议
春秋王人虽微,列於诸侯之上。礼齿君之路马有诛,[齿]路马刍有诛,况王人乎!瞽瞍杀人,皋陶执之,舜不得废之於其父,况其舅乎!况所杀者王人乎!故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圣人之心,如是而已。周官八议之法非圣人之制也,诚如是,则夫世之恃亲与能,杀人以逞者,相属於道矣。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则必有诛。若昭者,岂谓将乎!
范增
沛公会羽於鸿门,范增欲击沛公而杀之。后之儒者以是病增曰:「必杀其所忌,安知祸将不出於其所不足忌者?」夫当是之时,与项羽争衡於天下者,非沛公乎?楚、汉不可以两立,楚不灭汉,汉必灭楚,如两虎相遇,其不可以俱生亦明矣。夫兵,利器也,有相胜之道,有克敌之势。故不克敌者不足以为兵,不相胜者不足以为敌。今不加於所敌,不胜於所忌,而欲求王,得乎?「然则增之欲击沛公,当欤?」曰:「非也。」「然则后儒之病增者,当欤?」曰:「非也。其病增者是也,其所以病增者非也。沛公会羽於鸿门,羽许与沛公成而盟矣。春秋讥要盟,恶劫盟。要盟不义也,劫盟亦不义也。是时羽与沛公酌卮酒为好,而击之,非劫盟而何?夫不义莫大於劫盟,劫盟而负不义於天下,将何以自立乎?夫伯者,犹将假仁义而为之,绝仁与义,吾未见其能伯也。夫其弒义帝,杀卿子,王子婴,增不能谏,犹将助暴焉,使项王不得有天下也。后之君子当以此病增。」
观潘汝亨所为传真自赞
是真吾形耶?非吾真形耶?吾何形耶?形吾形,不若吾形;吾形不若吾无形。吾无形者,吾真形也。嗟!潘氏之子,正明目而视吾之真形。吾之真形,正在汝亨之心,勿忘以助,恍乎参前而倚衡,庶或见之於墙羹。甲午九月望
甘泉山书院赡田诫
呜呼!诸子小子,有来志士,咸听诫言。尔居乃居,尔食乃(缺资料)
自然堂铭
夫堂何以名自然也?夫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先,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於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於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甚矣。史氏恭甫作新泉精舍之前堂,既成,名曰「自然」。水敬为序而铭之,俾学者庶有觉焉。铭曰:有堂恢恢,在彼新泉。自然其名,哲人维言。或曰老庄,无亦其禅。曰彼二氏,私智烦难,焉睹本体?焉知自然?曰自然者,何以云然?夫自然者,自然而然。吾且不能知其然,吾又何以知其所以然?问之天地,天地不言,而苍然隤然;问之万物,万物恍然怡然,不言而其意已传。或失则少,或失则多,或过不及,如自然何?仰维宣圣,示学之大,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川上之叹,不舍画夜。天时在上,水土在下,倬彼先觉,大公有廓。自喜自怒,自哀自乐,天机之动,无适无莫。知天所为,绝无丝毫人力,是谓自然。其观於天地也,天自为高,地自为卑。乾动坤静,巽风震雷,泽流山峙,止坎明离。四时寒暑,自适其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自无为,是谓自然。其观於万物也,化者自化,生者自生,色者自色,形者自形。自动自植,自飞自潜。鸢自戾天,鱼自跃渊,不犯手段,是谓自然。是何以然?莫知其然。其然莫知,人孰与之?孰其主张?孰其纲维?孰商量之?孰安排之?天地人物,神之所为。曰神所为,何以思惟?吾何以握其机?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其神知几,其行不疑。穷天地而罔后,超万物而无前。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阖一辟,一语一默,各止其极,莫见其迹。莫知其然,是谓自然。百尔诸贤,哲哉勉旃。甲午十二月朔日
友兰箴
谁能友兰?如兰之馨。何兰之馨?天根之灵。荆棘不剪,猗兰不荣,领恶全好,垂之六经。
怡静斋铭有序
少宗伯白先生,前主翰林教事,若水仰道德於后先,观法而亲炙之,则见其厚重安安如山,直 方如地。如山,其体乎!如地,其用乎!是谓作止有定,寂感各正,其宁静乎!先生居有怡静之斋,因命之铭。或曰:「当其静时,孰怡之者?当其怡时,孰为静者?」若水进曰:「静,其性乎!怡,其情乎!是谓性其情也,其圣功乎!」乃献铭曰:
人生而静,是曰天性,有其挠之,遂淫其正。其正伊何?天地之德。以翕而张,以专而直。岂天地然?雷藏於渊,尺蠖之屈,龙蛇全身,人有真乐,唯兹性分。斯须莫存,不和不顺。方其寂然,不有我意,万变感通,我无一事,是谓能静,静不以静,如环无端,作止有定。静渊靡思,谁其怡之?不怡之怡,是为真怡。於乐主翁,安安不迁,直方以大,体坤乐山。
岣嵝书堂铭有序
岣嵝书堂者,衡州祝黄门咏之所治,以俟异时同甘泉子居之也。岣嵝峰在衡岳五峰之外,其趾隆然,实高出於五峰。衡阳之胜,於斯为最。祝子请予作铭,归刻之崖石焉。
高高衡岳,祝融之墟。紫盖青玉,可卜我居。爰有岣嵝,祝子治之,左右双泉,汇为前池。维彼岣嵝,隆趾锐颜,五峰拔地,高卑较然。堂开高广,坐收洞庭。俯瞰湘流,仰摩列星,磨崖勒文,以定我卜。祝子从予,振衣濯足。
新泉亭铭
有亭翼翼,翼彼新泉。泉曷以新?发於天源。天一以清,流於静坤。以静而清,涌出如神。如神斯涌,有来三辰。告尔诸子,以饮以羹。维以漱齿,维以浴德,维以洗心。汲而勿汲,照尔天君;汲之不勤,汲之日新。维德日新,以济世人。
大酉华妙洞铭有序
佥宪王子世隆晋叔,昔在金台从予游,言其隐居大酉妙洞之胜,恳予作铭。铭曰:
谁开大酉?维日之入。其入维何?群动斯翕。其翕维何?翕而不息。不息其明,众妙之极。日华沦地,为晨之辟。一辟一翕,乾坤之门。照於四方,日华中天。维卯维酉,夕惕朝昕。维入息矣,维出王焉。谁学酉翕,而辟斯存?
御书楼铭有序
(缺页)
鸠功,令德垂后。其图维何?长庚授箓,鹤筭遐龄,以绥多福。其下维何?山以静寿,松以后凋,君子之佑。其中维何?三偷蟠桃,鹿筭无疆,寿考之符。泉叟作诗,爰告寿言,行道显亲,於千万年。
赠奉直大夫南京工部员外郎叶廷瑞真赞
纨帽之玄玄,可以承天之乾;素履之坦坦,可以行地之简。乾知简能,上帝降衷,以淑其躬,以裕於后昆,以及於显荣。惟其俭名而丰实,施薄而积厚,此所以享六安之禄养於身前,而貤工部之崇爵於身后也。瞻斯像者或曰:「是工部之前身。」又曰:「是乾坤之后身。」而浩然乘石羊以逍遥於无垠者,乃为先生之真。
陆戒轩像赞戒轩,陆评事鳌之父也
斯惟戒轩陆先生之真之神乎!吾闻其号而未觌其人,何以知戒轩之真哉?以其贤似之肖形,知其亲也。吾觌其形容而未见其心,何以知戒轩之真之神哉?以契其贤似之心,知其亲之中诚也。熙乎优游,与天为徒也;卓乎独立,邈若不可挹也;嗒乎其忘,中若不可量也;峨乎其冠,褒乎其裳,父德之章也。
艾亭秦君像赞有序
艾亭秦君者,秋官副郎茂南之父也。观其像,慕其贤而起敬焉,遂为之赞。
魁若外伟,坦若中夷,无城府也。听之若确然,发之若蔼然,出肺腑也。望之则若忻然,若闻过则涣然,中无忤也。浩然其志,?然其颜,若乐诗酒也。巍然其立,豁然其眸,若登石柱、望南海以歌蓬岛也。冠之峨然,衣之褒然,若将御长风、驾轻云,以游於大造也。其斯艾亭先生之风度乎!其斯艾亭先生之风度乎!
宗伯严介溪先生像赞
夫何宛宛之清人乎!胡然而僊乎!胡然而神乎!目之炯然,如曙辰乎!胡容之俨然,如循循乎!胡拱之翼然,如申申乎!胡中若偲偲而存存乎!乃遶之三匝,三肃而敛襟焉,非介溪先生之真乎!夫其中偲偲而若存存也,非作皇吉士,读书中秘,沈潜经笥,翰苑校艺,渊乎其文思而不可涯涘也乎!其俨然而若循循也,非司成具瞻,博约是兼,文行双渐,帝褒有言,师范端严也乎!其拱翼而若申申也,非秩宗三礼,谦恭自致,惴惴惟是反复疑义,虑远而智邃也乎!其目之炯然也,方将坐庙堂,辅天子以营四方,同仁於一视,瞠乎望洋,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以回蒙庞也乎!
大宗伯枫山章先生像赞
先生自谓一生委靡。君子曰:盛德之至,是故不言而信,不怒而人畏,不为名高以立异,而人,自有不可企。忠信一贯,表里无贰,非盛德其孰能与於是?彼狡狯□婀,进取以为媚者,睹先生之像,其独能无愧也乎?
质庵处士赞有序
质庵处士,名曰,字世宾,行第奎五八,姓方氏。家世有积善之训,质庵遵之惟谨。性纯朴,质直无机巧心,人以机巧诒之,亦不疑。虽儿童及至微贱,接之无不曲尽忠信,忠信孚於乡闾,乡闾信之,凡闻质庵言说,莫不唯唯听顺者,终不忍欺慢。兄弟之子贫乏不自存,分散已三十余年,质庵则出己财产复同居,赖以保全。后有子弟破败之,力救弗克,犹不自悔,仍为出己财赒给其贫者,虽产破尽,衣食不给,犹不悔。见穷苦急难者,必为之悯恻。平居淡然无欲,钓鱼涉园以为乐,若将终身焉。有识者咸目之为太古之民。有子曰瓘,笃志圣贤之学。家窘矣,犹资之,不远四千里走京师,从甘泉子游,以究其学。其配吕氏讳元章,能知书,通孝经、论、孟切己之训,每以颜、曾、程、朱之力学传道教其子瓘曰:「儿能如此,吾即死无憾矣。」先质庵卒。故瓘之志於道也,外有严君,内有慈母,岂可诬哉!岂可诬哉!赞曰:
齐云岑岑,降生哲人。紫阳名世,代多隐沦。行乎无名,亦有世宾。机心不设,孚於乡邻。散财合族,忘己济贫。恬淡无怀,太古之民。宛宛良配,知书律身,勖其夫子,裕於后昆。后昆维何,瓘志圣贤。外严内慈,观澜知源。
谢氏毓秀斋训
祁门有隐君子者,谢其姓,兰其名。其德似兰,故乡之人又谓之猗兮子。有子曰显,学於甘泉子,一年而忘归。甘泉子归之曰:「子盍归乎!」曰:「归与!归与!显也将何以归见家君?家君名所居之斋曰『毓秀』,显也未尽毓秀之道,敢问。」甘泉子曰:「严君以命子矣。夫秀,其贤也;贤,其德也。猗兮子所以命德於吾子者可知矣。」曰:「请闻焉。」曰:「其德惟四,惟洁、惟生、惟正、惟幽。夫猗兮之为物也,其根好洁,故常产於瘠壤,而不产乎粪土。尔盍学其洁乎!其萌好生,故有茁其芽,生意奢奢,尔盍学其生生乎!其叶之出正,故本而不支,静而不艳,尔盍学其正乎!其华之馨幽,故远而不遗,近而不可狎,尔盍学其幽远乎!夫君子学此四德者,在立其根而已,是毓秀之道也。故其诗曰:『爱之不恩,培之不勤。生生正正,比於幽人。勿助以忘,闇然其章。其德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其根其根。』今吾子学,积而不发。自富自良,贵而不求闻达。而妇戴也,有孟光慕梁鸿之操。父母三易其聘,而莫能夺之,初许之志,宁死而不易,愿共贫贱,其皆立根贞洁尔矣。由是充之,他日四德之全,光於天地,色香充塞乎两间,氤氲乎宇宙而无穷,非止如昔时谢家之兰玉而已矣。故而家君命而夫妇以进德,以垂裕於后裔之意远矣。」甲午十二月十五日
新泉精舍赡田誓
呜呼!诸子小子,有来志士,咸听誓言。尔居乃居,食乃田;尔入乃门,由乃路;尔其知思乃居、乃田、乃门、乃路乎哉?惟乃居创於史子,乃门乃路廓於史子。惟乃田创於史子、知山子,厥嗣子恭甫乃继厥志,推之馆谷於诸子,乃开立教之门,乃建立教之基,学是用兴。尔其居乃居,食乃田,入乃门,由乃路,进乃德,修乃业,尔盍思之哉!尔居乃居,其思居乃天下之广居乎?尔食乃食,其思先乃事事,乃有事,尚无愧於尔食饩廪称事乎?尔事之弗先,尔食之弗称,尔乃素餐,是用愧於乃田。尔入尔门,由尔路,尔其思行天下之大道,尔不思行乃天下之大道,尔乃有迷於前,茅塞於尔心。尔心之茅塞,尔乃迷方,其行伥伥,是谓穷途。哀哉!有来诸子,无差尔路。乃升尔堂,高大光明,匪堂之光,明德之光。乃入尔室,宅尔广居,奠尔安宅。乃朝尔饔,乃夕尔飧,无终食以违。尔终食之或违,尔德之弗进,尔业之弗修,惟是旷尔安宅,舍尔广居,鬼阚尔室,自隳尔堂,则亦胡为乎来哉?则亦胡为乎入斯门、由斯路、居斯居食哉?呜呼!诸子来裔,尚其共鉴於斯。乙未正月十五日
仪真盛氏画页赞
嘻!斯惟俭庵盛氏之真之懿乎!非耶?是耶?同耶?异耶?胡危冠岌岌而撑天,素履坦坦而行地耶?俨乎在上者,教方义也。肃乎其傍者,楷贤嗣也。手遗一编,与不可传者逝也。不可传而传者,意也。穷乎高天,深乎厚地,阴阳刚柔,中正纯粹。天地全而畀之,俭庵全而生之,楷全而归之,是谓孝之纯而仁之至。乙未二月二十日
志道堂铭有序
志道堂者,巡鹾侍御徐君所建於维扬书院之堂也。以志道名堂,示志道也。徐君既治甘泉山书院之楼,又治维扬书院之堂,何居?曰:「兼以惠教夫维扬之多士也。若欲藏修以致密,则於居维扬焉。若欲游息以广大,则於居甘泉山焉,凡以为道也。夫道者,天之理也,人之路也。舍正理,是自失其正路;失其正路者,自贼者也。夫理,一而已矣。以其原於天则谓之命,以其性命之主宰则谓之心,以其心之生理则谓之性,以其循性之所发而由之则谓之道。道即理也,以其理出於天之所为则谓之天理,知天之理,则知道矣。知而弗去,确乎而不可夺,则谓之志。语曰:『匹夫不可夺志。』夫不可夺者,乃志也,可夺非志也。夫志也者,非徒志也,志道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盖有主之矣。」徐君请焉,作志道堂铭,曰:
维民利生,天地自然。利王功帝,榷海敛山。明道计功,先民有言。淮海、维扬,有美一人。抑功明道,维柱史君。曷明曷道?修政立教。肇开两院,斯文有作。或谋旷野,或处城府。或开或阖,或守或悟。或以藏修,或以鼓舞。恢恢厥堂,志道孔彰。何名志道?圣谟洋洋。斯道何道?自观我生,自求自得,自昭自明;维天之命,维人之常。於维宣圣,十五有定,以兹而立,不惑知命,耳顺从心,初志斯正。如彼射者,志目弦应;如猫捕鼠,而视不瞑。如木斯根,如水斯源,以达四海,以参高旻。志之志之,倚衡参前,学问思辨,笃行其先,勿忘勿助,有廓其门。其门维何?不少不多,有事无事,大中至和。何谓中和?毫末莫加。千里之缪,毫厘之差,早辨尔志,孰正孰邪。乙未七月二十五日
南京礼部禁理刑告示
为申明职掌以正体统事。照得祖宗设官分职,各有专掌。本部四司专掌承行礼仪祭祀之事。其狱讼之事,职掌系属法司,本部祠祭司不宜管理。北部体统严明,至今遵守。近年以来,南京祠祭司互相沿袭,多有受理教坊司及僧道录司词讼之事,殊非设官本意,载在诸司职掌及见行修例,甚为明白。况本司职在祭祀,宜致寅直精禋,词讼尤非宜理。示仰教坊司及僧道人等,今后若有举发赃私,及互争狱讼等事,宜各告在法司,及该城问理,不许蓦越告赴。本部一依诸司职掌及见行条例,仪制祠祭等司有礼仪违误,及监生违限者,止该参送法司问理,永为定规。如有越告,痛打不饶,词状不与听理,该司亦毋得违例听受。须至告示者。乙未十月
书甘泉子山书院翻刻神禹碑后
余来为南礼部尚书之明年,传闻衡山有神禹碑,发於岳麓之地中,即欲往观之而未能。又明年,为嘉靖乙未之秋,楚士有摹神禹碑以见遗者。快睹而谛观之,字画奇古,与后来篆籀手笔迥别,而碑石复剥落,虽习於古篆者,仅能(办)[辨]其一二字。既不可识其中所云,独於碑末有小楷书「右帝禹刻」四字,意者必后来汉、唐人因见此碑,别有所考据而题。及考韩昌黎岣嵝山诗云:「岣嵝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科斗拳身薤倒披,鸾飘凤泊拏虎螭。事严迹秘鬼莫窥,道人独上偶见之。我来咨嗟涕涟洏,千搜万索何处有?森森绿树猿猱悲。」而刘禹锡寄吕衡州诗亦曰:「尝闻祝融峰,上有神禹铭,古石琅玕姿,秘文螭虎形。」盛洪之荆州记云:「南岳周回数百里,昔禹登而祭之。」徐灵期南岳记云:「夏禹导水通渎,刻石书名山之高。南岳文云:高四千一十丈。」由数说合禹贡而观之,则大禹由岷山导江,历湖入海,过南岳,登祭而刻石於山,即此碑,无可疑者。然韩刘二公盖皆闻而不及见,今余幸见之,而其所谓「科斗拳身薤倒披,鸾飘凤泊拏虎螭。」悉如此碑字画之形状,岂所谓道人之偶见者所流传,而碑末四字或即此时题之欤?至於二公所云秘文秘迹,则理固有然者。夫宇宙内神物,固当天宝而地藏之,藏久则必复见,而余幸当其数千载复见之会,又获观之,则视二公之不获见而悲诧涕洏者,顾不幸欤!虽然,又安知此非兆我国家休嘉之治,而文明之运益当大启,以复三代之隆乎?则又匪特余之私幸已也。门下太学生新会容璊,孝感之士也,见而悦焉。因请精蹋而翻刻之,合二碑为一幅,置於维甘泉山书院仰宸楼下之中堂,使来学者得共观焉。虽不必识其字义,睹其形模奇古,想见古圣人之心画,如睹古圣人之仪形,因以得古圣人之精一之妙,岂但供玩好而已耶?夫天地之文,虫鸟之篆,伏羲之画,因象而得意焉,亦何有於文字哉?
隽不疑断狱
有乘黄犊车者自谓为卫太子,隽不疑叱缚之,引蒯聩之事为断,昭帝霍光嘉之。程子曰:「不疑说春秋非是,然处事应机不异於古人矣。」胡氏谓:「据称兵与父兵战,正使不死而父宥之,位亦不得有矣。果来自诣,当以此下令成狱议刑,不必引春秋。」愚谓此直当辨其真伪,不当论其是非也。夫太子自经,史已书之,而归来望思之台,思子之宫,至是九年矣。太子之死,天下有不知乎?夫以昭帝之明,年十四而能辨上官之诈,岂以此而不能辨乎?何也?若夫太子之是非,诸公皆非不易之论也。夫太子者,天子之贰,所以承宗庙、立国本,故其职,居则监国,出则謢军。而充以邪小诬杀太子,摇国本、辱宗庙。太子大义自处何如也?与夫蒯聩之事有间矣。孔子曰:「孝子小杖受,大杖逃。」申生称为恭而不得为孝。故为太子者,度不能自见於武帝,发兵诛充,诛已,即上书请矫制之罪以自明,可也。故不避充之诬以陷父於不义,不孝也;不诛充以自免,以安国家,不义也;不上书以自明,不智也。故义与孝,太子有之,而智不能以自明,亦卒归於不孝不义而已矣。及壶关三老田千秋之说,帝大悟而族充,充之罪得,而太子之冤白矣。使太子无死而归来,帝将明其冤而布告天下,复其位焉耳。然则胡氏谓其与父兵战,何也?武帝时在甘泉也,与兵战也,非与父战也。充时持太子急,未及奏闻,未有帝诏也。太子以兵自卫也,以兵自卫者,岂倒戈听人戕己乎?则亦不义不孝而已。若果真太子,不疑当何以处之?曰:「先帝罪人斯得,太子无罪,罪在逃父而去太子之位,先诏未有复焉。先帝以诏立今帝矣,太子宜就藩臣之位也。」若隽不疑之说,彼将诘曰:「先帝之族江充,何也?」将应之曰:「为其诬也。」彼将曰:「为其诬也,则吾何罪焉?」又将何以应之哉?然而斯人之伪,群公皆莫之辨,何也?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杂著
王子赠言
山东古邹、鲁之墟,有周公始化,孔、孟教学之遗焉。道思王子督学而往兹土,因俗而导之以周公、孔、孟之所以治而治,所以学而学,所以教而教,则人习信而易从也。孔之求仁、四勿,应同孟之集义、三勿,勿正、勿忘、勿助。无贰周之造士。德行道艺,将不易道而治教可几矣,道思其勉之哉。嘉靖丙申五月十三日
文武对赠李仲谦之四川
或问於甘泉子曰:「若文人者,可以为武备矣乎?」曰:「不可。」他日又曰:「若侍御仲谦者,文人也。今以为四川安绵兵备佥事者,何如?可乎?」曰:「可。」曰:「昔也不可,今也可?」或曰:「昔之所谓文,文辞之事也,故文不可以兼於武。今之仲谦之谓文,经纬之事也,故武可以寓於文。语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是故文武一道也,刚柔一体也,敬义果毅一德也,揖让鹰扬一事也。是故用之而戢众焉,用之而御侮焉,一心也。文武之德存乎心,将何施而不可!然则仲谦之往,其能兼济乎文武,而乐观厥成也必矣。仲谦之至也,其与高秋官公敬讲乎此道。」
王道思送铜雀砚云不知真伪遂铭之
言时铜雀,是真是伪?艺真即真,道思所遗。嘉靖丙申五月吉日
跋斗山书院所刻训规
右训规者,予昔所示大科书院诸生,而吕泾野奉常八分书之,刻於新泉精舍之壁者也。歙诸生汪上舍烨等无虑数十人,请归以翻刻於斗山书院,以为进德居业之资焉。斯理也,固合内外、彻上下、兼精粗,大小一以贯之者也。学者必於是而务焉,庶不畔於圣人中正之道,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不外是矣。嘉靖丙申中秋日
洪氏仁孝堂铭有序
仁孝堂者,祁门桃源洪氏子章,与族人所建,教其子弟以仁孝者也。予以天亲非二体,仁孝非二道,故人子能尽其心性,则事天事亲之道备,而仁孝兼至矣。遂为铭之。
仁孝皇皇,谁以名堂?湛子之题,洪氏之光。曷孝曷仁?如亲如天。有或弗灵,是谓冥顽。明明上天,畀尔性真,尔性弗复,是谓不仁。父母怙冒,生尔德貌,尔德不修,是谓不孝。仁孝非二,天亲一致。何以一致,同体无异。不仁非人,不孝非子。非人非子,人子所耻。我为作铭,敬告诸洪,事父母孝,天地察明。丁酉二月
丁酉科堂试策问
问,语有之:「学优则仕。」今诸生皆有志於仕者,且先与诸生论学可乎?夫论学始於傅说,说告高宗曰:「学於古训乃有获。」获者得也,言有得於身心也。然古今之人,博极群书者不少,果为有得於身心乎?然又不能无疑焉。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是贵乎博也。程子语其门人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矣。」是又不贵乎博也,何耶?抑别有其说欤?夫子德之不修,学之不讲,以为忧。修德讲学一事耶?其二事耶?以为二事也,人只有一心耳,何以修?何以讲欤?抑亦必有其法欤?先儒曰:「以我观书,处处得益。」又何说欤?不然,则夫子何以非多学而识之,而曰「予一以贯之」?此诸生平日所以学於古训者,必有定见矣。请详言之,以观学古入官之蕴。
游梅岩题名
嘉靖丁酉二月十日,甘泉湛子将赴上都,取道谒婺源朱文公阙里,路经梅岩,携黄生云谈、周生荣朱入观而奇之。夫此岩以当路,故得过者观焉,世之君子为人所爱者,亦当如此岩矣。於乎!
丰城侯李君别号对
丰城子武而好文,敏而好学,爵高而心下,恂恂若儒,谦谦若虚。与从甘泉子游,甘泉子谓之曰:「子名曷名矣?」曰:「熙。」「子号曷号矣?」曰:「缉庵。」「何居?」曰:「经不云乎:『缉熙敬止。』又不云乎:『学有缉熙於光明。』」甘泉子曰:「然则顾尔号,思尔名,可以入德矣。是故光明者,德之辉也;止也者,德之实也,皆天理之谓也。敬也者,体认天理之功也。主尔敬,缉尔熙,体尔天理,止尔止,可以入道矣。故敬则缉,缉则熙,熙则光,光则明。明则与日月合焉,德则与天地合焉,道则与文武合焉。於乎勖之!丰城子,斯其至矣。斯其至矣。」丁酉四月十七日在张湾书
定陈文孙名兆龄言
门人长芦都运陈子子材,材而操者也。谒甘泉子於沧州之舟,以其子见焉,曰:「云松晚得是子,未有以定名,是初生而梦兆不长者也,故曰『胜兆』,惟先生定之。」甘泉子曰:「夫梦也者,反员者也。是故人有梦官、梦盛服,则必为凶之兆;有梦死、梦丧服,则必为吉之兆。今子梦不长,长年兆也。遂为易之曰『兆龄』。兆龄他日长而成立,为善士,为达官,为三不朽之道,无非永龄之事也。兆龄,兆龄,其尚顾名而思义,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哉!」丁酉四月十九日
命王氏子名字言
王沧州,旧游也,其子请定名於甘泉子,曰「九章」。夫九章者,九畴也,天之所以锡禹者也。他日冠而字焉,当曰「禹畴」。九畴者,皆修身治世之道也,九章其顾名思义,今日未达,反己以修身;他日致用,辅君以治世。是无忘乎天之所锡,父师之所命者哉!是在禹畴。丁酉四月二十九日
问寿篇
顺德北周氏四堂翁,乡称善士。有子曰荣朱,从甘泉子游。登飞云、驻僊城、度庾岭,观铁柱於洪都,谒朱里於婺源,陟齐云之巅,历邹、鲁之墟,歌黄金之台,怵听狗之多。然后返棹河、济,及於登泰山,小天下。盖朱也不能从焉,曰:「朱也将告归以寿严亲。」感孟夏六辰之诞,望樵山万里之云,乃问寿亲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寿不同。维期维颐者,以年寿者也。无期无疆者,以道寿者也。子将以亲之年寿寿乎?抑以道寿寿乎?」曰:「以道寿寿。」「然则顺亲於德,德立斯不朽矣;谕亲於仁,仁全斯不息矣。不息不朽,何期何疆!」曰:「颂之诗,庆之文者,以外寿者也。慎亲之肢,无忝全归者,以身寿者也。子将以外寿寿亲乎?抑以身寿寿亲乎?」曰:「以身寿寿。」「然则亏不立身,不行尔道,不显扬於后,非寿也。是故立身行道,斯寿亲之名矣。学不力,性弗复,忝尔所生,非寿也,是故复性无忝,斯寿亲之遗矣。永名保遗,何忝何亏?吾子勉之於身,致之於亲焉,寿之至矣至矣。」丁酉五月十日
答尊养庆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以己贵贵,与以子贵,孰贵?」曰:「以子贵贵。」「何居?」曰:「以子贵贵,无穷之贵也。」「以己禄养,与子禄养养,孰安?」曰:「以子禄安。」「何居?」曰:「以子养养,无穷之养也。」「然则漳平有君子矣。」曰:「可得闻欤?」曰:「漳平有慎庵曾君体莹者,乡贡於庠,知臬事於广,六年,而尹於利津。利津,百里侯贵也,慎庵乃脱之如脱敝蹝然,弃己之贵,而从子汝檀都台之封焉,此非以子贵贵者欤?」曰:「然。是贵也,贵不以位,高不近殆。其视以己爵贵,或殆而有穷者,不亦远矣乎!」「利津禄入无虑百石,富也,慎庵乃弃之如弃唾涕然。辞己之禄,就子汝檀之禄养,此非以子养养者欤?」曰:「然。是养也,富不以禄,食不近辱。其视以己禄富,或辱而有穷者,不亦远矣乎!」甘泉子曰:「以子之贵贵者,无殆无穷,尊之至也;以子之禄养者,无穷无辱,养之至也。委有余不尽之福於其子,福之至也;行无穷不朽之道以显其世,显之至也。父慈子爱,修齐之至也,国家之瑞也,庆莫大焉。是故庆之以为曾氏之子,归而称庆焉。」丁酉五月十日
大宗伯渭涯霍公像赞公先号兀崖
嘻!豪乎!杰乎!贤乎!哲乎!是为兀崖公之前身之真乎!是为渭涯公之后身之神乎!是为突兀而不可崖上乎!是为清渭而不可涯量乎!是兀然出乎渭水之滨,为太公望乎!亦丹书之陈而敬义之尚乎!其无形而形,象而罔象乎!乃若冠之峨然,承强项乎!髯之张然,疾邪枉乎!目之窅然,营九壤乎!襟之豁然,文思矌乎!组之袅然,秩宗让乎!夫何身不满乎七尺,而心确乎万丈!浮游乎尘埃之下,而志激乎云天之上也乎哉!丁酉七月十二日
跋程生所藏白沙先生真迹后
此石翁先师诗一卷,乃真笔也。其五六十年间之所为乎!初太学生程生爵者,笃学士也,侨居留都北门之桥。一夜,梦谒翁於大科书院。后二日,其邻缪氏者偶出此半卷示之,爵因思梦中事,玩而爱之,其人因以赠焉。又与缪之侄赎其卷后之半,遂为完璧,以告甘泉子。叹曰:「此非爵也,一念之诚召之乎!其梦乎!真乎!其感应之理微矣乎!夫至宝之在天地间,分合聚散有时,若有神明司之者,非偶然也,乃天地一定数也!」昔神禹岣嵝碑篆,偶一见於道人而隐,及昌黎韩子求之不得见而悲。后埋没千载,今复见於予,予摹而刻之。碑其一隐一见,系天地间大数也。石翁,神禹之徒也,其真迹湮没,分割於缪氏者数十年,一朝复合於程氏之子,宝而藏之。与神禹碑,皆天固将显之於无穷矣。谨书其左方,以归程氏戊戌十月初九日
新泉精舍圣像赞
地不足尽其广大,天不足尽其高明,教化不足尽其生生,其万物备而四时行,唯我宣圣之真乎。戊戌八月二十九日,后学湛若水。
全交馆铭
祁门谢氏子惟仁显为馆曰「全交」,以为朋友往来文会辅仁之地,予铭之。铭曰:
朋友之道,纪纲人伦,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相须以辅其仁,以成其身。彼杯酒论交,若出示肺腑,以势以利,等之市道,黄金不多,反目行路。夫彼其何以?以其势利耳。势利得失,均之反是。道义之贤,死生不迁,死生之际,交情愈坚。其何以然哉?维道维义,性根於天,天一不二,比之胶漆,为物二焉。或谓君臣朋友以为人合,惑矣,斯言岂不尔愆乎?仲久敬敬哉,不比往来。於是相观,於是丽泽,於是有道义,於是谓全交。道善聚乐,岂云不尽人之欢已!谁其作之?谢氏之子。
故赵司空遗墨跋
右故大司空西峰赵先生手迹也。西峰公立朝卓卓有风节,务节慎财用,不阿权势。诚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大臣也。忠於君而理於官,君子也。噫!安得起公辈以用於明时是赖哉!予尝识公,望之如高山大林,为之耸然生敬。今观此卷,如见其丰采而闻其謦欬矣。吾闻孝子之至,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之气存焉,而必思其笑语,若有闻其叹息之声。今公之嗣子扬州别驾沆保藏公之真迹,若大训天球然,其亦有感於手泽之存也乎!其亦若真聆其笑语而闻其声矣乎!可不谓孝乎!其治可移於官,而忠可移於君也必矣,可不谓仁乎!因别驾君以托赵生鹤随求余跋其后,遂书之以归赵氏。嘉靖十七年,岁在戊戌长至前二日。
复王南渠公服色议
昨承贵札下问以礼部所议服色者,此诚区区鄙见,而非无稽之言也,本诸礼也。本诸三朝圣谕录而为之言者也,本诸人情而为之言者也。礼丧服小记云:「久而不葬者,惟主丧者不除。」解之者曰:「主丧不除,谓子於父,妻於夫,孤孙於祖父母,臣於君,未葬不得除缞绖也。」文公家礼亦从之,未葬不得即吉服行吉礼。夫吉服者,大红锦绣之类也,吉礼者,谓冠婚之类也。来谕谓圣上既已易吉,朝臣亦从而易者,此必因吉事,必有明旨命之易也。若夫南都则未有旨也。谕谓不易,则似正君之非者,非也。若犹服缞乃谓之不易,今二十七日之后,已脱缞而服青衣矣,未可谓之不易也。但臣子之情未忍衣锦绣与大红尔,非不易也。非正君之非也,未尝有非也。来谓圣上奉遗诏遵旧章者,谓释缞服尔也,非不以衣浅淡服尔也。今吾与礼部所议乃浅淡服也,非谓缞也,何足以谓正君之非?且圣上惟临朝时及庆贺时服吉服尔,若退居之时,吾意圣上孝心纯笃,必亦浅淡服尔也,或麻衣尔也,未可知也。谨按,三朝圣谕录内一款:永乐甲辰九月癸未,礼部尚书吕震言於上曰:「今丧服已踰二十七日,请如太祖仿汉制释缞易吉服。」震奏已遂退,遍语群臣「明旦易服」。士奇谓震曰:「今丧服未可比此例,盖洪武有遗诏,且仁孝皇后崩,太宗皇帝在上,缞服后仍服数月白衣冠绖带。今上於皇考,乃遽吉乎?」时黄淮同杨意,然不敢明言忤震。震厉声忿。杨曰:「朝廷每事被尔拗众。」尚书蹇义从旁解之曰:「渠言当理,国家事岂应偏执己见,请兼取二说。明旦,群臣皆素衣冠,黑角带。」遂偕六部都察院具奏,报可。明旦,上素冠麻衣麻绖出视朝,文臣为学士,武臣惟英国公如上所服,余文武群臣之服皆从义等所议。朝退,上召蹇义、夏原吉及士奇等谕曰:「吕震昨奏易服,云皆与汝等议定然后奏。时吾已疑其非,但听臣下易之,梓宫在殡,吾岂忍易?后闻士奇有言,始知震妄,士奇所执是。」因叹曰:「张辅知礼,六卿乃有不及。」又顾义曰:「汝所折衷亦未当,然不必再以语人。群臣听其便。」钦此。观於此,则今日圣母梓宫尚在殡,适与之事体相同。今又恭遇睿宗献皇帝山陵方改葬,已奉有明旨矣。亦宜依古礼丧服传「改葬,缌。」解者曰:「臣为君,子为父,妻为夫服,葬毕三月而除。」又况圣母梓宫在殡,而谓今止青衣本等带尔,犹未缌也,乃反为不可乎?夫以杨、蹇诸臣议奏素衣冠黑角带,且以为未当,且以为薄,况即衣锦绣乎?锦绣服之於朝,犹心有未安,而况非朝也,服之於道路燕会之间乎?夫礼,称情而为之尔矣,心安焉则为之尔矣。昔明道先生遇有国哀,至满之日,同官欲於未晚而释服,明道先生曰:「是犹为二十六日半尔也。诸公易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仆於此服色之事亦云。是故礼称情安心,而从厚焉已尔,而况此本非为过乎!惟诸执事图之。己亥四月既望。
观泾野渭崖论罗峰张公
语曰:「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其然乎!二公之论张罗峰不同,然而皆是也,然而皆未也。泾野责之者,一曰:「所祭二人引进匪人。」盖责之以用人,大略是也,然而遗其长矣。渭崖数罗峰可取者十事:一、成大孝也;二、明大狱也;三、绝内臣私请,清政本也;四、不进内臣,革镇守也;五、不乾与吏兵二部用人,黜内臣故后恩荫义男等也;六、风宪官皆知警戢小大,不敢肆滥也;七、革戚畹滥恩十八侯伯也;八、门无私谒也;九、数黜归,衣箱一二如寒儒也;十、绝纤芥私党也。大略是也,然而遗其短矣。泾野之谓短者,大者也,何也?用贤退不肖,宰相之大事也。渭崖之谓长者,小者也,何也?十事比用人,宰相之细事也。小固不足以补大,夫物则亦有然者矣。甘泉子以复於渭崖,渭崖曰:「斯时也,天下孰为贤?孰为可用者?」曰:「恶!是何言欤?是诚谓秦无人乎?宰相能聚天下之善以为善,孰谓无人?经曰:『若有一?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然,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之子孙黎民,尚亦有 利哉。』夫宰相能用人,则不用他技矣。噫!安得斯人也而与之论治道!」
定安汤先生像赞
吾昔趋师乎石翁,而知石翁之所贤友有定安君,吾夙久要乎九山子,而知九山子之令祖为定安君。吾尝闲观乎渭崖之文,而知渭崖所表之令尹惟定安君。计定安之为定安,刚洁於其身,行追乎古人,信友乎大贤,政施於司存,而垂裕贻谋於文孙,以致不可易致之名文。若夫丹青之魁然、修然、俨然、卓然而在前者,乌足以儗定安之真哉!乌足以尽定安之神哉!
署南京礼部驳发卖娼妇文
详看得凡妇女背夫犯奸者,从夫发卖,父母有恶逆大罪,则男女没入官为奴。今各妇女,既审系幼年被人卖买入教坊司,长强而为娼,此其父母及乐人陷其身於秽恶之地也,大不幸也。皆无前二者之罪也,乃其父母及买者之罪也。今幸得遇仁人察而拔之,以出於秽恶之坑,而置之清波上,乃又不幸而遭处之没官发卖之刑,是先则不幸中而有幸焉,后则幸中而又有不幸焉,仁人君子得无隐於心,恻然以悯之乎?宜发有司招京城舍人及校尉良民中,不少衣食者,而无妻者,及妻死不能继娶者,一一报在官,取两邻及司居人保结是的,乃依次公匹配之。官不许受私财嘱取罪,妇女不用价买,亦不许拣择,只以年之少壮相当配之,亦不许与人为妾,使犹有半生之幸,彼将死目亦瞑矣。其与使之重遭没官发卖之刑,特视为娼者一间耳。又或使人家出百两数十两以买之,为象(著)[箸]玉杯者,必不美葵藿,充是而往,又将败其家不止一二矣。仁人君子之心固安之乎?且将淹留日久,坐索高价,不至累人致怨乎?或将观望俟时,以图后复乎?弊之端也,仰该司亟行该县能官,早为嫁配,俾匹夫匹妇各得其所,於人心不亦快乎!其便施行。己亥七月初九日
李司训世用道行画侍予小影请赞
道行问似我乎不似?盍自反观乎尔本来面目便是。或问泉翁,尔不似乎似?吾尝独见吾真吾矣,若或有肖乎天地,无形有形,有形而无形,有无何异?形而上者谓之神,形而下者谓之气。嘻!子其索於形骸影响之际哉?
司礼监太监紫泉公像赞
若何若尔冠之嶙嶙,而尔服之振振,而尔带之申申!若尔言之欣欣,是为紫泉公之真乎!为宫中之敬勤,而阃外之肃仁。高谢尘氛,闹市闭门,宦其质而儒其文乎!吾尝若见其人斯!若人其异迹同心,郑众之伦欤!拔其萃而离其群欤!
郑世迪所画与予小影题曰吟风弄月而归为作赞以赠之
有若舞雩,六七人共,有若无为,有若仰送。风月无边,何以吟弄!或跃於渊,天机自动。吾道其东,书图不用。
随笔答陈验封克昌求寿母之作
子求亲寿於天,不若求亲寿於亲。子求亲寿於亲,不若求亲寿於子之身。夫子之身乃亲之分,故寿亲之道莫大乎立身。以孝以仁,行道扬名,以显之於无垠。夫行道扬名以显之於无垠,夫然后可以为子,夫然后可以为人。
南京司礼太监何公砚铭有序
南京司礼太监何公名某,吾广人也。文房贮有佳砚焉,请甘泉子铭之。铭曰:
方其外,平其中,为艺之宫,静而从容,以出王言,以代天工,其用无穷。
示学六言赠六安潘汝中黄门
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千圣周行,万里一心感应,虚灵中正观生。
治权论
或问:「治天下孰为大?」曰:「权为大。」「权曷为大?」曰:「权也者,道也。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权者,圣人之大用也。惟圣人为能执行天下衡而权之,以重轻乎天下之事,以合乎道也。」「曷谓权?」曰:「犹之称锤也,以从衡也,以称物平施,以应天下之变者也。」曰:「权孰为大?」曰:「礼乐征伐为大。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曰:「然则今圣天子一制一作,厘正百王,是谓礼乐自天子出矣。诚有道之世也。」曰:「是则然矣。非圣天子聪明睿智,古之神圣者,其孰能与於此!」曰:「然则征伐之权,何以谓自天子出矣?」则应之曰:「天子有征无战。故曰:『天子讨而不伐。』讨者,出令以声其罪於天下而已,不伐之而与之交战也。征者,正也,讨而正之而已也。如中国诸侯顽民有暴乱,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邻国连帅与其司寇自诛伐之则已也,而我中朝圣人坐治之而已也。如外国有篡逆,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国人与其臣民自合攻之诛之则已也,而我中国圣人坐定之而已也。」或曰:「然则亦有伐乎?」曰:「然,诚有之,非是之谓也。如北虏犯我北边,则北边守臣北伐之;西羌犯我西边,则西边守臣西伐之,而御之,而使之远遁,则已矣,不好大喜功而远逐其利也。」或曰:「若朝鲜、安南则礼义之国也,彼则来有朝贡,我则往有封诏,如之何而勿正也?」则应之者曰:「然。属者安南国王与其后裔,为其臣陈暠,及莫登庸父子后先篡害,据而夺之国,拒其余裔於南海之滨,绝其贡道。黎氏遣其臣出万死,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闻之,赫然斯怒矣。发大号,命大臣,将往征之矣。」「其时内外之臣,有或言不宜伐者。问之,则曰:『古者明王不治夷狄,羁縻之而已,以不治治之而已。』」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古者天子不伐夷狄,征讨之而已,以不伐伐之而已。」曰:「曷谓以不伐伐之,征讨之而已?」则应之者曰:「征也者,正也。讨也者,讨也、问也,讨问其罪於其国,使人人得诛之。是谓以夷狄攻夷狄,而以不伐伐之也。以不伐伐之者,是谓不伐之伐也。军法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战之战也。以我讨,词宜直也,故讨词为上,伐次之,战又次之。讨者,坐定之道也。且夫上天之生圣人也,将代天以理万国也,故称之曰『天之子』,谓当代天以理天下万国之不理者,如子之乾父之蛊然也。代天以理华夷万国,而平其暴乱,奉天之道者也。如之何弗讨弗正?」或曰:「是则然矣。曷谓不治夷狄,以不治治之者?」则应之者曰:「谓其土俗不同,不可以中国之礼乐政教治之,因其俗而治之,以不治羁縻之而已如是也。今二国既通朝贡封诏之礼矣,安南既闻之叛乱矣,犹听其篡夺而不之治也,可乎?若夫有所不之治者,非是之谓也,谓非礼义之国也,所不以告者也,所不可知者也,如北虏西羌之类是也。焉得而知之乎?焉得而治之乎?」或曰:「我圣祖戒后世勿伐安南矣,是又不宜伐也。」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夫戒不伐安南者,圣祖嘉其国王陈日煃率先倡义归顺也。抑谓无罪而伐之,或利其土地,而郡县之将随征随下随叛,无益徒损者也。非谓讨罪吊民以安其子孙黎庶者,反不可也。且今莫登庸父子敢行篡逆,据我天朝世封之国,不讨正之,则大权废弛矣。」或曰:「黎氏其先亦篡其主陈氏而有其国,先朝恤人民糜烂,而因以封之,今莫氏篡黎氏,一间耳,以逆篡逆,可不必伐也。」则应之者曰:「黎氏篡陈氏,已经先朝一时权宜,恩宥之矣,累封之矣。累封之则名义正矣,乃今因其被篡,而曰『不治之』,又追咎之,何以异於既入其笠,又从而招之者乎?恐非所以教华夷也,是使四夷化之,篡篡无已也。其可乎?」或曰:「其国崎岖,有山岚之翳,有富良江之险,有悬兵深入之虞,有馈饷不继之虑,如之何可征之矣?」则应之者曰:「先朝曾三征而三下之矣,而郡县之矣。且今非必伐之之谓也,但讨之之谓已也,正之之谓已也,使彼不得以自安,不能以一日自立於华夷而已也,使其国人人人得而诛之而已也。我兵不深入焉,夫何虞?以逸待劳,夫何崎岖?我履平易,夫何险?我不费斗粮,夫何馈饷之虑?」或曰:「汉弃珠崖,后人高之。何必讨也?」则应之者曰:「弃之可也,等之如北虏西羌可也。今安南,礼义之国也,朝贡封诏之通也,而可弃之,而可如是乎?且安南黎氏贡道,已久见阻绝於莫氏,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已赫然斯怒矣,而顾可如是乎?且设使朝鲜之人或效其尤焉,而来告来闻焉,固亦可以如是处之乎?可以为常乎?臣有以知圣天子高天下见,独观乎万化之原,未必如是也。圣天子恭行天地之道者也,必不如是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者,天子之所以行大权,以奉承乎父天母地之道者也。故前者圣天子初闻莫氏篡逆,赫然斯怒,命往伐之者,义也。继而念彼叛逆者莫氏一人也,若往伐,而先为之鱼肉者,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且讨而不伐者,古天子之礼也;是以迟迟焉。今也因颁尊天之诏於天下,且命大臣文臣捧诏於朝鲜以及安南,以往谕其国,岂不曰『彼犹同在上天覆帱之内者也,曷忍弃之』,使知皇天上帝之为尊而不可犯也。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有悔改焉,或有不终自外於天地而反正焉,以毋伤我人民也,仁也。否则将为万全之策,所谓以言语代斧钺者以行焉,亦什一、百一、万一而无遗筭,不费我中国斗粮,不折我中国一兵,不疲我中国一卒,而可以一举而求定焉,以大惠一国之人民於无穷者焉。是又圣天子神武不杀,仁之至、义之尽者也。必将敕谕捧诏大臣文臣往谕之,若曰:『尔莫氏父子篡放我天朝封裔,犯我纪纲,胁我人民,据我土地,盗我府库,窥我名器。我圣天子赫然斯怒,出命讨尔之罪,命诸侯臣会兵伐尔,以征尔篡尔逆,以告於皇天上帝而恭命焉。正天下之大义也。然犹缓兵以需尔,庶几尔有悔祸乎!而我得以保恤我一国之人民乎!』或曰:「尔莫氏庶几有卑辞以归顺矣。其意若曰:『黎氏衰微而让国於我莫氏,国人共推戴於我莫氏,我莫氏不敢受,乃举其人民土地以归天朝,天朝其断焉。』」「呜呼!词似顺矣,信乎?其诡乎?黎氏何以有航海之告篡乎?何以黎氏无让表乎?若有之,知果黎氏为之乎?抑莫氏诡为之乎?永乐、宣德年间之诈,屡可知也。今我圣天子至明至诚,不逆尔诈,不亿尔不信,命我大臣文臣捧诏以谕黎氏之国,闻黎氏被尔莫氏逐之於海外矣。今尔莫氏诚自悔罪,宜御壁舆衬,面缚系颈而来,必自预求尔旧主之嫡裔,与余裔奉之以来,俯伏受诏,复其旧位,返我封国,正我纪纲,安我人民,归我土地,完我府库,明我名器。如是者,尔乃真悔祸矣,非诈矣。我圣天子必恤我人民,取尔悔悟,必将命我大臣,受尔(壁)[璧],解尔面缚,去尔颈组,焚尔舆衬,待尔父子以不死,置尔於海滨一区,百里之地,使食之世世,以御魑魅。尔身、尔子、尔孙,得生已多矣,况有无穷之食乎!於是乃又谕之曰:『彼黎氏亦不能守信地,有不保国社稷之罪,削降为土府州,存(与)[舆]地数百里,奉其先祀,而其(倍)[陪]臣之有功抗贼者,及有忠义不从叛者数十人,各酌其重轻大小,而分之以土地。小不过百里,大不过二三百里,使世世守之,世世富贵,以君长於兹土。天子不有尔寸土,不利尔匹民,不赋尔税亩焉。如古之要荒之小邑者然,如今之田州诸土官、永顺诸宣慰者然。若州有大不率者,天子必命连诸州之众以讨平之,立其贤者则已,以安尔人民,俾不相篡夺不已,毒痡尔生民,以违我中国之化也。』此又圣天子体天地好生之至仁者也。若莫氏犹不能然,而徒虚饰卑辞,是诈也,伪也,非信也,非真悔祸也。盖将饰尔诈伪以欺我矣,堕我於计中矣。冀因而受封於尔,如黎氏初篡之故智然矣。以欺我人民,矫我上帝,蔑视我国体,阴弛我大权。往者尔既负滔天之罪矣,今又愈益倍焉,尔之罪遂大不追矣,尔其思之。一出於天,一入於渊,出入之间,不能以发,尔其思之。夫然后命之诸侯臣,戒我烽警,耀我武备,威临於其边焉则已;勿伐焉,以待其变焉则已。」或曰:「请闻分地之义何谓也?」则应之者曰:「乃不闻贾谊治安之策乎?众建诸侯,以分其力。今亦众建君长,以分其力。力小则易制,永永不能生大变焉,此万世惠民之利也。夫何疑?」或曰:「莫氏若不悔祸如前之云,则如之何?我圣天子必将如初命,命将出师,而伐之乎?抑已乎?」则将应之者曰:「若悬兵深入,以犯不测之险。疲我将士,敝我甲兵,费我刍粮,是谓穷兵黩武也,是谓逐外以耗内也。汉武西南夷之征可鉴也。我圣天子神武不杀,必不如是也。所谓征伐自天子出者,非谓天子自伐之也。天子之兵,有征无战也,讨而不伐也。莫氏若欲诡辞以攘其国,若不悔如前之为,则二臣必将完(壁)[璧]以归报於圣天子,圣天子必将数莫氏十恶,如嘉靖十六年文武大臣会请钦奉成命者,如永乐年间数陈叔明二十恶而榜暴之者,以声罪於其国之臣民而勿伐焉。且告之曰:『黎氏,尔[旧]主也;莫氏,尔世雠也。我天朝圣天子,尔之大君也,[尔]之大父母也。上天命之,凡内外君长有罪,必讨而正[之]无赦,天之道也。尔宜体上天不外尔蛮夷之心,体我圣天子不[忍]弃尔人民之心,不忍糜烂尔赤子之心,不忍使尔人[民]赤子为鱼肉而我为刀俎之心。前年命将,将命出师以讨尔莫氏之罪矣;将由云南之蒙自、广东之钦州、广西之凭祥及闽、广之海舶,四路并入,灭尔无难矣。复轸念之,书云:「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夫叛逆作祸者,一莫氏也;大兵四路而入,必有腹背受戮,先当其祸者,乃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人民,天之人民也,天子赤子也,故徐徐然缓兵以需焉。今莫氏又为卑辞以诱我,使我堕其计而授之封,以定其篡焉。其大诈大不悛如此,盖自昔惯习之矣。於是天人共愤矣,明神共诛矣,彼不顾其子孙将无类矣。春秋之法:「臣弒其君,凡在官者杀无赦;子弒其父,凡在官者杀无赦。」弒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不必天吏也。今诏尔通国之(倍)[陪]臣,若尔夷民,各以上天之心为心,各以圣天子之心为心,有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先胁从后悔过,以全身家,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黎氏之旧臣,拥黎氏之余裔,纠占城之氓众,各设计以夹攻而擒灭之者,我圣天子必禄尔功,分尔土。凡一国之地,裂数十府州以各畀於尔,以褒尔功,尔子孙世世来袭,享於无穷焉。尔等既获全尔身,保尔家,又荫尔子孙,去祸就福,享於无穷焉。尔何惮而不为乎?』夫如是,则一国之人,皆谋莫氏者也,皆莫氏敌也,皆欲灭莫氏而分其地者也。莫氏孑然孤立,将安施其诈乎!不数月之间,莫氏父子之头可悬於长安矣。虽以此待之三年、五年、十年可也。我无因逆封之之理,彼无一朝自安之势。我有讨辞而彼无凭恃,其机在我而不在彼,彼忙而我不忙,我无患而彼有患,我长逸而彼长劳,如是则我国体日昌,黎氏之气亦日张,而其兵力日集,国人皆曰:『天子曾讨之莫氏矣。吾何以从之?』如是者则莫氏之气日衰,党与日将反戈焉,是犹我授之戈也,特假手於彼人民也。如是者持之以岁月之久,通国将自生变也,是我坐制其定也。是故君子惟大居正而已矣,毋逐小利而已矣。天下之变,贞夫一而已矣。前所谓不费斗粮,不折寸兵,不疲一人而可成万全之功者此也。此讨而不伐之大效也,此天地之大道也,此天子之大权也,此以夷狄攻夷狄,而中国坐制其毙,以收成功者也。此之谓至德要道也,此纪纲所以永振,国势所以永昌,四夷闻之所以无怠无荒,来王之道也。」或曰:「有征乎?」应之者曰:「有之。虽以我圣祖之勇智神武,封安南王陈日煃及日熞,以后叔明篡逆,下诏数之,谕以春秋诛乱贼之大义,而却其丰贡焉。历日煓、日焜二世之擅立而不请封,终不加兵,继而天果假手於黎季牦以灭之。此圣祖讨罪不伐,而夷狄伐夷狄之大验也。然其时犹未悬赏以地耳,犹未下谕臣民合攻阴擒之令耳。且感应於默默之中如此,况今明示以春秋人人得而诛乱贼之法,有不翕然响应,去祸就福者乎!抑季牦犹为非善耳。特天假之手,不可诬也。纵使一时罪人未即就擒,彼已负天讨之罪名於天下,国人皆不与焉,彼将无以自立。中国之大权亦在我而不自失矣。若我听其诡辞而因以授之封,是自我与定其篡,是中国之大权自假与人,彼将得以自齿於诸夷之间,是犹借寇以兵而赍盗以粮矣。我圣天子仁义并用,必不如是舛也。是故一阴一阳,杀生弛张,天之道也;一柔一刚,舒翕昭章,地之道也;一仁一义,恩威偕行,圣人之道也。阴阳刚柔合德,仁义中正变化,三才之道也。」或曰:「斯讨词也,将焉达诸其国之臣民乎?」则应之者曰:「圣天子正正之词,堂堂之道,由广西之凭祥、广东之钦州、云南之蒙自诸路而达之其国之有司,其国之有司以达於逆莫氏,必将传达於黎氏暨其遗臣民矣。」「有未尽达者,则如之何?」曰:「乃不闻鲁仲连聊城之事乎?我之有司必将誊黄万数,系矢而射之其境,其境人得之,必欣欣然以相告焉,皆将以莫氏为奇货矣。莫氏回顾左右之伪臣与国人,皆其敌国矣。由是一国皆离心解体矣。」或曰:「莫氏既有卑辞,因而授之,顺且无患,不亦可乎?」则应之者曰:「吁!是患之大者也,是不可之大者也。且莫氏诡辞也,诈计也。诡辞诈计以欺我也,欲欺我皇天上帝也,欲欺我堂堂天朝,欲以欺诈攘而有之也。使我一堕其计焉,是我则助恶也,我则中国而夷狄也,我则大权因以日弛,如火销膏,不自觉其日损也。四夷八蛮渐以效尤,而不知其如风之微,渐不可长也。唐藩镇之事可鉴也。」或曰:「昔安南黎利之篡陈氏也,宣德之间,亦曾宥之矣,因封之矣。今循行国家故事,何为不可?」则将应之者曰:「我圣天子恭行天讨,事天明,事地察,以追踪二帝三王之道也。若祖宗一时权变故事,宁肯以为常法乎!如天命天讨何?我圣天子厘正百王之谬多矣,宜不其然。夫仁至义尽,圣人之所以体天地之道也。其孰能之哉?我 圣皇盖古之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者。」
署徐君叙王承恩俞守之会约后
徐桂亭,吾十四五年道义之契也。恂恂儒雅,在武好文,动止语默,必概乎理道,吾无间然矣。王、俞二生,志道笃实,吾无疑矣。诸生此一推举,桂亭此一担荷,如鱼水之相欢,如胶漆之相投,两得而交协矣。远方来学同志,馆谷不怠不愆,彼此相期,共起斯文,其聚不亦乐,其道不亦重乎!呜呼!此在桂亭与诸同志共勉之耳。大道浩浩,宇宙寥寥,勖哉诸子。己亥十月初二日
与谢生惟仁为会约首言
嗟乎惟仁!子欲仁乎?吾语子仁。夫仁者,友其士之仁,而事其大夫之贤。故闻风者,不如亲炙而熏陶,而学莫便乎近其人。盖仲尼之门言辅仁者,亦必会友以文,相观而善之谓摩。其孰与群居终日,腾口而唁唁!故学莫大乎会,而会莫贵乎相禅以神。何以谓神?乃亲炙熏陶,渐摩观善之真,虽默焉而意已传。昔仲尼亦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胡然而帝?胡然而天?予尝泛观乎天下,礼失而求野,则朴茂莫若徽士之犹全。惜也涣散而不萃,嗟几何而能存?十室之邑忠信,不如好学之勤,况尔六邑之英,三益同心,可不会极归极,立地轴而执其天根哉!其小会则方类聚而物群分,五人一属,十人一联。其大会则春斗山而夏天泉,秋福山而冬闭关。夫维其然,吾见日至月至,三月不违,入圣域而骎骎。於乎诸子,其不勉旃!首斯约者,伊谁之坚?吹灯笔之,於乎惟仁。己亥十月二十一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五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杂著
答问吴生倚庐言
或问:「居庐,礼乎?」曰:「夫人少而慕父母,长而跬步不忘,死则凭尸棺,升屋号之。殡则倚庐号之,葬则庐墓所而号之,人之情也。」曰:「若新安吴生楼观之,志行素为卿士人所服也。丧其母,尽其孝,居倚庐焉,殡母丧於庄所。楼随而庐焉。洪生梓曰:『孝矣。』韩生一芝曰:『孝笃矣。』谢生显曰:『孝矣。笃矣。』闻之父兄朋友,或不悦,则如之何?」甘泉子曰:「无伤也,信矣,是在楼也。狃於俗,久则信之矣。昔者滕文公为世子,战国之豪也。行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以问孟子。孟子曰:『是在世子。亲丧固所自尽也。』及毅然行之,吊者大悦,远方称圣人而来观焉。独步战国之时,以垂光千古,至今不衰。俗之狃人也久矣,是在楼矣!是在楼矣!父兄朋友将信之矣。苟能由是心扩而充之,孝敬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而无不准,独乡党也哉!此世子之所未能也。」己亥十月二十五日
书诸生与谢生宏居下馆约后
惠化洞天,南畿之胜处,三山之奥区也。若得挈家往作,躬耕於畎亩,妻孥耘於前,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天下孰加焉!吾不可乎骤得,谢生宏为同志所推,一旦而享是焉,非大有福者然乎!谢生往矣,永矢弗谖,将与此山同胜迹於后代矣。生其勉之!嘉靖己亥阳月二十一日,书於保厘堂之东室青灯。
字周有征伯久说
周道通之遗孤名有征,将冠,问字於甘泉翁,翁字之曰「伯久」。问久之道。翁曰:「在子之心。久则征,征由於久。久也者,天也,理也。天不变,理亦不变,故久之道,莫大乎天理矣。参前於是,倚衡於是,终食於是,造次颠沛於是,终日乾乾於是,夕惕於是,日至月至、三月不违於是,故久久於是而天下应矣。子其勉之哉!庶忘乃先子之学乎哉!」嘉靖庚子七月十四日
大宗小宗合食训
古训有之:「本支百世。」盖本也者,根也;支也者,枝也。百尔子孙,同出一祖,如树木之枝,同出一根,若气相贯通而不离散,虽百世,独一人身也。故古人重合族,族合则恩义笃、伦理亲、五品逊、万化行,而天下平矣。水也生逢治世,仕遇明朝。虽有建议,率未成功。今兹休归,惟有化家化国,可报圣明。切惟吾宗大小分析已远,合族之 事,势不可为矣。惟有合食之举,庶可联属子孙之心。议欲大宗子孙,一岁四合食,每於四孟月朔,合食於大宗之祠,小宗子孙,一月一合食,每於月朔,合食於小宗之祠。先以馔饭祭於本庙之祖,乃食。卑者同揖尊者,次尊者平等相揖,乃食。每食馔止用猪牛肉三楪,鱼一楪,四人共一卓,人止饮酒三杯,饭一盂。食时不许杂言,一以恭敬忠信存心,使千百人如一人之心。食毕,人各言己过,各恭听读诫词。词云:「凡尔子孙,各勤尔学业,务尔生理,敬尔亲长,戒尔非为,保尔身家。」违犯者不得入食。乃以序相揖而退,雍雍穆穆,人人各有欢喜之容。乡人见之,莫不叹服。久行之,积习而化,则白沙先生所谓「此地还成礼义乡」,岂不美哉!岂不美哉!庚子九月二十六日
黄龙洞题名
嘉靖庚子十月廿一日,尚书湛若水偕巡按监察御史洪垣、刑部主事冼桂奇、训导徐钥、县丞刘永、主簿丁震、生员李公秀、杨复元、儒士林大植、陈见、黄恭先、林廷俊、黄钟、方有孚、王如宾、辜大纪、陈应举、黄继统、黄素色、简濂、彭绍文、陶伯鸿、陶朝辅同卜筑四贤祠於天华,遂讲於此。
闻言
或有告者曰:「阳明之徒以子为腐也,为行格式也。何如?」甘泉子曰:「然也乎?」又有告者曰:「整庵之录以子为禅也,为过高也。何如?」甘泉子曰:「然也乎?」他日静思,偶发一粲曰:「夫一以我为腐,一以我为禅,则我犹乎在二者之中矣。我得其中,吾无虑矣。又安知夫真我者,神而明之,有超出二者之中之外也夫!」嘉靖庚子四月十八日
自赞黎子钦所画真
方生烨为黎如皋以肖形乎甘泉,子钦参乎其前。或曰:「肖不肖乎子钦?肖不肖乎甘泉?」曰:「肖不肖乎子钦、甘泉,是乃何言?曷不自观,自有自肖之甘泉。地同其黄,天同其玄,日月同其贞明,天地同其贞观。於戏!甘泉且不能肖天地,烨也又恶能肖甘泉?胡越相悬,几亿万千;古今相去,亿万斯年。尧、舜与人同耳,途之人与禹之心而同然。浩浩其天,渊渊其渊。子钦、子钦,反观本来面目,目击而神全,不言而其意已传。」
朱明洞石像自赞付刘子实
俨然其形,形我非我。刘子在右,郑子在左。三道士来,何用外那?朱明一视,有何不可?
使楚纪行录跋
使楚纪行录何为者也?昭圣孝也,大鸿胪簿梁天锡氏之所作也。观斯录者,其知感应之道乎!经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无所不通。」故孝弟之道,放诸四海而准。诚哉言乎!恭惟我圣明昔在谅阴,图奉圣母慈宫南祔题陵。自燕及楚,水阔山遥,跋涉万里。圣心忧焉,哀诚笃焉,孝弟至矣,上格於天,天发祥飙,神明左右。大臣殚谋,百工效劳,榜人竭力,小臣啸歌。所谓通神明,光四海,而四海准者,非耶!非至孝之感耶!此何以故?盖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即神明之心,即百工之心,即榜人之心,即小臣纪行啸歌之心。夫臣工无小大,神明无幽明,其心一而已矣。是故斯录者,昭圣孝者也。后之观者,千百世之下之人之心,其尚有感通於斯文也乎!嘉靖庚子正月人日
程中峰贰守寻乐图赞
於穆大夫,寻乐是图。乐有形欤?乐可图乎?不曰乐天,不曰乐地,寻之地天,其乐即[是]。[维]天茫茫,维地无疆,不如置之,反寻一腔。不寻而寻,寻之勿深,勿忘勿助,地呈天临。尔峰号中,忘助皆空,卓尔跃如,其乐沨沨。
广州程贰守所藏新建伯阳明王先生象赞
逃释逃黄,匪狷匪狂。为知之良,文武弛张。目其凤凰,铁其肝肠。闇然其章,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兹非阳明先生之相[?]乎!而中峰大夫程子藏乎!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六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章疏
初入朝豫戒游逸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豫戒游逸,以谨君德事。臣久以险艰,退废山泽。恭遇圣明继极,以人言起臣草野之中,置诸劝讲之列。臣观讲官进讲之时,圣容渊穆,圣听专精,臣岂胜圣学缉熙之望!迩者以暑月暂辍讲事,臣窃忧之。夫人之心,无所用则放,有所儆则存。故废於讲学,则或继以逸欲,不可不豫戒也。孟轲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言人主不可一日不亲贤讲学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狂远矣,乃系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夫天下之事,禁之於未然者易,救之於既坏者难。此臣所以日夜念此至切也。夫以大舜之圣,其臣犹戒之:「罔游於逸,罔淫於乐。」「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言虽圣不可以不念也。不念则怠荒,怠荒则傲,傲则慢游,慢游则暴虐,暴虐则朋淫而殄世也。夫殄世极矣,[其]起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周公作无逸戒成王,首[陈]殷三宗、周文王之无逸,而享年有永,其后嗣王,生则逸,逸欲愈甚,而享年愈促。继自今嗣王,其无淫於观、於逸、於游、於田,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言不可不念勤恤,戒游逸,以永命也。夫不惟勤恤是念,则观逸游田之事兴,观逸游田之事兴,则耽乐之心胜。故下绝於民,上逆乎天也。夫天民邈矣。其弗训弗顺,乃生於一念逸欲之微,可不寒心哉!可不寒心哉!臣窃谓陛下今虽未御经筵日讲,然而忧勤之念、兢业之心,盖不可以寒暑间者。臣愿圣明以深居静思为本,以温习寻求为业,以敬亲事天为职分,以勤政亲贤为急务,随处操存体认天理,俾此心无异於经筵日讲之时。稍萌逸欲,即为禁止。旧德老臣,如大学士杨廷和等,新起宿望,如户部尚书孙交、刑部尚书林俊等,及九卿大臣之贤,时赐召问,以兴其成王畏相之心。尤择内臣之老成忠厚者,俾给侍左右,以责其旦夕承弼之益。外则有辅相之贤,内则有侍从之正,出则有正学之程,入则有游息之规。谨十寒之戒,遵克念之训,存儆戒之心,励无逸之教。法天不息,与时偕行,则君德成而万化理矣。臣职在以经义劝圣学,以德业裨人主,故不容不言。记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是]臣愚之心,伏乞圣明留意,览臣所奏根本重事,存省座隅,为天下力行之,臣不胜犬马至愿。缘系豫戒游逸,以谨君德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元年六月初十日。奉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了。」
再论圣学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推经传,明圣学,以体群情事。臣谓圣学之大莫过於求仁,仁者以人物为一体。易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曰:「近取诸身。」今夫人之一身,主之惟心思,调之惟元气,运之惟股肱耳目,通之喘息呼吸惟喉舌,发之惟百体发肤。故心思不宰则狂,元气不调则病,股肱耳目不运用则痿痹眩惑,喉舌不通则呼吸不来、饮食不进,百体发肤不润则不仁,是之谓解体。五者有一焉,死亡且至,扁鹊所望之而走者也。故夫人君者,犹身之有心也;三公论道,燮理阴阳,犹身之元气也;九卿百执事,犹身之股肱耳目也;科道言官,犹身之喉舌也;天下兆姓,犹身之百体发肤也。董仲舒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其诸一体之义乎!今夫人之於身也,兼所爱也,兼所养也,至於公卿、庶官、万民、相待一体者,而有弗爱、弗养焉,是之谓自解其体。夫哀莫大於解体也,盖未之思耳矣。故夫人君者,以身体群物,慎所以爱养之。伏惟陛下天锡睿智,宜视三公、九卿、百职、科道、万民如一身,反身而求之,知吾身之心思不可以一时不宰也,则必思所以正其心以主群动,不宜或有放失也。知吾身之元气不可以一时不调也,则於内合老臣,必思所时召问论,诚意交孚,不宜如是疏阔也。知吾身之股肱耳目不可以一时不运用也,则於九卿、百执事,必思所以体悉礼遇,推心委任,不宜如是外远也。知吾身之喉舌不可以一时不通也,则於科道,必思所以纳其言、从其谏,不宜或有沮塞也。知吾身之百体发肤不可以一或不仁也,则必以天下穷民,如疾痛在身,思所以惠育之,不宜如是蠲贷不一也。臣前日陈乞,已蒙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了。」钦此,钦遵。臣惟戒游逸一节,想蒙皇上躬蹈,其召问大臣,选择老成等事,未见施行者。臣是以复进一体之说,伏乞圣明全体物之仁,玩取身之义,兼爱养之道,虑解体之患,惩扁鹊之走,立大公以普天下,宫中、府中、视为一体,疾痛痾痒无不相关。使天下后世颂为至仁之君,与神尧准。臣岂胜愿望之至!缘系推经传,明圣学,以体群情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元年七月初八日进初十日。奉圣旨:「知道了。」
元年八月初二日进讲后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申明讲章要旨,以劝圣学事。夫圣学莫大乎知要,知要则可以该博。古之帝王神圣,岂在多闻博记乎哉?尧授舜,止曰「执中」,舜授禹,止曰「精一」,汤曰「一德」,文王曰「敬止」,武王曰「敬义」,皆极要约。臣於本月初二日经筵进讲大学「是故君子先慎乎德」一章,其言虽多,不过止本「慎德」二字。臣所讲章,其词虽多,不过止在「体认天理」四字,至为简易易行。夫体认天理即所谓慎德也。大学一书之指全在於此,与前所言帝王之学同一揆也。故臣讲至此,抑扬其词,以致恳切之意。臣又惟经筵至重,自宋以还,人多诮为故事。臣独以为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言以宣意,意以致诚,诚以感格。故臣於进讲之前,七日斋戒,致微诚以上达也。伏望皇上於深宫大庭,静居动应,随处存心,体认天理,常若有见,私欲不萌。此即兼格致诚正之功,所谓君正莫不正,帝王事业尽在是矣。缘系申明讲章要旨,以劝圣学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乞上下一心同济圣治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上下一心,同济圣治事。臣近观进忠言者,或斥奸邪之恶,或规圣政之缺,皆蒙圣德包容而未见绎改,近幸未见忧悔。二者盖未知利害之相关,是以不能痛切而猛省也。臣得以近事明之。陛下龙飞水国,习知舟事,请以舟喻。谚云「同舟共济」,岂不信哉!岂不信哉!夫天下一大舟也,治乱安危,未有津畔,犹济大海也。本在人主之一心,犹夫舟之柁也;公卿贤士辅导之臣,运筹指方,犹夫舟之有长年三老;百僚宣力,犹夫篙师榜人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犹夫附舟之人也;天下民庶,实为邦本,犹夫君之宝货在载也。故附舟之人与宝货之利害,在舟之安危;舟之安危,在柁之弛张;柁之弛张,在长年三老之操纵而篙师宣力与否也。故舟危则凡在舟者无不危,舟安则凡在舟者莫不安。盖有恃宠坏法以败人国家,如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自以为安,而鲜不先溺者,如先朝之迹而不知鉴也,可谓智乎?故欲济中兴之善治者,莫若正君心;欲正君心者,莫若亲辅导知学之臣;欲不问辅导知学之臣者,莫若左右仆从,勿用匪人。故一正君心而万化理矣。谚云「同行同命」,君臣上下以之。今陛下不急亲儒学之臣,不闻正心之术,乾刚未奋,宰制不施,初政渐不克终,近习渐为蒙蔽,天戒屡见,不实修省,科道大臣交章,未或举行。臣恐如舟之柁渐弛矣。左右亲信之人蛊惑上心,不引以声色,则引以异教。亲戚希无厌之赏,近幸夺法司之狱;刑赏僣差,纪纲废弛,是皆所谓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而不知自溺之者矣。大臣见斥,则将相继求去,如尚书林俊、孙交者。百僚视之,人怀危心,是犹长年三老篙师榜人引去,而谁与宣力矣?天下万民谁与匡济?臣实痛心,渺乎不知舟之安危。伏乞陛下察同舟之义,讲学以正心,亲礼大臣,听用科道百僚以辅理,戒谕左右亲幸之人,使勿坏事凿舟以自溺,则内外臣庶咸有济於无涯之福矣。臣非纠劾之官,然在以学术开导人主,诚有所见,不敢不陈。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乞养病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陈情乞恩养病事。臣广东广州府增城县人,少以险衅之余,孤危之迹,本羁旅之士,樗栎之材,而麋鹿之性也。早失所怙,母子零丁,都赖慈教,以有成立。二十七年而举於乡,十有三年而居於家,诚以膝下无人,离违实艰;而所学未成,胡以致用?后感母言,及我取荣,图报明时。臣乃幡然赴试,蒙有司之察,登之上第。荷先皇之明,选以庶吉士;赖皇上之仁,加以作养。馔饩供於大官,笔札给於上部,考教重之翰臣,书籍出於中秘。臣时鼓舞化育,优游道艺,以为圣上之深恩,而学者之至愿,莫有过於此者也。况一登仕禄之版,即有君臣之义,而此无官守,此无言责,臣愚以为苟进修德业,称上教旨,可以无咎,故从事而弗怠。继而蒙恩授臣翰林院编修,职本文字,官乃供奉。臣愚以为苟益黾勉德业,藏器待用,可以无咎,故守职而弗违。遭时多艰,将母南北,祗图膝下一日之欢,遑恤其它。天罚臣愆,母卒京邸,一恸五裂,将死复苏。臣平生所学,今日不副,上之不能有所建白,以裨圣明;下之不能早自引退,以宁慈母;实为忠孝罪人,夫复何言!用是日夜忧泣,哀愤出於寻常,扶柩南归,间关万里,丧葬切心。郁积日久,血气既亏,精神顿损。如破屋漏船,风水易入,七情所感,百病交攻,眼花头眩,痰涌自汗,诸症以时并见。臣於本年四月三十日服阕,五月初旬即吉。义当遵例起复,实则扶病莫前。计此病之根,积於三年之久,而药石之力,谅非时月可痊。稽违国法,恐增咎愆。况臣所婴,匪直身病,臣之所忧,心病为甚。故寡过未能,而悔吝交作,必假之以岁月,深之以涵养,然后二疾庶几可疗。伏望皇上体天地好生之仁,开日月见远之明,察臣之病,矜臣之情,乞敕吏部准臣原籍调理。谢绝人事,采药西樵,养其身疾以有为,养其心疾以有成。他日未填沟壑之年,皆效犬马之日,所有原领吏部孝字四千六百五十五号勘合一道,赍赴本府,申送本布政使司,缴回本部外,缘系乞恩养病事理,为此具本,专令义男湛 抱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正德十二年十月■■日
乞谨天戒急亲贤疏
翰林院侍读臣湛若水谨奏,为恳乞谨天戒,急亲贤,以济否屯,以安大业事。臣观於正德之间,天下濒危者屡矣。当斯之时,科道囚、老臣弃,不亲贤之至矣。以今视昔,可不为寒心哉!臣非言事之官,故不敢以及事。臣职在以经术劝圣学,故不敢不恭职,然而圣学修而万事举矣。臣尝读易,至屯、否二卦,不能不感慨焉。夫屯者,阴阳始交而难生,君臣欲有为而未遂,此则陛下登极下诏时然也。否者,阴阳隔而不通,内外离而不孚。陛下聪明独照,自视今日於此卦何如哉?夫屯而不济,必至於否,否而不济,则事势之将来有不可言者。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川崩涌,人饥相食,报无虚月,莫非征召。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缓亲贤之训,明医不以深痼之疾而废元气之剂,故屯之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其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否之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言不可不亲贤也。今之元气之剂,急亲贤是也。以为不急之务,非知言者也。夫一举而五事皆得者,急亲贤之谓矣。所谓五事者,成君德一也,定臣志二也,审用人三也,正风俗四也,消变致祥五也。故五事举而王道备矣。我祖宗列圣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文华殿入直之规。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在陛下今日尤为当务之急也。夫帝王之治莫大乎君臣一德,亲贤而风动之。古之治天下者,盖非家喻而户晓之难也,其为道至约,而其为效至博也。惟恐人君不行,行则可以不崇朝而风天下矣。陛下诚能修举盛典,以大臣之贤为之统领,求在馆、在朝、在野之贤,明先王之学者,俾侍直於文华殿之侧。陛下每日朝罢,即御文华,向晦乃入,俾群贤日相讲磨圣学。其学以德性为本而达於事业;其功在於学、问、思、辨、笃行,以开发聪明而成德行;其要在於体认天理,格物以至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可致家国天下之治平。人无异学,学无异本,而陛下不时延问,口传神受,左右侍从,罔不闻知;上下内外,同为一心。非惟德性赖此陶成,积此熏蒸,亦可感格。君於此以成其圣,则君德一矣;臣於此以成其贤,则臣德一矣。养之岁月,察其性情,审其材能,孰可以居论道之任?孰可以居集事之职?才德不易用,而匪才德者毋幸进,用人之道於此焉得矣。学有定方,人有定向,歆动情性,鼓舞化机。畿甸之近,四方之远,倾耳而听,跂足而望,闻风慕义,日迁於善而不知为之者。如春风一鼓,百物皆生,风俗於此焉厚矣。天子和德於上,臣庶和协於下,和气絪缊,天地之祥应矣。一举五得,而王道可几矣。何今日天变之屡见而不可消?何今日人心摇动而不可收哉?否则君臣离隔,上下不交,君孤立於上,臣遗远於下,君德日衰,臣志日弛,用非其人,风俗薄恶,虽欲长治久安,以享大业,胡可得乎?惟陛下亟图行之。消变致治,在此一举也。同舟共济,有安无危,上自陛下宫闱,以至戚畹,内外臣庶,天下幸甚。缘系恳乞谨天戒、急亲贤,以济否屯,以安大业事理。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甲申二月初四日
途中进申明学规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应诏陈言,申明学规,以广圣教事。臣惟大学贤关之地,祭酒风教之首,苟非德行道艺,卓为儒宗,则无以造就贤才,以辅圣治。顾臣何人,可以堪?拜此命以来,夙夜兢惕,惧不克称,以负大戾。茫乎若涉渊水,罔知津涯;伥乎若适远途,罔知要路。且行且思,求得其道。及取监志反复读之,乃见圣祖神宗睿谕良规,浩浩乎!其浑然示人约矣,秩秩乎!其灿然示人博矣。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矣。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以言乎教学之事备矣。诸所见行有不容赘,至於圣谕渊深,不无未发之蕴;良规浸久,容有玩弛之虞。臣伏睹求言之诏,敢陈一得之愚,谨条六事上闻。一曰:推圣学以明道术。二曰:示大公以孚生徒。三曰:立邻朋以励德业。四曰:视生徒以恤病苦。五曰:慎升等以立劝惩。六曰:署长材以备器使。盖皆修废举坠,亦或因旧为新。辄敢冒昧上陈,期於有征可信,用臻皇极敷言之效。如蒙乞敕该部议行本监,令师生有所钦承,仰副圣明成贤至意,天下幸甚。缘系应诏言,申明学规,以广圣教事理,未敢擅便,具本令义男湛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计开
一、推圣学以明道术。
臣伏睹洪武十五年二月圣祖敕谕国学师徒,有曰:「古今贤能,首以学为本,次特以操持辅弼其所学。斯二事既行,则善名於两间矣。」臣仰见圣祖之学,与尧、舜之精一,孔子之博约,傅说告高宗学古知行之说,异世同符矣。盖学也者,知也;操持也者,行也。知以觉之,行以恒之,圣学无余蕴矣。又本年六月新建国学成,敕太学生有曰:「致师於是,来生徒以受业,期在育君子,必履仲尼之道,以助后嗣其安天下之苍生。今师徒皆至,若不敕以学道之志,明以乱常之宪,则恐养非君子,用非贤人。」臣又仰见大哉皇言,实开一代 道学之源,而太宗文皇帝幸学敕谕,亦称太祖御筵讲书,守帝王之心法,继圣贤之道学。臣窃惟圣祖之所谓道学者,其志在於谦柔恭谨,其道在於人伦物理,其实在於孝弟忠信,其用在於开物成务,其蕴在於圣经贤传,其践履在於诚敬笃实。由乡人而可至圣人之道,平易明白,非有索隐行怪,高远难稽,离於日用之常以为道也。近时士异其习,道德不一,而风俗不同。辞华之士,类以訾守礼之人,虽有后辈萌孽之时生,不能胜夫风雨之摧折。殊不知祖宗之重道学如此,远宗先王,非道不学,莫用非道之盛心也。臣今论学,恐或无征不信,请得以同司业、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令诸生钦服圣训,以道学为标的,以知行为功夫,以文艺为华彩,以事业为结果,如树木之有本根,而华实乃成,则所养、所用皆君子,贤才昌而天下安矣。
一、示大公以孚生徒。
臣伏睹正统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英宗皇帝敕谕北京国子监祭酒,有曰:「南北诸生贫富不齐,入监或一月,或数月,或一年、二年,即得拨诸司办事,亦有遂出身者,利之能移人也。有坐监十余年,贫不得出身,使之艰难嗟怨,其宁忍乎!又与诸司交通,凡办事者,一人有阙,乾求拨补,简帖动致一二十纸,则有势力者终得之。借曰为势所逼,何不执以奏?师之所行如此,何以表励学者?」又曰:「拨历事者,必依资次,不许搀越。办事者,亦须公当,不许徇私。但有私相为嘱托,辄便听从,不奏闻者,必罪不恕。」臣谨因圣谕而推之。拨历一事,为务虽小,似无关於师道,而师道之行不行於此焉系。夫师道之不行,由於生徒心志之不孚,奔竞之不息;夫心志不孚,则言语不信;言语不信,则教训不行;奔竞不息,则礼让不兴;礼让不兴,则教化不浃。二者师道之疚也。其故由於祭酒拨历自专,而未尝示之以大公之法也,人得以私乾之,士得以私疑之。此心志不孚,而奔竞之所由起也。臣请於拨历之时,祭酒同司业召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会集公所,公同序拨。先於诸生到监之日,不徒序於壁,而祭酒、司业,以至六堂教官,又人各书簿以凭。至日序拨,如有请托乾求者,各官即密书於各簿本名之下,监丞又明书於纪过之簿以为罚,甚则钦依敕谕执奏。是所谓示以大公之法也。如此则心志孚、奔竞息,而教化行矣。
一、立邻朋以励德业。
臣窃惟生员坐堂讲习,有相观熏陶之义,已有定规。退或放逸,不可不豫为之防。臣更欲於各生居同号舍者,签立比邻,十人为朋,置为簿籍。必使退堂之后,出入相友,德业相师,作事相法,容止相观,进退相度,疾病相恤,有无相济,过失相规。一人过恶发露,九人连坐罚跪;一人为善卓异,九人连赏。如此则进有公堂,退有私居,无非渐摩夹持之益。若久行之,士习当有变化。
一、视生徒以恤病苦。
臣伏睹洪武十八年 月内,我圣祖颁降敕谕内一款:「饿死生员,其罪当坐亲教之师。金文征诬言祭酒饿死,祭酒本提大纲,生员有疾,亲教之师必当存问饮食,必知於典簿。疾重者以文上告,药饵尤经有司。失於存问,饮食药饵不节,或有伤生者,罪坐亲教。」臣仰见圣祖爱养诸生之盛典,而尤欲宽贷崇重祭酒之盛心也。窃惟民胞物与,痛痒相关,况祭酒於诸生,恩义兼重,岂敢托於不知?故公堂坐受,请问跪拜,义分之严也。退而开谕委曲,疾病存问,恩礼之尽也。二者并行而不悖,然后师徒交孚而教训可行。臣欲钦依圣谕,生员有疾,令亲教先往问之。甚则祭酒司业当临视之,轸其饮食,节其医药。不幸而死,则临敛之,如例给具。若亲教不往,而祭酒闻知,亦当率先自往,以愧其心,不嫌於违道乾誉。
一、慎升第以立劝惩。
臣伏睹洪武十六年学规内一款:「定生员三等高下,定六堂师范高下。」又曰:「凡生员通四书未通经者,居正义、崇正、广业堂。一年之上,文理条畅者,许升修道、诚心堂坐堂。一年半之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率性堂。」又以坐堂实日多寡而升。外此又有积分之法,至为精密。臣窃惟为师长者,所以激励人心,鼓舞士风,不可无进退抑扬,以寓劝惩。此圣祖所立三等之法也。,近来虽有季考,[专]以文艺,而勤惰贤愚,混而不分。臣欲於已拨六堂者,虽不能一旦更张,而於诸生,或季考其文艺,以验其心之精粗;或於其坐堂疏数,以察其学之勤惰;或廉其行义,观其动止,听其讲论,以定人之贤否而递升之。其上等者,堂长、友长、侍直有缺,亦同司业、博士、六堂教官公推选之,而其拨历迟速,一依叙壁先后次第。如此则圣祖之良规不废,而人心亦可劝惩,士风庶乎可鼓动矣。
一、署材长以备器使。
臣窃谓孔门之教,同志於仁;四科之贤,因性成就。故宋儒胡(援)[瑗]教授,亦分经义、治事斋,随其材而造之也。其教之必以德行道艺为本,不必悖时反古,举业德业,合为一事。凡其读书作文,就上收敛,随处体认,不至丧志。以此立心,涵养德性,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出之於言词,皆是一贯。此所谓二业合一之说也。及其成也,人各有长,如四科之品。其法每三岁,各学之长副,会府州县之正官,即其(老)[所]长而考核之,为二等之法,曰:德行、材能。某长某事,如德行则指为孝弟忠信之实,材能则别其水利、兵农之长。署於各名之下,如今内外官府考语之制,以上於提学。提学官又集司二司之长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各学之制,及有中举岁贡,即以所署名下行能连达於礼部,礼部以下两监。其举人监生之在两监一年者,祭酒、司业据提学之所署,又会监丞、六堂之官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提学府州县之制,及有中会试者,即前所署名下行能连达之吏部。吏部考其德行材能,与监学应者,随其材德而器用之,不以枉其实。虽终身迁秩,而所署随之,如脚色之制。署不当实,贿而容私,后有败露者,坐其署主。若所署有功德显卓者,亦连赏之。如是则所用必所养,所养必所用,用得其贤,贤得其用。此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意。异时稍渐复古,亦扩充此意而尽之。如是则贤材自兴,善政自举,风俗日淳。其视时之徒以举业进身,既入仕途,无所用之,判为二[段,殊昧]祖宗立法之意者,其为得失大有径庭矣。本月二十九日,於通政使司投进。奉圣旨。甲申九月二十五日
鉴灾修省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鉴灾修省,乞恩求退,以答天戒事。嘉靖四年五月十五日,钦蒙敕谕,因仁寿宫灾,令文武群臣同加修省者。臣自闻命,夙夜靡宁。窃惟变见於上,积由於下,其理固然,况太学乃贤关之地,在南京为圣化之始,若能成就人材,亦可裨致和气。臣猥以菲才,过承重寄,到任踰时,士风罔变。惟是位育之理未臻,莫非中和之教弗致。上乾天戒,震惊圣心。揆厥感召,臣岂无愆?伏望圣明,察臣避位应天之心,逭臣力小任重之咎,将臣放归田里,别求贤能,育贤化理,庶致休征。臣无任悃逼悚惧之至。为此具本,谨差办事官周朝相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四年五月十七日。
灾异自陈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以回天变事。该礼部题:奉钦依两京文武衙门四品以上官著自陈,钦此。迩者伏读圣明敕谕,既有纯心一德之诫,又达君心万化之原,此足以仰见陛下克谨天戒,正心一德,以为弭灾之本矣。夫何灾变犹见,和气未臻,岂非由臣下所致耶?夫寸寸之积,乃至寻丈;涓涓之积,必成江河。由是言之,和气致祥,虽自上倡;乖气致异,必由众积。盖人人修和,则和气集矣;人人乖戾,则戾气集矣。故贤才日众,则邦国必昌;冑子之教,而神人以和。臣待罪祭酒二年有余,夙夜忧惶,反观内省,今日致此者,必有其由。恐立教之本犹有未端欤?祖宗谟训未尽修复欤?先王礼教未尽举行欤?群属职事未尽倡率欤?士风弊坏未尽丕变欤?诸生德业未尽进修欤?此臣所以兢兢业业,不遑宁处者。盖由力小不足以任重,材薄不能以致远,无以臻成贤之效,而裨咸和之治,化灾为祥,上辱主忧,此臣之罪也。伏望圣明将臣罢黜,以回天变,以迓休征。为此具本,顺差阴阳生沈淮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六年二月初五日。奉圣旨:「湛若水学行素著,宜用心照旧供职,不允所辞。吏部知道。」
考察自陈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以公考察事。臣伏惟我朝定制,六年一考察,京官凡四品以上者,许令自陈。今实京官考察之期,臣官忝四品,例该自陈言。念臣岭海菲材,遐方贱士,误蒙孝宗皇帝举臣进士,置之三百人之列而甄录之,荣至极矣。继蒙武宗皇帝察臣庶吉士,登於三十人之中而教养之,恩至渥矣。既而授以翰林院编修,宠踰望矣。七年忧去,八载山居,自分无能,终老丘壑。恭遇皇上御极之初,诏起遗逸,用言官荐举,属部移文,乃不遐弃海滨之士,而取臣於草莱之中,复列侍从旧职,寻充经筵讲官。九年考满,钦升侍读,再迁今职。臣忝受累朝之恩,惭无涓埃之报。窃惟臣守此职,官若闲散,责则重大。在成周有大司成名,在国家有成贤之寄,非德行道艺纯备者,莫克称之。臣自叨任以来,夙夜惶惧,垂及三年。圣祖之规稍修,而薄陋之习未革;皇极之言虽敷,而雍穆之风未洽;启迪之心徒劳,而菁莪之化少著;礼乐之教颇施,而夏楚之刑未措;二业之训已谆,而材德之成尚寡。此皆臣处非其据,罔称厥职,上负国家重任,下负臣愚素心者也。伏望皇上将臣罢归田里,别求贤德,以代兹任,犹可以公黜陟、示劝惩於将来也。为此具本,顺差办事官覃銮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奉圣旨:「湛若水不准辞,著用心供职。吏部知道。」
进圣学格物通表
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上言。臣伏睹嘉靖四年七月初四日邸报,该司礼监官捧御笔旨意一道,命文臣将历代鉴书中撮其有关於帝王德政之要者,撰直讲解。并周易、诗经、中庸叙次联写,日逐进览。又欲将尚书作为文辞,或诗或赋,以成一代美事,用备开写。臣诚欢诚忭,不揣疏愚,谨采五经、诸子史,及我圣祖圣宗格言大训,疏解成帙,名曰圣学格物通,谨进上闻者。伏以龙兴而云从,圣作而物睹,故上有采菲之诚,则下怀献芹之悃,上有光天之德,则下共臣帝之愿,乃感召之一心,亦丕应而徯志,在物理则固有然者。是以罔避夫位远言亲之嫌,必致其迪德沃心之恳。况乎位有崇卑,而臣子之心则一,乃臣旧忝讲官,而忠爱之念不忘者哉!臣闻帝王之治本乎道,而道德之懿存乎心。心无事而不包,事无一而非道。惟心有所蔽则道不见,如鉴有[所]尘则明弗昭。故圣帝明王必先务学,而修德讲学皆以治心,将达诸事业而成其治化焉。如磨彼鉴,以大其光照也。盖心事合一,体用同原,虽殊涂而同归,实一致而百虑,有天德则有王道,具内圣则具外王。故溥博渊泉而时出,流水盈科而后进,沧溟之广不外勺水,而求华岳之崇必自卷石而累。是知万变万化只在一德一心,故尧、舜、禹三圣授受,惟曰「精一执中」,成汤、文、武千古相传,亦云「懋德敬止」。孔、颜明博文约礼之教,孟轲示详说反约之功。夫群籍所载,皆务此本,而曾子之传,尤得其宗。故大学之书,全功在乎格物,而格物之要,其道本乎知行。知、止、定、静、安、虑相承,即其功夫;意、心、身、家、国、天下贯穿,乃其实地。必纲举而目斯张,惟领挈而裔乃理。虽心有良知,不假外求;然学於古训,乃可有获。六经诸子,皆所以明心,而千圣万贤,必归乎穷理。总是同条同贯,那堪二本三本?言念臣乃岭海鲰儒,旧忝翰林末品,以三十余年而力学,至六十之外而无闻。窃尝有得於大学之正经,自谓不诡於圣贤之中路。下契乎程、张「至其理乃格物」之言,上稽诸圣祖论大学在修身之训。乃於职务之暇,辄加搜罗之功,粤自帝王之经,有伦有要;爰逮祖宗之训,有典有则。辑事以从其类,取义以畅其情,因事以明其理,会理而感诸心。故一闻一见,若决江河;而前言往行,可以畜德。虽或揖一而漏夫万,可因以触类而尽其余。所以开发聪明,扩充良知,庶几为祖述宪章之一助也。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聪明天授,孝敬神通,笃志圣贤之学,既日新而又新;期致天下之治,必会极而归极。奋振委靡之余,大弘中兴之业。仰览乾纲,俯补坤维,掀揭天地,弥纶宇宙,并明日月,奔走鬼神;诚振古大有为之君,实历代仅间见之材也。经筵(目)[日]讲,不间夫寒暑;随处用力,岂贰於宫庭?故敬一有箴,洪范有序,仰仞神衷,深造圣域,犹不以能而自满,抑且以虚而受人。即与尧之清问下民,舜之好问好察,何以异哉?此臣所以不辞夫四载编摩之劳,必尽其一心夙夜之瘁,竭精毕神,刳心戮力,而欲效愚於圣德,庶有俾於涓涘也。乾犯天威,伏祈电览。倘於万几之暇,不遗一得之愚;远宗圣哲之谟,近法祖德之懿,会万理於一心,由成德而致治。式恢荡荡之德,用弘丕丕之基,如天之覆,如地之载,励无前之休烈;如川之至,如日之升,永多所之历年。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以所纂撰圣学格物通一百卷,并序纂要目录,共二十八册,用黄绫套袱封袭,谨随表进上以闻。嘉靖七年六月初一日,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上表。
谢恩进书疏
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谢圣恩以进书籍事。臣先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嘉靖七年五月十九日,准吏部咨,钦蒙圣恩升臣前职,已於五月二十日到任讫。伏惟南京为国家根本之地,而吏部乃人物衡鉴之司。铨选虽非所专,品题实有所系;苟无知人之哲,难免窃位之讥;必有至公至明之德,乃有其难其慎之心;所宜旁求乎俊乂,讵宁委及於凡庸?伏念臣早岁有志,衰老无成,八年病废於先朝,甘分山林之叟。一旦诏起於初政,洊污讲读之班。继典教事於南雍,未收作人之效。遽承留铨之右佐,岂有抡材之能?抑感洪恩,何以图报?臣敢不滋励素志,用对明时,必同寅而协恭,以举直而错枉,上赞中兴之隆,下扬南国之纪。又念为政在人,固臣职之当务;而取人以身,幸圣德之方新。深惟报德之私,用切酬言之念,乃臣往感四年七月之诏,下敕文臣,而直解经史以进览;遂效四载一夜之勤,竭尽心力,以篡撮枢要而献忠。名曰格物之通,庶备圣学之助。盖物不外乎意心身之於家国天下,而格则在於诚正修之与齐治平。亦惟体用同原之理,窃窥心事一贯之传。卷分门类,注有篇题。事皆取诸大训格言,义则附以浅见薄识。采自往古,以及昭代。庶可祖述,而又宪章。书垂成,将献於大廷;命忽下,乃进乎今职。私计赤心报恩之处,惟有白首穷年之编。傥蒙俯览於独处燕闲之时,岂无少资於天德王道之懿?除望阙叩头谢恩外,谨具本并表一通,及所纂撰圣学格物通一百卷,连重录表文,及序纂要目录於卷端,共二十八册,专差办事官伍世显赍捧,赴通政使司投进其书,副本谨照例送礼部。臣不胜激切悚惧之至。缘系谢圣恩以进书籍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赍捧,谨具奏闻。嘉靖七年七月十九日,通政司奏,二十一日奉圣旨:「这所编集,足见用心。朕已留览,该衙门知道。」
进天德王道第一疏并颂赋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颂文,广敬天以隆至治事。臣前得观永和录,中载圣制西苑视谷祗先蚕坛位赋。臣於伏读之余,宛然如闻虞廷敕天之歌,有周无逸之训,岂胜欣跃!有感於心,不能已於言,谨为文一篇,名曰圣主躬肇农桑颂。又前拟作西苑赋二篇,不自知其冒妄之罪也。臣仰观圣制之懿,具备众美,然皆本於敬天之一念,故结句亦归之於敬天焉。大哉皇言,一哉皇心,可谓至矣。臣所以谓众美皆本於敬天者,何也?万善同出一原也。天也者,道之大原也,盖无往而非天也。所以谓无往而非天者,天无所不覆也,天无所不贯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宋儒程颢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乃吾气也。」是故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好恶用舍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民,天之民也,贤,天之秀也;工,天之工也。故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又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由是观之,自心性存养,而出王游衍,而视听好恶,而典礼命讨,何往而非事天之实乎!仰惟皇上稽古制作,分郊祀以专其事,精礼乐以致其飨,亲制文以通其诚,敬天可谓至矣。皇上之心,必且至诚无息,故日御经筵,召问大臣,诚祀祖考,敬事两宫,肇兴内教,亲劝农桑,君臣同游。凡若此者,皆天德王道之事,然皆本於敬天一念之端发之也。孟子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颢曰:「有天德便可以语王道。」惟在皇上扩充之以至其极,与天为一,则天德纯存,而王道大行,治化益隆矣。中庸曰:「诗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是文王与天为一矣。臣於颂赋中,因躬劝农桑之事,推之於政治之善,而皆本自敬天之诚而扩充之。伏惟皇上俯览而留神焉,天下幸甚。谨将前项颂赋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八月十二日进,十四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颂赋俱增入史馆。礼部知道。」
进瑞应白鹊赋疏
礼部右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赋颂,昭瑞应以治弘化事。仰皇上修复古礼,以遵祖制,岁一周而四郊成矣。制礼作乐,以和神人。冬至祀南郊,春分祀东郊,夏至祀北郊,秋分祀西郊。由南而东而北而西,周环顺序,亦岁一周而四礼遍矣。将事之前二日,实七月二十有九日也,郑府以白鹊来献,应其时矣。夫鹊灵而又白,乃瑞也。夫白,西方之时也,兆西礼之成,而吉祥至也。夫西方於时为秋也,秋也者,成物之始也,兆四礼之告成,而万物万化於是乎成始也。或谓传曰:「古之明王不贵祥瑞,故春秋不书。」然亦有贵者焉,应时应事而书者有之矣,春秋之获麟也,舜之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也。盖祥瑞之至,或先事而有开,或后事而适应,皆可贵也,非其时则不贵也,故孔子叹凤鸟之不至,子思以祯祥卜国家之将兴。夫先时而有开者,孔子、子思之所言是也。后时而适应者,虞时乐作而凤仪是也。是故祥瑞非明王之所贵,所贵者,时焉以适应耳。今皇上四郊之礼乐方成,而白鹊来驯,不先不后,适应其时,与虞廷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同一时应也。於此仰见皇上之至德,同符帝舜,简易配乎乾坤,高厚配乎天地,明照并乎日月,制作合乎幽明,礼乐和乎上下,故感召之速至於如此。况由此而充积之其感应岂可量哉!昔我太宗文皇帝时亦有白鹤之瑞,其时文武群臣上表称贺,而文学名儒又为诗赋以颂其美。然而礼乐适成,而兹瑞时应,如我皇上今日者,尤可贵也。所以开亿万年无疆之休兆於此也。臣自以菲材,不足以昭传盛事,念旧尝从词臣之后,目睹瑞应,喜不自已,谨为赋一篇,以颂嘉祉。首兴起於时应,中咏白鹊之美,末归功於圣德之宝贤。书曰:「所宝惟贤,则迩人安。」传亦曰:「休符不於其祥,於其仁。」夫仁贤,国之至瑞也。此其人能经邦弘化,燮理寅亮,以参赞化育。明主能自得之,则君臣咸有一德,上下一於恭敬,和气氤氲,天地万物位育,而四灵毕至矣。臣何幸身亲见之。谨以赋颂装潢成帙,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八月十四日进。十六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
进天德王道第二疏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申明天德王道之要,以裨圣治事。臣闻天下之事必有其本,得其本则天下之事可从而理矣。臣前於本年八月十二日进圣主躬肇农桑颂,其中已具天德王道之端矣。然而未竟其说。臣请再为陛下申言之。孟子曰:「责难於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又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於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语曰:「虽不能尔至,心尚慕之。」臣之志亦若此而已耳。盖天德王道乃尧、舜之道也。臣幸夙昔闻之於师友,得之於遗经,四十年於此矣。兹幸恭遇陛下亶尧、舜之资,有尧、舜之志,安得不披沥肝胆,陈之於陛下之前乎!然有时焉,不敢以轻易言也。惧诚意之未至,而未有言前之信也。故自臣至京,不敢轻易以言。所以积其诚意,冀有感孚者,二年有余矣。乃今於陛下典礼告成,虚心求学之时,此臣所以因前既启之端而复竟其说也。谨按,有宋大儒明道先生程颢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此言真可谓万世帝王之法也。孔子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臣请以树喻焉。今夫树之为物也,有生意然后有本根,有本根然后有乾、有枝叶、有花实。故有生意是有其根矣,而无乾枝花实者,未之有也;无生意是无根矣,而有乾枝花实者,亦未之有也。是故王道者,乾枝花实之类也;天德也者,本根之类也;慎独也者,本根生意之类也。是故古之明王必先务本,而盛德大业於此而生焉。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昔者鲁哀公问政於孔子,孔子将告之以政,而必推本於学焉。何也?盖学与政一道也。夫九经即政也,孔子将告哀公以九经,而必先之以达道,又先之以达德,又先之以修身而知天,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何耶?盖九经者,王道之大端也,达道、达德、修身以知天而行之一者,所以谨独而立天德也。然则天德为王道之本,而谨独又为天德之本,断可知矣。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夫心也者,天德也,生意根本之类也;政也者,王道也,乾枝花实之类也。至其下文又曰:「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夫仁义礼智,天德也。扩之至於足以保四海焉,王道备矣。是故由恻隐之心而充之,则凡省刑薄敛,惠鲜怀保,而天下之仁政行矣。由羞恶之心而充之,则凡纳谏悔过,去(纔)[谗]远佞,而天下之义政行矣。由辞让之心而充之,则凡谦光受善,敬老尊贤,而天下之礼政行矣。由是非之心而充之,则凡内以领恶而全好,外以爵德而讨罪,而天下大智之政行矣。然则天下大政之出於心,而大道之发於天德,帝王之行在养心以崇德,以为万事万化之本,断可知矣。由是言之,则乍见怵惕恻隐之心,无所为之心也,乃真心也,纯王之心也。其纳交要誉恶其声之心,有所为之心也,乃伪心也,[杂]霸之心也。故王霸之道又於此焉判矣。是故帝王之学,在审其初而定志焉尔。恭惟陛下继统以来,以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为必可法,以尧、舜、禹、汤、文、武之治为必可兴,毅然以复古为己任,制礼作乐,兴废举坠,王道之事,已渐举行,何待臣愚之言哉!然臣尝闻之,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仰惟陛下聪明睿智,洞见渊源,进道不息之心,无有穷已。贤矣而必至圣,圣矣而必至王,王矣而必至帝,帝矣而必至皇,何有止极!此臣所以於圣治方升未已之时,尤愿陛下进进於学以为之本焉。所谓学者,即谨独是也。非止於记诵讲说之间,而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进乎此者也。所谓独者,固所独知之理也,即天理也,即天德也。察见此理,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戒慎恐惧,而敬以存养之,令有诸己。终日乾乾,深宫必於是,大庭必於是,静居必於是,临政必於是,随处体认天理而力行之,无顷刻而或离焉。日积月累,则将月异而岁不同,心纯乎天道,诣乎天则,天德日盛。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天下莫不丕应徯志。凡古先帝王之政治,无一而不悉举,而王道大备矣。臣无任恳切愿望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九月初十日进。十三日奉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道了。」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七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章疏
进君臣同游雅诗疏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君臣同游雅诗,以彰圣德,以弘大业事。臣尝读易至泰卦,未尝不三复而为之叹息也。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夫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则天地交而为泰,是以万物遂焉。君德下接,故臣德上达,则上下交而为泰,是以德业成焉。是故欲知上下之交与不交,而道之否与泰者,无他故,亲疏之间而已耳。今夫人之相孚也,家人之情异於邻,邻人之情异於乡,何则?亲疏远近异同之势使之然也。故人君之学系乎习近之养矣。古之帝王,前有丞,后有疑,左有辅,右有弼。左右前后无非正人,使亲近以善养之也。帝舜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邻也者,近也,盖言臣当亲近也。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言臣当相成为一体,非但邻焉而已也,是故有都俞吁咈相可否焉。商王高宗得傅说於板筑之间,而置诸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辅也者,言如车辅之相依以相成也。是故有盐梅面_,相交修焉。尧、舜、殷宗君臣同游之道有如此者,可以为万世君臣之法矣。荀卿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孟子谓戴不胜曰:「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贾生曰:「胡越之子,生而同声,及其长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何则?其习使之然也。」故习与善人居之,不能不善,犹生长於齐,不能不齐语也。是故人君之学,系乎习近之养矣。君子养之以善则智,小人养之以恶则愚。故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时多,则可以涵养德性,熏陶气质,习与智长,化与心成。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习养之用大矣哉。我圣祖之心,即尧、舜、殷宗之心也。知帝王之道必近人以学,而后盛德大业成焉。故有君臣同游之训,以垂范於无穷,欲圣子神孙世守之而勿替。仰惟我皇上,圣本生知,德由天纵,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下谕修复祖宗君臣同游之典,随在召见大臣,又开西苑,新仁寿宫,建无逸殿、豳风亭。祭告落成,赐文武三品以上大臣坐宴,又命辅臣坐讲,逮於讲官,皆与坐宴焉。君臣同游之典,一旦复祖宗之旧,直推斯世於唐、虞三代之上,则夫召问之际,所以讲求弼直交修之道,必有取乎古矣。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孟子曰:「尧、舜之智,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夫本始者,末终之一贯也;先务者,庶物之大端也,所宜先焉者也。皇上问辨而讲求者,必超出乎百代,远追乎尧、舜,皆天下之大智,先王之大学,而非近世帝王之所谓学矣。臣幸遇明时,叨蒙余泽,快睹盛事,忻忭不能自已。情发乎词,作雅诗二章,将以彰圣德,弘大业,传盛事於无穷。伏乞俯赐电览而留神焉。谨缮写一通,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九月二十三日进。二十八日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诗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
奉诏进讲章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奉明旨进讲章以效愚忠事。臣近於前本部尚书今大学士李处得睹御札:「西苑无逸殿讲七月诗、无逸书,命未讲并不与讲文臣部官,亦各进讲章一篇封来。」钦此。或疑之曰:「此谓九卿之侍讲筵与宴者,臣等不宜作。」臣非之曰:「夫野人食芹而美,负日而暄,犹思上献。卞和献璞,至三刖其足而不悔。何则?爱君之心激於中而不能自已也。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於内,尔乃顺之於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惟良显哉。』今臣固非野人之比,忝礼臣之贰,旧从讲官之后。今奉撰进之命,无刖足之辱,抱谋猷一得之愚,少怀芹璞之美,可以自外而不以入告,反不如野人焉,可得为忠良乎?」乃今本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夏赞臣之决,臣益自奋,谨撰尚书无逸篇首二节讲章一道,以上进焉。自「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至「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二节乃无逸一篇之大指,其义尽括於此矣。其后引殷三宗、周太王、王季、文王之事,乃发明乎此而已矣。故臣撰此二则,无逸一书之指焉尽之矣。夫无逸者,无懈惰荒宁之谓,即敬也。所也者,犹言乎居也。所无逸者,犹言乎居敬也,犹召诰之言乎「王敬作所」也。起居食息,动静语默,无时不居於此焉。尧、舜、禹、汤以来,历代帝王之学,相传心法之要,尽在是矣。其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乃其由中而发勤民之实心,见於行事者耳。是故有此无逸之学,然后有此勤民之事。若无此实学,则亦无此实心;无此实心,亦无此实事矣。故下文引殷三宗、周文王之勤恤於民者,由其有严恭寅畏,不敢荒宁,不悔鳏寡之心,徽柔懿恭之德,皆无逸之学以为之本也。仰惟皇上下谕辅臣有曰:「这无逸殿之作,虽以勤农,亦以勤学之意在其中。」大哉皇言,一哉皇心也。夫以勤农必勤学以为之本焉,深契无逸一书之指矣。然臣又窃有区区愚忠者,敬为皇上陈之。夫帝王之学,心学也,非徒讲说之间尔也。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谓舜曰:「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濂溪周子曰:「圣人之道,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是故读书问(办)[辨],盖为畜德感心,以开决其知见而措诸事业焉耳。故说者陈之,听者感焉;以诚意陈之,以虚心感焉;盛德大业系於此矣。伏惟圣明俯察而留神,臣无任激切愿望之至!谨以所撰讲章一篇缮写,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进。二十八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讲章留览。该衙门知道。」
进圣学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发明圣训,以一圣学之功事。臣前於十月内所陈王道天德本於慎独者,非他也,即圣训所谓敬一是也。臣闻帝王之学,一贯而已矣。一贯者非他也,心事合一之谓也。故一则无事矣,一则易简而天下之理尽矣。尧之授舜,舜之授禹,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故精则一矣,一则中矣。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同此一条贯而已耳。故孔子告曾子、子贡,一则曰:「吾道一以贯之。」二则曰:「予一以贯之。」及其告樊迟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亦一贯也。由是观之,论语二十篇之中,无非一贯之义,无非心事合一之学也。仰惟皇上天纵生知,默契道体,继天立极,作民君师。御制敬一箴,垂示远迩,所以惠教天下后世者至矣。臣自在南京以至於今,常口诵心惟而佩服焉。凡至士大夫之家,有悬於堂壁者,过则必趋,坐则避席,未尝敢背焉。诚信之如蓍龟,敬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之临也。盖斯理也,实有以深契乎尧、舜以来相传精一执中之指,一篇之中,反复详尽,帝王之大道复明於天下,皎然如日月之丽天,如江河之行地,有目者所共知,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至於序文首云:「敬者,存其心而不忽之谓也。一者,纯乎理而不杂之谓也。」此二言者极为明切,又默契乎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之指也。虽然,圣谕之懿,夫人莫不知之,至於敬一二字之相为功用,夫人未必皆知也。臣愚请得以愚见少发明之。夫所谓纯而不杂,即天理也。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者,即此也。存心不忽,即敬以体认夫天理者也,即孟子勿忘勿助之谓也。夫忘则不及,助则过焉。皆非所谓存心不忽也。宋儒程子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正当处也。」谢显道亦曰:「既勿忘又勿助,恁时节,天理见矣。」然则二子之言,直足以发孟氏之指,而孟氏之言,真足以扩千古圣人言敬未发之蕴,而我皇上实深吻合焉。夫一者天理也,敬者勿忘勿助以体认乎天理,令有诸己焉者也。是故敬一箴有曰:「匪一弗纯,匪敬弗聚。」则敬一之相为功用,已章章乎明矣。故日用之间,随时随处,随动随静,存其心於勿忘勿助之间,而天理日见焉。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所存者神,所过者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而帝王之盛德大业尽於此矣。何以言之?夫圣人之德业皆原於性情,常人之性情莫切於喜怒。请试以喜怒明之。孔子曰:「不迁怒,不贰过。」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夫喜怒好恶纯乎天,故其存神之妙,与天地合,斯之谓盛德。是故心存而喜,则喜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喜;心存而怒,则怒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怒。故古之圣帝明王,一好足以劝天下之善,一恶足以惩天下之恶,是故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故其过化之神与天地准,斯之谓大业,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夫然后前圣一贯之指,心事合一之学,而我皇上敬一之功用可尽也。臣虽陋儒,不足以仰测圣蕴,徒以一得之见少发明之,诚如以管窥天而忘其愚陋也。不敢自隐,谨以上尘天听。虽然,禹、益、皋陶、周、召、伊、傅之为臣所以望其君,其君之所以望其臣者,未尝以贤圣相自足也。故禹告舜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傅说告高宗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夫忱者,知而信之之深也,有诸己之谓也。美大圣神,骎骎乎不可遏矣。伏愿皇上以圣训所见,信道体之无穷,学缉熙而不已,而究夫盛德大业之蕴,致唐、虞三代太平之治,天下幸甚!万世幸甚!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进,十二月初九日奉圣旨:「知道了。」
劝收敛精神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仰体圣心,陈愚忠,图国本,以敦化理事。窃惟皇上幼起名藩,缵承大统,圣德盛大,超越百王,孜孜图治,十年於兹矣。而皇储未建,国本未立,臣不胜惓惓犬马之心,日夜念此,至切也。天下之臣之心,念此至切也。天下之民之心,念此至切也。圣母之心,念此至切也。祖宗列圣在天之灵,念此至切也。皇上体圣母之心,慰祖宗列圣之灵,思祖宗故事,祈圣嗣於神明,以答天下臣民之望。皇上之心,亦念此至切也。输其诚敬,致竭精禋,丹心上享,而又命臣等暨百执事,同致虔诚,格於神天,休敬丕应,其速也如响。兆祥之几,可立至矣。臣闻天地之化,栽者培之。故雨露之施,惟气至而萌芽者得焉。夫内外交修,则神人协应,理之必然者也。皇上求诸神者既至,又当修於在己者,以为交相协应之本焉,所谓修乎在己者,收敛精神是也。夫二气储精而神生焉,夫精神者,天敛之以生物,地敛之以成物,圣人敛之以生盛德而成大业,帝得之以为帝,王得之以为王,人物得之以为生育昌。易曰:「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解之者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故专一翕聚以为发生遂成之本,天地之道然也。五行二气藏於冬也,故春得之以为生,夏得之以为长,秋得之以为成。故闭藏者,所以为生长收成之本,四时之运然也。夫天地四时且然,而况於圣人乎!而况於万物乎!是则天地四时之所以为天地四时,帝王之所以为帝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万物之所以为生遂,在收敛精神而已耳。夫精神者,敛之则全,用之则散。故目多视五色;则精神散於五色;耳多听五声,则精神散於五声;心多役於百为,精神散於百为。是以古之圣帝明王慎之,以保惜其精神焉而不敢散。故帝舜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是帝舜之制作图治也,但示以欲为之志,而以耳目股肱之用,托之於臣,而使翼为明听焉。大舜不自劳役以散其精神,保养而爱惜之,以为出治之本,化育之原,是亦体天地四时专一翕聚闭藏之道,万物发育之理也。仰惟皇上德配帝王,道合天地,而制礼作乐,孜孜不倦,以新一代之治,垂百王之法,甚盛心也。臣愚窃虑圣心渊微,精神恐有过用,而皇嗣未立,臣愚诚不胜犬马心,故不避斧钺,陈其收敛精神之说。诚愿圣明凝心定虑,端庄静一,凡於笾豆之类,付之有司,不役精於耳目,不劳神於思为。翕聚完养,深根固蒂,以为生育之本焉。夫既求诸神,而又内修诸己,则神人协应,而兆祥斯至,前星斯耀,亦可以立本敦化,以延亿万年无疆之休,而后[圣母之心可]遂,祖宗列圣之灵可慰,天下臣民之愿足矣。臣不胜愿望恳切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十二月初八日进。初十日,奉圣旨:「这所言朝廷已知。尔既欲朕收敛精神,便不必烦扰。该衙门知道。」
进演雅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演雅以昭圣治事。恭惟圣德格天,祥瑞叠见,乃嘉靖十有一年十一月初五日,四川巡抚右副都御史宋沧以蟠龙岭所获白兔进於阙庭。礼臣请称贺,皇上谦冲不以自德,荐之祖考,献於两宫。礼臣再请,皇上乃俯从群臣之情。既受贺,於是凡诸文臣咸为歌颂,以侈希有之事,以扬无穷之休。臣窃以为,荐之宗庙,法当作雅。夫雅所以述圣德,美神功之诗也。臣过不自揣,忘其疏陋,谨撰雅歌一篇,凡四章,名曰「演雅」。臣为此雅,所以广瑞应之义也。谨上献以备御览焉。臣窃以为汉、唐、宋之君,於芝房宝鼎、异兽祥禽之瑞,乃或侈然自居,形之诗歌,或以改元更郡,岂如我皇上再让再辞,犹自执谦,归之祖考,其至德度越古之帝王远矣。臣又博观前代之臣於白兔之瑞,柳宗元则以征有秋而已,李说则夸正色奇霜毛而已,蒋防则有金气王池、瑶草永光之赋而已,其它歌如练之词,继凝铅之咏而已,夸玉衡之精,耀明月之状而已,祗可以逞词华、献娱悦而已耳,而於白兔之法象,天之所以示告,而开先乎人君世主者,则未之见焉。臣谨按,古三坟云:「龙马负图,神开我心。」诗疏六艺论云:「河图洛书,皆天神言语以教告王者。」臣是以谓祥瑞法象,天之所以示告,而开先乎人君者也,是故瑞不虚出也。夫瑞兔之应有四义焉:其色白,其性驯,其名明视,其德不好杀。此上天所为示法象之精意,所以为瑞之至也。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程颐见卖兔者曰:「观此兔亦可以画卦。」夫马图龟书,瑞也,非有圣人则之,亦一物之奇耳,又何以开文明之治,而为万世之至瑞乎?夫兔,其色白,以诏异常也,且诏洁净也;其性驯,诏柔顺也;名曰明视,诏智远也;不好杀物,诏仁厚也。其诸上天将以皇上进修德业,兼洁顺智仁而有之,且进进於无穷,故出兹祥物,以告诏皇上,若欲皇上则其洁而益净一以敦化,则其柔而益以柔道而顺治,则其智以益其如神之智,则其仁以益其如天之仁。夫然,则瑞不徒出,必有开先,此其所以为希有异常之应也。此上天所以眷爱启诏皇上於无穷之深意也。臣愚冒昧,谨将所撰演雅一篇并拜序缮写,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进。奉圣旨:「览奏,具悉忠爱。演雅留览。礼部知道。」
进古文小学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古文小学,以效愚忠事。臣闻小学者,大学之本,而作圣之基也。故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是以古之君子重之,而圣王务焉。夫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即经之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皆大人之事也。小学者,小子之学也,即朱子序文所谓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是也。皆小子之职也。此小子可以服行而习之者也。若今所传朱子小学之书,立教、明伦、敬身三篇,与前序所言不同,或杂以后世之文,涉乎大人之事。如明伦篇,君臣、夫妇类非小子之职,未可以服而习之者也。乃仰思我圣祖文皇帝钦定五经、四书、性理、五伦诸书,而朱子小学不与焉,意者必有卓见於此乎!臣不自揣,於居山时,常依朱子序文本意,采其散见於礼记者,辑为古小学一书,首之以蒙养,次而洒扫、而应对、而进退、而事亲敬长、而隆师亲友、而礼乐射御书数,凡七篇,皆古文也,因为之集训。此书既成,每私窃自语:「昔野人食芹而美,犹思上献,况夫人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也!臣子苟有所见闻,而不以达於君父者,非人也。然犹不敢以轻易而进,必待间而后可。兹者恭闻前星兆祥,皇储将诞,而臣旧辑前书,有蒙养、有胎教之道,有接子、见子之礼,有辅养太子之法,其余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礼乐射御书数诸篇,则通乎天子元子、众子之事,皆得以教习於王宫之小学者。乃喟曰:「此千载一时也。」况臣叨贰礼官,此又礼之重者,义不可不以上闻。傥蒙圣明垂览,采纳而行之,谨於胎教之始,以笃生形容端正过人之才。接之於初生三日,悬弧矢射上下四方,以启其宇宙之志。三月见於南郊,以示其敬天之诚。稍长则辅导於圣功养正之时,率以此书条件教而习之,而师保傅又道之教诲,傅之德义,保其身体。凡预养之者无所不至焉,则所谓少成若天性,性成诸天。由是基帝王之盛德,而生帝王之大业,丞丕丕之基於亿万年焉,端在乎此。书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礼曰:「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信乎!哲命在初,太子正而天下正矣。臣不胜所祈祝恐惧之至,谨将前所辑古文小学书一部三册,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二年三月十六日进。奉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
进瑞鹿赋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赋瑞贶,以昭天佑事。臣闻上天爱佑人君之善之心,无穷已也。人君若有德美,天必多出祥瑞以应之者,非但欲宠美之也,固欲将顺其美,而纯佑默成之於无已也。中庸赞文王之德配天,纯亦不已;书称天惟纯佑命。以此见圣人天道之感应,纯而已矣。恭惟皇上敬一之德,克享天心,故上天以皇上克肖纯德,屡降祥瑞,以示纯佑默成之意焉。乃者天休滋至,白鹿之瑞又来自灵宝矣,其诸上天纯佑无穷已之心乎!盖志称鹿为纯善之兽,又谓王者道纯则白鹿至。夫鹿之为纯善,岂非所谓威而不触之勇、群而不争之礼、刍而不杀之仁、解角协律之信乎?王者之为纯道,岂非所谓圣神文武、帝德罔愆、刚柔正直之中、阳舒阴惨之不忒乎?惟我皇上圣由天纵,道备至纯,格於上下,故纯善之兽协符而至。感应之速,如影响然。此上天所以纯佑命,而幽赞皇上纯王之道於不已者也。臣又按,记曰:「黄帝御天下而□鹿至,其寿三千。」然则白鹿之至,又上天所以示纯德之征,兆圣寿无疆於千万年,圣子神孙勿替引之者也。记曰:「鹿寿千岁。」夫鹿惟以如彼之纯善,故能致如此之遐寿,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王纯道之致乎!是故天之纯命,所以佑德也,又所以佑寿也。有是德必得是寿,二者交赞不已,而永之於无疆者也。臣无任忻忭之至,谨采图籍所载,推演成文,为古赋一篇,凡六章,用以彰上天纯佑之隆,传之永世焉。为此谨将所为瑞鹿赋并序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二年二月 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意。赋留览。礼部知道。」
乞休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乞赐罢黜以避人言事。臣原籍广东广州府增城县人,由弘治十八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侍读,累升今职,历官二十八年。自顾无一功能少裨圣治,徒食厚禄,中心负愧,情何之如!屡欲求退,以逭尸素之罪。屡有劝臣者曰:「古之君子恒恨其生之不逢时,而不得以大行其志。今圣天子方兴太平之治,幸贰礼乐之官,好从事而亟失时,亦古人之所不取也。」用是黾勉岁月,而未忍以言去。该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冯恩奏,为纠举近臣邪正得失,以备黜陟,以和百官,以新政治,以消灾变事,内一款谓臣强致生徒,勉从道学,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所可取者,沈静涵养,文学优长而已。臣闻之,且惊且惧。盖恩谓臣涵养沈静,文学优长,此乃古人经济本末体用之全,前辈大儒乃克兼称。如臣之薄劣者,何足以当之?恩之许臣过矣。其谓臣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此或臣之行未掩言,性昧同众,其於人心未合,固宜有之。恩之言有警於臣多矣。臣当反己自责而自修焉。然臣闻记曰:「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其身矣。」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故诚立而上下孚之,然后天下之事可成也。今恩谓臣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是臣未能诚身顺亲,以信乎朋友矣。况能以取信天下之人乎?夫一物不孚,则一事难成,况能以辅成天下之治乎?有臣如此,将焉用之?伏乞圣慈将臣罢黜,放归田里,则臣今尸素之罪犹轻,而诛戮之祸尚可逭也。臣得遂归,讴歌盛治,犹胜於臣之在位之日也。臣无任折乞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自陈求退疏
礼部左侍郎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事。臣闻居其职者,必当治其事,欲治其事者,必求得其人。臣职在贰宗伯,掌邦教,治神人,和上下。夫神人之幽远,上下之高深,岂易以和治哉?其责固匪轻,而其任固难称。若臣之自揣,恐非其人也。幸遇圣人在上为天地神人之主。礼乐既已修明,休征皆已兆应,而神人上下皆已和治,此盛德之所致也。凡臣之际是明时,居是重职者,宜尽瘁毕力,以仰辅盛治。奈臣於诸臣之中,独为无似。学植荒疏,材能短浅,既愧惟寅惟清之道,莫佐汝明汝听之邻。设使万分之一於神人之际或未尽治,上下之间或未尽和,则臣之佐职,与任其咎焉。况臣犬马之年,踰六望七,聪明日衰,智虑益拙,虽时致一词之赞,终莫有毫毛之裨。盖五年於此矣。非徒负尸素之讥,又恐塞贤者之路。语云:「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夫知不能而自止,则下无贪位之嫌,故上无?官之虑,而上下进退之道得矣。今当京官考察之期,伏乞圣慈,将臣罢归田里,避贤者路,用昭黜陟幽明之典。臣无任恐惧待罪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途中庆贺皇元子生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申预庆以效祝颂事。七月初五日,蒙圣恩升臣前职,臣於本月十八日谢恩,八月十七日陛辞前去到任。行间恭闻传奉圣旨:「嘉靖十二年八月十九日,朕第一子生。礼部知道。」钦此。臣不胜忻跃之至,天下臣民不胜忻跃之至。礼曰:「一有元良,万国以贞。」记曰:「太子正而天下定。」盖元良者,万国之表,太子者,天下之基。是以景运天开,一人胤庆,圣人有作,万物咸观。矧兹定吉,不雨不旸,见阴阳之合德,将来之善养,不刚不柔,体仁义以普施,已兆於此矣。宗社基太平无疆之休,臣民同非常莫大之庆。焚香祝天,式符前兆,举手加额,声溢比闾。盖由皇上大孝,率祖攸行,圣德格天所致。是以白麑呈瑞,前星兆祥,非偶然也。臣若水叨司南礼,回仰北辰,闻兹大庆,喜遇洪休。身已在行,心驰遥贺。瞻天仰圣,手舞足蹈而不能已也。念臣前进古文小学之记,似为今日急务之先。自夫胎教接见之端,以至辅养德性之法,无所不备焉,实乃一德陶成之要,以为三代有道之长,悉系於此也。伏愿皇上自今伊始,以圣人为必可教而成,以古道为必可修而复,留神独断,以力行之。计功责效而期就焉,以弘丕丕之基,用永绳绳之胤,如日之方升,如川之方至,臣不胜祝颂之至,天下臣民不胜祝颂之至。书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此实皇上之大事也。又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此实臣愚之微忠也。除臣前路兼程,至南京到任,同百官上表庆贺外,途中具本,先效区区祝颂之悃。专差办事官李承祖抱赍,谨具奏闻。癸巳年八月二十四日,寓和合驿道中。
南京九卿衙门等官贺立东宫表
伏以圣储肇作,庶物同快睹之欢;震器有归,兆姓赖永宁之福。盖万邦系元良以贞,故三代称有道之长。矧中秋中旬,当天地冲和之会;乃爰诞爰降,备乾坤清淑之奇。天开景运,人际昌期。时日定祥,非雨非旸,见阴阳之合德;将来辅养,不刚不柔,兼仁义而普施。生而神灵,稚乃岐嶷,悬以弧,悬以矢,以射上下四方,志存六合;见於天,见於祖,用昭孝敬两端,储养一人。昊天有成命,兆民其久怀。欲知天者,必於基命定命;相彼民矣,靡不同德同心。天人协应,海宇腾欢,焚香祝天,继世之圣明诞出;举手加额,万年之邦本永隆。是以前星兆祥於上,嵩岳献呼於下,宗社延无疆之休,臣民蒙莫大之庆。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乾道刚健,龙德正中。文武圣神,同帝德之广运;广平正直,立皇极以敷言。制作之权,适圣人在天子之位;雍和之治,正昭代当嘉靖之年。大礼与天地同序,大乐与阴阳同和,大明与日月同照,大化与上下同流。天鉴兹德,神锡厥祥。笃生元嗣,系万国之讴歌;正位震宫,日三朝而视膳。禁阃溢充闾之喜,廷陛协舞蹈之诚。臣等职守留都,岂胜欣忭之悃;心驰遥贺,永怀根本之昌。寮寀生光,室家胥庆。缅仰尧天,敬效华封之祝;欣逢文化,载陈麟趾之诗。伏愿圣德已盛而日新,多福既隆而弥邵。念生子在初服,必祈哲命之贻;以天性自少成,益谨熏陶之术。式承圣圣之德,用永丕丕之基,川斯至而日斯升,天与长而地与久。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嘉靖十二年十月 日
奉慰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奉慰事。臣等於本年十一月初五日,得睹邸报,该礼部一本薨逝事。嘉靖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太监张钦传奉圣旨:「朕第一子十月初十日夜丑时,以疾薨。礼部知道。」钦此。又该礼部一本钦奉圣谕事。本部於内阁抄奉圣旨,内开「前日朕速亲作旨曰:初十日夜丑时,今思十日之夜,四鼓已合,曰十一日子时,令礼部改正。」臣等得此两报,不胜惊怛,相顾失色,莫知所为。悲泣呜咽,不能已已。除各服素服於本衙办事外,伏念昔者主器久虚,皇嗣初诞,天下臣民悬望於十年之余,始遂其一旦之愿,人人若自得所,物物若自遂生。岂期甫及经时,遽此变问,大命可赎,人万其身。唯天命之修短自有定数,而元良之成立必有其时。仰惟皇上德为圣人,必获子孙之保;功加百姓,宜延支本之昌。此事理之必然者,诚不虑矣。然天性之爱既根於心,而圣衷之戚自切於怀。所赖至人达观,洞明夫始终之故;至礼不过,超脱於情爱之钟。故能知命而不忧,节情以全礼。保养天和,多祈胤庆,为宗社无疆之计。以上体圣母之心,下副臣民之望,固无俟乎□□□□矣。缘臣等之愚,各抱忧惶,靡宁寝处,职守留□□□魏阙,无任激切奉慰之悃。为此具本,专差□□□□赍捧,谨具奏闻。
问安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奏为问安事。臣等伏睹邸报,仰知圣母章圣慈仁皇太后五月初间,稍有违和,已渐平复。臣等下情无任喜惧交并。仰惟皇上孝心纯笃,爱敬天至,必如文王行不能正履,武王不脱冠带而养。晨昏侍侧,汤药惟劳。臣等不胜其瞻恋之切。固知仁孝格天,已臻勿药,然圣心既经勤养之余,而圣体不无过劳之虑。伏望皇上推圣心所以爱圣母之念,知圣母所以爱皇上之同,兴居节劳,务安圣体,以安圣母之心,则慈孝兼至,而上下交欢,天人协庆,以永宗社亿万年无疆之休,以慰天下臣民之望。臣等不胜惓惓祈仰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田世隆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十三年五月十四日
火灾待罪奏
南京兵部等衙门臣某等谨奏,为非常灾变事。臣等於本年六月十三日申刻,忽见火烟起於南京皇城内太庙之后,各恐惧慌忙,徒步奔入。比臣等至太庙大门之外,望见太庙寝殿已毁,延及太庙前殿,火势迅如风雷。臣等相率叩头号吁,冀上天反风,大雨灭熄前火。一面亲率火夫人等极力营救,缘火势炽盛且急,须臾太庙前殿并两庑俱毁,叩天无门。臣等仰惟皇上率祖敬天,无所不至,宜有感格,所以有此非常灾变者,乃臣等奉职无状所致。除各痛加省惩待罪外,缘系非常灾变事理,谨具本专差办事官梁凤赍捧,谨具奏闻。甲午六月十六日
火灾自劾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自劾不职,乞赐罢黜,以应灾变事。迩者南京太庙被火,其变非常,而我祖宗神灵之所栖,百六七十年之所遗,一旦尽为煨烬。臣切痛心,夙夜靡宁。仰惟圣明仁孝格天,无所不至,其有此变,咎在臣下。而臣所职在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治而和之,是故乖气不生而灾害不作。今莫大灾害忽然骤至,是臣治和之休未效,神人上下之职未修也。乞敕吏部将臣罢归田里,以应灾变,以惩不职。臣不胜恐惧祈命之至。为此具本,顺差办事官孙芳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甲午七月初三日
南京太庙火灾礼仪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湛若水等谨题,为南京太庙礼仪事。近者南京太庙被火,伏闻於内列祖神主一时亦被延毁,号吁莫及。臣等除已会同南京各衙门堂上官具奏待罪外,窃惟列祖神灵陟降在天,皇上亲承宗庙之祀,对越歆享,仁孝诚敬,为已至矣。南京既有太庙,又有奉先殿,其奉先殿每日及朔望进膳,列祖神灵,固有所依。但南京太庙神主,系是祖宗百七十年以来奉安已久,今一旦遭此灾变,恐无以慰皇上孝思瞻切之情。臣等待罪礼官,仰体至孝,必须补造列祖神主,以为神灵之依;必须重建南京太庙,以为奉安之所。然又工程非岁时可就,香火非日月可缺。似此数端,臣等实窃究心,未知所宜。伏乞圣明敕下礼部议处奏请,或先钦制告文,特遣大臣前到南京祭告列祖神灵,或权将南京太庙原日朝夕香火,暂并於奉先殿,用少伸皇上纯孝之诚,惟复别有裁处。缘此礼制出於朝廷,皆非臣等所敢轻议,伏惟圣明裁处。缘系南京太庙礼仪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孟陵赍捧,谨题请旨。
进祖陵颂疏
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奏,为进祖陵颂文,以扬功德,以昭圣治事。臣惟自古帝王之兴,统绪之远,必上有所本,下有所承。是故代有文学道艺之臣,以述其祖功宗德美,敷张鸿休,以为世轨;播之音乐,荐之清庙明堂,传之子孙,化之国俗,以保无疆之大业焉。此商周盛时,二雅三颂所由继作也。三代而降,无论嬴秦,汉、唐以下,或霸或夷,或以寖弱,德不肖天,无大雅之道,故其文词杂乱而无章,不足以述至德,昭格皇天,是宜其业之不能大以远也。惟我皇明,四祖树德,太祖收功。不由尺土而起,非如尧自唐侯,周自后稷之比。直与大舜起於侧微,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同一道也。盖其不由势立,不假人荐,超然迈迹,正中庸所谓「夫焉有所倚」,而一根於道德之懿,如树之根乾枝叶花实,以渐而盛,苟非世德积累,何以致然?一百七十年来,我皇上又培养而光大之,以新天下之耳目,永万年之休声。其时称扬德美者,文臣宗工皆已优为之,而道述祖功宗德,垂诏后世,上绍雅颂之音,以追配唐、虞三代之盛,则或未之遑及焉。臣以菲材,蒙累朝作养收用,既由翰苑,不治民事,得以肆力文学,窥五帝之渊微,究三王之大道,亦或少有愚者之一得焉。幸因奉命祭告祖陵事毕,仰睹泗州之形势,俯考中都之文献,谨撰祖陵颂十章,一曰皇统,二曰皇德,三曰皇懿,四曰皇熙,五曰皇仁,六曰皇迹,七曰皇基,八曰皇瑞,九曰皇业,十曰皇化。又首之以序,以申作述之意。谨用缮写装潢,因祭告,毕进复命本,顺差办事官陈荣禄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十四年九月 日进。奉圣旨:「览奏,具见忠意。颂留看。礼部知道。」
引年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乞恩引年致仕事。臣尝有感於宋儒尹焞之言曰:「伤哉!事君之晚也。」盖尹焞之叹,叹老而宜休,非敢忘於事君也。臣区区犬马之情亦若是矣。臣自少孤身,父母爱惜,就学最迟。年十六而后入乡校,二十二而后入府庠,二十七而举於乡。一至礼部,即以母陈侍养无人,不能离去左右,不赴会试者一十三年。既四十矣,感於母言,起赴春闱。乙丑,见录於有司。伏蒙孝庙举翰林庶吉士,读书中秘者二年有余。蒙武庙钦授本院编修,供职者七年有余。后以母故,禄不得及养,因忧病自废者八年。恭遇圣明登极,下诏旁求。有司过举,复有共惟帝臣之愿,钦蒙取复原职。二年秩满,升侍读,一年升南京国子监祭酒,三年升南京吏部右侍郎,一年有余,钦蒙取改礼部,寻转左,五年而升今职。此臣所以事君之晚,而重感恩於皇上也。今臣供职於此,惴惴焉惟恐不逮,且二年有余矣,年及七十矣。臣闻之,礼:七十曰老。而传又曰:「大夫七十而致仕。」又谨按大明会典内一款载大明令:「凡内外文武官员年七十者,听令致仕。」夫用舍之宜,进退之礼,揆之古今,莫不同然。岂不以七十者,精力必衰;大夫者,职事之重。精力衰则不足以任大事,故当传致其事,以任贤能,惧?官废事也。而臣蒲柳之质,比前视听日渐以衰,齿发日渐以改,智虑日渐以短浅。诚恐强勉在位,不无?官废事,上负皇上之恩,而累日月之明,其得罪愈大矣。臣诚不胜恐惧心如蒙。伏乞圣慈,敕下吏部,容臣以礼引年致仕,退居山野,歌咏太平。则臣退之日,犹进之年也。为此具本,专令家人湛科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嘉靖十四年十一月 日进。奉圣旨:「卿虽年七十,精力未衰,宜照旧用心供职,所辞不准。吏部知道。」
改南京吏部尚书谢恩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谢圣恩以自励职事事。臣守南京礼部尚书,兢兢业业,垂及三年。於嘉靖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准吏部咨,该本部等衙门会推,题奉圣旨:「湛若水改南京吏部尚书。」臣仰命自天,俯惭无地,即於本月二十八日到任讫。伏念臣学识疏庸,早忝翰林,历供奉於三圣,遭逢盛世,徒持文墨,叨禄位乎九卿。旧任礼卿,治神人,和上下,犹惧旷官;今迁冢宰,统百官,均四海,讵能胜任?盖南京为国家根本之地,而吏部系南京表率之先,在古昔以为天子之相,而周官亦谓天官之卿。虽北部南司,事权若有不同;然循名责实,义理均为无异。人情罔问乎迩遐,天威不违於咫尺。臣又惟冢宰既有天官之号,亦必有如天之心,夫然后名实相称,而德业可成。臣敢不仰承圣德,体天无私之心,以协恭北部。事君以人之职,益励素心,不违天则,好恶无作,臧否不偏,以效涓涘之报,以免?旷之诛。除已望阙叩头谢恩外,臣不胜感戴激切之至。缘系谢圣恩以自励职事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张梧赍捧,谨具奏闻。
庆贺皇太子生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庆贺事。臣三年考满,给由在途,得阅邸报,伏睹圣谕,敕下礼部:「嘉靖十五年十月初六日,皇第二子生。」臣不胜欢忭,不胜踊跃。臣去年奉命祭告於祖陵,便道祷於茅山,愚悃获遂其愿矣。臣不胜欢忭,不胜踊跃,非但臣愚为然也。圣谕一下,士大夫相与庆於朝,商旅相与庆於路,氓庶相与庆於野,百工相与庆於肆,皆欣欣焉有喜色,举手加额而相贺曰:「吾等自今子子孙孙亿万年,惟圣子神孙之庇,永赖无穷之休矣。」夫四民莫不同庆,四海莫不讴歌,四方莫不同心,普天之下莫不同然者,伏以天高地厚,运至德於无疆;前作后承,永徽猷於不息。惟万邦以元良而贞,故三代为有道之长。仰惟皇上道光群圣,德超百王;仁育万民,义正庶物。制礼作乐而神人协和,率祖敬天而仁孝具备。大化洽乎薄海,至诚格於皇天。是宜上以绍列圣显显之洪谟,下以昌千嗣绳绳之令德也。惟兹大时在孟,元律告成,前星耀天,麟趾兆地。当二仪交泰之时,适五行生成之候。笃生皇嗣,滋致天休。国本允端,圣心丕悦。重华协於列帝,继明照於四方。见於郊,见於庙,惟天神实永有依归;作之君,作之师,乃亿兆敬获其可愿。是以士夫商旅,氓庶百工,交相庆贺,不能自已,而臣所以不胜其欢忭踊跃之至也。伏惟哲命惟初生自贻,圣功在蒙养以正。钦有帅,记有成,亶胥淑於祗见之日;乐修内,礼修外,自怿成於稚长之龄。德与年登,位由德重,此臣所以又不胜其欢忭祝颂之至也。臣行在途,逢兹大庆,不得随两京贺班之末,诚不胜其欢忭踊跃之悃。除已吉服望阙五拜三叩头,少申庆蹈讫,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湛泰来赍捧,谨具称贺以闻。十一月二十日
乞归田疏
奏为乞恩放归田里,以终余年,以完臣节一有「以全治体」一句。事。臣生而暗弱,长而颛蒙,徒以樗栎之材,不适於用;鹿豕之性,不谐於众。孝庙朝礼闱报罢,而不复就试者十三年。武庙朝忧居养病,自引退处者凡八年。臣性退让,素昧进取,一作「臣性不能与人争进,又不能与物争辩,徒以虚名致忌,独立无群。」曾屡次随例自陈,未蒙圣慈俞允。续以引年求退,亦蒙温旨容留。此外虽怀知止,常兴逊位之素心;而贪恋明时,不忍为大化之弃物。是以隐忍逡巡,未敢陈渎。延至考满赴京,一睹天颜,然后图之未晚。该部奏以七十以上,例不引复,仍蒙钦依著臣复职。是圣明虽不以樗栎之材见弃,而臣愚终以鹿豕之性寡谐,进退维谷,莫知自裁。今者适有人言,闻之惊惕。在臣反己,诚意未孚,以致尤悔,而生徒自起书屋,累及何辞!此乃臣因事求退之时也。一作「昔宋臣程颐有言:『得一事为名,可以自罢。』此正臣因事退罢之时也。」仰惟圣明廓乎天地之量,何所不容!昭乎日月之明,何微不烛!全其始将以善其终,全臣节所以为君仁。伏乞特敕吏部,将臣罢归田里,以终残喘,则臣未死之年,皆歌咏太平之日也。臣不胜激切之至!不胜荣幸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嘉靖十六年丁酉四月初八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八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章疏
途中谢恩疏
奏为谢天恩以悔罪过事。臣於本年三月十二日,甫以考满到部,伏蒙圣慈,著臣复职。随以人言辞避,再蒙圣明,不允乞休。臣惶恐无地,感激无地,即已谢恩辞朝,出京复任。臣行在途,始则皇皇然如赤子之恋慈母,中则岌岌然如大罪人之待诛戮,终则亹亹然如负大咎而获更新,惩创而不能已。臣於五月十一日行次济宁州,恭阅邸报,该吏部题覆言官论臣学术心事之详,生徒误臣之故,伏蒙圣旨:「湛若水已有旨了。书院不奉明旨,私自创建,本当治罪,且都不究。著有司即便改毁,以后但有私创的,巡按御史指实参奏。近来阳倡道学,阴怀邪僻之人,照前旨通行严加禁约,不许踵袭,以坏士习。」钦此。仰荷圣明更生再造,莫大之恩,宜竭臣愚虀粉涓涘无穷之报。兹盖伏遇日月贞明而容光之必照,故邪正者莫逃其形;乾坤大化而涵育以无涯,故荣苏者各得其所。窃惟老马先路,弊席恋恩,敢忘主上之仁;生当衔环,死犹结草,自誓始终之志。各人私创书院改毁,深惬臣初止不听之心,诸处从学生徒禁止,亦称臣昔辞不能之悃。免兹负累,如病释身,皆仰洪恩无尽,省咎无尽。臣自今以往,惟公事之余,厉若乾乾以夕惕;於谢徒之外,惴焉业业以夙兴。自反自修,不收少渝於先后;不尤不怨,尚期无愧於天人。行途将具疏以再辞,逮闻兹报,上感圣恩之浩荡,下赖公论之昭明,而暂息乎初心。虽知迟暮之不堪,绝无他望;仰受新泽之流,且忝时月之俸,以用昭乎至德。虽然,臣之退休知无日矣。臣是以吞声感泣於仁圣含弘之余,而敢披肝沥血於天威咫尺之下。臣诚无任感谢之至,臣诚不胜悔过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湛科赍捧,谨具奏闻。丁酉五月二十四日
再乞归田疏
奏为乞恩休致,放归田里,以全晚节事。窃念臣岭海鄙人,草茅贱士。生十六年,始知从举子之学,而小有旁通。三十年,乃知学先王之道,而未有自得。四十年,举进士,选翰林於孝庙、武庙之朝。五十六年,伏蒙皇上起废之召。臣时闻明诏而兴起,竭愚诚以赞襄,编摩圣学格物诸书□,屡献纳乎睿览。敷陈天德王道等疏,期上协乎,渊衷。黾勉三十有四年,惭无片长寸补。行年七十有三岁,时已漏尽(钟)[钟]鸣,许国之心虽不渝,而桑榆之景忽已逼。报主之念方益切,而廉退之节宜自矜。盖臣之愚所为迟迟惓惓者,感国恩、恋圣德之至也,岂伊区区长往之为?然古之圣固有皇皇汲汲,畏天命悲人穷之深者,犹遭栖栖为佞之诮。大抵知止不殆,过福生灾,既无感人镇物之操,自有鬼责人非之虑。此臣所不得已息机於明时,非甘心自弃於大化也。况臣旧有痰火,不时举发,发则欲绝。故视臣之身,虽似无病,病则必危。爰是感狐死首丘之义,岂敢为归山枕石之高!伏乞圣慈,特敕吏部察臣年衰,听臣辞避,放臣归休,庶使臣得以静延残喘,坐了微缘,死且不朽。则凡臣未尽之年,全归之善,皆我皇上圣仁之赐也。缘系乞恩休致,放归田里,以全晚节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令家人某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三乞归田疏
奏为陈情乞恩致仕,以全晚节事。臣尝闻之,进贤能退不肖者,明主之大道。进以礼,退以义者,人臣之大节。大臣与新进之士同礼而异义。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窃惟[臣]之义,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以退者三,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何谓前有不忍遽退而迟迟以退者乎?前此亲友或有谓臣者曰:「用舍行藏,孔、孟家法。今子虽居大位,食厚禄,然当可为之时,而不遂一有所为焉,则子何不早自退去乎?」臣应之曰:「乌得为此背君之言?且今之时与孔、孟之时不同。孔孟之时,在列国,犹且皇皇汲汲,畏天悲人,其去父母,犹曰『迟迟吾行』。今天下一统,亿兆一君,去则背君无义,是犹去父母而将入於夷狄矣。况我圣明登极以来,一以人言,而起臣废,复翰林院编修经筵讲官,再升臣为本院侍读,三升臣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四升臣为南京吏部右侍郎,五转臣为礼部右侍郎,六升臣为本部左侍郎,七升臣为南京礼部尚书,八升臣为今职,九不准臣引年致仕,十则臣考满,例七十不引复矣,犹蒙圣恩著臣复职,十一不准臣以人言乞休,其可谓舍臣而不用臣乎?」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一也。前此或有谓臣者曰:「子在孝庙武庙两朝,曾十有九年家食,若将终身焉矣。今何为濡滞不去?是贪位慕禄也,是乾泽也。」臣应之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此千载一时也。」臣自少(谓)[读]书史见有英明特出之君,则恨不生於其时,而与辅成其治。今幸伏遇圣明乾刚独断,雷厉风行,兴礼作乐,厘正千古之谬,超越百代之王。诚大有为之君,不世出之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宋儒程颐言於哲宗曰:「若问如何措置三年有成,臣即陈三年有成之事。若问如何措置期月而已可,臣即陈期月之事。」斯理也,臣尝憾宋朝不能一问而采行焉。今幸天纵圣明,足以优为之,而一时贤相足以辅成之,臣犹幸望其清光而助其下风焉。此臣所以前有不遽退而犹迟迟者二也。臣又闻之,古有为知己死者,诚见天下知己之难,故不靳一死。况於君父至尊至亲者乎!臣尝进圣学格物通一百卷矣,则蒙圣旨:「览所编集,足见用心。书留览。」钦此。又尝进天德王道疏矣,则蒙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了。」钦此。又尝进古小学测九卷,其间首言辅养太子之道矣,则蒙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钦此。又中外恭传圣德不弃遗乎旧臣,顾问屡下及乎疏远,是臣之孤立,无所因援,亦与受照於日月之明,而仰荷乎天地之德,尤宜感恩而思报,异於寻常万万者也。诸葛亮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诚有感於知遇也。臣虽已老,不堪鞭策,然其未死之心,亦若此而已矣。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三也。何谓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乎?夫人情之好恶在於异同,人事之祸福原於好恶。昔人有言:「道学二字,宋朝人假以击去善类者也。」顾臣何人,敢冒此名?圣明何朝,可起此事?盖缘臣自少言语拙讷,则有似乎寡默;不善戏谑,则有类於矜庄,遂蒙妄加以道学之名,而放达之士或疾之如雠。臣非不知触时忌讳则凶则穷,追逐时好则吉则通也,盖臣之禀性,大有不能然者,及臣为祭酒,不肯随时,但以收班拨历,循秩升官,则为推祖宗监规而发明之,名曰圣谟衍。以教人学周公、仲尼之道,如圣祖垂训诸生云者。臣不肯随俗学,将仁义礼智等名言,止以供作文字,则曰:「从古圣贤名言,皆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也。」则欲监生讲明而见於体行,不过日用常道而已矣。臣悲为俗学者教人以举业,非祖宗以道德成贤之意,而谈圣学者又专教人德业,而弃祖宗以举业兴贤之法。臣则兼教之,以德业举业合一进修,其书名曰二业合一训,即古先王德行道艺之遗意焉,使所养即所用。凡若此者,类非窈冥难知之说也,及臣升任南京右侍郎,则旧日生徒犹来就问。臣性又不能拒人,则有类於自立门户,而道学之名,好为人师之名,遂不可辞。唐韩愈所谓众且妄推之者如此,臣之本意,实非敢冒此名也。臣升南京礼部尚书,至则署於门曰:「绝口不言底事,闭门深谢诸生。」盖避此忌讳也。缘臣之性质,既不能和光同尘,臣之德薄,又不能早自韬晦,以招尤谤。古言三人成虎,三报投杵,臣窃惧焉。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一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蒙圣明知遇,黾勉十有六年,殊无分寸之劳,可裨圣治。扪心反己,尸位素餐,死有余愧。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二也。古之壮而仕,老而休,礼也。今臣七十有二矣。蒲柳无复茂之质,老马非识路之材,又素有痰疾,往往复发,发而且剧,剧则欲绝而复乎?今狐狸之微,尚知首丘;古之高人,必思归山(之)枕石而死。臣非敢以高人自比,然亦每以狐死自念。兴言及此,自弃明时,不胜呜咽。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也。伏乞圣明以天地生成之德,普日月照临之明,洞见群隐,轸念孤踪,以臣所陈前三者,察臣平昔惓惓[不]忍自弃之情;以臣所陈后三者,察臣今所以[宜]必退[区区]不得自已之情,特敕吏部,令臣致仕,放归[田里,歌]颂皇休。臣实不胜感慨之至!不胜恐惧之至!缘系陈情乞恩致仕,以全晚节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某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谢钦赐圣制疏
南京吏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准南京礼部咨,准礼部咨,差进士符验赍到圣制思子歌颁赐臣等,各拜领一道讫。伏以义切天经,光睹皇言之被;情敷睿藻,式瞻圣德之纯。恩宠自天,战兢无地。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窃闻天道运行而敦化,故一惨一舒,无非至教;圣人吐辞以为经,故一颦一笑,皆成至文。圣同天而合德,华与实而相符。惟其本乎性情,故必止乎礼义。洪惟皇帝陛下,德配三王,道隆五帝,圣学建中和之极,道心蕴德性之中。孝事亲而仁享帝,敬法祖而道配天。仙源衍庆,遥颂螽斯之祥;圣胤贻谋,裕垂燕翼之盛。仁慈出乎天性,至德察於人伦。肆惟天章之下颁,允协人心之仰感。臣等於伏读之余,岂胜驰慕之切!夫惟爱有所钟而情见乎辞,是以远无弗届而诚动乎物。盖皇上天性之至爱,即臣子秉彝之至情;痛痒同乎一体,上下合於一心。臣等又以仰知仁民爱物之政,信乎由此亲亲之仁,而怀保恤孤之恩,允矣本兹幼幼之德也。臣等叨拜龙文之宠渥,喜闻风雅之徽音,诚於荣幸之中,聿兴怵惕之念。除已实时叩头谢恩外,臣等无任感激之至,谨连名具本,专差百户朱文通赍捧,称谢以闻。
论迁合大葬回銮疏
奏为陈愚忠,审大葬,以全大孝事。书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臣恭闻圣母大葬之事,日夜反复深思熟计,不能自已,务求其至善,以仰称皇上大孝之心。此臣子区区忠於君父之至情也。然而道路隔远,传闻不一。或曰:「皇上将奉圣母梓宫而南合葬显陵也。」又曰:「皇上将亲往周阅山川,更卜吉兆也。」臣愚窃有一说焉。或曰:「皇上将皇考梓宫而北合葬大峪新兆也。」臣愚亦有一说焉。若谓就南方而且更卜者,臣尝闻之,纯德山龙飞凤舞,水秀山环,显陵吉兆,中气攸全,南方之大胜概也。此人人之言也,南方形胜无过之者矣。是以降神,生我皇上,禀不世出之资,起为天地神人之主。聪明圣智,厘正百王,固得之天地间太和元气;要之,亦显陵清淑所钟之奇也。此其有明效大验者也,岂可舍之而他图乎!若谓北迁合葬大峪新兆者,臣尝闻之,天地之气自北而南,故天下之山水亦自西北而东南。今天寿山乃太行山之乾之麓也,数千里遥遥旺气之钟也。右黄河,左东海,江淮万派,衡、庐千重,环拱於四五千里之外,天下之大胜概也。此宋大儒朱熹之言也。故今皇都,旷古所无之都也;今之诸陵,旷古所无之陵也。臣往年奏献祖陵颂,亦略陈之矣。虽云长陵已得正脉,然譬之大树然,树之大者,枝枝皆成硕果,此又天造地设以遗[我]国家者也。今者皇上巡幸承天,山川胜概,一览[无]遗,宜南而南,宜北而北,我皇上固自有独断,而决不俟他有改图矣。但臣於葬法,则敢沥血昧死愿陈一得之愚焉。盖古者人君葬礼用隧道,人臣葬礼用悬棺。昔周襄王劳晋文公以地而不许其请隧者,以尊隧也。解之者曰:「隧者王之葬礼也,阙地通路而葬者也,从前而入也。」臣闻后之人君山陵之制,务观美於圹中,以石砌之,为石宫室仪从,故其势不得不大,且空空而大者,必生水,必生物。观今城门之石洞,天阴水出,或积垂如钟乳然者可知也。观今天阴屋柱础石必润出水者,又可知也。盖下有地气之升,而上有闭之者,必成雨滴。观今天之作雨,乃云蔽地气之升而成者也,又可知也。圹中滴之之久,其空必积而为池,故后世山陵必多有水润,以润及於棺,以及肤体。非其地之不善也,乃其圹中高大且空之所致也。此以眼前物理与天地之气推之而知其必然者也。一患也。夫葬者,承生气也,此郭璞之至言也。夫山之生旺之气止有一脉,棺则承之。若为大空,必散其气,祗见其水之积,而不见其气之承也。二患也。去二患以图万全,莫善於宋大儒朱熹家礼之葬法矣。臣尝观朱熹家礼之葬法,用三合土者,正惟虑此患也。其法用灰三砂土各一,以松叶水,或糯米、鬻水,和而细筛之、细筑之。筛必以九,筑必以寸。岁久则融结而成石矣。且三合土又与地气相宜相贯通,是有如石之坚,而无隔气之患也,伏惟皇上神断焉。若欲南方,则纯德山山水之萃,显陵可不必别图矣。其穴或仍旧,或稍移於上,计今玄宫深浅之宜,开圹二丈余尺,先以三合土筑实其底,积至九尺而止。别预造梓椁,计其内大仅与梓宫上下两傍相去,止空三寸许,其梓椁前面则为小金门,以待梓宫之入,用朱漆漆之数十过,先举梓椁以安於三合坚土九尺之上,乃三合土筑其后及两旁,与梓椁平,其上仍筑积至厚九尺乃止。又先以桐油涂梓椁之内,令其润滑不滞,乃奉梓宫顺送而入安焉。或曰:宜为小架,下施金□小轮轴,置梓宫於其上,连架推入,亦能不滞。然此亦巧匠者之所能(辨)[办]耳。既安之后,即以原造小金门掩之,乃以三合土筑塞其门,亦与先筑九尺者平乃已。通前共厚二九一丈八尺,连梓椁之高,则为厚可二丈四五尺矣。则上下四方皆为三合坚土九尺,以象九重天子之数之礼也。久而益坚益结焉,即如浑全生成之石,是为石玄宫,方二丈四五尺大矣。乃又益加净土於其上,积之为丘陵。夫三合土既通地气,而中实则水不生,灰性又不生水,而水又不能入矣。是不必别有改图更卜,承已验之吉地,而为万万年之基以去二患也。臣今所陈,盖酌古者隧道之制,及大儒葬法之善而为之者也。乃於玄宫之外之前,为宫殿、为廊庑、为仪卫,而一为天子之制焉。是内则实圹而为古隧道之制,外则营造而为今天子之制,实益在内而不在外,美观在外而不在内,是内外两得而为万全也。此礼所谓凡附於棺,必诚必信,勿使之有悔焉者也。若合葬於南,则此法固宜於南,合葬於北,则此法亦宜於北。是使金玉之肤,而藏於二丈余尺大石之中,水土永不能亲肤矣,万万代可无他虑矣。夫厘正后世之谬,而追复先王之制,一举而兼有众美,不屑屑於今,不拘拘於古,而能得先王之意,成莫大之孝,有无穷之休,而垂百王之法焉,於圣心得无安焉?伏惟皇上采择焉!伏惟皇上留神焉!其为深谋远虑,其为至孝至仁,万万非百王之可及也。夫与其务观美而有前患,孰若贵浑坚而无他虞?皇上爱亲之至,天下所共知也。必因心而图无穷之固,必不随众而遗莫大之忧矣。伏乞皇上独断焉!臣又窃忖,方今圣人在上,疏通知远;贤辅在侧,迪德秉哲,何俟於臣愚之言?然古语有之:「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采有众善,无间刍荛。况臣虽至愚,叨从大夫之后,情有激切,义不容默。是以不顾利害,冒死为陛下陈之。惟皇上留神独断焉。於定卜定制之后,伏乞皇上早图回銮,以安九庙神灵。若定北迁合葬於大峪新兆,则命重臣奉迎皇考梓宫而北,皇上恭迎於近郊。若定南迁合葬於纯德山吉兆,则亦命重臣奉送圣母梓宫而南,皇上亦恭送於近郊。其为大孝,又两得而万全者也。臣不胜痛切之至!不胜恐惧之至!缘系陈愚忠,审大葬,以全大孝事理,为此具本,差办事官陈昭赍捧,赴行在通政司投进,谨具奏闻。时上欲奉圣母梓宫合葬显陵,先差锦衣卫指挥赵俊往同太监奉祀巡抚开玄宫视之,有水三尺七寸,上润梓宫一尺二寸,奏报。上意未决,故有此奏。嘉靖十八年三月十九日,奉圣旨:「览奏,具悉卿忠爱至意。朕已知。行在礼部知道。」
进治权论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进治权论以备采择,以定国猷,以壮国体事。臣窃闻之,圣人之理天下,仁义礼智并行而不悖,故能成其治;上天之宰万物,春夏秋冬并运而不忒,故能普其化。夫天之道,春以生物,夏以长物,秋以肃物,冬以藏物。圣人之道,仁以爱人,义以正人,礼以定人,智以察人。夫惟仁以爱人,故不黩武矣;义以正人,故不逸恶矣;礼以定人,故不紊分矣;智以察人,故不敢欺矣。恭惟皇上禀天地中正之气,备聪明睿智之资,立仁义礼智之极,至矣。然而四者又必以智为本,如日月之照临,光於下土,无幽弗烛,以行乎三德之中者也。且以近时一事言之。我皇上前年闻安南国莫登庸父子篡逆之变,即赫然斯怒,命将伐之,如天之雷厉风行而不可遏,是智以照之,义以正之,所谓不逸恶矣。继而虽愤莫氏之逆奸,而重悯国人之鱼肉,乃复缓其兵以待其变,如天之晴云霁空而不可测,是智以照之,仁以爱之,所谓不黩武矣。今兹虽知其恶逆之极,犹选命大臣文臣,捧尊天大诏以谕其国,使知皇天上帝之为极尊,而不可欺,达名分,识祸福,返国旧主之裔而归正焉,则又如天之膏露和雨,万物各正而不失所,是智以照之,礼以定之,而使不乾分矣。但遥闻莫登庸父子篡据国都,以绝於北,逐黎氏之遗裔於海滨,以阻於南,故朝贡不通。前年黎氏之臣航海来告变可知矣。今者恐大诏之行,势不能越莫以及黎,不达黎如特为莫,适足以惑国人,而定其位、成其纂耳。仰惟皇上普弘大智,临照幽隐,兼全仁义礼智之大德而不失其正焉,不待言矣,然诚不可以不慎也。夫华夏夷狄,天下之大防也;弒父与君,天下之大变也;仁义礼智,天下之大德也;圣人,天道之极致也;国体,视之以为强壮者也。一举措之间,四方作则焉,四夷观望焉,诚不可以不慎也。伏望皇上敕谕二臣相机进止,勿以犯难,慎重国体,如永乐年间之事可鉴也。臣守职南都,莫闻庙筭。仰测神谟,念适当事机之会,一往难追,过计私忧,不能自已。因采众论,述为治权论一篇,谨录装潢随本上献,将或有一得之愚,万全之策,足裨治体者。伏乞圣明留神垂览决择焉,臣不胜感激恐惧之至。缘系进治权论,以备采择,以定国猷,以壮国体事理,为此具本,专差舍人史宗赍捧,谨具奏闻。
会谢恩疏
南京吏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准南京礼部咨,该本月二十五日,准礼部咨,伏遇皇上册立皇太子,沛恩差进士叶照赍到彩币颁赐,臣等各拜领讫。伏以元良肇立,式睹万邦之以贞,大赉斯行,共赖一人之有庆。宠渥自天,感恩无地。臣等诚欢诚忭,稽首顿首,上言。窃闻主器得人,乃万世无疆之福,青宫正位,实三代有道之长。是以自古明王必重储贰,惟时预养君德,早贵熏陶。庆邦本之既立,仰恩波之旁流。洪惟皇上陛下道光千圣,德配百王,制礼作乐而神人协和,飨帝尊亲而仁孝具备。泽同地厚,福与天齐。太子正而天下定,锡命布而人心归。卿云绚彩,巍巍乎垂衣裳以立人极,瑞景昭回,焕焕乎抉云汉而分天章。顾惟袜线之长,讵效衮衣之补。徒冒素丝五紽,祗委蛇於退食之际;窃比黄裳元吉,益缱绻乎报主之身。伏冀贻哲在初,益懋祈天之实;推恩斯普,用弘衣被之仁。臣等□叨玄衮之褒,敢效华封之祝。服其服焉,思申下拜之诚;荣则荣矣,永矢弗谖之悃。臣等已实时叩头谢恩,无任感激之至!除五府科道等衙门,及升迁公差给由等项官员,各自奏谢外,谨会同见任户部等衙门尚书等官钱 等,连名具本,专差百户李椿赍捧,谨具称谢以闻。
谢颁赐圣制疏
南京兵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八年八月十六日,该南京礼部咨,准礼部咨,送颁赐御著太狩龙飞录各一部到。臣等除已恭领,各具公服,望阙叩头谢恩讫。谨焚香伏读,再四不览,目眩心悸,意会神怡。粲然若云汉星辰之昭回於天;沛然若江、淮、河、汉之流行於地,宛乎若观古天球钟鼎之器,若睹大训河图之典。臣等不胜忻跃荣幸之至。乃章玩而句绎之,於有告有谢於皇天子玄极宝殿也,於方泽北郊也,於龙飞殿祭告奏也,回銮奏谢玄极宝殿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仁也。记曰:「惟仁人为能享帝也。」皇者父天母地,仁之至也。於有告有谢於二祖七宗之庙之文也,於承天谒见皇考文也,谒陵文也,启工告睿宗也,回銮辞於内殿文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孝也,至弟也。记曰:「惟孝子为能事亲也,出必告,返必面,孝弟之至也。」於有告有谢於太社稷也,帝社稷也,朝日、夕月、天神地祗、太岁等坛,城隍旗纛等庙之文也,於軷祭午门诸门桥道行之神也,告祭於北岳,济渎之神也,於汤阴祭文王也,谕祭宋臣飞也,祭河渎中岳之神也,祭国社稷山川坛也,祭纯德山等神也,祭谢承天门之神之文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敬也,遍於群神之礼也,敬之至也。於敕谕礼部示巡幸也,谕礼部尚书嵩传示赵王也,叔汝王、弟赵王诸王、侄周世孙道迎面谕也、制也,书奉叔祖唐王叔汝王,谕赵王诸王也、侄周世孙也,敕北京留守内侍监官忠也,敕北京留守使等官錞鏸鼎臣瓒也,朝谕楚王也、敕皇太子也,在承天颁诏华夷怀恤民艰也,宣谕承天府百姓以父子长幼勤生理、做好人之道也,有以仰见皇上敬友仁爱之诚之至也,帝尧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也,平章百姓也。於行在龙飞殿奏告上帝乐章也,南诣显陵命驾出京自述五言古诗也,春分祭大明道中作七言律诗也,躬诣显陵河七言绝句诗也,纪续也,和代言元希忠作也,初阅纯德山喜而自得五言古诗也,再阅显陵小歌也,思恩小赋也,御览汉江七言绝句诗也,又七言律诗也,麦浪七言律诗也,渡河次前韵也,柏乡县定陵次规制有感三诗也,还驾至保定府取府名作也,作菩萨蛮取良乡二字言为政之意二章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文也。吐辞为经,文而不侈,圣人文章之至也,臣等不胜忻跃!不胜荣幸!是故圣人动则可以为法,言则可以为教,万万非儒生文士之可及也。是以於事天地之至仁,则可以教天下之仁矣。於事祖考之孝弟之至,则可以教天下之孝弟矣。於遍群神之至敬,则可以教天下以敬矣。於睦族礼臣恤民之至诚,则可以教天下之诚矣。於诗词之大雅,则可以正天下之人文,而使还淳朴矣。臣等不胜忻跃,不胜荣幸之至。除各恭袭以贻子孙,感恩於无穷外,缘系谢恩事理,谨具本专差千户杨评赍捧,谨具奏闻。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六年考察自陈疏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遵例自陈乞赐罢黜以公考察事。本部准南京吏部咨,准吏部咨,该本部题奉钦依照例六年考察京官。臣谨已奉例同南京吏部都察院,将本部司属等官从公考察外,缘臣亦合反躬自考,遵例自陈。窃照臣先由礼部左侍郎升南京礼部尚书,改南京吏部尚书,近又蒙恩改臣今职。六年之间,切己自省,於和协统均之绩有未自效,而固守抚安之规,行而未成。叨列大官,恐妨贤路,是臣之所宜罢黜者一也。臣又照考察之法,曰贪,曰素行不谨,曰罢软无为,曰才力不及,曰浮躁浅露,曰年老有疾。臣不佞,兢兢业业,自期守俸矜持,恪供职事,夙夜励勤,简默自守,以仰体皇上清风慎德之化,溥博渊泉之懿,励精图治大有为之盛心,以求幸免前之五者,而恐有未能。则是臣所宜罢黜者二也。况臣犬马齿七十有四,痰火旧疾不时举发,此两京臣僚之所共知,而臣私心祈乞而未敢渎陈者也。虽则勉勉支持,日不暇给,然聪明渐衰,恐大废事,是臣之老疾,所宜罢黜者三也。臣以此三者,自考自察,早夜以思,惕励靡宁。伏惟皇上日月之明,察臣年老不职,将臣特赐休致,罢归田里,以为诸司百职之励。臣不胜惶惧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千户王柱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己亥九月二十二日
更定谢恩疏
致仕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谢恩事。臣於嘉靖十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准吏部咨为给由事,该臣奏历正二品俸六年考满,该吏部覆题奉圣旨:「湛若水既年逾七十,著致仕。」钦此。除钦遵外,臣闻命之际,感激不胜。夫君臣之义无所逃於天地之间者也,故人臣之於君,如人子之於亲。人子将违亲之膝下,则必彷徨踟蹰而不忍去。老臣辞君以去国,则必感恩哽咽而难为情,此天理人伦之所必至者也。况自臣之妻子,臣之父母,臣之祖父母,皆以臣职咸沐恩光,而臣自翰林以至祭酒、以至侍郎、以[至]南礼部吏兵三部尚书,凡有陈请,屡蒙温留,盖仁人於牛马之老,且不忍尽其力,而圣人轸大臣之衰,而必休其劳。忽休命之下颁,实感恩以中切。臣念去江湖而日远,欲恩报而天高。此臣之所为不胜感激也。臣今已起程,望斗极而瞻依,下怀徒结;面天颜而辞谢,上达靡由。臣无任恋慕之至。缘系谢恩事理,为此具本,专差义男湛志赍捧,谨具奏闻。庚子七月十六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九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四言诗
井井亭
有亭井井,山下出泉。以静而清,浚发天源。汲之不勤,[德]之日新。唯德日新,以济渴人。
石潭
水行石上,用柔破刚。涓涓成渊,蛟龙是藏。
翩翩者棣三章赠潘希召之弟归辰阳
翩翩者棣,花萼相及。夫我不如,兄弟异邑。兄弟异邑,相送於南,涕泪以泣。
翩翩者棣,花萼相成。夫我不如,兄弟异京。兄弟异京,相送於野,涕泪沾缨。
翩翩者棣,花萼瞱瞱。庇兹本根,永以为惬。言抚其根,言采其花。道远莫致,掷之长嗟。
赠徐曰仁守祁州三物三章章六句。
有徂怀人,赠之纨扇。辟元规尘,助清谈衍。以除民热,以蔽大暵。
有徂怀人,赠之长鞭。慎数马_,勇著争先。以起民罢,以□蹊□。
有徂怀人,赠之缄书。□□□□,是帝者师。毋咀其皮,而哜其胔。
习古斋
习之习之,古自我作。[习乎自然],学而不学。化功在手,天机可握。误笔成蝇,运斤去垩。
恐斋
临深履薄,匪曰觳觫。震不[丧]匕,心非(稿)[槁]木。上帝若临,天君自靖。有所於恐,不得其正。
命吴生涵字泳中诗四章章八句
厥初生民,昊天降极。如冰斯寒,如火斯炽。相协尔居,日用饮食。尔识尔知,莫匪尔德。
物有挠之,遂淫其则。其则不远,民[用]僭忒。鸡犬其心,见鹄思射。先民有言,不有博奕。
眇兹寡陋,学也不力。若存或忘,终罔有得。汨汨厥灵,桑榆日□。告尔同志,毋忘夕惕。
上帝其临,(竞竞)[兢兢]翼翼。敬恭尔思,戒尔颇僻。载锄其骄,[灵根]其植。涵而泳之,河浸膏泽。
[古]劳,?时事也。及此良晨,携我好友,兆宅故交,□□不已,托诸永言。
[古劳之下],有川洋洋。洋洋曷以,可濯可航。泛彼兰舟,□ 子同行。时届重阳,朗天清霜。临流怀旧,伊人云亡。俛[仰]□今昔,云胡不伤。
古劳之上,云山霅霅。霅霅曷以,以跻以悬。乘此柴车,与子同联。聿乎郁葱,於葵之根。登高望远,伊人不存。爰□幽宅,以慰精魂。
右古劳二章。章十二句。
藤江雨中
腊月既望,我徂自藤。云木翳翳,零雨其冥。有山如戟,有石如城。云餐雨立,仆夫於征。联我兰舟,与子同行。念彼室处,感兹靡宁。
平南遣兴
渔渊水深,采芝云迷。寄怀云水,抗志高栖。严霜陨木,归鸿背飞。天寒日短,途长行迟。岁云暮矣,我心则悲。神游八极,身囿两仪。宇宙为旅,万物为徒。
爱日,叹时命也。自广徂横,且霾且雨,仆夫告劳。
瞻彼爱日,实慰我心。自我室处,天光下临。我行千里,弥月霾阴。仆夫痛矣,修途阻深。我行不辰,昊天何心。
爱日熙熙,实系我思。於盘之子,尔暄尔曦。自我弥旬,风雨凄凄。我心忧矣,阻於涂泥。实命不偶,昊天何私。
右爱日二章,章十句
敬止
风云自天,龙蛇起陆。君子敬止,渊渊穆穆。
睍睆,念友生也,兴起黄鸟,有怀音问,遂及德言,终思盍簪。
睍睆黄鸟,遗音千山。怀我良朋,声闻其先。我之思矣,矧兹德言。
黄鸟睍睆,响传千岑。怀我好友,弗思德音。我之忧矣,[矧]彼盍簪。
右睍睆二章,章六句。
赋东山
瞻彼东山,巍巍南极。我怀君子,於山之侧。有渰其云,不雨而泽。秪以淹望,永言思德。将哦将思,陈侯是式。谁其赋之,少师无斁。有西涯诗。
右东山一章,十二句。
凝道之什有序
甘泉子既定栖霞之居於大科之下,多士爰求。越二年己卯七月甲子,多士咸造於庭。誓曰:「惟乃惟来,罔於爰处。弗处弗安,罔以考业考德,予心弗遑宁。烟霞之下,其下乃居,乃馆乃堂,乃诵乃咏,乃游乃处,乃食乃息。罔匪正人,罔匪正言,罔匪正动,罔匪正念。惟兹相观,惟兹丽泽。兀崖霍子,乃倡厥始,集厥成。」。甘泉子誓曰:「惟兹栖霞,惟兹尹公。爰始卜相,乃今之举。时惟尹公,乃以书致於增江。七月爰来及樵,乃卜乃相,乃经乃营,乃督乃工,乃弗遑寝食。」越六月为腊甲子,落成。公乃言归,燕於凝道之堂,兀崖霍子还自石头,霍允厚来自佛山,邓德魁来自藤,甘於盘归自穗石,陈公赞、邓君恪出自后峒,董本洪进自锦岩,郭元卿来自石壁,林美中、刘万光下自乐阁。张廷文、伍大和兄弟以衰弗与,冼君明远来游自广,偶与焉,乃作乐咏歌侑觞,各至於醉。厥明,兀崖子乃饯於尹公。於盘昌曰:「展矣尹公,厥有大功於大科,惠於我后之人,世世无穷。其可无言、无咏歌以赠,以昭公功?」甘泉子曰:「然。」兀崖子亦曰:「然。」诸君亦曰:「然。」甘泉子乃言曰:「昔七子赋诗,春秋荣之。惟尔九人,咸志於道,咏於凝道,其可无愧。惟时多士弗及门,惟尔九人,其可无言无咏歌以赠,以昭公功。爰命董生定册,其勖成之。兀崖子惟文惟序,甘泉子乃先作诗以唱曰:
坎坎击鼓,於樵之巅,乃荐乃献,尹公之贤。於贤维何,德义迁迁。坎坎击鼓,烟霞之下,乃咏乃歌,饯尹公者。於咏维何,德音雅雅。亦既击鼓,亦既考钟,以燕以乐。公坐於宫,维公在宫,威仪颙颙,击鼓喤喤。考钟锵锵,以乐以燕。公坐於堂,维公在堂。德容不忘,维钟维鼓。维瑟维琴,何以假之。嗣此德音,维此德音。维樵之岑,维琴维瑟,维钟维鼓,维以足蹈。维以手舞,其乐未央。公晏灵府,作乐歌舞。出饯尹公,声影悬矣。送之九龙,九龙跃跃。导之以樵,风,谁其主之,兀崖来同。
西征凯旋雅有序
皇帝哀矜南裔之不辜,乃命中丞萧卿:惟尔贤,以文以武,以智以勇,以仁以信,惟尔贤。惟兹南裔,东土西土,人亦弗靖。惟抚惟剿,惟尔贤。是故,惟智则几,几则有谋。惟勇则断,断则有功。惟仁则爱,爱则有济。惟信则果,果则有成。故察群情,周万物之宜,明利害之要者,莫大乎智。赫赫斯怒,作三军之士,生敌忾之气者,莫大乎勇。以生道杀,杀之而不怨者,莫大乎仁。赏罚不愆,罢行惟时者,莫大乎信。周梧州曰:惟我中丞萧公,?命而南,会有桂林以西之役,奋兹鹰扬,士咸效力。君子是以谓之勇。运筹决胜,动无遗利,君子是以谓之智。抚则宁,罚则惩,杀以止杀,克恶克爱,君子是以谓之仁。罢行赏罚,罔愆其则,君子是以谓之信。兼而济之,谓之文武。合此六者而有之,谓之有德。甫兹凯旋,万全无遗,谓之有功。道扬功德,诵播其美,谓之雅。诗曰:
皇天眷德,全畀所覆。至於海隅,薄广左右。惟兹两广,实惟荒遐。顽氓聚啸,互相瓜(爪)牙。屡?南顾,屡简重臣。顺抚逆戮,均之圣仁。韩公用武,以严厥始。朱公用文,克和厥中。文武并济,将在今公。既和而玩,治久而隳。习为姑息,如病痿痹。天子神圣。天子曰嘻!顾兹不振,畴克振之?惟尔萧卿,懋兹六德。仁信智勇,文武是克。惟兹六德,乃懋厥功。率时六馆,奏尔鼎镛。公拜稽首,对扬天休。臣罔於家,聿来胥谋,惟时桂林,爰始兴事。贼方跳梁,将骄卒敝。公始下车,不遑暖席。亲秉旄钺,勇气有激。智以先之,仁以结之,信以成之,我军张威。六月於征,载穷其巢,俘获十千,凯旋告劳。广人有言,昔若奄奄,中丞是作,顽懦有廉。广人有言,昔尚萎靡,萧公来严,士皆作气,文武严和。成自公今,侯谁记之。守臣周任,周侯记之。大史文之,以奏成功,以告鼎彝。
题画
圯桥进履
进履之心,可以授道。惜哉师传,未闻何奥。
希夷睡图
不醒是梦,醒亦是梦。既同是梦,长年何用?
高氏祖庙诗有序
高氏祖庙者,今总督漕运乐清高公之祖庙也。所以统族人,笃恩义,教孝敬之道焉也,故为之作奕奕。
奕奕大族,世於乐清。维诗维礼,维以簪缨。匪维缨也,维礼维诗。维彼瓜瓞,胤庆无期。右一奕奕令族,世於高奥。维孝维弟,勿替尔祚。匪伊祚矣,维以孝弟。维以慈让,於庆千?。右二於穆大宗,本支太尉,继继其传,迨於五世。维行营公,扈驾而南。聿来於温,厥家且蕃。是曰世则,高奥之始。维木载根,维源斯水。右三於昭堂庙,堂庙盘谷。维屿维茗,山水之蓄。其蓄维何?维茗维水。维有苹蘩,以荐嘉祉。厥荐曷加?有田黍稷。维兹馨香,以昭明德。右四於潭宗会正庙之名,时思祀事正寝之名著存。左昭右穆,祔祧有伦。维伦笃恩,富贫壹义。尔子尔姓,来燕来祀。右五相尔齐庖,罔匪洁齐,毋二三尔心。尔祖其来,尔登环翠庙南之楼名也。尔兴尔思,若乘云车,若前雨旗。右六延月彼间卧名斯沼,受泉於岩。尔涤尔器,尔洗尔心。爰渡桥矣,爰陟望云桥外亭名。君子孝思。维孝斯存。右七於弘有庙,有庙孔贲。厥孙维谁,秋卿之贰。秋卿之贰,大都之宪。维贤孔嘉,厥品维二。都宪曰嘻!匪则友机,维祖华亭。维考光禄,维述庵公。是训是廓。右八
示诸学者
心无一物,天理见前。何为天理,本体自然。廓乎浑兮,四时行焉。勿忘勿助,圣则同天。
潘生子嘉姑母贞节诗有序
潘生子嘉汝亨之姑号云窝,贞节读书知道理。慕甘泉子之学而欲学焉。潘生致悃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此心天理,无间於丈夫女子。求而得焉,虽女子丈夫也。不求而失焉,虽丈夫女子不若也。其夷狄禽兽草木蝼蚁乎!予有感於世,且欲云窝即此心扩而充之,为之赋忘独。
忘独忘寡,忘寡忘贫。七十六春,忘厥女身。贞一不分,乃通於神。是谓圣善,奚节之云!姥如未信,询尔舅孙。
题金芝呈瑞卷有序
金芝,咏玉崖也。金芝呈瑞,或曰玉崖陆侍御之余庆,君子以此德焉。名琨,湖州人。
煌煌金芝,维山之辉。云谁之瑞,玉崖维祺。玉崖巍巍,金芝离离。金玉交映,君子以之。我有灵根,先天地春。美斯毓斯,维王维人。光於宇宙,瑞於无垠。思遗怀人,道远奚因?
朔风
朔风,赠春奉常黄毅庵也。奉常拜疏而归,甘泉子亦既有序言。言不尽意,乃系之诗。盖托诸永言焉耳。
朔风飕飕,送子归舟。出饯於江,写我离忧。虽则离忧,匪厉则逸。人亦有言,召命不日。
答侍御朱君诗有序,名廷立
予过维扬,巡盐朱侍御子礼拜予求言,共登甘泉山,酌其泉而甘之。既别,遣人持卷请予书所言,以为离索进修之资。远及沛上,求之切矣。予虽欲无言,恐孤其来意,其能已乎?为作二诗,章十有二句。且记兴於登山酌泉,即事以明,切近也。然而所以相期於无穷者,心则远矣。
陟彼泉山,其山崇崇。其崇曷以,坯土之丛。坯土之受,坯土之积。於千万仞,维以崇德。崇德曷以,忠信其址。谁学此山,子朱子礼。酌彼泉水,其泉泚泚。其泚维何,有源其涘。其源维何,众卑之归。卑以受善,维天下溪。其善其察,涓涓始达。漙博渊泉,渊深天阔。
感忠楼诗有序
楼何以名感忠?徽之父老以感汪氏之忠也。何感乎汪氏之忠尔?曰:司马茔木之枯,自六朝而李唐、而五季、而宋、而元、而我大明,历千百余载而复生以荣也,司马讳曰叔举,嗣孙越王曰华,生有神异,绍笃忠贞,启佑於后昆。是故司马越王开之於前,今冢宰太子太保诚斋公继之於后,宜其感及枯木以兆其瑞,而二祖神灵所以启佑於公者,深矣。水也辱爱於公,非一朝燕游之雅也。闻此异事於廖子,廖子记诸诚翁,诚翁授简於水,水感慨於怀。感慨之不足,故咨嗟之;咨嗟之不足,故咏叹之;咏叹之不足,故长言之。成古诗七章,用陈区区忠於公之微悃焉,非敢徒称颂以为佞也。
奕奕钜汪,司马昌之,嗣子胤孙,无匮其祺。昭昭越王,生而前知,神明日发,不可测思;不可测思,矧可忘思?
视彼牛尾,牧者骇异;威慑六州,六州控制,有而不有,於唐之世,留守九宫,王号是畀,矧可忘斯?念兹厥始。
登源之茔,萎木再荣;千春枯槁,谓匪神功。氓曰神哉!曷感而通?鞠哉冢宰,树此感忠;树此感忠,念祖无忘。?其忠维何?岭表寔多。积十余稔,经略威和,亦职海道,朗机扬波,公乘长风,夺其长技,曷不怀嗟?曷不怀嗟?念此荣柯。
何以怀云?尔赤心。贼濠逆天,奋戈入擒,言誓妻子:告尔有神,所不如愿,宁殒厥身。宁殒厥身,顾念忠勋,忠勋念兹,何日忘之。
君尔忘身,公尔忘私,摅谋决策,坐亡群疑。惟此忠悃,惟帝眷知。感兹眷忠,无忝孝思。
思彼槁木,犹感忠诚,矧伊人矣,云胡不灵?感忠以劝,联楼峥嵘,拄地撑天,聿怀永宁。聿怀永宁,勿替休征。
右奕奕七章,四章章十句、一章章十一句、一章章十二句、一章章八句。简校先生诗集至此,见其美先规后,反复讽劝,朋友忠爱之义为独至矣。
偶笔示张廷佐都司马金挥使
天地合德,为阴为阳,为雨为霜。圣人合德,为喜为怒,为文为武。或以揖让,或以毅果。如人一身,弛张在我。在我弛张,文武一道,一道在我,无施不可。
寿宝安任君砚斋先生华诞诗有序
我怀寿任君也,何以寿任君也?褒任君之德也。何为褒任君之德也?褒任君之德能成其子柱之贤也。任氏之子柱从甘泉子游,能以学自进,正其心、检其身,以达於政,福於池之民,作於池之士,以崇正学,以为邦家之基也,作我怀。
我怀铁江,宝安之阳。隔水汤汤,有美一人,水中之央,水中之奇。中气粹之,何彼德星?生宁馨儿。其馨维谁,柱也之材,黄堂之祯,邦家之维。亦治九华,寿祝无涯,维以大耋,维德之遐。维神斯听,竹实是征,颖川之治,凤凰来鸣。遐以寿昌,遐以显扬,寿斯永斯,君子之光。
寿张母封太孺人华诞有序
太孺人某者,三十而孀。纺绩勤俭,夙彰贞德,有子曰某惟忠,其仲曰行惟恕。太孺人推先君子之志,寓严於慈,人曰:「善教哉!贤母矣。」惟恕为御史有声,惟忠荐於乡,进进而未艾也,迎养京邸,届兹七十一华诞,荣拜封章,四美二难,寿筵将张,寿觥时荐,白生请予为作四言诗以寿焉。
陈乐高堂,华筵广张。寿山为俎,北海引觞。贞哉圣善,笃生二郎,维孟有轲,维范有滂。伯供戏彩,仲捧翟裳。伯(代)[氏]吹埙,仲氏吹箎,乐从天来,人自不知。宛宛王母,宴於瑶池,三千之实,偷桃之儿。昭昭圣善,亦严亦慈,既寿且荣,封章有辉。自兹古希,万寿无期。
昔我三章,章六句
昔我,感今昔也。中贞不尤,归之於斯道之命焉。
昔我视尔,兄弟不犹;今尔既立,视我如雠。虽则如雠,我心不尤。
事我之心,转而他人。凡今之人,薄如秋云。虽如秋云,我心贞?。
昔操我戈,今入我室。匪则入室,道命不一。其一不一,我[心中实]。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九章赠别并序
九章赠阳明山人王伯安也。山人为天德王道之学,不偶於时,以言见谴,故首之以窈窕。窈窕比也,然而谴矣,终不忘乎爱君,故次之以迟迟。谴而去也,其友惜之,故次之以黄鸟。惜之非但已也,爰有心期,故次之以北风。道路所经,不无吊古之怀,故次之以行行。行必有赠与处,故次之以我有。赠非空言也,必本乎道义,故次之以皇天。皇天明无为也,无为则虚明自生,无朋从之思而道义出矣,故次之以穷索。穷索非穷索也,无思而无不思也。无为立矣,虚明生矣,道义出矣,然后能与天地为一体,宇宙为一家。感而通之,将无间乎离合,虽哀而不伤也,故次之以天地终焉。於虖!山人将索我於形骸之外者,言语焉乎哉?丁卯闰正月朔日。
窈窕者谁子?绝代亮无双。不谙小姑性,以直终见伤。虽则终见伤,中情容何妨。谁为别鹄吟?此曲多慨慷。
迟迟别帝[都,迟迟胡乃尔]?臣躯易弃捐,臣心讵能死?天王会圣明,帝阍亦孔迩。援琴不成声,掩抑泪横泗。黄鸟亦有友,空谷遗之音。相呼上乔木,意气感人深。君今脱网罟,遗我在远林。自我初识君,道义日与寻,一身当三益,誓死以同襟。生别各万里,言之伤我心。
北风吹湖船,帆拄南岳树。祝融下玉坛,却立问来去。知君有僊骨,相期事轻举。胡为凌风波?恐为蛟龙取。君若访五峰,愿留共君住。
行行过湘浦,举首望九疑。若见重华墓,为我三拜之。三拜之不足,稽首重致辞。都俞事久阔,嗟予将安归?
我有三尺木,囊括久不弹。一朝遇知音,为君初上弦。上弦含清响,未弹意先传。赠君别鹤操,报我以孤鸾。
皇天常无私,日月常盈亏。圣人常无为,万物常往来。何名为无为?自然无安排。勿忘与勿助,此中有天机。
穷索不穷索,穷索终役役。若惟不穷索,是物为我隔。大明无遗照,虚室亦生白。至哉虚明体,君子成诸默。
天地我一体,宇宙本同家。与君心已通,离别何怨嗟?浮云去不停,游子路转赊。愿言崇明德,浩浩同无涯。
用韵
长鱼有奇种,运鬣翳南溟。一朝生羽翼,九万起云程。二 仪范淑质,日迈月斯征。霜风吹百草,百草为不馨。愿言自栽培,不逐众衰荣。
过严子陵祠
吾慕严先生,殊非巢许徒。出处似合道,为义匪为高。宾友分已定,从官何乃劳。展足卧故人,故态知狂奴。欠伸动天象,况乃人主乎?惜哉帝王真,大老归江湖。孰谓天地量?徒见客星孤。公卿满汉庭,纷纷索谶图。
过玉山望怀玉巍峨感兴有作
步出草萍关,举首见怀玉。超然动遐想,中有彩云屋。山高天宇空,安知白日速?翩翩青鸟使,暮归玉台宿。
朴水渔舟
渔者乐水浅,鱼性乐水深。渔鱼各有欲,虚舟本无心。
别后与赵元默言怀四首
子房报韩心,毛公捧檄意。衷曲谁能亮?举世皆非是。圣哲明几先,众人视成事。浊水出磨泥,一朝迥神异。士志各有定,肯为俗下比。
嘐嘐嗟断金,悠悠结同心。同心苟不固,胶漆亦未深。杯酒出肺腑,按剑起知音。朝为鱼水欢,暮为商与参。同学张陈子,乾戈竟相侵。
去去请息交,鸥盟蚤当寻。钟期或未死,吾且囊吾琴。桃李默不言,流莺语春风。语默各有性,此理谁能穷?羁靮不由人,圣人有天工。岂无神化术,能使蛇作龙。
闲处有真忙,忙处有真闲。始知真闲忙,不在闲忙间。在人有万变,此心无往还。往还在通塞,坐与事物阁。无适无不适,物物有至神。嗟彼游心子,求之蓬莱山。
过匡庐
匡庐何所极?苍苍阁晴空。兄弟事幽讨,同日蹑奇踪。炼形化精魄,列为五老峰。物固有不朽,万代垂高风。我欲访其居,道远谁能从?长揖入翠微,冥栖结云松。从予以(未)[朱]鸟,闲骑一苍龙。
赠周文都赴应天府判
送别崇文郊,欲别还踟蹰。别远会恐难,延缘且斯须。与君会此地,十六星火除。后会安可必,人事靡常居。松柏化为薪,平陆成沮洳。变态若风云,念此心烦纡。江流罔画夜,钟山郁葱如。万变皆在人,无事应簿书。人生驹过隙,日月倏转车。崇德贵及时,愿君爱玉躯。
戊辰腊廿七日夜梦王伯安兄
四时有去来,逐客久不至。天运尚可量,人事谁能计?昨夜梦见之,彷佛精神契。语久声弥低,画地示予字。灭没不可辩,了了得其意。言别何匆匆,路远会难继。合欢谁知梦,是梦聊足慰。借如平生魂,亢爽不可致。念之生悲凄,达旦不能寐。
除夕戊辰
阴阳无停机,天道常流转。除夕依辰至,岁月忽已晚。感节念年非,令人发悲惋。少壮多志气,白发已乱短。行年踰不惑,知命途尚远。誓当师继日,畏此流光遄。
新春写怀三首
促促笼中鸟,脉脉念远林。远林在何许?乃在增城阴。增城云九重,结巢最高岑。自罹尘网内,胡乃独伤心?仰见云间翼,窅然遗我音。愿言养奇翅,高举待秋深。
阳气回管律,百虫已惊蛰。彼虫尚有情,草木皆萌蘗。君心亮匪石,坠井不复发。三年事远游,一去无书札。天道苟好还,君当终言旋。
黄鹂出幽谷,欸欸闻新音。感我伐木篇,长言被弦琴。小弦意迫切,大弦纡思深。余韵托南风,翻作龙场吟。上以期琢玉,下以期断金。
赠寇子之南都三首有序
山西寇子惇赋质敦厚,盖其所谓忠信如孔子者。予尝欲进之於广大而未能,於其之南都大理也,不能以忘情,情见乎辞。一莺或两莺,嘤嘤若求善。意气正相感,忽值时节变。时节日已变,君行日已远。一隔如参商,咫尺不相见。相见不尽情,相思难嗣声。
烨烨璞中玉,重儗连城赀。戒之在雕琢,勿为人所欺。君身有至宝,灵(茔)[莹]无瑕疵。去去求名工,无为强凿之。败甲与枯草,尚可决吾疑。
形下下影响,形上上神奇。智愚一以远,慎哉此毫厘。上下匪一体,何由知彰微?修之在敬义,人力非天机。请勿信我语,亲见乃不疑。
孙氏曲水观鱼图
大化在咸若,渔利及小鲜。喜戚以我故,口腹为心缘。闻有直钩子,此道今莫存。丈人濠上翁,回溪有潜鳞。悠然观澜处,或跃见天真。物情有冥会,此乐未易言。因思网罟设,自古无全仁。
客有别号莲塘者,以自附於濂溪之说。予谓之曰:「於中通得圣人之体,於外直得圣人之用,於不支蔓得圣人之真,於出淤不染得圣人之清。」遂感而赋之。
清清塘中莲,亭亭思公贤。思公爱公莲,欲往隔湖天。通直得自性,芳意谁与传?岂无牡丹艳,徒为俗子怜。扳荷玩水珠,弄化不成圆。何因□□想,敛?莲峰前。
中秋感兴二首
明月当中天,逍遥步前庭。问是此何时?昏中正虚星。嗟叹良独久,化机倏流行。白鸟会中昃,海蟾岂常盈。粲粲彼姮娥,皎洁含天灵。长风扫云翳,率土仰贞明。所嗟时不待,几见天河清?
孤居感名节,三四见星虚。漫漫中夜心,良人自远徂。昔忧见面难,不谓无简书。感叹嗟何及,吞声涕涟如。明月云无私,不为照区区。会合一何欢?隔离一何冤?耿耿离合情,万里同月圆。
南溪四景
南溪春何如?泱泱映涟漪,涟漪绿何如?白鸥来染衣。
南溪夏何如?漾漾浩弥漫,弥漫深何如?满意看浴云。
南溪秋何如?澄澄澹清幽。清幽皎何如?可鉴鱼虾游。
南溪冬何如?涓涓细清浅。清浅静何如?寻源观蟹眼。
赠人游南雍
游子涉江去,采采南涧芹。采之欲何为?岁暮寄怀人。怀人自不远,岁暮行当返。
海印寺镜光阁登高二首九月八日
镜光前无路,纔行始通窍。窈窕入云磴,欹侧行木杪。凭虚知天高,俯下觉形小。诣道如是观,洒落万物表。
镜光本胜游,匪为谢尘扰。登高舒远眸,习静观众妙。风景翻多忧,履危愈悄悄。悠然望旷野,目尽意不了。
赠吾廷介致仕归开化诗四首有序
中书吾廷介游兰溪,亦游白沙,质直而静,有作圣之基。浊世自清,浩然长游,欲求致仕,时有不敢,即乞养病,遂得致仕。嘻!廷介之去,所得多矣;次泉之留,所愧多矣。虽然,古之人出也有求,处也有修,今之多修者,患浅不患深、患小不患大,由其静以养其直,充其大以究其深,然则次泉所望於廷介者至矣。作「我或求?」四章,兼右二义焉。
我或求?,人或?璚玖。非不爱璚玖,向人难启口。启口恐吠声,听听国多狗。
我或抱荆璞,人或夸燕石。非不诬此石,向人难历历。历历恐伤明,明者当自识。
人或采桃李,我或赠芙蓉。非偏爱芙蓉,直外仍通中。静直春风表,不为众芳容。
无极我之先,大块我之后。问我是何物?□□亦无有。纷纷形迹间,聚散讵能久。
送侍御清戎
肃衣乘青骢,矫矫气如龙。霜蹄振山岳,踏?生秋风。问君何所如?直指湖西东。问君何所事?皇命肃清戎。戍籍亦已繁,号声上通天。仍闻父老叹,逃亡尚未还。室有新寡妇,膝有新孤孱。何当见使君?长跪告此冤。
秋怀三首寄王庐陵阳明子
秋月缺复圆,客行久不还。不还岁亦暮,念子屡长叹。叹罢继以歌,歌竟泪如泉。何时得会晤?所怀万一宣。
涉园采桃李,持以赠所知。非贵桃李颜,不言自成蹊。岂无兰桂好?质以香自亏。默默牛医子,心期浩无涯。
封书寄燕鴈,鴈不过衡阳;封书寄江鱼,鱼沉江水长。江水亦有竭,封书永不灭。耿耿无由宣,心绪自中结。
漱石二首
涧水何冷冷?涧石何磷磷?漱之欲奚为?石苔自无尘,安得石上泉,漱我耳中喧。
涧水漱幽石,漱之何太勤?幽石本贞白,粲粲无缁磷。安得山下泉,漱我胸中尘。
画
群雀下啄泥,仰唤竹间侣。竹亦有嘉实,若为相赠许。
冥鹏
冥鹏将图南,去以六月息。试问何大迟?物以久而积。冥鹏起扶摇,九万一朝极。试问何太速?风积有余力。嗟彼蜩鷃徒,枪榆聊自适。枪榆不崇朝,孰辨垂天翼。
送林君信节推之台州
秋高天宇空,河汉净如澄。月华皓无际,亭亭照子行。凉风起天末,金石为之鸣。回薄西山岑,摇摇吹客旌。风以比君清,月以比君明。清?愿远播,明照无遗情。
赠王德征户曹谪官之肇庆驿丞
卞和献荆璞,言尽继以泪,虽以三刖足,於心曾不悔。岂不知保身?徒以识为累。楚国有大宝,弃之如瓦块。何况以暗投,按剑或相待。大易贵藏器,龙蛇亦何害。
壬申二月七日出京驻通州有怀
秉节降金台,徘徊瞻斗杓。斗杓东回旋,此极终不摇。下直长安西,三二骨肉交。骨肉谁忍割?矧此多危途。含凄感悲风,羞作儿女号。长弧射天狼,拥彗扫旄头。日月会中天,聚首是何朝?冬自养时晦,慎言思寡尤。
双松颂通州王彦声侍御行台
松枝何太高?高可撑青天;松根何太深?深可彻黄泉;松叶何太繁?繁可庇颠连。高以比君节,繁以比君仁,深以比君智,宜续甘棠编。呜呼如此树,宜种君堂前。
德州吟
南风起浩荡,吹我德州航。黄尘翳白日,白日无辉光。顺逆固有数,风伯亦何伤。
大风起南冥,吹我德州旗。霾云蔽白日,白日无光辉。阴晴固有定,丰隆亦奚为。
舟泊梁家庄?括与应原忠语
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寔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智。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嗟彼世间儒,憧憧起私意,自然本无为,廓之配天地。
临清吟
壬申仲春尾,问道临清流。寒泉汲短绠,新草弥荒洲。去鸟历微霭,焉知光景遒。感物发长叹,云日令人愁。群公递倾盖,所语皆兵筹。折冲在千里,虎噬犹未休。如闻复内向,独抱(祀)[杞]人忧。安得汉骠骑?一鼓清神州。
太湖二章
东洙
刺船过东洙,东洙风景奇。莫打东洙水,惊我白鸥飞。白鸥飞尚可,翠柳鸣黄鹂。
西崦
刺船过西崦,西崦风光幽。莫唾西崦石,渐近太湖头。太湖烟波阔,洞庭渺难收。
泛太湖访九和侍讲聚坞别业
少非风尘姿,雅志在丘壑。偶从野王舟,春夜太湖泊。茆公向我揖,为我举云幕。雨后空宇澄,天高极寥廓。七十二峰峦,缥缈天际落。日短意不穷,更上湖边阁。
登琴台
陟登千仞冈,超然坐琴台。长倚青琅玕,举手望蓬莱。不见瑶台月,但见青鸟来。弱水几清浅?念之令人哀。
自天竺过灵隐
已辞鄂王宫,迢递入天竺。鸟道烟萝深,履声落空谷。一溪度飞来,冷冷更幽独。无为独木桥,於此巢云竹。
钱塘观潮
乘月步层台,独立倚长塔。逍遥望东海,天地归吐纳。夜潮殷如雷,涛头雪山立。病骨怯虚寒,四月欺缊纳。
过塘江将访大冢宰王先生有怀阳明
迢迢涉江去,江介生凄风。涉之将奚为?南湖采芙蓉。美人在远道,我心忧忡忡。登山足□魅,蹈海多鱼龙。俯仰天地内,去子谁予从?
访阳明洞天
道经蓬莱馆,溪穷到阳明。下看东南峰,苍苍入青冥。不诣此真境,焉知匪虚名?踧踖步岩石,山高岂无灵?子乔不可见,伫立魂屏营。草木若有识,欣欣向予荣。采之欲谁寄?岁晏难为情。
严州诗三首
小阳
弭棹小阳头,小有藏春屿。隔竹十数家,风日美清渚。山木苦未多,空林一鸟语。即事岂知幽?浣纱此溪女。
大阳
弭棹大阳头,大有藏春坞。深林隔尘寰,苍石辨大古。岩岫千千重,重重起烟雨。疑有蛟龙居,全身应九五。
邬子
投暮宿瑞洪,际晓过邬子。薄云遍轻凉,微雨湿芳沚。高帆信天风,断港出湖涘。因动江湖思,便欲泛彭蠡。遥揖五老峰,汀洲采苹芷。乘流直东下,无乃瞬息耳。
谒徐高士墓二章章十句
蔼蔼东都季,群公青云器。耿耿陈窦心,时违势自踬。哲人方龙蛇,沈冥西江汜。下榻岂无论?栖栖欲奚俟?载诵厦木言,时之用大矣。
严陵卧扶汉,段生偃藩魏。古来素业流,沮溺乃救世。我拜墓中人,伊人骨已蜕。我拜墓前木,此木栋梁器。载感厦木言,时之用大矣。
过十八滩
行行十八滩,一滩度一?。?尽逢水源,平澜见明月。踏月逾庾关,於兹是小歇。人世多?滪,寻常互倾灭。我身在风涛,阅月百圆缺。此事难重陈,重陈五情热。
蛋子
蛋子何眇眇?自得同水族。缓桨荡朝暄,落日依阴谷。将舟无远梦,下上清溪曲。得失在一鱼,岂荣与辱。
三妇辞
大妇厌糟糠,中妇足粳梁;小妇何绰约?装金调玉浆。愁乐各未终,微日落阴冈。
明月吟三章南安舟中作
举首望明月,明月沉海中;举手招白云,白云游太空。白云不可结,明月不可缝,揽袂长叹息!星火忽已终,安得飞仙子?借我一苍龙。
明月出海东,照入我怀中。两手捧怀笑,浮云生我胸。移枕见远山,开窗得清风。适意非有期,至道末有从。蓬莱隔弱水,无力谁能杭。
仰看明月殿,灿灿姮娥居。我欲跳身入,飞空骑蟾蜍。归来启灵府,中有明月珠。佩之当明月,圆光满八区。愿扫浮云翳,本来无外须。
画
一鹊宿高枝,三鹊鸣且飞。三鹊若得志,一鹊若无为。一鹊养奇趐,九万君得知。
曲江吟张文献
曲江江水长,欲济川无梁。美人不可即,风度安可量?飞鸟择高枝,鸣凤在朝阳。黄唐世已远,千载空翱翱。
武溪吟余忠襄
武溪溪水深,欲往隔云浔。美人在何许?风采空遗音。忧思满南北,托之被弦琴。惟有江门石,可以写我心。
憩南华方丈
应变意弥定,到寺心颇动。泥空乃多修,无事有大用。溪行得自身,云卧无尘梦。迢遥隔岭钟,风吹过阴洞。
出漕溪即事
夜宿漕溪边,云深失归径。山空白露下,林迥玄风定。火轮明东海,魄渊薄西岭。举手问两崖,此中是何景?
同赵元默联舟如江门
今夕乃何夕?复与子同携。舟楫更相将,灯烛仍交辉。念彼旧游地,一落多路岐。欲恸杨朱泣,泪下不可挥。举首望黄云,太山久已颓。哲人不可作,与子其从谁?
谒石翁墓二首
哲人久已逝,山水有遗光。履地益怀人,况此埋玉乡?登山勿采松,采之恐枝伤;临水勿汲源,汲之流不长。
夫君有嘉惠,赠我云锦裳。中绣自然字,服之永不忘。忍著君遗物,为人作新妆。酹酒矢心曲,敬进南丰香。
凤凰去不返,万仞空高冈。升冈望孤凤,何时复来翔?感此龙中鸟,睠彼旷世祥。黄唐代已远,五色徒文章。
黄丹道中即事
客子念前路,居人慕岁功。舒眸望南荒,林木郁葱葱。借(间)[问]此何时?日度玄枵中。落叶靡堕影,来鴈无遗踪。自非朔风发,何以辨玄冬?乃知天地大,因兹穷始终。
春情将至贵县有感而作癸酉
青青江蓠草,茫茫隔周道。有女携倾筐,采采忽日暮。日暮把不盈,持此感春情。自君之戍矣,江草八九荣。草荣他人赏,孤居益惆怅。王孙归不归?春草飞蛾长。
立春后七日过三十里滩乍闻莺声
客行三十里滩,欸欸闻绵蛮。声嫩语犹涩,趐新飞且还。感我故园念,春来人未旋。北鴈今已归,南枝久当残。归去来山中,春草游王孙。
新岁
俗情爱新岁,寒暑运之常。常运委我去,感兹翻慨慷。慨慷亦奚为?有志不获将。悠悠万里道,税驾未有方。岂无鬓如丝?那堪补君裳。
古邕州忽见故人龚谦之赠之归潮阳
人生如浮云,散在天一涯。天涯又飘泊,浩荡成离披。风吹一朝合,聚会岂有期?闲云不出山,奇鱼不离溪。行矣归毋迟,春山多紫芝。
自龙州至凭祥道中
癸酉王正月,望舒忽已圆。登望凭祥陆,暂辞龙州船。杭苇始断港,前旌出回蛮。隐见万山中,初翳疑无门。转忽或有通,上与青空连。洒落观群山,芙蓉秀晴烟。烟与山俱淡,心与境相关。倏然若有得,殊上元同天。
仆山驿道中
侧径通幽崖,凌风放高躅。下有百尺渊,上荫千寻木。冷泉漱溪毛,回?动修竹。超然生奇怀,情结清溪曲。中有无名禽,於兹媚幽独。
丕礼驿夜坐
路驰心有往,俗忤气屡发。蛮貊苟可行,笃敬功尚缺。悠悠卧虚馆,咄咄书空札。惕然发深省,揽衣坐漻泬。夜久空宇澄,三籁俱已灭。
回宿丕礼晓枕夜梦先师石翁先生正月初三日
鸟鸣客初觉,檐隙光渐发。欲起仍迟留,省事心已折。哲人夜入梦,遗我一书札。恍惚不可读,意了字灭没,展转隔幽明,哀歌思盈闼。
予与潘黄门使安南还憩龙州同州守赵良弼游仙岩即席赋此时正德癸酉年二月十日
峥嵘矻野次,石壁开岩扉。山木虽未多,白云暮来归。小憩登陟余,超然生远思。凉?起新霁,高歌递微晖。风云一飘散,浩荡本无期。
游三州岩
昔欲访名岩,匪为恣盘游。闻有先哲踪,因兹仰前修。野云埋古院,光风满层丘。伊人不可见,顿令我心忧。溪莲有佳实,欲采渺无由。此岩旧有濂溪书院
初宿凤凰山栖凤窝
凤凰阁千仞,九重增城庐。城中藏洞府,巿上隐悬壶。云卧毛骨寒,冥栖心境娱。楼堞几席下,群山入窗虚。就枕见山色,悠然睇遐墟。俯仰宇宙内,此乐复何如?
九月二十二日同巡按高侍御登六榕寺塔
秋高气初清,云净天宇澄。迢遥上危塔,凭虚步青冥。仰近北辰次,下看南极星。达观众妙理,俯察群动情。斯人苦长勤,日夕竞营营。惟彼江流水,朝宗去不停。
题飞来寺
名利来何方?幻迹飞青天。天光照岩洞,闪烁云霞门。云霞散倏忽,上与苍穹连。空山无人迹,高鸟暮独还。和光本无路,逝水自有澜。仲尼久不作,此意谁与言?
同南雄李太守林通府冷节推燕饮登浮屠
嘉筵籍兰若,宿雨清埃氛。广宴开云峤,清歌临水滨。爱客感贤守,鼓瑟愧嘉宾。狎坐飞羽觞,更酬倒琼樽。奇怀寄登眺,危塔凌青云。舒眸碧海际,浩荡观无垠。游目周四野,歌啸声相闻。乃知非盘乐,游息至理存。
吴东湖於清远行台构处远亭
青山拥高台,新亭何翼然?长桥卧寒波,清池汇门前。筑者吴季子,伯夷所鸠僝。江湖孰云远?覆帱同一天。旭日下亭阶,顿首重致言。愿垂中天照,蔀屋见颠连。我欲将此屋,化作千万间。遍庇逃亡者,圣仁覆人寰。
漫天
漫天雪霏霏,遍地生寒威。一方寒可逃,漫天将安违?仆夫寒吁天,天若不闻知。天普而无为,羲和愆其期。三旬竟不返,阳道亦孔微。将匪羲和愆,云雨有常师。彼哉胡不仁,亦已焉乎而。
癸酉除夕寓贵溪道中
伊昔垂髫年,逢岁辄欢喜。喜欢将何如?数日仍屈指。事与年侵寻,世网固缠己。物态迁性情,感节悲怀起,四序恒不居,天地有剥否。眇兹血气躯,神理会颓圯。四大非我物,安能保妻子。骨肉尚不顾,官爵宁久恃?因鱼乐深渊,龌龊思脱蹝。何当凌高风?采薇西山趾。
送人之荆州?木
尹铎轻茧丝,冯驩毁券钱;汲公置焚斗,矫诏赈饥氓。火辰僣天纪,木德受其燔。遂令山岳赭,转使民物烦。民物烦以冤,号声迸高旻。时当云雷屯,经纶在群贤。子今万里去,衣佩何翩翩?燕雀尚堂室,溟鹏薄云天。形影日以远,思子心凄然。荆楚多遗迹,问俗重延缘。倘然得一木,能文大厦颠。
甲戌正月十七日潘仲鲁黄门诸友游金华双龙赤松诸洞二首
晓出兰溪门,逍遥望名山。望之已可爱,而况游其间。窈窕藏境胜,夷旷令心(间)[闲]。白云昼冥冥,溪流日珊珊。不见发汀渚,灵芝秀崇丘。因风遗远馥,聊以消我忧。
我忧难具陈,具陈忧愈长。寸心托短札,道远不可将。隆思盈怀闼,浩浩谁能量?上士厌糠籺,狗马饫高粱。芝兰翳草莽,荆杞生高堂。
高堂今燕会,明日就泥途。保命欲骞举,忘身在网虞。涉江防?滪,即陆愁崎岖。嗟予将安之?平地成险阻。
险阻思安土,乐天安可忘。念彼同怀子,睽别令心伤。天地尚回转,日月会有常。咫尺乃千里,何况道路长。滁云耿悬榻,婺雨暗山房。摩挲旧题句,中夜梦连床。
仁和李掌教白夫求予赠言。白夫尝编燕享乐谱一帙见示,故终篇以音乐言。
白夫广文杰,访我黄金台。苦意协管律,雅颂厘清吹。音乐缺已久,闻此喜且疑。未理金石奏,八音安可裁?声本起於无,谁解穷往来?鱼马诚异类,感应何神哉。乃知太和气,不谢嶰谷材。圣人假物用,八风谁能回?此可悟神理,当与西山推。
北都自严寄阳明子
玉台有名果,成之三千春。当其未成时,凡品不足珍。持以赠世人,涩口反见嗔。白璧按剑起,青蝇止棘频。圣人诫囊括,明哲贵保身。云龙会有时,感应岂无因。不惜知音寡,所惜不能琴。
送黄小江佥宪进表毕还广州四首有序
夫皎皎者形,泯泯者没已,是故显而微之,幽而不可掩,正而不为矫,和而不为随,其小江子尝从事於斯矣。自吾知小江於阳明子,后为权奸所黜,不见者垂十年矣,振落词华,一归本实。按盐於广,拜表於朝,往来相与论订,余甚欢之,作诗言别。
弱龄尘外志,点也与为徒。微尚夙所敦,俛仰一纪余。伤哉力不竞,沦落在泥涂。中夜起兴叹,揽衣步前除。咎己有余裕,尤人尚忧虞。行年四十九,将与伯玉俱。知非在今始,言为知者摅。
凤鸟旷世出,一鸣三千年。寥寥抱真士,韬光自委身。我慕牛医子,沉冥以不言。之子小江秀,翩翩五陵间。家学存令德,发愤追前贤。夙昔游文艺,於今溯真源。努力同爱日,日月如奔川。
昔於阳明子,邂逅初见君。初见意气合,稍亲直谅闻。中途遭屯厄,彼此各风尘。处坎心以亨,委顺道固存。晤言惬心赏,盛德观日新。遇利若阻梗,逐义如转轮。逊志乃有获,过化惟存神。
送子出崇文,崇文日照人。朔风卷长陌,登高临水滨。河梁一抗手,孤影随形分。形分瞩望眼,望绝继以音。所愿崇明德,酬此百年身。易简理斯得,超诣在忘言。溟鹏具大翼,九万待风骞。
陪祭皇陵有述
下马东陵道,北风漫浩浩。举手拂尘翳,超然见穹昊。极目望决茫,王气郁苍苍。地高逼象纬,彩云浮建章。群后圣以神,穆穆格明禋。虎豹开九关,六龙驭众真。衣冠翕然会,小臣亦骏奔。皇图愿永固,天寿同无垠。
与郑伯兴朱守中余子华昌平道中遇风
朔风吹广陌,回合野晴微。我马亦已瘏,与君同驱驰。驱驰竟何适?无事信多岐。道胜境斯惬,情旷迹自夷。况与三益友,同行得所师。共励凌风节,勿使愿相违。
拟赠内南归
萍生无根带,聚散故不常。结缔水中荇,牵引随波浪。荇性有本根,行子念故乡。忆昔与子别,八九度星霜。誓同鸿与鴈,北徂以随阳。一息在天涯,万里永相望。昨日寄书至,两载病喉疮。令我中情热,矧子讵能忘。别长苦会短,子独去踉蹡,岂无儿女情?歌竟长慨慷。
母病不寝而作
溪莲水晶秀,结子心独苦。抚己良自惜,不若忘忧草。昨忻菽水欢,今病心如捣。肺肝倘可疗,岂但慕割股?肝肺亦已摧,安得悲速老?老态发日逼,发白心转赤,暮暮与朝朝,左右进药食。食苦谁能甘?食甘谁能释?视膳古为孝,一气共忻戚。何日上高堂,彩衣奉颜色。
陪陈睡乡如先墓致祭
晓雨净炎氛,疏云霭朝阳。与子誓言迈,肩舆鸣相将。山花向人笑,好鸟翱还翔。景物虽可乐,悲怀翻感伤。引望埋玉处,白云起荷塘。墓草忽已青,岁序易炎凉。感君絮酒意,中心讵能忘。
吴方伯王宪副过小瀛同登楼泛艇为乐
新晴天气佳,轻波动微曛。被蒙君子顾,画船联海滨。小堂高燕会,海错亦前陈。一笑群忧余,六载此倾樽。泛艇小瀛外,虚阁凌青云。舒怀共远眺,聊用忍良辰。
甘景阳司训自郡中还过小瀛
客舟何悠悠?来自天际头。水荇动微?,旭日孤帆收。云是樗里子,薄言与同游。维南有嘉木,好鸟时相求。对此终日夕,聊以忘吾忧。未应小瀛月,虚系荡湖舟。
泉翁大全卷之四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将如江门系舟海珠寺谒李文溪新复祠像
峥嵘起孤根,四面迥无邻。云是文溪筑,当作李公墩。屹立彼中流,以墩肖於人。废兴无定主,此事亦迷沦。万物理固然,自余何纷纷?瞻像遶三匝,感慨复何言。藤萝附高木,得意乾青云。惟有夕阳鸦,江水自冬春。
夕发广城如江门谒墓晓望西樵怀旧卜之地途中有作
伐鼓以宵征,寥寥进所如。夕挂穗城帆,旦梦黄云墟。畏途发戒心,志在故欢愉。迢递遵回岸,逍遥度广渚。秋波漾溪毛,晓云映毁规。悠然见远巘,一鸟入丛株。西樵招隐地,未可先吾师。
夜泊嘉会楼
十年两系艇,几度还登楼。楼前餐果核,长树与楼头。日午下疏阴,横塘门径幽。彼树乃如此,令人生百忧。废兴递相寻,今古共悠悠。寂寞孤舟夜,潇条虚柝秋。满天灿星月,渺渺银河收。哲人嘉会地,不废长江流。
谒石翁先生墓
瑟瑟秋风肃,霜高草木黄。物情何所迫?嗷嗷鴈南翔。美人别云浦,相忆泪浪浪。天地有尽期,炎?变为凉。贤哲皆有死,谁为金石刚?念昔我夫子,乘云归帝乡。迢迢十八载,望之云路长。俯仰松下土,安得不为伤。
附渡北行夜阻风山旗坑寄怀陈睡乡马怀瑞诸同燕
旦从故人燕,洒落坐高轩。一为风水别,中阻荒洲壖。起视迷四野,相忆夜漫漫。青蝇附马尾,利钝故随人。贞女托所天,忧乐由夫君。总为物所误,中立无缠牵。缠牵累千里,万事理固然。因兹悟至道,与君同勉旃。
卜石翁改葬皂帽峰柬仲采
皂帽何处峰?青天敛芙蓉。屼?昆仑顶,窈窕蓬莱宫。本自同大块,精气有所钟。洒落看诸山,诸山赴海同。群峰与万壑,拱揖如朝宗。壁立千万仞,凤凰翔高风。於兹拟埋土,可以配我公。二纪犹此?,五百隐奇踪。一朝迥神异,冀北马群空。
将访西樵寄怀邓子
方子石泉卜,廿年吾意中。风尘坐迟暮,高锡未凌风。我卜异於是,烟霞与尔同。碧云与云端,一以寄幽踪。且不离烟火,兼可巢筠松。居僯有二仲,或得共游从。
宿宝峰寺
秋深天气肃,雨余亭馆凉。逍遥登梵阁,寂寞坐僧房。地高天宇空,云露沾衣裳。虚磬发林杪,传灯泛云光。端居疑寂灭,感节故悲伤。色空云同体,根尘何必忘。
有客过西樵烟霞洞有作答之
我庐在烟霞,逍遥出云端。天空鸟道绝,江迥柴门闲。翩翩者谁子?放歌来叩闲。昔为青衿彦,今为入幕贤。手持纲成策,爽气凌高寒。
赠邓生君恪二首
邓生或清者,爱我泉边石。若无愧此泉,许尔坐泉侧。
君恪慕晦者,晦名在烟霞。知是素心人,宜住洞西家。
题第一峰泉二首有序
西樵中惟大科顶特高於诸峰,其间有双泉特高於诸泉,此峰此泉皆合为第一,且在烟霞后洞,为病夫所有。夫品题泉石,乃退者之事,故不嫌於不让云。
双泉驾群峰,大科乃泉窦。科比泉高卑,已过十八九。碧云与紫姑,无乃科麓乎?是为第一峰,斯名岂云诬。
大科樵中尊,双泉在科南。泉比科上下,已过十二三。宝鸭与双鱼,无乃流之余。是为第一泉,斯名讵云虚。
三水候送郭总戎不至二首
戴星出西樵,见月望三水。愁愆美人期,君命恐不俟。朔风吹船头,寒沙囓船趾。开蓬瞻停云,未忍中道已。
厥明泊水涯,楼船来未来?舍舟步曲岸,登高望所怀。所怀久不至,渺渺令人猜。自古难前期,人事多好乖。
从郭总戎三水之会夜归二首
稍稍将船去,倏尔度三辰。朝去暮知还,多愧山中云。
将船中夜归,潮到翳门溪。孤帆背月收,白云还满衣。
得垂虹泉悬壁岩
东行度龙溪村名,遵岭北而西。回望烟霞洞,中居控四维。前得垂虹泉,珊珊落云端山上村名。壁立如斩削,鸟道孤岩悬。於兹宜揽结,或可作小歇。洗耳与枕流,长以师峻洁。
示诸生兼告同志
圣人亦人为,诸子早辨志。持此忠信资,何远不可至?尧舜称大圣,其道孝弟耳。孝弟谁不然?鲜或见天理。天理天所为,超然绝人伪。夫谁能举之?聪明与睿智。兹理何由臻?执事自敬始。
考室
丁丑孟冬吉,湛子辟烟霞。虽非鹿门胜,亦携庞公家。乃开正义堂,乃建崇经楼。乐阁在堂前,茹芝堂名在楼头。有亭面西壁,丽泽亭名双泉北。退轩后洞居,峻洁亭名垂虹洞名侧。亦或考金钟右[石]名,亦或击石鼓左(右)[石]名。前抚卧龙岩名吟,后引九龙岩名舞。七曜岩名明天经,三水地名察地理。俯仰参两间,其道一而已。
酬方吏部石泉与烟霞同板筑
石泉在樵东,烟霞在樵西。同家宇宙内,况复同藩篱。若欲散沉郁,登高以眺遐。方子於斯时,不弃来烟霞。若欲翕发散,入谷听潺湲。湛子於斯时,不厌过石泉。春暮方发育,石泉颇幽独。万水与千山,烟霞堪寓目。秋冬美朝暾,烟霞颇高寒。晞发与炙背。石泉宜借眠。遶泉为盘阻,谁复争子所?伏虎与盘龙皆石名,呵禁乎不可。诸子游大科中峰名,因名大科书院,亦须从大路村名。有或非吾徒,攻之以石鼓左右盘石,击之则鸣。
浚烟霞后洞新泉得七石榻
有客晨叩门,劝我浚新泉。适当连雨天,工暇土脉匀。发石玉已喷,除壤榻自陈。布列象斗极,可以坐七贤。尹公(兀)[几]中尊,次左湛子焉,邓子居右方,方君左临渊,甘也接邓膝,南上秩有伦。余二若有待,不备惟其人。清如此泉者,来居无厚颜。
题万竹台在九龙洞,为尹翁舜仪也
九龙洞也樵三昧,竹台在九曲。岩与台近邻,相看爱无俗。根根一根同,曷以多为喜?此君正耻独,遶台是君子。
送赵元默见过烟霞还龙江
南山有隐豹,十日雾雨中,惄焉忍长饥,引项吸天风。蟠家曲树底,甘以矢自终。不啖人门食,卓为汉士雄。故人扣我关,舒啸凭高峰。六夕烟霞里,浮云迷去踪。
题直庵
世有好直者,直行悲穷途。直视不仰天,直立不俯躬。若有用直者,如绳无曲木,如弦有高音,如矢利於镞。或有徒直者,心不藏丝毫,与人无可否,於物忘卑高。我直异於是,用一而化二。生理本不回,修之敬为地。
过波罗二首
片帆出扶胥,潮打虎门开。正爱远山青,白鸟闲飞来。
举手望飞云,鸣桡过黄木。舣舟江上亭,虚空观日浴。
李亲秉衷过烟霞赠之
抱病烟霞居,与世日相遐。不见交亲至,惟见白云过。孟夏风云会,送子来大科。洞门修且深,窈窕入烟萝。群彦翕然集,燕饮酣且歌。警发同文会,言笑靡及他。岂无欲君意?未敢言琢磨。不谓即言旋,白云如子何?贱躯因晨风,饯子山之阿。
喜东山陈宗享复到山论学兼示诸生
吾爱蘧伯玉,五十能知非。吾慕卫武公,耄期不忘规。芳名垂典训,百世诚吾师。嗟彼夸毗子,沾沾自满欹。隙光讵全照,掩鉴犹蔽亏。井蛙不知天,瓮里蒙醯鸡。日月普空宇,万物含光辉。高明与广大,临照无隐微。圣哲崇弘毅,小器非大知。全功在知性,尽心乃不遗。
送杨士德还潮
送子翳门关,上上官山渡。自渡还自济,千圣同大道。下樵苦不难,上樵苦不早。有形岂不滞?出入更如主。短景倏如流,永怀岁将暮。且莫笑杨朱,杨朱泣岐路。
何亲邦仁将北上来别烟霞
有客来烟霞,告我游燕北。送子以愁心,徘徊瞻斗极。
和杨少默九日怀菊之作用章韵而约之
采采篱内花,少间复耻独。采之欲何为?幽香难入俗。吾衰虑芳歇,岁晏日不足。薄言采群芳,天地归一掬。霜高草木黄,孤秀媚空谷。自非金刚姿,孰致后凋曲?圣人贵松柏,卫风咏菉竹。爱此柴桑操,纳尔於大麓。登高发雅颂,被之三尺木。手弄无弦君,眦决飞鸿日。谁能继此曲?此曲情何极?顾谓二三子,菁莪歌乐育。一育草木蕃,永言自求福。我福在百顺,神不疾而速。四时自运行,天道尚往复。怀人倘不遐,吾以献芹曝。
南京刘秋江至烟霞
有鸟振奇羽,周游隘八区。嗟彼(抢)[枪]榆翅,一枝徒自娱。素啄秋江水,今将睨天池。偶值云端西樵村名树,况是千寻枝。积风负大翼,殊量非小知。语君九万程,君志定何如?
寄题眠云
白云满空山,山在白云里。心若似云闲,与君同睡此。
赠四川王公子敬之
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见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辨,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括格物之说
大学崇至善,格物为实地。格者意身心,是谓至其理。如彼之国都,亲见乃知至。平地说相轮,伯淳所以耻。格之厥功何?知行并时诸。终日及终身,惟此一大事。何为齐治平?即前物理是。万一本同原,体用元非二。道丧千载余,支离为简易。谁能一扫之?敢以告吾子。
送继宗
陈生古梅秀,三载拜小瀛。访予避地处,远扣烟霞扃。云 □ 百尺阁,明月几亏盈。经始开书院,置田赡诸生。冷淡世人笑,在古或垂名。咄咄夸此子,睚?愤所争。持此赠之归,以为乡里荣。
代简答黄应期太常
故人莲峰子,约我到罗浮。罗浮众仙人,?望大石楼。缥缈度飞云,超然见丹丘。自我小蓬瀛,可以至十洲。试问莲峰子,与我烟霞不?
东山
东山众东山,爱之即我有。若然不知爱,其土等培塿。宣尼曾一登,聊以小东鲁。因君感吾心,吾将随步武。
菊轩
秋菊已可爱,况复当高轩。坐轩对新菊,南山见悠然。此景世间有,所恨难其人。何期闹市中,聊复见蒋君。可是元乡裔,三径开白云。菊吾甚爱之,借轩闲一眠。
湛泉为张天序
谁为开湛泉?先得吾姓号。知是爱泉人,可与结心素。移居近泉头,对之心益幽。因达虚明体,於以长泳游。
与韶守有序
嘉靖元年春王正月十日,予以部檄北上过韶,与太守周子语及先朝抗疏事,而言予以先去,俯仰今昔,共成悲欢。遂与谒舜祠,吊文献之墓,赋此言怀。
里奚非智士,宫奇为忠臣。何期数载下,共沐新主恩。入疆问贤守,高宴具前陈。忧余发孤笑,痛定说酸辛。晴祠拜舜日,愤惋吊荒坟。愿持精一学,献之重瞳君。
寿董中峰乃尊八十
我爱东山高,东山有佳色。匪爱东山色,中有幽人宅。昔为谢公居,今下董子帏。丈人日夕往,斑衣此儿戏。郎今侍仙府,寿以金茎露。丈人进一杯,我为一歌侑。歌竟将若何?为祝东山寿。
侍御林君钺乃尊紫霞先生寿
有子骑青骢,青骢何桓桓?我马愧不如,谁马气如云?下马为拜之,因以知其人。若人抱忠孝,君家有严君。再试乃卷怀,临世濯垢氛。我欲从紫霞,遨游於无垠。聊用谢短世,永以寿千春。
题双石为郑於成
孤石已可爱,况复双嶙峋。物情无美恶,损益在所任。一以砺吾行,一以砺吾心。砺行得人钦,砺心得神歆。神人既两协,为谢他山吟。
送戴员外有序
前南京工部员外,今转户曹戴君祥,予旧知也。尝读书石镜山,石镜,绩溪之胜也,予尝慕齐云,欲游而未能,因相见於长安,语及此,勃然兴於怀,赋赠戴君。
戴君工垂佐,业出石镜阴。邂逅道知素,因忆齐云岑。国计赴留司,若过桑梓林。为予借石镜,可照万古心。
送南京大鸿胪刘克柔
鸿胪出尚方,飘飘下五云。踟蹰即长路,瞻恋犹枫宸。朱光发大夏,长养同维新。阳刚尚微郁,阴姤讵能沦。两都景不殊,欣戚齐疏亲。斗杓解斟酌,羲和无停轮。谁能回元气,祈此万年春。
题探源
君家在宝潭,潭中有真源。若欲求至宝,更窥九层渊。
送李上舍归宜兴
翩翩(昆)[毘]陵子,浴德璧水涯。十年不入官,藏器以待时。四海仰明圣,天运转璇玑。遐不共帝臣,之子亦来归。观光五云里,际会千载期。阳德会光大,阴霭尚朝曦。时事异厝薪,凤凰亚鸡栖。献璞或见刖,按剑专相疑。苍苍阳羡峰,微微江月晖。送子归山中,山中多蕨薇。
题拟松亭
岳顶亦松耳,托根故不同。遂为人所慕,拟置幽亭中。得之亭益幽,浩浩生高风。若有抚松人,等视无卑崇。
大理杨司厅调南礼部赠之
番山一时秀,君才似杨修。况当机云年,文价迈等流。双双矫云翼,意气隘九州。中年一垂翅,抢彼枳棘休。列第太常右,交辉花萼楼。鹦鹉诉北寒,越鸟思南游。法星化奎文,一夜光芒浮。我有停云念,岂无看云愁?南宫省署静,文苑开清修。六朝佳丽景,楚尾与吴头。我祖膺戎狄,山河为增优。夫何根本地,犹有兵食忧。大风拔陵木,江涨浮尸游。今年灾疫仍,千室无人收。频下修省诏,悔祸天启谋。此当属春官,送子发长讴。若有南征赋,可以献纳不?
赠常德车驾之湖南
佩玉身若槁,志在朱陵天。襟怀全楚阔,胸荡洞庭烟。使君乘别驾,冠盖何翩翩?去问常德俗,令我心飘然。圣师问得人,澹台部下贤。身心是公事,何烦入室焉?若访蒋生径府中有蒋贡士名信,好学,宁无切琢言。
寿杨石翁少师诞日适赐宴礼部四十韵
少师群伦表,朗豁夙天人。骥驹已超类,岐嶷与岳嶟。蔼蔼文苑秀,皇皇秉丝纶。垂翅权奸际,云雷见居屯。藏纳似梁公,龙蛇十六春。贤者固叵测,终复唐乾坤。我师富才力,张弛在北辰。浊河上滔天,清济中不浑。先皇幸南北,留后报主身。时与三二公,内外协同寅。旄头出东南,帷幄坐清尘。深忧在心腹,岂但宁与彬?城社杀狐鼠,事势岂易论?及乎抱弓泣,危疑难重陈。寅夜定大策,翊运扶紫宸。圣人御皇极,正诏下高旻。积弊一旦革,大礼无前因。众论正嚣嚣,国狗亦狺狺。处人骨肉间,两宫恩义均。自非中理解,谁能定逡巡?天子曰劳止,策勋命谆谆。三让不拜封,世禄控亦频。天子自仁孝,手敕加私亲。从容对数语,封纳了不嗔。自余一召对,侃侃复誾誾。帝亦为之慰,格君可渐臻。公方论年秩,闭门解朝绅。帝命加太傅,赐宴倍臣邻。三四获所辞,乃饮春官醇。皋夔皆赓歌,殊锡感明禋。此日是何日?重阳更越旬。寔维公华诞,岳降生甫申。福德代不数,无乃天逸麟。天寿且平格,周召古所伦。永命在祈天,国脉亦以新。维时贺宾至,公醉在帝[闉]。贵介盛珠屦,所宝惟贤仁。狄门多桃李,宁无入幕宾?水也则狂简,滥竽亦效颦。敬赋南山诗,万寿祝无垠。
送屠侍御之南都
司寇东湖公,文学饰吏治。凤毛两翀霄,乘骢乃仲氏。从予拜乞言,服之为砭剂。予久拙言词,感君故来义。请从文厚言,静重如厚地。卓哉万仞冈,壁立不可比。青天何昭昭?白日靡霞翳。雷霆迅奋击,去来复何意?流水与行云,浩荡行无事。物情有常则,君行为君记。
送太常博士李九皋养病还金华
名玉方在璞,隐隐含辉光。不有卞和子,忽焉终韫藏。物情有感遇,世岂无明良?胡为抱之泣,徒尔重自伤。李君温如玉,独负珪璧章。我乃他山石,磨琢以相望。进思正斋居,君已谢奉常。局促笼中鸟,插翅慕云翔。金华为益高,浙水为益长。玉尔明德躯,慰我金石肠。
谩题送人
杞人忧天亏,共工怒地缺。天地且反复,人事何足说?物理故不齐,人乎天使之。天人莫之致,此咎将安归?大易贵时义,蠖屈乃求伸。危言亦何为?祗以危其身。去矣勿复道,龙德在存神。
送梁以顺尹如皋名乔升
沣州吾旧契,於子为姻?。况尔朴茂资,古道期跻攀。兹将牧如皋,令我心惕然。已闻江南北,饿殍盈郊阡。静坤为屡震,乾玑失常旋。狐死兔且悲,骨肉相啖残。死者未掩骼,生者留孤孱。古人尚平格,三极谁复论?调燮自一 邑,以为诸牧先。
汶上县作
往谒孔林,取道汶上。汶上乃古中都,吾夫子所尝为宰於此者也。县中有思圣堂,县堂有古石准坎,其中书「大准」字,游鱼在四隅,取平政之义,或曰:「盖孔子遗物也。」
沿流及汶上,问是古中都。宣尼有流化,男女别行途。有堂表思圣,遗准存圣模汶上县有二石於中堂,亦古人平政之义也。治者平偏党,学以平卑高。扩之遂相鲁,东周其庶乎?水也未升堂,入室安可图?寄语都人士,希圣无自诬。
谒阙里庙庭
悠悠宇宙内,斯人独长勤。谁立万古心?所赖大圣人。六籍开知见,耳目长得新。元气岂岳降?此地传绂麟。佳气远弥蔼,况乃亲炙存。杏坛沛时雨,高弟集如云。当时侍讲席,所志皆求仁。仁也人心耳,五十何无闻?稽首奠心曲,诱衷希圣神。
题画二首
吾闻青精鸟,鸣则有大水。列之在旌旗,为世智者耻。
鸲鹆学人言,翻能避罗网。人迷祸福途,徒居万物上。
赠何道亨转北工部侍郎理易州厂名天衢。乙酉正月
宇宙何(廖)[寥]邈?造化苦长勤。绵绵初生条,倏忽摧为薪。采薪须采枝,采薪休采根。枝伤可复生,根蹶难为春。牛山既濯矣,乃尚寻斧斤。斧斤亦易缺,生理亦易灭。畴若予草木,帝咨益垂烈。往谐周虞衡,咸若夏鱼鳖。尽物斯□□,性分在调燮。
送陈静斋少宰考满名凤梧
皇穹尚不宰,阴阳运时功。所以乾坤尊,六子代有终。蔼蔼贤少宰,庐山起高踪。昔为翰苑秀,於今代天工。词华照青阳,玉色倾群公。?历遍台省,文武兼折冲。报政趍当宇,新春向和融。留都盛冠盖,出饯江之东。江花发文藻,江水鉴清容。行矣无迟迟,宵旰正重曈。
送都宪高先生总督漕运名友玑
飞挽地僵仆,海运天翻波。圣皇制国计,全功任漕河。河水亦有竭,民力岂云多?榜卒晨告痡,及暮靡啸歌。妻孥终岁别,生死在网罗。去年千里赤,十室九蓬科。骨肉且相食,他人将若何?根?花不实,生理宁有他。君子秉明德,调剂使平和。乾禄有恺悌,刚柔无僣差。如何民物遂?国祚同无涯。
遂庄西峰还江浦名会
峨峨定山尊,苍苍出云里。望之不可即,盈盈隔江水。何以爱此山?爱此山中云。涔涔不成雨,念之徒伤神。定山不可见,得见西峰子。爱之若定山,聊以慰予意。之子度江去,渺然一苇杭。登高赋将归,於以写不忘。
送陈太仆谢病还福建名达
蹔辞太仆马,采药归武夷。武夷多异人,九曲或见之。若逢云谷老,为予重致辞。精一事久旷,千载空尔为。
题淮浦为杨敬之太仆
泠泠淮浦水,水清人亦清。有客来照影,浩然歌濯缨。岂但可濯缨,坐使心神澄。无穷川上意,日夜注沧溟。
陪诸公瀛洲胜会共七首
广宴开钟阜,群彦集瀛洲。新晴美朝晖,重阴豁然收。主人爱敬客,感格天与谋。八榻依云列,眇予岂其俦。因思竹林会,当时亦何修?醉心以明德,岂伊杯酒酬。
呈朱玉峰冢宰
吾慕朱修撰,持敬终不破。千载仰其人,庶以警□□。蔼蔼玉峰子,云间一硕果。大华谢雕镌,至性本无作。桃李自成蹊,此言可喻大?。默默太宰公,恭敬倾四座。
呈赵类庵少宗伯名永
清献本狷介,琴鹤适相随。峻洁殊绝俗,家风君独追。昔予与宗伯,内馆日徘徊。因兹契衷素,卓然出风埃。何其廿载下?共把金陵杯。杯到莫停手,有诏行当回。
呈李蒲汀少宰名廷相
翩翩李供奉,世号谪仙人。帝赉锦绣襟,笔下如有神。明公泰山秀,鼎甲自宸遴。不薄南国游,渺渺江东云。玉堂忝嘉会,律转物华新。再枉琼瑶篇,涤我胸中尘。
呈何柏斋太常名塘
太常抱荆璞,骯脏尝遗荣。拜诏感明主,买舟扬越行。虚疑是何逊,吟笑春风生。寄怀托秋奕,远心在沉溟。清修我所能,维以咏同行。今夕同嘉燕,欲子子心明。
呈郭杏东翰长名维藩
当时李郭舟,望者如登仙。君家在瀛洲,君知然不然?我本南溟客,家住增城巅。凡骨久未蜕,阴功六十年。感子琼浆酌,报以金石言。神理各保爱,逝水趋东川。
呈陈琴溪少司成名寰
三吴多秀士,籍籍皆贤豪。元方与季方,雅获一臂交。昔联翰苑辔,今共璧水游。季冬木叶脱,已见新萌抽。群公修胜会,德言亦交酬。敬赋无衣篇,誓与子同仇。
於观音阁饯梁天壶宗烈同府
兹辰风日佳,秋空极寥廓。四美翕然臻,群英亦趋约。结集逍遥游,临江更登阁。阁迥江不流,澄心坐超脱。高歌饯嘉宾,遗响天际落。展足贵千里,去去崇明德。
赠唐京兆得命送母还乡名凤仪
翩翩一朱鸟,毓德祝融丘。羽映五云色,将母来神州。亦有游子衣,慈母手中线。何如京兆君?日日侍亲膳。天子至仁孝,诏许扶亲归。亲欢日不足,皇命有程期。直知归荣欢,勿言别时苦。我歌北山诗,子为彩衣舞。
送谢考功显之任福建少参
昔行长千里,欣然得贞幽。斋分金屋色,门带玉河流。中有天曹星,光照闽海陬。丈夫抱经济,及时展才猷。手挹上林春,去播薇垣秋。
奉赠叶时举之任广南
朱光正中天,阳和倏南流。行迈越万里,山川何阻修?长风负大翼,六月须云游。遐以酬宿昔,道义敦所投。夫君工垂佐,一麾守遐州。踟蹰临岐路,执手野绸缪。王风四海同,毋曰蛮荒陬。君其嗣德音,慰此友生求。
於朱玉峰太宰宅修会得匏字
诸公青云器,鄙人长系匏。九载面石壁,烟霞与游遨。知匪适时韵,世网忽复遭,天官闻胜会,满座皆贤豪。人豪事自胜,蓬瀛何必高?作者已七人,伊予惭续貂。
於李薄汀少宰宅修会得巽字
清风东南来,阳德方在巽。抚己感时物,天道有常运。八位皆乘时,万年如转瞬。荣华逐飘风,柔条为煨烬。是形岂不坏?万有归空□。何以觅真常?至道在贞信。敬告同盟子,无忘金石论。
於何柏斋奉常宅修会得牛首秋云
主人且莫言,听我歌秋云。逍遥望牛首,神爽已翛然。牛首夫何如?我尝造其区。坐小西南峰,蒸郁浮翠虚。人言秋云薄,我爱秋云淡。淡以明我心,薄以忘世念。白衣与苍狗,变态竟何有?此山长尊居,万化有形后。山高有大云,云大能施雨。若待春阳时,万物皆煦煦。
陈琴溪司成於凭虚阁修会得绳字
主人如酒清,未对心先澄。酒似主人意,不尽来如绳。清燕依兰若,回席近前楹。江山献佳丽,乐极悄怀生。六朝豪俊地,风花忽飘零。维彼长江水,滔滔去不停。
送太学生蔡羽归洞庭山
昔我游太湖,欲访洞庭山。匪为爱僻绝,自古多隐贤。翠壁浮大泽,洪涛春高天。道阻不可致,怅望二十年。蔡生从予游,秀出西山巅。爱之如爱山,神爽超尘凡。虚无指归路,渺渺在云间。为我卜角里,先扫茅公坛。
送张别驾之琼州汝范名楷
忆昔张公子,倾盖淮南道。宛宛青阳色,侃侃金玉吐。邂逅金陵游,抚臆道衷素。往来二十霜,头颅各非故。君今渡琼台,海岸孤绝处。别驾展骥足,千群看独步。
题毖齐为宪副查君约
三阳舒盛德,万物皆发生。试问胡乃尔?隆冬闭元精。天道专乃直,地道翕而辟。欲会天地心,毖之在恭默。小毖通神明,大毖天地贞。毖之复毖之,上下同流行。查子开名斋,独得毖之义。不愧此屋漏,可以配天地。
题东湖书院为吴献臣中丞也,不就大司空之曜,飘然辞归。
中丞谢司空,书院开湖渚。静观山下泉,因知水来处。湛然涵太虚,余波欲东注。湖光入帘明,照见先生语。逝者其如斯,自然本无作。一画起於无,六经皆我注。自以我自观,自感还我悟。寄语湖外人,湖源尔当泝。
赠何公志别驾事竣还湖州
忆予年向立,同君西瓮间。尔年方二六,志气千里驹。君今已二毛,我衰当何如?别驾展骥足,会计赴留都。把酒谈故旧,美恶成虚无。君自崇明德,爱此金玉躯。
寓思图诗有序
安福王生仰孔乔曰:「家君失怙恃,既葬,兄弟[悲]号无及。后客沅湘,不得守墓,图墓之形以寓□思。」甘泉子曰:「夫人子之於亲葬,则忽焉亡之矣,思之至也。今夫失形而墓,失墓而图,思之切也。若夫失图而心焉,孝子之至矣。」
悠悠寸草心,荡荡三春德。亲恩此昊天,昊天元罔极。罔极何所思?目击双坟白。双坟不可见,游子沅湘客。泪下斑竹枝,染泪图坟色。於以寓孝思,孝思本无迹。体魄归黄壤,神理陟玄寂。潜思无不通,见之在恭默。
於中和桥饯毛古庵黄门式之即席赋赠
晨光曜白日,宿雪倏然消。借问乘除理,阴阳谁与调?适此中和天,送君中和桥。此桥君自度,自度还自超。行行戒多岐,天路谅不遥。
予友方子思道弃湖广宪佥逃归三衢山筑室以居号逋吏窝寄题数语名豪
逋吏不逋吏,逋吏莫逋心。逋吏吏身洁,逋心心不神。不神乃滞物,天理自微灭。兀兀此窝中,无言自超越。我则何所逋?八方皆我闼。
送邹司徒考绩之京名文盛
留都根本地,兵食夙告亏。闻有颜司徒,旋斡如神输。蔼蔼黄山公,画一守不违。后先协乃心,会计靡毫遗。月计一不足,岁计今几余?秣马腾□鸣,壮士歌以嬉。春光入报政,南风满征旗。幸承前席问,请进阜财诗。
送沈宗伯三年考绩之京名冬魁
草树动微旭,江介清风生。都城尽冠盖,出饯春官卿。际此晴和天,矧伊皇路平。揽辔即长?,去去觐朝廷。伯夷典三礼,夙夜惟寅清。会见神人协,几年南教成。
送少司空何燕泉谢病归衡山名孟春
君来钟山秀,君去衡山高。问山何以高?为有人之豪。山高得撑天,炼石可补地。君今采药行,为我重留意。
赠人出守严州
五马何跄跄?朱轮何喤喤?青天曜白日,送子之大邦。钓台有清风,世远道弥光。为我一再拜,山高流水长。
赠彭鹤泉黄门汝寔考绩之京
鹤泉我所慕,爱之如爱鹤。独立雪山高,意气轻寥廓。一鸣天以清,再鸣地以宁。去去凌紫云,对扬在王庭。
送萧山张先生名嵿
萧山何高高?白云何游游?白云有去来,此山屹不摇。朝出暮知归,白云为我师。寄语萧山灵,主人今疑扉。
送陈静斋中丞致仕还泰和名凤梧
螺川接南浦,岭雪通鸟道。送君归快阁,因思我来处。天道好乘除,有来孰不去?我若归西樵,访子洲之浒。
於盛符台宅会郑君邦教,语及畏暴,求为藩僚,赠此。
潮客金陵游,邂逅谈暴虎。南山有白额,白日食人脑。嗟予几不免,藏身入藩府。非爱曳长裾,惴惴戒余暴。地虎尚可撄,飞虎谁能捕?寄语[虐]政人,归来学周处。
送少司空韩信山致仕归东鲁名荆
鲁有柳下圣,士师亦三黜。直道古难容,焉往而不屈。送君江水东,正是开笼日。羁鸟得旧林,安能顾俦匹。若过展禽祠,为我一拜之。身屈道弥尊,千秋映余辉。
送司马周贞庵之京名伦
北虏瞰天关,长?宵旰忧。谁能请长缨?系耴单於囚。挽弧射天狼,拥彗扫旄头。元戎十乘出,胡骑宵奔遒。本兵得贤佐,深沈出智谋。庙堂有成算,群公更运筹。折冲在尊俎,全功幸蚤收。
赠少司徒王舆浦之京名軏
负?颓檐下,嗒然若无怀。清?东南来,吹我灵襟开。舆浦有好音,召命从天来。邦储得佐理,兵食靡遗乖。朝廷有正人,四方无厉阶。
送大司空胡静庵奉诏改掌都宪名世宁
平生子魏子,称道十年前。夙闻艰贞节,兼知文武贤。倾盖金陵下,初赋缁衣篇。秋风爽鸠鸣,鸾凤为鹰鹯。凌厉翀九霄,众鸟皆回旋。独自持风裁,肃肃都城天。
送李逊斋冢宰赴召之京名承勋
维皇立民极,冢宰为天官。何名为天官?心亦如天然。好恶一不作,天鉴何昭全。君子抱明德,心学自家传。好素慕其人,神交倾盖前。一朝简帝心,四海望平平。山公日有启,野人献无芹。迹以参商隔,浩浩心同天。
送冢宰朱玉峰致政还姑苏名希周
丈夫负志气,投笔当封侯。奇文抱经纬,星斗罗清秋。甲科耴大魁,仕宦至将相。收身归五湖,鸿飞紫寔上。
题方西樵宗伯凤鸣朝阳图
朝阳出东方,仪凤正皇皇。凤鸣自有时,得时为休祥。会看日中天,普照弥八荒。照见箫韶鸣,五彩成文章。宣尼有遗叹,礼乐空虞唐。何期千载下,重见春官堂。
题趣菊
南雍博士杨君中,孝敬无间存殁,厥考号趣菊。索予为题之,三辞之而十至焉,可以观孝矣。因名附义,知菊者或可考焉。
菊亦有何趣?趣之存乎人。花光映天地,自性求灵根。植根植欲深,采花采其神。欲辨神灵理,南山已忘言。我闻云子子,藏心亦云渊。寄语趣菊翁,难为俗人传。
泉翁大全卷之四十二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题三石有序
三石者,冯冬官之号也。冬官何号尔?以寓终身之慕也,求予随之。
仰观有三光,俯察有三石。谁能参两间,许尔齐三极。三极本同原,是名为一体。世惟精一者,可以与於此。在天则成象,在地则成形。无违大父母,子道自完成。戊子三月上巳,同毛古庵黄门、梁天壶长史、周纪
善诸生游善权三洞。
善权善洞府,神僊逸其名惜其不在洞天之列也。嘉名吾夙慕,於兹扣岩扃。地气通灵窍,天神启虚明。谁能履兹境?可游神之庭。明公翕然至,如云集诸生。心同理有惬,景澹心自澄。
赠马溪田纳言归陜右有序。名理
君生西北,予产东南,异天一方,同心同理。於其谢病而归也,慨知己之难,念合并之不易,情见乎辞。
圣途日芜秽,宇宙何寥焉?天下皆尚同,人人信其贤。自我抱兹独,世贤多烦?。蔼蔼溪田子,倾盖独相怜。见嗟大科训,交契十年前。邂逅金陵游,载歌伐木篇。岂伊人事乖,聚散如云烟。风云安可期?见月忆同天。
送胡樾冈少司徒六载考绩之京名锭
见君廿载前,倾盖湖西东。重逢每追想,惚惚如梦中。君才本明哲,所志在事功。足迹亘南北,威声动虏戎。功成尚久次,六七阅春冬。手持经济策,於以献(童)[重]曈。
送何柏斋少司空应召迁北部名瑭
秋高霜露繁,木落鴈南迁。南鹏幸相遇,息养待时骞。江东送司空,飞盖如云烟。寒江深碧流,白日曜青天。瞻望嗟弗及,北斗紫微前。
董东湖道卿母挽
道义骨肉爱,异姓如周亲。而母亦吾母,一体同戚忻。尊慈享善养,况乃及百春。即化何遗憾?而令吾戚焉。子爱本罔极,吾母仅八旬。哀哀蓼莪篇,吾宁为子陈。显扬乃不朽,相期未死前。
为牛举人恺寿母
牛生久侍侧,因知慈母贤。念长衣上线,心苦手中丸。曷报三春晖?愿寿三千年。努力显扬事,行道在尔身。
题都督马君望云思亲图名永
望云复望云,少间云无存。云化心不化,如将见其亲。移忠本在孝,五云扶至尊。伏波尔世业,狄公为后身。
送王南渠奉诏终养名爌
王母垂百龄,王子瞻云起。自兹一日养,岂以三公比?孝子是忠臣,圣明重孝理。疏入赐俞允,金紫归闾里。孝弟人人同,尧舜一而已。天子崇百年,村落走童稚。招呼天姥精,寿酒从头起。
孟母寿诗有序
孟氏子兄弟二人源、津,皆从予新泉讲孔孟绝学七年,十一月二日,其家君诞,既称寿毕,母索太夫人促津来新泉,津以十九日方母诞辞,母谓之:「汝第往学焉,即寿我也。」同门谓:「昔者孟子尝以母命游学於鲁,数年不归矣,而孟母之名至今不朽。(请为)请为诗寿焉。」
既有孟氏子,岂无孟氏母。经年学不归,寿亲在行道。暮宿新泉源,朝望滁阳云。愿酌无穷泉,永言不寿萱。
答黄生理夫
黄生将北征,停辀问予路。答云致子知,胡乃更外慕。纶也避席言,吾心有知觉。南北又西东,岐径须咨度。四方与多岐,良知孰带来。所以贵问学,聪明乃日开。
送王太常赴京
君随北鴈来,又随南鴈去。始悟乘除理,因知去来处。迟回三纪下,礼乐一朝举。随子听(钓)[钧]天,谁能插六羽。
送高司寇之京名友玑
日照江水涯,凄风爽鸠飞。严霜始消尽,正是好春时。满城送司寇,冠盖何陆离?登高云雾合,望断继以诗。
送柴黼庵少光禄进贺中宫笺赴京名奇
云间一青鸟,口衔红锦笺。遥遥度北极,飞去玉皇前。之子怀明德,养翮八九年。大试调羹手,持向紫微垣。昨霄帝座明,光芒烛中天。瞻望广寒宫,姮娥正娟娟。
赴毅斋光禄招游东山翼善寺即席赋此
驱车出正阳,逍遥望东山。地灵何必高?葱郁浮其颠。云是谢安宅,莽为梵林禅。昔是钟鼎地,虚磬空堂悬。境在豪华尽,时去春自还。六朝多胜流,衣冠芳草间。复有争?子,愚哉一何愆?哀荣竟奚论,醉歌光禄筵。
雨中赴杨鸥溪饮清凉山题石壁名果
清凉如我心,洒落双眸豁。地高人寰表,天阔诸峰落。抚境兴已高,何必求庐霍。暮雨韬天光,朝旭开云幕。而我以一观,何用不寥廓?对之已忘言,得意本无作。
题友泉
举世无可友,可友在山泉。心若学泉清,许尔来结缘。
送陈天游京兆致政归浮丘
与君二纪前,看花逐年少。逢君二纪后,解组去京兆。君今如冥鹏,我如笼中鸟。岂不念俦侣?羁迹徒悄悄。六月奋图南,谁道南溟小。君若归浮丘,肯访樵云峤。
送林寺丞升大理寺少卿名有孚
大江淼西来,势浮凤凰台。凤凰去千载,借问何时回?送子凤凰西,相看燕两飞。北风吹爽气,贯城摇清辉。哲人佐廷尉,刑措期几致。民物协中和,凤鸟或可至。
送葛两溪大理赴北名浩
两溪似溪水,澄然清且平。?历遍中外,上应执法星。素手持三尺,五月霜风冷。若人怀明德,惨舒无容情。行将是非鉴,努力事廷争。
送奉常牛西唐致仕归河南名凤
西唐中州秀,秀出金芙蓉。因君棱层姿,每忆西唐峰。自君正清卿,接之吾眼明。见君如见山,矻然两棱层。北鸟无越想,南翎快朔征。自得开笼去,安知羁鸟情?
送吴北川学士召还翰林重修大明会典名
天与锦绣心,岂无锦绣口?既有锦绣口,岂无锦绣手?信手摘星辰,开襟见珠斗。重登白玉堂,经纬罗户牖。上天抉云汉,五色天章就。愿开广大胸,点缀周官后。
送光禄刘毅斋致仕有序。名乾
光禄一章,送刘光禄毅斋归靖江也。毅斋上疏求致仕,得允而归,吾重其别,诗以送之。吾观於世,多?忌者、多丑正者、多慢傲者,毅斋独谦虚乐道人之善,不乐道人之短,故其词特重焉。
光禄江阴彦,素业出靖江。开疆垂百载,维君破天荒。天道不远人,於人情最真。好贤与乐义,区区迈等伦。靖江若桴浮,人烟载浮居。君今乘桴去,吾欲与尔俱。
送邹山人归锡山
逸士邹近辰,以其所著通史补遗见我新泉精舍,多自得语,及观心性图,而云:「益有所悟。」於其归,诗以赠之。
山人手新编,造我新泉源。一语尽今古,微言入冥玄。何以为冥玄?心性维一圈。非隐亦非显,宇宙何超全?君今领略后,宇宙在乎手。万化与万事,敛之亦无有。有无常相通,一体靡先后。如彼天地然,高明与慱厚。山人吾爱焉,为爱山之泉。源泉锡山下,蟹眼长涓涓。送子归山去,观泉无观澜。心性如自得,浩浩同渊渊。
送杨迁乔银台奉诏归淮侍养名谷
淮南靡丽地,门巿多纷华。闭户事太玄,将非杨子家。寂寞葆清静,上堂致温(清)[凊]。十年一斑衣,恭命银台省。陈情如令伯,忠孝帝俞怿。入门昼锦裳,爱日照颜色。
为黄理夫寿亲
得道彭祖先,失道殇子后。得失在一念,修短何足较?江南八百僊,僊僊可祝寿。何如握莫穷,天地共不朽。
题天机感应卷为刘秋官子中名应受
生道以杀人,虽死亦不怨。因知感应理,不以幽明间。为君大书之,用为王道劝。
送周克道吕汝德入九华兼寄先在山诸君有序
九华山甘泉书院,盖为甘泉子他时退藏之地也。青阳尹祝君增与庠诸生江生学曾、施生宗道成之,而太学生李君呈祥亦与经营焉,周纪善冲、尹生、唐先往居之。今乡进士周生孚先、吕生怀送予至彭城而还,亦浩然以往。朋友道义之会,乐当何如?诗以赠之。
祝尹开山主,江施擅樾成。李子尚清修,亦来同经营。尹生周藩史,长住心期亭。周吕同声应,翕然迅遐征。四野云龙集,五星奎璧明。九华九仙人,举手来相迎。八君称八逸,归心共惟精。为山不厌高,山高必有灵;为水不厌深,水深蛟龙生。神物贵变化,九仞安可停。
甘泉山诗有序
嘉靖己丑秋,予被召入京,过广陵。广陵有葛生涧兄弟所为行窝,迤逦甘泉山二十里而近。甘泉之名,若预为我设者。七月二十日,予与巡盐朱侍御子礼、毛黄门式之、周纪善道通陆廷评伯载、萧督学子鸣及志学之士吕、郑诸君数十人,同往观焉。酌其泉,甘而洌,登其巅,四顾洒然,特出一方,朱侍御为置酒尽乐而返,诗以纪之。
是山皆我乐,何必吾家山。此山非我有,胡乃名甘泉?而我有行窝,适在泉山前。始知天所作,意或遗斯人。我来陟山巘,翕然集群贤。谁为引天瓢?谁为酌天泉?一歃尘虑散,再歃澄心魂。岂止澄心魂?毛骨皆通神。安得将此泽,普为天下春?
东溪诗有序
东溪诗者,甘泉子为郑东溪居士而作也。东溪居士有二子:为经正、经哲,皆业进士,从甘泉子讲圣贤之学,居士乐善贻谋,乡称善人,比之太丘父子云。
东溪何所乐?我乐无东西,亦复无南北,亦复无高卑。何以乐东溪?溪月初生时。乘流观我生,月庭长相随。月庭者,处士,向白沙门人也,与东溪友。大行人柯子归寿其大人云门先生七十寿诞柯迁之,名乔丈人九华秀,曳裾自王门。归来逐云月,壁立华山尊。有子恭皇命,适逢岳降辰。天寿祝平格,百龄安足论。
过高仲子思齐园中宴坐名景贤
澄心万泉渊,因过仲子园。时方尚桔槔,抱瓮胡独然。智或忧不足,愚或有余欢。燮理[畦蔬]外,生生对无言。本自得心性,难为世人传。
葵轩诗为张仪制时辙之父
艺葵复艺葵,艺葵当前轩。葵心向我赤,我心与葵新。何以与葵新,维以美灵根。心心同向日,君家多荩臣。
题星石亭
在天成星象,在地成石形。谁能参两间?可住星石亭。
赠易栗夫归安成
是形有聚散,本心无来去。如何夜半心?又挂安成树。
东隐为李文宗
君隐相江东,东江汇门前。园涉日成趣,猿鸟相周旋。问是谁东邻,我屋罗浮烟。
送张少司成子阳之南雍名星
昔忝司成席,亦作南雍游。壁水汇门清,钟山翠空浮。观光多英才,函丈交问酬。昔如鱼泳渊,今如鹰上讲。君今往持铎,声闻超前修。为问弦歌地,钟鼓今存不?
庚寅仲冬三日奉命同大司空章朴庵如西山诸处查看风水因得胜游诗以纪之
恭命历形胜,因兹恣玄览。仲冬草木落,山色逾古淡。似我无情游,不爱春芳艳。天青画幅阔,湖净开一鉴。遵曲得真源,寻岩履崎巘。超绝金山巅,寥廓一全瞰。天山逼斗极,帝座尊而俨。吾君古尧舜,所务在宽简。礼乐重留神,制作虑霄(肝)[旰]。梵宿闻晨钟,悄然动归念。
赠畅佥宪子实华之西山
山西天下脊,为唐帝皇都。使君按其地,问俗今何如?宽简与时雍,於今尚有无。赠子执中语,政学无两途。
赠赵惟用分教江阴
吾师闇然翁,一见一百拜。道高人伦表,忠信世无配。过乡见乡人,肃肃起敬爱。矧子久立门,托孤姻娅外。素衷靡边幅,古器绝雕伪。持此忠信教,一洗文俗弊。永佩溪中兰,馨香满江介。
游胜泉寺
驱车暂出郭,□□□□喧□□□□□□□□中尘□止耳中尘因□□□□□□□□□□□□□□□□既已尽天地皆□□□□□□□□□□□□□□□
赠蒋生莅赴镇沅经历
忠信与笃敬,蛮貊云可行。行迈何壮哉?远[涉]万里疆。我心久不远,宇宙如室堂。华夷本同天,岂不同三光?此言可书绅,亦可书心肠。书绅有时违,书心长不忘。
贺闻人母太孺人六十六华诞诗有序
闻人母者,闻人侍御诠之母,冢宰海日公之女弟,新建伯阳明子之姑母也,归贞庵公,相之儒业。贞庵告逝矣,母三十而孀居,六十如一日,志则贞矣。有子曰誾、曰诠,诠病剧,誾为焚香请身代之,遽毙。母曰:「天乎誾也,爱弟而毙乎!」哭之哀,[乃]丧明,其慈孝弟友则交感矣。诠学成,行令宝应有声,擢御史有声,帝乃推原善教,褒封母为太孺人。太孺人华诞,适逢其会,辛卯六月十有二日也,则感应之致矣。甘泉闻之曰:「以予观於世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夫父子兄弟上下之心,一於感应而天下治矣。」为赋诗以寿焉。且用□□观□
今日曷为□,□□开寿□。小寿逢六六,大寿祈百千。何以祈百千?□□无期□。何为不朽名?圣善流芳声。母仪自贞则,[海日难为兄]。伏生传尚书,卓为女中英。嘉言不出捆,善行溢[家]庭。□为众宾陈,众宾为我听。兄代弟病毙,母哭□丧明。一门感慈孝,蔼然为嘉祯。和德协上下,精诚达[穹]冥。仲氏新骑骢,宝应留清风。帝曰母善是,孺人特褒封。龙章与凤翟,五色来云中。风日清大夏,华诞适与逢。乃悟天人际,感应常相通。特为王母寿,於以寿无穷。
为栋塘大人题李侍御循义父也
美人隔溪岸,岸边双栋木。高支撑青穹,下荫寒塘曲。披图动遐想,林深恐幽独。此中有真境,是为虚灵谷。有欲往从之,寒泉须浊足。道逢乘骢郎,问询云中屋。
送太仆丞陈君钝斋抗疏左迁黄州通判诗
钝斋吾老[友],十载拜床下。抱材恒不售,时已有定价。叫阍论大礼,不肯诸公亚。三迁及仆丞,一疏落别驾。执经睨黄梅,且莫易呵骂。无住生尔心,可达圣仁舍。
送夏官正郎伍君左迁安吉判官诗
昔闻云间言,国有古君子。作者魏陆俦,扁舟五湖里。翩翩司马郎。遥遥鸱夷裔,[如]闻市虎谣。复道投杵起,垂翼天目游,再奋天门趐。磨泥在泥中,超然出清泚。丈夫贵自立,自古多此事。
送总运李挥使还维扬诗
维扬李挥将,从我甘泉山在扬州三十里。暂尔脱介胄,求闻俎豆间。文武非二道,折冲即周旋。今将韬略技,化为转运贤。异用本同体,君行宜勉旃。
送周侍御巡盐两淮名相
圣王公民利,天下为太藏。盐铁竭山海,山海无辉光。遂令长者心,千载憾弘羊。柱史怀忠义,斡旋岂无方?勇决义利几,载献治平章。
送汤刘二阴阳领职还乡
吾闻古周官,亦有挈壶氏。大者赞化育,调燮阴阳理。大道何洋洋?一阴与一阳。职思合其德,国士知无双。
秋官副郎张君允清奉诏归侍其严君天方大夫。仲冬七月,适遇七十有八华诞之辰,予忝旧知,诗以侑寿焉。名寰
昔我北趍召,倾盖过济宁。一晤语契意,知君自阳明。兹晨扣我户,告我当南行。圣明重孝理,俞允侍亲庭。家君夙谢事,冉冉八十龄。归当寿筵开,举酒招长庚。骑鹤众仙人,飘飘吹云笙。先生正加爵,怡然陶性灵。一养换三公,讵足为亲荣。予闻重叹息,世人失其恃。孩提有良知,人爵灭天经。孝哉张氏子,显亲在扬名。敬为作此诗,於以侑寿觥。
送张亭溪少宰终养还蜀
吾爱亭溪好,溪亭生孝思。溪云悬狄望,溪水照莱衣。衣中密密线,绵绵念母慈。寸心逾线长,万里牵慈闱。拜表昨陈情,微言感天经。明皇务孝理,辍讲归亲庭。一养重九鼎,三公为之轻。眉云喜色动,剑水赐衣明。慈孝苟相感,天机所由生。
友兰为张伯彦题
众皆爱兰名,我独爱兰馨。兰名起人听,兰馨养性灵。幽兰倚孤石,石边有丛竹。节砺馨愈幽,君子当三益。
赠黄门陈应和侃奉诏使琉球国
平生(还)[远]游志,万里乘长风。飘飘临倒影,高举凌苍空。北至北溟北,东至东海东。何其形迹滞?此愿将莫从。大鹏罹罗网,戢翼居樊笼。之子金闺彦,锦绣罗心胸。文星见眉宇,嘘气如长虹。又如插六翩,翛然驾高穹。自言有远役,秉节飞六龙。何以为前驱?两师与丰隆。将命遄朱鸟,呵护先祝融。予闻为起拜,高歌壮其行[?]。持被恋入直,安足为士雄?丈夫志六合,岂在寰堵中?
题心渔为钱洪甫乃尊
有心不在渔,纵渔亦无心。所以直钩子,心与寒潭深。无心亦无弦,吾以忘吾琴。
寿蕴斋翁陈君华诞诗有序
小司马胡用甫、大行人李子良为予言泰和省元陈子昌积之贤,且请赋诗寿其家君蕴斋翁焉。予未识陈子之面,因二子之言而知有陈氏子矣。既而胡、李二子以省元来谒予客邸,道其家君之贤,盖古所谓寿耇者也。予虽未识翁面,然而见陈氏之子,斯知其家君矣。二子者,以陈氏子问予所以为寿亲之道,且出其寿图,有九老焉。予曰:「以九老而寿,不亦可乎?老寿之数,□得八十三,元各得一百六十,合九老共得千[六]百有二十焉,是亦可以寿矣。」曰:「未也。」「然则以无穷寿可乎?」曰:「可。」「何谓无穷?」曰:「无穷者,道也。道者与宇宙一者也,宇宙一,斯无算矣。陈子能以此道体於其身,以寿其家君,寿亲之至者也,九老云乎哉。」乃为之赋诗一章,俾持归以侑寿觞[焉]。其诗曰:两生扣我门,请为陈翁寿。开图见九老,个个皆耆旧。□元百八十,共祝千六有?。我寿元无穷,充塞弥宇宙。混沌在我前,长庚在我后。持以寿陈翁,可传不可受。不□亦不一,愤捷看下手。弱水几清浅,蟠桃誂讵三就。下视[南]极星,日月双丸走。壬辰中秋廿一日。
送程舜敷内翰左迁岭南
道大古难容,斯言得无征。子家子叔子,不免涪州行。而子金闺彦,讲幄侍传经。一朝丧其朋,同义争死生。落官万里去,孤鴈渺天青。风波蹈岭海,时复立怔营。踟蹰望北斗,趍视南极星。瞻依石翁像,驻楫五羊城。
已及首夏遂尔寻春与诸同志游胜泉寺时春花已罢遂观源泉怅然啸歌偶而成韵
人生百年内,仅有百回春;若遭万日?,倏忽成灰尘。古人爱春光,可以怡心神;是春无内外,天地为一身。何哉浴沂子,暮春六七人;我游坐迟暮,不见春花妍。大夏草木盛,生意弥乾坤;四时本同原,吾以观源泉,啸歌人不闻。
於礼部后堂同诸公宴衍圣公得宾字
兹会曷为乐?所乐在嘉宾。素王有哲裔,蔼蔼温恭人。南宫荫芳树,宛若杏坛春;斯文本同家,十哲时同与席者:汪、夏、王、许、蔡、顾、周、张、张、席十公也集如云。共闻宣圣训,气义即同门;我尝见羹墙,况接其贤孙。圣皇重师道,俎豆临成均;百工骏奔奏,三氏翕然臻。御宴昭殊锡,初筵亦继陈;幸逢五□会,文物为一新。
题邹山人江湖诗舫,因以赠之。
邹子谈天来,随身带诗舫;何如坐星槎?浩荡银汉广。吟弄天婴怀,敲推地劳攘;天地我虚舟,阴阳荡双桨。忘言本无诗,超诣天机上。
送沉大行使山西有事於藩府癸巳六月
三晋多胜迹,唐虞帝王都;使君往问之,旧俗今有无?宽简尚熙皞,精一传执中;咨询如有得,归以献重瞳。
题芳洲为袁御医作
闻说芳洲好,芳洲吾爱之;芳洲有名橘,橘井有名医。名医能医人,大医能医国;吾怀一寸针,不得起民瘼。
癸巳八月七日,承同志诸君於杜氏园亭饯,相对假山,见时芳与松柏交发有感,即席赋此留别,以为诸君赠言之倡。
大火变朱夏,微凉遍秋阴;俯睇红芳□,仰观松柏林。感此时节改;安得不沉吟?自强贵及时,流光互侵寻。众星拱北极,孤鹤遗南音;所欣宇宙内,万里同此心。
走笔送刑部谢主事少南改官北上十月十日。
手持三尺法,气嘘九天云;岂无造化笔?宇宙能回春。
寄题沉东园别业有序
东园者,秀水沉君时旸之别号也。别业在溪东,东溪有东园,故号「东园」。东园有亭榭,亭榭外有思贤堂,沼鱼鹤鹿相与上下飞跃和鸣为乐。东园公日与绮里之流宴坐思贤堂,亦相与乐其乐,若浑然忘其为人与物也。令嗣黄门(谥)[谧]从予学,因请予赋之云。
丈人好别业,渺然在东溪;人号东园公,绮里偕游嬉。溪梁架飞虹,亭榭还茅茨;偃坐思贤堂,鱼鸟观鹿麋。何以爱东园?东园多朝曦;东园好炙背,东园物先熙。鸡鸣瑞色动,惊起金乌飞;金乌既已飞,照见扶桑枝。左攀扶桑枝,折之为牛棰;朝牧东园野,夜赋饭牛诗。以此谢荣□,岂知尧舜时?我屋异於是,无南北东西。洞达开八窗,八风感我帷;搴帷看时景,乌兔闲追随。坎止我居静,虚心动应离;动静随寂感,无为无无为。丈人闻我言,信乎能不疑;若询过庭际,谧也能言之。
题潘司马三锡册后有序
三锡,美褒庸也。曷为乎美褒庸?少司马莪峰潘 公,自为廷评、为佥宪、为副都御史,三受诰敕之褒,及为山东、福建巡海副使,为辽阳巡抚,为操江留都,亦三受玺书之命焉,故美之。曷为乎美之?书之册以恭君之休命,而对扬之,将俾恒寓诸其目,以志诸其心,匪直书诸其绅、铭诸其钟鼎尔也。夫土之积不厚,则其生物不蕃;木之根不深,则其花实不能硕。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然则是锡也,非其先世之积德与其本心积诚之致者乎?予因序其意而系之以诗云。
盘古未分判,乾坤尚鸿蒙。一锡天地辟,再锡民物丰,三锡人文朗,圣人出弥缝。乃闻大圣先,三命兹益恭;佝偻走循墙,铭鼎垂无穷。莪峰新安秀,簪笏夙显庸;四方迈宣力,帝锡三褒功。玺书复叠降,纶綍何殷隆?父老行叹息,信哉仁者荣。将以铭肺腑,肺腑难为工;将以书诸绅,绅亦有违从。不如置诸册,置座胜鼎钟;匪以夸稽古,维表事君终。
治官舍后小圃种蔬大吟
先哲家为山,予独爱坦夷。后园积土丘,铲高平其低。我无治平术,仿井理蔬畦;纵横称疏密,南北方东西。以兹如我心,周正无斜欹;抱瓮有代功,秸皋遂忘机。老夫自退食,随意行杖藜;非徒见生意,亦且调燮之。培灌自时若,雨旸不可期;怀彼灌园翁,食力无忸怩。利泽苟公溥,何必拔园葵;岂无废地力,而况暴殄为?理蔬不愧高,理蔬不愧卑;不熟知时馑,举著思氓疲。天下尚多山,崎岖不可?;安得尽经理,井授无流离。岂止无流离,乡井无寒饥;饥寒不切身,礼义生天彝。四方措兵刑,馨香格神祗;始知农圃事,是为太平基。泉叟癸巳冬,理蔬作此诗。
述先德诗四十韵有序
述先德者何?感圣恩也。何以感圣恩?嘉靖十二年癸巳七月五日,叨升南京礼部尚书。八月十九日,皇嗣生,沛恩海内,得封赠祖考,皆加尚书资政大夫焉。恩至渥矣,故感之。感之何以述先德?将俾子孙上不忘圣恩,下不忘先德焉。
维祖奉训初,治中肇德庆;倦游憩增城,定卜甘泉境。再传县簿君讳晚丁,民事亦簿领。元帅出乱季讳怀德,增江志云:「元季为保障头目。」一云:「时遥授元帅号。」,保障六乡靖;池鱼贷断死,先期自归命增江志云:「湛公有恩及人。人有盗池鱼者,时法严,当死,头目得专主杀,公遣归,辞其父母妻子来就刑,则依期而来。公曰:『死不复生、断不复绩。』宥之。」。他乡绐乞囚,完保十腰颈公访戴元帅,见其方杀人。公怜之,绐曰:「吾乡无可杀人,人不畏,请乞归斩之。」及与俱归,则密释之。。舟师厄苏寇,率义援乃竞;甘泉名义乡,获免降军令志云:「朝平定天下,公始安居乐业。」洪武十四年,邻境苏友兴作乱,朝命南雄侯征之,舟师失利几危,公率义勇敢死五百人,赴海救援之,总兵战舟乃解,遂奏免甘泉一都降民军云。」。孤婴暂微弱,继世复蕃盛。我祖樵林公,脊鹡鸰五呼应兄弟五人;人皆好夸靡,我独乐居静。宜栖上游庄,林塘互交映;我师石翁。尝卧游,题诗寄高兴。上苏上游樵,下钓铁江泳翁序云:「民泽祖樵林上游庄,有高栖遐遁之风,山樵水鱼之乐。」。春至理农桑,蚕熟谷亦颖。夫人即今赠夫人祖妣梁氏也。自蚕缫,谷易丝绢并;以兹广土业,土直宁优剩加价买田。孝友动里闾,行义太丘等。自兹重乡评,世业保终竟。显考曰怡庵,高才乃雄逞。直志靡欸曲,正色奸回屏。强弱以弱强,高义畏乡井。损己忧人忧,人众天久定。好士屡济贫,乐友侠游聘。长洗荤血肠,日啜十缾茗。谥妣曰贤母,四十孀居整。贞智与慈俭,纯诚自天性阳明王(光)[先]生题称曰「湛贤母」。高人阳明子,碑表阐幽行。恨公不立朝,大节唾奸佞。已上俱见阳明公赵员外表志碑文。水也寔不肖,承德数世永。每感尹母言,且免咸父订。妄秉圣途志,岁暮徒耿耿。特立与群疑,独行耻孤影。年颓志不酬,挥戈倡予猛。远道行跛鳖,渊泉汲短绠。二品蒙素餐,深夜愧私省。恭逢圣主恩,褒封一朝并。三世连八座,祖考及予姓。维昔世田家,迈迹自今炳。誓当报主恩,出心以为证。
赠宁波郑太守威甲午闰二月十七日
翩翩贤使君,五马仍朱轮。试问何所之?甬东东海滨。名郡是宁波,波宁时亦和。圣人坐明堂,民物无札瘥。君莫问我言,郡有四明山。四明如我心,四聪斯豁然。学山以为明,学海以为平;平政明照物,颖川凤凰鸣。
赠大理丞林次崖考绩之京闰月十八日
廷尉(入)[八]闽秀,意气凌秋旻。初年入棘寺,抗疏论辅臣。缙绅皆动色,名誉夷山尊;中遭长官怒,蠖屈道弥伸。磨泥出浊水,媚渊光照人。一作岭表士,贰平天下?;尚稽井田制,沟洫入毫分。岂不有司存?润泽在相君。三王不同礼,三事古所敦。此去觐明主,报政因奏言。民事为国本,笃恭天下平。食足礼义兴,自余无足论。吾衰志明农,圣人起周殷。复古如有作,愿为受一?。
赠季明德左迁辰州甲午三月五日
网罟以鱼设,维鸿则罹之;鱼鸿各有命,乌用尤网为。季子黑貂弊,贵富会有时;矧兹性不存,子昔事於斯。尧舜亦浮云,稷契逢昌期;丹砂在尘土就辰州言,一朝发光辉。何以发光辉?神理可以推。
云龙吟有序
李仲谦侍御以巡仓浦,陈道源侍御以巡江浦,二子同心於学,同励二政,今又同行,复命诗以送之。
食哉兵所天,兵乃国司命;兵食既两足,二豪来报政。二人本同心,其利乃断金;弦琴起瞻斗,送之云龙吟。
重游牛首山宵行呈同游冼司空罗江
宵征林路黑,七圣亦迷踪;仆夫随老马,即与吾知同。大智沛闻见,可以达天聪;以兹登名山,步步超无穷。旧游与新游,十载如梦中;自得新景好,安知旧迹空。
赠周世清表弟省祭还南海诗十六韵甲午六月初十日。
尔之慈亲家,乃我表姨母;一体姑舅亲,譬之左右手。我幼依尔家,直至十八九;读书学尔叔,深衷自天诱。微此谁开先?终作田舍叟;及我显翰林,尔家运不偶。一兄罹祸罗,二老宵奔走;尚愧我力微,不能解纷纠。尔时在弱劣,讵意振周后;爱尔谨慎姿,贞此三尺守。怜义不怜钱,狱掾於公厚;三考入神州,通(藉)[籍]登选部。省祭归山田,衣冠贲幽牖;谁莫薄为吏,委吏宣圣受。曹参以封侯,安期以不朽?高卑不高卑,太山等培塿。
赠新举人怀远杨生时秀
翩翩高广文,寄书江东滨。道逢杨子居,於於来问津。要 津在方寸,平步於青云。
题两峰书屋诗有序
两峰,赠叶生应元也。生爱罗浮之胜,以两峰近似罗浮,故以拟之,因托以自号。其前峰曰九龙湖、曰龟湖,皆助两峰之胜者也,故诗词及焉。
两峰在何处?缥渺罗浮东;鸡鸣海日动,隐映扶叶丛。中有读书屋,悬崖挂苍穹;夫鉴开龟湖,湖月照九龙。叶生二亲葬在此。何以爱两峰?万物一体中;居两以观一,两峰一峰同。反观万卷破,一念入无穷。
题画七首
王母去何处?蟠桃几树幽?凭君收此画,方朔恐来偷。洪涛起舂天,天地谁撑拄?若非画品工,不信中流柱。盖有千寻木,千秋为栋梁;安得作大厦,尽庇尔多方。逝水滔滔去,水流心不流;舟行戒?滪,暗石在中洲。吕纪挥醉笔,能作双鹤鸣;作者与鸣化,遗鹤在荒汀。稚子弄影罢,祗供静眼观;见影不见形,少间亦无存。我目无存画,翻怜影弄儿;相怜无了日,相弄无穷期。
游梅花水
昔观南海水,今见梅花泉;沛然生我心,因知南海源。
广德州儒学新建青云楼诗有序
夫青云楼者,今广德州判官、前侍御史丰城?君梦卜之所建,以登学士诸生子广德者 也。楼成,?君介邓司训廷凤与黄、方二生以告甘泉子,甘泉子笑曰:「夫?君之为斯楼也,岂徒以供尔师生登眺而已哉?夫青云以言青紫也,楼以言其高也,期诸生以高取青紫也。期诸生以高取青紫者,期诸生以崇德也。夫崇德则德广而日高,德日高则於取青紫也夫何有?故堂以言其基也,阶以言其升也,梯以言其升之级也。今夫为楼居者,有堂基然后有栋宇,有栋宇然后有阶升,有阶升然后有梯级。学也者,觉也;先觉者,所以觉后觉也,故忠信以为堂基,多识前言往行,蓄德以为栋宇;学问思辨笃行,知行并进以为阶升,梯级广大高明以为登览,中庸精微以为归宿独到之地。此?君觉诸生之意也。若夫区区舍本而求末,舍内而求诸外,声音笑貌儿戏以取青紫者,岂?君所望於诸生以待来学者哉?甘泉子既以扩?君之意,系之以雅诗,凡后之登斯楼者,盍亦咏歌其上,庶有感於斯文。」
高楼何嶙峋?凌空抉青云;云间摘明月,海底见朝肵。试问谁栋宇?广德?使君;嗟尔青云子,洒落来凭栏。见云不见空,变态倏如神;何以倏如神?是神无长存。无存还太空,如我心清真;肤寸起天末,神尧亦放勋。放勋与清真,可以有无言;人者云眼青,我见云漠然。白衣与苍狗,一体相化迁;立谈取卿相,如平步云烟。楼外不属楼,天上还有天;舜禹有天下,所以不与焉。立己如己高,何以齐泰巅?以无常观常,常莫为之先。履危若平地,悠然见参前;寄语青云子,登楼如是观。
阳峰石首张学士璧崇象所居之山峰也,以为号
吾爱阳峰子,因之询阳峰;阳峰何面目?无乃阳峰同。壁立几万仞,路盘几百重;秀色入天青,峭削金芙蓉。匪但爱秀色,阳德当正中;中山时出云,沛雨弥西东。风云一相遇,变化不可穷;神速在呼吸,调燮希神功。
仰宸楼石首张学士所建,以贮钦赐书翰之楼也
仰宸在何处?缥缈奎壁间;阳山以为经,长江为之权。经纬应天象,上侵霄汉端;楼中何所有?天章耀奎文。回?吹天花,五色成锦云;俯首读宸翰,仰面瞻紫(震)[宸]。紫宸不可见,心同珠斗旋。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送大司空何石湖先生乞休还越甲午十一月三十日
宦海挂孤帆,曾联石湖舟;石湖今到岸,而我犹中流。五里闻覆载,十里惊石尤;还家告妻子,色变有余忧。出身至卿相,收身相上头;二疏畏尊名,弓冶有箕裘。人叹贤大夫,羁鹰脱臂鞴;仰望冥冥翼,神爽与天游。自非济川材,无成独淹留。
暮於中和桥玄真观访大行钱采之,坐话不觉城门已闭,回驾宿玄房,得会吴秋官仲敬携酌赋此。
阮生泣途穷,不知有回驾;易贵穷则变,变通道乃大。达处岂无塞,塞处达斯得;达塞一以观,何必妄欣戚。回?吹我裳,超然坐玄房;胡为得良友,共此灯烛光。灯烛同心光,觞酌三相忘;诣道亦如是,何用而不臧。
孝思诗为卢上舍尧俞母应氏作
卢生笃孝思,终身念母慈;绵绵衣上线,见母不见衣。笑语与居处,优乎见容止;行道以立身,大孝在吾子。
送巡按卢侍御还朝乙未二月二十日
绣衣乘马骢,人好马亦好;问俗来周南,不践[春郊]草。春草春来生,春去愁凋零;愿言絷其马,使君且莫行。
送南道宋侍御升真定太守之任名宜,乙未三月十日
行迈何於於?专城新剖符;昔骑青骢马,今乘朱轮车。问是谁刺史?唐时宋大夫;若人秉明德,福星辉上都。所重在畿辅,圣主今虞唐。
寄题心期院诗有序
心期,心学也。亭旧卜五溪,已而不果。督学闻人君诠、巡按虞君守愚既定九华山两书院,池州守侯君缄、贰守任君柱,以前御史柯君乔及诸生吴筥、江学曾之请,卜无相寺后地为心期下院,以便来学登山者之小憩讲习也。甘泉子闻而作是诗,刻之院壁。
心期在何处?十载念存存;不住五溪流,超然无相前。无相夫何如?有物为之先;举手见九华,回头看逝川。梦中此何景?与我同自然。前朝谁地主?高人王季文。昔为讲席地,今化梵林禅;天道有往复,邪正互相沿。闻虞并骢马,指顾来开山;徘徊两书院,仍结心期缘。黄堂有贤主,吴江诸席珍;双峰子柯子,同洗金沙泉院西泉名。一洗心体真,再洗天地新。何□□□□,熙穆如初春。作诗矢心期,他时看浴云。
送程太守资之南昌
昔在东都时,南守有陈蕃;孺子本高标,孤榻为之悬。云卿踰垣来,素餐织屦钱;三贤久已逝,意气凛犹存。君乘五马去,缓辔西湖前;履地若思齐,为我访其人。君材堪大厦,岂但烹小鲜;古来多入相,黄霸起颖川。
送许太守管之兴化
兴化古名郡,庙为长者留李宏;何以称长者?筑陂灌民畴。闻有障海堰,亦有黄公桥旧名定海桥,前守黄君一道所修故云。桥成不自度,鹊去空遗巢。鱼性恶其网,人情忌其高;令德全恺悌,吐茹岂刚柔。民俗望风变,再来段大夫志录段鹏知兴化,旧俗为之一新。
寄题九华山书院有序
九华山甘泉书院,在书堂记之址,与阳明书院相上下。门人江学曾诸生既不得於五溪者之所改图,池守侯君缄、贰守任君柱之所请,前御史柯君乔之所赞,督学闻人君诠、巡按虞君守愚之所定卜而创置,以为甘泉子他时归隐之所憩息,而与诸生之所欲习之地者也。余欲拂衣以往而未能也,聊作诗,寄意神游焉。
昔年阳明子,为我说九[华];夜□梦此山,令我胸嵯峨。九[华]后□□,是为太极门;得意何必登,神游九有全。两君回、虞也开两堂,二侯侯、任也为赞襄;下上如生平,千载同徜徉。堂□□城外,九华於兹会;甘泉山堂前,堂胜益可爱。诸贤若爱泉,人人有真源;自酌乃自得,且勿信吾言。
寿闻人母王大夫人七十华诞诗有序
祁门程生清告甘泉子曰:「六月十二,寔维我宗师北江子闻人先生母夫人七十初度之辰,维我公以道义之雅,宜有言以寿祝。」甘泉子曰:「寿其可知也,北吾素所期於北江子以致之於太夫人者也,且以学曾子之事亲而方诸老莱子之儿戏,以豸绣而善养,当乎斑衣之舞跌,诚未知其孰贤也。吾何爱於言哉?言之不足,遂长言之。」
王母下瑶台,开颜宴曾孙;亦有偷桃儿,闯焉来窥门。夫人天姥精,圣善女中英;阳明为之侄,海日为之兄。盛夏物生长,天地何高广?有子开寿筵,万寿歌遗响。何谓寿之道?生生之谓寿;何以寿生生?天地共悠久。
送刘祠祭实夫迁宪佥之广右
昔我犹词垣,刘子居黄门;一挥紫薇幕,为发抗直言。今[我]掌南礼,实夫[在]祠祭;不[减]骯脏姿,徐思强人音。□□不失听,为下不失正;岂□□贯城,可使天下定。
福山素心亭诗有序
尝闻婺源有福山之胜,山有总灵洞,有自然岩,其余名胜不可胜纪。有泉曰洗心泉,方生纯仁及瓘兄弟,黄生善及奇叔侄,与诸同志治之为讲学之地。泉上有亭,予名之曰素心亭。夫心之自然,是以总灵,故洗心则心素矣,素心则无所用洗矣。因作诗寄题其上,以示诸同心者。
福山福何如?百顺之谓福;左刚石山而右柔土山,阴阳合其德。天一以生水,水泉应心澄;是名为洗心,是心亦何形?无形亦无滓,素心无可洗;吾将携素琴,为君鼓於此。
题春庵为周医士,乙未六月二十九日
求春春庵中,春了无可觅;逍遥坐灵台,生意盎充塞。问春从何来?来处亦无迹;化为方寸丹,可起天下瘼。
送令尹王君时简之崇仁
郎星耀江濒,百里剖符新;问道秉信车,逍遥入崇仁。仁者视民伤,割鸡忌烹鲜;恺悌有乾禄,平易为近民。此地昔多岐,行行戒迷津。
送李希孟掌教安义
希孟问我言?我言然不然;语贤以希孟,希圣以希天。□岂外此哉?万性同一原;送子去安义,安义斯安仁。仁义已皆得,遐以不作人。
寄寿别驾潜庵曾先生华诞诗
罗浮七洞天,增城为近邻;龟峰与鹤岭,瑞日生紫云。逢辰思岳降,渺然忆怀人;若人抱潜德,於我为交亲。别驾不肯展,凤毛光日新;望云开寿域,系此斑衣身;龟以祝奇算,鹤以呈遐年;我为歌南山,寿之於无垠。
赠延平太守沈君景明之任
五马何刺史?天曹照延平;因君履贤地,令我思齐生。毫厘千里辨,终古有余情;为我拜其墓,因之扣天灵。天灵自不远,参前或倚衡;之子怀明德,煌煌曜福星。以□□民隐,三载治功成。
题听雪
人皆知雪形,子独知雪声;雪形知洁白,雪声知轻清。人皆知形声,我独知性情;形声得其似,性情契元精。何以为元精?阴阳无定名;既已无定名,我诗何足征。
赠谢生显归祁门
吾闻谢上蔡,克己最精明;自谓知本体,主翁长惺惺。如何习危阶,未去十年矜;忘助两勿间,天理自已呈。真机一入手,骄吝何由生?归哉谢氏子,九万慎程途。
二子涉长江二章章十句
二子涉长江,赠沈生、高生还维扬也。珠也沉潜、简也高明,然沉潜而不滞,是故有刚克焉;高明而不亢,是故有柔克焉。二子者,皆能超然不落忘助,自损益以归中正者也,於其还也,赠以此诗,究知本之学焉。
二子涉长江,采采秋芙蓉;采之欲奚为?怀彼无极翁。采花食其实,实衷苦心同;岂但此心同,直外而通中。自恐采迟暮,凋落随飞蓬。
二子采芙蓉,因得直通理;刊落支蔓□,於以观太始。尝闻十丈花,孤光映天地;何以映天地?如船之藕是。欲窥本来相,来照玉井水新泉精舍池名玉井。
江东登舟中流阻风易以小艇乃能□岸
晓出江东门,遥望江浦埏;风波咫尺耳,而况万里船。船大难为用,舴艋吾周旋;尝闻一苇杭,传说济巨川。留滞荒洲外,嗟哉行路难。
谒定山先生祠
巍巍定山孤,高士不入俗;涔涔定山云,作雨不盈谷。伊人久云亡,山水留芳躅;我涂出新江,瞻望宛在目。涉江采苹芷,敶词奠衷曲;苹芷亦非馨,惟馨在明德。
观玻璃泉泉在[盱眙]山
吾爱玻璃泉,泉与心同渊;不待酌饮之,心源已涓涓。涓流作大海,坏土成高山;山高乃有灵,水深蛟龙蟠。
泗州夙赴基运山祭告中
鸡鸣夙严驾,戴月冒秋霜。皇命事三陵,於焉肃祼将。踧踖履神地,草莱愁践伤。生意谅无极,勿使我心慌。
泗州学讲后作示诸生
圣途久芜秽,吾衰复谁治?人乃天地心,三才为纲维。如何餍糠粕,人人醉如泥;安得独醒者,哺糟啜其醨。豁然见天地,见南北东西;与心有六经,见心能昔为。见心本广大,见心本精微;见心本高明,见心无倚被。人心即宇宙,人心即两仪;两仪与宇宙,吾能握其机。问机是何为?欲语逼归期;诸生试自思,反求自得之。
宿瑞岩道院
悬榻第一山,况在最高峰。淮流转地轴,高木摇天风。云卧秋气肃,冥栖晓露浓。洒落群物表,如身在虚空。虚空复何有?扰扰将奚从?鸟欣暂止木,久在樊笼中。
登泗城北楼
登上城北楼,遥遥望三陵;王气何郁葱?千载藏威灵。城面(旴?)[盱眙]山,淮泗来遶城;低回思沐邑,依稀怀镐京。河流泌洋洋,玄鸟兹降精;卜年讵有极,祈天岂无征。
初宿甘泉山书院楼中
晓下甘泉山,暮宿山下院甘泉山书院也。诸贤翕然臻,杏树坛□□□□有□□高杏。超然得予情,楼高仰宸楼也原底平。平原似广大,高楼似高明;诸贤欲见焉,且须凭楼轩。各自得自心,吾亦欲无言。
九日同诸贤登高甘泉山有序
嘉靖乙未,予奉祭告於泗州,归途出维扬。九月九日,予约巡鹾侍御芝南徐子同登高於甘泉山,徐子欣然许约,予乃携火生坤、沉生珠先期往宿於山上。九日,徐子乃至,都运范君?、通守闵君廷珪、赵君沆、节推徐君守义、挥使李君懋、县尹王君惟贤、掌教高君简、训导李君世用、太学生史生起蛰、史生书,府、县学诸生:方生顼、葛生涧、张生藻、张生沈、周生玮、儒士王生仁、刘生昊暨弟显咸来,先后登焉。芝南与予登酌於第一峰,环视诸山旁围,诸山在江南者,□□如列坐前,释子作乐於云外,飘飘如钧天之音,从天而下。或曰:「公之游乐此乎?」曰:「而知有声之声,而未知无声之声,而知人乐,而未 知天乐矣。」侍御籧然有契而笑曰:「吾当为作亭於此,先生当记之。」遂扶而南,遍酌於诸峰。父老告曰:「此山七峰连络如斗,平地错落,诸圆冈凡二十八,如宿星之拱斗焉。」甘泉子曰:「而知有形之形,而未知无形之形也。」遂与芝南子历诸峰,凡四五移席,席每三数酌,酌必三数泛菊焉,曰:「开辟以来,即有此山,不知曾有如此人登高於此、酌酒於此、泛菊於此否 ?此山旷世之遇,不可使一峰之不及也。」徐子叹曰:「持此心以用人,则野无遗贤;持此心以惠民,则无一夫之不获矣。」甘泉子曰:「此相天下者之事,吾何知焉?吾知游山焉耳。」徐君既别去,予复与公敬数十人者赏菊於上方,越宿乃返。抚景兴怀,乃为作二诗纪胜游焉。
名节寻名山,四美兼二难。不知循去步,已历翠微间。独立在物表,高视乎尘寰。斯人苦长勤,时去未知还。高歌发长啸,连山起雾烟。
泉山一方高,其高能几何?不能千尺耳,罗浮之丘阿。罗浮自海□,万丈突巍峨;以顶等高卑,未知孰为多。此山系望远,地位累坡陀;此山可远望,紫气腾冲和。望之已可爱,而况来登歌?即事既已高,万丈如吾何?
芝南篇赠徐子有序
夫芝南何谓者也?侍御徐子远卿自谓也。夫芝南者,芝山之南也,徐子居焉,故芝之言其德也,南以言其方也。何以言其方也?言阳方也、言离明也。何以言阳方、言离明也?阳且明者,天地之生德也,君子之德,法乎天地焉也。芝不世出,君子不世有,故以比诸君子。是故芝之懿有三焉:德具五行,色具五彩,香具五臭。是故以本者尚其德,以象者尚其色,以香者尚其臭。尚其德,故君子务本焉;尚其色,故动容中礼焉;尚其臭,故百世流芳焉。君子有此三者,故其阳德与天地合,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天下皆如在芝兰之室矣。作芝南篇。
上上甘泉山,邂逅逢使君;邀与酌甘泉,意气香袭人。云生浙水深,家住芝山南;君子秉明德,馨香发幽岑。幽岑以韬光,明德在离方;氤氲塞宇宙,烨熠何皇皇。一年昔三秀,五百昌期缪;阔哉何寥寥?绝无而仅有。灵根入厚地,孤光映穹昊;藏心美灵根,疾徐应心手。心手皆自然,忘助一无作;问何为灵根?此根何处讨。
九月十一日将从瓜洲渡江游焦山阻风
涉江访焦山,焦山在目前;风伯有何意?而使不济焉。不济命乎而,遗予不尽思;如彼隐德者,缄藏极神机。草木与崖石,处处皆吾益;草以观我生,石以砺予力。
访焦山焦公隐居处
吾闻焦先生,避地来隐沦;不受天子召,变名匿其身。当时如弃灰,后世如席珍;固此一人耳,美恶异等伦。遗祠依古剎,寂寞江海滨;因思乘桴叟,敻绝真天人。安得从之游?究竟所未闻。
雨登茅山上宫遂宿道院二首
云塞前无路,徐行乃有通。不知转忽间,脚踏最高峰。我衣湿寒云,我袖飘天风。三茅皆失色,万象归玄同。玄同夫何如?吾以观无穷。望山山可怜,到山已忘山。问我到山意?此意亦忘言。忘言是忘我,安知山为大?山上不属山,空中一鸟过。
赠少司寇潘石泉年兄先生赴召入京
甘泉於石泉,本性同气味;合是清者流,异派为兄弟。石泉别甘泉,白日飞黄去;手持三尺法,五色云生处。愿酌石下清,为世洗冤滞;非但洗冤滞,洗彼眼中翳。
经宪俞子奏最上京诗以送之名有孚
秋江秋水清,秋空秋月明;肃肃霜台客,水月随之行。明月照子襟,清江渥子缨;况值清明时,皇路无险倾。清心以明德,劳谦有终吉;佝偻走循墙,家庭有遗则。於己无胜心,於物无德色;何以上功最?谦者德之益。
赠倪考功迁任少参之两浙
伯氏乘骢騋,从我游金台;红尘白日翳,易水悲风回。爱弟青云器,新参紫薇治;到家奏埙箎,歌啸致予意。
偶笔答白川子张秋官嘉秀
东方有白水,西方有黑水;天地有玄黄,安得有二体?白水亦是川,黑水亦是川;同是润下性,万善无二根。谁来叹逝川?谁来此观澜?白日白川子,可以洗心言。
送仪制顾郎中迁山东佥事
仪制本清吏,积弊颇厘革;吾志在邦礼,尔明赞予力。以礼达诸刑,伐柯不远则;尝闻伯夷典,可以折民忒。五刑属三千,依伦以立极;以兹协於中,配命在天德。
赠项精膳迁抚州太守
吾爱项平父,居然受道姿;自惭立达者,欲人人得知。之子有至性,谦虚吾不疑;畏利人称怯,避权时或嗤。昔在四司僚,今乘千里车;朱轮入抚境,为拜两贤祠。两□□为谁?崇仁与金溪;其人死不亡,履地当思齐。
赠医士叶子新还维扬诗有序
叶子子新鼎者,姑苏人也,少游於江湖之间,以访医道。得师朱进卿氏,又得杨介诚氏。及遇蒋卿实氏,舍其学而求闻正学焉。或曰:「夫正学求仁也,医学仁术也,子以正学为体、以医学为用,不可乎?」生之言曰:「夫元气完全,何用於补?去其害元气者尔。」甘泉子闻之曰:「甚矣!生之言,似吾合一之学也。天理完全,何用於益?去其害天理者尔。」乙未仲冬(秒)[杪],予陡病痰厥,几危,亟以苏合丸下之。然火时作,时医治之,罔效益剧。秋官高子公敬闻之,以叶生自扬来视疾,加药三服,痰下数升,疾乃渐愈。於其还也,赠以是诗。
叶生自蒋氏,作用出岐黄;手持百药匕,捷下回真阳。造物何小儿?令我病张皇;痰火炎昆仑,面赭手足僵。二陈与四物,时医执其常;之子自扬来,视脉为剂量。如彼大将谋,应变无定方;多谢瓜蒌子,洗我醒血肠。邪涎下数升,正气乃一张;浃旬水火济,冷焰发辉光。因兹悟神理,报之合一章。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过滁州感旧作奉胡时振崔来凤二太仆田叔禾太守兼示二孟生
遵涂出滁阳,望望琅耶山。昔日阳明子,相期共跻攀。寂寞卧山房,共话儒释言。何期念载下,复此同诸贤。俛怀丰乐地,壮心与盘桓。冥搜醉翁处,窥潭有龙蟠。醉翁醉亦得,蟠龙不可乾。
送大司徒王舆浦先生三载考绩之京丙申二月七日
澄澄舆浦水,水清人亦清;照见公廉慎,照公勤物刑。委身事明主,三事特一生;执此行报政,无愧天日明。
赠唐西洲司徒转北部有序
少司徒唐公西洲先生,吾省望也。予忝与三十年交,义不浅,於其奉诏转北部也,情见乎辞,辞而长言之,得六韵古诗以赠之。爱西洲嘉号偶与予居之邻乡同也,因以托兴焉。
君居西洲西,我居东洲东;东西永相望,中有一水通。君行北极北,我将南极南;南北本同天,何用悲商参?行矣怅予望,望绝继以音;音书宜慰我,慰我停云吟。
赠南阳节推陈君羽伯之任诗
才华映青春,行年初向立。手持郡尉符,泝江胡汲汲。闻经诸葛墟,为访卧龙室。何以开诚心?何以广忠益?满堂方燕笑,勿使向隅泣。
送吴纯伯奉诏归侍养宫保白楼翁
吴子秀延陵,拜疏还亲庭;出门姓字显,归家仁孝成。上堂事二养,下帷读六经;孝以顺其亲,仁以成其身。身亲非二致,致孝本自仁;我语无征信,君家有大人。
赠宁州吏目王君策宜兴人
昔泝荆溪澜,登歌南岳山宜兴山名。今见荆溪子,令我心飘然。之子南岳秀,官卑五马后;南岳何必高?壁立有孤操。
题橘园野仙卷为医士叶新鼎
种橘不种杏,杏多人病多。橘井有天泉,汲者来自歌。寄语野仙子,此泉同大罗。
有瑞堂诗有序
有瑞堂者,姚江致政沈臬佥先生肯构厥考所遗之堂也。堂适成而有花瑞焉:曰桃,则两实而并蒂;曰菊,则一蒂而两花;曰葵,则七花而共蒂;曰鸡冠,则日肖形逼真而峨乎岌然伟观也。是故桃以瑞夫美实也,菊以瑞夫逸德也,葵以向日、以瑞忠也,鸡冠以瑞武、以斗邪也,夫是谓之有瑞,此堂之所以名也。曰:「然则斯瑞何瑞矣?」甘泉子曰:「瑞臬佥公静养以植,众善和德之应也。瑞其有子澧、文澜以峨豸冠衣绣斧之贞也;瑞其奕世进士祖子孙显受荣恩,将以求於无穷也。」是故甘泉子闻而瑞之以诗,以广德瑞焉云尔。
有瑞复有瑞,有瑞在虞周。气机一相感,谁辩瑞所由。邈兹千载下,同气如相求。下瑞以形化,上瑞与天侔。洋洋鉴湖水,中有沈隐侯。闲开有瑞堂,遶堂花遭周。三葩出并蒂,桃菊葵同休。鸡冠峨似豸,正色莫与俦。君子秉明哲,奕世绍箕裘。阴阳须合德,奇偶会神谋。达观大化内,天地其同流。嘉靖丙申五月端阳日
赠东莞地官正郎李惟肖希说三载考满之京有作
平生子李子,昔会在长乾。世态与时变,旧盟终不寒。试问何能尔?恒性若存存。远迹沧洲外,沈冥白云端。廿年策天府,三载在郎官。报政朝天去,嗟嗟行路难。丙申五月十九日
题李仲谦昆仲程门立雪图
亭亭高明家,廓然似吾庐;吾庐夫何如?天下之广居。立门对两生,无乃游杨欤?闻有立雪贤,雪深三尺余。伊川不可作,举世无师儒;两生侍立门,又如濂溪徒。闻有吟弄姿,清风满八区;世无无极翁,谁传太极乎?太极在予心,风雪皆真吾;收之还灵府,请君卷此图。
登九华
爱鱼数临渊,安知网罟愆?爱山见山好,安知上山难?山高高无极,步步如升天。有如入大道,疾徐无所先。无先即高步,造诣何超然?俯视众山小,洒落如云烟。特立在中峰,邈矣坐忘言。
中亭诗有序
中亭者,九华中峰之亭也。夫一阴一阳,刚柔合德,是之谓「中」,圣人之道也。亭在中峰,中峰在湛子中堂之后。嘉靖丙申八月二十六日,池州太守陆子所默冈赞予登九华而堂适成,景青阳施子观卿大观登绝顶,乡进士南陵汪子道夫、穷其最胜石上,憩於中峰,人人快乐,汪子慨然为作石亭於其上,湛子名之曰「中亭」,作诗镵於崖石,以示来者。
逍遥上九华,洒落山中央。中央在何处?山水围书堂旧名「书堂记」。中坐得中心,中道靡狷狂。有如诣道者,广大极高明?。幸逢贤郡主,导我从施汪。施子撰杖履,凌空步中冈。道夫起中亭,倒影临天光。昊天及明旦,游衍共出王。人人有泰山,毋曰让未遑。我诗?崖石,千秋永不忘。
过柯双华侍御山居有序
予游九华,往返两过柯双华侍御家,见阳明子诗,以为未见双峰,予以能会双峰之道,即是双峰,何必更见双峰?双峰今为双华也,因次韵焉。
如我爱双峰,到眼心会景;爱此峰下人,苗秀方实颖。云开山露光,云合山色屏;开合如我心,对之心数省。
醒老亭诗
谁能名醒老?阳明独名之;醒老何以名?举世醉如泥。大醉天地昏,小醉丧威仪;安得独醒者?哺糟啜其醨。一醒撤人机,再醒撤天机;天人既已撤,天地同无为。天岂去此哉?先训有家遗;种秫不种林,秫解忘忧时。
访静斋少宰陈公书院
予以考满,由江湖南归泰和,前少宰静斋中丞 陈公预遣其子上舍迎予舟中,予因登舟敬造竹所,则静斋书院也。静斋不在,径自登楼,楼上有阁,甚为奇观。须臾静斋公至矣,相对甚欢,言符昔时诗语,大笑而别,作此。丙申九月十二日也。
凌厉江湖风,风波靡时定。舍舟扣静斋,斋境与心静。何以得予怀?静乃天之性。看竹如主人,君子予所敬。凭虚上高楼,楼上合愈?。仰入飞鸟门,俯鉴蛟龙井。诣道如是观,超然发深省。
过梅岭感兴二首
步出折梅亭,行行且停停。喜望桑梓迩,肃肃迅霄征。回思昨宵火,旅魂为怔营。不能亟极救,如我伤群生。一城焚尚可,四方若为情。谁挽天河水?谁灭天火星?毋曰既焦烂,乃尚可回生。
步过梅关西,忽忽如梦归。屈指十五年,始踏乡土坨。爵新人惟旧,安足为盈亏?维有耿耿心,七圣不能迷。七圣如皆迷,神明自合知。手写王道疏,奉赋同游诗。岂谓天盖高?自是诚悃微。乘流下曲江,矢心酌武溪。焚香拜两贤,俯仰正凄悲。凄悲无奈何,歌啸徒嘘欷。
过清溪黄太学生绣绪宸谈异泉之胜作此以为他时往观卜筑之张本
吾爱三黄生,排闼临清溪。吾爱清溪水,浣此胸中泥。泥滓消且尽,心月澄光辉。还闻山上泉,灵异天下奇。朝夕应潮起,其声隐如雷。乃知气机鼓,通窍靡高卑。此溪何所自?此泉何所为?因悟一本理,共君契玄机。吾欲卜泉上,相与日追随。
罗浮四诗有序
罗浮四诗者,甘泉子之所作也。甘泉子昔在弘治丙辛曾两登罗浮矣,越三四十年,自落宦途而此心念念未尝忘此山者,嘉靖丙申十一月二十六日至增城,遥望罗浮,勃焉兴怀,是日亟了人事,一宿凤凰山明诚书院。厥明,遂偕宪长卢望峰先生,携诸生新昌罗生儒锦、余姚王生仁、太平王生盘、顺德陈生说言、周生万芳、周生学心、东莞梁生文宾、钟生景星、黄生士英、谢生永祎、黎生、谢生与规、番禺郭生伯仁、增城曾生致道、张生文海、伍生誾、黎生滚、黄生文典、张生文济、伍生山、伍生就汤及吾婿吴生宏、宏子甥元科二十五人者,晨渡相江而东。二十八日到山,同卜书院之基於朱明东洞,明日又卜西洞。於时如约而至者:伍君栗夫、陈君以德、吾兄行素翁也;闻风而后来者:博罗胡掌教子学、鲁秋官子鲁、黄地官时卿、时卿子某、子鲁孙某、近山徐生一龙、其侄邦仕也。二十九日乃下山,而东筦李生一契、一夔以黄生大行来赴会於洞口矣。是游也,大小协孚,前后奔奏,不期然而然,皆出於人心之同然者,乐以山水而不在於山水之间。视诸昔年之游,但留情於杯酌诗句之末,而未有道义会集之乐者,似不侔矣。因感叹而不足,遂为长言以记斯胜,不知后之视今,与[今]之视昔,又何如也。
人事百窘逼,望山即罗浮也心一怡。苦乐本无门,维人自致之。祥禽困雕笼,幽鸟择高枝。鹪鹩乃自足,琐琐亦奚为。右初程出郭望罗浮
北风吹宿雾,天宇何寥廓!罗浮众仙人,为我开云幕。簪笏非素心。泉石有夙约。得所自得生,忘景亦忘乐。
步步上飞云,一步度一?;?尽见真源,一切了缘业。下看金鸟忙,长啸玉兔捷;而我本无为,宇宙同超越。右登飞云
昔欲卜朱明,以为元明宅。非为绝人境,远道迅所适。凿石开院门,搴萝补石隙。闲携二三子,来共散书册。念此三十年,志愿会须得。右卜书院於朱明洞。
兼卜朱明两洞诗有序
予既与诸生先卜朱明东洞矣,曾生学之又言西洞之胜,遂兼有之。盖东洞在虾蟆峰之南,西洞在麻姑峰之左,皆罗浮之最胜者也,诗之纪之。
遂卜朱明西,乃兼朱明东。东西如日月,大地普玄同。何以爱东洞?虾蟆峰名,洞后起青空。何以爱西洞?麻姑秀芙蓉。朝日未出时,先见东海红。新月欲吐夜,坐待西岩中。日月互来往,吾以观无穷。
丙申十二月七日偕文明府汤县博伍太和诸友同游娥眉山莲花洞有作
凌晨巾我车,天宇极清廓。闲从同心人,莲洞视兴作。兴作夫何为?讲堂开正学。正学谁同心?令君与县博。共结逍遥游,散此无怀乐。天路入虚无,地势乾碧落。三心明心、胜心、成心也浣飞泉,千仞书石壁洞口一石如穹碑,高五丈、阔二丈。遥望飞云峰,忆我朱明宅。浩气穷八弦,聊兹寄鸿迹。
再宿莲洞有作
吾爱娥眉山,娥眉淡不如;吾爱莲花蕊俗以此洞似莲花,故名之云,花光映太虚。出门重延望,随意命柴车;凌空入鸟道,绝境寻吾庐。入暮迅登陟,志往忘崎岖;后蹑聚星石,前望二台墟。侧身度飞流,秉烛观崖书;险尽履平地,孤笑多艰余。枕簟依云岫,玉露沾衣裾;衣裾沾尚可,勿使愿相违。
美邑尹文侯诗
尝闻恺悌人,刚柔靡茹舍;厥德用允修,是为循良者。吾增今文翁,纯然用德化;莅顽有笑谈,琴堂无叱咤。发摘钩筩外,挞辱莆鞭下;游息吏治余,燕喜乐育暇。开我莲洞堂,定我赡田价;诸生日云集,斯道亦风播。以仁化不仁,不仁当避舍;泉叟敬作诗,循良绩以大。
观清溪灵泉书院刻崖石
暮泊清溪隈,朝登凤凰台。凤凰去千载,遗台尚崔嵬。肩舆向名山,春山花烂然。如锦屏匝地,如剑戟插天。上山觅灵泉,灵泉有如神。我到泉倏来,阐彼舆皂言。此泉应潮汐,莫或爽时刻。其动若雷殷,其止若龙蛰。爱泉者黄生,开我甘泉亭。甘泉与灵泉,同以天一清。留诗刻泉上,清者来濯缨,於泉何损增。
题曲江新定行窝壁
宣尼救世心,爱人何汲汲?人或不受爱,伐木仍削迹。虽则仍削迹,亦爱不终息。倾覆与流离,吾道自正直。嗟予亦何人?弄影韶石侧。昔拟相江院,
今为行窝室。成物固不能,反躬当自力。圣道大如天,渊深安可测?澄澄相江水,此心或能识。
竹松清荫诗有序
竹松清荫者,曲江教谕象郡秦子志道以德其祖若考之荫者也。秦子发解西广,祖考竹轩、 双松,世传清白。至秦子又能从甘泉子问圣贤之学,玩心性之原,以造天德焉,有以也。夫昔者孔氏有正考父叔梁纥之荫而孔子之圣出焉。其德盛者流光,故德愈大而所荫愈远矣。夫盈天地之间,凡物莫不有荫,槿之荫以日,桃李之荫以时,松竹之荫以世,何则?以其有后雕之德也。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为圣贤者乎?是故秦子慕之,用光大於厥世焉。予丁酉正月过韶,作诗引之。
尝闻斐君子,外节以中通。虚心应霜雪,夷险无春冬。又闻髯大人,柔外且刚中。霜雪莫之陵,雨露无全功。以兹庇本支,不与时芳同。遥遥念先德,毋忝尔芳踪。若欲问圣学,诣学竹与松。何以学竹松?生理一无穷。刚通本阳德,去去成群龙。
题天泉书院壁示诸同志
逍遥访名山,早晚至天泉;天泉夫何如?天一为之源。天以一而清,泉以一而灵;物以一而生,心以一而明。明者天之德,三才同一极;自德还自昭,天然绝人力。此泉君自酌,自酌还自得;中味鲜能知,人莫不饮食。
至福山书堂示诸学子诗有序
福山书堂者,婺源学子诸生与乡义士之所建,以为文会之地。邑大夫吴君且作兴之,时甘泉子过而讲焉,为作诗以喜之。
趣程访先贤,迤逦寻福山,灵境惬素心,怳疑梦寐间。奇秀万交目,吾心一以闲。问心何以闲?万有性不存。所性如兼存,万物同浑然。一石砺心确,一花应心妍。有鸟对关关,有泉同涓涓。风云恒变化,我心自存存。为语山中人,诣道以我观。
婺源五岭诗有序
甘泉子之北也,过婺源,抵休宁,经五岭焉:曰芙蓉、曰对镜、曰羊队、曰德胜、曰新岭,爱其名而赋之。
春山绣芙蓉,闪烁入青空;我来乘云车,缥缈行空中。芙蓉临对镜,镜光花愈胜;未见本来面,更须学山静。静坐看羊队,羊化石空在;石吾甚爱之,勿使羊践坏。德胜非人力,而乃见天则;是德何必胜?日用常饮食。新岭德胜前,问新何以然?盛德乃日新,春花自年年。
题复齐云甘泉旧名
齐云有甘泉,似为甘泉设。此泉有本源,迸出山石裂。维甘隽不坏,维泉流不竭。不竭与有本,问我如何说?安得挽此泉,尽救天下渴。
宿斗山书院诗有序
斗山书院,歙诸学子所建,为文会之地也,且以俟甘泉子谒文公庙庭於婺源,过而讲焉。郡侯三石冯子实作兴之,甘泉子嘉焉,为作此诗於壁以诏来者。
频年瞻此极,今夜宿斗山。缥缈入飞磴,超然出人寰。群峰绕列宿,宛在天中间。居中以应外,比如我心然。经纬皆文章,后地与先天。山鸟不尽宣,山花不尽妍。惟以反求心,圣功收大全。
宿和州香泉书院题壁,兼寄州守鲁君承恩
卓午辞和川,暨暮宿香泉。秉烛寻名胜,冒雨凌寒烟。烟霾鲁叟磬,雨湿梵堂禅。香泉问何如?温温如暮春。因动浴沂想,鲜见浴沂人。何以鲜其人?浴法人莫传。一浴净毛骨,再浴清心神;三浴日月光,天地与偕新。天地既已新,人世无妖氛。
登峄山感怀五首
吾昔读禹贡,梦寐怀峄山。今我履真境,亲见胜陈编。古来穷理人,诣道亦复然。归来束六籍,面壁坐九年。
上下峄山峰,危石度千重。回头倚岩坐,洒落观大通。何名为大通?是身在虚空。欲归前无路,插趐凌天风。
山阳觅孤桐,孤桐已无树。虽有千年凤,未知栖泊处。琴瑟非爱身,太和没六吕。惟有桐上月,古今自来去。
岩花非可爱,爱之在吾心;是知真爱处,不在丛花林。爱花无甚浅,采花无甚深;问花莫问道,问我深浅吟。
颓垣带峄山,门是纪子郭;有德不在险,胡乃大去国。狐狸穴姬陇,猿鸟悲日落:乐极哀忽生,凄风满(廖)[寥]廓。
望西山吟示周生荣朱丁酉三月初九日
西山昔爱我,山色如眼青;今我爱西山,眼与山色明。山色何为明?雨后风廓清。风雨几千度,变易尘与土。尘土尚变易,人奚不速老?二月九日
题黄中丞公求放心轩
水也不揣,自少有志於圣贤之心学,悲世儒或失於求心,因作求放心篇。世之君子,恶而摈之者一也,疑而议者又一也,知而敬之者又一也,敬而信之者又一也,其上焉者也。如安崖黄中丞之相信尤笃,作轩以志之者,,百无一二焉。水也於摈议之余,益以见安崖公之至难得也,而敬之信之,岂但如公之见敬信於区区求心之说者哉?作崎岖篇。
崎岖历荆棘,危途度百千。道遇安崖公,爱我求心篇。问安为安崖,不答心坦然。求心不求心,安安无所先。君看石头路,险滑不扶颠。
赠毛后军捧 表之京丁酉九月初一日
闭门谢诸贤,吾亦欲无言。毛苌对门居,世契知我焉。我心如月光,随子朝天行?。谁云有凤德?但闻歌楚狂。
送胡舍人立之
首夏破群咻,相从金台游。高秋慰孤寂,相见江东楼。炎凉变时节,人事安足谋?匹夫不夺志,志士忘在沟。达大人无我,独立谁朋俦。至道本无体,天地与同流。子去崇明德,吾当行归休。
送徐枫冈廷尉考绩之京
冠盖何煌煌?江东送飞黄。青青枫树林,倏尔染丹霜。□ 明照君心,瞻望彩云深。廷尉天下平,吾以啸且吟。
送总督宋中丞南塘公入坐院诗丁酉十一月十四日
同年宦中外,於今余十人。揆之三百中,三十能一存。其余未可计,零星与飞烟。倦鸟思白云,健鹗翀青天。云散何时合?高歌开别尊。
与苏年兄乙峰言别时乙峰报政北上予亦将南归
君家西北边,我家东南埏;风云偶相会,离合三十年。云生本无根,风来亦何门?变态不自由,所慰元同天。兄移北斗下,我思南斗前;同心同广居,东西南北人。
送少司徒静庵公迁北部
我身虽在外,乃心在皇室;夜夜望帝星,朝朝瞻舜日。闻公有召命,邻寀来相庆;我心如日星,随之掖垣省。
诰封刘母孙太淑人七十寿诗有序
刘母孙太淑人者,徽州人,寿阃本、太学生椿之母也,戊戌三月九日寿旦。柔顺知书,尚义理,动必以礼,教子以义方,二女皆贞守不渝。谓本曰:「尔祖以武报国,利钝命也。」谓椿曰:「尔惟以文华国,通塞天也,且汝欲以名养为忧,孰若以忧善养乎。」甘泉子闻而贤之,作诗寿焉。
何物女之贤?生两文武姿;伯也提乾戈,仲也习书诗。遥闻蟠桃宴,正是春花时;彩服两阶舞,天姥千年辉。伯氏为吹埙,仲氏为吹箎;王母开颜笑,礼乐母亦知。
三月五日同曾惟馨郑世迪诸君游三山寺观白鹭洲
是日同者郑生经哲曾生汝檀夏生仲洪生梓王生奉柴生惟道徐生贤杨生舟马生翀王生性仁丛生茂林俞生介温生如泉王生为宁潘生鋐方生瑞
公余静扃户,倏忽已春暮。生意尚可观,诸子扣门告。肩舆遵江曲,轧轧向何处?三山在天外,以远人莫到。如彼幽深士,不入俗眼妒。鸡鸣迅宵征,近午起风雾。将天秘神景,诫此浅士露。幽合临长江,中洲蹇独步即白鹭洲也。吾欲观逝川,於此巢云构。
答江山何伦柴惟道徐贤三生问自然之说
客来问自然,本体已见前;本体何面目?见之亦至难。至难有至易,忘助两无间;两在故不测,而乃疑於天。
赠南京大理寺正澹轩戴君升任柳州府太守诗
皇化渐以普,风气日以开。昔时荒服地,今日须贤才。蔼蔼贯城彦,五马朱轮来。问俗柳江头,柳树何人栽?春到柳眼青,君来春意回。无然蹙其根,而使枝叶摧。君看甘棠树,遗爱何悠哉。
赠麦前军升任山东盐运同诗有序
东轩子麦子秀出乎端溪,歌鹿鸣於乡闱,不薄乎儒师,迁博予南雍,从予於观光之馆,讲心性之学,以考最为倅於临江,贰守於吉安,於砥砺以检身,勤劳於皇事者六年,而赞前军一年,而升运同。或曰:「盐运利场也、污地也,其贪者荣之,其洁者危之。」东轩子不怿然,欲勿赴,甘泉子曰:「子赴也,吴隐之诗云:『设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盐运岂有污於贪泉乎?岂有危於贪泉乎?昔者铁桥黄子欲勿赴福建盐使,吾劝其行也,非污危之地,无以见真操也。铁桥子行而累致大位,今子不薄儒官,廉也;讲求心性,贤也;砥砺检身,慎也;勤劳皇事,能也;贤能廉慎,足以辨之矣。子其行矣,大位之升也,将发轫於斯。」乃作诗而壮焉。
吾欲观太山,苍苍天际头;吾欲望东海,浩浩连天流。鸡鸣日观晓,日动海光浮;照见负盐子,嗟嗟齐相谋。利国日以始,强兵日以起;利害互纷拏,无乃盻於此。选君二盐运,以君能守已;畴昔倅临吉,止饮清江水。以此二盐运,寸心群职尽;子行愈峻洁,性有无穷分。君看贪墨徒,乡评如秽粪;太山千仞崖,可以振尘衣。东海万里流,可濯足底泥;我若遂东游,与子一共之。
送考功君南乔参藩广东诗戊戌三月
高鸟亦血肉,羽翼能天飞;轻车本枯木,骖服能陆驰。为政在得人,至治以无为;如彼在一体,指臂恒相随。达人贵远识,智士炳先几;无事应大事,畴可与子期。帝命将普泽,先济东南隅。失我左右手,我心宁不悲。福星照吾广,维以慰我私。
赠侍御沈君南湖佥宪之山东诗
吾庆南湖子,汪汪似南湖;不以澄而清,而况澄定乎。袖有双龙剑,身佩明月珠;珠以明宝善,剑以断奸谀。清以濯群溷,定以怀永图;君行有遗则,邹鲁圣贤都。
诫子诗戊戌四月十日示柬之
忆尔年四五,期尔为圣贤。尔时亦不辞,冉冉岁相迁。志学及弱冠,变化忽不然。龙猪异其质,速利日牵煎。如藤缠葫芦,所得遂忘天,岂特遂忘天?於亲亦忘焉。忘亲都非子,忘天者非人。哀哉为人子,回驾今勉旃。
送地官大夫受庵周君谦之迁任云南诗
五马乘指南,万里何阻修?(沂)[泝]沿到岷峨,无乃一源流,因之望滇溟,山川郁相纠。地远俗维迩,道同政易谋。先王重柔远,行矣壮才猷。
送黄左军迁任石阡知府
左军滇溟秀,剖符石阡守。云贵本同宾,如乡东西道。云山识旧面,回马知熟路。何况谙土俗,善政因俗好。君行毋谓遐,二方随左右。
送中舍谈君相?祭江香祝至南都竣事还京
相见十载前,君颜宛青阳;相逢十载后,我鬓则已霜。邂逅道衷素,今昔徒慨慷;万里禋江使,青天一炷香。
与成孝子诗有序
成孝子进生甘泉山下,未尝知读书,事母甚孝。母病垂危,或言子之肝可救疗,进闻之即夜以刀剖腹,凡二次乃得之,疗母病愈。
操刀取肝时,心手两不知;一念但知亲,安知亲之肢。不识不知处,可以观天机;自兹通神明,成子其充之。
赠职方澜石梁君擢宪副之广右诗
平生澜石子,表表冠时贤。衣葛深怀玉,成蹊以不言。澜心不足清,石胆不足坠。持此清坚操,本兵空诸边。遥边尚折冲,况理宪台前。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五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题日惺斋为杬上舍封兼似乡进士郑世迪
日惺名尔斋,尔心日了了。天理日流行,天运日旋遶。心日日日惺,神理日日妙。一惺明德昭,太虚游八表。退藏外昭心,声臭不闻睹?。惺惺斯不惺,长夜何时晓?
题曹宁波太守语所藏吕泾野八分书大科训规因以赠之
宁波守执持,爱我大科规,既爱我规条,爱我叙规词。规条如布幅,叙规如线属;心几善恶间,敬肆隔云陆。敬肆慎心几,叙规象施为;规条应万事,为郡张四维。戊戌六月十六日
书尹黄门相二代敕命册因以赠之归嘉鱼
黄门清楚客,於於手一册;大哉称皇言,褒衮何烜赫。先德以流光,子道益辉煌;荣亲岂外求,道在立身藏。道大配天地,全归本无二;楚山为增高,楚水为增驶。伏读不见文,惟见两亲存;亲存以不朽,永矣感皇仁。
赠和州同知前秋官胡君名永成
和州贯城彦,旷别语合意;因语知同心,又知理无二。慨共唐虞天,君相都俞事;敬哉达上下,民与诚和治。戊戌九月九日
赠张君惟行恕尹温州平阳县
吾欲登鴈荡,因之临温台。日月凌倒影,飞锡乘风来。闻子试牛刀,莞尔襟怀开。弦歌道有闻,亲见淳风回。戊戌七月二十一日
洪器之梓寿亲
昔憩斗山城,俯视老人星;还歙多老人,大老百二龄。我寿本无极,宇宙同生生;为子侑寿觞,将亲过大庭。七月二十二日
邵武画士方烨为予作真,予不自知其肖否?若作从游诸生以及厮役,无不曲肖之者,予戏作此诗难之。
尔能画我形,能不画我影?形影既能画,盍画心神境?心境高同天,心境大同地;能画天地心,万物可能备。七月三日
戊戌八月四日甘泉子再登牛首山,同游者:洪生梓、郑生经哲、张生文海、洪生清、方生瓘、程生锐、梁生穑,一时甚适,遂以杨生舟诸生请,历危涂,放於新泉下院,数酌而归,作此。
驱车曷宵征,感兹秉烛游。不见牛山春,登高爱清秋。秋高爽气发,雨后炎嚣收。鸡鸣群息动,时去众芳休。达人究终始,故与天同流。
题西溪卷为俞进士宪乃祖
何以慕西溪?因见西溪派。涓涓照人清,澈底清可爱。弄艇西溪云,月出东溪外。不见溪畔翁,溪月长相待。永以贻孙谋,濯缨溪上流。八月二十日
送闵仪制旦考满入京
昔在春官年,礼义尚相先。堂属如一体,斯道共钻研。闵子於此时,执侍以周旋。自谗之昌矣,志士若委靡。日月递昃盈,天地互泰否。闵子於此时,自反能不惴。手持天官最,送子朝天去。感慨难重言,言亦不尽意。意马防风奔,子其慎御御。
永思为仪制闵主事旦
永言谁孝思?孝思思维则。其则亮不远,反求自天德。大孝终身慕,自慕终自身。手足未启前,履薄如临深。跬步一或忘,不孝与不仁。不仁者违天,不孝者违亲。违亲斯不孝,违天斯不人。
走笔偶赠省元唐子元殊
桂林一枝秀,晖晖清照人;勿使藤蔓之,可以乾高旻。大临驾六翮,遨游出风尘;太远不速归,归人念倚门。
寿大司空蒋公石庵七十华诞
寿公以长生,煌煌两生祠。生生之谓寿,父母多仁慈。湖南与江北,处处遗去思。以兹寿国家,可永万年基。及乎作司空,六府思若时。讵能以淫巧,艺事执相规。?历遍中外,而今跻古稀。岂逐少年行?寿耇古不遗。稽谋能自天,天子自深知。
赠地官大夫丹山子赵君迁曲靖太守诗有序
语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旧。」其然?岂其然哉?吾以为新知终不若旧交之至也,气合诚不若久敬之懿也。尝观斯世之人,有四十之交而能久敬者乎?无有也。昔与丹山子初相见於石翁先生之门,迄今四十年矣,翁时已在病,举赵子以属水,曰:「可哉!秀子,子其与语之。」自兹相契好。丹山以兄事予,相期志道。筑场之后,相与游罗浮,居西云舒啸。扶胥出庾岭,渡彭蠡,访白鹿,历金陵,登歌郭隗之台,咸与之俱。及予官词林,丹山守沣州,入赞都督府南郎地官,往往见於事功,称才能,而予职不任事,徒以不忘区区之学,托诸空言,莫得少见於事业。然回视一时及门游从诸子,而予与丹山子及邓子贲斋幸存,又同官南都,交义不替益亲。今秋之季,丹山子拜守曲靖,乃天子重之以柔远之道,而人不知以为屈,吾以为荣矣。於其行也,念四十年久敬之善,慕平仲见称之义,慨今昔与之言别,感慨之不足,遂托於声诗。
钟山郁苍苍,依佩丽且光。侯今万里去,谁与予翱翔。君心江月白,我念滇云长。一解云龙乘大泽,油然生霈雱。西郊久不雨,帝念施远方。柔远以能迩,此道自虞唐。二解忆昔江门游,圣途共相将。一日期千里,衰老未升堂。各自笃初敬,之夷不可忘。三解
送少司徒王公鹤亭先生考蒲之京
鹤亭海鹤姿,独立未入群;依然在人寰,翛翛见风神。古来贤俊者,气习不能沦;夫君京洛士,衣袂无淄尘。屡迁不入朝,留都邦计新;报政或前席,赢绌具能陈。
戊戌十月二十八日,携徐生世礼、夏生仲、王生奉、黄生耕、黄生牧、刘生誉、符生治、俞生介、周生士良游东山,东山旧传即所谓谢公?,后王荆公所为作诗者也,作此以示诸生。
鸡鸣出夹冈门名,过午入上方门名。出入寰阓内,如虱处裈裆。词客悲摇落,俗子爱春芳。达人玩生意,寂士空坐忘。我则异於是,大观与时行。携我八九子,冉冉惜流光。不因驾言出,焉知草木黄。王谢安石、荆公俱尘土,?上亦荒凉。进修贵及时,游衍与出王。
钟石诗有序
钟石诗者,甘泉子为钟石子而作也。费钟石子秀出广信之横林,横林之溪西下不能一里,有大石焉如钟,弗倚弗偏,矻立於溪水之涯者,钟石也。其溪二百里,遥遥自怀玉来,环钟石之三面,终日击撞。或曰:「是水如其椎也,怀玉高悬其后,??磈磈、灿烂萦带。」或曰:「是山如其追蠡也、旋虫也。」费少宰尝筑室其巅,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因以自号,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圆外而坚中,坦夷而穹窿,吾不知钟石其钟石子乎?钟石子其钟石乎?为之作诗,以寓神游焉。
钟石似钟石,实心历霜星。鸿钧太古色,直截幽人贞。幽贞之所庐,钟立四无欹。怀玉为之纽,玉流为之椎。君子曷似之?实以比其德。特立砺坚操,磨磷终不易。至乐若无声,一鸣天下惊。小大随所扣,宰公在司成。万石之洪钟,维以警聩聋。夜半攒眉起,昊天日升中。
奉次舆浦王公冬至前二日韵
剥余天亦复,天地讵无心;独观剥复几,千载逢知音。流行与充塞,浑沦曷升沉?此事无声臭,茫茫何处寻。
送长泰尹郑明府赴任便道归省诗有序
潮阳有四难焉。郑氏东溪翁,贤也,有二子,长曰经正,贤;次曰经哲,贤也。人曰东溪翁难,为子在;正、哲难,为父在;正也难为兄。或曰:郑氏有二养焉,哲也为善养,正也为禄养。正也以今年冬钦授长泰知县。长泰去家五日,可迎养矣,承颜谕志,善养兼焉。谒予金陵,憩新泉精舍五日而行,同门陈生等请予诗赠之,诸同志之诗歌继之。
渊明令彭泽,百里去柴桑。心为醉秫田,折腰乡里郎。何如郑长泰,违家五日强。起居可迎养,甘旨得相将。况有好兄弟,孝友溢庭堂。由家达之政,一邑见循良。行行念赤子,竹马迎道旁。
送符生士亨还南昌有序
十年三章,甘泉子赠符生治也。治少从其父伯声从予於观光馆,讲圣贤之学,甚适,得勿忘勿助之指,父子持养甚坚,今十余年矣。噫!怅想昔时观光所设射礼废矣,钟磬隳矣,歌声息矣,时变事殊屡矣,而伯声亡矣。今其子治卓有立志,不远千里越江湖来居新泉,谒予请益其心,其学业不变不废、不隳不息,而益笃焉,而其父为不亡也矣。予喜之,於其归也,为作古诗三章,赠之励之,同馆同志者,歌以继之。
十年别子面,千里忆子心;子心既已见,慰我一何深。一章出门多路岐,行行慎所之;古人千里谬,所差在毫厘。二章江风送子来,新月迎子归;风月同自然,吟弄亦奚为。三章
三凤吟赠伦白山司成送母太夫人还乡
穗城有三凤,五色具文章。上止三珠树,百鸟惊回翔。仲氏鸣壁水,将母还离方。离方朱鸟地,昼锦同辉光。何时复来仪?圣人坐明堂。
题克斋为王奉常暐
奉常有清卿,斋居名曰克。顾名以思义,思之吾未得。得非孔颜徒,为仁在一日。夫克亦何名?精军以胜敌。虎贲三千人,一心同一德。所向尽披靡,不追亡逐北。何名为精军?天理乃天则。颜氏事斯语,养锐有余力。至明且至健,勿之不容息。中军如不精,空拳控勍贼。天定人亦泯,吾语克斋克。或言道何克?能事非持国。天理天所为,自然本无作。
赠表弟乡宾陈爱月还甘泉诗有序
君从,甘泉子赠表弟乡宾陈爱月也。感今昔老少之异,嘉其古心古服,为古乡饮礼之宾,望之老而笃学,光甘泉焉至矣。
君从甘泉来,色带甘泉云。今我梦甘泉,悠然得我心。忆子从予游,十五映青春。予今各老大,卓立冠乡宾。不远四千里,访我憩新泉。倏尔告还山,了此儿女缘。江风与江月,赠子吟弄船。
晓如惠化洞会送吕汝德书怀兼似刘子实
晨出安德门,超遥度长林。恰恰闻鸟声,欣然得予心。此鸟意何切?有如求友生。千载望三益,异道故相嗔。感彼谷风篇,再拜谢义禽。
赠春官许仲颐之京
江东盛才俊,今见会真元。之子富文华,抱负何超全?一战三千士,独步文场先。筮仕入春官,礼乐渐得新?。赠子直清诀,夙夜以惟寅。
题郡博夏念斋先生寿图诗
五翁应五星,五寿仰求天。一翁坐一室,一德反求身。求身机在我,求天事茫然。德者寿之本,身者天一原。自求自多福,且勿信人言。
寿全山高士刘先生诗有序
广信永丰之霞方有丈人焉,曰文甫涛者,乡善士也,行年七十有三,志不凡近,独复 中行,行不适时情,声不入俗韵。人初讶之诮之,曰全山耳。夫谓之全山者,俗以訾夫全野也,犹曰坭塑人也,又曰无机变也。丈人曰:「是善名,我因以自号。」且六善焉,俗久而孚之,曰真全山也,善人也。何谓六善?一曰德,二曰敬,三曰惠,四曰廉,五曰教,六曰义。曰德,文史自娱,天性刚直,是故足以励俗矣。曰敬,笾豆必饰,祭祀必肃,是故足以(救)[敬]先矣。曰惠,罄囊以助丧葬之乏者,亦分饭以救於告饥者,於时储无宿粟矣,迎赡七(衮)[秩]无归之嫂,曰一饭可分饱二人也,是故可以济物矣。曰廉,生不妄取一钱,受族人百金之托,事毕归余,弗或私乎一毫,亦弗私於托货之贿,是故可以洁己矣。曰教,人曰:「窘矣,盍教之生殖乎?」曰:「吾惟教 誉也,从吾所好焉,治经养性,即有广心田矣。」垂髫出就夏东岩,经岁不归,曰:「欲汝熏染之耳,独举业云乎?」誉登乡荐,归则戒曰:「自吾父、吾祖累世积而发於汝,其勉之为邦家之光。汝毋负吾志焉。」闻在南京甘泉之馆教小子,来之,则曰:「吾老且病,岂不念汝?汝得所宗,遂吾志焉。」是故可以裕后矣。曰义,与其配余孺人相敬如宾,赞成厥德,是故可以称媲美矣。夫刚直德也,肃祀敬也,恤贫惠也,不苟取廉也,乐得其学教也,夫妇敬成义也。是故定静不迁,偌呼以为山者,此类乎?甘泉子闻之,曰:「彼所谓全山者,君子以为全德也者,全人也。」夫惟六行者,足以称之矣,为之作诗寓寿焉。诗曰:
俗诮全山名,吾以静不迁。全山偌我訾,因以止安安。乾坤有五岳,五岳一全山。何名为全山?五岳合一观。何以为合一?静看先天先。当其未分时,宇宙同混然。丈人秉刚直,用志能不分。凌空俯五岳,(廖)[寥]廓何超全?以兹孚邦家,闻达无间言。德教施外内,廉惠人己间。敬义通幽明,六善如山尊。丈人自岳降,仙客来如云。以山祝公寿,寿酒至如川。贤郎滞西席,吾为歌此篇。
赠建昌南城张举人崇
吾欲欲跻匡山,照影天地边。南寻五老宅,西访麻姑坛。下自状元里,秩宗弘治间。予时始通籍,亦获瞻温颜。今见凤毛种崇也,引雏桂也来蹁跹。问我养毛诀?君家有直传。问何为真传?直清以惟寅。
送姚侍御奉命之湖广清戎
吾闻国大事,惟在祀与戎。和协神人际,诰尔治平中。吾皇古圣神,礼乐政一新。郊庙焕古制,戎政咨廷臣。帝曰御史姚,虞尔有风标。维尔多才敏,理戎维尔优。遍历湖南北,爬梳与搜剔。如发乱思栉,如身疡欲释。前年水旱荒,将御失其粮。枵腹出死命,十室五逃亡。调停在大手,往哉念不忘。戊戌六月十五日
答安福乡进士周君得之所问八条后赋此
翩翩安成子,问我八条目。吾方欲无言,言中不如默。默识不识前,万里一处足。八月八日
赠九山汤子还古冈有序
甘泉子之与九山子友也,自弱冠之前已知其为古道之器矣。或曰:「九山子益友乎?」曰:「然。」或曰:「直乎?」曰:「然。九山子之生心,未尝设町畦也,如其直矣。」或曰:「九山子谅乎?」曰:「然。九山子之生口,未尝出妄语也,如其谅矣。」或曰:「九山子多闻乎?」曰:「然。九山子经书入口成诵也, 如其多闻矣。」或曰:「古之所谓三益者,九山子其庶几乎?」曰:「然,予所敬也。」己亥夏四月,九山携先师石翁之孙畬来访予於金陵,而馆於新泉者三阅月日,与道旧甚适。於其归也,为之赋三益。
圣人训三益,直谅与多闻。予友九山子,何讵非其伦。同业因伯氏,识君弱冠前。古心称古服,言动夙驯驯。亦同江门游,亦钓楚云春。予昨归沙堤,访我铁江滨。今秋携公孙陈畬也,来浴新泉云。何以养其直?丝毫了不存。何以养其谅?心口无间然。何以养多闻?畜德归渊泉。行矣各努力,相约朱明天。
己亥六月七日与九山诸同志游夹冈义庄
盛夏万物长,阳德极光辉。天道代消长,秋阴变萎蕤,携我众友生,及时出游嬉。天地尚往复,谁能超范围?形骸非我有,爵禄岂我私?逍遥大化□,[何]喜亦何悲?
荣寿诗赠赵廷评崇信归庆严亲梅月翁
人皆爱世荣,我独爱良贵;人皆爱年寿,我独不如是。良贵在我身,世荣从外致;年寿会有涯,显扬於世世。我昧梅月翁,知之有贤嗣。行道与立身,以亲受多祉。归荐荣寿篇,廷评子赵子。
严陈生叔莘有序
庠生畬叔莘者,我白沙先师之孙也,赋性淳实,称其家儿。昔从予北游而归者,十四五年矣。今夏四月随九山来省予金陵,共语今昔,为之怅然。予深欲其不坠家学,於其归也,严之以诗。
忆昔辛巳冬,治任将趋召。念 师裔宜昌,携尔来北学?。三载妨职事,迄今憾草草。乃考睡乡言,命归侍左右。星霜十五更,相见学如故。令予生大惭,不觉发孤叹。念祖修尔德,否则为不孝。如彼嘉树根,枝叶谁伤耗?赠尔作述箴,归读中庸教。
赠表弟陈谏乡还甘泉洞
新泉亦甘泉,东海即南海。须识两泉源,方知四海水。四海尚且同,人心何彼此?临流饯弟归,静学泉水止。
叶子新疗涞之有效谢之己亥闰七月
吾儿病且懒,懒故志不立。身病尚可疗,志病药难及。下体发虚浮,诊者云热温。旬月再加医,如水投之石。叶生一二剂,病已去六七。再加三五之,根株拔且悉。惟有心志病,懒惰尚如昔。奄奄若懦夫,邪魔作蟊贼。子能为药之,赠子以百镒。
赐故人林南川先生冢子正夫别
而翁我同门,卓焉号先达。一体分殊理,自翁亦足发。我乘飞云车,访翁茶园庐。子年等中军,我始向立余。嗣晤国华寺,题诗见真意。於今四十年,相见如梦寐。我酌为君歌,君为我婆娑。
初九日以神告卜得青霞洞
朱明与青霞,相比为近僯;虾蟆嘘其气,两洞生晴云。青霞朱明后,朱明青霞前;前后一间耳,山脊云平分。天地不爱宝,多藏遗斯人;贪固人所鄙,贪山未为愆。让固为美德,让之恐逆天;乃辟通云路,乃开见日轩。行馆落天华,天厨引天泉;再拜谢神贶,吾兹毕吾年。
奉题席光亭有序
先师白沙先生慕凤凰山之胜,寄题诗,有「借我一席光」之句。水得凤凰山西坡建明诚书院,为席光亭於其上,以奠先生神位,取诗语名曰「席光亭」云。
吾师一席光,从谁借於是。一声凤凰鸣,五色映天地。此光师自光,何与他人事。自性得自天,无借亦无匮。不离一席间,天地万物备。
梁俭庵司徒七十华诞
我闻莘挚言,俭德怀永图。小俭财用节,大俭意必无。愈俭德愈精,精一天为徒。俭翁跻七十,俭化七十遭。祝过百千?,国脉与长悠。
送安子静如山考察左迁
尝闻鲁多贤,岂无知人者?柳下三黜圣,名照千载下。人有区(捐)[损]益,天地同久大。子静安汝止,何健羡悲诧。
走笔代简答庞举人朱明洞
庞公隐鹿门,有人拜末次。朱明隐庞子,五方执经至。朱明於鹿门,境胜无以异。人心有全经,无言注天地。隐显语默时,畴或知其义。世有孔颜徒,可以与於是。明当脱樊笼,与子坐超诣。
走笔赠萧上舍归潮阳
萧生辞观光,归问潮阳路;大路在子心,问人在何处。何处是吾庐?广居在天宇;观光一片心,挂住萧台树。
送刘通政参议转北大理少卿
春冈好春冈,春冈吾爱之。一名为春台,阳德镇熙熙。春生变秋杀,仁义贵兼资。目君去之矣,宁不令人思?廷尉天下平,平心君莫疑。圣主具一德,皋陶在唐虞。
己亥腊月十一、十二日,同职方朱正郎簠、赵副郎伊,连日冒雨雪视卜义阡,小憩同人馆,而同志诸子:王生奉也、盘也、黄生牧也、俞生介也、杨生大中也、涵也、泳也,同具杯酌,同欢乐焉。夫同人者,人人同有之地也,其诗指尚同云。
兹晨凌沧波,昨日发姚坊。仙鹤逐麒麟,高桥度上方。率属至斯里,遵曲来夹冈。冲雪非谩游,卜阡何傍徨?念彼火中人,安得不为伤。圣仁泽枯骨,推之及无疆。息徒同人馆,同志致壶浆。同人风景奇,山水围孤光。万物正归根,归根为春阳。会兹同体理,荡荡见虞唐。
赠宣城掌教陈伯孚迁尹安义
谁是安义者?吾与治安义。郑侨称使民,宣尼谓之惠。安义斯安仁,仁惠民所庇。仁以庇民生,义以宜民利。利成如万物,生聚如天地。天地大父母,君子维恺悌。问之何能然?仁义乃兼至。
赠葛子东应贡北上诗有序
葛生涧子东,维扬之杰也,从予游观光者十五年矣,未尝见其有一过。孝奉母李,惟母之 所欲,与诸弟而顺承之,故五子者,惟涧独贫,(淂)[得]之於沉汝渊云也。不省外事,贮书满楼,次第遍览,亦不尚记以媒科第,其志可识也。嘻,得斯道之门而不疑吾言者,其葛子乎!信予言以倡斯文,起於行窝者,其葛子乎!兹以贡入京而来辞予於金陵也,赠以古诗一章,以致属望之意云。
昔予开观光,葛子自扬至。芙蓉出秋水,神清绝神气。棣萼映堂萱,闾阎称孝弟。挥金辟行窝,昌大斯文地。再荐乃入京,马群空北冀。乐近天子光,九五正当位。众凿混沌余,古锥乃一试。且勿访去华,轻言天下事。
为汪节夫尚和题德馨堂诗
德馨夫何如?明德以为馨。君子贵自昭,虚室生天灵。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先君有贻孝,地义与天经。尔德尔自馨,神明游其庭。庚子二月七日
送南京大理寺正赵鲲迁守汉中府
闻鲁多君子,於今一见之。一见雅素心,语默存真机。大笔见心画,方正无斜欹。生心发於政,汉中何足治。使君行无迟,候迎竹马儿。庚子二月望月
谩题赠冼碧山
吾甚爱此山,山石如我心。石纵可以转,中坚谁能侵。山面碧如壁,壁立万仞浔。不有羚羊角,谁能履高深?
四月二十三日省农上方门,遵河而南,止於夹冈门同人馆,示诸生二首
劳役不为戚,自逸不为休;休戚本同体,稼穑与民谋。我世农家子,莘野岂其俦?受命安民事,我心宁不忧。先时旱妨麦,我心忧忡忡。一雨幸全收,我心乐沨沨。忧乐岂以我?实与人天通。譬如诸子心,翕然何来同。
题嘉善寺住持僧大智画
入山是□樵,出山是人樵;何如不息担?洗足看溪流。
过东义庄感旧而作有序
东义庄者,诸生刘生誉等义举之所建,以守史吏曹恭甫义捐之赡田也。庚子四月二十三日,予以劝农遵河曲,由东而南过之,感史子之高义,捐田二百亩以育新泉学子,且三让誓不易初志焉。他如出谷万石以赈饥民,推煤山以公两邑,皆希世义事也,而人见谓不以为谨德焉,可以观世矣,而赋之刻石於庄壁,以示来学裔云。
遵河过义庄,忆昔史子贤,三以义让业,附郭二顷田。养贤为国桢,有功人不然。又闻溧阳谣,赈饥破什千。焚券公煤山,允殖王所天。有功蒙不韪,养贤以殖氓。贪夫多灭义,反为世人怜。三代直道行,天运亦何愆?嗟亦已焉哉,问天天不言。矢时告来裔,感义同勉旃。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六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绝句诗
中秋三首寄伍宗逊尹彦明
有为常扰扰,无事日休休;江山饱风月,时节忘中秋。佳节闾阎共,清光月十分;共怜盘里芋,谁是赏秋人?残云忽卷开,长空极高洁;偶坐归云楼,何处无明月?
读刘可大内翰题云轩霍君卷次韵
我屋堪全华,[君轩]半卧云;酒醒云散后,开卷忽逢君。
赠吴世英分教宜兴
夜瓮分江水,春茶煮楚云;为君浇舌本,六籍细条分。
为永顺彭宣慰题四首
天章阁
云汉昭宸极,人间一阁张;始知天广大,不外照辰阳。
清心亭
心源无一物,何物更能浑?活活天泉在,凭君莫挠源。
四贤堂
四贤堂外月,颜色满空梁;千古贤宣慰,中心一瓣香。
征边录
谁家重生子?血化剑芒腥;因读征边录,千秋憾武成。
斗潭八景
圩上观澜
我本望洋客,观澜得小圩;源头云锁断,山下看何如?
沙头唤渡
且莫渡河去,风吹水倒流;隔沙人不唤,空老济川舟。
后溪钓月
钓璜不钓月,钓月不钓璜;夜来得月处,钩丝俱已忘。
南陇耕云
耕陇恐破云,云破成离披;纵然[耕]破罢,犹得补山衣。
竹屋鸣琴
竹林围翠响,虚室和琴声;丝已不如竹,风戛自然鸣。
柳坛对奕
何处柳坛好?柳坛风景多;奕声动前浦,惊鸥飞渡河。
禅剎云封
古剎云长封,绝顶出云外;君欲看白云,更上九层剎。
书窗雪霁
书窗映雪时,书声已闻世;留眼看光风,窗前雪初霁。
新岁六日凌江驿新晴即事四绝句
六日凌江馆,新晴江水深;居人因暖出,不为听拏音。
新日暄幽坞,断崖过乱霞;霞消有烟火,树里有人家。
溪叟坐暄背,溪童出采芳;轻风舞莺燕,平野鸣牛羊。
驿附十家村,虽贫尚可存;隔林闻吏语,贷廪落人门。
北峨驿道中口占四首
南风不满旗,新晴日初暖;草木生光辉,得意流莺啭。
南极行尽头,南望尚决漭;不游八极外,焉识天地广。
风软旌旗定,山空玉节明;如闻重译语,圣德比周成。
何处北峨驿,门前江可怜;若教居孔老,川上意依然。
不博驿二首
绝岛生修篁,无风自相拂;有果不知名,碧枝映丹实。
千军金鼓震,十里羽仪趋;是我曾无事,春风鸟调雏。
为石泉赠?友
道旧西樵馆,山尊亦偶同;独邻归草草,不得看诸峰。
托吴提舶致书应吉士元忠
七十峰头月,青天一尺书;不逢贤舶使,那得到仙居。
再寄吴提舶
偶逢吴舶使,问讯是天台;鴈荡他年约,从吾跨鹤来。
自甘泉归西樵夜舟风月甚佳
八日夜潮落,扁舟来自东;天与还山意,为借满帆风。
在山月色好,出山月色微;山月今多少,还载满船归。
寄题眠云
西樵亦西华,同睡不同情;他时传睡法,不是五龙精。
题陈继宗所赠万竹尹先生画
可堪开画幅,秋思满江湄;惟有随阳鴈,年年朝北飞。
送周生卫还阳羡卫为医士不中欲弃其业归於儒云
救身岐黄乡,阳羡山中去;因君问里人,归来拜周处。
大同春吟己丑作四首
我道本大同,从人自分别;举首问太虚,太虚亦何说。
宇宙同胞里,身居太一家;清平有麟凤,狡狯起猱蛇。
譊譊夸毗子,东家复西家;寻常家计事,岂足向人夸。
大道玄同是,群分自作家;春诗拈未出,春信已开花。
题周克道藏修所二首名孚先
静趣坡书馆
无情未发前,可欲已发后;借问静趣时,此趣更谁受?
桃溪精舍
桃花映溪水,溪水亦何情?精舍有高人,端默观化生。
送江西周节推佐调重庆
周君骯脏姿,方正不合俗;不信行路难,仍上瞿塘曲。
赠屠文厚侍御清戎南广名应坤
霜旌一夜发,五岭已全摇;余事清戎外,秋风待举鵰。
寄镇江钱医士
闻说钱方士,回生一匕中;众生犹痿痹,吾药媿全功。
娄江书舍为华生庆玄题
四海观会同,三山亦既入;江馆读书心,二业可能一。
旧作送戴君赴京公事毕还家今主客铣之父也。
观国归来日,华胥梦已空;此中难著句,把酒送飞鸿。
寄题讷庵为黄州程子健乃父也。
天下方多巧,讷庵元不知;庵中人默坐,兀兀到黄羲。
送曾秋官梧之南畿审刑
秋杀与春生,天德普万物;子会好生心,大回造化笔。
张伯怀舍人素扇面
阖辟如变化,用舍如随时;把柄一入手,炎凉夺天机。
送胡主客松之北
北风何凌厉?送子渡江汀;江花与江涨,尽是别离情。
甲午元宵,予奉会於池亭。承诸公乘雪见过,分得五言绝句体四首,因以奉谢。
寂寞幽人宅,低回长者车;坐令门巷迥,情以主宾摅。
柳眼青迎客,禽心乐傍人;鹤须为起舞,童侍亦相亲。
主办逡巡酒,天开顷刻花时雨雪;雪光瑶海月,灯映赤城霞。
酒令军经略,诗旗愚树降;门前风雪大,更为尽余缸。
偶书与诏使陜右白上舍
浩荡天游志,名山欲尽探;心将钟阜月,随子到终南。
偶书赠邬青州之任名绅,南京主客司升。甲午六月日
翩翩贤刺史,问俗古青州;我若登东岳,传声海岱楼。
李医诗有序
陜右李医名东,妙於医,能以其利利人,而不利人之利。吾以其是心足以医国矣,作短诗赠,医国者盍取焉?
人爱李生药,我爱李生心;谁廓此心用,为世起呻吟。
赠沉汝渊北上春试
汝渊自如渊,渊深有真龙;一旦乘云去,弘施泽物功。
赠柴允中归江山
允中不允中,中在虚无里;无在无无在,自见天之理。
赠胡生登第
胡子青云器,意气激青云;手执万言策,行於万乘君。
题扇面书寄陈云山中丞
两舟系彼岸,共说波涛话;我若归去来,江山胜如画。
代简寄对山状元海
太白归眠日,云山以为徒;可怜迁史笔,不为世芟芜。
代简寄王渼陂
渼陂名胜在,不欠杜陵诗;云山想眉宇,可似玉堂时?
走笔赠李道行司训还扬州
李生步江来,惓惓问心学;心学在自心,自求岂云邈?
走笔赠李司训世用父母双寿
尝闻岷峨下,往往多长年;把赠李氏子,归以寿双亲。
走笔寄题守愚高乡宾太学生相父也。
偶逢守愚翁,因知古愚直;直者天之德,大智藏诸默。
改名至喜泉有序
大茅峰下有泉焉,人至其间,则泉眼喷起如琼花,拍手振动则愈涌出,如有感应然,故旧名喜客泉。予爱其泉之异,而恶其名之不雅,门人周玮曰:「请先生易之。」遂更名曰「至喜」。噫!泉既有喜,亦必有怒,若清者至则喜,浊者至则怒,是得喜怒之正矣。既为大书,前黄门李九皋立石泉上,乃纪之以诗,俾至者有警焉。
何名至喜泉?泉翁至则喜;后有清似泉,许尔来共此。
十六日宿句容土桥南庵庵甚陋小示周生
蜗室亦自安,华堂亦自安;同来寄四大,睡醒在南庵。
闻鴈二绝
嗈嗈北塞鴈,肃肃向南□;阳气日南矣,尔知人未知。
年年阳气复,是尔北归期;王孙春草绿,尔归归不归?
休宁汪节夫尚和以三帕来寿云致三祝之意答之
节夫致三寿,一寿三千年;我寿无穷极,与天同后先。
问庵佥宪马君宗孔求题圃中楼亭及八景,共十绝。丁酉十一月十日
天德本自崇,为人自旦之;倚楼会先后,便是死生机。
右崇德楼
亭子悠然好,况当崇德前?悠然真境得,何必见南山。
右悠然亭
东山云起时,捧日共熙熙;照见子房心,微尔汉皆非。
右房云捧拋
楚王久泯灭,楚山月长来;月曾照楚王,楚王安在哉?
右楚月生明
南山凤鸟地,何时更来仪?凤去独留山,山光楼得之。
右南山献瑞
宝瓶应北斗,北斗不酌酒;若酌入瓶中,可以献万寿。
右北斗调元
黄彭骨已蜕,何年遗两山?我寿年龄外,后地与先天。
右黄彭对峙
河泗争流处,水流心不流;自流他自止,吾与止流休。
右河泗环流
楼上望桑梓,依然见旧居;广居君认得,何处是吾庐?
右桑梓晴辉
亲在松楸下,松楸暮霭中;望亲存著外,松霭化为空。
右松楸暮霭
偶题杨生大中君极采芳卷丁酉十一月
采芳复采芳,采之何太勤?芳馨塞天地,吾自美灵根。
寄题山泉吴兵部号也名道南
何以爱山泉?山泉静且清;安得挽之去?尽洗世间肓。
期邹谦之不至,走笔寄之
我来我有期,我期天不知;寄语东郭子,可悟天人机。
送夏官孙君文宿参藩四川诗
直气叫阊阖,同听喜起歌;心将薇省月,送子到岷峨。
题曾春官惟馨藏予小影
无言是吾真,君若请益起;默识如愚外,曾子可与此。
觉山五景为洪侍御峻之垣作
高士昔乘鹿,还同鹿性驯;遗田千载下,今属姓洪人。
右洪鹿田
主龙何处是?烟火两三椽;静坐知龙德,他时或跃渊。
右主龙山
源泉官谷里,泉亦未忘官;泽物司云雨,西风卷却乾。
右官谷泉
天井无人汲,汲之愁太勤;忘助中间看,天人此处分。
右天井峰
潭中何所有?白石映黄芝;坐来潭底影,照见本来谁。
右黄芝潭
题碧潭为丹山馆人朱挥使
碧潭如碧天,天与碧相连;欲普乌龙泽,须借雷霆鞭碧潭即乌龙潭也。
题马雪坡卷马柳父
信步北城坡,忘却坡上雪;不知孟浩然,寻梅有何说?
送江君一桂之广右太平守
使君刺太平,问讯太平治;太平本无象,人心平即是。
赠李一夔分教海丰己亥闰七月
境土移毡近,罗浮就眼新;秪应徐节孝,扶持百年亲。
送古田尹何君世纶
邂逅郎星使,知是古田侯;今我长怀古,因君问井丘。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七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律诗
雨中坐楼上书所见
浊酒不得意,新诗空自酬;冥冥翳白日,郁郁坐穷愁。飞鸟冲风堕,归云被雨留;小舟还数点,寂寞在荒洲。
望罗浮
对之不敢指,万丈立空青;影落沧溟得,高分日月明。阅人幽石老,无主野花馨;葛老遥相问,西云是友生。
谒崔菊坡祠
玉颊碧瞳清,想公眉宇成;傍观知国手,遗表自丹青。日落西湖晚,云归剑阁灵;短词吟未罢,欸欸凤凰鸣。
元默别后有怀
闭门梦行李,白鸟没青天;好月将愁去,新梅对恼眠。相识波罗树,重看玉井莲;欲申花意思,临别已忘言。
西云梅花盛开用元默西云韵十一月晦
梅花清太极,雪月与通灵;老树从心折,春风就手迎。映溪流不兢,脱蒂了无声;惊起罗浮梦,凭轩见八溟。
赵元默得一鹤将致西云随即病死诗以悼之
空山无一侣,托契九皋君;引吭轻寥廓,长鸣意绝群。世有三生血,吾兼一返魂;敢言屋乌爱,未必主人嗔。
题易菊趣
菊亦有何趣?渊明独赏真;后来爱花者,总是学陶人。秋露与佳色,南山对入神;不逢易居士,谁识白纶巾?
夜梦谒石翁墓病中作
黄云不可度,紫水乃无门;敛衽圭峰下,如公面目存。想极寻诗稿,哀余有梦魂;平生游走意,他日夜台论。
临病西云之下不得回送元默行舟聊此遣闷
斜阳迎度马,落月下归舟;举棹意有适,卧家人独愁。倚树吟三叠,开帆过两洲。神仙本无累,吹笛酒家楼。
冬至日一首
年年有此日,此日苦无多;愁与初长刻,天来柰老何?新梅惊病眼,短句儗春歌;板筑过名节,黄鹂度翠萝。
板筑一首
板筑非吾辈,心期鹿洞前;凿池得新月,伐竹见全天。翠嶂园高阁,黄云对小轩;仲冬岁癸亥,短咏记吾年。
同元默弟游黄云洞马上口占
联辔敲推入,溪桥风袂斜;两莺鸣并树,一路转三叉。紫府千回梦,青春二月花;直知天路杳,谁管暮归鸦。
归云窝中卧看鸟群飞
朋飞何处鸟?此去竟何之?有底轻心性,无家重别离。入云终自得,高翅与群疑;世网专相待,稻粮肥未肥。
将往谒先师石翁墓舟中写怀
初定江门舸,中宵梦倚樯;精魂不可致,大道有遗光。雨过白龙出,云消紫水长;望坟欲饮泣,不觉泪沾裳。
大行孝宗皇帝挽词二首
泪穿无厚土,目窅有高呅;敬祖翻材艺用尚书,祈年蹶玉身。恤囚扬末命前七日因暑有旨放囚,放女陋前人妃嫔绝少;从有如椽笔,谁能画得春?
退朝恭默处,座上见秋旻;十八全弘治,清修在侧身。折节延诸老,承平颂一人;亲王遗谕在,花萼自冬春。
奉题东山草堂为刘时雍少师
正属苍生望,东山复此亭;檐虚湖与迥,景胜岳全轻。三径沿溪辟,千峰就榻迎;不留廊庙老,乞与草堂荣。
潘黄门海珠诗次韵
孤根分穗石,树影带城堤;泛泛星槎外,荒荒日驭西。两崖烟火断,一啸海云迷;便欲依僧寺,终同一鹤栖。
腊二十八日宿三洲滩
岁尽日阴雨,魂销夜荒汀;寂寞关河黑,咄嗟瘴雾腥。兵卫起风草,扪虱卧寒铃;心逐北流水,直到粤王城。
过永淳县除夕夜宿道庄与潘黄门对酌二首
岁事催行李,时光只客船;历头忘了日,符面已新年。北斗天颜近,南溟地脉连;几时青鸟使,归侍玉皇前。
此日不再得,此岁其如何?此岁还此日,一觞当一歌。往事成陈迹,流光逐逝波;年徂志不就,歌竟独长嗟。
人日过长沙乡
人日程途得,伤心花近舲;仆童当骨肉,梦寐是家庭。山势迎船转,草色驻桡青;双双彩羽去,立石愈分明。
次潘黄门人日韵二首
春自东南至,迎予作伴行;草新随意长,花故傍人明。旅处亲童仆,遐方赖友生;秉芳欲寄汝,路渺又难征。
地幻乎天设,奇观纵此行;也须潘仲鲁,消得湛元明。日夕黄鹂语,春风碧草生;只难销此恨,采采念孤征。
太平道中观石壁次韵二首
岩石可自砺,试观神已疲;荡胸生磊磈,乱眼幻神奇。鸟星来作篆,木客上题诗;不是飞空侣,人间那得知?
景浓不可泥,情缓故无疲;称意崖云丽,伤心壁月奇。久婴性尔廦,太瘦是吾诗;微意凭谁诉?峰头病鹤知。
次宿布村韵明日出关
连云草色润,带雨花枝寒;物态兼诗得,羁怀共酒欢。青牛谁谷口?紫气此檐端;惭愧非吾辈,临关重倚阑。
早发不博驿次韵
异俗难同调,诗情空自浓;触人山霭霭,当面水重重。飞鸟愁欹径,行云无定踪;自兹欲浮海,高步蓬莱峰。
次韵潘黄门寿昌河之作二首
却如周宰孔,不似晋临河;已见天无外,还闻海不波。影随一苇渡,声接两涯歌;遥想唐虞化,南郊羲暨和。
回首千山路,消愁见此河;滥觞立鹭渚,映阁浴凫波。有客乘槎过,何人鼓枻歌?蛮音不须解,以臆宣天和。
题谏议祠
冬日昌平郭,吟诗谏议祠;志存时事往,道在后人思。古木藤萝上,荒庭俎豆薇;瞻鸟下爰止,得意舞阶墀。
寿故李少师母太夫人九十
寿域开何处?西涯近斗杓;帝师推八座,母范著三朝。已见曾孙宴,还夸后物凋;偷桃惭匪朔,爱听幔亭谣。
送张公度尹贺县
贺县分符去,苍梧路更西;青山迎彩旆,明月引花蹊。谩说能撄虎,还闻笑割鸡;千家有忠信,赤子在提携。
送吴孟奇立教迁江
闻道迁江博,高情见五坡;旌忠立教地,伏义即条科。春风皋席动,化雨杏坛过;试问江头水,观澜谁独多?
送松江陈别驾之任
问俗松江口,松江春若何?黄堂已风动,上海有弦歌。民瘼催租拙,儿号乳哺多;不惭食鲈美,明月满清波。
题三郡政略
再读刘琨传,南邻太史稽;甘棠有遗爱,别驾是名騠。宫协三刀梦,桥留十字题;邦人须考德,更请问松溪安公石号。
送太仆少卿陈先生之南寺德英
因忆环滁胜,曾登太仆堂;逍遥王子阳明馆,把别榜兄觞。戎马论材剧,羁怀吏隐志;秉心渊塞处,騋牝自骧骧。
送大都宪伍松月先生考绩之京
颇忆江西变,微公人恐非;论功犹众典,超逸与群疑。贞度僚须肃,精忠帝合知;会应为前席,南国尚疮痍。
送大都宪胡先生考绩之京世宁
中丞新画鹢,迤逦傍春行;北去频瞻斗,南还未计程。三载虽论绩,诸边尚用兵;奇才本无最,天诏下青冥。
和周贞庵中丞操江江上之作
中丞出耀武,横槊赋新诗;画戟青天杳,楼船白日移。波光闲水阵,霾气散霜麾;见我开衷素,论交颇恨迟。
送张惟信学士主考南畿事毕还朝名潮
吾爱亭溪子,一见眼逾明;对坐疑醇酒,相将到大美。抡材钟阜秀,临决秦淮清;影绝停云处,天空北斗横。
健翁费少师寿诗
棣萼真吾爱,楼居接凤台;因知健翁诞,遥想寿筵开。金露降南极,文星烛上台;乘除蘧化里,阅世几回来?
送蒋中丞石庵考绩之京
爱尔柳塘静,肩舆月屡经;依稀蒋卿径,?寂子云亭。白日三山迥,青天一鹗征;历?中外处,报政几回成?
崦西徐少宰部署藤花盛开佳章见示欲予同和
藤花亦自媚,适逢赏者贤;托生天署上,偏得主人怜。万朵娆同色,孤根深不迁;遥知樵岭发西樵山也,寂寞在江天。
次韵和廖洞野翰长院中观莲四首壬辰六月二十九日
御气通龙阁,花光接凤池;清香超圣品,静直不凡姿。过雨添诗兴,新荷当酒卮;还闻君子德,在远益相宜。
天然元不作,清水出芙蓉;自挹瀛洲秀,因思太华峰。神清天所降,根净地攸钟;若就观莲赋,名书必蔡邕。
缥缈姮娥府,璀璨碧玉堂;大千嬉日旭,尺五接天光。不著群花色,兼闻自性香;谁云衰白叟,无算尚能觞?
接引谁僊子?观莲无极翁;浴神群玉府,弄化水晶宫。杯酒频经眼,芙蓉不耐风;及时虽领略,真赏在收功。
咏正堂旁老柏癸巳腊二日
此柏如有意,森森近我堂;避檐东乾落,碍日北厅凉。正色难谐俗,何心独傲霜?春花与夏草,同尔一时芳。
早出仪凤门过狮子山有感而作
忧世山容蹙,还过狮子山;即愁狮子吼,未放豹韬闲。戍卒反金革,天兵压玉关;如闻飞檄报,生縳渠魁还。
赠常司教之婺源诗名廷衮,甲午正月十日
广文从北斗,肃肃趁春来;桃李迎门待,春风称意栽。青毡他自冷,素业是谁开?若到齐云胜,因风寄语回。
咏柏木网巾筒子盖柏木能消汗也。
筒子偏随我,於今三十年;纪纲舒卷里,汗漫化功全。素质自贞乾油柏骨,虚心是应缘网巾有缘;世间炎冷态,於汝不惭然。
次韵介溪太宰灵谷寺见寄二首
风递歌声过,令人毛骨寒;我歌青竹枕,公咏白云端。一啸天地窄,再歌胸膈宽;即须鞭鹤去,暂结寿崖欢。
遥忆羊肠路,初行未觉通;前途须自到,真境与人逢。五字闻孤唱,三更梦远峰;诸天在云外,风送隔山钟。
陈石亭以旧作见示次和灵谷一篇
灵谷寺前树,参天机十寻;阅人万遍过,怀古一何深?佛日照群动,慈云送远阴;因思天下暵,中夜想森森。
周厚山中丞家鹤产双雏,是称瑞鹤,为赋此诗。
产鹤家奇瑞,亦惟人瑞之;和鸣学雍睦,修洁似搡持。乐意将雏舞,成巢愧燕归;托身已得所,应感主仁慈。
为夏举人臣寿其乃尊梅湖先生六十华诞
有子怀贞介,因知尊甫贤;自怡椿树寿,不羡槿花妍,养志三牲上,扬名万寿前;在京亲意乐,何必舞华筵?
陈中舍使事毕将便还姑苏托兴赋此赠之
倾盖逢中舍,停杯问洞庭;扁舟逐海月,几日到沧溟。尔乘槎使邦,人负弩迎早;闻侍书召夜,梦笔花生□。
赠别同年陈省斋司寇还朝
酒黄黄似菊,菊色劝杯频;别后杯停处。遥思菊对人。世情青眼几,交态白头新;上苑看花意,如今老更真。
赠李文舆秋官正郎奉诏归省
天子崇仁孝,陈情诏许归;望云纡昼锦,计日理班衣。岭月明空橐,江风满去旗;抚弦看远翼,心与尔同飞。
赠钱公溥地官正郎奉诏归省
公溥思亲疏,文舆作伴归;几年同绛帐,到日两莱衣。日决冥冥翼,心悬猎猎旗;樊笼有羁鸟,争得羡群飞。
松谷为洪侍御峻之外舅胡君洪
夫谷亦幽矣,况复万松深?丈人此揽结,如入空禅林。绿云迷慧眼,涛声惊静心;幽深尔自得,於人何处寻?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排律
太平诗有序
予过广西太平府而南,观其风俗异之,作长律二十韵。
遶郭茔心水,沿江破额岑;巢城俗传黄巢城天设险,狼寨地还侵。胡米下空壁,蛮烟出远林;听歌或成啸,欲语却殊音。架木怀俗谓牛为怀同寝,编篱巴谓鱼就擒;美波谓男妇刑莫辩,□割谓□莱歜同斟。士挽须龙谓袍去,人酣艮柳谓饮酒吟;暂看腰带剑,差别耳圈金。口与槟榔赤,头兼面目黔;狫长裙过胫,姑巨结垂簪。服贾浑箕帚,哺儿并?砧;开元泉货旧独用开元钱,昭代品流今国初始置流官。尝隘三都赋,无论九牧箴;封疆虽斗大,日月共天临。一体分冠屦,八荒同裔襟;驻桡江雨歇,吹笛壁云沉。铜柱北影外,扶桑西枝阴;星槎凌斗极极南,龙节谢氛祲。刺史堂乌下,皇华亭草深;使君行县事,驿廪并家寻。
赠霍渭先进士毕姻归南海长律一百韵
发迹青云上,收身紫极边;相逢何恨晚?倾倒到忘年。溟海千龄鹤,风波万斛船;是源终必达,若火势方然。斗极应长定,星霜却屡迁;哲人无习气,圣学谢陈篇。四宇云消尽,中天月自圆;有流皆赴海,无地不同天。鍜炼功须此,山林趣已偏;百途皆适国,一苇亦杭川。尺蠖时乎屈,羚羊有或悬;陆沉须似朔,勇退每思钱。敝帚真谁售,兰膏合自怜;侧身观世界,引手汲天泉。铁笛吹何处?蒲团坐欲穿;前程无税驾,重任未弛肩。在水应为润,存规必作员;一心从主宰,万事或因缘。肯信神为速,还如静者便;掉头归海岛,障眼扫云烟。尧舜非无受,羲皇更有前;多岐分炼术,快捷方式入金仙。逝者无停息,斯文久绝传;开怀舒浩荡,洗耳藉潺湲。到处逢膏火,将身赴熬煎;清凉思盥濯,荤血饱腥膻。大隐金门客,叨陪玉帝筵;全身徒蛰虺,奋击愧高鹯。瑗过年将迈,予诛志速悛;惭无退山手,犹树慧云鋋。有客利攸往,何人敢与权?高坚劳(锁)[钻]仰,影响病拘挛。根本方时发,支离在必蠲;艺游须有息,德猎迅於畋。观海知无量,窥天失大全;中心秉明哲,和气会相宣。至德酬知己,高谈谢世贤;庶几犹万一,彷佛见三千。独步难为继,将开必有先;时贤生衮衮,粤秀起翩翩。古调诚孤唱,高山未绝弦;流行虽宇宙,鱼免有蹄筌。蕴藉胡为者,声名骤隐焉;奎星光朗曜,文运亦回旋。讨论随毛颖,游居即楮玄;骐骝产渥水,毛羽长青田。(予)[子]史如珠贯,经书以类连;玉金声互戛,苕翠色相鲜。古器看黄吕,和音听铎舷;纷纷惊藻思,稍稍弄云笺。历块迷途辙,追风累缠牵;同行常似砥,皇路忽如邅。弃席还当惜,君恩忍遽捐;瓶冰占气候,尺水起漪涟。枯草知兴废,元龟定涧瀍;七三梅有摽,花柳昼连阡。去路瞻南斗,归途转北鞭;寿筵舞锦绣,月殿见婵娟。珠?先隆翟,峨冠细玩蝉;李桃酬种种,瓜瓞祝绵绵。家徒四白壁,业有一青毡;永怀梁子节,不愧孟光钿。牧犊心悲雉,东莱笔胜椽;光生魁堡里,华发秀山巅。泉石宁耽恋,膏肓可疗痊;依依看院草,冉冉见池莲。倒蔗渐如境,幺荷苦似拳;会前厘室席,已兆讲堂鳣。尘土浑缁素,风埃没锦?;灵源殊濯濯,静溜自涓涓。习静依山下,行歌到海壖;大醒尘土梦,勇斩葫芦缠。闲倚孤崖啸,魂酣绝嶂眠;未须游远骑,祗合坐中坚。花发馨香远,云开锦绮妍;抢榆无大翼,止棘是轻翾。允矣谁能拔?招之或以旃;尘头障霾雾,足底动星躔。衾影恒存畏,盘盂亦致虔;至人无彼我,举世入陶甄。谁捧寻常土?时方四六骈;醯鸡生翰简,负□累尘编。开户夸新学,名家业旧专;诚能通内外,不必佩韦弦。槁槁修形客,冷冷古寺禅;到头还自得,入手要求诠。蜀犬多骇日,南辕岂适燕;十千凭奋迅,九万快高骞。看剑歌还叠,拈杯语更延;途危防骥足,江涨慑蛟涎。西土无仪凤,南州有杜鹃;笔谈先远寓,书舫蚤言还。蹈海休从鲁,寻山谩觅佺;临流悲影独,涉水惜裳褰。渊静忻潜鲤,天空看戾鸢;如君多直谅,合我补遗愆。壶子机将杜,西铭意独镌;王孙何伥伥?芳草又芊芊。远到仍胜重,孤征岂惮孱?为言同志子,共赴胜流铨。
遗庵任丘张君寿七十太史李宗易令岳也恳予作寿诗二十韵
丈人河上秀,蓟子朔方英;素履终全节,金天独孕精。留侯无事汉,仲蔚不居城;入粟都随例,褒官自当荣。寿筵开赤县,真箓授神京;福地通玄极,神仙接岛瀛。东床分玉液,北十下金茎;燮理存交酢,调和付太烹。挥杯邀玉兔,举手揖长庚;月底排鸾驭,云中听凤笙。过从皆抱朴,招引或籛铿;蔼蔼闻歌至,翩翩倒屣迎。各酣真率酒,共进太和羹;自有延年诀,谁称介福觥?诸郎传世德,别驾振家声;何日延三老,如公亦五更。由来知玉润,应不愧冰清;上寿元平格,遗安乃利贞。至仁须永命,无事即长生;缕舞纷仙乐,清谣尽胜名。送翁存道宪副赴荆湖兵备八韵威弧将肃气,岁晚下荆州;戎马论兵地,才能壮国猷。洞庭春水阔,冲岳宿云收;云移图阵外,水满舳舻浮。舒啸登楼夕,赋诗横槊秋;运筹南北会,胜制楚吴头。营月宵堪迥,狼星夜合愁;风流元漫叟,经略尔追求。
奉寿毛阁老六十律
旧说山东相,东莱更毓灵;近分洙泗润,不了岱宗青。维[岳]生申甫,斯文睹日星;芝生饶秀色,玉立映明庭。弱冠终军少,三冬曼(债)[倩]成;汪怀欺汉宪,雅量似辽宁。文彩云中豹,清修海上□;九流兼猎涉,六籍在参订。世识公侯器,人夸宰相形;色言无疾厉,胸次没畦町。四世勤供奉,三朝谨侍经;纾徐登相府,洞达见灵扃。黾勉艰危除,裁成靖难能;刚柔须吐茹,剂量费调停。定册终推让,承恩若战兢;居成惊宠利,在治念伶俜。寿域开初度,神都锡百龄;金天授丹箓,紫阁出仙醽。东海夸桃宴,西王说幔亭;未须辞富贵,长与作仪刑。大司徒九峰孙先生七十华诞诗以奉寿十二韵我慕孙思逊,知圆行且方;遥遥九峰秀,鼎鼎四朝望。文苑开郎署,魁星近斗芒;群公皆雅器,三命每循墙。赤舄多肤逊,丹心在庙廊;云归天地闭,龙起楚江光。大老来东海,精忠答圣皇;召司仍会计,疏达必流亡。祚国须兵食,匡时乃历?;甫申神岳重,平格寿天长。瑶宴张□府,金茎下建章;凤雏供戏彩,诗咏祝无疆。
寿留余先生得生字陈德英太仆父也。
自亲吾榜弟,如已拜先生;尚想趋庭教,无论翼世荣。著鞭骢马逸,脱蹝柏台轾;平格多延考,留余与戒盈。逢辰歌岳降,初度纪王正;北斗斟元气,东皇进寿觥。百龄符帝锡,三老会时享;莫憾莱衣旷,贤劳在野垧。
於赵类庵宗伯宅修会得五言排律二十韵
宗伯开文苑,春光际景辰;吟鞭乘岛兴,谈(尘)[麈]静规尘。忝窃瀛洲彦,叨陪讲幄臣;诗坛寻地主,酒伴尽天人。等作地乡客,犹惭入幕宾;游从兼吏隐,人物是丝纶。花意妍堪恨,山容巧作颦;云行西岳雨,蝶梦上林春。燮理存杯酒,忧虞损绣茵;逍遥鸡阜月,寂寞凤台滨。潭府初张宴,明公对饮醇;大羹滋味永,雅咏愫情申。蔼蔼衣冠俊,恢恢笑语亲;兰亭无放达,金马更清真。咄咄书空扎,嚣嚣谢众嚚;天心自流运,物态尚悲辛。仰阁依珠斗,瞻云恋紫宸;食芹思有献,投壁恐无因。盐鼎非公辈,清修报主□;南溟起大翼,九万谁能驯。
贺张母胡太夫华诞诗十韵
张太史衮补之母封太孺人胡氏
阿母江阴望,神明胤厥先;尹门兼二养,孟氏自三迁。未拜慈颜胜,占知令嗣贤;瞻丸开翰学,闺范得家传。帝锡褒贤自,人夸教子然;金茎分玉斝,珠翟映瑶钿。宝箓传天姥,年龄各地僊;锦筵云起处,彩服日华边。道筭千年外,真羞五鼎前;平生寿亲意,不以慕彭籛。
赠地官副郎赵丹山考绩取道南归诗三十四韵
忆昔全弘治,相逢嘉会楼;时方岁戊己,人各富春秋。我出乘孤蹇,尔来携小舟;终军初弱冠,思叔晚从游。碧玉同分席,圭峰到上头;论才师有眷,请事子能休。宴笑筑场际,执丧诸楚咻;心将深丽泽,期以各藏修。并马铁桥过。联诗径口遛;西云石路滑,南海古祠幽。辛酉登秋榜,甘泉系晚桴;经年而傍母,一纪亦盟鸥。观国亲言感,同舟友义稠;岭猿愁寂寂,洞鹿喜呦呦。留滞南雍帐,先开北蓟艘;春光惭老帽,秋翮落凡鞴。碧水芹香远,枫山礼数优;自衔三载恤,独抱百年忧。静坐烟霞迥,闻歌海若愁;多君左凤尾,索我大科丘。感邀飞龙诏,朋从菲采收;叫阍上封事,歌朴下东周。澧北紫兰圃,江东白鹭洲;异方音渺渺,相望路悠悠;入贰南宫省,来参中府谋;缤纷皆礼乐,驽马愧骅骝。出并寅清舸,勤操会计筹;奏功兼府部,赠处似回由。天上千龄鹤,人间万火牛;樊笼淹健嗣,寥廓放高眸。心逐鸿飞远,形同匏系留;需沙终有意,艮背乃无俦。咄咄勿复道,冥冥不可求;鲁连如欲见,谓渭涯也,为我试穷搜。
六言诗
次韵答郭总戎武定题烟霞洞二首
百万胸中藏甲,悬河口里生波;顾我烟霞何意?无能知我无他。
七十二峰光影,二百里外风波;不笑人间冷澹,高情那识其它。
画
山霭参差屋树,江烟灭没风舠;一笑渔鱼得失,危机共在波涛。
晓发仆山驿至丕礼驿四首
草色初看过雨,山光乍见收霞;烟火数椽茆栋,荒篱一树桃花。
摇曳旌旗十里,斑趍甲士三千;著处春风满意,殊方化日回天。
阴晴养花天气,士女游衍风晨;一翻佳人拾翠,满城桃李争春。
冠屦不伦之分,珪璋特达之尊;秉节会成周礼,曳裾归去王门。
市桥道中四首二月一日初
春草气蒸行李,朝花露滴征衣;怅望平原雨湿,欲寻旧路云迷。
树杪鸠鸣雨霁,稻畦秧送风凉;欲采楚襟香草,巳辞越橐难将。
云去竹间露坠,风来草际波生;忽逐黄牛别陇,惊飞白鹭一行。
断桥两涯流水,孤村一带平芜;乡梦初惊唤渡,海怀想见乘桴。
题洗罗江司空画菜
谁能笔底生春?老眼触处皆仁;生意可留此看,无然咬尽菜根。
晓枕偶成六言六首乙未十月四日
正写引年一疏,梦寐中夜思归;心逐南翔宾鴈,插翅不能奋飞。
阳鸟木落南征,欲托阳鸟寄声;先扫烟霞荒径,阳鸟谢予不能。烟霞,洞名。
铁江新筑钓台,长竿待予归来;若出九井之璜,世人无然见猜。铁江,沙堤江也。
欲鞭九龙上天,九龙藏而不云;云龙不期而会,雷雨之动如神。九龙,洞名也。
云谷依稀南亩,乐尧执穗北庄;怅想助耕诸弟,屈指大半云亡。云谷、乐尧,皆山上庄也。
垂虹珊珊从天,流落人间不还;归挹飞泉洗耳,耳畔寂无尘喧。垂虹,乐尧左瀑布泉也。
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九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古诗
东牧为同年王君坊外舅翁题
牧牛四方亦无著,牧牛东原爱朝暾。西北幽昧不可居,南方离火残牛群。善牧牛者随牛意,牛不能言臆自申。手攀扶叶折牛棰,蹊人之田即鞭之。若然不蹊亦不鞭,此牛与我同无为。丈人牧牛从养性,行往坐卧吾无疑。驯致白牛露迥迥,勿令斗伤扶叶枝。扶桑枝伤亦未恶,扶叶日出无光辉。
我所思三章有序为伯安
我所思,为知己也。停云悠然,有触於怀,咨嗟不足,托於长言。
我所思兮在河西,一人独往何人迷?天寒古道行人稀。我若言之天亦悲,江流东去西日微,愿回中天照我私,朝宗日夜无停时。
我所思兮在龙场,何年龙卧今遗芳?潜者勿用用者伤,孔颜当之亦则藏。思君思君白发长,乘彼白云归故乡。
我所思兮阳明麓,空山无人又多木;犬惊春云鸡升屋,泉鸣琴兮山鸟歌。山人负暄□鸣犊,嗟此乐兮乐无殃,我不归来君耻独。
题华山希夷睡图
陈桥数万之扰扰,不供堕驴之一笑。宋家四百之历年,不足开眉之一觉。五龙睡法不可传,虚以待之无所先。一阖一辟皆自然,此辈岂是作梦人?引笻卓地脱笠顶,(天)自有天地为衾枕,何须更费买山钱?落花啼鸟春无穷,欲尽此梦须梦中。
答邕州别驾邓诚之
美人昔别藤江湄,藤江山前云满溪。翳门关外春草萋,王孙王孙归不归?
送泰州慱何道充
通州广文何道充?和气可挹如春风。四载冷冷振铎声,至今闻者开盲聋。此风传播自扬泰,欲得师者人人同。鹿门文选郑伯兴前在扬州节推知在扬,补之泰州从众公。何君义气更喷薄,生死交情不改矱。安溪钟宗禹倾盖始定交,临死后事以相托。君之高义激秋云,携丧并子同南舶。教子全丧谢九原,略无难色见然诺。嗟嗟世上平生交,临难反眼若不识。临难反眼若不识,闻君之义宁无怍?始知动人自有本,知本可与共圣学。愿君充此恻忆端,优与诸生入圣门。
送望江令余君弦
县名望江吾独邻,大江滚滚来县前。欲挽天瓢汲江水,尽为人间洗怨冤。闻彼疮痍尚民瘼,请君濯热与疗痊。尤溪溪水深几许?润泽百里长涓涓。曾子鲁为尤溪令,有善政。
送浔州别驾陈一之
浔州壬癸吾旧游,大藤峡贼窥城头。忆昔韩公霹雳手,断藤大藤今无有。於今此辈交市货,骄子饱暖虎则饿。明公别驾展骥足,此辈应须窜林麓。从来感格在信恩,潢池赤子皆王民。
赠彭鸣卿下第还五羊
白云山下五羊城,西江山流东海清。毓才有如一彭者,长使老夫双眼青。翩翩宛若两朱鸟,一留瑶阙一沧溟。三年定静养奇翅,会著翀天时一鸣。
赠明卿周君赴衡府伴读名必诚
去年遇君淮水北,今日见君江水南。江淮渺渺波浪阔,道路修阻愁人深。清秋天高一鴈征,公子独曳长裾行。会见王门称乐善,梁园赋雪风冷冷。
送大中丞林石崖巡抚保定诸府提督紫荆诸关名有孚
石崖如心铁如面,霜风凛凛不可犯。化作两畿桃李春,为两棘寺洗冤怨。世传斧钺授天庭,内抚天关外紫荆。旧日春风皆识面,株株桃李近相迎。
送大司成陈琴溪之南雍名寰
忆昔与君尸壁水,东厢南厢只尺耳。嗟予有行君不疑,德业相成同一致。琴溪溪上风冷冷,君归予南旋北征。诗歌钟鼓停夜月,观光庭草待君青。圣人临雍思南国,思得司成司礼乐。谓君德化犹在人,君之南行当不薄。亲承诏旨出明庭,春明门外春花生。花光一路送君行,明年君北还相迎。
贺沉氏二母双寿
沉生情事久未伸,衷曲区区难向人。襁褓命者麟台君,守斋仲父为后昆。本生离怀未离乳,所后鞠之应甚仁。一母生之一母成,爱根天性俱天经。王母孀居七十零,手和熊胆学业精。帝推所自锡恩荣,表与令尹为式矜。许母劬劳裂肺腑,生男不获食男报。但知祖命为尊严,不谓终惭矍相圃。只今垂垂八十龄,私恩耿耿负中抱。秋春之秒双萱秀,寿盏斑衣随左右。三月花红照寿筵,三秋寿域花更妍。二母欢心一子尽,移治移忠皆性分。当今圣明重孝理,两宫并寿因心起。右壬辰十一月望作
走笔赠倪中舍霄癸巳八月
集贤学士开弘文,中书下笔中书君。我看倪君思不群,海鹤低回鸣向人,飘然意气凌青云。过清源遇兵备齐瑞卿索言赠之癸巳九月齐君自昔读中秘,作天子吏居黄门。欲与天子争可否,天门垂翼久未伸。稍从粉署饬兵戎,飞舸邀我清源东。索言相对有何说?清源水照君心胸。玉皇昨命丞神州,虚传羽檄姑淹留。军民一载须借寇,天马安得长凡槽?
张子部惠予浆水玉石砚,予视之,隐有云气,梅乾双双侵云,月色照耀。走笔歌谢之。癸巳九月十日过吕梁
张君惠我浆水砚,烟水微茫云一片。又如月色照梅稍,但色光芒月不见。一乾两乾於青天,挛拳根著万千年。学文须学石间秀,美在其中人得传。
游嘉善寺题后峒石壁
飞空片片如鸿翼,盈盈僊掌尘凡隔。怪石幽崖鬼所壁,不然亦是雷霆劈。女娲补天炼五色,混沌劳攘谁开辟。七日凿死天亦戚,因思五岳本同根。浑沦直赖回天力,重看宇宙还完全,归去登歌盘古石。家山有名盘古
走笔赠孝子国子学录加博士杨君成章宗道归道州甲午十一月二十三日
杨君孝行世所闻,孝诚直达通高旻。有司奏授录国子,大哉圣明重孝理。始知天人一理同,六堂化育如春□。只今引年拂衣去,天子三留留不住。加之博士表其孝,孝廉足以立世教。系帆白下勤问道,归心如箭行草草。千圣圣学将无同,请君归问无极翁。
送翰目王嘉言考绩之京乙未正月望后
王子桂林一枝秀,文学讵从翰林后。少年折桂秋蟾宫,冲突颇遭月娥怒。帝遣来司南苑花,潜夫书读两三车。朝天一别柳湾去,暮云春树天之涯。
寄惠州太守史使君乙未二月十五日
使君自昔居黄扉,曾在上前争是非。於今去饮惠州水,餐荔亦和东坡诗。黄金台下一见之,罗浮月满相思时。我将决策罗浮去,东道主者非公谁?
为王舆浦司徒悼何氏夫人
夫人女德冠女伦,余事亦善弹鸣琴。素手翻成鸾凤曲,曲终弦断不见人。世间谁解觅鸾胶?为公肠断续朱弦。
参赞紫岩刘公有旨取回京用行在八月末予以祭告先之渡江作此奉赠
中秋秋高天气清,珠斗倒挂银蟾明。普照妍媸无遁形,圣人建极泰阶平。用意忠厚何含弘?衮衣东归众所荣。留后直向斗边行,予夙骏奔江北征。不得离筵唱渭城,江水千寻不尽情。
天台高寿年兄蔡方伯霞山先生七十华诞
天台之高高万丈,不尽千峰万峰入。天上天上蔽三光,下与五岳而争长。中有哲人神所降,岳伯高节与之抗。伯喈君谟不足让,脱蹝归来五十强。踏遍五岳来高尚,古稀之寿寿无量。寿筵天开与天广,天花为舞鸟为歌。天姥谈谐傍抵掌,尊俎江山供俯仰。金盘露醉逡巡酿,宁馨偷桃未得归,斑衣挂住天曹仗。
赠高都阃君阳还楚
将军非是不好武,将军既武又能文。揖让恂恂如儒人,挥戈辟易万马群。文武一道古所难,乾戈揖让同此身,武惠武穆岂武臣?
贺魁峰曹先生七十七寿诞诗
九月秋高天气清,云烟飞尽天宇澄。谁家寿筵开广庭?丈人独得金天精。显受天箓葆长生,试问丈人何为者?魁翁坦坦心地平。试问何以为长生?通格三极维性灵。始知天地在平格,天地得之乃清宁;圣王得之当永贞,丈人富寿多男子。燕山五桂皆贤名,震器致身衣豸绣。青衿蓝绶膝边盈,五郎前进五福觥。一家起止为休征,待将人瑞瑞皇明。
赠周君实夫升任思州太守诗有序
嘉靖丁酉夏,六虚周子以南京主客郎中擢为思州郡守,人或嗟嗟以为薄思州矣。夫周君孕金华精、秉方刚之气,瞻於廷对,邅回於仕途,由御史外补而参议,俄落职而推官,踣而起,复稍迁而同知,以及主客,且未直其枉,今迁之太守矣,而犹置之边远焉,实夫将薄之欤?甘泉子曰:「六虚子岂谓然也?不曰今圣天子之重於柔远乎,而必其贤乎?不曰思远人之淳朴乎,而必乐能从其化乎?吾闻环思之郡,皆长官司也,长官司者,土夷也。昔者孔子尝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若孔子者,岂非叹道难行於中国,而思以居夷而化之易乎?」许子曰:「蒙古人易语而教,其亦有征於夫子之言乎?」因为之诗以送之。
周君截截金华姿,扬眉吐气鸣彤墀。高才顽□不偶时,夷险一节终不移。天子重远[远]非麾,宣尼直欲居九夷。礼失在野野不漓,使君去去宣恩威。吾欲乘桴以从之,父母仁圣犹迟迟。
赠少京兆吴公讱迁都宪巡抚四川
自我逢君三十春,手攀月埜凌清云。连枝粲粲并三秀,花光照耀老灵椿。中丞?历遍中外,垂趐直上青云天。发铏揵下庖丁刃,会中理解牛无全。腰间烨烨张华剑,影摇三峡星斗寒。自古大才当大用,君家家范司寇存。始知余庆自积善,先公高大於公门。丁酉七月
寄寿程生爵尊府容庵君七十
吾闻古有为义者,利人不肯拔一毛;又闻徽今有义者,慷慨视如毡上毫。一朝挥金四百星,千秋名与天泉高。何以作诗为君寿?贤郎折桂不偷桃。
赠陈生遴得解还姑苏因贺其尊府大司成苇川
才子文华二十余,寻常亦读五车书。秋高凌凤折丹桂,腾空入月骑蟾蜍。身上陆离云锦裳,口中咳唾明月珠。拾芥归来称庆爵,圣途万里期驱车。谁留有余不尽之积庆?学君学士早已焚金鱼。
酬赵丹山地官扣门作寿诗韵
七十二春日过云,飞云西云忆共欢。自兹兹念长存存,红尘坐入无穷门。寿崖洪崖倾尔尊,宇宙一气同氤氲。吾今忘却寿者身,南山顶上无嶙峋。
题橘洲居士别业图有序
太湖,美蔡橘洲也,内翰九逵先隐君橘洲居士有隐德焉,故甘泉子作长诗美之。
太湖畴昔吾曾游,东洙西崦入湖陬。小从悬木望缥缈洞庭山高峰名,洞庭云飞天际流。茆公坛名,山中胜迹见我招手迎,惜也欲渡无扁舟。愤将湖水一口汲,喷济万物泽九州。三十年来抱孤志,时不可得徒淹留。披图宛见蔡氏古蔡泽也裔,四时始悟功成休。高踪已逐鸱夷范蠡也去,至今芳躅留橘洲。还闻橘洲邻夏湾消夏,湾名,一水旁通流玉沟。两山对峙深门阙,瑞气浮空如蜃楼。橘洲居士称时清,五湖波浪谢五侯。花开花落记年华,玲珑硕果斜阳收。自非田桑八百之草庐,即为木奴过千头。居士居士谁与俦?自受天乐无人休,北圃南田游寿乡巷名,一声长啸如鸾凰。俯视夫差避暑湾即消夏湾也,豪华既尽何荒凉!吴王越相俱寂寞,惟有震泽春天三江瀼瀼之流长。居士有子曰九逵,隐居肯构以肯堂。通籍於今留翰苑,君子福泽殊未央。乘风飞锡欲与去,令我三十载幽期一日偿。当时请扫茅公坛,分我?地亦何伤?丁酉十一月十六日
赠邓君念斋考绩之京长句有序
工部正部邓君念斋居对江门,去石翁阙里若此其近也。昔人有言:蓬麻并生,不扶而直。邓君於贤圣之道,宜以於其风声之鼓动,熏炙而感发,有不待力学而得之矣,矧若君之好学乎?君昔为监博,予时考绩至京,有若权门炙手可热,君谓予曰:「愿公无失身於某某。」予义而嘉之,笑曰:「岂有失身甘泉子者?」遂以为益友焉。今君三载考绩,予重其别而荣其行也,作长言赠之。
南曹冬官尚书郎,邓君门汇江门长。江门老师风韵切,先时熏炙趋高明?。闻君斋扁亦曰念,克念作圣恒不忘。直声昔播南台表,一掷泥涂珠复光。候吏不卑令项强,贰守一道无低昂。诸司考最如一口,报政早晚趋朝堂。圣皇会须前席问,畴若工垂与殳斨。丁酉腊二十五日
赠侍御钝庵何君升任德安府太守诗
何使君何使君,人称有脚之阳春。阳春到处物皆欣,三方遗爱六碑存。按辔骢马无生尘,剖符帝命乘朱轮。德安用德不用罚,千里牧?无斗群。坐使闾阎风俗淳,循良之政为一新。尔时德民吁叹哉,何父何母使君仁。
寿张母林孺人七十诞诗戊戌三月二十八日
北城楼张号高义,同居共爨已六世。留都风俗波靡余,万一见之亦足异。家人不离由母贤,孤侄孽子如己气。只今垂白跻古稀,寿筵高张三彩戏凤鹏鹤,人名。此筵合[依] [连理]枝,宁问同根与异蒂。我为作歌,也匪侑觞,感激慈孝警聋瞶。
赠侍御洪峻之巡鹾竣事还婺源诗有序
有美,美洪子也。洪子觉山子,为体认天理德业合一之学,故其巡鹾两涯也:於照?商有通融革弊之政,於兴化有均税除害之政,於士人有教成二业之政,风俗有乡约善俗之政,君子称「四美」焉。太学生葛生洞曰:「洪子满代而去,扬之耆老数十人遮道涕洟止之,无已,愿脱靴为记。」洪子曰:「夫父老恶知其不可,此守令事也。」谢去,久之乃去,非善之入人之深也如是乎?甘泉子闻之,喜曰:「夫学仕兼优,知行并致,忘助之两勿,直达天理,洪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或曰:「洪子之善,乃其祖母余教成之致然也。」今竣事而还,便省祖母也,将曰:「祖母之所以教垣者何如?垣今则可以见祖母矣。」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洪子有焉。甘泉子既喜而饯之,於会化之馆,会诸同志二十余人,褒之以诗云。
有美一人兮,在福山之冈。爰服四美兮,两淮之光。淮之清深兮,流之洋洋。维扬之士民兮,念与之长。念之长兮何如?靴不可兮得脱。民之口碑兮,若何可忘归途?会化兮三山之阳,同志翕聚兮天日。堂堂大道如砥兮,孰示周行?岂伊人之岐径兮,无然伥伥。
送李壁山主客考绩便归穗城长句
壁山昔共游璧水,别馆观光君所起。师儒历历坐四筵,遶筵立立青衿子。高谈道艺到虞唐,习射来观如堵墙。尔后门前径草封,钟鼓不见歌洋洋。璧山名迹历中外,当时素业今弛张。君归为访朱明洞,朱明近已开书堂。
寄萧王僚月塘子长句
潮阳萧生月塘子,心如明月时时来。云影天光自感应,碧光荡□银河开。半醺仰空拊髀笑,笑彼杨朱不肯拔一毛何愚哉?上天生财自有数,千金挥尽还复回。新泉一掷七百星,至今萧子有遗台。遗台百世长崔嵬,名与此台百世终不摧,月塘心月谁能裁?己亥正月二十三日
丁千兵忍庵七十寿诗有序
忍庵君,丁其姓,翥其名,云汉其字,生於淮南,长於淮南,老於淮南,遂得淮南之精,将得淮南之寿,而忍庵则不是重也。五世同居,屡蒙旌表,又以例授千兵,而忍庵则不是荣也。建学官、修桥梁、施人材、立义冢,累行高义,饮於乡宾,而忍庵则乐之。今年十月晦日,为七旬华诞之辰,甘泉子作诗寓寿之。
淮水出自桐柏山,黄河沧海汇勾连。异人义士生其间,不然往往多长年,刘安鸡犬皆成仙。又闻丁家有高士,令威野鹤相后先。只今共爨过五世,宅里已表兴让仁。今年阳月跻古稀,天高海阔闻华筵,高士高义不谢年。无疆万寿无穷传,我歌寿歌歌寿筵。
送乡进士刘子实归省广信永丰诗有序
刘子子实既领乡荐,北试於春官,且报罢,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游学南雍,历事铨曹,一子报丧於家,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少宰钟石费公曰:「誉有志之士而乡里之良也。」荐入馆以教涞之。未几,妇氏在家又报病,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报者三至,去家三年矣,犹不忍言归,予谓之归,乃归省焉。夫无所挫於外者,必其有自胜中者矣,刘子其贤乎哉!或曰:「夫谭子焚衣、邵子置之,非古之志士乎?若子实者,将非其人乎?」子实乐就翁学,将朝夕听言於斯,岁时观行於斯,其成己者欤?内以规训,循循不息;外联同志,惓惓不忘,其成物之志欤?夫人己一体、外内合道,俛焉孜孜,知有德性之乐,而忘其身家之虑,以自胜夫三挫之窘者,其在兹欤?甘泉子曰:「夫以子实之务学,不汲汲於归,吾於是占其必不迟迟而来矣。」乃合同志十有八人饯之於东义庄,各为诗歌之,予乃为序诸首简。
朝言兮唯唯,暮?兮舋舋,子今此而归兮,我之中怀能不思?子上称寿兮有贤父,入室举案兮有良妇,慈爱相感兮畴知其故,将求大孝於天下兮,非夫之内顾,望子归来兮来毋暮。嘉靖己亥八月望日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五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七言绝句诗
弘治壬戌仲冬六日,予与丹山赵元默归罗浮,复有西云之行。予方有事於先祖,不得偕往,小诗二绝奉赠。
吾山虽小从吾爱,不向罗浮更乞灵;信息朝来先到洞,山灵拍手笑相迎。
□洞天深还别洞,白云摇手向西行;到时笑与山灵道,已许罗浮作友生。见前「望罗浮」诗
同元默弟并马入西云马上口占
天风吹袂散云蹄,春入青山锦障围;百尺空中开卧榻,片帆挂住铁桥西。
次韵元默游萝峰寺
春日春风吹客行,好春元在最高层;千寻石上看流水,独自鸣钟何处僧?
自西云归甘泉雨中马上次韵元默
积雨饥鹰下啄泥,幽禽独自向人啼;畏途百转逢危阪,著脚人间未可低。
偶题南安王家楼上将发南安
乌飞兔走几将迎,映阁秋□□□□;[尔]欲无心吾亦尔,出门莫问弃□生。
赠张宗韶尹衡山一绝
云消紫盖旭堂暄,怀县桃花锦一川;治下江山兼管勾,与君须结五峰缘。
留题鸡鸣寺桂庵僧房二首其僧甚贫,卖药为生
无树菩提月色空,庵前古桂发秋风;鸟窥橘井天泉涌,十日禅床借睡侬。
古时贫僧无?著,今时僧贫还卖药;却嗔病者来打门,桂花无语僧前落。
阳明赠方吏部归樵四首金山出示次韵
西樵绝壁迥无依,云锁千峰鸟道微;居士往来谁是伴?翳门关外一僧归。
太虚万事片云浮,若有神明与道谋;请君更看羲皇上,曾有元初一画不?
一念正时便是惺,要知念处也无情;无情知见真知见,到了参前即性灵。
曾许西樵作主人,卜居云外与天邻;上山正在江门路,来往寻常不问津。
过横州吊秦少游二绝句
南洲咫尺水盈盈,水遶南洲洲遶城;试问海棠香不断,城南桥下吊先生。
辞章汉魏风同远,文翰苏黄许共能;对客挥毫还意气,海棠花下卧烟藤。远者,远於古也。
往卜邻驿山间四绝句二十日
野桃得意为谁秾?水际际翩弄影红;可惜不栽玄圃上,却同灌莽倚春风。
江山景物元同我,鸟咔花枝故异音;我欲题诗愁鸟讶,我诗还作越声吟。
真成入谷笑鸣驺,谷里云闲水自流;肯许周行平似砥,能输千里作山游。
一溪诘屈群山里,迂径缘山屡度之;非是皇程畏纡慢,不妨留憩改新诗。
过邕州,故知邓诚之别驾他出,回时适二月望,次韵奉答。
来时虚拟连宵话,回首初逢二月天;弦望从来元有定,千峰团月正高悬。
予从安南回,取道访西樵。时方叔贤适还五羊,赵元默约偶他出,邓顺之先期偶至,用阳明子旧韵四首,前二首戏呈叔贤,后二首兼柬邓、赵二君,并寓卜筑之意云。
当时猿鹤许相依,烟雾连山隐少微;空谷独留猿鹤在,岩扉长待主人归。
心许回程取道浮,闻君经始入山谋;白云出岫无踪迹,莫去人间作雨不?
欲将木石同枯槁,不问猕猴有世情;信息独惭非正叔,凭谁先报与山灵。
千秋云谷还归我,三二求羊作近僯;莫种桃花临水岸,引人来问武陵津。
送何子行广文之任广昌,时张广汉在南都,因寄意焉。
多年不见罗浮子,忽见平生何广文;汪汪广汉谁能度?他夜随君有梦魂。
万竹尹先生为人孝谨,有似万石君建,故作诗表之。
竹石元[来不必],分竹精神是石精神;若教万竹论封爵,可配当年万石君。癸酉端阳日
赠本县丞黄君之任
拜职都[门冰雪]初,袖中三尺本由儒;凭谁寄与朱明府,莫遣哦松纸尾书。
送钟宗禹分教
两世传家诗礼在,周官三百属司徒;[苏湖]若道分斋小,五教还君在敬敷。
送刘仲德分教感恩
乌石崖西一室清,先生白首坐穷经;莫言稽古全无力,静拥琼毡看蜃生。
次韵吕仲木修撰赴予边炉之作兼呈崔穆黄诸君
乾坤浑浑一洪炉,一处由来具万殊;若比圣功如火候,非君调燮复谁乎?
送陈汝晦分教万州
四海圣人同此天,莫教荒远等闲看;分将化雨南溟去,便是当年杏树坛。
送郑刘二生分教
两两青衿及我门,今朝各领一毡寒;临行分付虞廷意,敷教还应在敬宽。
送郑汝高尹黟县
黟县县前江可怜,青山四塞上通天;长官公暇鸣琴坐,不管桃花满近阡。
送萧元章赴柳州别驾
柳州江上柳千垂,柳子当年手自培;到时若见思人树,五马风流别驾追。
送杨汝重千兵袭职还增江
蓝粪良田今警无,泮宫高会论功高;归余杯酒闲三略,重振将军旧战袍。
送陈元白归省三首
西掖垣西小草堂,一星悬处几星霜;孤舟书剑趋庭日,记得斋居此坐忘。
荆门共弄江门艇,我与荆门是路回;因子望云一惆怅,明年消息杏花开。
此物须防与物迁,最怜光景易流连;游丝却是殊无赖,随逐狂风过别川。
送梁克明掌教乐会
化雨普天无远近,琼台文献杂雕题;好从乐会青襟子,遍化生黎化熟黎。
赠教职
课业须於德业完,二流吾且一源看;永歌教冑中和性,元是虞廷典乐官。
赠张孟阳上舍南还
金陵初见随言别,为意匆匆未尽裁;昨夜南风吹浪起,归舟归舟且徘徊。
赠妹婿何仁邦还增城
凤凰山下席光亭,树底尊叠共几倾;门院白云封固著,凭君须寄语山灵。
赠李秉彝分教临江
令祖文溪吾所慕,岂徒□□与兼葭?凭将一勺文溪水,去洒临江桃李花。
尹万竹乡宾诞日拜寿官名凤
万竹先生八十春,乌纱拜领适逢辰;遥知寿筭元无极,岁岁逢辰感圣恩。
答罗生郡从白鹿洞来问所疑郡乃一峰先生之孙也
愚智师心亦是知,乾坤此路本多岐;游人未识尼丘路,细把中庸问子思。
中庸中路是吾师,快捷方式人间曲路岐;千里毫厘君未信,主翁元似不曾知。
送宋有台中丞抚蜀
斧钺遥临峨岭动,风声雷会自天来;西夷亦入文翁化,小队寻花月几回。
有星士以其术说予,辞焉,且以慈节求题,姑答之。
人间节孝尔同之,李广封数本奇;孔孟知天吾自信,烦君莫漫泄天机。
送周道原易掌教之和州诗有序
周君道原有志於学者,以乙榜掌教和州,问言於予。予以心性图赠之,持此以往,教学之道不外是矣。
金陵见月送周郎,心如月员性如光;我将心性托明月,随子去照和川阳。
送张伯征下第归双林
说到双林吾爱之,况有好鸟翻相依;高枝密荫养奇翅,他日一鸣翀天飞。
承张罗峰阁老手书野外送鱼之作见示倚韵奉和二首壬辰五月七日
宇宙恢恢是广居,沧溟泼泼有长鱼;若在相公怀度内,乾坤此乐更无余。
燮理由来在相门,盎中潜跃化机存;枯鳞涸辙知多少,一并烦公达圣尊。
题马氏寿图
蓬莱弱水何年浅?王母蟠桃几度偷?若问长生即无等,海中何必计添筹。
为霍武学请送刘都阃
楼船箫鼓动秋清,剑气寒光下紫冥;想得将军经略外,时时骑马看潮生。
答陈子望诸生求言
陈生屡屡求予言,欲言未言意先传;始知无言是至教,四时百物无非天。
送黄秀卿地官部运西边
木牛流马缘何事?会计元同一贯心;馈饷元功能画一,秋风揽辔一沉吟。
题松泉图为张伯牧中舍癸巳六月
松泉之图心外景,何以见之称我心;我心似有松泉在,流地参天万万寻。
赠大鸿胪黄斋王先生
五色云中瑞日光,朝朝休命对宣扬;长摇青佩窥青锁,玉韵亲承拱玉皇。
於刘子所见白鹿山人蔡君诗戏作
白鹿山人白眼多,胸中?磈奈君何?昨宵梦语阳明月,又共天台月底歌。癸巳八月
金陵八咏癸巳腊十九田晓枕作
颇忆南观牛首山,献花天女佩珊珊;上方闻钟只欲到,返照入林犹未还。
楼船箫鼓动秋清,剑气寒光下紫冥;想得将军经略外,时时骑马看潮生。
答陈子望诸生求言
陈生屡屡求予言,欲言未言意先传;始知无言是至教,四时百物无非天。
送黄秀卿地官部运西边
木牛流马缘何事?会计元同一贯心;馈饷元功能画一,秋风揽辔一沉吟。
题松泉图为张伯牧中舍癸巳六月
松泉之图心外景,何以见之称我心;我心似有松泉在,流地参天万万寻。
赠大鸿胪黄斋王先生
五色云中瑞日光,朝朝休命对宣扬;长摇青佩窥青锁,玉韵亲承拱玉皇。
於刘子所见白鹿山人蔡君诗戏作
白鹿山人白眼多,胸中?磈奈君何?昨宵梦语阳明月,又共天台月底歌。癸巳八月
金陵八咏癸巳腊十九田晓枕作
颇忆南观牛首山,献花天女佩珊珊;上方闻钟只欲到,返照入林犹未还。
观音岩高临大流,杨子江深多睡虬;怪景千千如怵目,行人往往欲停舟。
杉云窈窕作深洞,灵谷人传谷有灵;移带飞泉佛力大,可能说法鬼神听。
白下一台留雨花,天花吹散万人冢;长江不洗台城恨,纵有清修亦乱华。
我昔与客登东山,谢墩王墩荒草间;无端更说争墩事,新法如何得解颜。
清人爱杀梅花水,水弄梅花清杀人;我有清诗传不尽,更凭雪月写精神。
清凉清凉吾爱之,直欲结托清心脾;救火事忙胜执热,兰膏自焚谁自悲。
蒋山鸡埠跨城隅,双瞰成均汇后湖;忠节卞公同庙食,昭明文艺亦如无。
金陵后八咏癸巳腊除夕作
王气金陵定有无,瓜分鼎分皆羁图;普天全付高皇烈,无论南都与北都。
高皇不北意何如?文祖燕都控虏胡;高倚天山施裂决,风雷迅急百蛮呼。
万水朝宗来海门,居然仰受万方尊;除刷耻今皇祖,未许唐宗谩拟伦。
冶城山下朝天宫,万岁巍然殿顶中山顶有太袓驻跸万岁殿;不以朝天南受贺,南宫西面义何从?
三山山外青天外,合作无穷如是观;道人独立无穷外,但见乾坤小一丸。
天堑长江城石头,偏安夸羡未能休;太行为郭中原北,天险黄河到海流。
钟山爱我如居静,我爱钟山似展眉;相爱也堪相信得,不应移我勤铭诗。
冶城山西谒卞公,三匝三叹意何穷?若得如公百数辈,叛卒何忧乎大同?
除夕癸巳
身经六十八除夕,除去为劳天亦深;还有病根除未去,膏肓泉石更婴心。
官居杂咏四绝句甲午新正三日作
堂东[小池二丈?],池边古木集昏鸦;天光池上无多子,槐柏三珠纵意遮。
左任凭翼舞仙胎,疑是天门折翼来池边双鹤,其一折翼。;世间或有胡卢血;只倩何人为取裁。
黄杨古色老无皮,枝叶犹能荫北墀;输与鹪鹩低稳睡,月明清影对公移。
舍北冬蔬新作畦,冬春之交生意迟;为嘱儿童须谨护,只愁鹅鸭践伤之。
山邻钟隐君元瀚以诗附梁表弟标见寄答之二首兼与表弟甲午二月
西云予旧读书书院种德屡曾跻种德庵近钟君胜处,不周之山天与齐界有山旧名周领,予曾改名不周山,西云在其东,种德在其西。表弟忽传诗句到,中宵梦语西云西。
中宵梦语西云西,云白天青帽顶齐;云侣有人供茗果,天梯无路只同跻。
代简寄段德光旧同馆炅
中秘同书忆段郎,江东渭北云苍苍;南皋问讯知无恙,老我头颅已尽霜。
送叶生春芳还惠州乙未二月十五日
两峰日日侍我傍,两峰归去天一方;心将月逐两峰去,飞云顶坐山中央。
送郑广文軏迁任郴州乙未二月十五日
唐时闻人郑广文,今时广文还郑君;(他)[地]平郴岭烦相候,从我高登南岳云。
承邓贲斋以诗报到普惠寺走笔依韵迓之
歌声传到拜君嘉,乱坠天花与地花;两载相思幽芜□,犹疑是梦在天涯。
汤中山贰守两子价钦下第南归凤山即席赋寄
凤凰山下想高栖,乳凤双双接翅飞;目断停云正忆尔,援琴手把五弦挥。
将由瓜洲往三茅访句曲华阳洞途中绝句十首
江涛浩浩雷风生,万斛之舟不敢行;金焦缥缈在天上,江涛势欲与山平。
九月十二来自扬,焦山之麓访焦光;京口归途趁谷口,丹阳取道到华阳。
焦山山外临无地,地上人家水上洲;人世不闻夫子叹,海[怀具]共见一桴浮。
江势滔滔入海争,润城江海汇深清;北门锁闼非无地,北固山高铁瓮城。
石城铁城不可猜,长江东逝打城回;若教道德为城郭,天险还应飞不来。
镇城东西几万家,焦山花映金山花;吸江焦山亭名吞海金山亭名谁胸量?一体乾坤且谩夸。
七里桥南一水通,不知遵曲入无穷;野花两岸无人采,□艇中流两岸中。
恰到溪穷阳步潭,舍舟策马仍之南;上方有路能终到,直到茅君炼药庵。
明道先生此脯龙,佛头光放一齐空;我来剪棘皮披云上,要探骊□[第]一宫。大茅峰顶上有龙池,至今有如小龙出其间。
九日泉□[扬]州甘[泉]山也登翠微,三茅旁望咏风归;千寻流上三挥洗,万仞峰头一振衣。
金坛二尹李潜崖、九皋黄门迓予沉渎,同登茅山,作二绝奉览,兼示同游诸生。
沈渎桥边逢故人,酒船邀我无何滨;从前欲说风涛事,风涛风涛难重陈。
风涛风涛难重陈,挥杯只合与论文;若为七子高相、沈珠、葛涧、周玮、王仁、刘昊、刘显忘诗赋,倚杖茅山共看云。
先期史恭甫来同游茅山,家人已迎至镇江矣,月十二日也。意其连夜归报速来,(子)[予]已到山二日,至望之暮,犹未至,岂为泥雨所阻欤?或赈饥之务未暇欤?未可知也,因作二诗唁之。
恭甫铨曹期不来,兴高迹滞今人猜。鸣鞭走马通宵报,快捷方式冲泥冒雨回。溧阳有快捷方式,一日可到也。
尽道知山有子贤,恤邻焚券是光先;邑人捄火牵行计,散谷分煤岁十千。恭甫赈饥谷八九千,又买山偶得煤,即以永为贮谷,赈二县之民云。
祁门汪茂才可立久住九华来寿予以太极章答之
爱尔九华来秀色,寿予太极之长篇;九华看到同根处,太极中峰坐九年。
南安访吟风弄月台诸胜奉陈太守三首
金鏊阁上看山来,为仰前修陟古台;弄月吟风乃何意?芙蓉自对桂花开有二花列於台前。
台高吟弄连君子□堂名。,铁汉楼堪对墨君。宇宙无穷今古事,人情类聚又群分。
君子堂开邓子题邓太守南海人,韩应仁有庙食,君子去后遗人思;后来居守者谁子?太丘恺悌吾无疑。
访刘秋卿梅国书院三首
山遶孤域城带溪,幽居溪畔与城西;主翁独擅溪山胜,消得泉翁来杖藜。
楼外堂前沼引溪,楼中充栋青云齐;半年恭默开群(藉)[籍],学礼无穷但学诗。
书院初成桃李树,即看桃李渐成蹊;背山莫讶刘因僻,起舞还应听晓鸡。
观蔡九逵北游图卷
□屋山人北学时,青春眉宇青云姿;而今翰苑披图看,四十年光画里移北游时於今四十年矣。
长江杂咏三十首
驻桨燃灯大胜关,此关人道是天关;胜心已化江流远,超出人间第一关。
右大胜关
慈母山前江水流,春来秋去几时休?不知大舜终身慕,也见丁兰刻母不?
右慈母山
谪仙捉月骑鲸去,胜迹空余采石楼;登楼望月月不见,老拳搥碎此楼休。
右采石
吉祥寺前路转迂,(昆)[毘]卢合上坐虚无;淊淊不尽芜湖水,曾阅人间几丈夫。
右芜湖
铜岭峰头驾铁船,望中神爽一飘然;少间复作千年慨,慨底如吾济巨川。
右铜陵
曾见阳明说九华,千重山锁万重霞;中严觅得幽人宅,中夜无言自月斜。
右述九华
多年梦与九华通,到眼山山似梦中;已见九华同面目,九华疑与此心同。
右望九华
九山翠色入云齐,一角青天为尔低;即欲拨云问天路,云深天路恐无蹊。
右将入九华
见说齐山九华根,此根合是无穷门;若非万嶂千峰拱,未见华山是极尊。
右齐山
山遶如城是化城,城中佛子但知耕;高低心地田塍在,未许町畦起妄争。
右化城寺
不见高人新建公,旧游脚迹已成空;当时吟弄人何在?明月清风只自同。
右访阳明书院
地藏金地藏塔峰头咏五钗奇松名,阳明去后我升阶;到来阶级无多在,拄杖飞空无伴侪。
右登金地藏塔
无相心期期亦无,此心直与天为徒;从前欲问天何似?无相参前即是吾。
右无相寺心期亭
神龙卧处池水清,龙池水涸龙不兴;上天若欲作雷雨,泽世舍子其谁能?
右龙池
无相中间真相在,有期前路是真期;有无并作中霄梦,似到羲黄穆穆时。
右宿无相寺心期亭
华山者了又齐山,始悟山山与性关;山水若无关涉处,如何山水得怡颜?已度仙桥窥石鼓,上清还在上方头;今霄知有来朝否?胜景应须秉烛游。
右游齐山
会华堂起湛公来,多谢明公大手裁;若谓相公墩岂敢,相公瑞为后贤开。此地旧讹称相公墩,然实未有相公也,后进必有应此兆者。
天心失路可哀人,忽悟翻哀在自身;痛痒自身自知得,何如鸡丈又乡邻。讲孟子「求放心」章,故申其义。
湛然坐到廓然时,不著纤毫著一丝;谁今未识虚明体?更拜延平一问之。书院后一亭名曰湛然。
不记他乡何处乡,湛然亭在水中央;蓬湾地名九曲江流遶,似我思子九回肠。右初会讲於会华书院四首兼谢陆太守诸公
今人游处古人游,万古清溪只自流;溪月曾经照太白,太白不见令人愁。
右过清溪
急江崩岸群鹅浴,更有群牛来饮之;著足忘机方趾地,不应人自不能知。
右书所见
李阳河北庆阳城,船到江心水逆行;船头波浪舂天起,船底风雷动地生。
李阳江心将至安庆
快目明眸坐大观,我观大块目无全;有时化作鸿毛酒,又化鸿蒙未闻前。
右从石太守态同府饮大观亭
时人唤尔小姑山,吾作中流砥柱看;何物女儿能此健?山头只欠丈夫冠。
右姑山
人道先生是逸民,不知二姓即无君;当时若作杨朱学,彭泽如何来屈身?
彭泽如何是屈身?折腰不为督邮人;区区刘宋皆邮吏,松雪草庐根未论。
右彭泽谒靖节先生祠
停舟楚尾与吴头,二水滔滔争乱流;却似当年争战地,至今遗怒未曾休。
右宿湖口
两姑皆是中流柱,铁作肝肠石化身;大姑不知何处去?独遗只履示凡人。
右大姑鞋山
送杨郡博周君迁河阴掌教
河阴白日书一幅,北风吹到江东曲;独怜区区羁病身,不得送子甘泉麓。
访庐山白鹿洞五首
(州)[卅]年不见庐山面,依旧庐山似我?;驻桨题诗人不见,丹山今在小司徒。丹山,赵郎中元默也。
山青云白似吾无?似笑头颅非故吾;世态日随人事变,山灵何必讶头颅。
如何瀑布不飞津,秋后山枯山亦贫;纵有真龙能作雨,真龙亦自解全身。
甲子题诗入洞扃,山灵於我得无情;北风浩浩吹云幕,五老欣欣举手迎。
朱陆当年此讲闻,晓然义利一时分;要知义利真消息,物我心生胜火焚。
过十八滩戏作三首
乱石堆江谁主张?因思?滪可怜伤;倚蓬不语细思量,好与人家砌屋墙。
江西大旱饥欲死,滩危商旋为不行;安得仙人煮滩石,济饥除险民无争。
如马如人皆石耳,置之滩畔恶涛憎;若作假山华屋里,主人歌宴日相仍。
别后有怀甘泉洞兼呈板筑诸君五首
俯视沧溟气欲吞,群山高作万长垣;堂开揽结重重秀,东西二洲两□门。大□小□也。
周公谷是湛公栽俗呼此谷为周公谷,周公面上是谁开?山石不知泉混混,乾坤古往又今来。
静倚五峰书院后有五峰看两洲,无端应胜十洲游;景光自与朝阳出,暮霭闲从落照收。
西洲诸彦殷勤甚,走马时时入洞门;板筑声高落云汉,苍岩经始苦心存。
地藏天设几千年,合有神明启震川陈志刚号。甘泉洞修复,因志刚言启之也;大院豁然临大路,人间始信有壶天。
纪梦二首有序
丁酉正月十五日,舟抵凌江,晨将度梅关矣。是夜梦徐姓者二人来告我曰:「甘泉洞固佳,此外又有甘泉上洞,尤为奇绝,请公筑屋焉。」即以柱石四遗。予既觉,神爽修然,因叹曰:「是何梦耶?进耶退耶?神将以告我耶?」作诗纪之。
梦中说梦缘何事?上洞风光更作佳;柱石分明堪四极,不须鳌足炼神娲。
度关便有利名心,夜梦何山洞更深?可是山灵先报我,春风回首得幽寻。
过南安峡江下滩多石二首
昨闻上峡江水浅,今朝下峡江水深;日夜滔滔亦何逼?不尽似我朝宗心。
积雨冥冥溪涨高,春风下峡双鸣挠;莫道下滩容易在,下滩篙比上滩牢。
过徐州谒闵祠三首示周生荣朱兼寄州守陆生时望掌教周生易
孝心一念亦无多,德行三千擅首科;不赖源泉涓滴在,争看积累沛江河?
稚年孝友自天成,达变全经孰与能?放眼直从千古看,重华经变可同称。
数言全母出真诚,兼善无妨见父明;惭愧听听国多妒,祠前三叹遶阶行。
次韵王司马斋居尝冰之作而扩其义寓感慨焉
乍喜传冰济郁蒸,少间战战复兢兢;却因细嚼凌阴后,犹忆春初履薄冰。
走笔题双松卷为塘口刘锡
壬子联诗共乃翁,酒杯塘口夜灯同;金陵忽遇双松子,彷佛髯翁在眼中。
朱明洞闻松声众观有五色禽之集
正便幽寂尘嚣绝,又恼松涛聒耳多;五色禽来还夺日,主人翁者问如何?
送徐苍岩卿授阴阳还西洲
甘泉洞府入云齐,板筑当年尔共跻;训宰峨冠今昼锦,苍岩归去西洲西。
因督学寄霞山蔡方伯巨源
鴈荡天台天上境,吾将因之观无何;凭即为报霞山老,我若来时取路过。
临归与吴介夫话旧
忆年壁水青竹林,[诸]贤兀坐溪云深;而今讲院苍苔满,钟磬无声只尔心。
作表滕西江寿官成定山祠因以留别
古人冷澹今人轻,定山栋宇是谁成?八十年来勤礼义,西江月色照君情。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五十一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律诗
题陈郎中哀挽卷并跋尾一首国朝人才,荐授礼部郎中,以事贬云南,城陷死事,失体骨所在,具衣冠葬之,故前作有招鬼之说。
菊坡乡里许谁伦?圣祖龙飞第一人。天造英雄多伏死,先生明哲不谋身。谴严日远心空赤,战苦云深箭不神;若与睢阳留宇宙,寓坟何必更招魂。
公以韦布至春官,必有过人者,未几,即以谴去,何哉?然当草昧危疑之秋,能保腰领而去,不智若能之乎?余不及公之处死,城陷而斗毙,与被执而不屈者,皆不可谓不勇也。智以周身,非轻死者也;勇以就义,非爱身者也,则公之始终可互见矣。此卷所作,皆当世所谓名公钜人,予小子何敢容喙?独其中「招魂」一节,余固已尝疑於离骚。夫与草木同腐者,精气游散,故必有招魂之说;若夫忠义之士,其气浩然塞於天地之间,生而非来,死而非往,直与星辰河岳上下同流而无不在者,固不待乎招也,故余诗特发前人所未发云。公之曾孙曰秋者,於余为从姑丈,以此卷求题其末,不可辞,遂书以归。陈氏世多伟人,公蕴德而位不称,将委祉於后昆,其在兹乎?时弘治十五年,岁次壬戌,秋八月跋。
南岳之怀秋暮愈切道远囊空何日发轫谩作呈知己
西游忽忽过秋深,北风萧萧吹客襟;破锦囊中金一缕,瘦藤枝外石千寻。丹霞露啄无炊粒,紫盖冥栖谢结阴;便欲五峰寻故宅,白头未了百年心。丹霞、紫盖皆南岳名峰,五峰,胡明仲先生兄弟住处也。
韵次元默夜在楼下时将游罗浮
天高海阔片帆孤,好与青山作画图;闭户经冬愁?寂,逢君满意说江湖。飞云割得如堪共,白鹤招来不受呼;百尺崖头看进步,乾坤此事属吾徒。
同元默弟罗浮次韵东所
青冥连袂度虹桥,足到千峰意尚遥;白鹤闻笙来月洞,紫霞炊玉供晨朝。本无经济夸长往,已许渔樵蚤见招;万丈飞云咏东所,云和声里间萧韶。
马上又呈元默弟前韵
白鹤僊人跨鹤来,洞门遮道谩何谁?旧传瑶笛无吹处,近得云衣自剪裁。风引钟声来隔岭,鸟腾花影度荒苔;中岩一诀堪留意,尽与丹山领却回。
马上望罗浮
影到东溟青不了,天来南极迥无前;百年意绪长依寺,一路歌声欲彻天。紫翠封云迷古洞,风光随马舞吟鞭。约君大石楼前月,对景无诗只醉眠。
飞云顶次韵元默弟
玉洞一山齐北极,铁桥有路到青天;正开天眼东南阔,细袅崖烟锦绣妍。举盏倒迎沧海日,放歌醉拍洪崖肩;与君永结无情契,分与罗浮一半烟。
赠别元默弟还龙江不拘韵
岁晚藤稍谁与传?乾坤未了看山缘;千峰踏遍还知我,百炼归来且闭门。九万里鹏看展翅,三千年凤共和鸾;西云影落西樵月,一幅青天两钓船。
新春试笔癸亥
新岁题诗发兴新,新梅枝上太撩人;三元甲子周天日,一十六回弘治春。天上经纶知有自,人间竿木小随身;强颜欲索慈颜笑,毛义终惭捧檄频。
次韵元默游萝峰寺
乱水冷冷而北出,诸山靡靡以傍围;一蒲古寺僧无语,独树交花莺自啼。有客吟诗一石上,无边春色隔林迷,请君更上峰头看,回首人间步步低。
次韵元默弟登黄云
天来紫府人非世,山到黄云草亦香;桃雨坠红春事晚,竹风摇翠午衣凉。鸟鸣独树溪当面,樵语千峰路更傍;两马联翩何处客?酒瓢高挂与诗囊。
过梅关同元默忆以道大理
花如得意明秋旭,云似无心度晓风;策马舍舟吾不系,群山赴海此称雄。宫槐转日游人过,古寺吟诗忆尔同;不厌陈登湖海气,几时都下醉郫筒。
望匡庐同元默定白鹿之游七月二十二日甲子年
湖水之阔阔莫收,庐山之高高莫俦;青连百越诸天近,影落东溟海若愁。驿下风湍深驻桨,山腰樵路曲沿流;明朝两马冲云去,十载心期一日酬。
游白鹿洞
十亩堂开旧典刑,诗成白鹿也来听;群山靡靡水争出,独树荒荒鸟自鸣。烟散香炉浮俎豆,苔生漱石上檐楹;废兴独有人心在,五百年来拜后生。
毛献清殿元乃婿王世芳年十八领乡荐会试下第因留毕姻於毛氏以孟秋还太仓
弃繻略比终军少,折桂初逢素女游;且逐鹿车归海曲,还如萧史别秦楼。冰清玉润终辉映,白壁明珠岂暗投,他日尚书传仲默,几年南国咏睢鸠。
赠伦伯畴使安南
天语亲承出禁廷,五云光映赐衣明;便从北斗趣南斗,少借魁星作使星。铜柱珠崖迎汉节,春王正月到沧溟;乾坤大地春风转,应说年来海效灵。
寿冢宰致仕三原王先生
正色朝端三世望,长生箓里九还灵;尚书自昔十珠斗,西极而今应寿星。洛社有图传大老,石渠随笔点残经;年颜汉使烦相问,或者前身是伏生。
送赵黄门奉使祭告辽楚二府得便归省
赤社诸藩亲帝裔,黄门兼使旧名流;明禋册祝龙飞载,至德馨香花萼楼。裾曳楚云湘水阔,赋成梁雪郢烟收;过庭不著莱衣舞,昼锦称觞未白头。
赠郑克新同年奉命采实录拟由南宁达云南得便省亲
拟谢三川趋五岭,别从宁外向云中;六年亲舍今虚远,四月王程亦自同。日照白龙明昼锦,天随金马舞春风;网罗放失名山下,胜览还收史外功。
赠张澹轩携子养病南归上海同年九苞乃尊也
高士传中知仲蔚,大丘车里著长文;班衣随地将莱子,昼锦还家问铁君。海鹤避人□逐子,樯乌冲浪忽穿云;莫将药裹妨诗兴,夹岸春光到楚分。
送西溪张都宪之南都总督粮储
乡里名家殊未央,典刑真见曲江张;共忧天下军储重,肯谢江南会计忙。后辈旧传姬老舄,多年曾拜德公床;金陵春色浓无奈,可许新诗寄锦囊。
次韵潘黄门出关宿坡垒之作
水承山管了公程,驻节关西憩晚晴;已信众星能拱极,谩劳仪卫盛陈兵。春风到处人争睹,雨露来时草亦荣;欲寄归心随出日,中天下直是神京。
次韵潘黄门市桥之作
五色云中渡鹊桥,九天露下浥星轺;地穷朱鸟心犹壮,程尽冥鹏意尚遥。珠树西将求硕果,扶桑东去挹孤标;不堪母念思方切,欲报君恩愧未饶。
用韵奉答学士毛白斋先生
即看凡凡仪形外,也到休休乐善时;陋识岂能酬远业,高情兼已拜新诗。逢人只说苌公学,知己长怀鲍叔思;裁得尺书凭寄与,天空日短鴈来迟。
次韵潘黄门谒伏波祠十二月二十五日大滩驿
始定南旌拟过祠,春蘩此日进吾?;飘风薏苡明珠贝,积藓勋名蚀鼎彝。世且英雄皆庙食,公於冠履有维持;乘舟三叹重回首,得意藤萝剪阿谁?
元日次韵潘黄门奉怀朝会诸公
此日五云扶帝座,同时万国祝尧天;春风先到金茎动,景运遥看斗柄旋。心逐火轮瞻雉尾,眼欺云墨起蛟涎;不陪天上群仙会,留滞周南万里船。
次韵答东所张先生
共将蓑笠谢冠缨,中岁犹污一第名;金马有官藏曼倩,成都无地隐君平。邯郸我了人间梦,声誉君归使者旌;亦恐乖崖久间散,时方捄火得无情?
张东所与潘黄门用涯翁韵往复予因用韵言别三水
从容已了皇华事,兼与江山询胜名;海岛或因逢葛老,金华方许访初平。联翩双舫酬诸作,出没千峰见一旌;暂且分携应不易,相亲难割到离情。
用韵留别东所张先生
种种元非为请缨,弄丸来往只无名;杞人徒自忧天坠,禹域空闻说地平。天上风云劳梦寐,世间贤哲几弓旌;多君赠处临岐意,我欲酬君岂世情。
宿谏议祠,次韵余子华太史兼呈郑伯兴朱守中二进士
辉辉灯火照寒椽,袅袅炉香驻晚烟;一卧正祠非白屋,对坛供奉是青莲。心将胜事诸贤共,影度斜阳两袂连;莫道岁寒诗景恶,碧崖苍柏自相鲜。
奉和守中谒泰和有感
乌号曾是小臣来,又听悲歌动我怀;亲见彩云扶日上,谁能赤手挽天回?群忧极处思孤笑,方寸伤余尚百哀;闻道阳回今日始,龙门遥忆曝春腮。
和郑伯兴上陵三首
郁郁诸陵浮地起,恢恢玄极倚天开;虚传龙驭宾天府,实见麒麟卧草莱。望阙众星同绕斗,吟诗一客独登台;楚歌郢曲多遗调,试续离骚不可哉。
次陪祭茂陵韵
北极高齐天寿山,何当与尔同追攀?五岳拱如尊帝义,诸峰攒作效颦颜。共怜福地藏玄苑,信有神山出世寰;正忆都城珠斗下,镜光阁名吟望几凭阑。
次韵陪祀泰陵
羁思那堪更感时?忽传诗句到阶墀;普天吾欲一流涕,率土谁能咏孝思?天运去来浑不管,阳回草木也应知;临风无限攀号意,独立斜阳疋马迟。
游罗浮四首存其三
闻歌一夜动幽怀。直踏飞云万丈崖;翠霭浮云白日暝,虹桥有路青天来。三月二月春之半,千山万山花正开;笑问仙源杳何许?云涛浩浩不堪裁。
飞云渺渺来中空,洞口桃花虚映红;瑶笛长吹千里月。霓裳轻扬五铢风。玉堂回首即天府,黄石归来是赤松;静啸空山人不见,石楼烟袅麻姑峰。
老鹤阅世山之隈,花开花落愁相催;举头世事都春梦,叹息人间几?灰。随世功名悲弄影,流形天地小浮杯;要知此外无穷在,莫道曾登绝顶来。
次韵送顺之赴试
昨宵桂影照君床,定领秋闱第一香;不尽乾坤闲事业,且将文字小揄扬。云龙有会开金榜,风雨无妨护锦囊;卧病烟霞独惆怅,送君无语到行藏。
病起次韵林见素司寇颂主上秉烛视朝经筵之作兼呈诸老二首
五云深处寸心悬,掖外垣西尺五天;每见诸公调玉烛,也曾一日侍经筵。赓歌直忆千年上,致主须归一德前;谁道有虞非此日,明朝更理南风弦。
露立千官列宿悬,高张银烛照中天;玉炉烟转奎文地,赤舄班趍御讲筵。旭日尚须云气拥,瑞光先动紫微前;诸公幸有调和手,善治行看更改弦。
壬午秋有鹤降於吏部庭见素翁和白岩诸公有作予亦步韵二首
月作衣裳云作行,秋高毛翮引风长;自天降兆非无意,此地恩波定益瀼。赋性莫须求净土,乘轩孰与在江乡;遗音种种虞罗者,愧尔谋身实善藏。
小黠纷纷笑大痴,高标插趐与群疑;鹤行误戴丹砂子,燕尾兼衣白雪谁。独立可忘三岛日,长鸣欲彻九天时;主人况有梅花月,饮啄尤堪自蹑追。
次韵奉赠宗伯毛三江致仕
手翊飞龙起在田,策勋三让尚皇然;广论大礼群公独,冥汉高标一羽偏。累疏许归天子圣,满城都叹大夫贤;也应多谢经旬病,行李春光欲暮天。
次韵见素司寇送大廷尉郑山斋先生陜右二首
江右相逢记昔年,谁将只手欲扶颠;素翁自尔同云卧,圣主招来上钓船。昨夜法星辞帝座,秋光评品带秦川;愁闻司寇归休疏,未到丕时得稳眠。
偶因舒啸别长亭,未得哺糟耻独醒;袖里双龙须此耀,人间只眼向谁青?大经大法皆皇道,公是公非即性灵;万里长城在君手,磨崖他日待镌铭。
次韵少司马李松初度之作
岳降逢辰甫及申,谁家此日产麒麟?折冲尊俎皆文雅,贤誉辉光在缙绅。好事每从初度见,风花又领一回新;祈天永命惟平格,我欲相期几百春。
次前韵和李司马武试之作
重重罗网自天申,谁道中原没凤麟;自惜将军不好武,於今介胄等垂绅。棘围?闼论文细,耀德观兵发政新;记得兼资神祖语,还期皇祚过千春。
李公谕母太淑人八十寿诞
四世同筵寿益奇,孙曾拜舞[随]儿嬉;司徒户部主政寿盏称王母,戏彩贤郎是帝师。同贺亲宾皆胜侣,齐歌圣善更新诗;定应来岁貤金玉,供帐年年渐改为。
寿乔白岩冢宰
天官堂中开寿筵,长庚正照垣西偏;上当此斗调元气,兼与皇图祝大年。再造乾坤机务重,上元甲子宰衡贤;门前桃李应无数,好近先生寿酒边。
送杨石斋少师致仕
赤日亲擎照两仪,功多违众是危疑;名家独步三杨后,天柱俄惊一角移。归路竟须从老马,惜花时复看新枝;未愁行处春芳暮,犹[在花阴乍]半时。
五月八日敝宅修会得[春]字
盛夏郁郁若炎氛,诸公一来满座春;翠筱炊烟浮杂俎,腐儒粗粝荐春苹。[酒]□未几起者半,会合况岂由乎人;欲托长歌歌不足,金兰为我尽殷勤。
次韵边奉常旱习仪朝天宫之作名贡
居然仙仗列森森,南北尧天共此心;五度嵩呼瞻圣切,两年芹曝祇谁深。琳宫想象蓬莱地,宝运争看治化今;惆怅金陵秋雨里,何由洗耳听韶音。
朝天宫习仪次日边何二奉常既往上陵有作见怀次韵
玄房秋雨更潇森,滴滴随风直到心;感慷於时竟何补?酒杯在我不论深。两贤謦欬犹如昨,千古人心只是今;琴遇知音须一奏,敢言天下少知音。
聂侍御文蔚印马至留都倾盖一语相得以诗见寄次韵名豹
已闻伯乐空燕冀,柱史还夸马是龙;阅世祗凭天下眼,攒眉空说梵前钟。了将性分一图里,始信人心万古同从人者天地之心识取。自开辟到今,宇宙内只是一个心,更无别心。转语见拈倾盖后,世儒虚枉十年功。
次韵吴白楼冢宰斋居名鹏
斋居今雨一灯同,风竹如吹嶰谷筒;正忆往年僊乐动,共扶晴日彩云中。明禋感格通三极,圣德中和协八风;南国五回瞻望处,寸心折尽一衰翁。
次前韵酬万治斋司马名镗
看花骑马也曾同,中岁行藏付钓筒;世事几回棋局里,家山长在梦魂中。我无奇计裨王道,君有新诗似国风;笔战降旗真欲树,挥戈无用紫髯翁。
万治斋再见示叠韵酬之
萍踪不易笑相同,莫废诗筒负酒筒;丽景况逢正月半,胜游已在暮年中。绝尘拟逸三年驾,插趐犹堪九万风;寄语洛阳好年少,昔时童子化为翁。
次韵答陈天游京兆兼呈白楼冢宰名锡
大道元来是大同,谁分大海入纤筒?区区索我形骸外,浩浩同胞宇宙中。骞举直须凭巨翼,廓清端合谢长风,欲知圣学真端的,去问舂陵无极翁。
次韵刘毅斋诸公游东山
将晴欲雨此何山?我亦半醒半醉间;泥滑未须愁晚暮,崖高犹拟直追攀。到穷真境都无事,了悟浮生始觉间;闻说上方花更好,莫教不采竟空还。
承大宗伯李公薇园燕集原唱并诚斋汪中丞同韵见示次韵酬二公
名园八月秋花时,静院日暖飞游丝;公方供奉宴桃李,我亦逆旅同京师。嘉客诗成律愈细,蹇予缘薄来何迟?定应不谢龙门客,百遍过从岂斁思。
送许思仁学士归东昌省亲
帝许莱衣学士亲,庭帏垂白望归勤;寿觞带得金茎露,戏彩遥分五色云。孝思一念聊城箭,爱日三公鼎鼐芬;忠孝人间要全备,文华前席待来闻。
贺银台张东瀛先生生孙
庚寅孟秋月将望,东瀛先生始抱孙;定应滚滚延公相,莫厌频频声酒樽。庭桂楷兰随意长,犀钱玉果可胜论;赠诗不愧徐卿子,天上麒麟下紫垣。
次韵贺叙庵李宗伯受玉带之赐
瑞光一带下中宸,二月既望天王春;共看比德同无类,始信朝廷实有人。荣耀未论稽古力,赞襄直作有虞臣;重华协帝今皇是,礼乐千年又一新。
次韵贺夏桂洲学士受赐箱金犀带
金蕙生香礼乐身赐箱金兰花犀带也,通天文犀不足珍;自惭圣世曾何补?公在当朝更几人。明良际遇云龙会,制作辉光耳目新;想得沃心愈纯一,皇言今见出如纶。
次介溪韵喜李叙庵宗伯同张阁老被召同游西苑相谷祗亲蚕坛位
召命传宣出紫宸,彩云西拥到宜春;即看致主同三德,自古襄时在二人。务於移风知有地,赓歌流韵又从新;共称圣主今尧舜,自有当时弼直臣。
奉诏西苑陪祀谷祗坛舟渡西太液而归因览诸胜次韵张亭溪学士二首
皇风吾爱似春初,身际羲农教植余;凤辇声回闻碧落,谷坛香散满衣裾。卷阿流韵今谁续,瀛海烟波古自如;太一前头有平路,五云深处帝皇居。
西畴帝藉方兴晓,太液天池不作波;风引洞箫来月殿,日扶仙仗出云萝。凫鸥自了忘机在,草木何如喜意多;正想新曲翼玄圃,六龙重扈此来过。
於席学士院池观莲燕集和张亭溪詹事二首兼呈同会诸公
清赏和风天不违,花光水色丽相依;盛将歌管仍仙侣,静倚芙蓉谢宓妃。终是直通怜碧乾,不堪摇落看红衣;况逢夏尽秋来日,酒盏还公满意挥。
玉井孤根何处峰?移来天府翠云从;谩夸骤雨明珠过,更看高秋碧实重。出水群僊天藻发,临池诸杰地灵钟。一难四美还尧日,尽拚傍人笑醉容。
即座次韵和桂洲公夏日试就职贡士有感示僚属兼慰诸生之作壬辰六月廿五
阶前临试鹤和鸣,忽悟天机感处生;在物飞鸣有何意?众生得失谩留情。青天座上人皆见,澄鉴空中尔自明;德业无穷前路在,古人一善耻成名。
即席和桂洲公次韵郭杏东翰长观莲二首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暑气初收过雨余,晚风更为凈芙蕖;即看胜境须游赏,已见幺荷遍卷舒。孤乾擎天张翠盖,五铢迎日扬轻裾;诸公总是瀛洲客,从此来观莫作疏。
只到闻歌心已生,瀛洲僊客旧逢迎;已知高韵能超俗,不道新诗更解醒。濂洛独观惟茂叔,西湖一曲想云卿;哲人已往不可见,溪上空余万古情。
再和桂洲公叠杏东观莲韵奉答来教二首壬辰六月二十七日
不足天教对有余,白鸥飞处起红蕖;一江月水客还否?万古轻蓑云卷舒。我相茹芝非食囱,公文玉佩与琼裾;秋风吹动归来赋,老鬓秋来无尽疏。
高歌拍拍有春生,老我下阶倒屣迎;便见三叹有余韵,何须五斗解宿醒。呼儿入室取毛颖,起自登坛挥墨卿;若云坡老吾岂敢?惟於唱和见真情。
走笔次韵和少司空林小泉同差於功德寺话旧
同考分经听鹿鸣,廿年今日话平生;看花信宿能无恙,屈指存亡正感情。玉液封云泉溜细,金山过雨月华明;羡公自昔传家学,才望如今更老成。
同小泉游玉泉龙泉看花台望湖亭诸胜再次前韵
寺下珊珊双窦鸣,石间汨汨万泉生;看云尽日忘言坐,得我平生遗世情。雨过芳林他自得,月来空阁为谁明?天公自解游人意,更与新诗一趱成。
归途雨中即事用前韵壬辰七月十三日
东村西村乱犊鸣,天南天北雨云生;双双浴鹭缘何事?恰恰啼鸠还底情。潦潢恶浊愁路滑,觳觫见之当眼明;安得沧浪濯吾足?因以从兹寻广成。
承桂洲公部署观莲晚发双花亭亭以为联壁之兆用旧韵作诗以庆之
团荷过雨跳珠鸣,联璧盘池弄化生;定是孔迦双兆吉,交辉蒂萼独无情。从来物大天成晚,恰到花光秋更明;他夜不须求厉火,而翁早已擅才名。
叠部署观莲韵答未斋兼呈桂洲二公
暂止浇花雨复鸣,雨花中著几先生?逢场热闹观无相,欲语娇娆似有情。君子比公莲茂叔,隐沦学我菊渊明;浅红看过深黄看,岂但区区爱节名?
次九日送酒韵酬和未斋函谷兼呈北川二首
云液珊珊落夜槽,[郁金]香动更葡萄;樽前南海心同远,脚底云龙步欲高。古今醉眼还醒眼,贤圣清醪定浊醪;曾得南山真意在,胸中何病不如陶。曾听吴姬压酒槽,江南八月熟葡萄;川翁走送情非浅,木老由来兴本高。响戛青云非我句,[愁随]黄菊泛谁醪?若将诗酒来相拟,公是诗陶又酒陶。
奉和桂洲公试天文医生之作壬辰十二月二十七日
经济无能合固穷,校能犹自对儿童;身依北极星辰外,志在西山药物丛西樵出也。玑管何由窥造化?顶门无术起疲癃;真闻圣主频宵旰,肉食如何报鼎钟?
次韵和桂洲公元日之作癸巳五月四日
春光耿耿九天明,春意熙熙五凤城;元会君臣须一德,嵩呼夷夏已同声。不堪旧事论长恨,最好新年是太平;莫以轻阴泥阳道,都教酿雪洗天清。
次韵和夏桂洲癸巳孟春斋居之作
初春夜气著人寒,坐点更筹夜未阑;面壁东垣如梵寺,窥人西月过长安。幸逢圣世寅三礼,尚想虞廷命九官;赖有公余大宗伯,诗筒排日下吟坛。
虚山公追咏丁香桂洲公约赏碧桃次韵奉答二公癸巳四月朔
自爱丁香自在香,碧桃国色艳新妆;眼惊夏事怜春事,倚过南廊又北廊。万?尘氛愁汨没,三春花鸟废篇章;明朝约在花前醉,放手犹堪累十觞。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二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律诗
送陈宜山廷尉奉召北上癸巳十月十三日。
多年不见宜山子,到我来时作别筵;三十星霜同榜日,四千风浪各方天。可堪插趐随凫翥,不尽挥弦送凤骞;北斗瞻依意何极?贯城应在五云边。
癸巳十月廿七翰林旧僚九人作瀛洲胜会於刘紫岩公宅上依原限韵
久矣不见钟山青,回首星霜五度经;过眼风云徒滚滚,昔年花柳自影形。逢迎主客挥三岛,高韵寒香载一庭,若比九人出论语吾忝窃,东吴应有聚奎星。
再用紫岩公宅会韵兼示同志
人人眼见汗篇青,莫是人心有六经;蚀尽蠹鱼犹未悟,坐来槁木也忘形。金□可刮无穷膜,草色交青未了庭;北极中天长不动,森罗聊尔见诸星。
十一月十八日作会限韵二首
立冬之后冬之先,病骨偏宜爱日天;喜把新诗酬酒伴,从看好景到新年。人苦几番忧大暵,谁将只手挽天泉?诸公不作商霖雨,留滞周南秀句传。
官舍潇条似仲先,茶烟匝地鹤飞天;沈吟莫恨无新句,短景那堪送旧年。政简身闲兼吏隐,南宫东畔有林泉即官舍也;自惭著述无裨补,添与龙门胜事传。
前此九月间,费翰林瀛洲会限五字同音之韵,予时方行至江北,近阅诸作,紫岩公欲予追和之二首。
欲扣诗坛不敢乾,诗囊写出尽琅玕;歌声窈窕初闻雅,行李依稀始渡乾桑乾也。高韵想应卑汉魏,微言早已入脾肝;莫嫌潦倒无筋力,进步还看百尺竿。
泄柳惟应况段乾,闭门遶座青琅玕;此君对我心俱静,感事看花泪未乾。尘土何曾眯慧眼?乾坤元只付忠肝;从来未作逢场戏,敢道随身有木竿。
和赵地官留别癸巳腊十二(二)[日]
[石]头城到五羊城,两月程兼一月行;极目送君千里外,飞鸿似我五弦横。青春迓客开青眼,自得新诗欲自更;他夜西樵山上月,相思须上最高层。
元旦甲午
三元迭运吾闻语,三正三王别作元;岁岁逢元他自喜,家家称贺到人门。得非元者善之长,将谓善为道所存;大道有无终始在,欲从康节觅天根。邵子为天根月窟之论,是阴阳有所 终始矣。
甲午正月十一日於方山张中丞所作会限五字同音之韵
真乐关心不可支,先春先到好花枝;不堪胜事催诗兴,更触闲愁到酒?。肉食只今多战垒,锦筵何处逞腰肢;折冲尊俎吾儒事,谁为将军一洒之。
赠张方山中丞转坐北院
脱除雀弁冠峨豸,破却春风面肃霜;会计总条知孔老,振扬中宪陋张汤。三山草树千门晓,万里云霄一鹗翔;多少都人望仪羽,西楼月断括琴囊。
寄题海日楼诗有序
予与阳明子共盟斯道,如兄弟也,曾侍其家尊太宰海日翁游阳明洞。海日翁少读书於姚江龙泉山,阳明子尝即其地构楼以望海日,其侄孙秋官君正思能世其美,为予道海日之胜。予喟曰:「夫能见海底日者,斯可与见道矣!」感慨二公代逝,岂胜今昔之怀?咨嗟之不足,发为长言。
曾随海日阳明洞,此日空闻海日楼;揭日欲寻观海处,美人不见今人愁。红云一动千江晓,白首孤吟双泪流;不有秋官传胜事,谁窥海底阳光浮?甲午二月二十八日
闰二月二十日於林介立纳言宅会顺限韵
无曰四方尚多虞,乃尚可以同欢娱;对酒忽闻骄卒破,放歌暂觉客愁无。人事好乖天不语,花枝劝饮鸟提壶;醉来独发无穷笑,笑杀狂生浪哭途。
周厚山中丞改大廷尉北上
壬午春吟韶石下,冬樽癸巳共长乾;折冲且见霜台外,谏草重光棘寺端公初为评事谏南巡左迁。万里凤抟毛翮健,十年天会别离难;光明正大清时事,智士忠臣后代看。
甲午三月十八日欧南野司成设会於鸡鸣山凭虚阁予以风阻而返依限韵追和
想到凭虚思入微,况同嘉客倚晴晖;风尘阻隔非缘薄,咫尺僊凡是愿违。江水无情今日逝,溟鸿得意背人飞;故园芳草年年绿,惆怅王孙归不归?
三月二十一日游祈泽寺即席用旧韵示刘盛夏李陈谢方二王诸生
小寺寻春草路微,春花春日静相晖;好花到眼愁应破,真赏於人天不违。风日深林啼鸟过,晴光满院游丝飞;当时风浴缘何事?只领春香两袖归。
叠前游山韵示诸生兼答介溪太宰三月二十四日
暮春暮矣春事微,看花时复惜春晖;明年未卜今年健,□ □相期九度违。山中闭户梅千发,都下移居南北[迁]者四□□飞;自是明时久贪恋,拂衣争得赋来归。
西园清燕和陈石亭侍讲呈东园公及诸同燕
东园载酒过西园,绝径通幽别馆繁;一自凤台西园即古凤凰台也吟寂寞李白诗,六朝车马共□□。还堪向上追云月,可献终须负曝暄;笑指闲游花[底]鹤,得无当日笑乘轩。
寿少师费健翁六十八乙未正月二十一日
富贵春时二月天,先生拖玉锦屏前;祝年可进还天爵,避相归来作地僊。岳降古今同胜会,江南八百有前缘;天曹应是东方朔,待与偷桃献寿筵。
赠司徒钱桐溪考绩北上诗
朱雀桥边好鸟啼,提壶相送石城西;江天渺渺孤帆远,草树依依望眼迷。社稷奠安余献纳,江淮儿女(籍)[藉]提携;从来知恤惟乡土,前席烦公奉拜稽。
病间奉和大司马秦凤山祈雪有应之作乙未腊二十五日夜灯下
一炷香腾烟雾昏,寒云酿雪□犹温;雨旸坐见公调燮,消渴居思我病原。沥疏乞归犹[未]许,忧时既□尚堪存;何人大挽天瓢去?去作苍生□济恩。
除夕再叠喜雪韵奉酬边光禄邓司训
得雪啸歌异晓昏,千家茅屋尽温温;且将稔岁占三□,会见全功收一原。位育共瞻今圣主,直清犹媿此□存;引年未遂归山计,那有涓涘报主恩。
喜觉山洪大巡来访朱明洞天遂讲於青霞洞次来韵二首答之
铁桥偶挂桐江线,岂有声光答世贤?乍惊云外行骢马,再为城中辟洞天。地判天开无此事,吟风弄月是谁[船]?圣途量亦无多路,都在贤今一著鞭。
都亭埋轮聊城线,中外人夸柱史贤;莫信踰河他蹈海,来看拄地亦撑天指罗浮山。心期直在飞云榻,神理还窥架壑船;天马行空岂凡步,区区无论祖生鞭。
七言排律
送少司成鲁振之先生谢病携其子侄归竟陵十六韵
莲北先生还洞庭,登高饯远秋风生。乞归感激承天[宠],正去遭逢是地平。当日论才称子敬鲁肃,他年司业配[源]明苏。暂收六馆春风座,便数三湘日月程。驭处元[方随]侍乐,行边小阮对谈清。[人]怀岂但[欣]三舍,放眼犹堪[望八]纮。回首北辰天上近,归途南斗马前横。[未应泉石膏肓]重,要见[丹]砂药[裹成。肯许]朱陵寻懒瓒,[已闻多士]引阳城。越吟曾是如庄舄,著术还须似长卿。衡岳夜炉煨玉芋,竟陵秋溜煮云英。月明水上收筒钓,水满湖南采杜蘅。春酒埙箎知迭奏,初筵琴瑟想和鸣。莫谈世上风涛事,且尽灯前笑语声。羁鸟可堪闻远翥,溟鹏遥想快孤征。临岐谩问归期日,我亦沧浪去濯缨。
奉次郊坛嘉会联句六韵酬汪中丞夏黄门见示之作兼呈同会诸公
合观非为逢嘉节,感节遥同万国欢;家家舜日迎时景,荡荡尧天共简宽。胜事且於玄圃见,高丘长有彩云团;黄门殊锡纡金绶,乌府先生正豸冠。却暂德义酬三益,莫负芳樽对二难。领得秋香何处赠?欲依阊阖献琅玕。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三
文集赋颂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赋颂
圣主躬肇农桑颂并序。附拟作西苑赋。
臣伏读圣制同辅臣宗伯西苑视谷祗先蚕坛位赋,仰见皇上勤民敬天之诚,溢於言意之表,盖由中而发,不假安排。虽虞廷敕天之歌,有周七月之诗、无逸之训,何以加焉!臣闻王者上承乎天,下治乎民。是故帝王之道,事神治民焉尽矣。夫王者代天而理物,敬天所以勤民也。是故帝王之道,勤民焉尽矣。事神者,敬天是也。治民者,农桑是也。夫天之立君,所以为民也,故勤民实所以敬天也。洪惟皇上厘四[郊百]神之典,定宗祧配享之仪,备物品以致其飨,精礼乐以通其诚,事神之至也。事神至矣,乃修民事。谓农桑之务,乃衣食之源,民事之最急者也。乃肇修先王千载之坠典,每岁皇帝耕籍於南郊,皇后亲桑於北郊。又以为未足以勤也,乃卜西苑之隙地,实惟文皇帝仁寿殿之原。皇帝耕於殿之南,皇后蚕於殿之北,内外并行,视前益密。於是命公卿,与夫公卿之命妇,执耒执筐,以时从事,宛然三代之气象。一时观者莫不咨嗟兴叹而欣慕焉,忽忽乎不知其身生於千载之下,而若获际其盛於唐、虞三代之上也。凡若此者,皆勤民之实,盖本於我皇上一念敬天之心始也。臣谨按,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则夫天下之民,乃天之民也。天下之民之心,乃天之心也;天下之民之气,乃天之气也。故其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则夫民之视听好恶皆天也。夫然后知天之未始不为民,而民之未始不为天也。事在扩而行之尔,养吾之性情,以养民之性情;爱吾之形体,以爱民之形体。时吾起居食息,以及民之起居食息;公其视听,同其好恶,以和民之气。上格乎天之和气,扩而充之,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帝王天德王道之功用毕矣。臣何幸躬逢其盛。今四郊甫成,灵鹊诸祥荐至,文学儒臣,咸有咏颂。臣尝备职史臣讲读之末,不能自默,忘其疏愚,谨推皇上盛德至善之美意,敷衍为颂一篇。凡三十一章,并附前所拟作西苑赋二篇,将以美盛事而传於无穷焉。颂曰:
天眷圣人,克敬斯亲,维圣宪天,司敬於民。急务所先。右一
於维圣德,勇智天锡,乾包坤积,日月昭晰,皇中建极。右二
天纵神发,文理密察,尧钦舜哲,文谟武烈,玄览超轶。右三
皇帝曰嘻!天命在予,[全覆]华夷。祖宗临之,敢不勉之。右四
予祖予宗,茂绩丰功,格於皇穹,维兹礼乐,遗付朕躬。右五
予岂自是,维祖初制,咨尔廷议,予乃折衷,四郊奠置。右六
爰及祖祧,百神之交,於厘於淆,制作之柄,予敢不操。右七
乐和礼备,百灵歆至,事神曷以?以报以祈,终勤民事。右八
民事何其?乃食乃衣,农桑其基,予司敬天,民事可缓遗?右九
相兹下民,实天地心,喘息呻吟,气实通於天,予敢弗钦?右十
矧兹庙郊,粢盛衣袍,躬植躬缫,岂无农工?乃效厥敬劳。右十一
帝耕於藉,后蚕於北,以艺以织,以为神钦,以为民则。右十二
帝曰曷已,毋疏而迩,西苑隙地,予其卜之,文祖之址。右十三
来宣水浒,一二臣辅,同游以赋。瞻彼卷阿,七月之句。右十四
乃耕於南,乃桑於阴,有苗渐渐,有条柔柔,生意盎然。右十五
乃知天地好生,亦复如是。同体一气,予其廓之,与天侔配。右十六
岂物则尔?民吾同胞,痛痒爬搔,仁心仁政,寒衣饥哺。右十七
粟盈天仓,丝登织房,黼黻文章,黍稷馨香,明德之光。右十八
民昔愁苦,今也歌舞,食我者父,衣我者母,我恃我怙。右十九
帝曰已诸!王道远徂,教养工虞。乐礼政刑,荡荡平平。万里其余,我遄我驱。右二十
济众博施,尧、舜病而。视民如夷,望道未见,文王怅而。右二十一
普天斯民,罔非天真,有一饥寒,有一失所,如痌?切身。右二十二
我闻天德,斯有王道,体用备具,心事并造,孰究其故?右二十三
天德维何?天理是极。心维天则,性情游息,视听典礼,讨罪命德。右二十四
存养心性,知天事天,出王游衍,视听维民,喜怒不迁。右二十五
讨曰天讨,命曰天命。天叙天秩,知止有定,如子奉父令。右二十六
敬天之实,斯其至矣。天德王道,本末备矣。天人协应,斯无贰矣。右二十七
乃耀前星,甘露降陵,乃呈瑞麦,乃兆休征。宛宛灵鹊,白贲来庭,垂拱离明,无为而成。右二十八
云何无为?执天之机,四序推移,万物咸熙,化与天齐。右二十九
天普无心,圣顺无情,庶尹以行,庶绩以凝,是谓太平。右三十
太平之道,天下??,与天浩浩,无令人喜怒,曷以颂歌?帝力何有!右三十一
附录拟作西苑赋二篇进呈。赋曰:
皇玄览而迪哲兮,既大报而奉先。急民事而悯穷兮,曰盍反本而求之,修可[愿]於未发之前,爰恭默而澄心兮,见斯道之大原。严天命於好恶用舍兮,同帝德之罔愆。扩天德於王道兮,躬教养而两全。载省耕而赋同游兮,观天地生意之郁芊。悟德业之日新而富有兮,如彼苗之秀实以有年。上感馨香而下兴礼义兮,还漓俗於蒙颛。迓休征之骈至兮,充一念之敬天。昔后王之明德兮,炳太始於几先。赖辅弼之左右兮,又疑丞於后前。王中心而无为兮,守至正之一原。肆出入起居而罔弗钦兮,发号施令而又无愆。笃寔心而行寔政兮,究体用之大全。繄圣德之纯一兮,硕藉苗之芊芊。爰五雨而十风兮,卜大有之丰年。将胡然其召应兮,寔圣心渊塞而精颛。廓万务而万化兮,咸托始於事天。
瑞应白鹊赋并序
惟嘉靖之治,和洽於上下四方。礼乐斯兴,皇上既定尊亲大礼,乃厘郊庙之典。九年十一月冬至,皇上礼於南郊。十年二月春分,礼於东郊。其五月夏至,礼於北郊。八月秋分,礼於西郊。实月之二日,斋戒将往即事。前期二日,郑府以白鹊来献,礼部祗进内府。皇上以告荐於太庙、世庙,见於两宫,观於群臣,昭天贶也。窃惟古昔明王虽不贵祥瑞,然亦有贵者焉,贵时焉以应尔,是故箫韶九成而凤凰仪。今郊礼成而白鹊至,均之所谓时应也。虽虞廷犹重其事,而史臣犹纪之矣。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复何疑焉!臣尝备史臣之职,今守礼乐之官,睹斯盛事,其能喑无诗歌,以纪非常之休乎!谨为瑞应白鹊赋一篇。盖欲传感事於无穷,以备史氏采焉。其词曰:
昔帝舜之恭己兮,治宽简而无为。时箫韶之九成兮,跄凤凰之来仪。繄圣德之浚哲兮,协重华而同熙。仰天地之覆载而上下兮,炳日月之东西而光辉。奠四郊而礼群神兮,肇南东而北西。甫礼乐之告成兮,灵鹊至而应期。兆羲易之白贲兮,又风雅之素丝。将淑质之孕西颢而范金精兮,同文凤之产於西岐。明月为神兮,皓云为衣;冰雪为色兮,霜颜自持;璧玉其瓜兮,明珠其眸;贵殷人之所尚兮,秉素质以为奇。宛尔翵翵兮,如彼文王之囿;岂伊遥遥越裳之雉兮,中国圣人以为慕。盖来自天潢叔伯之亲兮,郑藩之国。钟此和气兮,产於中域。具灵德兮,休应礼乐。岂彼区区之狐以鹿兮,距远荒服。鸟曰兮喜鹊,郡号兮怀庆。曷喜以庆兮?有开厥先。兆前星兮天休默定,应秋成兮资生元命。於时礼荐伯夷,乐作后夔,祗告祥於清庙兮,乃呈瑞於宫闱。天颜为之改容而粲然兮,神人胥庆而愉怡。居以雕笼兮,啄之玉粒。饮以沆瀣兮,晞以华日。下召文武公卿兮,逮於百职。恩赐之纵观兮,神心以怿。人人□羡兮,如快睹羽之五色。光生玉殿兮,色映瑶璧。引项舒臆兮,如告如报。振羽蹁跹兮,如舞如蹈。匪以言受兮,可以心悟。嗟羽类兮四德备具。温柔似仁兮,皜洁似义。驯顺以礼兮,前知似智。是宜欢动百辟兮,而上下惬於圣帝。羡二鸟之瑞世兮,叹吾人不如。秉二气之中正兮,端五常之天彝。蹇特立而独行兮,振羽仪於天墀。应五百之昌运兮,抚素襟而歔欷。仰圣人之侧席兮,宝惟贤以自毗。祈胤庆於万年兮,永无疆之丕基。
君臣同游雅诗二章并序
夫自唐、虞赓歌之声微,有周卷阿之风息,君臣同游罕闻矣。夫君臣不同,则诚意不孚;诚意不孚,则上下不交,而德业不成,是故古之帝王重焉。惟我圣祖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盖欲上下诚意交孚,共成正大光明之德业,甚盛典也。我[皇]上肇辟西苑,躬农桑,修仁寿宫,创无逸殿、豳风亭。盖欲复祖宗君臣同游之典,咨政事於斯,讲圣学於斯焉。辛卯九月十日落成,祭告礼毕,宴文武大臣,赐坐赐饮,礼行乐作,人人欢喜。如在唐、虞、三代之上,闻箫韶之声,而身际赓歌矢音之盛也。礼臣若水谨拜手稽首作诗,窃附於卷阿之雅,以传盛事於无极焉。诗曰:
今日□何日,君臣幸同游;都俞韵久息,一旷为千秋。维圣祖高文,卷阿继西周;王风振大雅,浚源扬其流。吾皇古神圣,超迈谁为俦?恢恢仁寿域,文皇昔优游。隙地开农桑,无逸胥讲求;蔼蔼豳风发,穆穆迓天休。元首於股肱,一体神与谋。为民以为德,清问仍咨诹。精一与执中,可愿为敬修;如闻敕天歌,上下相赓酬。
今晨亦何晨?皇风见清穆;神光耀九州,瑞气腾黄屋。日出彩云生,天高万籁肃;是时上下交,如彼和丝竹。仙乐下钧天,金茎传王烛。一奏天地辟,再奏日初旭,三奏人文宣,四奏万物育,五奏龙德中,宇宙弥和睦。圣人殿中央,思道正恭默,廓之配天地,敛以藏诸独。至要云在兹,哲命在初服。臣也遂矢诗,於以赞一德?。
演雅并序
惟我皇上临御天下之十有一年,礼乐既备,政治咸张,至德感通,皇天纯佑。迩者蟠龙贡宝,白兔呈祥,臣忝贰礼官,睹兹盛事,宜出意见,以赞扬德美,用弘丕休,传之无极。谨撰雅歌一篇,凡四章,名曰演雅。夫演雅者,演瑞兔之雅也。夫演,引也,引长其义也。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义尽矣。臣愚不佞,不足以知远,盖尝闻之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非祯祥之能兴国家也,天降祯祥所以答盛德也,亦所以诏意也;诏意所以启圣也,启圣所以兴国家之治也。是故伏羲之时有龙马焉,尧之时有蓂荚焉,禹之时有神龟焉,周之时有凤凰焉,有麒麟焉。故龙马,天所以诏文也;蓂荚,天所以诏时也;神龟,天所以诏范也;凤凰,天所以诏和也;麒麟,天所以诏仁而不杀也。此数圣皇者,皆有盛德以感召祥瑞,又能仰体天心,则而象之,故皆能以兴天下之太平焉。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正谓此也。夫马图、龟书,瑞也,非有圣人则之,亦一物之奇耳,又何以开文明之治,而为万世之至瑞乎?今白兔之祥,人皆曰:「乃我皇上盛德之所感召。」然亦上天之所以告诏於皇上,圣而益圣,以开亿万年无疆之休者,昭昭然矣。夫兔其色白,以诏异常也,且诏洁净也;其性驯,诏柔顺也;名曰明视,诏智远也;不好杀物,诏仁厚也。其诸上天将以皇上进修德业,兼洁顺智仁而有之,且进进於无穷,故出兹祥物以告诏皇上。若欲皇上则其洁,而益净一以敦化;则其柔,益以柔道而顺治;则其智,以益其如神之智;则其仁,以益其如天之仁。夫然则瑞不徒出,必有开先,此其所以为希有异常之应也。此上天所以眷爱启诏皇上於无穷之深意也。臣冒昧谨以所撰演雅,拜手稽首以上献焉。其词曰:
皎皎洁兔,亦洁其心;於昭明德,上帝是临。祖考居歆,金精玉液。以范尔质,以自冰雪,何以瑞之?为天下洁。
皎皎柔兔,亦柔以贞,於穆懿德,上天降灵。荐之明庭,月华孕性,柔嘉以定,以定尔休。何以则之?为天下柔。皎皎智兔,亦视而则,於哲睿圣,重离降精。享於神灵,朱眸丽丽,明视勿蔽,以照遐迩。何以象之?为天下之远智。皎皎仁兔,亦仁且慈。至圣至慈,皇天降祺。兆於中闱,月宫之秀,以孕以遘。何以瞻之?为天下之仁寿。
瑞鹿赋并序
圣皇临御天下,登兹一纪,庸庸祗祗威威,钦若於天。执天之机,知化而裁,品汇咸熙,协风时至,祥瑞乃应,地呈河清,天降甘露。十年,白鹊来自郑藩;其明年,白兔来自西蜀;又明年春正,白鹿麑来自灵宝。夫白,纯色也;三白叠至,纯德之符也。夫灵,善也;宝,瑞也;灵宝者,言善瑞也。谨按图志,鹿为纯善之兽,其寿千岁,五百岁则色变白。王者道纯则白鹿至。夫鹿为纯善,白为纯色,麑为纯性,故郊牛茧栗,贵纯也。此昭我圣皇之德之纯,刚柔致中,阴阳合德之感召乎!记曰:「黄帝御天下,白鹿至,又飞黄服皂,而其寿三千。」然则白鹿之至,匪直为纯德之应,且为圣寿之征。自今至於万年,子子孙孙,永於无疆之休矣。臣若水谨采前闻,作古赋一篇,凡六章。首兴起鹿具纯善之四美,中称白鹿麑之懿迹,末乃归於黄帝之符瑞以兆圣寿焉,用传胜事於来裔。赋曰:繄圣人之纯德兮,曰刚柔以正直。亶荡荡以平平兮,执大中而御极。维中气之协应兮,蔼和气之氤氲。氓遵道而遵路兮,衷好恶而化纯。感纯善之灵兽瑞应图云:「鹿,纯善之兽。」又记曰:「鹿为纯灵之兽。」兮,产中州之灵宝。天不爱而降神兮,地不爱而质作?。协阴阳於高旻兮,体刚柔於垕土。曰若闻礼乐之鸣和兮,来同百兽之率舞。○右其一章。推原圣德之纯,感召纯鹿之瑞。
□浑浑而含威兮,又不猛而不触;翕群游其罔争兮,以礼序而叵渎。恒刍食之匪血兮,性仁惠以不杀;时解角之协律兮,又忠信而罔括。○右其二章。赞美瑞鹿之纯善。
变缤纷其纯质兮,来若时以应符;协纯一之明德兮,物无情而交孚。皎纷如之雪毳兮,崇缟素以为采;将浴神乎昭质兮,於银汉之白水。炯玉立而霜标兮,其冰质而金声;紽素丝而白贲兮,饮玉井而食瑶苹。文濯濯伏灵囿兮,歌嘉宾而呦呦;周跃鱼以告瑞兮武王伐纣,渡江,白鱼跳入王舟。,殷狼兆乎衔钩论衡曰:「汤起,白狼衔钩,遂尚白。」。胡引麟而食嘉禾兮元和七年十一月,梓州上言:「龙州界嘉禾生,麟食之。一鹿引之,群鹿随之。」,临淮方道而夹毂郑弘为临淮太守,白鹿方道夹毂而行。刘武制币而发瑞兮史:武帝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白金於焉以为禄。○右其三章。赞美瑞鹿之纯白。
云色变之五百兮抱朴子曰:「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色白。」,荪胡为而方麑?岂神灵表其奇瑞兮,故宠兹而异之!李唐产於中苑兮天宝四载八月戊子,有班鹿生白鹿於苑中。,获寿昌之别殿元和十年五月寿昌殿南获白鹿麑。见武德之九成兮,乃冷泉之遥巘贞观十年二月,白鹿见九成宫之冷泉谷。;爰卜相以传嗣兮,壹放尔於西巴西巴见鹿母随麑,不忍而放之,后选为太子傅。同瑞符於雍畤兮,天用贶夫柔嘉武帝幸雍时,获白麟;皙秋阳之皜皜兮,鸣珂佩而琳琅。若喷玉而欬珠兮,璨月明而夜光。朝振衣於阆风兮,夕濯足乎昆明。制云霓以为裳兮,骖玉 以为乘。角茧栗而蕴珍兮,蓄享天之诚意。含中秀而表纯兮,昭精白之一致。○右其四章。美鹿在麑而白,尤为奇特之瑞。
昔黄帝之御世兮,南夷以之来庭志云:「黄帝时南夷乘白鹿来献。」说苑曰:「神人以鹿遗黄帝。」;维以瑞而兆瑞兮,帝用参乎千龄淮南子云:「黄帝治天下,飞黄服皂。」高诱曰:「乘之寿三千岁。」。岂姬穆之获戎兮,征服远以为奇周穆王伐犬戎,得四白鹿以归。;彼琼土之攸献兮,肇开宝之灵旗开宝七年琼州献白鹿,遂加仙鹿旗。。真源进於祥符兮,矫前列乎天书祥符七年二月,幸亳,以真源所进白鹿列天书前。;荐咸平之颍阳兮宋咸平六年,颍州献白鹿麑。,随璧山之驺虞蜀王建永平三年五月,虞见璧山,有二麑随之。。彼在麑之洁白兮,昭厥性之纯善。备四美之骈繁兮,岂越裳之宾献周公时,越裳氏献白雉。;讵若轩黄之嘉瑞兮白鹿飞黄,兆圣寿之三千。谅平而天寿兮,嗣世世於万年。○右其五章。言瑞鹿应黄帝之符,以兆圣寿。
重曰:天地之中,人受厥全兮,圣人中德,稽天纯兮。阴阳刚柔,协乾坤兮。中和建极,德罔愆兮。灏气磅礡,蔼氤氲兮。全功位育,百灵奔兮,天毓纯兽,寿圣仁兮。穆穆敬一,观厥化原兮。恭己无为,万化臻兮。曷以致之?职宝贤兮。○右其六章。总赞[鹿]纯德应寿宝贤致治之隆。
祖陵颂有序
臣若水谨稽首顿首序曰:臣尝闻,中都形胜之大,载籍文献之休,盖亦有年矣,而未获考观焉。然窃伏思之,天以覆薄海内外,而凡人力所通,舟车所至,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莫不全付於我皇明。比诸尧、舜三代之时,荆楚即为三苗,徐淮即有戎夷,太原之外即为猃狁,而我国家北距朔漠,南尽交趾、暹罗,东至琉球、日本、朝鲜海上诸国,西至土鲁蕃以外诸国,莫不臣顺朝贡,岂无所自而然也耶?岂不以功之大者,上天付托之必大耶?岂不以我太祖非常之神功,由四祖极厚之积德所致耶?夫土之积不厚,则其生物也不蕃;水之积不深,则其流也不长;风之积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功业之大者乎?臣又尝观九流百家,於天文之感应,地理之承生,吉凶之祥兆,玄鸟降商,巨人兆周,至於玄女下庭,白鱼入舟,狼衔钩蛇,当路呈瑞告符者不一可异焉。今兹仰承钦命,遣诣泗州祭告祖陵,臣既虔诚行事,已乃近观地形,远稽图志,昆仑、太行、中岳,地势南趋,至淮、泗而极。淮河二流东西夹遶,天地之气,至此而全。(比)[此]天下之形胜,直可与北都比隆矣。夫红罗之兆,幛名犹存,其诸长髯告符,二神徙庙,皆可考信。则夫玄鸟、巨人、白鱼、玄女、大蛇、神母之兆,又何足异焉?臣於是知帝王之有真,而天命之有在,在於有德也。臣窃闻之,夫帝王之道,以德为本,美以充之,光以大之,纯以全之,功业以成之。是故得之之谓德,充美之谓懿,光辉之谓熙,纯全之谓仁,发挥而楷诸天下之谓功业。犹之树木焉,德譬则根也,懿譬则充美其乾也,熙譬则达诸枝叶之光辉也,盛业大功譬则茂华硕实也;皆一气而贯通者也。书曰:「皋陶迈种德。」又曰:「树德务滋。」中庸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盖皆以种树喻道德也。恭惟德祖玄皇帝树兹德木,懿祖恒皇帝充美德乾,熙祖裕皇帝光辉德枝,仁祖淳皇帝纯全德华,而我太祖高皇帝硕果收功,盛德大业,卓越百王。以亘古所未有之功德,故克受亘古所未有之土宇,宜也。唐太宗诗云:「刷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惟我太祖高皇帝有之,而唐太宗弗克是践也。夫春秋之衰,夷狄谋夏乱华,乾盟偪好,王若缀旒然,以至金元之祸极矣。洪水猛兽之灾,未有若是烈也。此我太祖高出乎驱抑之功,所谓雄伟而非常者矣。夫由根而乾而枝叶而华实,为一气之贯,犹五圣相传以成一大道。诗所称「本支百世」,盖善喻者也。是故本根以发其枝叶华实,枝叶华实又以庇其本根,是在圣子神孙自庇自培自达,以昌於百世,以永亿万年无疆之休耳。仰惟皇上盛德日新,大业富有,修本心之敬一,而仁义礼智根焉。所以成盛德而生大业,以培植於千亿斯年者,盖无所不用其极矣。此五圣神灵之所同欢,而宗社臣民无疆之庆也。臣祭告之余,获睹形势之胜,遂考图籍之祥,窃惟清庙明堂,古存雅颂,不有作述,何以垂今!谨撰祖陵颂十章。一曰皇统,二曰皇德,三曰皇懿,四曰皇熙,五曰皇仁,六曰皇迹,七曰皇基,八曰皇瑞,九曰皇业,十曰皇化。夫千圣一心,万古一道,开辟以来,载籍可见。自三皇五帝三王,以迨於我皇祖列圣,同一大统也,故首之以皇统。帝王之道,必本乎德,故次之以皇德。德必贵乎纯,纯亦不已,则充实而美生焉,故次之以皇懿。懿者,纯也,美也。德之美者,必充实而光辉,故次之以皇熙。熙者,光也,显也。光显者,仁之至也,所谓显诸仁也,则德之全,而体用备矣,故次之以皇仁。仁者,博施而济众。皇德溥矣,德之溥者,其迹必有所起,故次之以皇迹。迹之起也,必有其基,基者本也,如木之根必著於土本也,故次之以皇基。基本之大,必有先兆以为受命之符,故次之以皇瑞。瑞以开先,先兆乎太业,业高乎百王之上,而道拯乎天下之溺,故次之以皇业。保大业者,必存乎恭俭,恭俭必有敬一之学以为之本,故有制作之隆以为之用,是以有转移感动之机,而神其绥来动和之妙,以风乎天下,故次之以皇化。垂亿万年无疆之休,亦亿万年无疆之恤,帝王列圣之道,斯其至矣。臣愚昧,不明大道,谨述肤见,为祖陵颂十章,录於左方,以上尘睿览,备清庙雅颂采择之万一,以垂之无极焉。臣不胜悚息之至。颂曰:
於维皇天,眷鉴有德,爰作民主,以建皇极。三皇在天,五帝降陟,自帝徂王,九围是式,或禅或继,厥义惟一。五胡乱华,元已僣忒,天眷皇明,大统斯锡。○右皇统。
於穆元德,元德玄玄,渊泉其渊,溥博其天。泽远光流,有浚其源,其源浩浩,协於混元。有周后稷,王迹开先,如源斯水,如木斯根。○右皇德。
猗乎懿德,懿德维皇,如玉中蕴,不耀其章。至纯至粹,上配穹苍,肇启玄孙,万裔其昌。克昌厥裔,皇矣无疆。○右皇懿。
於昭德熙,缉熙光明,煌煌赫赫,乾元而亨。本硕乃大,其明庚庚,如彼日月,式扬其精。积极而发,以观我生,隐如隆如,素业彭彭。○右皇熙
於皇尧仁,如日如云,如云之庇,如日之亲。皇在濠亩,祖在泗滨,越来江东,太王居邠。亦有耒耜,曾示俭勤,先知乃逸,稼穑艰难。○右皇仁
於铄皇迹,肇我仁祖。累仁积功,不阶尺土。维勤维俭,维淳维厚,以厚其德,以笃天祜。天祜笃眷,帝王之冑。○右皇迹
丕丕皇基,爰卜钟离,载迁临淮,聿来盱眙。自泗徂濠,太平之墟,维以德祖,维懿维熙。三陵来奠,淮河合之,龙隆或伏,於泗之涯。中都中气,天地之奇,是生圣人,以定两仪。○右皇基
明明我祖,降生出世。生而神灵,天锡勇智。人亦有言,荆涂王气。五百年来,圣合符契中都志:「周世宗显德四年至淮南,言荆、涂二山为濠州之朝,岗有王气。逮我太祖龙飞,乃验。」。红罗呈祥,长髯告瑞,火光烛天,二神避地旧志云:「太祖初生,河上取水浴澡,忽有红罗浮来,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红罗幛。」又云:「陈太后见西北有异人,修髯朱服,授以白丸,吞之忽然不见,遂生太祖。」又志载:「大明实录云:『太祖方四岁时,仁祖坐东室,檐下有长髯道士,排垣入揖,谓仁祖曰:「好个公公,八十三当大贵。」出外忽不见。及上尊号,年数相符。』又云:『仁祖居邻二郎神庙,太祖生夜,忽见火光烛天。天明,见二郎庙徙东北百余步。』」。玄鸟兆商,巨武[名]弃,帝王之真,超焉神异。○右皇瑞。
我祖明明,勇智天锡,提戈起义,一怒而赫,顺天应人,天命斯革。方夷乱华,冠履倒易,天地失位,日月失色,洪水猛兽,夫焉足戚。我祖奋迅,风号雷击,千古凶除,百王耻释,还我衣冠,复我人极,宇宙重光,九州宁一。车驾还濠,父老来谒,言教子弟,勤俭是饬。○右皇业。
列圣在天,命乃孙曾,礼乐未遑,乃成予能。昔在周文,百年而兴,武周继之,而后大行。诞维我皇,天地秉精,重华协帝,明物察伦,乾德之刚,有为必成。乃敦大本,乃理大经,乃正群典,乃厘萦,乃哲用人,乃求耆英,乃益敬一。皇猷久升,鬼神幽享,礼乐於明,或惨而舒。秋杀春生,与天同德,率祖章程。○右皇化。
铁柯赋
铁柯者,姑苏刘司寇以清先生自号也。司寇昔为御史,按吾广,余忝与公之知,感之为作赋焉。
有怀耿介兮,蹇独立兮云间。或鼻祖乎康公兮,遥派乎铁汉之玄。澜金玉兮自贞,抗颜兮冰雪。眄奇柯兮自寄,将彷佛特立乎徂徕兮崒?。夫既周览乎四序兮,岂无华之可好?嗟与时其下上兮,将改厥度。遵圣则以见志兮,托松柏以后凋。羌日抚以盘桓兮,挹五柳之孤标。昔帝震之发轫兮,爰初觐乎东林。曷羞颜於桃李兮,嫌朝艳而夕湮。承离明於朱夏兮,夕坠玉井之露莲。策功勋於南柯兮,耻蝼蚁而相先。招蓐收於西枝兮,既纫兰之九畹;餐湘缧之落英兮,悲摇落於秋晚。觏玄冥於寒门兮,百卉腓而空山。俨髯翁之屹立兮,刚偃蹇以夭矫而不可攀。何铁柯之蹇蹇兮,伊哲人之媲美也。岂金天之孕秀兮,固元气之纪也。托灵根於铁崖兮,匪夫人之铮铮也。入九原而不曲兮,直矗枝撑乎高冥也。范二仪以为冶兮,橐钥雷风。天三地四以为质兮,二气为工。雪霜兮为淬,仰昆仑兮以为砺。出精钢於百炼兮,非脂韦以为态。彼柔佞之绕指兮,固先时而圯坏。骨骯脏兮枝带矩钩,肤文章而鳞棱层兮髯为 。骤雨兮其鏦鍧,烈风扬兮撼铃。或锵乎其暴雪。亦铿尔兮霜清,遥隐几以玄聆兮,聊逍遥以遐睇。则武侯之正直兮,览赤松之高致,挟梅僊以结侣兮,?孤竹之逸踪。亮百折而不挠兮,见劲节於疾风,薄匪人之振落兮,固望秋而先零。彼淮南之萎蘼兮,知黯也之在庭。禀至刚以为肠兮,中结义以为胆。直苦心而致节兮,又贞乾以自亶。昔余之既有知兮,尚庥庇於繁荫,将采华而食实兮,岂附兔丝女萝之径寸?贞心忠悫兮,流脂为仁。变茯苓其将圣兮,化琥珀以为神。峨铁冠之岌岌兮,肃柱史乎台中。陟大夫之岳岳兮,谅匪夫嬴氏之所封。彼刚柔亦不吐茹兮,又何有於阘葺?昔巡历乎闽、广兮,耸铁颜而森冽。回霜节以之蜀兮,又确乎其不可拔。遭迍邅之不辰兮,壹轗轲於权竖。使囚缧而屈折兮,固将惭於此树。邈致身於卿相兮,谢司寇於留都。冯虎丘以舒啸兮,访鸱夷於五湖。悲胥门之墓槚兮,忽乎与国而荆榛。彼大厦之一木兮,蜀铜柯其谁与伦?乱曰:时之来兮椎为铦,牺尊青黄兮楚人之钳。将遨游於扶桑兮,或晞发於阳谷。穷金天而逍遥兮,遐振衣於若木。入玄门兮揖清穆,?月桂兮扶天根,临下世兮濯足。
交南赋有序
予奉令往封安南国王睭。正德七年二月七日出京,明年正月十七日始达其国,睹民物风俗 ,黠陋无足异者,怪往时相传过实,托三神参订,而卒归之於常,作交南赋。
皇穹极乎无朕兮,廓空窿而罔象。厚壤渊其莫测兮,又坱北而无垠。爰下上乎中土兮,中气聚其曰人。中四渐而四荒兮,极泱莽乎禽兽草木而为邻。维中气以风之又渐兮,圣神肇乎盘古降。皇皇而帝帝兮,哲王以之疆理乎中土。列四方而五服兮薄四海,又建长而以五。森内夏而外夷兮,哲要荒以为度。帝曰南之荒裔兮,畴分野而代工。南翼轸而朱鸟兮,帝炎帝而神祝融安南,分野翼轸之南,朱鸟之地。记曰:「南方其帝炎帝,其神祝融。」。窅乎皇后君之攸治兮,曰火僊而征龙。烛九阴於赤水兮,觌冯夷之幽宫皇后君兄弟五人为五龙,治五方,南曰曰征龙。火仙赤水在西南。。昔陶唐之咨命兮,羲叔南宅乎交趾,庸均秩乎南讹兮,亦暨时之与事。季德凉而莫遐兮,荒忽以之自异。维彼交之蕞尔兮,北五管而越南裔。际尉佗之七郡兮,汉九郡而同置。凭都卢於天末兮,望越裳乎海际都卢国在合浦南。越裳在安南之南。。南迤逦兮占不劳,西联属兮滇溟之尾派。诸葛之度泸兮,州炎刘之经始。李唐承乎厥后兮,恢都护之府治归化江一曰泸江,与汉鄂等,自大理而下入海。安南汉为交州,在唐为都护府。占不劳即占城地。。昔炎氏之方殷兮,泛海外之楼船。二女孽乎中叶兮,薏苡用惑。夫马援矻铜柱之磷磷兮,厌搀枪乎南天。彼高氏之定交兮,建石塔之岿然。胡?崒乎桥市兮,立富良之江埏。彼尔点曰炎均兮,冒耳聃之仍云。维公蕴之肇绪兮,绍八叶以斯君。京用篡而易位兮,附胡公之远孙。和叔后其曰黎兮,亦攘之於累传。昔少皞之方衰兮,九黎扰而乱德。北正黎之司地而属民兮,羌始受之颛顼。彼三苗以效尤兮,陶唐亦复乎贞则。皇混一以为家兮,亘地载而天覆。一正朔以同文兮,又同轨而辐辏。物土方之包匦兮,则九载而三奏。厥易世而来王兮,叩天王而庭受。析圭玉乎上方兮,球弁旒而七缀。袜凌波以赤?兮,带灵犀之与玉佩。乘龙节於云亭兮,将天语於扬对。帝曰:「畴咨若时余其以兮,畴专对而学诗?」缪曰:「予之颛蒙兮,之四方其以宜。」班麟服其烨烨兮,畴予佩之陆离。带飞霞之弱弱兮,冠切云之巍巍。书余绅以忠信兮,申笃敬而行之。怅世途兮曲,又修阻兮崄巇。羌跋?兮淮、泗,乃啸歌兮江湄。望南极於岭峤兮,冯炎而长叹。徘徊苍梧之墟兮,揖重华而联翩。西遥睇乎桂、湘兮,见二妃之婵娟。眺昆仑而容与兮,憩舒啸乎筹边邕州有昆仑关、筹边楼。岁月经於五管兮,青牛服乎南关。凯风熏而迎余兮,余因以寄兴於五弦。拔南巢而盘桓兮,睹凤鸟之翩跹南巢乃安南南方凤鸟巢。始问道兮谅山,孰凤眼兮七源安南有谅山府、凤眼、七源县。?晞晴曛於坡垒兮,濯北峨之清湍。朝曦发乎不博兮,度卜邻而仆山坡垒、北峨、不博、卜邻、仆山皆安南驿。步飞空於风磴兮,遐缥缈乎云巅。悬岩崖兮渊际,设鸟道兮侧旋,或深入兮厚土,又上登兮高天,郁山林之险隘兮,川屈诣而缠绵交人尚诈,不欲使过城邑,为问道乱山中屈曲示远,故数日只度一水,已数次。。暮虎豹之蜿蜿兮,朝蝮蛇之蜒蜒;过丕礼而昌河兮,渡市桥而吕瑰。余息徒而班班,炎均遥遥以斯迎兮,渡富良兮洄湾丕礼、昌河、市桥、吕瑰皆驿。富良,江名。。曰余中华之子族兮,家增城之九重。从游帝之玄圃兮,闲逍遥乎阆风。初离郡之豫章兮,嘉厥名曰清源。派炎汉之司农兮,居余都兮甘泉,依云母兮高岭,迩安期兮左邻,处太一之穹庐兮,抱罗浮之飞云。承帝歌之皇华兮,兼咨诹乎炎德。泛淫游乎方外兮,观泱漭之无极。岁摄提之癸酉兮,斗杓忽其东捩。火轮躔乎娀訾兮,魄下弦之次夕。蹇余渡以王舟兮,亦黝黄而丹垩。纷龙舟其后先兮,沓蛟人而裸涉。百挠以象刀兮,扶黑把而刃白。夫唯寓艺夫水战兮,或因用以刺击每一龙舟百桡如刀,或习水战也。。肆迎拜於厥明兮,濒祥寿之别殿。入修门其大兴兮,见广文之颜扁富良江边有曰祥寿殿,王门曰大兴,亭曰广文。。临炎官之窕窈兮,祝融跸而东转,依南风以弭节兮,睇天使之离馆。炎均俯候於朝元兮,肃敬天之北面馆曰天使,门曰朝元,殿曰敬天。。俨百辟以皇皇兮,奔重侯之款款。陈黄幄兮月殿,时六龙兮临下?,虹桥度而未云兮,又鹊桥而参伍。聆天书乎洪音兮,伏群黎於下土。时中律之太簇兮,洪钟寂而不作?,置鸣凤之嶰管兮,击灵鼍之高鼓,应河鼓之磅硠兮,屡天吴之舞蹈,夜叉奋其怒臂兮,裸竖梃而前杜,开广宴於勤政兮,崇余东之席端行路则以梃横杜。行礼时,二将军怒臂卫之。勤政,殿名。。珍羞虫虾兮,太牢别陈,椰席敷重兮下地,登土偶兮簇盘,粔籹杂俎兮远苾芬。呜呼广乐兮,蔑弃大吕;跳梁舞蹈兮,弗事乾羽。登庸瓦缶兮,捐谢鼎俎。时斗杓之孟陬兮,列青梅之碧弹。累柸盘之狼藉兮,瓜亦先期以为献正月有梅瓜。奏夷乐於殿上兮,鼓噪杂进而零乱;列雄虺以为阵兮,又沐猴而加冠。曰而重黎其苗裔兮,寔乃祖之司礼也。曷不返乎初服兮,乃视发而脱蹝也。敷余闯其度关兮,寔孟陬之中适。嗟阳侯之迥绝兮,茁芋苗乎三尺。农告毕而苗离离兮,鹭亦以之藏色正月芋禾以长。望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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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亦蛾眉而曼肤,上衣古而过骭兮,又罔裳而重襦。袖飘飘其仍风兮,跣足足而泥涂。资珍?以弗售兮,齿黝黝而牙聱。仍葛洪之丹砂兮,将博访乎勾漏。逢鲍靓於南海兮,余亦与之幽遘勾漏山在安南之南境,葛洪求丹砂即此也。。观民居之鸟翼兮,恒居高而檐低。方甍瓦而锐下兮,概厥形如短圭。爰乘葺而平敷兮,象鳞鳞其鱼鱼。岂水族相感而则然兮,乃厥类而象诸安南之制,民居如此,若王居九一,如中国。。鸟翼堂而里置兮,日中市於虚落。环四面以施榻兮,中市官而均权。国无马之千乘兮,又何择乎骥与骀?曰国君之称富也,又曷数以为对?兵裸以靡甲兮,亦焉用夫犀兕?岂厥家之罔藏兮,恐其德之未改。木寄生之累累兮,亦既繁而木萎。藉若人之福威兮,不再世而贴殆。炎均贶予以非芷兮,又蕙兰之旖旎安南有香草曰排草。余辞以帝之纫襟兮,有县圃之芳蔼。又重余以椒苓兮,曰余襟之难改。余受阆风之缤纷兮,兼月殿之菌桂。慨有职乎咨询兮,虽草木鸟兽而莫予□。或申申而问俗兮,恐邦人之女诒其俗多诈,问之不以实告,故云。。招朱鸟兮七宿,分南野而司天。乃灵哲夫天飞兮,盍於余而具陈。鸟恍惚而夕降兮,曰余不习乎世言。交三趾而作篆兮,庶余意之或宣。曰普天兮殊方,迥气风兮不同。俯南极兮地下,仰南斗兮天中,规毁度兮鹑尾,天地罔肃兮凉风。爰又戾兮玄枵。泽不腹坚兮溶融,冯碧鸡兮右掖,接乌衣兮邻邦碧鸡山在安南西。乌衣国在安南南海外。。服余华虫兮乘驾鹅,跨鸿鹄兮鸣天鸡。振鹭吾其洁修兮,海鸥□乎忘机。疾黄鸟之谗兮,鸠痴黠而攘栖。雉胡臻化蜃而呈楼兮,鳝声霹雳而震怒。鹦鹉慧而诉寒兮,翡翠胡丧质於奇羽翡翠鹦鹉诸鸟,皆安南所有也。□时献鹦鹉,数自诉寒,诏还之。。彼纷纷乎斗筲兮,亦焉足以多数。奋九万於溟溟兮,?鹏翼其垂天。纷有鸟而九头兮,雀蛤胡感而化迁鹏徙南海即安南之南,又旧传有九头鸟,又曰雀入海化为蛤。。鹈鸣而草芳兮,天虹藏而不雪,随阳懵乎冰泮兮,布谷啼於冬月安南气常暖故云。曰邈邈乎皇穹之冥玄也,昭昭乎博厚迩而不可原也。揖祝融之冥冥兮,而南纪之专也。纷??其渊陆兮,盍悉余之昌言也。曰维扬之末裔兮,上亦殊乎涂泥。贡奇南以沉水兮,又南金之与纤绨本朝入贡,沉香、金器、土绢。。柚包而莫致兮,丹荔远而见遗。繄铸山兮为金,又煮海兮以为盐,波罗特乎彼岸兮,安息以液而自歼波罗密、安息香唯安南产之。狶具矢而捷射兮,兽带甲而穿山,麝藉香以为崇兮,猩猩机疏乎能言。探余纚龙之颔珠兮,又网海根之珊瑚。佩明月乎南海兮,拂若木於明都箭猪、穿山甲、麝、猩猩、明珠、珊瑚皆安南所有。兽为舞而衔戈兮,蓬莱浮海而负鳌。射工巧而俟影兮,巴蛇吞象而吐哺,又九首吞人兮,天吴怒号。犀胡灵兮而厥角通天;象奚知兮,而委齿自埋乎?有儵忽兮玄 负黄熊兮出游,眺西皇之青鸟兮,见王乔之双凫兽衔戈见山海经。蓬莱,海上山。安南有射工。雄蛇百丈九首,吞象吞人。有水犀。有象能自埋齿云云。。怳海若兮夜出,水妃偕兮朋遨,胡冯夷兮娶妇,谅佳期兮好逑。何海上之居人兮,头宵飞而海食。晨则返而完归兮,又追随於往夕旧传安南海峒,有人头飞海中求食,晨返,头中有缝如线。。歌曰:二神僪诡诞慌惚兮,懵乎余狐疑助莫决兮!骑彼箕尾揖傅说兮!天路漫漫何修越兮!昔羲氏之宅交兮,化为神於日驭。曰南讹以平秩兮,就余订以一语。依朝曦而折衷兮,庶吾之犹豫曰物之生,颅玄趾基。一体齐气,孰首飞之?断永不续,孰能弥之?补天有石,谁其治之?鳌足立极,孰睹裁之?象能埋牙,谁亲掘之?无瓜无角,谁与锸之?冯夷娶妇,匪形安协?水僊有宫,胡身业之?鹏翼垂天,谁能运之?扶摇而起,击水三千,孰其仞之?有鸟九头,孰啄食之?惟天一本,谁参析之?虺毒一足,谁附益之?天地之常,传物有极,日月曜灵,风动雷析,动植潜飞,咸识其职。百家九流,荒唐莫测,爰有典谟,圣人[作]式。厥民析因,鸟兽孳革,过此则非吾之所识。於时日车就驾,引挽羲和,朱明离离,扶桑参差,炎均击鼓,且笑且歌,乃临桥梁,送余於河。怳乎忽忽,若梦南柯,载歌曰:中气磅礡,山川缪兮。蝘蜒隔,离中州兮。常而不常,怪诡幽兮;不常而常,三光周兮。圣人耀德,文明流兮。海波不扬,庶征休兮。结余忠兮为轴,又揆信兮以为路。乘余敬兮於堪舆。廓自得而容与兮,余因以从容乎周道。观八极之无穷兮,浮游驰骋乎宇宙而上下。聊反观而知天兮,超逍遥於闭户。乃旋氛旄之班班兮,揽霓旗之翕翕。掣摇摇之云旌兮,叫帝阍乎阊阖。入钧天兮紫微,闻广乐兮九合。
蛇虎颂有序
予既从李氏买九龙洞,又西登鸡冠顶,得虎岩焉。传闻九龙旧有大蛇,虎岩旧有猛虎,今皆去之,其亦灵且仁也。因为作颂。
猗灵乎虎!无争幽人之所。虎也不争,夫何世之情,不如彼虎之灵!
吁仁乎蛇!无嗔居士之家。蛇也不嗔,夫何世之人,不如彼蛇之仁!
九龙颂有序
畴昔之夜,梦从烟霞洞后复得一洞,甚纡邃。奇怪之石,不可名状,中有古碑文字,非人世所见者,其左有一人家。梦中叹息,以为奇伟之观。及与尹万竹携陈、龚二生往游九龙 岩洞,宛如梦中所见,岂九龙之精,先以告我耶?因为颂二章。
一龙乘云,九龙在田;一龙全身,九龙潜渊。龙德之潜,其潜正中,吁嗟乎龙!
一龙将雨,九龙处处;一龙来宇,九龙避所。龙德之让,其让正中,吁嗟乎龙!
反招魂
反招者,甘泉子所作,以哀进士梁渐卿之辞也。渐卿质美,有志於道,年不究学,客死京师,良独可悯。又以为魂无不之,将合乎大化,非若楚招,拘拘乎恐滞乎四方上下之苦焉,非所以语性也。又其所陈荒忽,诱以娱欲,非可以慰志道者,故作反招以广之。
玄冬厥季,旁望辰止。嗟灵全归,返厥真止。有生不辰,罹迍邅止。灵承多修,服美乾止。爰乘气机,观大化止,魂无不之,游乎四方上下止。不泥故乾,独悲诧止,合同而归,物代假止。魂无不之,魂游乎东止。东方大海,浟浟观澜洪止。阳谷日出,烛幽蒙止,长人千仞,呵禁凶止。螭龙上下,驾言从止,仰攀扶桑,观春融止。帝震乾元,仁意沨沨止。生气盎泱,魂其东止。魂无不之,魂游乎南止。南方炎火,千里照途晻止。蝮虺虎豹,后先骖止。雕题黑齿,化礼让参参止。揖彼炎帝,祝融耽耽止。向乎离明,文物粲森止。大明亨亨,义有严止。茂对时育,魂其南止。魂无不之,魂游乎西止。西方流沙,弱水纵观涯止。赤蚁玄蜂,化仁慈止,豕首纵目,御穷奇止。长爪锯牙,反胥依止。觐彼少昊,蓐收齐止。利观厥成,金气澌澌止。万物顺理,魂其西止。魂无不之,魂游乎北止。北方寒山,代水弥窥北极止。曾冰积雪,千里气肃栗止,逴龙骧驾,逍遥叵测止。乃觏颛顼,玄冥同适止。启辟寒门,窥广漠止。万物潜藏,智渊匿止。贞观天心,归而复止。返乎幽都,在朔易止。归根复命,魂其北止。魂无不之,游乎上止。上之峻极,穹窿无尚止。其气苍苍,曷有虎豹豺狼,九首相攘止。三光五纬,有列在下,下观天象止。三皇五帝,济济互揖让止。察彼鸢飞,魂其上止。魂无不之,魂游[乎]下止。下有九土,渊渊厥块大止。山峙川流,罔昼夜止,广大博厚,体变化止止。伯牛身九约,参目为让咤止。鼋□蛟龙参灵驾止。从观渊跃,魂其下止。四方上下,惟君所之止。宇宙一气,万物体齐止。同归大化,混沌无倪止。死而不亡,或合或游,孰测其机止。纵浪不有,厥乐曷涯止。爰履厥礼,静反乎初,即修门止。安此广居,谢齐云止,善以为宝,薄翠珍止。明哲煌煌,代膏兰止。童冠风咏,俨齐容止。生色睟盎,朱颜曼丰止。仁义餍饫,殽羞重止。令闻广誉,文绣被躬止。九容三变,姱容修丰止。齐翟并佾,鄙郑舞止。九歌九韶,陋激楚止。三千三百,靡荒惰止。道艺是乐,六□左止。餐饮泰和,观颐朵止。乘彼大化,驾野马止。魂乎奚之,一四方上下止。乱曰:「朔风萧萧兮吹白杨,一气推迁兮柔乾为刚,昊天剥否兮神龙蛰藏,南窥苍梧兮重华陟方。夫天地神物且如此兮,圣哲亦独何伤!颓然顺化兮与之升降,服丽且都兮君独翱翔。乘彼白云兮返故乡,岭云攸攸兮上有丹枫。我哀思君兮君不从,魂无怛兮归空同。
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以兴起斯文为己任。为予开天关精舍於穗城东北之隅,□□有岑郁焉,是谓红冈。乃又抑邪崇正,毁淫祠,创讲堂焉,名曰同然之堂。堂之北堂曰自然,其又北则依城为一悟亭,环沟池夹之,甘泉子与觉山讲习之所也。洞门有榕,合抱参天,二本同乾,其枝之交又同,盖不知其几数百岁矣。凡过而见之者,又不知其几千百人矣,无识之者。甘泉子一日见之,曰:「此非古所谓连理木乎!小子识之,辟兮浑兮,浑兮辟兮,是可以见天地万物同体之理,理一分殊之义矣。诸生欲学,盍学此本乎。」洪侍御、冼秋官各有题咏。予感而奇之,亦为作颂以示同志云。
江湖逶迤,东入城陴,引流环岛,九曲而西。白云之颜,谁开天关,讲堂恢恢,洪曰同然。同心同理,宇宙同此。有情无情,连理感契。连理维榕,堂门崇崇。两根一乾,支分再同。万物天地,知为一体,可以人乎,有不如此?奇踪五百,示我学的。敬告同志,庸以默识。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歌
登圭峰歌
山罗列兮青青,泉纷飞兮冷冷,人与凤高翔兮,世孰得而为缯。
富良歌壬申正月二十六日安南作
乘玉节兮坐王子,舟披霞缨兮云裘,击兰桨兮泛中流,冯夷舞兮蛟人游。草萋兮荒洲,怅独立兮容与,望五云兮神州。
烟霞乐歌
烟霞之虚兮,与子广居兮。烟霞之极兮,与子安宅兮。归来归来兮,乐以栖迟。樵之云兮,可以兴雨。优哉游哉,乐与子处。
赠朱生归江阴
朱生自负医国术,持以售人人不识。有如旌阳大丹丸,从来相遇非人力。药囊小试岐黄春,一匕一下回命脉。我有真丹欲传子,得之者寿寿无极。归来濯足长江流,偃仰睎发阳羡北。阳羡山中茶,(杨)[扬]子江心水,一化晕血肠,胸次无查滓。
送梁职方入西樵
兀?子掉头,不肯住郎署,乘风直入烟霞去。梁伯鸾一身,与之若比翼。追踪蹑影凭高翥,翳门牢关守九虎。扣之不开日将暮,徘徊四顾独谁语。山高云深不知处,从天倒下非凡步。二人一笑平生欢,携手高堂谢云驭。
王士招侍御乃尊寿图诗名以旗
灵椿年年长,丹桂日日芳,两树相映交辉光,有鹿有鹿游其傍。地呈神芝何煌煌,天锡龄鹤来翱翔。谁开此图称寿觞?地瑞不如天瑞,天瑞不如人瑞之为家国之休祥。通彻三极寿无疆,禄养善养垂显扬。青骢绣斧谁家郎。
卢氏五鸣书屋长言
少参子卢子师陈,?如海鹤立我门,索赋五坞山房篇。予辞以病无能焉,靡丽之词病子云。壮夫不为子何人,无已托歌於长言。五坞峙地五岳然,又如五星之在天。夫在天者阳之神,其在地者阴之真。阴阳合德天地浑,五子得之为舜臣。燮理阴阳,寅亮天地,圣人成能在五伦。不然亦有五经存,五事元来共一原,收拾溥博极渊泉。渊泉如地,溥博如天备我身,变化位育如屈伸。借问山房吾伊贤,听予长言闻不闻。
翰院观莲歌和夏桂洲宗伯次韵席虚山翰长
濂溪爱莲非爱莲,天机漏泄圣学传。耶溪新妆红十里,纷纷开落同葭苇。銮坡东畔玉堂东,池莲倒映天光中。一般外直还中通,君子之赏清兴同。顿令退藏心已洗,何必区区色香相旖旎!下有灵根如磨泥,不染淤泥出清泚,空闻无物不惹尘。此花即物如入神,入神当是花之圣。直识还他舂陵人,遶栏赏者四方彦,瀛洲学士开清燕,移时歌鼓相喧阗。回首生姿一顾盻,酒徒历历皆诗豪,笔端浩浩生波涛,挥洒绳床客如堵。杀尽山中万兔毫,酒阑客散文章伯,此花自媚宁潇索,重来嘉会在何时?花余岁冕仍餐实。壬辰六月二十日
再和桂洲宗伯重叠观莲歌兼呈席虚山院长
空流空说,火中能生莲;清水芙蓉,天然人莫传。水火相去谬千里,奚啻美玉杂葭苇。月之西兮日之东,日月奔走无穷中,宇宙无穷一气通,天地万物吾体同。日月长新不用洗,照见种种群生,臭腐兼旖旎。岂无牡丹妆点春,富贵又何似?天绣芙蓉出清泚。看花看色眼尚尘,看花须看花精神。见之不识识不见,如公方是观莲人。无穷宇宙,不知观者几千万亿神圣彦,须臾聚散如一燕。因嗟此燕休草草,荏冉光阴不能以转盻。将军一去随华豪,红花落尽空江涛。裈虱区区是寰堵,太山不察与秋毫。归尽王皇及帝伯,雪月风花未穷索。大都当作观莲观,闲与诸公餐胜实。六月二十三
贺诰封廖五洪学士配江安人双寿歌
谁家玳瑁筵初,启金盘露滴琼瑶髓。长庚跨鹤来青霄,王母鞭鸾度碧海。寿域弘开瑞气腾,庭闱交映金天精。主人一仕归五洪,陇上馌耕宾主仍。阴阳合德天道成。桂芳熊胆流休声。木天紫诰换郎冠,珠翟霞帔曳绛云?。门中亦有偷桃儿,胸罗星宿剑光寒,偷桃儿,洞野子,词源三峡倒流水。洞庭阔豁不可收,波涛动地舂天起。我闻寿亲之道在显扬,何必尽引洞庭为酒入寿觞?无念双亲贻令名,直与乾坤配耿光。癸巳夏五月
贺张母季孺人寿七十八华诞歌
吾闻上有天姥星,下有天姥山,天姥之精,下上磅礡乎两间,正在(淅)[浙]水之东,南镇之南,天台之北东海埏。坤德柔巽,毓秀於人寰。永嘉张母七十年,圣善门中有令人。王母降神为后身,恢恢寿域开良辰,宛如王母宴曾孙。玳瑁筵、琥珀杯,金盘之露从天来,五彩屏帐云锦裁。膝边戏彩谁令人,伯牧贤嗣中书君。禄养何如善养尊,子进一觞,我歌一曲为君申。歌中曲曲能回春,春意回转 无穷□。□□无疆天锡之,何必蟠桃花实与三千,久视兔走与乌飞。癸巳七月二十九日
於张参议子纯亭中看竹
看竹复看竹,千枝万枝绿。疏节虚应心,元来一根独。所以君子称此君,无乃当作如是。
少宰顾未斋学士请同寿其乡隐君蒋廷器七十华诞歌
蒋生自昔开三径,尔依日月居东华,得非大隐在城市,一壶亦挂壶公家。陈留曾闻有市隐,虎头拉我把酒盏,自兹虎枣与神瓜,一月二月来家乾。今年八月上清秋,古稀花甲再回头,寿筵寿宾彩云里,长庚跨鹤来交酬。仙鹤来飘飘,仙人吹紫箫,飞空下看凌倒影,但见人间此乐乐陶陶。自不知蟠桃之熟应几遭,海屋於今添几寿。癸巳八月九日
粤峰歌赠鸿胪梁君禹范
粤峰积翠中天浮,下看南极南海流。手摩青空摘明月,超然更上五层楼即所谓五滴水也。丈夫立身崇德亦如此,临深为高窃所耻。一善成名止自止,太山顶上不属太山。老夫自力以告诸贤,粤峰梁子听吾言,君有大笔大如掾,都城大笔谁拟伦?正笔正心非小技,扩此正心天地位。天地之位,何以云然?俯仰高卑,健顺方圆在一字,一字一画即一心,只此是学程伯子。墨雨浮云点太空,尽在梁君一目中。癸巳八月。
嗟麟篇有序
予之南也过东昌,闻东昌顷者产麟,或随为见伤,遗骸经时不腐,如有生气焉。其事甚奇,感之为作嗟麟以归陈侯。
嗟麟兮!麟兮!胡为乎来哉!天精秀尔神,地质范其胎,闪烁三光焰,天马奔惊骇,毛色孕岳渎,嶙鳞波洄回。吾闻光岳完,东昌有楼台。阙里一丝绂,千古元经垂。西狩见折足,掩袂为伤哀,理长数何促,此事令人猜。美苗盎初茁,雨露须栽培,元气能产斯,元气莫养之。颜氏不长年,孔辙穷流离。陈侯治东郡,民物一柔怀。和气溢四境。神瑞为之来。尧文协諴和,麒麟游其陂。黄霸昔理郡,凤凰鸣喈喈。夫何此见伤,无乃元气为?旬时若生气,臭腐为神奇。异哉乎麟兮!感慨作此诗。癸巳九月六日。
虞山歌赠陈元习中丞抚南赣
虞山!虞山!乃在洞庭姑熟之间,遥遥东驰到海。截屼?而嵯峨,琴川浟浟以渟滀,扶摇清淑之气,郁积成衷和,是生魁奇俊特之士何其多!就中有如二陈者,元方季方宜同科。长公?历遍天下,身佩明月胸星罗,白眼向空思吁咈,开口不绝如悬河。又如银汉天上落,昆仑之水千流万折生层波。庖丁十牛中理解,八面应敌如君何!前年知命始添丁,联翩三凤过徐卿,始知有子万事足,岂能无官一身轻?迩来光禄席未暖,命抚南赣连漳汀,自古大才当大用,丈夫四海还经营。区区问我借聋盲,此去可作咨阳明。四省夹攻有遗策,狡兔三穴失其灵,不然亦有智将术,威风肃肃流先声。如以口舌代斧钺,胸中百万藏甲兵。弄兵之徒化赤子,归放牛马耕为农,洗兵於江湖,四省见永清,神武不杀方来庭。癸巳十一月一日
百岁歌堂有序
百岁堂者,嘉兴崇德周氏之堂也。周君德茂讳文忠,孝友笃至,兄遭寇劫,则为以身急其难。母氏胡遘疾弗疗,则为吁天割股和药疗疾,疾即愈。若夫赈饥施棺,修桥引井,以仁义之泽及於乡人,载於县志者,不可枚举。寿跻百有三岁,未满百岁时,其孙埙构百岁堂以祝其寿。寿乃过之,每称寿,则子孙曾玄四代重列於前。甘泉子友其重孙黄门昆,昆盖志於仁者也,间以告甘泉子。甘泉子曰:「寿者,仁之符也。观周翁之 寿,可以知周氏之仁矣。若使天下皆如此寿,可以观斯世之仁矣。」感之为作此歌。
吾闻上古上寿万八千,中古一百六十年,而今上寿称百岁,万人有之号人瑞。宇宙之气将无同,今何为啬古何丰?始知元气在燮理,匪但气数而已矣。又闻上古至仁皇,可使世为仁寿乡。高明博厚乃悠久,悠久可以配无疆,民物以之不夭折,二仪五气延三光。自余一国及一家,积仁气象何其赊?敛时五福保寿康,神理不亏无沴邪。崇德德茂有周公,孝仁不愧古人风。有兄罹寇身急难,割股吁天天亦从,和药一歃母病起,感应之速如神功。始信古传仁者寿,一旦三回介春酒。三万六千九十日,花娆劝酒鸟音奏。人言寿域在此门,三代四代斑衣舞。贤孙肯构堂崔嵬,前人肯构后孝思。曾孙黄门我贤友,大公之世非天遣。安得四方此寿域?民物长养同熙熙,顿令此世还黄羲。
阅顾新山司徒考绩卷歌
群公赠公上考功,我来后公颂公功,赠公颂公似不异,彼功此功元不同。会计勤劳国计外,爱公真朴回浇风。近来士风愁倒澜,谁立砥柱中流中?安得如公千万辈,遍化天下为淳庞。
十二月十八日於穆玄庵所会限韵短歌行
初冬瀛洲在山西紫岩公作会,季冬瀛洲在山东玄庵公作会,倏忽万里非缩地,莫是乘云与御风?五十六十积阴功,福地大地为大同。玉堂兄弟共十人一时举会者,刘、许、严、穆、张、费、王、林、欧与水也,十洲共效玉皇忠。清都广乐与众乐,百妖千怪自神通。
甲午正月初七日於严介溪公所寓山池作瀛洲会是日会者八公分得七言长句体为八仙歌。
元日人日连晴明,三阳交泰阳道亨。毁规魄渊吐华精,瑞台八仙排云行。锡声鹤御风冷冷,琼琚玉佩空中鸣,冠盖闪烁如流星。主人自是爱敬客,拥帚下阶倒屣迎。恍闻异香生四座,华筵徐开孔雀屏。烹鲸炮凤煮麟髓,八珍水陆陈前庭。美酒近寄金华仙,玉露下浥来金茎,琉璃滴沥珍珠清。琼浆交迭玉糁美,渺然一山在池北,宛隔弱水如蓬瀛。鹓鸯宝鸭立洲渚,酒徒词客皆仙灵。试问主人为谁氏?无乃西蜀严君平。自言神降奎璧星,先时历历知前生。下无云鸟纪官名,亟谷传家许旌阳。育神灵宝来帝乡,暂出紫微司天仓。岁计出入为经常,紫岩前身是刘晨。天台来侍玉皇前,旧从日讲来经筵,亲受符玺统军民。姬公留后机务身,玄庵元是治仙官,清卿灵骨交天神,道流仙子出其门。愿公玄之而又玄,双修性命道义存。方山崔嵬张紫阳,帝命督储下玉堂,满期天粟盈仓箱,庸为时弊祛秕糠。钟石缩地如长房以其邻於会所。长安市上壶中藏,翰苑银台高穹苍,后与疲癃施药方。介立节介如逋仙,早读中秘游木天,苦辞司业参纳言,夙夜惟允天喉咽。贱子本住甘泉宫,别馆增城仍九重,天乙降精来地中。白业面壁烟霞东,陆沉金马二十冬,恭命三礼绝天通,凡骨未脱非仙纵。今夕何夕良会同,坐令玉烛回春风,酒阑云散月明空,他日莫须夸八龙。
介溪太宰画歌
南都太宰介溪公,手持一轴来春风,敛之初觉未盈把,张之屋壁屋增大。上有一鹤从天来,皤然四翁立地下,此图胡为挂我壁,使我恍恍累日神辟易。屋壁欲动,儿童骇走,走告一鹤,飞来堂上从四客。即令招之无所得,但见图中隐隐一翁举手鹤羽摇,一翁捧书鹤头朝,一翁仰视志凌霄,一翁俯目神寂寥。四人俨俨毛发动,睛光射人人发耸。似是四皓在商山,鹤书一召汉鼎重。动息弛张,仔细思量,共工怒触,不周山崩,天柱方折,地维亏张。於彼之时,女娲何必断鳌足?四人可使撑四方,永立四极寿无疆。
赠扬州太守侯君考绩之京
维扬郡侯子侯子,忠肝如铁心如水,政刑清简吏典壉劬?,鸟雀不庭如古寺。曩者薝簪笔忤相公,一挥折翼落泥滓。起来作郡气不挫,手笏犹能击朱泚。帝思颇牧正拊髀,君今报政逢其时。若蒙简任镇边陲,文能附众武能戡乱非君谁?
寿大司成苇川陈先生七十华诞有序
大司成苇川陈先生,往在翰林,独擅才名。又任直不与人款曲,独於水屡见推奖,人或忌之。先生以终养去,继而致仕,水不见者二十年矣。颇恨先生以高才自废,不及大用,然又慕其早脱世网,以逍遥於山水之间,未必不为得也。今年寿跻七十,方且慕学不倦,遣其子遴来白下相问。水喜之不胜,因作长歌寓归,以为寿筵侑觞之献,苇川公岂索我於言词者哉!
苇川先生年七十,发始如艾眼如碧,扁舟上下只五湖,寻常城府亦不入。中年供奉金马门,气吞星汉摩青云。集贤学士多藉藉,亦有海鹤参鸡群。自是天星骯脏姿,长门白眼青眼稀。已闻世间鱼恶网,复道高树狂风吹。感慨犹如老女吟,故人族子为商参。时方争慕祝鮀佞,甘从吾好归山林。忆昔较文春棘围,於予旁经亦见知。自兹往往语门弟,如某乃尔同榜师。衔哀公北我奔南,程途相吊齐鲁间。八年蹲伏在草莽,再来不见公温颜。一从契阔二十年,致书兼喜有子贤。载读思过息机作,三夜梦语洞庭山。公今古稀我肩随,我在罗网公鸿飞。六十七十伯玉化,遣子下问不朽之道夫何为?答曰宇宙无终,莫知始终。万寿无疆,道与天同。回视彭殇,倏忽共隙光;无异槿花,须臾与蠛蠓。又何必区区慕广成子安期生,幻迹沧溟中。
马恒斋都督永奉部檄北上出饯道中口占短歌赠之
文武吉甫今马公,方古名将为将雄。文以附众武以戡乱随守攻,翕张呼吸生雷风。指麾戎马如手足,千人万人心一同。此行可请二长缨,左系天骄右叛戎。
奉贺沈太夫人上寿华诞侍御应阳之母夫人也
绣衣乘青骢,铁面飞霜风,试问谁氏子,圣善高门中。何以谓圣善?慈巽与贞俭。母范成子贤,子贤母益显。紫诰映春晖,珠翟明霞帔。子进寿觞为万舞,我歌万寿寿无涯。
寿丰城王逸轩七十一歌
王翁自昔河上逸,闭门闹市长不出。观碁世上似玉质,输嬴局面谁得失?壶里乾坤纔七日,世间甲子踰七十。已闻宣圣不踰矩,籛铿之十始得一。不然亦授王野术,面如丹砂眼如漆,步履乘风如老列,硬饼大肉真刀截,阳生腊后启寿筵。二阳三阳生相续,长庚天姥来献箓,满堂贺者皆仙客。麻姑不尽之天泉,金华老仙之玉液,主宾皆醉翁眼碧。瑶池之宴宴曾孙,王母不来来月屈,膝边更笑戏双雏,高低左右年六七,二雏会看生重孙,岁岁与翁开寿域。
送严介溪冢宰考满上京便道归钤山
龙江江上有龙眠,溪翁鞭龙上九天,腾踏白日何飘然,倏忽变态生云烟。须臾飞去玉皇前,玉皇为之开天颜,周旋唯诺於其间,留与云鸟司千官,慎莫贪看钤山云,钤山云起龙俱神。
寄寿舍亲何东麓先生七十华诞歌
接龙桥畔相江澳,江迎路转幽人屋。屋边百万寿琅玕,潭水潇潇九月寒。别业流杯近东麓,曳裾王门归濯足。晚年得子子能书,万事已足况其余。闻说古希开寿筵,因风寄赋南山篇。
寿两涯钱先生七十华诞歌有序
天目,寿两涯君也。何寿乎两涯君也?两涯君者,大行人钱子薇采之之家君也。居海盐韩墩之涯,故自称两涯居士。人称之曰两涯先生,乡之人称之曰乡先生,则尽善士矣。薇暨其从兄弟芹、萱者从甘泉子游,问学圣贤之道,以立其身,以奉其亲。薇由进士拜大行人,以今年夏六月二十七日为两涯先生初度之辰,与母夫人某氏双寿康强,乃假使归省,与其兄著称寿觞焉。或曰:「钱生学古之道,善原百行,道备三养,则无时而非孝敬矣,何假乎兹辰寿觞之为?」甘泉子曰:「是非尔所知也,夫有所本之也。岂若今之称寿者,而徒以酒食为哉?」「曷谓三养?」「一曰志养,二曰善养,三日禄养。」「曷谓志养?」曰:「志养者,养志之谓也。所膳必视,所余必请,若曾子者也,是之谓志养。」「曷谓善养?」曰:「善养者,(善)[养]以善也。致其至诚深爱,谕亲於道,若大舜者也,是之谓善养。」「曷谓禄养?」曰:「禄养者,养以禄也。若孟之三鼎五鼎也,是之谓禄养。今钱子者,盖本其三养之诚心而为之以致孝者也,岂若世俗本无爱敬之实,逢辰设席,招宾耀美,而不知犬马其父母者哉!故三养者,钱子之常养也。寿觞者,钱子斯须之致养也。岂比而同之哉?」甘泉子乃为之诗歌以寓诸钱氏之子,俾咏之以侑寿觞焉。其诗曰:
天目之山,东驰遥遥,数百里之相。五湖三江,汨汨滔滔不尽流,表忠?屼东海头。海盐之墟,韩墩之陬,钟奇汇秀无期休,往往异人生乎其间,富寿康宁多好修。有如钱氏子薇者,兄弟三二人,笃志好学勇直前,身以父母为仁贤,兄弟无故父母存,志养善养禄养全,俯仰愧怍无天人。风日清秋岳降辰,上堂称觞祝大年。琼浆玉液开华筵,锦帐光生五色云。寿山为之俎,福海为之尊,天吴为之起缕舞,琴川为之遥张弦。长庚天姥来嘉宾,花开顷刻酒逡巡。交酬箫鼓何喧阗,不知此乐复有何人天?显亲扬名在立身,天性之乐乐无垠!猗哉乐无垠!
偶书送李生白父下第归蜀
游子才华三十春,扬眉吐气激青云,骑蟾折桂耻下体,直泝江源归蜀岷。岷峨自昔多达士,汉之广矣思其人张敬夫也。子归求之而问焉。无为而为之一言,可以行之於终身。顺流书报江东滨。
望甘泉山作扬州之镇
甘泉之山何处山,山岳中脉来蜿蜒,淮海维扬作方镇。左右江湖扬子江、高邮邵伯湖中气尽,孕奇产秀多哲人,三品瑶琨不足珍。势如黄河天上落,千枝万枝极磅礡。又如君 子温而厉,阴阳合德德乃备。我来仰止冲和色,远之可望近可即。咫尺之水藏蛟龙,地脉况与江湖通,一朝乘云作霖雨,膏泽应须盈下土。
初宿甘泉山
甘泉合是吾家山,吾都吾号姓亦然,夜气凭空滴沆瀣,[天]鸡一叫非人寰。自从山上流涓滴,直至南海浩连天。始知天下地脉不能以寸而相连,宇宙不远,人心自悬。吾欲移家於其巅,举手高谢乎人间,床敷白云,展开愁眉来打眠。
赠大司成吕泾野先生之京诗有序
奉常高陵泾野吕子,以帝心简在,迁国子祭酒。众称得人,咸有赠文,予以久禁文字,於其行也,不能为情,因为诗十有五韵。於乎!予所望於泾野子者,曷有涯哉!
揽辔即长途,立马凤城隅,踟躇问赠言,赠言足闻欤?吾闻虚受人,所以实若虚。君看大海水,万壑皆争趋。又看大空广,万物皆含敷。大禹拜昌言,舜善与人俱,夫子三人行,商也亦起予。我生之初似大虚,我生之后形骸拘,昔为天上云,今为井中鱼。圣途万里远,君乘千里驹,追风与逐电,凌厉信所如。璧水照心圆,皋比拥高居。三千青衿子,六馆春风初。岂无起予者,温故维新图,?学贵知新,不尽世师模。
何钝庵侍御将以考满便归叙别,离家者十有四年矣。予离家十五年矣,时予将引年求归,勃焉感怀,不胜故山之念,赠以是诗。
君来十四年,我年十五经,君业三留碑通、泰、六合皆有遗爱碑也,我言无一征。君因考最归,而我犹滞形。引年乞骸骨,天高宜下听。将心托明月,先已随君行。君行见月明,千万忆老兄。更为老兄道,为道老兄情。我情似羁鸟,惊听林风声。梅岭之绿阴,海珠之深清,白云飞云之光荧二科西樵大科小科峰也,九龙即湛子洞之旧盟。欲归乞归事竟成,无边风月无人争。高坐大睡了余生,耳尖宠辱不足惊。尔时君行我长往,健足高步虽老矣,犹能供四海九州名山大川之征营。
赠林美中司教之漳浦美中昔相从於大科今相见於南宫
大科此明月,金陵此明月,漳浦此明月,万古此明月。广文端默忘?时,见月相思几圆缺。
冼贤母行
五岭北来遥遥,千山万山相连。东海洪潮浮佛山,端 浈之水西汇门。时有达人奇士轻,秋官冼[氏]之子生其间。岩姿石骨铁为肝,清诗秀文信手拈,劲节不屈八磨盘,何物女子生宁馨?有母陈也不世贤,降神天姥金精僊。姆仪闺范足世传,孟母尹母相后先。禄养之畏人,孰与善养之峻洁而超全?无为辱身以及亲,尝闻善教以三迁。昔时学校今林峦,习气何如静学便?从师学道如终焉。掉头挥手谢宗姻,将子直入朱明天。猗哉贤母之懿节,丈夫之所难,神女何必夸金泉,我歌贤母贤无前。
放歌赠颜吏目
乘田委吏大圣人,抱关击柝非为贫,封人木铎犹知天,高车驷马何臣邻。□清好浊觳觫君,颜子之后多遗仁,卫幕曾游泮水滨。庚子二月十六日
武夷风月代券付洪子歌
觉山洪峻之侍御,将别岭南,曰:「石翁谓达磨传衣为信,江门钓台亦衣钵也。既以付公矣,敢援此例,愿乞武夷风月以为衣钵之信,诗以代券云。」
武夷风月与人同,光霁之体无彼我,无终穷。宇宙充塞,流行大通。风月阅人知多少,人不见风月之始终。尧、舜亦在光被中,回视浮云点太空。千古此明月,万古此清风。风来无迹,月去无踪,口不可授神可融,回也卓尔末由从。武夷风月匪衣钵,以付洪子得其宗。得之衣钵亦无有,老拳搥碎还穹窿。辛丑夏四月三日,甘泉居士湛若水书於胥江舟中。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辞
招隐
云下山兮水潺潺,游子去兮何时还。白云朝出兮暮来归,游子去兮何时,怅不返兮予愁。子胡为兮淹留?归来乎!人间不可以久游。烟霞为家兮白云蒙头,膏火煎熬兮火消膏。归来!归来!龙泉可图。
尹彦明彦举昆仲从其师伍宗逊读书於上游庄作山中归
山中归兮景暮,筵白云兮饯俎,汲甘泉兮为酌,列西山兮为簠。鸣山鸟兮当歌,袅游丝兮缕舞,欢饯君归兮君生悲,北顾黄云兮横烟雾。山中景兮人不知,归见外人兮不足为道。
山水图
山蒙蒙兮多云,混远近兮不分,入修林兮无人,鸟不见兮声闻。欲驱蹇兮何之?怅揽辔兮延缘,延缘兮踟蹰,念怀人兮远墟。
梁松溪辞
岭云涔涔兮南海瀁茫,有怀幽人兮魁冈之阳。托木石以为居兮青山为伍,鱼虾於侣兮鹿麋之友。抱贞朴兮泝淳源,下谢漓风兮夸毗惟贤。嗟世喷薄兮,指混沌以为证;浑渭泾兮,夫固将彷佛於溟涬。神窅窅兮思深靖止,目不睨兮谅正直乎眸子。俯视履兮考祥,匪夫人白眼兮,又何有乎祸殃?生不识官衙兮,邈自税於缧绁。彼恶声而反?兮,孰与柔长而刚折?猗哲人之阴功兮,垂后昆之余庆。谌蛇蚁之可则兮,余请征君之逭二命。燕之桂兮]之秀,钦夫君之义方兮,讽咏咨嗟以为教。麟有趾兮凤有毛,猗彼瑞世兮老翼扶摇。於昭令胤兮瞻云罔极,釜羞未逮兮遐返邙宅。胡二竖兮弗仁,挥遥涕兮终天之戚。
石矶辞
石矶辞者,甘泉子赠刑曹孙世其归华容也,世其有志於学,谢病而归,将筑石矶以卒业焉。
石矶兮盘盘,秋风起兮沱水粼粼。白云横江兮鴈南宾,王孙归兮春草又新。春草新兮王孙游,鴈南翔兮白云满州,弃置三尺兮,归来乎高谢缧囚。控黄湖兮白鼎,攀衡桂兮淹留。日复日岁复岁兮,憺不知春秋。搴长竿兮云月为俦,采苹芷兮中流。抚倾筐兮谁寄,怅渺渺兮予愁。
薤歌辞
薤歌者,甘泉子所作以倬东所张先生之辞也。东所生年六十,智性高明,往来白沙之门二三十年,未尝问学。性智超诣,自谓独打合同云。至谓三教同一道,一时师友无足以易君之见也。及其出处大致,物亦莫易之,其志尚矣。
薤歌胡为兮?薤露澌澌。朝阳东升兮,忽其以晞。朝阳中天兮忽西垂,江流浩浩兮西日微,日微兮木苍苍,冬复春兮薤叶长。佳人去兮不返,思不返兮可忘?怅灵修兮孔臧。贮此丽服兮侈文章,思超绝兮极高明,思尧舜与徒兮殊途同行。嗟三百兮黄道芜芜,孰奋志帅兮扬旌枹鼓?时不竞兮鼓不鸣,鼓不鸣兮风折其旌,匪天为之兮曷归咎征?乘大化兮上寥廓。揖元极兮参寂寞,从元哲兮旋唯诺谓石翁也。纷下上兮极商确,莫殊矱兮合同,怅多遗兮毋然画画。
吊伏波将军辞
承哲皇之嘉命兮,恭秉节於南荒。Y浔横之修阻兮,敬奠先生。昔炎祚之中熄兮,纷名号於嚣融。识帝王之有真兮,初岸帻於相逢。建大勋於汉鼎兮,扬炎焰而重征,光南交以甸荒服兮,侯臣服於天王。彼圣哲之谟训兮,罔宠利於成功。监四序之代谢兮,恒伏辱於显荣。矧鱼目之混珍兮,玉亦污夫苍蝇。夫何薏苡之贱微兮,俾胶漆之弗终。慨伊义之自古兮,奚悄悄而内忡。繄客星之辉煌兮,渺江湖之高踪。矫鸿飞之冥冥兮,弋虽巧奚施工。岂经济之或歉兮,谅主器之不同。予有事於兹土兮,仰先哲之遗风。匪神武之威远兮,遏四海以攸同,撷江蓠与芳芷兮,跽虔荐以予衷。
陈生公赞归省久不反辞以促之
怅空馆兮烟霞,日将晚兮岁华,感慈乌兮返哺,独迟迟兮孰知其故?归来归来兮岁将暮。
龙州诗
龙之山,不兴雨云,山中之人,不可以论。乌用如城矻高旻,祗可以障南氛。
龙之水,亦流束荆,水阳之氓,不可以情。乌用如堑流南冥,惟可以洗甲兵。
侯官黄孝子兰坡
猗乎兰之翳翳!於以采之?於莆之涘。匪色之翳,维德容不比。何其采矣?以遗君子。
猗乎兰之旎旎!於以采之?九畹之际,匪臭之旎,维德馨不匮。何其遗之?於昭孝思。
君子孝思,兰之辉辉。兰既坡矣,神之歆之。非神之私,精诚之几。我其颂之,实子之师。
右猗兰三章。二章章七句,一章八句。
东溪辞四章有序
潮阳之墟,有曰东溪善人者,邑宋大夫元翰之所品题也。东溪善人者何?东溪翁郑君朝制嘉仪也。东溪翁聪明识道理,不求闻达,不屈势利,亦不就乡饮。神受於白沙先生,得其书焉,玩不释手,吟咏性情,充若有得。於是崇先祠,肃祭斋,馆以文会,堂以志仁,以课□□诸子。有舟曰五湖烟艇,邀隐君子月庭子、吴子□□□东溪之涯。得鱼则对酌赋诗,不知有人间事。月庭尝学於白沙先生之门,吾友也,善士也。故吾未识东溪,因月庭而知东溪之贤矣。有子二人,曰经正、曰经哲,皆以贤荐於乡,遣从吾游。东溪翁谓之曰:「禄养善养,惟尔之从。」故正也赴会试谒选,为禄养;而哲也舍会试不谒选,就学於新泉精舍,为善养焉。二子,贤子也。故吾未识东溪,因其二子而知其父之贤矣。正也得禄养而归,哲曰:「吾未有善养,且我大人际古稀之辰,若幸得甘泉翁诗辞以归寿,答家君景仰之心,其为善养焉大矣。」予感之,乃为东溪辞以彷佛其高致,俾归歌之,以侑觞焉。
怀若人兮溪之东,纷多修兮服美且荣。纵烟艇兮攀芙蓉,攀芙蓉兮入无穷,来无期兮去无踪。
右一章
潮之阳兮溪之滨,怀东溪兮善人。彼善之人兮,视素履以抱大真。混东西南北兮同云,合天地兮不分,入云中兮款乃,人不见兮声闻。
右二章
濯溪锦兮离离,绿草为裳兮彩花为衣,剪溪毛兮笔荐,登溪兮自颐。
右三章
畴遨游兮月庭,啜桂露兮冷冷,窥玉兔捣药兮冬丁。采芰荷兮谐嬉,倚芙蓉兮溪风薄之,著浅深兮涟漪。小若轗轲兮以为安危,乘潮而出兮载月以归,非夫人之济巨川以臭厥载兮,鸱夷之皮。
右四章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传
□白先生传
□白先生,姓吴氏,增城人。其先延陵季子之后,自号□白先生。「□白」者何?爱梅雪之洁清,以自寓也。人皆谓是不浮也哉。喷(簿)[薄]污俗而玉雪自清,以不沟洫其身,故亦谓之曰「□白先生」云。有生三十九年,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从,目不取苟视。少游邑庠,诸生或出鄙语,则揜耳不听,诸生皆笑之。尝读书一室,有女侍嬉於傍,怒曰:「奴何得侮我。」即白其夫人出之乃已。及壮,由进士尹弋阳,凡六载而政成。未及满秩,用保举迁饶州府同知,卒於饶。其御史所尝保公者,陈公选其人也。陈公选者,时有直声,后来为布政广东,劾中贵人韦眷毙於道者也。先生生而家饶富,治弋时折节自律,朝夕饭粟,一瓢羹一荠择不取。适民有馈水土物者,谢而不受。从者苦之,私曰:「久从官人无益,吾不如归。」先生治弋,耻随俗吏役役以簿书期会,而古循良自效。始至日,与诸生讲学习射,而助其不给者。宁陋宫室,以与民宽力。立义仓以廪其无告者十万石。挺身摧中贵人之威而息其暴敛,裁无经之费以为典常。曰:「宁我受责,毋宁使民受其辜。」尝从其仆问弋之俗,因谓妇人何髻。仆讶曰:「主官弋六年,今问髻,诈我也。」公曰:「吾殊不觉耳。安有为民父母,窥其子女乎?」或曰:「先生何人也?其古之遗直欤!」又曰:「先生故廉惠人也。」先生为弋阳六年,弋阳之民歌之者以百数。御史藩臬闻而达之天子,天子例褒之,封及其亲。其去之饶,而民思之,比死而民祠焉。夫歌之者众则公,而浮於下上,则其爱也博。既去且死,而民思而祠焉,则其入人也深,非其所谓惠欤!其卒於饶也,太守发箧视之,叹曰:「人不信源深廉,今不足於敛。嗟乎源深!不知古之廉者何如耳。」伍益之云:「公尝语从子时慎曰:『儿谓我何如人?夫大匠不斧试,大器不小庸,凡我之所以为此者,非吾之所谓上焉者也。吾之所谓上焉者,而何足以知之?餐山饮流,抱道而居;养高凭虚,造物为徒。世贵不足,贱而有余,吾不知其不可也。』」先生名[浍],源深其字。既卒而食於弋者,士祠於奎星楼,民祠於县治。其在邑之乡贤祠者,与崔、李参焉,申侯跻之。先生有子曰枞时用,与余善,犹髣?其风度云。
甘泉子论曰:余尝观古之贤俊人,皆出於神圣之后,稷契本帝喾,仲尼本弗父何、正考父。今观公之先世可信也。夫以六载不知弋阳之髻,卓然有孟嘉之风矣。及观其语从子以其志,岂功名之流,富贵足道耶?吾尝谓公吾乡清献匹俦,然清献以位望之极,而公事业不究於高年,故往往不见信,齿爵於人,可少也哉?时弘治十五年,岁在壬戌夏四月晦。
刘朝请肃庵先生传
刘朝请彬肃庵先生者,罗一峰先生伦之友也。一峰者,状元及第,论大学士李贤夺情起复之非,落职者也。彬字素彬,与伦同师,皆九岁。及同授春秋於邓公表臣所,或经年乃一归。以德业相励,乡俗目为迂儒,戒子弟勿效,嗤之曰:「罗古人、刘古人。」且有欲破其交者。伦诗有「浪拍洞庭,君山不动」之语,素彬笑曰:「君山岂足喻吾交?君山静而不动,吾交动静不违。」伦告之曰:「科名文词皆净洗而痛决之,不使乱吾之念虑,一意从事圣贤之学,必至於成人而后已。荣华与道谬,永贻身后嗤,胡可以有尽之身而贻无穷之辱乎?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此孔子所以圣也。」素彬曰:「一峰平生故人,今墓木拱矣。生年不满五十,其出处语默进退如是,吾敢负一峰乎!」白沙先生答之曰:「别驾自审去就,何与一峰也?」素彬亦吉之永丰秋江人,貌?骨秀,心纯正。五岁而孤,张宜人抚育之。时从巫用瓮关於祠案下,谓十五出关时破瓮,名曰破关,祈可生。素彬默用石碎之,宜人大怒。素彬跪曰:「寿夭在天,非巫可求,天感母德,吾自可生,母宜安心,勿惑异端。」戊戌举进士第,授潮州程乡知县,痛乡俗之薄恶,彻赌场、禁酒肆、逐娼优出诸境,民以不复破产。立养济院,月给粟帛於境内之颠连无告者;广囹圄之湫隘,囚缧者不至气疫死。部民王慎者,德素彬直其诬军数年之枉,以黄金十五两包香茶中,跪送以为报。素彬觉,挥之去曰:「生汝者吾父母之心,岂容报乎!」巡按御史徐瑁行部至境,闻峒贼潜去,居民安堵,开院无讼,以羊酒奖励之。立三社学以教乡之子弟,置田入租百石,以充社师之资,民益慕德。建周溪书院,东为云谷书院,以祀元公、文公。考绩赴部,老稚追攀道左。素彬曰:「若等毋虑,吾行不出半年耳。」去任未三月,邻邑饶平贼发城陷,奔屯程乡深谷中。官民大惧,时素彬过家,卧病闻之,明日即力疾陆趋。四日及境,四野欢喧,即白行军布政陶鲁,军众邑小,乞散之邻邑,以纾民困。陶擒贼五百余,真伪相半,素彬力争民命不可轻,陶不听,且曰:「君不亦当立功乎?」素彬励色曰:「吾为民父母,坐视子弟命绝,何谓立功?」即白巡按御史廉雪其无辜者过半,陶大惭,谢病不莅事。巡按御史周南葛萱皆奖励之如徐,然而无有能荐之者。九年考绩,方伯刘东山大夏署云:「无能事之虚名,有牧民之实惠。」素彬既去,百姓塑生像於鲁井庙,又有立生祠於松口之蓬□滩。寻升雷州府同知,设施略如程乡。士民亦乐趋教,拓地以广学校新之。清戎伍之冤抑,久弗伸者雪之。以疾三辞,乃获解官而去。民谣曰:「知府似烂泥,通判似豆腐;去了刘同知,倒了雷州府。」既归,作小楼以居,绝迹官府。武庙嗣位,诏进朝请大夫,以疾终於家,年七十有七。子三:仁、惠、霖。孙男十二:浚、沬、泗、湛、汉、洸、澄、沆、洋、沉、潜,霖及游白沙之门,能守其家学。浚方从余游,皆驻观光馆。
太史论曰:古之谈交友者,曰:管、鲍、陈、雷至矣。然未知以道义相勖,有如罗、刘二君者否邪?孔子称十室忠信与躬行君子,若素彬者,岂所谓主忠信而躬行,允矣君子者非耶?余昔游白沙,见素彬貌极古,如画中人,口弗道其词。及为政施设,所至响应,民慕之如父母。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岂谓是邪?一名满天下,而肃庵号不出乡省,用不究其学。余故为传,表而见之。
旌表陈节妇都氏传
节妇都氏者,安吉州陈守谦满之妻也。都氏其先镇江人,元至正中,始祖来尹安吉,因家焉。世居凤亭,父旻号东畦,母樊氏,有男女五人,节妇其季也。生天顺甲申六月九日,卒正德己卯四月十八日,年止五十有六。生子曰良谟,有志圣贤之学。幼尝从伯舅竹存公游,每称节妇之行,教之曰:「小子志之,汝母严慧贞一,最为吾父东陆公所钟爱;常口授孝经、论语、列女传要语,入耳辄不忘,故虽不识字,其大义咸能通之。从父教谕公尝摩其顶叹曰:『天不欲亢吾宗耶?而使此子为女也。』年十三,母樊疾剧,刲股肉和药啖之。及樊卒,无昼夜恸哭,绝而复苏。恶衣蔬食者,终三年乃已。东畦公暑月坠马伤足,溃且生蛆。汝母每晨起,漱口舐疮,因啮其蛆吞之,此吾所深愧者。年十六归汝父,明年,汝祖母吴卒,汝父方贾於外,敛含之类,悉自营办,不以乾於诸伯叔。年十八,实诞汝,汝父遘贞疾,逾一年。时成化癸卯,岁大歉,饔飧不继,加以医药膳羞之费十倍,狼狈脱簪珥裙襦致之,又称贷以充焉。艰苦备尝,略无怠容。每夜露祷,愿以身代,复割左臂肉以糜进。汝父竟终。於时汝母年甫十九也。家益贫,伯叔多挤之以夺其志。东畦公虑其不能养,亦从而讽焉。辄涕泣以死自誓,乃益严守,纺绩以自给。汝母之孝之节如是,汝宜刻骨。汝当有成,天必不终负汝母也。」良谟甫六岁,遣之入乡塾,十三遣受易於庠生张性之所,遂补弟子员。宗人沮且笑,都不为动。儿夜读无油,燃松脂以代之,寒则解怀护之,欲睡则挈其手以行,令神醒复读。冬日教之习书,置小几墙下向晷,晷渐移,旋移几以就,终日视之,无须臾离。既而从张读城中,不许数归。或曰:「儿孤弱多病,可俾远离若此?」则答曰:「吾岂不乐其在膝下耶?顾吾乐有大者耳。」□苎为布,极精致,其售直可三倍於里妇之为者,以给良谟师友之资。庭前有井,良谟以妨客出入也,请塞之。都曰:「吾闻古有义井,客不便,孰与同室妇女河汲乎?」邻圃有树,横蔽其门,术者曰:「宜伐去,斯利举子。」良谟使人谕之伐,其家难焉。都召而责之曰:「吾闻穷达在天,力学在己,顾尤之邻家之木耶?且强人所不欲,不仁,不咎己而咎物,不智。不仁不智,得举何为?」季舅之妻王也,二十有二而寡。王之女为都侄妇,亦十八而寡。都每向之泣,感激其义气,竟成母子之节。守令丞簿及州大夫至,必知都之贤。岁举乡饮礼,必馈馔,祭祀必归胙。有事过其乡,必顾其庐,曰:「此女中贤也。」年五十。州守弋阳陈善疏其事於朝,下诏旌之。良谟既举进士第,将北上。都闻廷绅谏上南巡被谪,谓良谟曰:「汝意诸公何如?」答曰:「引谏纳忠,虽谪亦喜。」都曰:「谪岂臣子所喜?但愿能回乘舆,乃可喜耳。」都后亦以良谟贵,赠太孺人。
太史氏论曰:畴昔余拜南雍之命,取道汶上,以谒阙里。问中都男女所别之途,以观杏坛舞雩之遗风,而都水陈君良谟迎拜余於宁阳,执弟子礼甚确。余贤之。及考其先慈节孝之行,其有以也。夫使都而为男子,则必为忠臣、为孝子、为义夫、为严父、为信友、为悌弟,扶纲常立教以风天下矣,顾惟妇耳。虽然,不有此妇,孰生此子哉!
鹅峰处士吕公传
鹅峰处士者,广信永丰之岑阳人也。姓吕氏,名贤,字良器。有唐刺史安国携季子由衢来避兵,遂家焉。有曰祖者,在宋为闽州提刑,历官兵部尚书。七世生廷彦,擢文武都科状元,授忠翊郎。曾祖文敖,祖子昂,父茂辉,母俞氏。处士自十五、六时,博学强记,业举子精矣;补邑庠诸生,有声称矣。一日,与叔父琛及同志登鹅峰之巅,默坐崖石。良久忽自歌曰:「天地高广,日月昭明,泉流不息,山鸟无声。我亦何有?浩然同形。」於是逍遥而归,遂藏修於鹅峰西南之木山。三年,充然有得,嗒然忘乎功名富贵之念。及父既丧,而母俞多病,遂弃业归养,朝夕定省无怠。正德癸酉,俞终。越二月,舍人失火,势且及柩,处士触柩痛哭,流血被体,燎及须鬓,不少却。俄而反风转焰,得移柩丈许,焰复合其室门。里人异而嗟之,可谓曰孝矣。故其诗曰:「天心仁孝子,火[内]出莲花。」仁和邵提学思抑按信,廉访郡下德行道义之士,吏士咸以处士对。邵将采其事以闻,处士以状辞之固。邵览状,顾邑令谭缙曰:「观此状,足见其笃实为善,不求人知,尤为可嘉。」谭曰:「然,此丰邑之灭明也。」邵因署於状末,仍命谭时以礼存问焉。处士以礼治家,内外肃肃。若有宴会,则子姓列侍,勿得肆笑语。族中有贫孤不能葬娶者,即为具棺椁、率资聘,葬之妻之。有一妪老矣,其子弗养也,迫依闽浦之戚,处士召而呵之,责令迎母归养,仍岁月间一给之食衣,又佃之居傍耕地,令可养焉。其仁矣!里有侠者,诈取其邻之疋帛,初不知处士之与客坐林间也,指处士之门语之曰:「疋帛微物也,无令此君知之。」客笑应之曰:「此君已知之矣。」侠愧不敢过处士者数年。君子曰:「诚足以格物矣。」俗传有神来自徽,无形状,所至争以羊豕逆之於道,神降则羊豕自跪伏。焚香设位,鼓乐而归,以桃符谈祸福如响,名曰「活佛」云。族党将议逆之,处士集议者而语之曰:「此讹言,无有。设有之,亦妖气也。谨以正待之,否则且当作孽耳。」未几,活佛寖所至辄弗靖,而族里晏然。君子曰:「正足以胜邪矣。」处士好读书,然期於涵养心性,不求记忆,故其诗曰:「读书多过目,养性欲忘年。」架竹为屋,覆之以茅。扁曰:「鹅峰草堂。」与客谈论赓和,时或宴坐於其中,故其诗曰:「不为草堂无户牖,孰知天地有鸢鱼。」所著有皇极经世解、律吕新书解各二卷,正蒙解二卷,洪范皇极解二卷,诗文烬烈散亡之余,仅存二百余篇。嘉靖甲申十二月之望,寝疾,顾谓其子曰:「我学不足以成身,文不足以垂训,可瞑目者,乃今无愧悔耳。」又七日而卒,享年六十一。是年郡志成,人物志或间载其事。娶祝氏,生子男三,长即怀,次怿,次慎。女二。葬新石山之蒋家庵。太史公曰:「谚有之:『草木所茂,必有丰土。』此言虽小,可以喻大。是故箕裘之业,与夫蓬麻丹墨之喻,其足征矣!吕氏之子怀从余游於新泉,笃志温恭,喜怒罔形,余心独异之。及读其友白石纪立所谓其先考鹅峰处士状,其廉介孝谨之风,孚及乡闾,足以敦薄而立懦矣。夫然后知其有所本之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处士有焉。」
节妇杨氏传
节妇杨氏者,广信著姓夏□□妻也。讳林姑,生有淑姿,幼读孝经、列女传,即知大[义,曰:]「不如此不可以为子,不如此不可以为人。」五岁失母,昼夜悲号,及事继母如生母,慕其父终身,如生无异。在室时,有异味,必遣祭之乃食,不祭不食,食亦不美也。及笄,来嫔於华克,其家翁宦江夏,无内顾之忧。华卒时,杨年甫二十六,哀恸几绝。既而曰:「天边老亲,怀内孤儿,即死,负之谁耶?」乃隐忍襄事,辛苦人不能堪。或劝再适,杨指其遗孤瑛等泣曰:「吾之不即死者,徒为此耳,宁遑恤其它!」以节自誓,足不踰阃。虽家人鲜见其面,邻妇[何氏曰]:「八娘子家何异御史衙耶!」翁归自江夏,囊橐悬磬。事姑祝至年九十,无一日失其欢。脱簪珥以教子瑛,夜以绩课读,至鸡鸣即起,曰:「儿弗学,予弗为母。」瑛力学取乡荐,官郡邑,所至有声。曰:「儿弗职,乃弗子。若吾乃今可以见夫子於泉下矣。」哭其夫过哀丧明。族有□妇,贫必周之,妇感化之,亦不易志。有司欲以其贞节上闻,辄令谢之,曰:「此吾义也。吾知不负吾心耳,吾何求?吾何求?」以此自终,寿八十四,孀居者六十年。其后几年,提督学校周广列其行於郡志。徐一鸣大书孝节,以表其堂。有孙曰浚,举进士,今为海盐令有声。
太史论曰:「予观古之妇女,其贞节卓卓,多出於天姿之暗合。若杨氏者,其称能读孝经、列女传,通其大义,则其所得於道者,岂直天姿而已哉!於乎!上观尽妇,下观尽母,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其孙浚从甘泉子南雍,讲圣贤之学,而究夫大道之要。噫!其有所本之矣。壬辰二月十日
张澹轩传
太史氏曰:「自岩穴之士,遯世无闷,世或多有之,不得而知也。有特立励行,乡党称善焉,而不能自见於天下者,岂少哉?故太公鼓刀,伊尹负鼎,说筑傅岩,宁戚饭牛,胶鬲鬻鱼盐,非附贤哲之君,安能表於后世哉?余与郎秋官张氏鶠九苞同举进士善,因讲其世,得其先君遗事颇异,其殆牛鼎饭筑之伦乎!作张逸士传。」澹轩先生者,松之上海人也。名鳌,字文魁。尝遇陈山人传清心养性之道。陈曰:「张子明而朗,澹然无欲,可与言道。」故号澹轩。上世曰英者从华亭,始割为上海籍,至大父益,迁邑治,愈饶裕。父伦,号乐道,倜傥有气。母出赵孝子思恭之后。澹轩自童子时,游邑庠,为诸生,诸老生咸谓曰:老成。及壮,以气自豪,刚直自遂,好面折人,人莫能堪,闻者毛竦。少年亦由是侧目腾口,澹轩故弗恤。读诗,得涵泳性情之旨,故其吟咏有风人思致。稍通诸经史自广。凡阅十举弗第,叹曰:「吾年五十余矣!尚弗知命耶?」乃弃去。或曰:「君久次廪资,会当贡,盍少须乎?」澹轩弗听,啸傲於九峰之间。□□□□□□士识其向。初年三十,执父丧,哀□□□□□□□□□。[其配唐氏亦早卒,临诀曰:「吾徒有君息]鶠未及成立,我即死,此子奈何?」因泣下。澹轩曰:「微子言,我固自誓守礼,弗再娶。」遂独居终身。伯母朱溺爱其女,既尽以家资赘婿某某,又赘婿毛家,赀至,毛倾殆尽,朱随之流离,澹轩迎养之终身。妹适顾氏,贫失所,澹轩分赀济之,济之又贫,不堪,乃并取其子女归赡之。二十余年而妹没,没即为之敛葬,葬已,恤其后,女有夫,男有妇。凡澹轩之务义强人,皆人所难。邻有凭恶者侵其地一亩许,澹轩漠弗与较,久之后自愧且悔,谢请归地。里中人马氏子,先其父轻税厚直,鬻其田三分之二於邻人王及族子兴,后所余一分,不胜其亏税之累,且不支。澹轩呼兴与分受其亏,家赖不倾,而王弗恤也。乡人有讼,或来就决,无不协服而去,又凛然不可乾以非义,[叹]曰:「张公,吾乡之太丘。」咸相诫曰:「吾曹勿使为澹轩所□。」对妻子不作狎语而教以私图。鶠初举进士,即命谢病归,积学俟时。无何,权奸擅威,废置者,四年而权奸败,乃复起用,以免於危乱,澹轩之先见也。鶠起为秋官,念念归养,且隐忍企满秩,须貤封,然而非澹轩志也。澹轩曰:「吾宁孰与角巾,逍遥物外耶!」尝讲伐檀诗而慕[徐孺]子之非力不食,曰:「弗耕曷获?弗猎曷获?不素餐兮!其诗人之志乎!」初遣鶠之京,鶠留长子挺侍养。曰:「挺可以代鶠矣。」固以是安鶠。后二年,而鶠以公事取道归省。又明年五月,澹轩卒。卒前数日,言动如平常,一旦呼挺命以后事,挺骇泣。澹轩曰:「是大数,汝勿讶。」遂命治棺衾,辟饮食一昼夜,取镜自照曰:「吾得正终,吾免矣!」遂瞑坐而卒。追赠刑部主事。有澹轩集藏於家,鶠贤,能大其传云。
论曰:「余尝见澹轩於进士鶠所,言貌侃侃,良称是澹轩。他多善言行,以间见於状志,故弗论著,著其大者。若澹轩者,古所谓逸民非耶?语曰:『刚毅木讷,近仁。』澹轩其近仁者乎!故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镞而括之,不愈美乎!』故璞玉弗善琢则弗器,金不百炼则弗精,而况於人乎!而况为君子者乎!夫以澹轩如彼其天资,使闻孔、孟之学,养之中正,文以礼乐,其所就可量耶!然其笃彝伦、励节义,庶几知昼夜之道,可谓朝闻夕死者,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陈常州传
常州陈太守实者,广东琼州琼山人也,字秀卿,号虚庵。实父昭,昭父荫,荫父士聪。秀卿自为童子时,厚重不嬉戏。及十七游邑庠,已自老成,能属文,有思致。举壬戌进士,告病家居。会逆瑾作威捏例,凡京官病久在家者削籍,而秀卿乃始病,病而居父忧,忧服阕而未行,例以落职,莫为分辨也。瑾诛例革,秀卿复除南京江西道监察御史,劾中官赵兰采珠合浦之不法状,罢之丁母忧免去。起复,改北广西道御史如初。按徽宁诸郡,坦坦平易,盖不为苛刻以取能声者。及权宦夺芜湖苇洲,即论奏还民,民戴之如父母,为立生祠。呜呼!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岂秀卿其近是乎!夫以御史例,秀卿所存,当储为卿寺人物,以阶於公辅也,乃又不为方面,止迁常州府知府,不知造命者何意也!嘉靖中癸未,莅常,即壹孚以恩,[弗]以树威。宁[伸情以]绌法,毋宁用法以绌情。令赋民以时,毋严乃征,而苛於入,故不严而民乐趋之。徐临江曰:「吾乡落数年得赖以无扰云。」甲申大饥,饿莩相(籍)[藉],白其大官,发公帑赈之。不给,即出府库堂食钱数千缗,籴谷赈之。又不给,或劝之借於富民,不可,曰:「贫富皆吾赤子[也]。譬之一家,可损上益下,不可损彼以益此,仁者不为也。」或曰:「秀卿惠人也,民实怀之,吏或欺焉!」或曰:「秀卿故长者也,不疑人欺,或告之某吏欺,某吏欺,秀卿犹待之如平常,不色怒也。」呜呼!虽以见谓如此,然近年往往多以惨刻苛察得能声,致大官者。秀卿独不趋时好以希世,岂其天性然邪!乙酉岁,从科道官移檄往同按浙江倭人事。秀卿议曰:「倭人两下假名入贡仇杀,因斗杀平民。都指挥御之与害。朝议以兵备守备不设,过矣!且外国有入贡例,两下仇杀以及御者,事起仓卒,兵备安得而预防之;若军卫不救主将之死,自有常刑狱谳。」果如秀卿议。秀卿欲兴道学以风化一方,建道南书院以祠杨龟山、邹道卿以下若乾人,盖以一时师友讲学於兹土也。工方就绪,秀卿暴疾而卒矣。年止五十有一。恽宪副功甫云:「秀卿卒之日,囊资不能敛,讣至,远近士夫,下及吏民,无不泣下者。」按治御史朱公士光署其申文曰:「古人之心,淡然寡欲而凝然不动。循吏之政,月计不足而岁计有余。」又曰:「民戴其岂弟,士称其清和。」海南兵备副使胡诲之语邵二泉宗伯曰:「秀卿居家孝友,育从弟之二遗孤犹子也,有田数顷,给赏祭食饮之外,余以分诸宗族。」土官某者犯法也,以千金求秀卿言,逸其死,秀卿峻拒之。以是揆之,前称囊资不能敛,可考信也已。徐临江谓秀卿尝语所知曰:「学莫先於辨义利,其要莫切於养心。养既定,则於事到处便能洒然无疑。」周纪善道通曰:「秀卿坐堂时少,而静居时多,可征其专於内养矣。」所著有虚庵集若乾卷,二子忭、悟,忭庠生。
太史曰:「是岁五岭之西南当陨二德星,而不见报者何也?其一高州李黄门学曾,其一陈常州实秀卿。皆有淑质,先后物故,而秀卿尤好学。昔者孔子独悼颜回之好学而以短命死,秀卿亦不得寿,悲夫。余与秀卿一讲小禺洞,迄今再见於白下,怪秀卿精神靡然矣。昔方叔贤谓秀卿盖好象山者,象山殊非禅,则微是内耳。毛黄门式之亦好学,云:『静坐中得之秀卿矣。』呜呼!秀卿而无死,正学其有成乎!呜呼!安得作秀卿者而与之论圣人内外合一之旨哉!秀卿死后,不远数百里而奔告於余者恽公也。恽公经纪其丧,而虑其懿行之弗彰,拳拳表异之,盖不以存殁易其心者,足称於古义也已。余故并论著之。」
紫坡子传
紫坡子者,潮之揭阳人也。名一初,字朝朔,世居於蓝桥之里,魁辛酉乡试,举乙丑进士,授云南道监察御史,告病归,卒於杭,年三十有八。甘泉子曰:余与龚南村旧游江门,为余道朝朔之为人。余故与朝朔同举进士,视之信然。朝朔盖口若不能道其词,其志谨确,必有所不为。虽自谓贲育,莫能夺之矣。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书曰:「作善,天降之百祥;作不善,天降之百殃。」信邪?否邪朝朔不汲汲於富贵,廉介名节自励,笃行孝友,得祖祢欢心。居丧,水浆不入。昆弟无私蓄,却请托千金而麾之。所谓作善非邪?及恬於进取,卜筑读书於紫陌山之麓六年,闭门却扫,足迹不至公室。及为御史矣,人皆扬扬,而独首事。阳明先生以为自得师,弃其旧学而学之,彼诚所谓自求多福者邪!而甫登第,乃以病归,归而遭丧,丧免遇瑾变法,去职。瑾诛而起,起为御史,为御史未几,又以病去,而客死夭扎。汤粥不给,囊无敛资,於有司殡。所[志]不就,抱经济而弗施,赍志以逝,所谓百祥之降,果可[信]邪?而世之言犯口过,行罹尤祸,悖戾逆天,无所忌惮,而享高爵大禄,寿考无恙,子孙世济不绝而免天殃者,又何也?岂所谓「罔之生幸免」者邪?语有之:「天久乃定。」天定者亦能胜人,其不然者,或天之未定耳。或曰:「朝朔归柩甫及岸,而他舟覆於飓,略无存者,非平生积善之报乎!」或曰:「其长子大昆游於庠,其仲大仑举於乡,未艾也,庶其见天之将定也已。」大仑从甘泉子游,亦有志於学。
太史公曰:「余观紫坡子之为人,殆孔子所谓忠信者与!其可与为善也,必矣。使紫坡子而无死,至六十、七十,其讲求大道,所造诣又可量也?夫以孔子之圣,犹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况其它乎!紫坡子病革,且力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志悲夫!」
南庄先生传
南庄先生者,东莞人也。姓王氏,名瑄,字廷实。居圆砂之南,因号焉。好善若渴,乐施若遗,与人若怯,惟蓄书植花,扫室静坐对炉熏。终日一衣,五十年不垢。行孚於乡闬姻戚。不谄鬼神,敬而远之。礼大夫士之贤者以教子,二十余年而弗衰。兄弟七人,瑄行六,九龄而孤,兄弟姐皆幼鞠於母梁,长二三四兄皆殇以早世。梁抚鞠诸遗孤,颇殷忧。瑄谓五兄琼曰:「兄不可以力举子业乎?否则何以起家?兄其毋以家事夺尔志。岁饥,吾当以身乾蛊,纾母之忧。」遂力耕艺为滫瀡具。年二十,颇克树殖。琼领乡荐,出己赀助之之京,[三试三得]乙,乃就象州学正。梦臼炊,梁携续妇就任,瑄泣谏,弗能止,乃以舟随之象。居无何,子母俱中瘴,乃速归。至桂林道中,瑄行独后相失,则愈力趋之,吐血仆於地。他过者曰:「身著青衣,必东广远人也。」解以草药而苏,则又力追及母,对泣逆旅。母梁疾危不可起,有白医士者,神而两痊之。人曰:「孝诚所感也。」梁以二三遗孤为□□□。瑄曰:「兄弟之子,犹子也。」为婚嫁之,踰年而梁卒。□□□苫粥七旬,跣求宅兆。卜者曰:「乃襄乃藏,爰有白□□□家乃其昌。」既虞而馈牛者至,是应也,乃孳之,自是生业日炽。有子四人,世清为邑庠生,屡试不偶。其季希文特敏,童蒙时瑄摩其顶,曰:「汝能自力,乃克有成,成吾志。」南庄君以寿卒於家。其后几年希文学果有成,发解登进士第,擢刑科给事中。
太史论曰:「余嘉靖己丑至京师,遇给事君於众进士中,奇之。明年,景纯擢给事,得以讲闻其世,而知其所本於南庄君之贤如此,有以也夫。夫本大而末茂,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余是以论著之。」
叶贤母邹氏传
叶贤母邹氏者,贡士春芳之母,叶君标之妻也。标与邹皆惠州归善望也。邹氏曰寿官之女,年十九而归标,甫七阅月而标卒。邹时年二十,执丧踰礼,身不解麻,哭不绝声,哀痛而不欲生,遗腹生子春芳。自是缟素自持,不饰粉黛,常处中阃,动不踰阈,虽家人不见其面,乡人贤之。事舅姑则曰孝敬至矣,处妯娌则曰姻睦矣,逮(藏)[臧]获则曰有恩惠矣,抚育厥孤则曰慈而知劳矣。初娠其孤,比标死,已四月矣,一未尝以语诸妇。诸妇或有知而私询之者,即掩而趋避之,羞以为对。及其生也,三载不离於怀,不以假诸他手。纔能语,则诱至翁膝下,受诸古训,退即责成诵,不少姑息。故春芳自髫龀业儒,以迨於有成。超贡於乡,以观光於上国,而流声於辟雍,以亢其宗。人曰:「叶氏有子矣,邹氏之教也。」卒於弘治辛酉六月望,以悲哀其夫夙疾也,年仅三十有四。与标合葬於水帘洞,后迁九龙峰之原,盖始终从夫云,实迩永思堂。
太史公论曰:「自柏舟之诗亡,而共姜之节微矣!邹氏自矢以苦节,宛然柏舟之风焉。既不忘其天,以及其亲,而贻其子之贤,贤矣哉!」壬辰夏六月 日
慈节应氏传
慈节应氏者,浙之某县人王素斋某之妻也。年若乾,归素斋,主中馈,执柔道,恪循内则,人曰尽妇矣。姑何严峻莫容人,独爱应氏。一日,何怒诸妇,欲析爨,应氏长跪曰:「诸妇有过,罪在诸妇,奈何以妇故,伤诸郎同胞之爱乎?」何遂已析爨。或何疾病,应氏即为拥扶之,顷刻不离侧,凡供养必丰洁。应氏为冢妇,凡何有所分惠於诸妇诸子,则均给无后时,悉如何志。素斋以嫡长乾蛊,凡调度转运,应氏赞助有力焉!又友爱二季,二季不更事,应氏承素斋闵念之意,一钱尺帛不自私,怡怡之情,溢於家庭。成化辛卯,素斋遘疾,疾且剧,语及后事。应泣下,素斋亦泣下,曰:「吾平生未尝为恶,岂天反绝吾后耶!幸汝人妊已九月,倘得嗣,为王氏长养之,亦惟汝志。如有所否者,亦惟汝志。」应氏复位下,呜咽曰:「妾闻之谚云:『良马不跨二鞍,良妇不适二夫。』妾愿守死为君家存嗣,终得从夫子於地下足矣!他复何知。」已而素斋卒,应氏号恸几绝,复苏。阅月而子某生,应乃含哀鞠育,旁族有欲害之者,应卫之益慎,又遇其人益恭。稍长则谕曰:「曾记汝父生时尝云:『所谓有子者,有令子斯为有子,若子不克肖,与无后均也,汝可不知!」又曰:「汝父平生为善,没时未有汝,人或谓天绝之,不信汝父之为善。今死后幸有汝,汝能以善自树,使人知汝父之有子,又知汝父平素为善足征信也,孝孰大焉!汝可不勉之!」延师督教,至脱簪珥以供礼费。从侄志年三岁失怙恃,应氏鞠而抚之如子,爱养必周,长必择婚如子,志亦戴之如母。族里之冻馁者周之如周志,语人曰:「救济人生,即是无量功德,修斋诵经何为?」居常纺纴自给,茹虀衣素,以苦自节自励。居必中阃,不出户阈,或一出户阈治宾祭具。虽骨肉之亲,亦莫或面,面亦不数。女流皆诵以为法。子某甫三十而卒,应氏哭之几丧其明,与孀妇某氏居一室,益励节。有孤遗孙曰杏,六岁;曰櫑,四岁。泣谕之曰:「王氏三世统绪,惟汝兄弟,吾一生勤苦,亦惟在汝兄弟。汝兄弟可不念诸!各期自立,以成汝祖、汝父之志,岂可效常儿碌碌乎!」亦延师友督教之,如教其子者。戊[寅]冬十二月,倏患疾,疾剧,呼其妇某氏曰:「与汝作长别矣!」端居而逝,无或迷乱,颜色如生。人咸曰:「贞节之征矣。」年八十有四。若应氏可谓完节也已。生时子丧孙幼,无以上达有司,又无好善以□□□□□求尽心耳矣,安求荣褒?及卒,又限於例以□□□□□旌。其孙杏为监察御吏,以道义自立,於应□□□□杏尝从甘泉子游,语其详如此,且以不及褒旌[为]□。[甘泉子]曰:「子不见春秋之所褒贬乎?垂荣辱於[百世]者,岂尽出於当时?当时之所荣者,今或泯然矣!」太史公论曰:易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浅丈夫因以求之目前,一不验,必诿曰:「为善未必有报,易之言欺我矣!」殊不知所谓积善云者,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其所由来渐矣。今夫其树根深者,其花实繁;其积德盛者,其流庆远。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是故或四三世,或八九世,愈远而弥光,夫然后知易之言信不我欺也。王氏自慈节夫妇积善,而其子而其孙传三世,乃大发於御史。其德其业未艾而愈光,有以也哉!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祭文二十九篇
奠先师白沙先生文
弘治十三年,岁次庚申三月某朔,越八日壬戌,门生湛某谨以牲醴之奠,敢昭告於先师石翁先生之灵。呜呼!先生独得不传之奥,以传后人。扩前圣之未发,起历代之沉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因圣学以明无欲之敬,举鸢鱼以示本虚之仁。卓有见乎神化初不离乎人伦,即一事一物之末而悟无声无臭之根,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见参前倚衡之全。握无为之机而性成久大之业,启自然之学而德有日新之源。无疑所行,行所无事;沛乎如行云流水,就之如和气阳春。至其所谓不可传者,终不可以言而陈。盖必有潜诸心,有践诸身,窥其奥而探其渊,夫然后信先生之所立不远而倬,所学不杂而纯也。呜呼!孰谓不可言之妙,不可传之蕴,今已不可得而复传,而传之者复几何人?堂堂元气,逝将与大化而长奔。一十二万年雪月,四百三十峰晴云,是犹庶几乎先生之真,万古长存。嗟哉!先生昔尝执我之手:「惟我与尔,以慨斯文。」今也斯文丧天,予将畴亲?吁悲无垠。呜呼哀哉!尚飨。
白沙先生小祥祭文
维弘治十四年,岁次辛酉,二月庚申朔,越十日乙丑,门人湛某因小祥之晨,谨以菲奠,敢昭告於先师白沙先生之灵。呜呼!先生,其观化耶?其乘化耶?大化同流,化而不化耶?日月互移,遽而及期,其化者几何时,而不化者无穷期。曷梦?曷觉?曷寄?曷归?觉反其真,而归曷悲?匪寄曷归?匪梦曷觉?元气周流,万古浩浩,死而不亡,曷为其伤?哲人之亡,如瞽伥伥,曷其不伤?曷其能忘?呜呼哀哉!尚飨。
祭岳丈月湖袁先生文
维正德七年,岁次壬申,八月壬寅朔,越十九日庚申,子婿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刚鬣柔毛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於故岳丈月湖袁先生、岳母尹氏安人之灵。呜呼!噫嘻!我之於公,分虽舅甥,义则父子,秉兹素心,同期希古。公之孝友,无间异母;公之忠信,不惭妄语。我居西云,公亦来宇。云山水石,我步公武;饭糗茹草,公乐我豫。甲乙之岁,我涉仕路,公念我怀,笑语寐寤。忽闻讣音,庸何能处?临终顾念,寔钟我抱。阅岁未期,良配亦故。平生如宾,死亦先后。言念仁人,宜昌其祚,先殒克家,二老随仆。门户衰微,天乎何道!我恭皇命,过此增悼。敬一奠觞,以告衷素。呜呼哀哉!尚飨。
祭昌平伯刘谏议文
维正德九年,岁次甲戌,十一月己未朔,越二十六日甲申,翰林院编修湛若水、余本,刑部观政进士郑杰,大理寺观政进士朱节等,谨以牲醴之奠,敢昭告於唐赠谏议大夫刘先生之灵曰呜呼!哲人知微,故言惟其时;志士不欺,故心苦而身危。嗟呼谏议,初以布衣,一旦立乎彤墀,吐气扬眉,言触於祸机,知时之不可为,而犹冀其百一千一万一乎!庶几一木亦支,一绳亦维,诚贯乎金石,光并乎日月,而气塞乎两仪,故足为百世之师。呜呼!其悲乎!其悲乎吾何以谏议之思哉?事有抚景而兴怀,异世而相契者,此吾等所以仰瞻庙貌,俯钦忠义,三匝三叹而不能已也。忠魂如在,其歆此意。尚飨!
告祖文
维正德十一年,岁次丙子,三月壬午朔,众孙钊等谨因朔觐,昭告於始祖主簿府君,高祖元帅府君,曾祖处士府君。爰自宗子祯死,其元子腔放於外,不时奉祀,遂以祯弟权行祀事。兹祥逝,而腔亦死,权无终行,礼当即正,宜以腔子大川为宗子,永奉岁时。然以世次屡更,礼有隆杀,宜奉祧曾祖处士为先祖,处夹室,祀立春。主簿府君实始分之祖,元帅府君实功德之祖,皆当世奉不迁,以联族人。春秋二享,惟灵尚鉴之。
告崔菊坡先生毁碑文
正德十一年,岁次丙子,九月己卯朔,越二十八日丙午,后学居忧编修湛若水敬托友人乡宾尹凤,谨以牲醴,敢昭告於清献公菊坡崔先生之灵。其辞曰:呜呼!奈何!事有在理所宜然,而时或有不可;在君子以为义,人或不见是;神或歆之,而有或以为厉者,亦独何心哉?亦独何为哉?使予歔欷而流涕。若公之避相,若将浼诸其身,匪直以其时耳,抑亦以非其君。若公具有七善,百世方以为师,况予之居实迩公祠,悲香火之荒落。置田以为主持,而考德在碑。惟乃孙子三山诟予,予无祀田,用尔田欤?尔之置田,证无祀田矣,阴佑坑贝以为厉己矣。此非所谓神或歆而宜义,时或不可,人不见是者耶?出不逊言,要予仆碑去田,予惟畏祸,其敢不然!仆碑去田免祸,予心也;其负於护公香火之初心,非予心也。予将舍宅以为书院,以惠后人,敢归其田以为晨昏。呜呼!皇穹在上,四方在下,公如左右,听予矢者。呜呼!悲其奈何!尚飨。
祭白沙先生墓文丁丑服阕后
维正德十二年,岁次丁丑,八月甲辰朔,越二十四日丁卯,门人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刚鬣柔毛庶羞醴齐之祭,敢昭告於尊师白沙陈先生之灵,曰:於乎!生我者父母,成我者师,食我者君。盖三本之不可以一遗,况先生於俗学之支离,念人心之惟危,而扶我於颠隮,开我之沉迷,其功同夫生死而肉骨,夫岂但哺糟而啜醨也?筑场之哀,未足以为报;而无玷於师门者,终自以为期。中涉仕途,服膺圣规,盖谓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岂伊知其不可为哉!子必将母,母亦逐子。感西日之将坠,天罚其愆;母病遂踬,抱恨终天,几死颠沛。盖不即死者,天将使之追悔,而迁善於有待也耶?慨昔修德之方与闻,而讲学之功未究;以力未能有疑而质,得门而叩也。内外合德,敬义双造,怅未得於面受。一悟久迷,若或有知,将就有道而正诸!九原不作,吾谁与归?已而!已而!今兹终制,稍开小瀛之风月,将友西樵之鹿麋,筑江门之钓台於铁水之涯,不忘平生,若临在兹,非敢背圣训以长往,盖将於此卒吾业以俟时。先生之灵,庶鉴於斯。尚飨!
祭徐郎中曰仁文
维正德十二年,岁在丁丑十一月日,友人翰林院编修养病增城湛若水敬寓香币,致祭於故友南京兵部郎中徐君曰仁之灵。其辞曰:於乎!曰仁,秉质清淑,得气之元,宜寿而促。二气杂糅,清或不足,盗跖乃长。回也无禄,气数则然,天乎何愆!时当严冬,蒲卢不延。伊古圣哲,寿数百年,气有养之,力谁与焉?丙寅於京,我友阳明,君少侍侧,如玉之英。阳明远谪,君取科名,推阳明义,视我师兄。君继外补,阳明入部,长安卜僯,君时亦造。迁属南兵,阳明鸿胪?,旦夕辩疑,将谓得所。阳明抚虔,君以满还。又闻在告,谓学静专。仆言病状,我忧则悬。天乎何意?竟夺斯贤。上有衰亲,下有弱寡,伯道无嗣,三可伤者。以君之资,逢时雨化,有志未成,一可悼也。一悼三伤,实为难忘。神已告梦,在湖之阳,久如此梦,何悼何伤!德亦如颜,三十二霜。阳明来讣,我哭小华。天乎!天乎!天乎!何嗟!君知性命,其嗟何耶!死而不亡,其有知耶!尚飨!
祭告大科书院落成文
维正德十二年丁丑,闰十二月朔,越七日,翰林院编修湛 修建书院隐居落成,谨以豕一羊一,清卣庶羞,敢 昭告於大科峰烟霞洞之神曰:大科中立,山川四维。有洞烟霞,以卜我栖。盖自开辟以来,厥已有之,而尔居尔寺,相望迤逦,若相避违。是故天作地藏以遗耶?亦惟神明攸司也。神司畀德,寔惟神谋,德或不称,贻神之羞。宇宙悠悠,天临地浮,神之相之,俾无悔尤,以从前修。惟神亦永有显休!
奠李云洞处士文
维正德十三年,岁次戊寅,十二月丙寅朔,越十有七日壬午,翰林院编修湛 以牲醴之奠,昭告於故耆德云洞李公之灵曰:於乎!念昔垂髫,我侍亲傍,聆公谈说,其声琅琅,口若悬河,爽朗无滞,言惟其心,罔有盖蔽。先君之贤,豁达广交,种种义士,如公一豪。世情之交,酒食游戏,利害少临,反眼相弃。如公执义,患难周旋,尽瘁鞠躬。涉路刺船,我归衔命,公有正言,不割彼交,子之辱焉!公丧不举,令子在疚,我追公义,报之敢后。鹧鸪之岑,我以公藏,覆土一觞,於乎可忘?尚飨!
祭锯工文
维正德十四年,岁在己卯,九月八日,甘泉湛子遣诸生以酒食告於锯工叶阿尾之魂曰:惟皇授工不已,将迎[邅]兮。阴阳往来,递推迁兮岁月。餬口以为饘兮,加灾於木,谁之愆兮。一夕不息而化,谁使然兮?死於藤,孰与於樵其天兮?悯予揜汝,群贤骈兮。魂无不之,从汝妻孥返故园兮,汝其知之。
新会县时祭白沙先生文代新会县作
维某年月日,知新会县事某率诸生,谨以少牢释奠之仪,致祭於明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孔子道丧,大原益分,倬彼濂溪,有泝其源。先生天挺,握会之元,再离而合,复其混沦。阐兹圣学,无欲之篇,力去支离,以开我人。於昭神灵,垂在两间,兹惟阙里,风声攸存。高高圭峰,厥祠孔殷。扬虔俎豆,示於万年。尚飨!
祭林南川文
维正德某年月日,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清酒之奠,敢昭告於故友南川林先生之灵曰:呜呼道丧千载,支离析分,我师石翁,再还浑沦,亦周无欲,本体自然。我始扣关,吁嗟以言。此学不讲,寥寥三十年。我疑进问,子长东所,并称高弟,语何不可。曰李诗癖,曰张高话,南川之去,无问学者。继得榄山,论学一书,卓见道体,理一分殊,乃既定交,敬谒茶庐、神往义契。十年之余,读师答简,剂 量锱铢,分殊之说,无穷功夫。小子狂简,作诗扩义,谓一与万,如身之臂,合为一体,二之不是。每思与公,上下其议,我居於樵,公已长逝,徒负幽冥,抱此至意。远不临吊,病莫执绋,敬奠一觞,告此衷一。尚飨!
奠杨仕德文
维正德十六年,岁次辛巳,正月甲寅朔,越十一日甲子,翰林院编修湛 以牲帛之奠,告於故国子君杨生仕德之灵曰:呜呼!道丧千载,学失其心,失之者,岂惟逐而迁?盖有心心相持,束缚天君,如?如钳,则忘则助二者,支离而愈分,而不知本体之自然者,即事而在,不存而存,内外合一,而不容二三以人也。昔尔伯氏,遣来归云,一见之间,遂喜得君。君年孔富,其气孔神,许以共学,以志於仁。尔时匆遽,未罄其余,继以季弟,再谒墓庐。我方衔恤,略示要枢,誓心卒业,无论荐书。君师阳明谓予:「司道仕鸣来樵,合一是讨。」谕年君来,昆季其究,君时是内,恶物之疚,君病憔悴,予曰:「心病。」予忧予言,予言砭订,君亦予然。匪则来正,孰病孰知,生也则幸。呜呼!岂谓而终以是灭其性耶!夫学以复其性,而反以自病焉,其天耶!其人耶!夫后世风靡,知学者希;知学矣,而虑不得师;得师矣,虑传习之犹非真传矣,虑用力之弗宜;宜力矣,虑其年之弗弥,无以毕志愿之所期。若吾仕德者,可谓知学而得师矣。而年止於斯,□志而殁,其传耶?力耶?非耶?呜呼!悲乎!尚飨!
祭告白沙先生文
维正德十六年,岁次辛巳,十月朔,越十日,门人湛若水谨以牲醴束帛之仪,敢告於先师白沙先生之灵曰:水也不敏,幸承夫子之教以有闻。昔也逢时之屯,惧辱其身,以忝夫子之门,退毕业於西樵,以迪前闻,若将终身。水也不肖,际兹亨运,天启圣明,秉资尧、舜,搜罗遗逸,无有远近。有司以召,命及烟霞之墟,而责之君臣之分。水也不材,安敢偃蹇以自遯,夫云龙风虎,圣作物睹。水也虽不敏、不肖、不材,安敢偃蹇肥遯,自暇自逸以负明主?罔恒宁居,不日就道,敬以衷诚,拜告於墓,惟夫子其鉴之佑之!尚飨!
奠故大宗伯枫山章先生文
维嘉靖改年,岁次壬午,三月戊申朔,越初四日辛亥,门生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牲醴束帛庶羞之奠,敢昭告於尊师大宗伯枫山章先生之灵曰:夫子之生,天笃其性,不揉而直,柔顺中正,人曰「克温」。温而亦厉,表里如一,人己无异。诚意恻怛,动以感人,人为之尽,罔有后言,人曰「好人」。世如公者,如彼美玉,畴赀其贾。如彼汪汪,不以挠澄。公之器量,本自天成,肆博於学,无所不窥。近继金许,远宗宣尼。粤自蚤岁,大魁春宫。词垣抗疏,忠以畜君。自兹落职,解官大行。受知孝庙,司成是征。公在司成,陈疏复古,众或嗤迂,谁惜斯宝?水也无知,昔游太学,误公异礼,夙命有恪。考文晬盎,谓予老友,岂兹一第,足为子有?水忝词垣,承嗣教音,神思梦晤,羹墙实钦。奉命予南,两过兰溪,命予连榻,议论发挥。身处江湖,心在王室,苍生之忧,十虑八七。忧病还郡,蒙公寄声,老不数见,北来浙行,卧樵八载,终焉长已。讵意圣明,承此召旨。国有大事,借重公言,道入江右,讣音以传。万一不泯,鲁有灵光,天不[慭遗],以师帝皇。慎终於始,终於三终,三达五福,可谓兼隆。千里奔哭,室是人非,犹有典刑,溪兰猗猗。私心许与,莫揄季札,絮酒征词,哀诚以达。惟夫子其鉴之,尚飨!
奠何氏妹文
维嘉靖四年,岁次乙酉,十月丙戌朔,越九日甲午,兄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敬寓洁牲束帛醴齐,奠告於亡妹二娘何孺人之灵曰:呜呼!哀乎!呜呼!伤乎!吾妹之不幸也。凡天地间之物之同类者之死,莫不相哀,而况兄弟姊妹之同气者乎!又况同气而同胞者乎!又况同胞之死,死而不幸者乎!夫血气之同在人之身,刺之必痛,痛出於心而不能已也。呜呼!吾兄弟姊妹之同胞者四人,长吾姊,次吾,次汝,次三娘,较姊妹兄弟之中,吾二子而三女,又幸至贵显。三娘幸三女而一子,吾姊与汝止二女而不幸无子。无子,一不幸可哀也。然姊幸几七十而亡,汝年仅五十有六而死,死不及下寿,二不幸可哀也。死而值汝所天远役於北,使汝无丧主,不知承重者谁欤?三不幸可哀也。又值我远宦於京师,汝死不得视敛,凭哭骨肉之在傍者谁欤?是又四不幸可哀也。呜呼!幸有二女,不知能尽夫衣衾之袭敛如意否耶?汝所天平生勉执夫义,与汝不至大相戾,必不忍汝暴露,不知其归也,果能以礼如期举葬,使汝体魄早归於土,不至久暴露也耶?呜呼!汝死有四不幸,所幸在敛、在葬,又不知何如也?呜呼!哀乎!呜呼!伤乎!尚飨!
奠赵澧州母太安人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二月甲寅朔,越二十日癸酉,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谨寓牲醴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赵母李太安人之灵曰:呜呼!安人之贤,水也亦既闻之素矣。自夫获交令子鸣也於江门,始闻柏舟之誓,既曰:「尽妇矣。」继聆合花之诗,则曰:「於是乎尽母矣!」母以子贤,子以母显,人道宜然也。子既迎养,母则不延,其人乎?天也。令子治澧,赈荒救菑,将兴礼崇教,守职可几矣,而谗人挠焉。及谗人遄死,王氓讼诬,抚巡上言,公论方昭矣,而贤母捐焉,其天乎?人也。呜呼!吾母於安人十年之长也,亦先后十年而皆往也。吾母旅丧於京师,方痛万里遥魂而不知归,今安人亦卒於澧兰之涯,是以感予怀之悲。然而体魄既返,魂亦无所不之也。况所幸者,其以母来。其不以母来,则病孰视药?而死孰敛哀?又震器先游,宁免终天之恨哉?水托令子之交,又及登堂之义,於令子视犹弟也,则於安人视犹母也。敬陈兹奠,告予哀愫。尚飨!
奠杨仕鸣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六月壬子朔,越六日丁巳,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敬以牲醴之奠,告於近故乡荐士杨仕鸣之灵曰:於乎!仕鸣,而至於是邪!而止於是邪!孰主张是邪!今之学者,患无受道之器;有其器矣,患无必为之志;有其器有其志矣,所贵遵道而不贰;有器有志而不贰矣,彼任重道远者,必天假之遐龄而远乃可致。若夫不遵道而贰,致远恐泥,不假之遐龄,彼苍苍者将何意邪?於乎!昔者子也与仲骥也,承命伯氏,千里而来,同负笈笥。及再见於荷塘之庐,联举秋试,慨然圣学之并诣,岂非后生可畏邪!仕德北游,予居於樵之屺,讲合一之学於勿忘勿助之际。仕德乃来,予有砭剂,予顾谓子,尔辙勿异,是以有支离之说、易途之诫也。於乎!昔在夫子之门,称好学者,颜氏之子,终日如愚,独以默识,故曰:「万言万中,不如一默。」於乎!尔旧字少默,宜默不默,而乃以鸣易尔字邪?多言伤气,气以动志,往往以谈以歌,彻夜不寐。不寐固励志也,不能养其身以有为,人将指学为祸生之戒。夫然后知勿忘勿助者,绝无丝毫人力,乃为学之至也。於乎!海内同志者无几,得尔兄弟,又五六年相逐而逝,此夫子所以恸丧予之慨。岂天果无意於斯文也邪!岂天果无意於斯世也邪!於乎!子来观光,死於师友,命也,义也。魂无不之,返尔故里。哀哉!尚飨!
太学祭门行井?仓库神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十二月己酉朔,越二十五日癸酉,南京国子监祭酒等官湛某等谨以洁牲粢盛醴齐之仪,敢昭告於司门、司行、司井、司?、司仓、司库之神曰:惟兹太学,贤关是职,义路礼门,颐乃口实。乃阖乃辟,乃践乃迹,乃储乃积,乃饮乃食,神各攸司,交赞明德。清酒洁牲,以报岁绩,惟神申相,其永不忒,俾我师徒,归於皇极,无作神羞。尚飨!
奠沈隐君文
维嘉靖七年,岁次戊子,七月庚午朔,越二十三日辛卯,南京吏部右侍郎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之仪,寓奠於故沈父隐君逸庵先生之灵。呜呼!斯道之不明,由圣学之不讲。非直世教之衰,有泥於上;乃亦人不爱成子弟,罪归於父母兄长也。父兄以举业望其子弟,子弟以举业而自障,惟利竞竞,惟名攘攘,人习其化,家习其尚。故子弟生则罔,生则罔,如虱处禈,如鱼在网,又焉能见天地四方之高广哉!予初教南雍,若子珠也,来应如响。轶天马於行空,脱驽骀之尘鞅,将一日而千里,合二业以兼修,焉得不动予之叹赏也!云胡自而有此子?非内之断机和丸,则外之异闻而中养也。夫然后知君之与,贤配,内外交成其义方,可以法乎族党,如焞母之尹,程父之,托其子而传者,其可量哉!其可量哉!我文奠君,用为时奖,君如有知,可无遗怅。尚飨!
奠王阳明先生文
维嘉靖八年,岁在己丑,三月 朔,越 日甲子,友人南京吏部右侍郎湛若水谨以洁醴束帛之奠,寓告於故新建伯兵部尚书左都御史阳明王先生之灵。於乎!哀乎!戚乎!而遽至於是乎!而止於是乎!前有南来报兄病委,乃传二诗题我敝止。予曰小恙,未足为异。开岁以来,凶问叠至,予心惊怛,疑信未已。黄中绍兴,讣来的矣。於乎!戚乎!於乎!哀乎!而止於是乎!而遽至於是乎!谓天之生人,其有意耶?其无意耶?以为无意也,何以厚赋兄智若是?以为有意也,则能笃生是,曷不永成是?嗟惟往昔,岁在丙寅与兄邂逅,会意交神,同驱大道,期以终身。浑然一体,程称「识仁」,我则是崇,兄亦谓然。既以言去,龙场之滨,我赠九章,致我殷勤。聚首长安,辛壬之春,兄复吏曹,於吾卜邻。自公退食坐膳,相以存养心神,剖析疑义。我云圣学,体认天理。天理问何?曰廓然尔。兄时心领,不曰非是。言圣枝叶,老聃释氏。予曰同枝,必一根柢,同根得枝,伊尹、夷、惠。佛於我孔,根株咸二。奉使安南。我行兄止,兄迁大仆,我南於北。一晤滁阳,斯理究极,兄言迦聃,道德高博,焉与圣异,子言莫错?我谓高广,在圣范围,佛无我有,中庸精微。同体去根,大小公私,斁叙彝伦,一夏一夷。夜分就寝,晨兴兄嘻,夜谈子是,吾亦一疑。分手南北,我还京坼,遭母大故,扶柩南归。迓吊金陵,我戚兄悲。及踰岭南,兄抚?师,我病墓庐。方子来同,谓兄有言 学竟是空,求同讲异,责在今公。予曰岂敢不尽愚衷,莫空匪实,天理流行。兄不谓然,校勘仙佛,天理二字,岂由此出?予谓学者,莫先择术,孰生孰杀,须辩食物。我居西樵,格致辩析,兄不我答,遂尔成默。壬午暮春,予吊兄戚,云致良知,奚必故籍?如我之言,可行?役。乙丙南雍,遗我书尺,谓我训规,寔为圣则。兄抚两广,我书三役,兄则杳然,不还一墨。及得病状,我疑乃释。遥闻风旨,开讲穗石,但致良知,可造圣域。体认天理,乃谓义袭,勿忘勿助,言非学的。离合异同,抚怀今昔,切嗟长已,幽明永隔。於乎!凌高厉空之勇,疆立力胜之雄,武定文戢之才,与大化者同寂矣。使吾伥伥而无侣,欲语而默默,俯仰大道,畴与其适?安得不动予数千里之嗟恻,而望方恸哭,以哀以戚哉?既返其真,万有皆息,死而不亡,岂谢人力?兄其有知,可以默识。尚飨!
奠陈母侯孺人文
呜呼!世固有理之常而不可以尽信者,善恶灾祥之谓也。是以君子恒吁欷而慨慷,是常者或不得其常,而天果或不可以信乎哉!若陈母侯孺人者,宜寿而康,获福善之报於久长,乃子之禄将及,而不少待而遽亡,且将有憾乎苍苍焉,何哉?孺人捆中之善,不可得而尽知也,而懿范淑仪於施及厥子者可知也。令子思诚比以才贡於大庭,屡试上游,首贤良之称,盖充其实以达其名。君子曰:「是可以副三途之选,获不次之升,而殊遇於皇明。由是观之,皆其亲之教肃而成。禄养方及而不逮焉,是天之道诚若不可征也。然而久而后定,厥子之立身行道,显亲扬名,愈大而昌,流庆弥远而无疆。夫然后君子始信天人不可量,有其基而斯有肯堂者也。呜呼!子以母贤,母以子荣,禄养虽不及,而善养之祯,则孺人之所以得诸天已多,而或啬诸人者,不足以遗憾於冥冥也。夫无心者,化也;不齐者,数也;有限者,天之分也;不可穷者,子之情也。子惟尽其在我不可穷之情,若夫无心之化,不齐之数,有限之分,天也,何惩焉!致奠陈词,庸告慈灵。呜呼!尚飨!甲午
奠河东运使王公济溱文
维嘉靖十有二年,岁次癸巳,六月壬申朔,越初十日辛巳,礼部左侍郎辱知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币之奠,昭告於近故河东运使王君公济之灵曰:呜呼!斯道久孤,孰翼孰传?子与德征,千里来闻。二子之资,一俊一迟,予乃有诰,佩之弦韦,因文知道,由举入德,豁而通之,二业合一。予曰斯义,孔门一贯。两贤卓然,始终不畔。豪杰之士,无文犹兴,有如贤辈,岂待予行?继奋贤科,学优而仕,为循为良,为直指使。讲求不倦,明伦有编,表章斯文,赖以传焉。帝择贤守,理兹平阳,下问谕俗,吕子灭明。身不屈道,道不屈时,宁行之窒,毋世之随。左调南康,求道益笃,仰瞻圣途,创开白鹿。乃磨穹崖,乃勒图箴心性图、四勿总箴也,以扶世教,以淑人心。一守不挠,百摧不折,钦遵圣制,膝不少屈。凡今之人,险庂倾崎,河东阳转,阴快其私。愤世嫉邪,叩关自直,逮狱山西,天定事白。期刊客气,讲蔽开明,胡为一疾,中道而倾。呜呼!以子之志,可与远诣,何与命违,卒至於是?以子之才,可以普施,时乎不合,竟止於斯!志而未成,才不究用,子也何悲,吾道之恸!嗟子长往,存者德征,离索幽明,有死有生。宇宙寥寥,几问津者,侧身独立,起予谁也?心之忧矣,不啻如焚,既忧而喜,死后有人。此为不死,死也犹生,一悲一喜,倍於常情。系官於朝,不及视墓,束帛瓣香,寓告衷素。呜呼哀哉!尚飨!
奠唐府纪善周道通文
维嘉靖十二年癸巳,七月十三日甲寅,南京礼部尚书湛 敬以束帛炷香牲醴之仪,寓奠於故唐府纪善周君道通之灵曰而告之曰:於乎!道通,木之既隳,妄意一绳之可维,忘圣途之万里,伥独往而莫狐疑。幸诸君之予助,穷日暮而趋之,不自知其艰危。旷五载而不见,君独倏尔其焉归?於乎!道通,予宁不悲!君始歌鹿鸣而教万安也,惟阳明之学以为归依。及宰应城,慕上蔡风以立化基;求善闻过,设笱桶以受隐词。故下情旁达,事罔或遗。士丕变而民不欺,虽重听其何伤!而竟不免於真盲聋者,惟牝牡黄骊之是非,付铨司以改为。辛壬之岁,因兄道明,见予京师,矢言适道,有疾其驱。继而教授邵武,乃端厥范,乃指迷途,而一时诸生晓然如开聋瞶,咸知圣域之趋。载迁藩纪,曳裾王门,好善乐道,鱼水交欢。讲必正言,行必正事,有不如是,非吾素志。徐曰归哉!母龄暮矣。岂无兄弟,曷以代己?乃假使符,南望白云,岂无水菽,可以怡亲?予方司成考绩,言还自北。东君艳阳,召我游役,而君之兄弟从予二洞,行歌是适。我贰南铨,新泉涌庐,君来饮泉,卒业於兹。维时多士,如云来集,君领袖之,问辩是释,就予正焉。盖以笔代口,以目代耳,其好学不以病废,如是其急,此录之所由以辑也。至於会极有约,以燕以射;唐录有刊,以为乡士之劝激。而予两序其首册,衍敬一之洪谟,揭程氏之奥域,固君终身之所从事而不惑也。而君之灵,尚有知识耶?尚能记忆耶?逮予召贰春卿,瞻斗极而晨趋,君与古庵,并棹相追,酌甘泉,憩行窝,话别於维扬之墟。当是之时,沈、葛主之,子鸣、伯载、子礼、子朱,盖一时嘉会之盛,不期而翕如也。岂意此为永诀,生死幽明而顿殊乎?君之复任,予亦知之盖久矣。贤王之虚位以相徯,移文以相稽,而君岂亦自病水菽之莫资,复回辙於河南之涯乎?胡三载之淹留,竟一疾以不支,而母氏亦告终於庭闱,有讣而君不复能知也。於乎!其悲乎!於乎!其悲乎!予官於朝,临穴莫遂,而远寄哀忱於束帛,摅肝肺之微辞,惟不亡其常存,君通於道者,庶几其尚能鉴之。
奠安庆尹生唐文
於乎!尧臣,人莫不有生,而子之生,寔维不辰。思以操耿耿之志,立鼎鼎之身,而於於而来,见予於新泉也。寔因乎子京,庶斯道之有闻,以立乎己者立乎人,而解人之纷。彼昧夫痛痒者,反病子之为仁以为不仁,褫名与廪,维子之嗔。及其父而悟而复也。亦乌足以损益乎子之所得於天者之真哉?於乎!子尹之子,人莫不有死,而子之死,天胡为乎其惨一至於此?彼盗跖日杀无忌,脯人之胔而老死牖下,岂非所谓天之君子?若夫通都白昼,夺人益己,多窃爵禄以丰其妻子者,方将康强无灾,以延遐祉,亹亹而不已。子乃千里从师,负笈蹑履,长风大江,如蹈平地,舟楫颠危,达去如是。及乎舟陨身溺,立死不踬,使其终不泥滓,自非朝闻夕死可矣者,其曷能昼夜不贰如彼乎?然则子之死虽不得其所,而亦得其所止,视世之遐龄无耻,如醉如寐,活如蝼蚁,死如土块,以无闻於世,玷污清议者,亦何足以儗比耶!子之灵爽,昭昭而不昧,安於天命也,夫亦何悔!於乎!子尹子尧臣,庶其鉴之,如在如在。於乎!甲午六月十二日
奠黎氏女文
维年月日,父在南京礼部尚书之公署,寓饮食牲羞之奠於故黎氏女三娘之灵,而告之曰:吁嗟唏三娘!尔何以遽至斯耶!初闻尔之凶音也,惕焉!怛焉!而恸予怀之悲,继而曰:「其是耶?其非耶?」以为非也,则广人之来,胡为往往而传之?以为是也,则尔之夫子胡不以讣而见遗,及阅数月而讣音至矣,乃黎氏之子与吾家之书连讣,附於人者,来之迟迟也。使吾将信而将疑,隐伤於岁时也。吁嗟唏三娘!尔竟至於斯矣!尔之幼女弱儿,孰为之提携矣。初闻尔竭力助夫子以建楼居,恐尔劳伤而神疲,继闻尔之被盗也,举衣服首饰而尽之,恐尔失意伤神而莫之支。今尔方壮而乍病,一病而竟不可为,岂因是伤损於中者,非药石之可医耶?抑亦大数之有期耶?而不可以人力移耶?吁嗟唏!昔在丙子,吾年五十,哭尔姊大娘於墓扉。及乎己丑孟冬,吾年六十有奇,又哭尔母於京师。今吾年近於古稀,癸巳秋季之朔,又哭尔兄於德州之涯。不数月,又哭尔於兹。未老者、壮者、少者、母子、姊妹化去相随,则吾之老而且衰,将何为耶?欲归而未能遂归,将何须耶?不得归以临尔葬,南望涕洟,益以增予无穷之凄。其兹以哀悃酹告尔知,尔其歆之。甲午十月十六日
同年祭黄伯固文
维嘉靖元年,岁在壬午,九月甲辰朔,十有九日壬戌,同年生官某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於故南京大理寺左寺丞后峰黄伯固先生之灵。嗟嗟伯固,而至於斯耶?其胡以得斯耶?其天使之至斯耶?其偶若斯耶?将非天笃其资,贞确而不可移耶?身若不胜其衣,口若不能举其词,至於临大难、处大危,以理自胜而不可欺。昔君之仕曹司也,恂恂偲偲,闇然自持,外若无能,不事骤驰。逮夫正德之末,帝将出狩於西,积威所怯,无不靡披,而君独率先排闼,逆鳞是批,若出只手,障狂流以东之,杖之百趍,死而弗疑。君之节可不谓奇乎!而天下之知与不知者,皆服君之智以藏用,勇以彰微,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者,君其以之。此非天之所赋,其何以得斯也?杖之百,濒死而不死。及乎际遇明时,宠丞棘寺,进嵩呼,觐天仪,一病不起,毙於京邸,其又何至於斯也耶?将天命致之耶?又胡为其俾之得斯耶?其俾之得斯耶?又胡为使之至斯耶?其天使之至斯耶,抑偶然其若斯耶?其使之得斯者,天之为也;其使之至斯者,天之为也;其偶然者,亦天之为也。天不可思,人孰不可知?彼昏昏而耄期,靡靡而光辉,君独止於如彼其年,而位不及其所施也。已而!已而!夫自古贤圣,莫不有兹,吾又胡为太息而嘘嘻,嘘嘻而涕洟也哉!盖生死者,二气之机,死而不亡者,性道之彝。慨朝闻而夕死,夫岂以修短而为盈亏也?凡若此者,将与兄共勉以同归,而兄之高袂长挥,与世永辞,曾不能少待而迟迟。然而乘彼白云,帝乡游嬉,生既不违,死又奚悲!尚飨!
奠故安溪司训钟宗禹文
维嘉靖二年,岁次癸未,二月壬申朔,越三日,翰林院编修湛 谨以牲酒致奠於故安溪司训钟君宗禹之柩而告之曰:呜呼!大道之於人,具於心,根於性。穷通寿夭之於人也,系於物,原於命。根於性者,我固有之,我自求之,君子有定。原於命者,物有司之,卒不可以或幸。此吾於钟君宗禹之亡,实感慨而儆省也。夫系於造物,命之不可常,吾付之苍苍。心性而有求焉,在失若得,虽死不亡。钟君宗禹与吾同居乎甘泉之阳,早游泮庠,业踵前芳,何求之於外者而弗得。得岁荐而观光,大试於天子之堂。帝命分教安溪之乡,拜予赠言,以为为学之方。夫何一疾旅馆,遂□志而长行。呜呼!未得之,愿得之;既得之,而年不少稽。信乎系於命,求於外者之为无益。而大道之原於心性,切於人者,不可不早自修为也。已乎!已乎!死而有知,悔可追乎!众议焚尸,予曰「无之」,既有客殇之惨,又受炮烙之灾,吾不忍以彼遗体,而就粉虀。兹尔季子具是舟舆,宁君之神,返彼故庐。於於其归,宜乐且娱,告以牲酒,君行无迷。尚飨!
祭封翰林编修应君文
维嘉靖四年,岁次乙酉,九月丁巳朔,越六日壬戌,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谨寓洁牲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封翰林院编修应先生之灵曰:呜呼!先生,古语有之:「举孝廉,浊如泥。」盖恒或得其名,而实则或违。若先生者,其古孝廉之遗耶?非耶?愚久获交於令子,闻先生之高行,而心慕之,恒欲一传其懿,而病莫能为也。盖公在家则笃夫孝思,在官则清介以自持,故能千里徒步以奔丧,而一钱曾不入於箧笥也。是宜笃生令子,忠信诣道,托愚於心,期忘己之聪明,而顾惟盲聋之是资。古之勇撤皋比者仅一人,而不图复於今焉见之,则公厚德之遗,乃发於兹。亦念高年,屡请弗俞,诤事叫阍,几阽於身危,遂假使事以归。使天假公阅月之数,则忠孝两全,其亦何亏?夫何天意人事,每若相睽耶?於乎其悲!於乎其悲!然而子为圣贤,太史是貤。生而全归,则没也亦何遗憾於斯耶!呜呼!尚飨!
奠锦衣徐指挥母崔恭人文
维嘉靖七年,岁次戊子,八月庚子朔,越二十四日癸亥,南京吏部左侍郎湛 谨以牲醴庶羞之仪,致奠於故徐母崔大恭人之灵曰:於乎!夫人其贤乎!於乎!妇德其懿乎!夫妇德不出阃外,吾何以知夫人之德之贤之懿乎哉?吾於其子有所试矣。予始也讲学南雍,虽在官僚,纷纷或起非议,而令子礼也,以贵戚之家,折节恭己,首来从侍,知夫人之教以义也。夫人病痿,三年不起,礼也戚焉,行若不能正履,知夫人之慈之若出自己也。凡今之公子,锦贝文绮,骏马宝辔,驰逐华靡,以相标致;而礼也脱去绮纨,缟素自励,知夫人之仪范以俭德也。中山功勋,开国第一,世袭贵禄,不期骄侈;而礼也恂恂有若儒士,无介冑之气,知夫人之家训以谦卑也。夫慈俭谦义,是谓四美。嗟嗟夫人,众德咸备,求今士夫,亦或难矣,而矧闺阃之内,则吾安得不以为贤哉!则吾安得不以为懿哉!今归北邙,缙绅之士送者数百骑,不期而至,足以征夫人懿德之所致矣。敬兹一觞,以告世轨,尚飨!
奠王太宜人侯氏文
维嘉靖十二年,岁在癸巳,秋九月初四日壬寅,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香币之仪寓奠於故王母侯太宜人之灵曰:嗟!宜人之贤,毓德儒门,克媲厥美,克相厥良,克成厥嗣。以沐恩褒,以享荣养,以跻遐龄,以子显扬,不贤而能致之乎!曷谓毓德?吾闻在昔侯夫人者,宪臬余泽。曷谓媲美相良?吾尝面公於京,甲科刺沁,厥用靡征。曷谓成嗣?庆也能子,少及吾门,联第而起,而官地曹。言出祸及,投荒荐兴,及历藩臬,副宪山西。既归而出,以母扣天,诏可其乞,近起河南,安车是迎。进秩苑寺,道远莫征,再疏乞归,实为母慈。三公一日,吾孰从违,遂乾国宪,致政是谴。宁获我心,遑恤其贬?侍疾侍药,号泣於天,以身代母,母疾遂痊。若忠以孝,忠孝两全,以子观母,可不谓贤也乎!呜呼!生享荣寿,没有子孝,生顺没宁,何憾何慕!吾行清源,忽尔闻讣,束帛陈词,遥奠衷素。呜呼!尚飨!
奠惟浚父母文
维嘉靖十有二年癸巳,十月庚午朔,越十三日壬午,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帛之奠,告於故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闲翁陈先生、封孺人吴氏夫人之灵曰:於乎!封君,宽弘以仁,以孝以友,以笃宗姻,亦弃短檠,亦弃三尺。赈邻教子,其报卒食。於乎!孺人,女中之贤,内赞德义,让其争田,亦操井臼,亦共祠馈,励妇训子,贞静慈惠,内教外教,内外夹持,遂以子贤,圣学是归。讲及燕越,言无不悦,遣来西樵,章贡小歇。自兹改元,一见於京,叩昔扺佛,答曰同能。子司南雍,未知子终,继以泣玉,一隶闽戎。徐以恩宥,归侍二亲,慈孝之感,岂谓不然!二旬之间,二亲轮逝,慎药慎终,匪教之致。惟兹大孝,乃子允蹈,显亲扬名,立身行道。我交令嗣,休戚同义,既铭且奠,窀穸以慰。呜呼!尚飨!
南京礼部并内外守备等衙门祈雨告文
曰:今年自夏望秋,雨泽少降,间有欲降不降,若欲降责於我人然。然而原野焦赭,禾将尽槁,罔所收成,民心惶惶,控吁无地。仰祈神造,普施洪庥,及今大沛甘霖,沾被下土,乃尚可以转灾为祥,乃尚可以有秋,惠保天□□□□□庶官情有戾愆乃我庶官□□□□□□□□□焉。某等兹以庶官斋戒待罪,惟以泽天□□□□祈,不胜恳切之至。惟我有神,其默相之□□□□艰难惟□亦求有休德□告。甲午六月。
奠告小宗子大川文
维□□□□年十月二十五日,甘泉翁在南京礼部尚书之□以纻丝一束,香二束,寓奠於故从孙宗子大川之灵而告之曰:呜呼!尔为吾小宗宗子,夫为宗子者,宗人宗之,以上享祖宗,下系宗族,宗族之心归焉,以格祖宗,其道匪轻。道匪轻,故不可不自重,自重所以重祖宗、重宗族也。尔为宗子,何不自重,以轻辱尔身、丧尔躯、绝尔嗣,以上辱祖宗,下辱族人?尔有知,盍自悔乎?吾平素所以教尔,植尔,以礼义闲尔者何?谓尔忘之乎?尔不忘之乎?尔知之乎?不知之乎?呜呼!大川,其歆享予哀!
诔故太仆少卿石泉姜君源甫文
甘泉子闻姜太仆卒於官,哀而诔之曰:於乎!已乎!石泉子姜子,其何以遽至此乎!天道其有知矣乎?其无知矣乎?其无知也,则福善祸淫之说,其欺矣乎?其有知也,则以子之善,而何以不受多祉也?行希伯夷,屡空[乎颜]氏,不皎皎以为洁,不泯泯以垢滓。畏权若懦夫,避利[若]浼己。择口而启,不妄苟訾;择地而履,不践一蚁。而乃□夺其齿,或如盗跖以高年,如蝮蛇之多子;而若彼善□□使之无寿无嗣也。天其有意乎?其无意乎?於乎!姜子![吾]见其懿,未见其止。於乎!姜子!甲午十月三十日
祭黄门毛古庵先生文
维嘉靖十四年,岁次乙未,十一月戊午朔,十四日辛未,友生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牲醴庶羞束币之仪,寓奠於近故有道黄门毛古庵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吾丧吾友乎?吾友丧吾乎?自余之志於斯道也,倡天理之学於斯道衰微之余,一时在朋友之列者,同声相应,若和而随之,若翼而飞之,若或合而离之。终始无违者几何人斯?乃吾於金台得阳明王子焉,吾於金陵得[古庵]毛子焉。而余昔与阳明究此天理於长安之邸,阳明曰:「如是如是。」继余与古庵究此天理於新泉之涘,古庵曰:「唯唯!唯唯!」古庵固阳明礼闱之门弟也,遗阳明之书曰:「吾近得宗指焉,吾得於甘泉子之随处体认天理□□矣,至矣。」阳明曰:「良知哉!体认天理,吾犹惑乎其外□。」[古]庵曰:「天理外乎?心乎?体认之者,心乎?外乎?」益自信□□贰。於乎!□□吏之贰,吾哭阳明子於新泉[寝门]□ 所,今在南礼,吾又哭吾古庵於官署寝门之东位。於乎!世之悖道而受福利者,往往而是。嗟嗟古庵!生蹈仁义,不践一蚁,不及中寿而奄逝。天乎!何意而丧吾良友也。忆君在昔,留都再至,中和赠言,天路自跂。君其有知,其尚能记耶?吾岁在己,改贰北礼,君送於扬,群贤至止。及余南来,君之致书,往往言来,而不遂来。余曰:「何为?」今秋恭命,祭告於泗,致书告君:「余乃峻事,取道於扬,以图嘉会。」卧病书院,旬日而俟,君既不来,而使亦不至。余意君之衰乎?其病惫也?乃观华阳,勾曲福地。来使仓皇,及我涂次,徒使余之引领而嘘。噫!余既还京,两以书来,谓行且相诣,而久不至。余窃疑其必有以乎?何其濡滞也,於乎!岂意讵至此耶!俾余伥伥於天下,而畴与余唱而和之者谁耶?余振而翼之者谁耶?是吾良友之丧,丧吾也。於乎!令子以讣告,余怀悲悼,抚敛末由,奠兹衷愫。於乎!尚飨!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八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祭文
南京礼部祭五祀文
维嘉靖十三年,岁在甲午,十二月癸巳朔,越二十九日辛酉,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果酒三牲庶羞之仪,致祭於中溜之神、司户之神、司照灶之神、司门之神、司井之神,曰:大夫祭五祀,礼也。某阖家大小,居处於斯,饔飧於斯,饮瀹於斯,出入於斯,行由於斯,咸赖神明是佑是奠,是泽是养,是开是导,俾之不失其安宅,不困於饮食,不迷於行由。今兹岁除,礼宜修报。惟神其歆此诚意。尚飨!
诔太学生潘君汝亨文
甘泉子乙未季春之廿三日,闻太学子潘子子嘉汝亨之讣而怛且惊,召诸生会哭於新泉精舍之东楹,乃寓奠於六安之灵,而诔之以文。其辞曰:呜乎!汝亨,天能尔生,而不能尔成,畀尔以不息之贞,而不能锡尔以遐龄,亦独何情哉!念昔岁在丙丁,尔来都城,分坐观光,以友天下之群英,则见尔质之纯诚,所谓刚毅木讷之近仁者,而一时之士,莫之与京。亦既闻之,逮事继母,得其欢心,乐就之养,而舍其所生。方年三十而失配,守义而不再偶者,历寒暑之十更。[早]廪六庠,亦既知名,弃如敝蓗,逃虚入冥。及乎高义,动於乡评,督学闻之,移文是征,州郡强起,贡乎天廷。不遑归宁,见予南京。一尝游於璧水,即又弃去,浩乎长往而不为之婴。从予新泉,切磋惟[精。立友约於]精舍,悬东壁之光荣,居数月而归省,念[弱孩]之咿嘤。家赀既窃於所亲,逻吏得之以来呈,则曰「我无是也」而还之,为亲者[讳]而恶其声。归阅月之几何,悼弱孩之已夭,罹二竖之为殃,亦既笃而舆疾。往兀兀於青山之阳,无何有之乡,[愔]默默而观化,端瞑目而不僵。於乎!汝亨,天其有意而生耶?其无意而生耶?以为无意而生也,则何以赋尔以刚方贞固之资,勇往直前之力,刚毅木讷之仁?以为有意而生也,则又何以既啬尔之禄,又夺尔后昆,又靳尔之天年,使尔有志而未就,可共学立而未可与权?昔夫子恸丧予之叹,未见其止於颜,天乎何意?使予欷歔气於悒而莫宣。然而汝亨美质所得於天者既完,抗志高节,笃行慎言,古有鄙宽薄敦,懦立顽廉,汝亨则有焉。夫继母就养,昭孝贤也;十载不偶,答不二天也;?廪谢监,尚志於物先也;窃物不有,让隐贤也;舆病青山,厥志不迁也;病革而默,神静渊也;坐化不僵,正终归全也。然则汝亨者,亦何负於天哉!亦[何]憾於天哉!
会九卿祈雨告文
今年入夏以来,天久不雨,苗将尽(稿)[槁],雷雨间兴,俄顷即霁,若神明示欲降不降之意然者,示欲降不降之昭谴於下臣也。不雨而禾则尽(稿)[槁],降割於下民也。天子之下臣,不能上体天子之德意,肃恭神,则信有罪人,而天子之民何罪焉?民惟神明之意依庇,不蒙降割於下臣,而乃移怒於下民。下民罔攸庇庥,岂惟下臣之尤,亦为神明之羞。兹我庶官,惟卜日斋戒,待罪俟命。惟神鉴兹悃诚,亟沛甘雨,以惠此天子之民,庶几农乃尚亦有秋,明神亦求有显休。某等无任恳望之至。乙未五月十九日
过江浦祭庄定山先生文
维嘉靖十四年,岁次乙未,八月己丑朔,越十九日丁未,晚生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束币炷香致祭於故定山庄先生之祠曰:於乎!先生,超然秉灵,类出群生,玩心高明,陟降帝庭,而物莫与撄。水也癸丑下第,掉臂南行,与夫六七子者,造谒先生於定山之庭。哲人云亡,高 山乔岳之望,冰清玉洁之姿,不折不屈之节,磊落不羁之才,特绝迈俗之文,精金千炼之诗,迥异无前之书,深造自得之学,今则不可复见矣。所幸见者,新江书院之祠、神容道貌之肖,犹得以彷佛瞻依其形仪,遶之三匝而歔欷。於乎!先生,性气之江湖,襟怀之风月,吟弄未了之莺花,上下察见之鸢鱼,登高追逐之云日,川上咏叹之逝水,则化而不化,穷天地而独存者,怳若揖先生於寥廓,而与下上其论,以酬夙昔未尽之请也。水也骏奔泗淮,路出阙里,矢心陈词,敬奠诚意。先生之灵,当鉴愚志。尚飨!
奠邓巨卿文
呜呼!巨卿,至此剧耶?胡然其天耶?胡然其人耶?天则吾又何尤,人也其谁之愆耶?汝之严君於予有道义之契,故以汝惟予之托,欲予以汝期於道义之归,而推诸圣贤之域。岂意汝遽至於是耶!而止於是耶?其天耶?人耶?汝之严君俯视世人,若罔可以当其意者,而惟予之托。世之君子或不予面而非予,或面予而非予,或予面而不非予,或予面虽不非予,而后或叛予;有或不叛予而去予,或不受规而去予,或不受规而去予,弗悔过,弗迁善。若巨卿者,岂惟其严君哉!自面予,弗非弗叛,规过之而弗去,而悔而迁。病笃矣,强遣之乃归。病且革,且大归矣,不忘几谏,不忘深山,不忘学圣之言。夫世之君子犹是,而使巨卿一至於是,而止於是。□志而没,而吾道且厄,其天乎!其天乎!呜呼!
奠王美中侍御文
维年月日,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谨以牲醴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友侍御王君美中之灵曰:呜呼!美中,呜呼![可惜]。呜呼!若美中者,非孔子所谓忠信而可与进德者耶?甲子之秋,赴试行役,邂逅伯氏,鲁桥之驿。伯也谈玄,子独默默。在兄兼师,有俨其色,子执弟子,外若无能,其中悃愊,唯诺旋辟。昆季下第,我忝登陟,自兹三载,天各南北。爰及辛未,文衡载职,予岂有知?得子糊易。壬申使南,窥禹窆石,子尹萧山,侯我江沥。誓言反棹,湘湖於适,载泛载歌,越台之侧。顾谓兹幽,行窝可觅,子承予志,捐金基直。自予复命,归病忧宅,子为御史,嗣音寥寂。闻子病归,乃继乃伯。予在金台,未由同席,讵意予南,君就窀穸。嗟予守雍,弗获执绋,寓奠兹文,庸告予恻。尚飨!
奠陈坡山廷评文
维年月日,礼部左侍郎友人湛 谨以毇段帛香纸,寓奠於故友廷评坡山陈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坡山,於乎!坡山。人言坡山,今春之暮,一病弥留,捐馆大去。予心狐疑,岂传者之误实?乃儿辈书来,始得闻讣,的矣!非误矣!使余弥日於悒,怅怅而伤悼。夫人情之不可以离薄者,所厚也;所不可以新易者,至旧也。余之於公,非所谓至旧而厚者耶!惟昔髫年,与公邂逅,公时骏发,我则固陋。甫及弱冠,同游广校,文会追随,射[圃]东号。公文轻清,我则浑厚,於占得失,公先我后,岂意始终,公速我久。公於酉戌,甲第联耴?,遂陟廷评,归病却扫。我举旷岁,十有三[奏],一试南宫,后遂不就。我趍江门,少至城府。乙丑忝登,八载官守,有事安南,归获会好。及余还朝,寻抱忧疚,沙堤倚庐。樵云结构,八而出。登极之诏,一尝面公,十稔弗觏,音迹辽绝,情则如故。月夕风晨,惟公在抱,岂非所谓薄不离厚,新不问旧者耶?若夫离合趍舍,同胞则有,而况离索之友,命则系於所遘者哉!书童作归,益切思慕,尺牍双币,往表情愫,达耶?否耶?渺无书报,讵意平生,纵横驰骋,滔滔之笔,遂不可作?,而爽剀之精神,遂归於大造也!於乎!死而不亡,公今自悟,万里寓奠,敬以此告。於乎!尚飨!
奠史母敕封孺人徐氏文
於乎!孺人,有闻其先,维以夫正,维以子贤,维夫维子,坤道以宣。大道之丧,人失其全,同牢反目,耴帚谇言,妇德繄存,什一百千。妇视巾栉,母视桮桊,无贰尔道,无忘尔天。於穆孺人,公子王孙,金玉之枝,天潢其源。有齐季女,继昏士人,维柔维巽,维恭维懃,以承夫子,以事慈亲。维内多故,维外紏纷,维爬维栉,维以静专。静以时动,专以承乾,脱尔华绮,济我凶年。柏舟维志,熊胆维丸,维以贤科,维以忠诠,立身行道,以光於前。维公维母,如孺人然,求之女中,无亦其难。令子际也,昔承先君,於今十载,已及吾门,不言而愈坚。道义天性,哀戚惟均,敬遣大子,奠兹豆尊,灵其不昧,予言匪愆。尚飨!
奠程乡陈贡士洪范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五月乙卯朔,越二十二日丙子,南京礼部尚书甘泉翁湛 敬以束牲醴之仪,寓奠於故贡士陈生洪范之灵曰:於乎!始吾见吾子之面,如见吾子之父之面,甚欢慰也。吾谓子必留子家眷於南,而独身由陆以北,赴部不一月,可还南监以相依,可免不测之虞也,而子悻悻然以往。吾且谓不测之渊,不可虞也,谓子毋渡河,而子竟渡河,渡河以没,其奈若何?地乎奈何?天乎?命乎?其将奈何?挥涕奠文,以慰旅魂,魂无不之,归慰尔亲。於乎!尚其歆之!於乎!子灵不昧,尚其歆之!
奠林方斋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七月甲寅朔,越三十日癸未,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之奠,致告於故嘉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方斋先生林公之灵曰:於乎!夫何上天之冥冥,而若不闻耶?何以夺此仁人耶?何厚地之坦坦,而若不见耶?何以痿此民献耶?武夷之?脩脩乎!自我觏之兮,山为不高;闽海之南潭潭乎!自我测之兮,海为不深。嗟方斋君,胡公降神,奄彼南闽,而不见其嶙嶙。方斋之英,闽海钟灵,涛波不兴,而挠之不浊,澄之不清。人但见其高登科甲,早著令名,而不知其所存者,直方无陂,简易宽平,刚塞不过乎悻直,变通不致於失经。昔在场屋,忝有薄分,寻常往来,未知深信。昔在内翰,君常闭门,简出寡默,已知其贤。及两司成,以贰南礼,同堂接座,於以处启,莫逆莫随,君心我意。夫然后知君之刚柔适宜,正中兼至。夫然后信人之未易知,知人亦不易也。报迁天曹,(子)[予]心欢娱,幸二寮寀,得与君俱。惟清惟直,昔既交孚;其难其慎,期纡帝谟。夫何陪我莅篆,君即病疽,旬日而逝。行路咨嗟,咨嗟涕洟,岂惟吾徒!右堂老柏,亦为之枯。於乎!福善祸淫,谓天匪疏,夫何公之 福寿不足,而德则有余?岂天之气数则有定,而造物者之意必则或无,其惟夫人之所遭哉!於乎!公其已矣!不可作矣!若公之生,无愧於其死,公之死,无忝於所生者。区区寿夭祸福,固不足以累公之神灵,而徒系夫斯人之哀荣也。束刍奠诚,永诀幽冥,公灵不昧,尚鉴德馨。
奠瀛西伍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一月癸丑朔,越十五日丁卯,弟末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香币之奠,告於掌教瀛西伍先生表兄之墓曰:於乎!水也闻之,礼: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水之与兄,志同襟而学同业,有朋友之道,宜无哭也。然而尔之母乃我之姑,我之父乃尔之舅;生同祖而出同气,又匪特朋友之道也。惟兄有怀而未施,有志而未就,有官及居,而年不究於上寿,赍所抱负而终,而大业莫光裕於后,是恶乎而勿哭?虽然,兄之心则不为穷达、隐显、修短而异其操,虽勿哭可也。兄之灵爽不昧,其谓然乎否?尚歆鉴之。
初卜筑莲花洞祭告土地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一月癸丑朔,越二十二日甲戌,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祀,敢昭告於娥眉山莲花峒之神曰:窃惟名山雄峙於东南,寔惟一 方之望。夫山之雄大者,必有灵异以钟秀於人,某厥德不类,庶亦与有毓秀於名山者,忝亦有知,以知名於世,而名山之胜迹未显於天下,岂非吾人之责欤?迩与二三子聿来登陟,溯源跻崖,遂得莲花之胜。乃协板筑之谋,工役肇兴,院堂日就。惟神是相是佑,是启是获,恶兽是驱,善人是辅。俾肖山之仁,仁静而能迁,肖水之智,智动而不流,是乃惟神之休,其或流而不迁,无亦惟神之羞。尚其歆飨!
奠东林李君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二月壬午朔,越十二日癸巳,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束帛之奠,告於故寿官东林之灵曰:於乎!东林,胡使我而哀哀乎?胡使我而恻恻乎?吾何以哀哀而恻哉?而今而后,求如东林者,其复可得乎?古亦有言:「南山之竹,不揉而直。」「必有忠信,十室之邑。」若东林者,岂非其亚匹欤?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惟东林口必其心,心必其迹,故能解人之纷,济人之急,事人之事,不遗其方。是以属纩之晨,盖棺之夕,凡乡之人,识与不识,莫不垂泣,莫不啧啧。至於我营我居,我饮我食,小瀛东沼,一坭一石,沐雨栉风,露沾日炙,一忧一乐,一得一失,异形一心,实同休戚,告逝之朝,梦我以揖。於乎!若东林者,斯心斯德,向使立人之朝,谋人之国,载人之忧,焉往而不用其极乎?若东林之富之寿,之德之行,之康以宁,勿病而卒,五福骈臻,亦何庸乎哀恻哉!君灵不昧,尚其歆格!
莲花峒书馆上梁祭告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三日甲寅,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敢昭告於娥眉山莲花峒土地之神曰:惟神正直,聪明雄峙一方。岷娥失秀,罗浮并光,淑气攸钟,神人交逢。爰携诸子,肇启幽,惟贤令佐,中土是辟,诛茅畚土,永乾无极。先民有言:「天作地藏。」遗予何人?惟神之明。兹惟良辰,栋宇聿成。洁尔牲醴,用告神灵。地以人胜,人以地胜,维地维人,天极与并。爰俾诸子,学尔正直,学尔聪明,以成厥德。莲峒恢恢,书堂肇开,道在宇宙,神灵与偕。尚飨!
祭告白沙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六日,门下生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牲醴束帛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先生之灵曰:於乎!昔者夫子叹莫我知,而下学上达,德与天齐,故知者惟天。盖天德之妙,固不可以易易知也,其先生之谓乎!慨昔洁斋,扣趋讲帷,首闻勿忘勿助之指,无在无不在之规,立乎大中至正之准,无为而无不为。然而世之俗儒之卑卑者,知有而不知无,则疑以为穷禅;而禅伯之高高者,知虚而不知实,则又以为下儒。若夫先生有无虚实之同体,谁则知之?至其知者,见先生之不仕,则以为天民。殊不知先生两至礼部,拜官不辞,则亦未尝不欲仕也。其不知者,见先生之吟咏,则以为诗人,殊不知先生发乎性情,止乎礼义,则亦未尝有所作也。若夫先生出处语默之时,谁则知之?是故说梦者,不可以与夫人之痴,而古今知德者之为希也。水生也晚,而性则颛愚,曷敢自谓知先生哉?然尝亲受音指,裁决大疑,因自然之训,而悟体认天理之机。故於或处或出,或受或辞,或默或语,或合或离,中立而不倚,独行而无依,庶几不玷乎师门,不负乎先生之知。相见夜台於他时,而世之谫谫呶呶者,亦未足以与於斯也。今也以满秩南归,敬奠新祀,敢告心曲,匪夷所思,惟先生其鉴之。於乎!尚飨!
祭外祖墓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十日辛酉,外孙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牲醴之仪,敢昭告於外祖义爵云溪陈公、熊氏安人之墓曰:於乎!昔者王符尚无外家,而我外祖族豪且华。少戏摊钱,一掷十千,勇投於江,永绝后艰。爰及祖母,生财广土,外严内宽,亦仁亦富。我自龆时,随我家慈,爰避家难,外祖是依。伶仃孤苦,感祖德厚,是馆是谷,父不间母。弱冠游学,渐有知觉,以底於成,外祖是托。有诚莫将,有恩莫忘,念祖如母,悠悠渭阳。秩满南归,昧昧我思,薄奠於墓,庸罄我私。陈家之林,西冈之月,有溪沄沄,二祖来阅。於乎!尚飨!
祭甘泉洞土地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十七日戊辰,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仪,敢昭告於甘泉洞土地之神曰:於维名山,自昔有闻,未Y其源。今Y其源,有石磷磷,有水潺潺,水可漱齿,石可砺止。山德与比,嘉名我号。地设天作?。孰知其故?不期来臻。维我诸亲,刘、徐继陈,鸠工聚材,书馆以开。堂堂恢恢,诸豪诸子,学诗学礼,肇基於此。维我有神,惠我斯人,永於千春。尚飨!
谒朱文公先生庙庭文
丁酉二月十有二日,后学湛氏若水将达上都,取道婺源以渡大江,敬诣宋文公朱先生阙里而拜焉。三焚香,三奠币,三匝而三叹,其词曰:嗟宇宙之无穷,而斯人之多岐,往者余不及见,来者吾莫之知,或一分而一合,或浑沦而支离。维哲人之天挺以勇智,恒鸡鸣而孳孳,早得师於延平,将终身以为依。默体认夫天理,直上达乎精微,悟浑然以同体,别分殊以求之,乃毫分而缕析,博牛毛而茧丝。嗟夫!吾观乎先先生而言者之乱殽,非先生无以定其指归;后先生而学者之缪纰,非先生无以见其千里。愈趋而毫厘,抑孰知先生独悔夫枝叶之或繁,而前训之昧违,永发愤以刊落,收夫全功之一奇。彼呶呶者,何足以知欤?嗟余小子之颛蒙,少读先生之书以致於斯。今也之北,幸路出於名区,敬跽奠以陈词,维先生其鉴诸!
谒孟子祠文
维嘉靖丁酉三月旦,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将赴上都,经过趋谒於先师邹国亚圣孟夫子庙庭之下,其词曰:尧舜执中精一之传,至宣圣而益明;宣圣一贯之训,执事之敬,至我孟夫子而益精。必有事而勿正忘以助之数言,开其钥而启其扃,独发千古百圣之蕴,大中至正之经。俾梦者以觉,醉者以醒。不然,则不及者见之或以为执一,其过者见之或以为窈冥,而不知敬一之义,无在而无不在,勿忘勿助之中间,为本体之至当,所谓至神至诚者也。然夫子之於尧、舜、宣圣,指示廓清,比诸武德之雄,莫之与京者矣。某也无似,尝谓苟志斯道者,宜一日百拜,乃为称情。今兹过境,敬谒庙庭,奠币陈词,虔告神灵。尚飨!
奠於潜骆知县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六月戊申朔,越初十日丁巳,旧知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香币之奠,遣官致告於近故於潜知县骆君明府之灵,曰:於乎!子昔从吾成均,观心性之章,而升观光之堂。吾谓而弟君举之贤,胡为高隐而深藏,不游学於上国,而博观乎四方?及乎尧知从吾两京,廓广大而高明,吾於是每夸韶阳之有二难,为五岭之光。子试牛刀於於潜,曾未两易乎星霜,以学道而爱人,冀礼乐之可兴。人曰:「无乃今之迟钝者欤?」吾曰:「庶几乎古之循良。」子志於循良,而行未成,而名未彰,独赍所志,一日无病倏然而亡,使吾抱无涯之伤。於乎!天其可量?天其叵量!束帛炷香,与哀俱将。魂无不之,无?异乡。尚飨!
诔谢生显妇孝烈戴氏文丁酉八月二十三日
於乎!侯严兮若考!侯慈兮若妣!若严若慈,侯有若子。身之学兮,百士之雄;腹之存兮,五经之笥。严慈遣俾兮,从 予万里;登歌乎罗浮之巅,穷窥乎南海之底。夫何上天之仁,负兹一门之义,子为母毁兮,妻为夫死。方属纩而未绝兮,及引绳而先逝。族党为之奔号,鸡犬为之鸣吠。其始兮许不先贰,其终兮死不后泚。敬予为诔以表之兮,以为世之忘亲贰君,不忠不孝之愧耻。
奠伍母余太安人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九月丁丑朔,越 日 ,忝戚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束帛庶羞之仪,奠告於伍母余太安人之灵曰:於乎!安人,女德之懿,贞静恭让,岂意遽弃善养乎?岂意遽弃禄养乎?贤子之善进,进而未艾;而其禄享也,骎骎而方长;岂意遽弃二养而长往乎!吾归省墓,虽未及登堂而瞻仰也,然闻之人,每羡安人年跻上寿,体气未?,而神犹洋洋,发落复生,而犹尔苍苍,食步之常常,笑语之扬扬。故吾每赞而子,宜迎养而来常,遂迎养而来常也。岂意遘疾弥留,而药莫能胥康,不二三月而奄忽以亡。子乃追悔动劳母来,客死於他乡;吾谓母在天涯,而子侍膝傍,犹夫在室堂也。夫何悔?夫何伤?否则食旨乌得而怀将?病药乌得而亲尝?属纩抚敛,凡送死之大事,乌得尽其诚敬?是未免乎抱终天之惶惶,魂无不之,返於下冈,亲情哀感,荐告一觞。尚 飨!
奠上舍罗民止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朔,越二十日丙申,旧知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遣男柬之,敬以牲果香帛之奠,告於故上舍民止罗君之灵曰:嗟乎!民止,胡乃遽尔而奄忽以死乎?世之谋人割人者,多享大位,长年久视,以庇后裔。若民止孜孜自力於为善,而乃穷贫孤苦,遂以早世,岂非所谓「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乎!夫以乃祖一峰公之硕学名德,曾不小试,而其积庆,犹将百世是庇。乃民止之静一,能世家学而益求大备,不使少延而遽止是耶?昔讲白鹿,同异纷然,子渡江湖,折衷新泉,予颇分析,有诗赠焉。众口嘐嘐,子心益坚,再究两都,上舍成均。自落告归,乃罹内艰。我过螺川,闻子乡还,不得一晤,我心惄然。今秋周生,告子重泉,斯道羽翼,又失一贤。亦复何意?悠悠苍天!嗟乎!子之为善,竟不获天之佑矣,而祖之积德,竟不庇其后矣。嗟予莫与羽翼斯道矣!有志者竟不能不为长悼矣!嗟乎!天乎!此憾谁诉?炷香奠帛,寓文敬告,尚其歆此!
奠程母袁氏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在丁酉,十月丁未朔,越七日癸丑,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束帛炷香之奠,告於程母袁氏大夫人之灵曰:昔者孟母,断机教子,轲氏因而游学於鲁者,数年以成大贤。尹母教子,知以善养,而不知以禄养,卒成彦明之善。古今称母之圣善,必首孟母,而尹氏之母,亦称贤哉!今大夫人其殆孟、尹之母之俦乎?令子辙也,从予十年而所志益坚,汲汲焉惟道德之勉旃,而闻达不求焉。然则父母岂不曰「吾知尔以道显,而不知尔以爵显也」乎?岂不贤哉!岂不贤哉!上堂称水菽以为欢娱,下堂读孔、孟之遗书,父母恒愉愉,妻子不嗟嗟。母其长逝,可以无遗憾矣。尚飨!
奠王鹤山司成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在丁酉,十月丁未朔,越二十日丙寅,友人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币之奠,敢昭告於故友大司成鹤山王先生之灵曰:於乎!胡然!胡然其天!鹤山已乎!长谢人间,千里停云,我瞻鹤山,鹤山不见,使我心烦。何以怀诸?学与德与?维道维义,誓不以私。昔我特立,人将下石,君为排难,濡足拯溺。昔我独行,群小是惩,公暨告公,谗邪是膺。道斯义斯,今则亡之,罹斯多口,云胡不思?春夏之间,及兄春官,报我哀疏,酬我慰言。倏忽讣音,来自传闻,是耶否耶?乃乡之人,诚匪讹矣。天乎!何意?胡佑他人,而不慭遗君子?鹤云之长,浙水汤汤,寓奠陈词,永矢弗忘。尚飨!
奠毛古庵黄门墓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十二月丙午朔,越十九日甲午,友人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币庶羞之奠,遣官致告於故友黄门古庵毛先生墓曰:於乎!公其已乎!公其已乎!悠悠斯世,寥寥斯文,浩浩斯道,负荷之者亦几何人。而公忠信之资,挺然之身,迈往之志,出而不让,以当夫仁。卓焉而特立,绝类而出群者,忽焉而亡之,以归於穸窀矣。始余闻讣而悼,悼而伤神,实为斯道、斯文、斯世,歔欷涕泪而不可禁。况值夫时事之多故,斯人之邅迍乎!以兹腊望,会葬之辰,将谓吾若未得请,不得躬执绋,则当遣以代执绋;身犹系於官,不能亲往视窆,则必遣代往视窆,以庶不忘乎平生之言。讵意期依辰至,事与心违,二者已不得遂,而况於身亲之?徒使余抱怅怅之憾於无垠者哉!斯怅斯憾,谁其知之?知之者,其惟公神灵之临乎?公之体魄永奠於幽宅,公之神无所不之,与死而不亡者,亘古而长存,昭昭不昏。独鉴於余之跽?,尚其歆之!
奠陈公赞谟文
维嘉靖十七年,岁次戊戌,十月辛丑朔,越二十六日丙辰,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香烛束币之奠,遣官致告於居士陈公赞秀士之灵曰:嗟嗟!公赞,何逝之亟!世之无资无志者,类不足责。天与之资而志斯立,独啬之年而未造其极,岂不可惜!嗟嗟!公赞,敦朴之质,沉毅之力,抠趋大科,八年一日。后洞藏修,九龙游息,於时乾乾,不忘终食。我仕行义,邈天斯北,问讯南来,予守不忒。丙冬还樵,子病不适,初晤小瀛,遂尔暌隔,今春以来,书亟再役,谓我归疏,十上必得。予曰:「归裁!实维我志,圣明之下,进退叵易。来岁俟间,丐天可冀。」报书未抵,讣音倏至。於乎!昔在大科,相期诣道,大道堂堂,维人自造。蔼蔼公赞,有志未就,素业中殒,可惜可悼。嗟美公赞,非仁无存,非礼不蹈,视世之人,如狂如盗,如醉如梦,终天不悟,彼长何为?彼短何故?达人有知,画夜之道,则亦奚憾?则亦奚慕?哀哀公赞,尚其歆此告哉!
奠庄惟正秀才文
维嘉靖十八年,岁次己亥,闰七月丙申朔,越十有八日癸丑,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敬以炷香百、束币一,遣官致奠告於近故庠生庄惟正秀才之灵曰:昔予正卿南礼,子屡越江见予,予见子之质重而行端,庶几笃敬而忠信者乎!知子为定山公之枝,即视子如定山公,望子如定山公。今年之夏,子又越江见予南吏中正之堂,予见子之质信重矣,而行信端矣,庶其忠信人矣,笃敬人矣。及予涉江,候哭圣母梓宫於江浦,子恳迎馆予於尔家,将避房以处予,予曰:「不然!厅事可寝矣。」见子之事我之心矣。予则乐处於船,船处未二日而返,予谒定山公之祠曰:「陋。」必新之廓之。予署礼篆,犹遵例毁淫祠,江浦高尹移文请淫祠女贞、裴家二庵之判在公用者,以助新定山公祠。予曰:「义举也。」回文许之,而贡也不一我报,予颇讶之。噫!孰知子之於时已在病疮哉!既而使走来问医,医与俱往,日望子之瘳也。孰知子之竟以此逝哉!予尝望贡也与寀也,振定山公之后,庶枝芳而本昌,孰知子之一至此哉!寀也来讣,予为之饮泣不已。於乎!哀哉!予系官守,不能往哭,盈盈长江,奠此心曲,尚其歆之!
奠司训邓贲斋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三月癸巳朔,越九日辛丑,友人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刚鬣柔毛清酌庶羞之奠,告於近故友京学司训贲斋邓先生之灵曰:於乎!贲斋,何遽至是乎!何遽止是乎!深居简出,吾谓当官不可若是其傲睨也。曰:「吾近患漏痔,往往而惫,匪不欲亲,?不可以骑。」旬日告苦,予乃躬诣,对语楼下,与素无异。初七报剧,欲绝数次,卒试遄观,定心微气,八九复然。吾亦两视,一剂不疗,过午奄逝。於乎!贲斋,而遽至是乎!追惟厥初,后先同志,子年英妙,谓圣可至。同游白沙,立雪门地,道逢恶少,莫打敬字。予来水藤,诚之兄弟,诗话夜阑,联舟江涘,同登翳门之关,穷探西樵之幽密,七十二峰,历历予记。及予卜筑於烟霞,子亦铁泉而是艺。予落尘网,余二十。子膺贡书,师儒首寄,作人范模,倡明道义。高谢诸生,毫发弗利,一时闻者,鄙夫可宽,懦可立志,其亦冀北马群之一骥也。於乎!追惟厥初,方予斋戒以请教於讲次也,自然之指,勿忘勿助,而必有事者,子时有闻之乎未也?归求忽悟体认天理,而翁言:「循是,圣贤佳处,何患不到!」子必有闻之乎?既也,曷子尝言:「见予心性之图,在樵之时,犹在疑议。今也释然於心,不逆於志,若口之嗜味,虽欲舍之而不能置。质诸鬼神,建诸天地,考诸三王,百世以俟,圣人复起而莫之易。吾常寘之座右,与太极西铭同为左契。」於乎!贲斋,此又何以超然而独诣耶?吾方期子晚年以进进乎道而未艾,率此适道,天畀之弘毅,任重全归,而夭寿不贰,俯不怍而仰不 愧,没吾宁而存顺事也。於乎!於乎!孰谓贲斋而遽止於是耶?然而临终而不乱,阳裔裔正而就毙,不怵不惧,不语后事,则公亦通乎昼夜、达乎终始而无二者,亦何遗憾於斯世耶?於乎!尚飨!庚子三月初九日
诔太学生程生镔文
维嘉靖己亥十月三日,谢生显告太学程生镔之疾且革矣。守南京兵部尚书甘泉翁,亟以苏合丸使速疗之,不苏而死矣。翌日戊辰,若水遣官以纻衾往赙之,且哀之而诔之以词曰:嗟乎!程生;嗟嗟乎!镔,昨廿日新泉之讲,知好与乐,何其温而文也!方将期子以求仁也,以不坠先君之思,以如存也。何嗣续之未有其人,而一旦归化而神耶?岂或疾之未谨,以亡其身耶?世之积恶於百千,而享福寿者比比,又何言也?岂天地之不仁,为人之君子,而天之小人耶?嗟乎!嗟嗟乎!天亦已焉哉!
祭亲家彭芝田先生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一日戊子朔,越二十四日辛亥,忝戚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於故亲家大奉常芝田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芝田,哀乎!芝田,惜也!芝田,伤乎!芝田。夫以聪慧如芝田,明敏如芝田,才如芝田,孰如其贤?相彼凡羽,群飞刺天,以彼其贤,往遭迍邅。岂实命之?不犹抑所。比之匪人,匪我比之,以才以贤,人自比焉。亦复侃侃,亦复谆谆,回邪为正,亦庇缙绅,亦擸虎须,为人解纷。履虎既咥,以怨化恩。视将廷鞫,公在支持。张公就语,可知其概,非其豫谋,嘱令勿悔。夏公亦言,匪芝田之意,嫁祸倾人,若人之自幸。吾曰:「如是,何不上闻?」光明峻伟,人畴不钦!贷嬖及公,代朔是行,安土为家,坎利屯亨。明明我一圣,沛此大恩,间关万里,归乐园林。乃复冠绶,乃复旧衔。维公发科,二十四寅,天曹翰苑,大常岩岩,中更罗织,在人何惭!仲子缔亲,道义以兼,莫直公屈,寔戚我心。丙丁南还,获与语言,矢以遂归,同游江山。岂谓中途,闻公讣音,使我哀伤痛惜,而不觉叹息之深。於乎!芝田,兹陈薄奠,敬侑斯文,庶几其鉴之。於乎!尚飨!
归休祭告先师石翁墓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初二日己未,门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庶羞清酌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先生之墓曰:水也言念在昔,欲归未归,惟其时矣。言孙行危,哲其机矣!欲行夫子之道,溥其施矣。然而仅以明夫子之道,折群疑矣。淹留无成,今兹其归矣。君亲师一道矣,昔者曾子,战战兢兢,临终而启手足,惧亏体辱亲矣。□□□事君,亦战战兢兢,临归而自省厥躬,惧失身□□□。今也既归,犹战战兢兢,而自思以不亏体失身□□□子之门矣。天心陈词,奠告墓下,自兹以至於未死,亦战战兢兢,扩充素学,毕吾年矣。惟夫子其启佑焉!尚飨!
祭县丞刘应言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初二日己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南京刑部主事冼桂奇,敬束帛□□□□□□□□□□於□城县县丞命庵刘应言之灵,告之曰:於乎!□□□遽至於是!子生而早慧,家学有自,志学南雄,从闻道艺,谒选天官,□□□□□□□□□□□□□佐吾邑,小民称惠,群吏称[治]。士夫称贤,翕然罔异。子又何修而能卒致也?及乎恪勤乃事,□□□日,殚精毕力,□□陨坠。□□不周,俯仰称匮。然□子之守身正终,又何□也!水等於子,恩义师友,父子兄弟,哀痛不足。奠告以意,子其归矣!无忧严侍,尚其歆之!
告天关土地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二十一日戊寅,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昭告於天关土地之神曰:□天□□□天开□关□□□□□□□闲曷居匪仁?曷处匪义?□□君子,曷立匪礼?吉□□时,栋宇斯栖。敛时五福,维神庇之。尚飨!
祭赠刑部主事冼君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二十三日庚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敬以牲羞果酒之仪,遣门生李公秀祭告於赠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履斋冼君之灵曰:忆昔与君,一日亦雅,语默意志,知为贤者。伊贤曷征?亦征趍庭,亦征正阃。外训内贞,其训维何?伯也倜傥,放达自慕,知过勇改,鼎新革故。仲也敏文,愤世解组,入山相从,一变至道。以二能子,知君能父。其贞维何?中居不户,柏舟自矢,自崇俭素。伊昔三迁,不离尘土,母以子隐,罗浮高蹈。知君刑於,维以能母,於子尽父,於妇尽夫,夫义父慈,乡党作孚。敬寓一奠,式以陈词,幽明感应,勿替引之。尚飨!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九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志铭
赠承德郎刘公配安人王氏合葬墓志铭
赠承德郎刘公卒之十有一年,而嫡室黄氏安人卒於京师之官邸,距贰室王安人之卒十有九年矣。其子驾部主事文焕,谋以黄安人之丧归,而合葬於兰家左之原。介其友黄门马君敬臣以状求铭於甘泉子,乃诵公之世系曰:「公讳杰,字世英;祖曰聚,世为山西怀仁人。考曰忠,应戍大同中护卫,调定州卫,遂为定州人。有子四:一曰芳,二曰顺,三曰俊,四则公。公生於正统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终於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黄安人乡闻人俊之女,生於正统六年正月十三日,卒於正德六年十二月十五日。王安人元显官浩后之女,生於天顺三年,卒於弘治六年八月二十日;生子一人,驾部主事文焕也。孙男曰堪,女曰兰、曰桂。」又曰:「与安人之赠,以文焕贵也,正德辛未上两宫徽号之恩也,黄嫡而王生也。」甘泉子曰:「可以考世矣!」乃又诵公之懿行曰:「公生不从儿弄也,语必不妄也,丧其父母三兄,必竭力也,抚其兄之遗孤以有成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孝慈矣!」乃又诵公之贫也,力作成家而菲於自奉也。语人曰:「各一尔业,食尔力,无暴殄尔天物。富人之子,暴若物以败厥家者,往往可戒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勤俭矣!」乃又诵公之不遗故旧子弟也,必问曰:「汝何营而足?」曰:「不足。」必济之。必且教之治生,有称贷者,必不问其息;有不能偿者,必毁其券。又曰:「客有醉遗囊金者,公藏而待之,遗囊者至,尽还之。请中分焉,公不可。」又曰:「尝岁凶,人冻馁死者相藉,公出金痊之,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昭厚德矣。」乃又诵公之严以治家也,家人有饮酒者,不敢见公面;里中人有酒失者,不敢过公之门。人有过,公面折之,公亦罔有后言。故富而人不嫉,直而人不怨,与之游而人不斁,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昭德化矣!」乃又诵公之教驾部也,幼即令学书习礼焉,无少假之。长即择师教之,严督每至夜分,公亦至夜分焉,无少假之。曰:「惩我之失学,欲尔之成,博尔学,明尔理,莫我之若。」又曰:「吾欲尔之成,独富贵乎哉?尔之弗成,独不富贵乎哉?」甘泉子曰:「可以昭教矣,教义方矣。」乃又诵公之疾大渐也,出其公资,命某侄掌理之,某尝曰:「若乾。」及公出焉,则又「若乾」,溢其数焉。无少私其子,私其子者以勤学,曰:「汝孟子书成诵否?」言讫而绝。湛子曰:「可以昭公矣,正终矣。」乃又诵黄安人之归公也,佐公以起家,公实赖之。其事舅姑以至孝,舅姑实赖之。甘泉子曰:「可以昭妇道矣。」乃又诵安人之出入有度也,弗事饰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女德矣!」又曰:「驾部,贰室王安人出也,黄安人抚之如己生焉,王安人卒,黄安人哭之几绝焉,而抚驾部益笃焉。」甘泉子曰:「可以观逮下矣,又以见王之良矣。王之弗良,则黄不哭,哭不哀;虽哭不哀,则王之良未至,未至若此也。」又曰:「公既没,黄安人尝诲文焕曰:『勤尔业,卒尔父志,吾有以报尔父於地下。』乃泣。文焕亦感泣,益自奋励,故举乡荐,举进士,以有今日,黄安人成之也。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观母道矣,且以成妇矣。」是皆可以铭诸!铭曰:「恢恢著姓,其源孔邈,刘子言中,乃显其国。断断承德,如(王)[玉]出璞,孝谨传家,施及闾郭,有闻其风,亦足敦薄。观厥贻谋,孰曰未学?婉婉安人,女中先觉,诲成厥嗣,弗惭顾托。耿耿小星,光於帏幕,孕毓贤秀,荣及冥漠。永归同藏,亦大其域,维石不朽,我铭有确。」
明故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改葬墓碑铭
惟明宣德戊申岁十月二十一日,白沙陈夫子诞於新会,惟育成於妣旌节林氏,惟生於考琮乐芸之既卒。乐芸生於渭川,渭川生於东原,东原生於判,惟乃高祖。惟夫子有生乃异,始读孟子,志於天民。二十年举於乡,二十有七年罢於礼闱,从学於吴聘君,闻伊、洛之绪,既博记於群籍,三载罔攸自得;既又习静於春阳台,十载罔协於一,乃喟然叹曰:「惟道何间於动静?勿助勿忘何容力?惟仁与物同体,惟诚敬斯存,惟定性无内外,惟一无欲,惟元公、淳公其至矣。」故语东白张子曰:「夫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藏而后发,形而斯存;知至无於至近,则何动而非神!故藏而后发,明其几矣;形而斯存,道在我矣。夫动已形者也,形斯实矣,其未形者,虚而已矣。虚其本也,致虚所以立本也。」语南川林生曰:「夫斯理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更有何事?上下四方,往古来今,浑是一片。自兹已往,更有分殊,终日乾乾,存此而已。」甘泉湛生因天壶梁生以见,语之曰:「噫!久矣!吾之不讲於此学矣。惟至虚受道,然而虚实一体矣。惟休乃得,然而休而非休矣。惟勿忘勿助,学其自然矣。惟无在不在,心其无忘助矣。」问体认天理,曰:「惟兹可以至圣域矣。」问参前倚衡,曰:「惟子是学矣。」问:「东所张生敏也,子何不之讲?」曰:「弗问弗讲,且顺其高谈,然而禅矣。」甘泉生曰:「夫至无,无欲也;至近,近思也;神者,天之理也。宇宙,以语道之体也。乾乾,以语其功也。勿忘勿助,一也,中正也,自然之学也。皆原诸周、程至矣。惟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行其所无事焉耳矣。惟夫子学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自然故有诚,有诚故动物。」惟岁丁亥,游於太学,祭酒邢公为之彰誉,一峰罗子、定山庄子为之左次,辽阳贺子为之从学。惟岁壬寅,方伯彭公、督府朱公为之荐其才,夫子疏於朝曰:「臣母贫贱早寡,俯仰无聊,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异乡,臣母之忧臣日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臣又以病躯忧老母,年未暮而气则衰,心有为而力不逮,乞归养。」钦授翰林院检讨,不辞;自尔荐书岁至,不行;或劝之著书,不答。夫不辞,以尝系仕籍也,恭君命也;不行,达可行志也;不答,著述之精寓诸诗也。夫道,知语默动静而不失其正焉耳矣。惟弘治戊午遘疾,弥留弗兴,越二年庚申二月十日乃卒。方伯周公葬之於圭峰。越二十有一年,惟正德辛巳,胤子景云谋及门下晋江知县梁生景行、翰林院编修湛若水、庠生邓生、德昌汤生□、太学生赵善鸣、处士梁生景孚、黄生昊曰:「惟予家中否,惟予兄弟二人,景昜也先折。惟诸子弗振,惟我显考之藏卜罔知吉至,以累子。」若水等乃以邓生、汤生,具以十一月十二日改葬皂帽峰下。闻於宪长汪公鋐,以闻於巡按谢公珊,下於府太守简公沛,为助之白金。总镇韩公庆闻而先助之,吏部方公献科益助之,府命县典史贺恩、义官邓南凤、士人马国馨董葬事。乃襄事余,置祭田,买其前湖,湖曰「自然」,昭至学也。昔者水也闻诸夫子曰:「天下未有不本於自然,而徒以智收显名於当年,精光射来世者也。」夫自然则诚矣。是故夫子之生也,人荣之;其死也,人哀之;其诚之所为乎!铭曰:混沌既凿,源远益分,分乃支离,体用弗原。孔孟而后,若更一门,门各为户,竞出异言。浑浑濂溪,有沿其源,一为圣学,示我大全。学绝道丧,千载棼棼。天笃夫子,握会之元。泝程而周,再复浑沦。何名浑沦?溥博渊泉,直指本体,挽漓而淳,孰惑寓言?孰惑其禅?惟此天理,二途判然。师於救世,可谓元勋,念功考德,永护兹坟,毋毁支木,以伤其根。嘉靖元年正月
明孝义处士程君用衡墓志铭
嘉靖甲申,甘泉子莅教南雍,开观光馆,以延四方游学之士。祁门有儒程生镐肇来从游,问圣贤之学。乙酉丁亥居观光者逾半载,志行确确尔,甘泉子贤之。其明年戊子,复游於新泉精舍者三阅月,前之确确尔者,廓廓尔!於时甘泉子已贰天官之卿矣。既退修於维扬之行窝,三月而复来,誓若不可反焉,又益贤之。问曰:「子之世德,岂有自乎?」对曰:「吾祖用衡府君讳枢保,号燕巢夫者,世所谓孝廉也。九岁而孤,不嬉戏,好读书,励廉耻,敦礼义,力孝友,睦族党,赈饥贫,弃举业之习,不诡於俗,独追古人而从之。给事中汪庶民、王等上其孝行於朝,以孝义貤之官,诏有司优礼焉。篁墩学士修统宗谱以贻之,不受,曰:『不可。不同而强同之,是乱宗也。』」甘泉子曰:「吾知其有所自也。夫然而祖之上,又有自乎?」镐曰:「燕巢府君考载熙公而祖还春公,曾祖於仪公、高祖仁山公。仁山公乃奉皇祖诰敕,保障番昜。诏封功臣,弗就而逃之淮西,世所谓明哲者也。」甘泉子曰:「是宜其有是孙也夫!」镐曰:「夫镐非能然也,乃伯父寿官景,仲父义官昺,克嗣祖德。吾家君晟也,隐德业儒,遣镐游学,必如孟子数载无归,以成大贤者。」又曰:「吾祖生於 年 月 日,卒於 年 月 日,寿七十三。初葬於下村,改葬於还村。嘉靖乙酉,又与配於氏改葬於东坑象鼻之原,石未有铭,敢以丐於先生。」甘泉子曰:「吾不轻铭人墓,以若子暨孙有若祖,得无铭乎?」孙男七人,自镐之外,曰錧、曰镜、曰镌、曰针、曰锜、曰鏻。铭曰:祁门善和,有伟一贤,脱去凡俗,独进古人。古人维何?维孝维义,不苟不诡,言行毅毅。生勿儿嬉,孤鞠母氏,形影相吊,为命一致。维孝於亲,维义乡闾,维以温清,维以恤饥,维执不求,维公不私。母节未表,徒步京师,精诚感动,遂以孝闻。天子有嘉,诏貤之官,家政克施,外内服从,人亦有言,司马之风。维土有蕃,维木有根,世而不信,请厥孙。
明中奉大夫江西布政使司右参政项公墓铭
刑部貴州清吏司主事屠君應?狀其岳翁江西布政司右參政項公之行,以公之季子刑部主事錫來請銘於金陵新泉之館。状曰:「公讳经,字诚之,别号怡庵。其先洛阳人也。九世祖宏度,宋乱避地家嘉兴。宏度生仪甫,仪甫生伯通,伯通生达卿,达卿生永原,永原生邦,邦生衡,世有令德,阏而弗施,遂生子忠。忠举进士,为刑部主事。土木之变,从英宗皇帝北狩,归而进郎中,累迁至兵部尚书,有大功於西边,还定荆襄,卒谥襄毅。性刚果,身数犯难,以能保功全身,既卒,诏录其子若孙为千户,世世弗绝。配鲍夫人,生二子,长即公,次曰绶,惟先生幸畀之铭,以光於前文人。」又曰:「公生而哲灵也。八岁学记诵,即善记诵;少长学文辞,即善文辞。比弱冠,以荫为太学生,即又试右太学诸生。成化辛卯,举顺天乡试,越七年丁未进士。」又曰:「公始授南京福建道御史,奉命简阅内库,循固实,稽羡余,内库豪贵无敢冒利者。又视南城,而南城无敢夜聚。按江表而江表宁。上章论利害者凡十有一,皆曲尽事理。升知太平府而太平理。曰:『惟时建康之南屏,实惟国家之股肱,独不可使彼民贫。』乃身?循之,流亡来归者万计。彭中丞礼、邢御史凤交荐於朝。惟先生幸畀之铭,以光於潜德。」又曰:「公奔襄毅公之丧,太平民留者塞道,公泣而谕之,乃稍稍引去。公乃兼程驰回,悲殒号极,几不生,凡六日,而后食饮。即食饮,人弗强之,犹弗食饮也。其孝有如此者,惟先生之铭是祈。」又曰:「起复,移治临江。临江壤接袁、筠诸郡,土寇出没其间,前有司率玩暍养患,民无休居。公悯曰:『夫临江与太平异也,寇弗击,民弗宁。』乃立捕诸豪贼百八十人按之,一郡肃然,夜户不扃。逾年,临江大饥,米石千钱。有司方请赈,公曰:『民饥就死矣,必请而赈,毙将何待!赈而弗请,罪在太守,太守宁以一身活数万人。』於是发府库金数千,建和籴之法,民赖以存者无筭。时监司督赋方急,公入诤曰:『化理民命为重,民惫矣,以杖驱之,是束羊加石而沉之渊,直速死耳。民尽死,赋从何出?太守死不奉命,太守死不奉命。』监司怒。继而岁大稔,民感之,各思报德称赋,洒洒然入恐后矣!卒为诸郡先。其仁爱感格如是,亦足铭矣。」又曰:「方逆瑾擅权,吏多入赂,公弗赂瑾也,瑾怒。或以告公,公曰:『乃人各有志也,彼乌怒?即怒,吾命耳。』卒弗赂瑾,然心知祸之将及也。寻又移治汀州者期月,政尽举。瑾怒甚,乃卒檄致仕。公致仕,汀州民留之又犹临江也,已乃夜遁去,瑾怒益甚。时公弟绶为千户者,进指挥矣,又从征广右有功,於是矫诏缚绶编戍辽阳。居无何,瑾诛,诸赂瑾者皆败。台谏荐公抗直可大用,公曰:『吾乃今可休矣!夫人处世,倏若飘风之过耳,吾五十余矣,吾宁千里为吏,俯仰人作强壮态,吾孰若林皋自怡也!』乃自号怡庵翁。具疏请老,上允之,授江西右参政。盖致仕又十年而今上登极,又七年,大礼书成,俱推恩天下,诏两进阶至中奉大夫。其节介恬退若是,又可以铭矣!」又曰:「公教子严而有方,尝曰:『夫起家者,犹治田尔也。吾先有厚畜矣,至我襄毅公辟之树稼焉,而守於予。夫善守未必有终也,小子识之,其毋忘尔祖矣!』」又曰:「襄毅公遭谗屏居,公时虽少,亦夙夜抑畏,惧贻襄毅公忧。比为御史,而弟绶以指挥署苏州卫。公令绶奏署嘉兴,所以侍襄毅犹己在。绶亦善事襄毅公,无弗若公在也。襄毅公卒时,又有幼子矣,公周悉抚爱,讫有成立。襄毅公廉无所遗,即少有遗,公尽分授之,弗私也。初公为举人,居鲍夫人丧,比又居襄毅公丧,皆善执礼不随俗,其子弟无敢弗执礼、居丧随俗者;乃昏娶不论财,其子弟无敢论财者;居常不私谒郡邑,其子弟无敢私谒郡邑者,是宜若可铭也。惟先生幸畀之铭焉?」甘泉子曰:「予观於状,而知参政之贤,贤於人人矣。是故本襄毅以达宏度,表世德也;本之学艺,昭才异也;简阅按视,爰有章奏,明经济也;纪太平临汀,彰政理也;赈济而以身易民命,仁之发也;奔丧表孝,诚也;三郡之民遮道以留著,遗爱也;遇祸滨死而莫以赂免,节介也;起废引退,可为而不为,廉也;谨事父兄,成化子弟,文知武勇,以裕於后昆,善作述也。足以铭矣!」公生於景泰壬申,卒嘉靖己丑,享年七十有八。娶赵氏,继田氏、王氏。男三,长镛,千户,今从征交南,次铠,鸿胪序班,次即锡。女三,长适南京左府经历吕言,次即适屠主事应?,次适太学生沈惟[锷]。孙男四,元淳、元深、元淙、元涍。孙女七。墉等以 年 月日葬公於 山之原。铭曰:奕奕项氏,右於嘉兴,有宋宏度,避地来宁。仪甫、伯通,乃生达卿。永原、邦、衡,遂发忠生。七叶令德,德蓄而植,植久以深,厥果乃硕。忠寔襄毅,仕功永锡,帝褒世官,以报显绩。是笃参政,生则灵颖,曾荫太学,遂举两省。爰擢柱史,三州是领。上旌下欢,赫赫整整。救民发廪,维以身任。监司有尤,天与大稔,民争入租,报德孔牣,我哺我苏,父母我轸。罹时孔艰,逆瑾煽权,弗从众赂,竟以祸延。公曰:『去已!又何难焉?』即以夜遁,民莫攀辕。邪诛正厘,台谏荐之,公曰:『可休,林皋自怡。』上疏陈乞,遂获所私。厥胤文武,余庆是贻,庶美具有,厥自奚取?克施有政,君臣孝友,孝友於家,式训善守,以子弟材,罔有间口。维山有原,维水有源,维公幽宅,以千百年。
明赠吏部郎中鄠南苏公配封太宜人赵氏墓志铭
志曰:父子之爱,天性也。以天性相感,岂有穷哉!故父母之生子也,爱其生矣,必欲长养之;既生而长矣,必欲教成之,以达於贵显。夫然后父母之慈爱以尽。人子之报其父母也,既温清定省以安其体矣,又必欲怡颜承志以欢其心。体志安矣,必欲备物显扬以尊崇之,夫然后人子之孝爱以尽。是故慈孝相感,皆天性也。吾於苏母赵太宜人者,其有征哉!其有征哉!赵太宜人,故河南鹿邑望也。曾祖为福建参政,至祖斌隶戎於陕西西安前卫,父逸庵升,母刘氏太宜人。生而静贞温穆,端凝自持,不逐群女嬉笑,力女红以为常。笄而言动益谨,暗合女诫,父母选择以归赠吏部郎中鄠南苏公文通为元配,生一子,工部侍郎民。谨蒙养,勤训以义。能食,则曰:「以礼食。」能言,则曰:「毋妄言。」及就外傅,则曰:「若日何学矣?」必曰:「必若古之人某也,必若古之人某事也,必若古之才子弟某也,某事也。」弱冠举於乡,而鄠南公卒,则曰:「毋扰尔以家事,予其宰之。夫学以志先,毋以事夺尔志。尔志於学,以振尔业,用光於尔早世考。」故民肆厥学业,荣举进士,知榆次。榆次健讼且善谤,则谓之曰:「儿,尔无剧之患,患公与清耳!惟不私可以息讼,惟不贪可以弭谤。」乃邑大治,大著贤能声。起为兵部主事,忤权奸,谪播州桐梓驿丞。太宜人则谕之:「尔毋以我弃官。臣之事君犹子事父,父命不可违,矧君命乎?其勿我系念也。」及权奸诛,召还为工部,更吏部,由主事历员外郎、郎中,处铨曹地以嫌,然而无间言,皆宜人谨扃钥、察内外所致。以故及民为太常、为太仆、为光禄、以登侍郎,辄有清誉,非所谓生长教成以达於贵显,慈爱之至者耶?自民之令榆次、为主事、员外郎、郎中,历兵工吏之曹、太常、太仆、光禄公卿之陟,未尝不迎养左右,晨昏不离。故由太安人晋太宜人,服命、服享,禄养几三十年,志意谦谦,人曰:「贤哉!母也。」己丑秋,病胃矣。蹔止复作,作止无恒。民更医尝药,祈哀於天子,欲假晨昏须臾,就养母疾。既母疾不可以远归,且留医於京师,冀日愈。期明年得三品诰命致尊荣,以报生成之恩,遽意再期不起,卒卒於官邸,命也。非所谓既安其体志,而欲尊崇显扬之,孝爱之至者耶?非所谓天性慈孝之相感者乎?非惟天性之相感为然尔也,人合之亲亦有之。方太宜人之归鄠南公,鄠南公性严急,尚俭勤,又好宾客,太宜人课僮作,督女事,警惰节费,以适鄠南公之心,饮燕之馔,如夙具,又丰约中礼节,鄠南公曰:「吾得相矣!内助顺而良。」又推鄠南公之孝,以孝苏翁、潘姑焉。既结缡即事中馈,晨昏起居,缝纫烹调,柔暖以适其体,甘脆以适其口,候颜色,知嗜乐,以适其性。舅姑咸谓曰:「孝而恭。」潘卧病三年矣,太宜人躬致食饮汤药,毋或弗虔,潘感焉,临终执其手曰:「吾病良自苦,且苦吾新妇,新妇甘苦久不衰,真孝哉!真孝哉!愿天畀新妇,得孝妇如新妇。」及太宜人视侍郎之妇王如己女,王严妇职,则亦如太宜人然。至其孙幼平之妇,王则亦如王之式法赵宜人者,非所谓人合之亲,夫妻姑妇之相感以爱者耶?非惟夫妻姑妇人合为然也,至於上下主仆之相感亦有之。太宜人既宰家务,臧获男女之指众矣,推恩抚育,轸其寒饥而食衣之。男女之仆咸尽心力作,弗怨弗惰,比终之日,咸哭尽哀,如子丧父母然,非所谓上下相感以爱者耶?同乡太仆许子以状告天秀之同年甘泉子,甘泉子曰:「甚哉!予观於家,姻戚上下之相感以其心,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谓国天下之难治平,岂不谬哉?岂不谬哉?」乃为之铭。太宜人生天顺己卯六月五日,卒庚寅八月十七日,享年七十有二。某月日归葬某山。有女一,适士人何江云。铭曰:曷观乎母?以慈以教。曷观乎妇,以顺以孝。奉上逮下,勖乃家道。尊荣后延,其弗少延以待也。於乎!匪天,求安尔阡,以表其贤,於千万年。
明封宜人刘宪副配周氏墓铭
呜呼!惟兹同年广右宪大夫督学刘子介夫节之配敕封宜人周之藏,甘泉子铭之。或曰:「妇行不出捆,子之铭之也何居?」甘泉子曰:「吾有征矣!吾有征矣!吾上以征诸其夫子,下以征诸其胤嗣,是故上征尽妇矣,下征尽母矣。如其铭!如其铭!」铭曰:大庾周,周司马胤,以伪汉来归顺孝文,显祖时昌。丁酉春,宜人降?。惟宜人,范母易,生柔淑,惟贞默。闲内则,迪婉从。择好逑,督黉公。俨如宾,射俭勤,致孝敬,太宜人馔,必躬食。祀丰洁,簠簋饬,睦而姻,及娣姒,趋尔荣,让厥美。相督黉,力尔学,凡捆内,咸予托。亲馔饮,腆奉宾,御妾媵,恕以仁。教男鲁,爰及妇,有义方,闲女道,惟督黉。发省解,登乙丑,声始大。爰筮仕,司马曹,载迎养,谒妇劳。以直出,令宿松,将母祝,舟反风。助政理,严内外,杜幸门,赫声誉。守庆德,侍姑从,佥宪川,母归荣,副云南,宜人养。念垂白,无遐往,婴奇疾,既诀面。迁广右,不期见,子鲁音。适夙肖,命择师,阳明教,闻养心。亦暝坐,原喜怒,知心过。朝闻道,可夕死,卒庚辰,四月朏。兆杨 ,天竺山。孟冬望,称高坟。
明东园林君配郑氏合葬墓铭并序
莆田林子守新会教谕,有雅於甘泉子,因汤生□以状告曰:「?也不肖,幸少成立,舉於鄉,以至今日,先考妣成之也。惟吾考熥弥睿东园翁也,生於正统之己未五月六日也,卒於正德癸酉七月之廿八也。惟吾妣郑氏锦有章也,生於正统戊午二月廿九也,卒於弘治戊申仲冬之十七也。妣之葬也,在甲寅;考之葬也,在乙亥,其同茔在常泰里仑山[之]麓也。咸有潛德,久而未銘,?與伯氏在,足恥也。盖若□待子之笔而后快於心也?」甘泉子曰:「是孝子仁人之心也。吾与之善类也。」乃视状而铭之曰:维林氏,甲於莆,詹事披,居澄渚。产孔子,牧九州,端州裔,徒城都。及五世,乌石徂,瀛岳准,进士髦。三进士,出同胞,及洪弟。洪武初,辰遗爱,悬靴楼,生完孝,闻乡闾,终不仕,曰潜夫。再世隐,东园高。惟东园,少业儒,弃举业,称士豪。孝继养,念劬劳,事继母,爱敬俱,丧致毁。六十孤,弟少则,友兄模。直道行,秉礼居,谨暗室,斥佞徒。非宾饮,绝公庐,屏玩好,淡自娱,惟诗礼,传厥家?。工吟咏,三千余。厥配郑,胤南湖,闲女德,性淑柔,寡言笑,动则姝。相夫子,家理敷,致妇道,孝舅姑,事继乳,针澣澡,睦娣姒,恤有无,或少失,辄引辜。理中馈,洁酒餔,奉宾祭,自竭输。内政举,外德孚,严母训,教二雏,成厥季,翀、云、衢。主捆内,阈不踰,病且革,却像图。生并美,死同区,仑山高,埋双瑜。有考德,铭斯诹。
月林陈君配湛氏墓志铭
辛巳四月二十二日,圣主龙起藩邸,入继大统。五月二日,部檄以钦命起取若水於西樵山,予往告别县大夫,因过石滩,哭从姑母於陈氏。姑丈月林居士哭之哀,予益哀,予辍哀饮泣,慰之勿哀,愈慰愈哀,愈哀且病。予告曰:「病矣,勿哀。」犹益哀益泣,言曰:「而姑负矣,无及矣!若得子之铭,虽死犹生也,虽哀可慰也。而姑自十七而归於予,归予以而家迍难也,无所利於一财。吾念之,相敬爱益笃者,徒以而姑克勤俭、孝舅姑、和妯娌、恤(藏)[臧]获,且与予相接宾敬,生平无有悖戾,如斯而已矣。」又泣曰:「若得子之铭,死安而生慰矣!予将以嘉靖改元正月 日,葬於肖塘头石井山祖墓之侧,予死将同穴焉。庶乎生顺而死合矣。」姑生天顺四年七月十七日,卒正德十六年十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二子男,天与、天瑞。女一,许龙门功武廖氏子。姑乃伯祖汶之季女,出於元德庆路总管府治中露。月林,乡善士也,讳耿,字克明,世居石滩,洪武初郎中某之后。若水乃拜而铭之曰:惟夫哀慕,惟妇尽道,生死爱敬,可谓无负。传云「夫妇,与知能行」,考於斯道,其足有征。
明莒州守杨君配汤氏宜人墓志铭
宜人姓汤氏,讳淑,字淑先,嫁为莒州守杨君舫弘载元配,生明景泰四年癸酉正月一日己未卒,嘉靖五年丙戌八月二十日辛未,享年七十有三。以嘉靖七年戊子闰十月二十二日庚寅,葬於邑城西一十五里虞山之下湖村之原,与莒州居同穴。宜人无子,抱叔奠次子育之,名曰似。卒而别室生子曰仪。女二,适周氏、沉氏。仪槁形疏服走白下,跪告於甘泉子,愿丐之铭曰:「吾母汤也,自十世祖均莹赘常孰唐浦之瞿而家焉,而曾祖景德,而祖铭,而考礼,世传诗礼,而兄滋发身大学,而溯於五世祖镐避兵以家江阴,而Y於观察使左迁宿州司户公育也。以极於上党之宗,世有积善,是故吾母亦逑世德焉。吾母之归我杨氏,我祖安州守东溪府君为我考莒州府君择配,必以世德之家,如吾邑之汤乃可,且吾杨自唐叔虞而后伯侨,而东汉之华阴,今吾邑陈墩太尉伯起之祠,实号余庆。吾曾祖贻谷先生福、谷堂先生宗,积德以发於集,始举进士,后必将益大。今吾子舫也,有异质,事业未可量,其可不慎为择配耶?及吾母汤既归,吾母能畏慎孝慈,克修内教,不以家世财雄,而加我俭朴之族,乃尽去华靡,以就儒素。至於烹饪纫缀,虽既贵犹身任之,年踰七十,纺织或至夜分。每事必有常度,未尝以盛衰为丰俭,虽事变仓卒,而不见有烦劳惊窒之容。帏服整洁,兴居闲静,虽至亲爱子姓,莫不望而畏,君子谓之俭矣!勤矣!盛德矣!」又曰:「莒州府君未第时,或有讲习之会,典籍之费,上既不敢渎吾祖考妣,而下又恐汨吾莒州府君之心,纺织不继,至尽脱簪珥以资其用,故上下两不烦而事举。自少至老,凡交游手札、往来文籍悉藏之,虽隔数载,求之无有遗者。平居与莒州府君处,若对大宾然,未尝有戏言惰容。君子谓其妻道之顺矣。」曰:「安州府君治家有法,祖妣李宜人性复严重,而汤宜人为之冢妇,旦暮必率诸妯娌谒候起居。岁时祭祀燕享,率先趋事,礼文既著,而上下各安,家庭斩斩,无有违言。」又曰:「弘治庚戌,莒州府君会试礼部,李宜人忽构疾,吾母汤也,亲供汤药,左右扶持,衣不解带者两阅月,忧劳憔悴,人不能堪。诸女妇或欲趋代者,悉遣之,李宜人谕令少休,则曰:『诸妇皆夫在,能分外忧,服劳多矣,吾为妇,夫远游,未知姑疾苦,小小勤劳,皆妇职之常,尚谁让耶?』比疾革,李宜人执吾母手,仰天而叹曰:『吾昔奉先姑缪宜人颇尽心,缪宜人谓曰:「吾愿新妇,复得贤孝妇如新妇以相报。」今果然矣!』泫然泣下,就怀中出金珥一双,令付莒州府君曰:『若相吾面也。』自后每一见之,与莒州府君辄相对悲泣,凡十五载如一日。莒州府君卒,痛不自胜,遂以石匣盛珥,埋於墓下,君子谓其妇道之克孝,虽死如生矣。」又曰:「仪,别室子也,自脱襁褓,与诸女兄处,凡服食抚弄,必以先於仪。人或疑之,宜人笑曰:『非谓嫌於嫡庶,男女之分固当尔尔。』莒州府君谢世,仪也时方弱冠,犹未知向学,且事迷缪,家日屯蹇,无所聊赖。吾母汤叹曰:『无财而有人,束皙且不以为忧,人所虑无良后尔!』戒仪谢绝杂宾,屏居城南耕舍,尽发祖父所遗典籍,程而课之,视进退为喜怒,以有今日,幸不为废子。君子谓其教子之爱,而知劳其克慈矣!」又曰:「先宜人处娣姒僮婢,极加恩顾,勉其善者,而惩其有过,俾咸有成,无或弃坠也。昔先大夫莒州府君,尝建道端堂於邑城南,为耕读之所,僮婢聚千余指。吾母悉身先,为务本之业,衣食未尝不均,有力勤者必劳之,曰:『此衣此食,皆出汝辈也。』尤厚恤之。君子谓其御下之严且仁矣乎!」甘泉子闻之曰:「宜其铭诸!宜其铭诸!夫闺捆之言不外闻,吾孰征信哉?信子而已尔。若吾子者,岂有美而不述乎?与非其美而述之乎?弗仁弗孝,君子弗为也。且妇人德罔由见,见於厥子。嗟嗟梦羽,昔从予游南雍,吾视之,见其衣缟悬鹑,及登进士而不改。以能脱其靡俗,知其母教之俭矣。励志学古,不移於气习,虽及贵,犹进进而弗自满焉,知内教之素勤矣。视其爱汤宜人,如生己者之孝矣,又以知汤宜人之爱之如己出者,其慈矣。视梦羽之迎养其二寡姊之悌,而知宜人之爱女若子无贰心之所感,信甚慈矣。视其既登进士,卑卑而与士者齿焉,知宜人之教以谦矣。夫是五德者,予於汤宜人之美有考信焉。予虽久不作铭文,其能勿铭乎?铭曰:匪蠙也以孕珠,惟蜾也以气化,而肖之。生之难,孰与成之难?谓生成一本,而又何间焉?考信厥成。如其贤!如其贤!戊子九月 日
明赠承德郎刑部河南清吏司署员外郎主事卢君易庵配赠安人俞氏合葬墓志铭
君讳和,字廉夫,姓卢氏,别号易庵。其先涿人。宋治平间有曰实者,为吴县簿,始自台郡迁居东阳之邪溪。七传曰大振、大成者,联姻宋室,为郡马。廉夫,大振之八世孙也。高祖松斋,德者还珠,曾公鹤龄为作传,载在实录。曾祖元定以仲子贵,累赠中议大夫,赞治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祖讳章,父讳洙,皆潜德弗耀。易庵生正统庚申二月初六日,卒正德乙亥七月十七日,,寿七十有六。配俞氏,讳玉,生正统庚申九月二十四日,卒正德甲戌七月十一日,寿七十有五。越厥三年戊寅正月三日,合葬兴贤之桐山,祔先茔也。又三年,以其子湖广参议煦贵,赠易庵承德郎、刑部河南清吏司署员外郎主事,母俞为安人。又五年丙戌,煦俾其子尧俞拜状於甘泉子曰:「先君人品高,豪岩不羁。少游南都,与鲁都谏诸公同从罗公崇岳习举子业,为文尚理致。既将有成,遂弃去,遨游四方,历览名胜,以大所见闻。归而志气益高,遂轻世肆意,漠乎不知天下有外物。以先大父误毙於庸医,自愤激,旁通内难,究极旨归。由是医道闻於海内,以是全活者众。所著有州溪纂要、食物本草、儒门本草,行於世。游姚江,见海塘高仅寻丈,叹曰:『一旦海啸,居民其皆鱼鳖乎!』后正德壬申秋,海水暴涨,溺死者数万人,人始服其先见。邑中患火,先君曰:『盍砖其墉乎!』遂砖其厅事之墉,得免患者再,由是邑人及旁邑人皆效之以免患。交游遍海内,至名公卿多折节下焉。惟孤煦也举进士,由长垣令迁刑部云南司主事。先君两寓教曰:『人孰不愿高,福则有分。吾见之真矣。且尔以进士差者二年,一毫无犯。为县三年,家不自随,冰玉自清,保全万姓。受旌七八,而仅得此升。人为戚戚,我独坦坦。夫司事愈繁,独不可愈著政声乎?汝其最尽厥职哉!』孤谨奉以周旋,用能保其终。尝上书论时弊於谬令樗,几六千言。一曰:量田土,均赋役,返水夫。二曰:禁盛畜婢。三曰:革吏奸。四曰:急救荒,兴水利。五曰:正风俗。六曰:听讼先乎其大者。七曰:尊礼耆贤。八曰:检例以附律。九曰:崇丹溪医学,革永宁巡司。十曰:宽征科。缪侯多所从可,而量田之利至今赖之。又笃孝友,财产悉以委诸二弟,独拳拳以赒恤为念。自幼习郑氏家范,慕而叙梓之。欲聚同堂而下为同居,遭回禄而寝。又欲效范文正公为义田义学,未就而卒。」又曰:「吾妣俞也,宋待制献可之裔。世居邑之石潭,迁竹园。性贞静勤俭,自奉甚薄,不喜华靡。凡有馈遗,辄不苟取。自孤之领乡荐,登进士第,及拜尚书郎也,未尝喜动颜色。事姑以孝,遇下以恩,处妯娌以和,庭无间言。先君游居,内助赖焉。遇祖曾高之祭,祭必洁,忌祭必为素服蔬食。子姓守之,遂为定规。生不肖孤与女弟敬,适县西金权。孙男三,尧俞、尧亮、尧工。曾孙男仲文、仲武。会孤以湖广参议奉敕提督太和山,并分守下荆南道,廉管抚民,奔走於外,墓久未有铭,惟先生念俞也亮也之在门下,幸畀之铭焉。」甘泉子曰:「可铭也。吾闻古有卢医扁鹊者,受诀於神人,能视垣一方,人以神其医。廉夫岂非其俦耶?何其子勇退全节,其孙好学,向上古人耶?夫土之厚者,其生物必蕃。今以其子若孙如此,可以知君之所蓄矣。可铭也。」铭曰:医有阴德,矧兹众懿。以懿而家,宜家而媲。而党而里,而孙而子。土厚而蕃,天地则尔。不弛厥蓄,以求多祉,於千万。戊子十月 日
明故封宜人吴嫔何氏墓志铭
惟兹封宜人吴嫔何氏之墓,以玉?陆侍御状来恳甘泉子铭之。或曰:「曷氏焉?」曰:「明本也。家故仁和之唐栖也。」曾大父源也,大父铨也,父瑛而母卫也。敦本乐常,家用阜康。」「曷嫔焉?」曰:「明归也,从夫也。何之生也,厥讳妙清,禀兹淑质,庄顺贞静,习於女诫,工於纂组。及笄,闲於姆训。厥父母爱焉,必择所归,曰:『惟时邻邑德清慈孝之里,吴氏子庠生江者,英声隐隐,弱冠也,庶可与为匹乎!夫吴,巨族也。且承其先考大夫礼部司务君之懿,先祖承事府君之绪。』遂昏姤焉,以归从岷。从岷者,领弘治乙卯之乡荐,登丙辰之进士,即吴氏子江也。」「曷封诸?」曰:「以夫贵也。有内助於江,江以进士拜刑部主事,壬戌考绩也有封。及迁员外郎,甲子覃恩也,再有封,由安人以进宜人焉。」曰:「夫妇言不出捆,曷铭诸?」曰:「以其状也,以其夫也,以其子也。曷谓以其状?状曰:『宜人来归中壶,雝肃爱敬,匹休为顺,重闱且庆,咸得欢心。四丧哀致,罔踰情文,为孝。群从妯娌,外内仆御,以安以乐,为睦为惠。敬姻党,为礼,施乡邻,为义。衣必澣敝纽缀,食必素虀,为俭。业必女红,弗替寒暑;为勤。』曷谓以其夫以其子?其夫子莅政於内外,声则赫赫然。其嗣子游於庠雍,学则饬饬然。从岷曰:『吾非独能尔也,夫有所助之也。吾自刑曹出佥江西之宪,再补河南,参议山东,副宪山西,而参河南之政。宜人或从任,或留居所,至扃钥肃严,言笑不闻,亵俚不出口。听读书史,则识其嘉言善行。及为政,必举以相勖。闻政事之疑,必曰:「得失当如是。」临利害,决去就,曰:「义当如是。」以致规讽。故江之居官,获保无大戾者,宜人之内助也。』同庆曰:『吾非自能尔也,夫有所教之也。昔我母子阻於巨寇,不获从我家君於山之西东,奉母以居。母戒曰:「制家之用,惟家之量。勿婴父念,以败厥官。」故於吾三孤也,恩不弛教。曰:「爱也、庆也,颖而悫,请俾学文焉。恩也幼而?,请姑学礼焉。」饬而勿弛。爱也、庆也,惟是先世不坠之绪而加谕焉。所与贤,则曰:「汝不如若人耶?」所与否,则曰:「汝复与若人耶?」所业勤,则为欣欣焉。业或惰,则为戚戚焉。故兄弟凛凛自效,至於今幸不大坠家法者,母宜人之教。』」宜人生五十有七年,始於成化辛卯之正月二十七日,终於嘉靖丁亥之十一月十七日。子同爱,儒学生;同庆,国子生;同恩早夭。孙男:期大、期义、期友、期典。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其里灌泽之原,祔大参之寿藏云。甘泉子曰:「夫天地之间,物必有所本,有本然后有所归,有所归然后观其华,观其华然后可以考其实,考其实然后可以究其终始。是故氏以明其本也,嫔以明其归也,状以明其实也,夫以明其妇也,子以明其母也,夫然后有生之道备矣。故志而铭焉,以章其幽也。」铭曰:观尔本支,敦与尔归。与观尔归,敦与尔貤。於夫观妻,於子观慈。谁其状之?众懿思齐,玉?来遗。为女者师,我观铭诗。戊子十月二十日
明故礼部精膳清吏司主事臧君墓志铭
惟兹故礼部精膳司主事臧君贤征应奎之墓,其弟应璧,以其友德安推官韦希尹、庠生蒋雷卿状来请铭焉。甘泉子曰:「於乎!吾忍铭吾贤征哉?於乎!吾忍才铭吾贤征哉?於乎!斯道之在宇宙,何其得之难而丧之易也?孔氏之门称德行者数人,颜渊短命死,冉伯牛则以疾死,闵子骞不死,则亦孤而不禄,何耶?岂所谓天之小人耶?而当其时,盗跖横行天下,日杀不辜,而幸老死,岂所谓天之君子耶?天之於善恶人,其有意耶?其无意耶?余求志圣人之学者於天下,仅百数人,得其门者几人。其在湖州,自吾贤征之外,有若评事韦希尹商臣,有若刑曹唐子正枢,陈忠甫良谟,其在广之顺德,则有若仪制主事张景川澯。澯与应奎以诤礼跪门,同死於杖;商臣以言礼刑落职靖江丞;枢亦以论大狱禠职编管;良谟虽不死,亦病且去二年,濒死乃不死。然则天之於善人,何其恝然耶?而世之人有生而积恶,日惟不足,以至公相,而老死牖下,又蒙身后之泽者,何耶?天果有意福之杀之耶?其无意耶?於乎!若臧张二子者,其偶自死耶?其天死之耶?天耶人耶?然则吾之於吾贤征,其忍铭之哉?若贤征者,其果可以死之也。」韦子曰:「奎也少禀天聪,丙子举乡荐,丁丑举进士,以父丧去。及授南车驾,寻以庶祖母丧求去,例不得承重,犹执私丧三年,以重所自出。其孝如此,可以死之乎?」蒋生曰:「贤征之事亲也,吾尝偕出焉。归不过期,途不废业,曰:『家君所程也。』母氏病痰,忧形於色,旁求名医,疗必亲焉。前母之墓,过必瞻拜凄然,乃去,可谓孝矣。是未可死也。」又曰:「同泊邑城,见旁郡之流民老稚过者,倾粟与之,不顾晨炊。其仁如此,可以死之乎?」韦子曰:「贤征恭俭不踰,见人之善,惟恐不及,色为?然。其惠宗族,虽患难孤嫠弗遗焉。其贤固未可死之也。」蒋生曰:「贤征为之车驾留都,愤中官以进贡索多船,利私载,则为裁抑。遣卒哗焉,则叱左右执之,乃遁去。势力者谋造舟之利,以糜金害民,则出身拒而沮之。其正直刚方若此,顾可以死之乎?」又曰:「贤征心地光明而义气充实,尝过文庙庑下,慨然叹曰:『吾辈殁亦当俎豆其间乎!』及官礼部,学於甘泉先生,得知行并进、体认天理之说,而惓惓於雷卿之未闻也。如其无死,所至可量耶?」韦君曰:「贤征闻先生之学,曰:『吾欲终身得所宗,执弟子礼而受学焉。』」甘泉子曰:「於乎!若贤征者,岂易得哉?使假之年,以其忠信不欺之心,笃其志以往,扩同体之仁而全归焉,且为天之孝子矣。其可死之哉?其可死之哉?天之意固不可得而知矣,吾独忍不铭贤征也乎?」贤征号损斋,生弘治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其不幸而死,为嘉靖三年八月四日也。世居兴城。曾大父和,赠工科给事中。大父瓛、父维,副千户,赠如其官。母黄氏,封太安人。妻严氏,封安人。严尝割股和药以疗贤征之疾云。临绝,其从父太学生志观视之,索笔书云:「不当与弟应璧异居。」可以观弟友矣。子二人,长继英,次继荩。女二人。铭曰:大道浑浑,胡生之难而觉之难?成之又难?胡三十五年,以身殒损?胡然其人?胡然其天?亦已焉哉!死而知性,不亡者存。戊子十月三十日
苏母朱氏孺人墓志铭
苏母朱氏讳大娣者,新建令尹朮之母,阳朔明伦坊庠士钰之女,云南阿弥州守钺之侄,义官启亮之孙也。早尖父母,育於祖母张。启亮以大娣慧而贤,甚钟爱之。及其长,则曰:「此孙聪敏,言文而动矩,贞於为道。配惟其贤,不惟其族。吾族虽富甲吾邑,此孙不宜与富而庸者。苏氏虽中贫,而世家,庠士昌,其才可妻也,宜与之。」及归苏氏昌,脱去富习,翼翼小心,以奉翁姑。敬以事上,恩以遇下。族之妯娌,以及邻里之妇女,罔不和睦,咸称曰:「贤富而能贫,独古有孟光哉?」遂佐昌业儒二十余年,不倦益虔。弘治丙辰岁,家遭回禄益窘。乙丑,值九溪土兵讨思恩岑俊之乱,道经阳朔,放纵掠杀居民。母从昌将避之於姻家,行四十里,逢其冲,一时夫妻子女各鸟兽四散,匿山溪间奔命,幸而保全,又益窘。昌遂权为计利之术,货殖於岭之南,失利,又益窘。祖业倾尽,无立锥之地。翁丧不能葬,假资於外叔父钺、铎以襄事。姑黎年七十,子女皆未婚娶。母则为亲操井臼以为养,纺绩以为衣,苦节甘贫不少屈。教子朮读书,必伴至二鼓乃息。五鼓亲为起,然灯使之兴读,以为常。日禁其出,曰:「汝同富子游则惰,同荡子游则废,汝出何为者?」课其长子朮与女子,皆以勤俭。少有怠肆,则挞之流血。常曰:「富贵勤俭致,贫穷懒惰生,可不鉴诸!」於巨家有子皆来求婚,必有愿嫁归焉。曰:「此人家贫而行不可及,安知其异时不复富乎?」正德丙子,朮中乡试,皆母教诲之力也。朮为广东英德教谕,迎养於官。时督学庄渠魏公移文取朮居书院,讲论道学。拜辞而行,母戒之曰:「敬谨便是道学。」嘉靖乙酉,母归阳朔,朮赴会试,得进士第。陈情归省,不允。观政户部,差往南都勾当,便道而归,父母相欢也。朮欲终养,弗从。拜江西南昌府新建令,莅任四月余,母讣至。终於嘉靖戊於十月十三日,距生成化丁亥十一月二十九日,享年六十有二。葬於东岸上水龙洲,实嘉靖己丑十二月初三日也。男二人,长曰木,三十三而先卒;次即朮。女三人,大姐配邑庠生林瀚;曰二姐,配朱邦麟;曰三姐,配葛兴。男孙二人,曰小狗,曰京狗,朮出。女孙二人,曰黑老,配童生王守约,朮出;曰英姐,朮出。葬明年,坟之左右产芝三十本,长尺许者一,如盘大者三,连理者二,皆紫色云头云。嘉靖壬辰二月,朮起复,诣都下,部廉以充会试受卷官。日见甘泉子於文场;以状告曰:「朮也幸游门下有年,而母墓未有铭,愓若不可以为人子者,敢以乞铭於先生。」甘泉子曰:「铭也。予未知母之贤,知母之贤者,其惟子也。夫朮也夙从吾游,学圣贤之道,笃志力行,以达於政。尹新建,学以淑其士,德以化其?,隐然有循良之风焉,则母之贤足征也。而况瑞芝之应,其见报之异又如此哉!」铭曰:曷以观母之贤?吾征诸其子之贤。子曰:「非敢谓然。」有瑞芝焉,吾以征诸天。嘉靖壬辰二月 日
明故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闲)[间]翁陈君配封孺人吴氏墓志铭
金溪陈子惟浚以其妹婿吴君镔之状来京师曰:「吾考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间翁府君不幸以嘉靖壬辰二月三十三日卒,距生天顺戊寅十一月十六日,寿仅七十有五。吾妣封孺人吴也,亦不幸以壬辰正月二十九日卒,距天顺辛巳十一月初五日,寿仅七十有二。吾母卒仅二十五日,而吾考继卒。九川终天之戚,其若之何?」若得仁人君子闵焉,志而铭诸墓,托以不朽,则吾考妣虽死犹生也,庶乎可以解忧焉。」甘泉子叹曰:「於乎!铭哉!铭哉!昔予既已闻之矣!昔者甲乙之岁,予丧母陈夫人於京师,陈子相焉。予扶柩而南,陈子告病从焉。由齐鲁之墟以及鄱阳之涯,讲其世,因吾母以获闻其母之贤。予曰:『非此母,莫生此子。』又因其母以及其父之贤,予曰:『必有是父,乃有此子。』或曰:「父之贤,则德何德矣?」曰:「父为乾,乾为刚,其刚德矣乎!」「母之贤,则德何德矣?」曰:「母为坤,坤为柔,其柔德矣乎!」状曰:封君讳昆,字献璧。厥考曰溥,厥妣曰聂,厥祖曰敬和。封君之贤也,人或莫知之。器度宽弘,静重醇谨。其接人则有温容,其待宾则有敬容,其事亲则有婉容。祀事思孝,忌事思哀,兄弟思让,五十同居,罔思私蓄,蓄则思散,饥则思赈。厥在正德,济活旁郡,犹其乡人也。老而分财,遍於姻族,犹其子弟也。御仆思宽,教子思严。幼学举业,以为不足事也,弃去。学三尺法,为方镇掾,又以为不足为也,又弃去。教四子,乃先气质,后乃文艺。尔静处尔塾,母妄尔交接。故长子九章学成,辞廪侍养。而次子九皋作,九皋后通判君,而叔子九川作。九川既显而厄,而季子九思作,补弟子员,通春秋矣。公不悦而退处,先孺人卒。九章以执孺人之丧,病毁而卒。九川始三录而后就学官,惟公之教,空同子之强。既举进士,则召之归山,静学以图大业。尔毋乾於城府,三载乃行,其忠尔君事,和尔僚友。故九川由大常博士历主客郎中,执正罔攸顾忌,以忝家训,惟封君之贤。捐赀命之立祠,合族以终通判君之志,惟封君之贤。非所谓刚德矣乎!然而刚不偏於刚也。配孺人吴,金溪世族之雄曰松之女也。其贤也,人或莫之知。内相以义,故外德以孚。侵我田者,则曰:「盍让诸!曾闻有千岁人乎?奈何以土地伤人和乎?」故恤邻族之贫病,必周馈以广公德。慈惠静贞,雅素性成。厌尔绮罗,乐尔布褐,甘尔井臼,勤尔绩纺,俭尔食饮,精尔宾祠,其在老犹其在壮也。勤励诸妇以肃;慈训诸子,诸子以循。崇尔仁厚,戒尔刻虐,母损尔阴德,母伤尔家祚。有小过,则必呵必挞。其在强壮犹其在孩提也,其在显荣犹其在穷约也。子告远游,则必遣,曰:「尔从尔师友乎?」子告以复召而起,则必不遣,曰:「尔以身易贵富乎?」及九川以严直罹玉石之诬,逮海滨之戌。封君曰:「吾外教非耶?何以致之?」或曰:「非也,大吏之移也。」孺人曰:「吾内教非耶?何以致之?」或曰:「非也,严莅之咎也。」则安之。是惟封君孺人之贤,非所谓柔德矣乎!然而柔不偏於柔也。是故封君孺人合德并福,以及九川。嘉靖壬午,并拜封命,潜德发光,以荣乡饮之宾。其生也,人莫不知敬且慕焉;其没也,人莫不感而伤焉。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合葬於临川某山之阳。女一,即适吴氏镔。铭曰:临川之原,峨峨双坟。如璧斯联,如媲美并媛。匪之子之贤,吾何以知其然?明故广东按察司佥事潘君宗节墓志铭甘泉子曰:伟哉!团山潘子之为人也。正德乙亥,予自翰林衔恤南归,闻团山子佥臬事,政行卓卓,官不满岁,拜疏拂衣而去,士人犹传其风流不绝。予以不及见为憾。后十年,予司成南雍,开观光馆以延来学者,而团山之子子嘉首来问圣贤之学,遂得其门以入。予因得属璧焉,岂非神交之感应邪?团山名镗,字宗节,祖御史岳,庐之六安人。成童侍父布政入京冠带养疾。及弱冠而娶,甫四十日,坚请侍父以往,防蜀道之险,三岁而后反。举丙辰进士,尹满城,以父忧去,哀毁如柴。事继母许如生母王,疾必亲,珍必献。肇祀立春,忌祭惟谨。吁嗟其孝乎!再尹於滑,犹其在满也。去满束装不及一车,被征而去滑,或私赆金二百,峻辞却之,民立石以识焉。吁嗟其廉乎!治满去厉政,恺悌子育,民视之如父母,化巨猾而不杀。其初莅滑,断滞狱,理逋赋,解棼剔蠹,疏导如川,民争输租,化奸为良。册胥呈弊,遂以厘正。吁嗟其惠乎!拜为四川道监察御史,首论四事,审大势,权时宜,重将权,倡士气。劾阉宦高凤荫侄侍从之非,而斥其罪。劳军辽阳,公而有威,边将敛手。上备边五策,酌戍守,悯戍卒,处备用,戒未然,革科敛。及以许夫人老,乞改南道就养。逆瑾作威,矫制削籍,下诏党恶,诬罪罚粟,鬻产供命,唯恐或后,罔有怨悔。吁嗟其忠乎!诏复冠带,起授佥事,莅於广臬,持法平恕,人以不冤。杨丞见黜,心服感泣。黄尹遗金,自咎不德,弗暴尹罪以自章,黄为惭谢。吁嗟其厚乎!广猺为患,诸司首鼠,君奋兵直前,夜捣其穴,不遗一矢。吁嗟其勇乎!韦氏兄弟争财不决,开喻义利,自相引伏。吁嗟其信乎!年踰五十,上疏请老。铨司慰留,再章而去,不待报命。吁嗟其恬退乎!谈圣贤之道,如啖饴蜜。学有源委,不事枝叶。以古人之学惟在此心,今外心为学,故汗漫无归。吁嗟其知要矣乎!其笃乃志,以燕翼子也乎!事详顾东桥廉宪璘状,文在团山集。卒正德庚辰八月二十八日,年五十有六,葬於望江之原。提学御史萧君鸣凤因诸生之请,升其神於乡贤祠。配单氏,封孺人,继黄氏。男二,曰:子嘉、子寿。女四人。铭曰:惟祖子孙,三世御史。岳不迁官,至辖使,而大显於团山子。盖君子有至显,而官爵不与焉,寔为道学起家之始。生不及六十,秩不过五品,而九德咸诣备具。人道之纪,以贻厥嗣。
明故正议大夫资治尹兵部左侍郎赠兵部尚书竹涧潘公墓志铭
於乎!竹涧,而遽而化耶?化者之寂灭,孰乐耶?生者之哀,孰妄耶?抑理固有常而非常,而谓乐与哀皆妄耶?未可知也。於乎!昔在壬癸之岁,偕公奉节,诰封於安南,历齐鲁徐扬之墟,乱於江淮,达於吴越,惟余与公偕,惟时公则先趍而归,余独登越王台,观会稽,窥禹穴,访阳明之洞,然后返钱塘,过严濑,以会公於金华。抚赤松,观王初平化羊石,然后浩然偕南沂浔横之江,以出凭祥,两崖之山,夹江插天,奇怪百出,目眩心悸,笑歌相答,忘乎其为行旅矣。凡相与岁月之间,无有几微相逆於心者,然后知公之为盛德人也。及还朝,无何,余以忧去,继以病不起,离索者八九年。及今上改元,余奉召至京师,见公无几,而余为祭酒以南。及余方北,公亦治水还朝,历贰冬夏卿,未及三年,而公一日勿病而化。於乎!人生离合无常,死生亦无常,余安得不动今昔之悲乎?其子徽以其子婿文德之状,来请志铭,余揽涕勉为志而铭之。志曰:竹涧公,潘其姓,希曾其名,仲鲁其字,竹涧其号,金华其里,彦亨其高祖,文华其曾祖,洪其祖,璋其考。彦亨应洪武贤良聘,使江右,有专对之才,未官而卒。文华以洪贵赠山东道御史。洪以御史累官广西按察佥事,又以璋贵赠奉政大夫。璋由水部郎司榷荆湘有声,为佥事,督学於蜀有声,官至陕西副使督学,卒,食俎豆於蜀之名宦、婺之乡贤祠,后洪、璋俱以公贵赠中宪大夫、南京太仆寺卿。祖妣吴氏封孺人,母姜氏封安人,俱累赠淑人,其世德之积累也。公生七年能诗文,十有四年丧宪副公於陕,奉淑人以丧归葬,读礼如成人。弱冠,补郡弟子员,经学迥异,督学者必器重焉!弘治辛酉,举乡试,壬戌,登进士,皆居上第,选翰林院庶吉士。秋,迎母淑人就养,淑人以疾终,则扶柩还葬,如丧宪副公。服除,授兵科给事中。武庙登极,恩诏赠宪副公中宪大夫,母恭人,兹其出身之履历也。天性孝友,简默惇悫,接人和夷,未尝作谐谑语,有德於人,未尝自言,人有不礼,未尝见其非。口不言人过,有言人之短者,则为默然。又不乐趍时进取,尝私著大礼论,不以上闻,若嫌附合避荣宠然,人亦终不知之。居三品者比三考,至滞也,人问之,则笑曰:「难说!难说!」此其德性也。沉默不露,外视之若愚,及临大事,决大疑,若庖丁之理牛,无不迎刃而解者,兹其材能也。有汪钰者,故太监汪直义男也,乞升锦衣卫镇抚,带俸守茔,公即首疏,以为世禄以及子孙,鬼神不歆非类。内臣本无后,而强求世禄之恩义;男本异姓,而欲冒他鬼之荫。疏上,中官皆切齿侧目。又上疏劝上隆大孝、勤圣学、节游乐、远佞幸八事。逆瑾遂谋中伤之,以发前愤,乃差公湖、贵二省计处边储。至,则有司为备千金以请曰:「今瑾虐焰日炽,凡差者以赂免祸,时也,势也。」公毅然却之,曰:「我谏官也,未能为朝廷除恶,奈何复尔乎?」瑾因大怒,矫诏下狱拷讯,欲寘之死。杖於阙下,晕不知人,瑾决曰死矣。左右负以出,不知公之复苏也,然且除为民。归则杜门深居,宅傍有水,水际有竹荫可息,闲招亲友觞咏,悠然自得,因自号竹涧居士。庚午,瑾伏诛,明年,诏复其官刑科右给事中。壬申,奉诏持节往使安南,赐一品服以行,寻由吏科右给事中升礼科左。入其国,远近皆来瞻仰其仪度,以为从天而下,莫不起敬,且为中国重,非徒不辱命而已。途中述作有南封录。反命,升工科都给事中。时内官监奏请修太素殿、天鹅房诸役,费累钜万。公抗疏力争之曰:「方今边储告匮,冗食日繁,山东、河南,近经兵燹,江西、四川,疮痍未起。凡营建清、宁二宫,大木采及於远方,工料派遍於天下。若复别兴土木,诚恐民不堪命。」疏上不报。丙子,迁南京太仆寺少卿,奏易买马为折色,宽滁和之民困,而马课视昔尤易完,遇灾沴则请蠲贷以苏之,长淮南北之人咸德焉。今上御极,迁本寺卿,复遇恩诏,是以有祖考之赠。癸未,迁南京太常寺卿。期月,改提督四夷馆。乙酉,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先是,招抚新民,或多以诈杀之,是以往往复猖獗为民害。公鉴其弊,务驭以诚信,惟於自相告讦者亦听之,而其党以离,有功未赏者,悉令赏之,以示恩信。惠州黠寇赖贵聚众肆虐,则进兵剿之,空其巢穴。凯奏,赐金币慰劳之。浰头余贼曾蛇仔七巢?兴,流毒江、广,发诸路兵夹攻之。贼计穷,袭通判董鸣凤以要我抚。公曰:「不可堕其计中耳!」乃佯曰:「通判自偾事,不足恤。」督兵益力。战数合,贼大败,生擒渠魁,余党奔窜,通判卒获全。遂犁其庭,籍其田,以业贫民;廉其胁从者分配内地,上功多归之人,弗以自伐,曰:「臣子效劳,常事耳!」俘获涉疑似者,不以报奏。会召入为工部侍郎,故论功竟弗及,人益高之。及还朝时,黄河溢淤漕渠。任事者方兴新河之役,费且数十万,死者数千人,人心汹汹欲为乱。岁运又不继,廷议必得公往代乃可。赐玺书兼宪职,以往莅事,公还甫三月也。於是誓殚虑毕力,以济大事,夙夜思惟,廉知沛漕之淤塞,因黄河之旁冲;黄河之旁冲,因上流之未疏。今宜疏支河以杀其势,筑长堤以防其冲,然后凿通沛漕,自无复淤之患。乃上疏谓:「河流故道非一,其大而要者,若孙家渡、赵皮寨乃上流之支河也,沛县飞云桥乃下流之支河也,弘治以前,三支分流会於淮而入海,故徐、沛不受其害。迩来上流二支俱就湮塞,全河东下,并归飞云桥一支,下束徐吕二洪,上遏闸河,流水溢为游波,茫无畔岸,於是决堤壅沙,大为漕患。」人以为探本之论。既至济,即达观徐、沛险阻,而得其利害,乃复上疏,以为:「济、沛间漕渠忽淤者,盖由决河西来横冲,并掣闸河之水,东入昭阳湖,故闸水不复南流,而飞云桥之水时复比漫,故沙停而淤也。今宜加筑东堤,以遏入湖之路,更筑西堤以防黄河之冲。臣愚不敢求新奇之功,不敢为苟且之计,惟欲因旧以为功,从省以济事。故舍新河而修旧漕者,图其易也;沿黄河为堤百四十里者,防其溢也;停概派夫十数万,仅用河夫二万余者,恐民劳也;罢顾募而行犒助者,虑继费也。」上并嘉纳之。不期年而成功,以公有令策也。己丑秋,河溢境山西,徙三百步,乱石绝流,流下射高数仞,虽虚舟不能上。有冒险而下者,十覆三四。公乃命穿故河,广十步以通水,稍截徙河逼之东,仍於徙河两涯下埽,以渐相属,埽渐逼,河流激荡,因决入故河,奔放冲涤,一夕河广一倍,二三日尽复其旧。人曰:「今人未见禹之行水,未知於公何如耳。」役之初兴也,有风公终新河之绪者,有风公条新河之害以闻者,公一弗从。盖公之忠,不欲徇人之非,以偾国之是;而其厚不欲扬人之短,以彰己之功。故功卒成而人弗病。於是傅御史炯、章尚书拯,各疏公费省而成速,画一而有序,坐收累年难就之功,宜加升赏。诏升尚书俸,总理如故。然而公自此婴疾矣。盖由鞠躬尽瘁,有所不顾焉耳。己丑冬,上疏乞骸,温旨慰留。辛卯春,诏改兵部右侍郎,五日而部署灾。时堂属多被逮,上察公任浅,特贷之。公益感奋,以一身当众务之剧,收拾图籍於散毁之余,厘革宿弊而复之旧章,则其事业也。是年秋,迁左,寻奉敕督理仁寿宫工役。力疾趋事,壬辰三月十九日,上御正殿,传制赐进士。公朝服侍班,退朝,同省迎进士,合主宾百余人,冠盖济济,宴会尽欢,比日昃始归。又延接宾客,罢则如卧内少休。有顷,则气微微逝矣。明日讣闻於朝,朝绅皆惊愕,以为神异。天子赠公兵部尚书,赐祭葬。所著有竹涧集若乾卷,又尝作潘氏家乘以联属族人。公生成化丙申,距卒享年五十有七。娶叶氏,累封淑人,前壬辰进士知和州梅溪公第三女,性慈孝,事姑姜淑人,得其欢心,又能逮下。男子三人,女子一人。长男徽,登己丑进士,任南京刑部主事。女粹,适程内翰文德,俱淑人出。庶子绍,邑庠生,章氏出;绶,葛氏出。孙男四人,长承佑,以公荫为大学生;次承祥、承禠,俱徽子,承禋,绍子。公卒三十有三日,徽来奔,自南都扶榇而归,将以嘉靖十 年 月 日葬於 县 之原。铭曰:嗟公行己,如公行水然,顺而因应,莫为之先。大服於於焉,朝而朝天。日中游宴以周旋,是刻不息而化,吁其仙!嘉靖壬辰夏五月一日
贞烈谢妇戴氏墓碣铭
贞烈谢妇戴氏者,祁门谢生惟仁显之妇也。父冕,休宁人,初以女许聘显,显父兰,家后益贫,冕悔,欲阴谋以女改许富人,且得多赀,而买一女以为己女与谢氏。女闻之,知谢父馆於戴所,稍出面视谢父,所以志不得以他日易己也。后数年,冕亦贫,益欲以女改婚他富人,设言需多礼赀以难谢氏,谢氏不能赀,自停婚耳。女闻之,泣而不食,曰:「吾闻古女不二醮,吾当不二心,二心不如死,死亦为谢氏鬼耳。」遂闭门自缢,亟救,得不死。冕又绐女以适外祖母家,实嫁之也。女窥见里门非外祖家,乃欺陷己也,以头撼轿柱欲死,舆人惧,乃为返途。然冕改议之意不已,又许大富人汪氏,得聘财若乾矣。汪后乃闻女屡自杀不肯贰许,义之曰:「此女两誓自死,不肯从再议,吾若再议促之死,是吾杀之也。杀贞烈不详,宁弃聘赀,不可为不义事,愧此女也。」事闻於官,官断之,不得已遂与谢氏子显成婚焉。谢氏无甔石之粟,妇曰:「吾宁甘贫,吾不宁二吾心。」执妇道益恭,水菽为欢以孝,奉翁姑和顺,妯娌皆化之克孝焉。勖其夫显以成君子之行。显好读书,至夜分,戴绩纺供粥,亦至夜分。闲则道古贞节之事,显尝谓:「梅圣俞言:『吾出与朋友游而乐,入则见吾妻,怡怡而忘其忧。故得不以贫窭自累,而致力於学。』吾亦有之矣。」显从甘泉子游於白下,戴大喜,夫子将有成行矣。归,见问心性图,即知心体之广大而保守之,饥寒自甘,卒无怨言,虽古孟光於梁鸿何愧焉!显随甘泉子至广东,登罗浮,穷南海之涯,戴携二女,侍翁姑益敬以顺。翁坠堑伤足不能支,戴以身扶负之,不以小嫌忘大爱。姑病,视汤药六月,不少懈,忧形於色。姑殁,显未归,则脱己衣敛之。显归途病甚,至则又以母丧痛哭致毁焉,水浆不入口者三日,戴亦三日不食;显仅食,戴亦仅食。显犹居丧次,卧枕苫块,戴曰:「病势如此,恐不礼,请权就别室便汤药,俟少愈,惟君之志可也。」显不肯,由是哀病相乘,益笃且革。谢父诊之曰:「事危矣!」他医诊之,亦曰:「死证矣,当在今夕。」戴恸哭曰:「吾身与夫为存亡者也,吾初不贰心以从他人,吾其可后夫子死乎?是亦贰心也。且吾闻有代君之死,而果得不死者。」遂拜告於天,以身死代夫,密辞其姒吴氏。吴守之,守怠,会夜大雨雷电,遂自缢而死。姒氏穴阁救之,气犹奄奄。众相与扶其夫显往视,欲宽之,戴但举手若辞诀然,遂绝。戴死后,显病益沉迷,阳阳然若见戴来曰,「吾告天帝,许以身代夫子矣,夫子病瘳矣。」以巾为抹其体之汗,觉则汗津津,爽然而渐愈。幽明感通之理,有如是哉!甘泉子闻之叹曰:「彼所谓女之圣人也,始终生死不二其心,无所为而为,非圣人之心乎!推斯志也,将与日月争光,天地合德矣。嗟夫戴氏妇女耳,使为男子,以其不二之心,若当大变,为人臣,其肯后君以死乎?为人子,其肯后父以死乎?为人弟,其肯后兄以死乎?为人朋友,其肯不赴之难而一朝与之同国乎?若戴氏女者,可以立教於天下后世矣。」予哀而贤之,既为作诔词,谢生来告铭焉。乃为志而铭之曰:「嗟嗟贞烈,不二其心,不二其天,不二其所天,何用不圣善以贤!」
浠川程母孺人袁氏墓志铭
孺人姓袁氏伯迪之长女,为蕲水程上舍文远讷庵之配,乡进士程辙子健之母也。孝舅姑,睦妯娌,相夫子。讷庵於邑庠以及太学,咸谨以顺,敬戒无违。讷庵养高不仕,退居於风竹亭,孺人相随以隐,不悔。有古儒仲妻莱之风。辙中正德丙子乡试,屡举进士未第,亦不屑仕。孺人乐焉,亦不强之。孺人性谨醇,寡言笑,对所狎如宾客,每朔望必衣冠谒家庙,舅姑忌日,必素服蔬食以从夫子,言则必称先德为子妇训。勤於纺绩,未卒前一刻,(尤)[犹]督女工。疾病不祈於神鬼,卒戒勿作佛事,平生动必以礼,有送道箓必火之,以从夫子。子男四人,长曰轼,次即辙,次曰輗,早世,次曰辂。女一,适邑庠生周明易。孙男十二,若砥、若规,邑庠生,若砺、若矩辈,俱就外傅。曾(县)[孙]生、庆等在襁褓。孺人生於成化丁亥四月十三日,卒於嘉靖丁酉八月二十二日,寿七十一。辙久从甘泉子游,所谓立身行道,扬名以显父母者,其在斯乎!乃来请铭。铭曰:「蚌有珠,渊则有光;捆有贤,户则有祥。蕲水之浒,生此淑女,上观之妇,下观之母,慈顺之武。」
泉翁大全卷之六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志铭
明故尚宝司尚宝赠承德郎颐庵丘君墓志铭
甘泉子曰:小医医人,大医医国,故曰:「医有德於人者,必有后。」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故小不积,不足以成大;善不积,不足以余庆;故小医之积,大医之致也。吾观於文庄丘公之训,其斯之谓乎!文庄公抚其孙之顶而器之曰:「自吾祖训科府君,仁爱济物,义及枯骨,致吾幸有今日,而吾孙又若是可继先德,岂非世积所致乎!」由是观之,训科府君,其小医之积德乎!文庄调元燮理,经济困穷,以寿天下,其大医之积德乎!故公生敦,敦生。之生也,颖悟谨饬,其孝事继母韩,如事所生徐,憾不及事其父而思慕焉。髫龄承重文庄之丧,扶柩南归,哀毁襄事如礼,答士大夫之奠赙如成人。其廉藐於势利,足迹不掩於公府,仁以周恤其宗党乡里,智足以策符南蛇之寇乱,不及城府,义不可以去祖宗祠墓,遂以无事其介荫尚宝,而恬退者十有八年,以奉韩、徐二母之养,其积德累善,未及居官,年二十八以卒。如木之方渐拱把而扶疏,遽以摧折,不及参天而食其实。然而天靳其末,将以隆其本,则末之茂硕未艾也。今长子郊补尚宝之荫,次子庠生祁与其子姓,衮衮而生,其学业福基未涯,夫小医大医之庇远矣哉!君字孝甫,号颐庵,琼山西厢人,生成化丙午十月日,卒正德癸酉十月日,葬於滨涯之原,赠承德郎。配张氏,生二子,曰郊、曰祁,女一,适海卫指挥李重敷。甘泉子曰:「夫君子有此六德者,可与铭已!」铭曰:「夫医有生杀之权,吾以用之於调元,积庆以流其源,以委祉於子孙。其贤!其贤!六美咸臻。」壬辰八月初九日
明故桂坡安君墓碣铭
常之无锡人安裕州如山,初举进士,尝从甘泉子於金台,嘉靖甲午闰月十六日,丧其家君国民泰。既归奔,将以明年二月十日葬於胶山之新阡,遣其弟太学生如盘,介谈生一贯告墓碣之铭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碣也者,碣也;墓碣也者,揭其大者於墓也。碣曷为大?志为大;曷志为大?揭仕者以事,揭隐者以志。若夫行实存乎表志,世系存乎家谱,则又奚揭焉?志曷为大?志其大者为大。」冢宰龙湾公贤之,曰:「安桂坡志存德义。」此其大矣乎!夫志奚揭矣?揭诸状,是故於其先意承志,居丧克礼,而知其善养孝亲之志;於其乐为义举,赒急死贫,馆谷士人,而知其济物之志;於其出粟赈饥,活及旁嫠,而知其恤难之志;於其捐助(昆)[毘]陵城,设策白茅港,而知其治事奉公之志;於其料事中机,而知其谋虑图揆之志;於其海寇作祸,献策中丞,画其直捣海涛之难,谋以渠魁诱执之易,克受银牌之锡,而知其戡乱御侮之志;於其新废祠於李忠定,辱贺兰於张中丞,而知其崇正嫉邪之志;於其攀银山,望天寿,跻岱宗,越龟绎,谒孔林,有北游记;於其泛大江,蹑匡庐,观瀑布,陟武当,有西游记;於其道荆溪,登龙池,涉震泽,穷天目,有南游记;於其至海上,渡钱塘,探禹穴,窥天台,历鴈荡,有东海奇观记,而知其四方之志。此八志者,足以揭人品之大都,以其所存以闻於乡,以裕於后昆矣。夫以桂坡之志,如彼其才识,顾其隐焉独与云山为伍,鹿豕同游耳。向使遭时向用,出其所抱负,其事业可量哉!其事业可量哉!蓄而不发,委祉於后昆,今裕州之治,得非继其志者欤?乃为揭於碣而铭之。桂坡配周氏,贤子七人,即如山、如盘,次庠生如石、次如景、次如冈、次如陵、次如某。考曰祚,妣司马氏。祖曰公俊,曾祖曰以恕,高祖曰茂。铭曰:匣也不可以语剑之用,箱也不可以语车之用。於发於硎,於乘於周行,后观厥生,此之碣铭。
明故处士龙筇何君墓志铭
蜀有何生承者,既葬其父龙筇君於龙筇,持罗佥宪玉之状来请曰:「不肖不能显扬吾考,然吾考素尊信夫子,必得夫子之铭以为显扬焉足矣。」甘泉子曰:「铭足以显扬哉!其本诸尔心,立尔身,行尔道,则显扬莫大焉!若夫取诸外者以为亲荣,乌足以荣诸?」何生九至九拜而不已,遂感其孝诚,志而铭之。龙筇君名寅,字惟敬,为南充世家。祖琛登景泰乙丑进士,英宗朝为台中史;父儒官贵阳,俱有声称。龙筇君少负奇志,??自将行谊,耻在人后。贵阳君以母老蹉於仕途,龙筇君曰:「孙,子也,祖母,母也;父官而忠,寅代而孝,不亦可乎!乃寅不逮事吾母樊,终天戚己,於吾祖母不致孝以慰勉吾父忠於其官,不亦可乎!」乃益悉心左右,养祖母亡或怠,贵阳君得有成绩。龙筇君业仕进,不偶即弃去,日肆力古传记,历东南诸山水之形胜,察天地万物之消息盈虚,深浸钜蓄为富,而大发於歌诗,佚宕瑰伟,摆去拘束,骎骎乎古名家风。大官贵人,忘其势分,为布衣交。弘治间,有命纂天下实录,顺庆张守以其境内属龙筇君,龙筇君不踰月以完志复守,守奇之,寻欲荐於朝,坚谢弗可。晚筑室龙筇,哦诗其间,课子为业,不累於俗,俗亦无所累。庚寅正月八日为龙筇君诞辰,诸子妇相率前为寿。寿毕,龙筇君冷然笑曰:「今年适数穷矣,其在夏乎!」越四月果疾,环其子若妇於前,畀之后事,凡附身附椁,必有遗命,曰:「必葬我龙筇山。」复从容自为挽章,落笔而殒,距生天顺辛巳,得年七十。配冯氏先卒,子男三人,长承祺,早世。仲即承,壬午举於乡,以龙筇命,尝从予问学观光馆。季承祖。女一人,归同邑冯恢。孙男二、孙女四。噫!龙筇君德修於身,行於家,孚於宗族乡党而淑其子孙,年七十而不替其守,好德以考终命,是可无憾已。铭曰:呜乎!惟敬龙筇,世卑卑於贵富,而戚戚於贫穷,而独蕴藉於中,裒乎其虚而若充,辟阳阖阴,浩乎其舂容,怀握瑾瑜,不替其终。隐隐高封,藏碧其隆。呜呼!惟敬龙筇,以为后德之崇。」甲午九月三十日
明唐府纪善进长史俸静庵周君墓碑铭
周子道通卒於唐府,归葬於宜兴,其子有征,以其执友黄门古庵毛先生之状来乞铭。古庵状曰:君讳冲,字道通,姓周氏,号静庵,常州宜兴人。曾祖士原,祖海,考钦,号慎斋,妣徐氏,生君於邑南舍。儿时不好弄,恒侍父兴寝不怠。稍长,从仲兄衢授尚书,补邑庠生。正德庚午,领应天乡荐。明年会试中乙榜,授江西万安训导,身率诸士白当道,建四门社学,萃子弟居业,而升其秀者於泮宫。旌孝子刘静,以惇风教;刻孝经则误、养正群书,以代口授。庚辰,用御史徐赞荐,铨授湖广应城县令,朔望则召耆老询利弊,门设二筩,署一曰疏通民情,一曰愿闻己过。立十家牌以弭盗贼,东建谢上蔡祠以风文学,西创常平仓以备赈恤。酌邑正之宜若乾条白巡抚秦公,公曰:「可以为永式矣!」俾榜堂左。刻遵道录、唐录、上蔡语录、心政启钥,颁训士民。嘉靖壬午,当道疏君耳疾,铨司改邵武教授。其教如万安加密焉,创联属会友,约以资进。修复乡贤游先生祭田,搜集遗书,付厥裔孙景寿。督学端峰邵公锐重之,与之论学及博约知行之说,益叹服。乙酉,进唐府纪善,屡以正学启王。寻上定志修学以防逸豫疏,又上修德裕后十二事,而明圣学、近正人二条尤切,王敬重之。乞移半禄养母,阅岁,念母老,假使符归省。越庚寅,藩府以檄来征,母命之曰:「唐藩恩不可忘也。」屡促行,黾勉复任。举会极约,作希颜日抄议,酌行横渠井田遗制,未遂而止。壬辰,王疏荐曰:「周冲心志通明,操持端谨。」诏加五品俸级,储长史缺。八月得疾,将瘳,闻母讣,号恸转亟,卒,实二十二日也,享年四十有七。王诔之曰:「天夺藩珍。」上下咸哀伤之。配赵氏有贤行,千里扶衬来归,哭临如礼。子一,有征。女四,孟适储官,仲许聘庠生尹志伊,叔未聘,季许聘江阴朱某。将以卒之又明年甲午十二月某日,窆某里新阡。君资禀纯明,心神凝静,始为学,铭其牖曰:「存心为为学之要,知耻为入道之机。」其志趣可知已。在庠,从颐山吴先生学。在万安,闻阳明王先生讲道於虔,亟往受业,闻求心致良知之说,以圣贤为必可学,以存天理去人欲为下手功夫。自应城之京,复受学於甘泉湛先生,闻随处体认天理之要。之邵武,授诸生以二先生之学,信从者众。尝遣门人米子荣辈质疑阳明,问答具传习录中。自唐府归省,复往见甘泉於南雍,益得圣学之实,语同志曰:「湛先生之体认天理,即王先生之致良知也。」因偕同门蒋子信集师说为新泉问辩录,暇则行乡射投壶礼,士皆敛衽推让。泾野吕子、东郭邹子为世通儒,咸相交往,称有淳雅气象。予辱道义切磋甚久,论辩知行、敬义、慎独之训甚悉。来书略云:「学以成身而已,其要只在慎独。博约知行皆慎独功夫内事目也。凡学须先有智识,然后力行以至之,则几矣。」又云:「来讲学须脚踏实地,敬义夹持,此为己规模大略。夫君子之学,终日终身,只此一事,盖理不外乎一中,即吾中正心是已。无事时戒惧,照管吾中正之心而常存;有事时亦只戒惧,凡事循吾中正之心而不杂;是谓敬义夹持。心外无理,理外无事,学者知不可须臾离,又何患脚踏不实乎?」时巡抚陈公延予与君主道达书院教事,辞避再三始就。揭白鹿洞规,而充广之士多兴起,又阐敬一箴为会极约。闻阳明丧,与同门黄子云淡仿先哲作师服议,以正学诲诸子弟有容辈,属望甚切。大率君之学,笃信二先生之道,复谕於诸同志,所谓知行合一、敬义夹持、体认天理,尤为切要。造诸平实,行履纯固,庶几高明矣。使天假之年,则优入道奥,丕显前谟,当大有所就,惜不及五十而卒。悲夫!甘泉子论曰:「昔钟期死,伯牙为之破琴;颜渊死,孔子以为天丧予。师友相知相遇之难,尚矣!予观毛黄门古庵先生所为状其亡友周纪善冲道通之行详焉!是故於游於阳明,订於新泉,知行博约,究其指归,知其学矣。於万安、邵武,联属会友,遵道之刻,唐录之编,知其教矣。尹於应城,设筩求言,立甲弥盗,知其政矣。新泉问辩,会极投壶,横渠井田,知其志矣!启王正学,定志修德,亲近正人,知其用矣!」甘泉子喟然叹曰:「昔孔子告哀公以颜回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若吾道通者,四十七而死,世岂有如道通好学而短命者哉?人或以道通聋疾而易之,夫天下之不聋者,不知几万亿,而其心之不聪,老死不复有闻,乃真聋者也。若夫道通聋於耳,不聋於心,古有之者,徐仲车其人耳!」又曰:「道通昔在辛壬之岁,因其兄医士卫见予於金台而问学焉,予为祭酒於南都,道通又舍官归省,从於观光之馆,讲於新泉精舍,师友切磨於嘉会所。至今规条在石,予每视之恻然!道通不敢背其师而忘其言,然其真心听受以求实益,其异於死守门户以相訾而不悟者,远矣!至於体认天理,求大中不踰之矩,入自然之门,立的於勿忘勿助之间,今则已矣,安得起道通而与之究竟斯义哉?」因按状感慨而为之说,系之铭,俾刻於墓。铭曰:於乎!生之难,学之难,成之难。奈何乎天!於乎!道之通,道之穷,穷之,命也!夫奈何乎!道通。甲午十一月初四日
赠文林郎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吏梁君墓志铭
呜呼!此赠监察御史梁东墅先生以和韶之墓,墓曰「永寿之乡」,厥考乐淡先生曰信之兆右。乐淡为庠生,以毛诗名。厥祖曰道佑,是为判乡。厥曾祖碧溪翁曰马庇。厥五世祖曰溢民,来家於广,皆出五季荆南隐士震之裔。厥配区氏,厥继何氏,有子世骠、世驭。驭游番庠,骠举乡试,登辛巳进士第,擢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史有声,圣皇御极沛恩,褒东墅如其官。骠应房,与甘泉子游,盖因论其世曰:「先子昔在正德乙亥,不幸五十六而逝,骠之禄弗逮养於先子也。先子之行弗彰於世於后,骠之罪也。先子虽弗肆力於学,而天性寔笃,有懿其行,先生幸能赐之铭乎?」甘泉子曰:「吾虽不文,愿闻其懿。」梁子曰:「骠之有今日也,先子成之。故骠之始学,即日课书史数章,揭之於屏以验勤怠,其教育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其慈足称矣!」曰:「先子之事大母郑也,旨甘必备,出返必面告,疾病必侍卧,敬养弗惰。其奉先也,因楼为祠,朔望必拜,祀事惟恪。」曰:「其孝敬足称矣!」曰:「先子伤痛早孤,事二兄视其父,克敬克谐。周长兄之丧,完其婚嫁,以不食言。教次兄之子犹子,俾鳌也有成,以举於乡。」曰:「其友爱足称矣!」曰:「先子刚直豁达,弗事边幅,正色以折人之非,尽心以谋人之事。见忤者服其公,健讼者消其侮。」曰:「其信义足称矣!」曰:「先子周人之贫,虽受欺负而不以悔,闻亲友疾病患难,则中宵往救而不以为难。」甘泉子曰:「其仁足称矣!是亦不足以铭乎?然吾久不铭,吾之铭,以应房之贤也。」铭曰:「凡物之硕,必丰其根,地之不厚,厥生弗蕃;而况於人,有裕於后昆。故天马之胎,堕地超先。或谓神物无种,夫岂其然?夫岂其然?」
明故白龙先生杨公墓志铭
白龙先生,衡山人,姓杨氏,讳时荣,字仁甫。少有奇思,长益隽发,因戎籍居贵州之平越。弱冠以春秋魁云贵,屡试屡屈於春官,乃以归咎於学。居京师,广益於天下之士,凡六年。曰:「学艺精矣!」及试复屈,乃以归咎於命,进取之念遂衰。庚申,父少参公遵卒,哀毁特至。东房灾,逼於正寝,己独抚柩号天,俄而返风,柩得无恙。奉太夫人孟氏甚孝,有疾则日亲汤药,及剧,则焚香祝天,愿以身代;梦神人道之方,乃治药进之,疾遂瘳。人皆曰:「孝诚感格於天矣!」乃居母之丧,哀毁如初,葬则倚庐墓傍以哭,凡六年不忍舍去,终日读书,超然有得。尝祭墓,途遇恶少十余人,其一指谓其党曰:「此积善杨举人也。」时寇盗充斥,方劫邑,家徒奔散,君独扶孟太夫人在堂。贼将拥入,其首指之曰:「此善人之家尔!勿犯。」人皆曰:「其德孚於恶人矣!」张吏部志淳於君同乡榜,致书劝之就选,将处之善地,君固辞之,以已。志常乐幽居,不轻入公府。厌世儒多自标榜,以敬义之学闇然自修,肃恭收敛,亵服不以出,邑人无不敬惮之者,当道大夫之东西过者,无不延问焉。卒於正德辛巳,年六十一。厥配南都马千兵之女,生二子,继为庠生,先卒,续入粟为国子生。三女,皆适士族。续将以某年某月日葬於某之原,其季婿应天府丞唐公凤仪以廖大行珊之状来谒铭。铭曰:「世方奔奔,而独泯泯。诚孚乎天人,而不能以一第而致身。长揖交游,脱蹝缙绅,飘然衡山之云。吁嗟!白龙其谁与驯?」
梁母周氏墓铭
维岁癸未,南海之兰石梁子伯纲既举进士,试政兵部,闻母丧,将归奔,衰绖麻履徒踵,因陈元白以见甘泉子曰:「廷振,周出也,以不德延祸,今闰四月二日倾逝。归葬有期,敢谒先生之铭,以缓不德之罪。」甘泉子既受而退,喟然叹曰:「孝哉!梁子,吾犹及奔丧而致孝者矣。自若人奔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不图梁氏之子独存其礼也。衰绖麻屦徒踵而见,我昔闻西樵方子道其贤,乃今得其孝之始如此,则其归奔而忧居者可知矣。虽然,其子之孝,必其母之贤也,其殆可以铭乎!」元白曰:「吾邻里也,吾知之。周孺人,濂涧处士出也,自景泰之甲戌至嘉靖之癸未,厥生七十年而以正终,孝慈贞静者若一日。及笄而归,克相夫子,以柔济刚,杵臼酒浆,绩纺衣裳,勤俭以昌,其妻道有如此者。孝事姑姚,敬养不怠,粢盛苹蘩,以洁祀事,其妇道有如[此者]。妯娌姒姑,无有言间言,慈恤贫苦,食饮弗吝,其仁睦有[如]此者。廷振、廷抡,教有义方,以内外严,成兹远大。四女有归,各率闺范,其母道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如其贤!如其贤!夫坤顺承乎天,以孳万物,若孺人淑质,其有合矣乎!」铭曰:乌乎!其孝,乌乎!其慈,有感其机,匪惟其慈,惟家之宜,以大其基。
明赠文林郎南京云南道御史默斋田先生配俞氏合葬墓志铭
南京云南道御史田子介潘子直卿过辟雍甘泉子曰:「麟之先子默斋某也,生於某年某月某日,卒於弘治乙丑某月某日,享年仅五十,不及於寿,哀也。吾母俞也,先八年而卒,又哀也。合葬於某山之原且二十年,墓木拱矣,而未有志铭,弗昭诸幽,又哀也。然而必得名笔以不朽,若有待甘泉先生者,先生幸念而赐之铭焉!」甘泉子曰:「久矣!吾之以病废文也。虽然,必愿闻先君之懿。」因问其世。麟曰:「吾先汴人也,有讳晟者仕宋,扈跸南渡,世家山阴之欢潭,勋伐武绳。入国朝,粹为儒雅。维先子出於府君玉也,玉好善乐施,与人贸易,有遭溺者,尽以赀归其家。玉出於府君锡也,锡出於府君某也,皆以勤俭起家焉!」问学术,麟曰:「先子性颖发豪宕,好读书,了大义。厌举子业之束缚,遂弃去,学三尺法,兼精医术,著[经]验方,旁通象纬阴阳诸家,曰:『庶其有济於时乎!』」问出处,曰:「吾先子有用世之志,稍从事臬司,疾时之刻深也,乃独持平反曰:『大小者,其职异也;轻重者,其权同也。服念求生之心,宁有异乎?』是寔生有麟,以至今日也。」问行义,曰:「先子刚直足以严惮於族里,孝节足以垂训於子弟。其居丧也以礼,不作佛事;其营葬也以身,不顾尽瘁。」又曰:「先妣俞,暨阳之望彦也,与先子相敬顺,倾奁以供葬事,诸叔请均其费,辞不可。夫所谓自尽者何?」又曰:「先子伤悼,失良内助,故终身竟不再娶。」又曰:「先子有志开义塾、义田,未就而卒,又可哀也。」问所谓训教於子弟者,麟曰:「吾兄弟三人,麟也、凤也、鹗也,先子教之以义方,弗专之於文艺。女子子一也,闲於阃仪,适邑之韩氏镇世。麟也,幸赖先子之教以有今日,举进士擢今职。以今上登极推恩,阶文林郎,赠先子如其官,妣俞赠太孺人。麟也下悲先德之未彰,上愧君恩之弗扬,且有美而弗彰弗扬也,弗仁也。无其美而言之,是诬亲也,诬亲,弗孝也。麟也安敢阿而诬诸?且幸有佥□汪子宿之状在,[唯]先生畀之铭焉!」未铭者六月矣,[潘]子以田子之意□□铭曰:「否则无以焚黄於墓。」甘泉子曰:「吾久以病废文也,然而吾固业已诺田子矣。」遂强而铭之。铭曰:奕奕大田,於浙之东,於彼山阴,欢潭溶溶。有宋南渡,祖晟扈跸,来斯来宇,武绳文?。锡甫玉甫,启家维硕,遭溺归货,维天阴骘。一传默斋,从事维仁,平反求生,服念时旬。维刚、维直、维孝、维勤,在妻维义,子则慈恩。其义维何?维弗再逑;其慈维何?德业双修。笃御史麟,显扬厥休。帝曰嘉哉!爵命是褒,褒命皇皇,於山之原。维山斯永,不替有虔。凡尔庶姓,天鉴弗悬,念祖敬宗,式训三孙。
明南京太仆寺少卿南原王公配张氏合葬墓志铭
南原子、王子韦钦佩与厥配张安人皆五十有六而卒,张先一载以嘉靖丙戌二月壬午,合归体魄於长泰乡祖堂山先茔之次,厥嗣逢元先期衰绖踵门而告甘泉子曰:「哀乎!吾三姊妹孑孑尔也。长适刑部张亚卿冑子恕,次适户部李副郎仲子芹,又次适徐耆德仲子应坤,而不肖孤则孑孑尔。赖诸婿以毕敛葬。先子临终,命以铭累先生,惟先生幸留意焉!惟先子於来江浦,隶南锦衣,曰宗嗣者,为曾大父。子赠普安判官曰宁者,为大父,然而微也。至参政府君曰徽,为乃显考,始著厥姓。惟祖妣孺人俞氏、杨氏,恭人徐氏,太安人吴氏,绍相内政,笃生先子。」甘泉子曰:「嘻!吾固知南原子之贤有所本矣。」逢元又曰:「惟先子幼闲礼度,应答如仪,能白大人,却金以留古砚。」甘泉子曰:「其器识夙见矣。」逢元曰:「先子少见亲栉白发则泣,遇亲之怒,则怡然侍侧,必霁乃退。」甘泉子曰:「其孝自天性矣乎!」逢元曰:「先子登乙丑进士,改庶吉士,才望当授翰林,以亲老,求得南京考功主事,以就禄养。於是出告反面,事必禀命。侍大父之疾不解衣,而养药必先尝,病革吁天,愿以年代,死则号泣濒死,苫块啜粥,及禫不忍释服。」甘泉子曰:「其古之敦孝人矣乎!」逢元曰:「先子起复车驾,却内臣增船之贿,凡在二部,饰行励正,见重一时,爰及考绩,吏兵书最,副郎职方,寻正仪制,副宪河南,爰督学校,赏罚秉公,先行后文,士人归心,寮寀穆穆,咸称有德。」甘泉子曰:「可以昭贤能矣!」逢元曰:「先子迎太安人於官,色养备至。有疾,则泣以自詈,勤亲於远,独抱郁郁,乃因朝贺,引疾杜门。及升南太仆少卿,先已卧病;太母吴疾卒,悲号呕血,水浆不入,前病益剧。或告曰:『肌肉尽消矣!』犹泣血不已,阅一载乃毙,弥留之际,气虽微而心不乱焉。」甘泉子曰:「夫不以变而忘孝,能正终者矣!」或曰:「南原子能薄於自奉,而厚於自守,衣不过一帛,食不过一馔,居官二十余年,不营赀产,有田数亩,有屋一区,仍先人之旧,至殁无所於殡也。」甘泉子曰:「其古之廉介人矣!」又曰:「南原子之配安人张也,为江浦大司寇瑄之季女,闲内则,精女工,综家政,洁烹饪,孝姑嫜,和妯娌,恤奴仆,此其贤也。南原子寔有刑於之化焉,四十年爱敬如宾。及张之卒,终身不纳妾御。」甘泉子曰:「可谓夫义妇从,人伦正始矣!」夫南原子有生五十六年,而庶懿骈臻,孔子称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夫成人者,圣人也。使南原子而无死,其所到可量也乎!遂为之铭曰:嗟乎!南原,惟义惟正,惟学惟廉,惟尔之贤。天与尔贤,不与尔年,呜呼!天乎!文之礼乐,将化於大全,而子不少延。嗟嗟!南原!
明定山庄先生墓志铭
先生讳昹,字孔(易)[□],号木斋,江浦人。卜筑浦口清江建亭,而东莞林缉熙适至,扁曰卧林,遂号卧林居士。迁定山桥,曰双泉阁、曰天风亭、活水、曰溪云,则又号定山居士;四方人称之,亦曰定山先生。本姓章氏,宋丞相郇国得象之后,子孙由闽越而浦城,而松江,至祖曰智甫者,以儒术名。洪武初,不乐仕进,逃名更姓庄氏,游淮泗,至江浦家焉。父讳诩,赠征仕郎、行人司左副,妣任氏,赠太孺人,配李氏,封孺人。先生生於正统二年丁巳十一月十二日,为儿甚异,十一岁充邑庠生,十三补廪膳。景泰丙子领乡荐,成化丙戌举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检讨。夙志慕古,文尤奇伟。与之交游者,皆一时名儒,如白沙陈先生,一峰罗先生,其尤者也。宪庙欲设上元鳌山灯,先生同编修章公懋、黄公仲昭上培养君德疏,言甚剀。为忤旨,杖之,调湖广桂阳判。行间用给事中毛弘、御史陈壮言,改南京行人司左司副。迎二亲就养,寻遭二艰。丙申服阙,不起复,超然肥遁,有示门人徐光岳无弦太极之诗。巡抚都宪王公恕访於定山,欲以白金十五镒理其敝庐,却之曰:「受官办以理私庐可乎?」十九年癸卯正月,白沙先生起取入京,过定山,相留越月,送於扬州;及南还,复送之龙江关。故白沙诗曰:「忆昔经江东,多士予所钦,论文一杯酒,惟我与子斟。岂意千载下,复此闻韶音,我病不出户,何时还盍簪。俯仰宇宙间,与子契其深。」或问张汝弼草书。先生曰:「好到极处,俗到极处。」问:「何如则可?」曰:「写到好处,变到拙处。」曰:「何居?」曰:「邵子所谓行墨因调姓者是已。」白沙先生亦曰:「定山草书迥然,自成一家者也。」定山论诗文曰:「取乎内而忘乎外,得之心而应之手,如相马之神,非牝非牡,而斲轮之巧,不疾不徐,斯其至矣!若夫优人之学孙叔敖,抵掌谈笑,得其形似者,奚可哉?」其持身则慕伊川法度,斩然而难犯;接人则慕明道和气,油然而可亲。尝曰:「天之生圣贤,将为世道计也,或裁成以制其过,或辅相以补其不足。孔子之於六经,朱子之於传注,唤醒聋聩,所以引其不及者矣!今世降风移,学者执於见闻,入耳出口,至於没溺而沦胥之者,非制其过可乎?故进而当行道也,吾义所安,不违道以乾誉;退而当明道也,吾志所存,亦不立异以求名。」弘治七年甲寅二月,后军都督府经历周广荣荐先生恬退自守,涵养有素,乞起用。圣旨曰:「取来用。」巡抚何公鉴躬请定山劝驾,继遣应天府候行。先是,冢宰王公恕、司寇张公瑄、都宪虞公瑶、侍御朱公德、提学王公鉴之、知州万公本诸荐疏,皆出部檄,非特旨也。故先生曰:「吾向以谏被谪,既而退处几三十年矣。今乃出特旨,敢不行乎?且学士丘琼台常嫉曰:『引天下士夫背朝廷者昹也,吾当国必杀之。』丘今入阁矣,承特召而不行,罪其可逭乎?」七月遂行,九月入京朝见。大学士徐公溥语郎中邵二泉宝曰:「定山亦我朝出色人,当复翰林,乃协舆情。」丘语人曰:「我不识所谓定山也。」徐公又语学士西涯李公东阳曰:「定山君之故人,君当注意,我已致仕,不能为朝廷荐贤矣!」李但唯唯。子会谓西涯初见先生入京,戏曰:「公今后能用大笔字作拜帖乎?」谒吏部,三揖不跪,冢宰耿公裕起延之以茶,令四司送出部门。先生曰:「第令不失己,官职外物耳!」吏部题复行人司副。子介暨王巴山弘谓西涯语吏部曰:「留都根本之地,定山还,当官此。」八月乙卯三月,升南京吏部验封司郎中。以八月日到任,十二日病中风疾,迁延野寺,弥留日甚。明年丙辰八月二十日,赴通政司告行本部,即归定山。自是屡告部,不为题处,时琼台丘公亦卒。越明年丁巳三月,遇考察,尚书清溪倪公岳以老疾退之乃先生告去已改岁矣。故白沙诗曰:「欲归不归何迟迟,不是孤臣托疾时,此是定山最高处,江门渔父却能知。」或曰:「先生与白沙之诗,可谓世称两绝者;曰言语文字之学,昔人谓落第二义矣。」先是,江西张公东白元祯书曰:「获睹近作,不胜仰慕。向里工夫,惜不得聚首论之。往年陈白沙会间当尽所言矣。」张公汝弼书曰:「君子居闲,患无书可读,又恐书多而亡羊耳。晦庵教万世学者,不得已而有言,亦为鲁斋所惜也。先生之於白沙必有定论,更一示我。」先生俱以白沙之说答之。新安进士汪君循从学,亦[首]示以白沙之学。循曰:「欲知先生之心者,当观先生之诗;善观先生之诗者,亦可见先生之学。」甘泉子曰:「予癸丑下第南归,谒先生於定山,潇然洒落,望之知为有德人也。今观先生及诸公之言,即先生之学,宜与白沙先生同矣;而白沙先生语我曰:『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与我问学,遂不深讲,不知其后问缉熙,何以告之。』此犹若有未尽然者何耶?」或曰:「以讲习不足以入道也,故忘言以默识终。默不可以示训也,故因诗以立言。惧诗名之召祸也,故应诏以混世。见世不可以久处也,故在告以归山。归山不能以自洁也,故委物而辱身。乃先生超然而还大化矣。」或曰:「先生之出处进退未易言也。其始也,激之於琼台;其中也,乘之於西涯;其终也,成之於清溪,而又误於子弟门生之不力焉。使琼台而无入相,入相而先物故,则先生退居三十年矣,未必出。出而有知己故人调护之,以累荐之贤,则必复内翰,必不南。及南而疾作,不知人矣,使子弟门生而力焉,则必知今法不但一状而可挂衣长揖以去,而必知自奏,必不罹清溪之忍。使清溪而不忍,则自八月至明年二月如彼其久,中间一念同榜之义,全天下之望,必有以处先生,而不至从考察退也。噫!」或曰:「先生既病风不知人,其进退当是子弟主之也。虽然,昔者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犹曰直道而事人;今尹子文曰三仕三已,而无喜愠色;宁武子邦无道则愚。古之圣贤人立身遇世,其远意岂常情所可测哉?」十二年己未九月,疾大作。二十九日,终於正寝。十二月二十日,葬定山之原。其明年庚申,邑尹明君昉请祀於乡贤祠。子男五,曰会、日仝、曰介、曰全、曰俞,仝、全、俞先亡。女三,长适尚书张公瑄犹子织,次适佥宪石公淮之长子柱,又次适宪副王公弘。会、介诣南雍恳甘泉子曰:「知吾考者白沙,白沙之门则子也,非子莫可铭吾考者。二十有八年未之铭,若待子也。」铭曰:峨峨定山,四方之望,薄云不雨,奄望伥伥。云中之隐,哲人颀颀。维以奄望,维以狐疑。蛰彼龙蛇,出而见毁,龙蛇之毁,龙蛇之否。孰惑龟山?孰惑下惠?三黜何伤,孰知远意?定山不颓,哲人不萎。后有作者,观铭於此。
明故封兵科给事中西山许公墓铭
南京考功蔡子希渊谈海宁许子台仲相卿之贤於甘泉子曰:「贤给事也,讲学於阳明先生,志圣贤之道,而行则笃;在家行於家,在乡行於乡。」甘泉子曰:「嘻!予知之。畴昔过从於长安之西而贤之久矣!在朝则风采凝然,在列则切磋偲然;虽然,其必有所述者乎?」蔡子曰:「有之。其考曰滋,润夫也,是为西山居士也,是为兵科给事中封君也。童而克丧其母,蔬水三年。而壮而老,克励其行;於家於乡,家化而乡信者六十八年,卒以善称。是故幼而知孝,明其资矣!玉立山峙,严重自持,不妄语笑,洞彻肺腑,知其人品矣。迁茔厥祖,费数百金,不以累其弟兄,知其悌友矣。教子业儒,言动以正,严爱交至,延师校业,巨费勿爱,知其慈矣。弗屈於贵势,而谦卑贤?,弃蹝举业,久远是图,知其介矣。乐周人急,不敢自失,面折人过,改勿怒,知其义矣。?不负舅翁之遗托,经纪外家,销隙於内,御侮於外,完业以归其弱嗣,而却其千金之报,知其恤睦矣。及以封贵,泊无矜色,咏诗诵书,游遨山水,足不履城府,聘之乡饮,亦谢不赴,却亲知之请托,以不沟渎其身而累其嗣贤,是故知其廉退矣。」甘泉子曰:「夫封君之贤,则既闻之,然其必有自矣!」曰:「内则元配封太孺人俞也,相卿,其笃生圣善也。知学,通列女传,闲内训,其贤而有识也。其继室居也称之,故知内助之良矣。」曰:「抑犹有所作之者乎?」曰:「厥考一樗翁曰紃也,识广才雄,光大家业,游必豪杰,而母仪则徐氏其贤也。厥祖则立本翁曰祯也,奋於农亩,义行信於乡人也。厥曾祖则曰懋也,国初以人才举,同知海州,为海宁起仕之始也。是故知其世德之积矣。」又曰:「此非予之私言也,盖征诸查参政约之状焉。」甘泉子曰:「吾何征?信诸其子,知其当必有所本也,而况其考西山公及其妣之贤,有足(惩)[征]者乎!况其祖曾高始之源远而淑者乎!」蔡子曰:「敢以吾台仲之哀悃有恳铭也。西山封君以嘉靖丁亥五月二十五日卒,距其生天顺庚辰十月十七日,享年六十八,弗跻於中寿,禄养弗及於五鼎。与弟益府典膳桐卿二人相悼痛弗已,谋诸其子婿周府典膳祝继暄、太学生贾中,愿得先生之铭,将以是冬十月十二日葬於永安湖杜曲山之阳也。」甘泉子曰:「久矣!予之不托於铭也!然而不可以终辞於台仲之同志也。」遂铭曰:呜呼!如其贤!生之难,作之难,述之又难。遥遥西山,山有泉,泉则有源,有考其源泉,予以观其澜。 六年秋。
敕封孺人黎氏墓铭
敕封孺人黎氏者,辟举修文庙大典定陶丞贵之孙,应贤良方正知嘉定州颢之孙,鱼丘驿丞伯禄之女子子,前按察使杨君璋之配,乡进士汝荣之母也。讳惠清,字益虔,寿六十有三,卒於嘉靖乙巳之六月朔,以庚寅 月 日葬邑西湖清溪之阳。子男四:汝荣,举人;汝棠,百户;汝橐,早殇;汝汇,在幼。女二:如玉,适举人何迁;如瑶,在室。汝荣从甘泉子游南雍,奉其家君之命,赍状赴京师求铭孺人之墓。甘泉子曰:「夫妇女之美,不出闺捆,吾将安铭哉?吾以知其子也,以其子而知其尽母也。以其下尽母而知其上尽妇也,以其上尽妇而知其中尽妻也,以其中尽妻而知其外尽姻也。尽妻者之谓顺,尽妇者之谓孝,尽母者之谓慈,尽姻者之谓睦。孺人有四德焉,其可以勿铭诸!」铭曰:吁嗟!孺人,简重慧贞,简维坤体,贞以坤能。居寡言笑,嘉定是教,孝经女红,不习而妙。十七归杨,内政有光,井臼馈饪,妇道久臧。脱珥奉夫,膏火用敷。闻磬课子,燃灯劬劳。食报山阳,孺人封章,就养舅姑,德色罔彰。瑾兴党议,御史坐废。起贰闽宪,再改兵备。江西总宪,宸濠适变,夫就桎梏,坤贞乾健。既脱虎口,阳明矜宥,生死安危,孺人固有。上孝舅姑,下顺於夫,丧讳哀诚,伉俪宾如。训子汝荣,圣学是宗。棠也励奋,益起武功。五旬失母,咀粉代哺,孰匪我出?维以仁怙。睦我妯娌,及我宗姻,无窘不济,食衣乞人。维孝维顺,维慈维睦,我铭幽石,式尔党族。」
明故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惕庵张公墓志铭
嘉靖庚寅中冬,故致仕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惕庵张公之子太学生悊,麻绖奉司徒梁俭庵公之状,来见甘泉子,曰:「吾考,先生所与也。不幸今九月三日卒於寝,葬事有期,愿得先生之铭,以显诸幽。吾考故苏郡吴邑人也,以右族填实京师,占(藉)[籍]应天之江宁。自曾祖赠征仕郎行在中书舍人豫,而祖赠通议大夫右副都御史晋,而考赠资政大夫南京右都御史?,而前母高氏、李氏夫人,於兹三世矣。自吾考为京学庠生,领成化丙午乡荐,而登庚戌进士,而授工部主事,而调礼部,而升员外郎,而升郎中,不出仪制者三任十余年,而升陕西参议,而左迁济宁知州,而迁山东道监察御史,而升湖广按察副使,而升贵州按察使,而升四川右布政使,而转左,而丁母李忧。服阕,补广西,而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而升南京工部右侍郎,而升今官。三年,礼以致仕,以卒焉。故俭庵公称公自穷而达,?历中外,四十余年,行履则端矣!事业则盛矣!誉望则美矣!」甘泉子曰:「夫俭庵公长者也,信人也。其见称之懿如此,则水也曾受公知爱於礼闱,夫何铭之敢辞焉?且自公之为庠生以登第,则何如?」状曰:「公自知学,则奋励举子业,授易於吴秋堂方伯,与矩庵、自庵二陈子、南原王子齐名友善,为娄督学所称赏。慕东莱日记诵诗、读书、阅礼咸有程限,曰:『吾乃今知学非过目成诵之为奇,而为之不厌者终有得也。』由是肆力群书,以至字法、春秋纲目,无不究心,且曰:『世人於己则喜闻称善而惮於闻过,於人则喜闻其过而不喜闻其善,反是则思过半矣!』领丙午乡荐,北游太学,与彭司马幸庵公友,为司成诸公所器重,登弘治庚戌进士第,时誉隐然矣!」曰:「其筮仕工部也,则何如?」状曰:「公初主事都水,分司清江,冰_自矢,秩满称能,荣封其亲矣!」曰:「其为礼部也,则何如?」状曰:「公调主仪制,寻陟员外,以正郎中,茂能其官,进加亲秩。方孝庙不豫,命免朝贺,东宫亲王如故。公执议不可,安有罢贺圣上而独贺亲王者?占城请封,或曰『宜罢』,公言『占城称臣受封,自祖宗来已然,无故罢之,何以臣服夷邦而示大信乎?』悉如公言。其耕籍大礼之诚敬也,会试之条理也,吉凶封祀之必恪也,旌表节孝之必当也,部长旴江张公曰:『可以任远大矣!』」曰:「其升陕西参议以忧去,为逆瑾谪知济宁也,则何如?」状曰:「夫济宁当南北之冲也,日费钱者二万余,公力裁省什之六七,声誉翕然,达於京府。俄迁山东道监察御史,父老遮道泣留。及按甘肃,安化初平,人心汹汹,公则正法令,广恩威,抑强横,恤孤弱,举贤能,劾不职,历边圉,定酋虏矣。取虏刃,视而掷诸地曰:『尔刃止若此乎?不及南方者远矣!』虏皆缩项骇,呼公为大公,且进羊酪为寿,边陲赖以宁谧矣。」「其在湖广按察副使也,则何如?」状曰:「公方奉敕抚民,襄阳流民顺逆不一,公则竭虑剿抚矣。白莲伪教,啸聚千余,盗名称号。公则为募死士,歼厥渠魁,余悉宽贷,襄地安矣。鄢、蓝、方、廖,巨寇稔害,则亦罄殄。抚按刘公、张公则交章旌荐矣。」「其莅贵州按察使也,则何如?」状曰:「公为贵臬,则既明刑弼教,能迩柔远矣。」「其为四川左右辖也,则何如?」状曰:「揽头全成,多侵官银,诬引代□六十余户,府县受毒,公则讯得其情,罪成而释诸被诬者矣。又尝靖苗蛮,置边饷,节糜费,抑巨珰,慎出纳矣。是故自楚迁贵,由贵迁蜀,勋绩卓异,三荷朝廷金币之赐矣。」「其父忧服阕,补辖广西,稍迁副都,巡抚湖广也,则何如?」状曰:「公在湖广,益布德意,不事苛察,累奉敕谕,宠眷愈降。其修缮显陵,综理精而财用以充矣。奉迎神舆,诚敬至而民用不扰矣。存活饥民四十余万;平治德安、襄阳、芒部诸妖逆丁爵、李全、陇政等数十族,又建义冢,修厉坛,追逋负矣。」「其迁贰南京工部,俄改南刑以及南都察院也,则何如?」状曰:「公以年劳荫子悊,又以履盛是惧,执法益严,操己益□,维贞百度,风纪聿修。膺考察之柄,则曰:『进退人材,朝廷大事也,不祗承先正,谓恩归於己,怨将谁归?』是故核别必公,去留必当,人心胥服矣。以疾,疏四上,始获归休。拜褒称之旨,重夫米之赐,居家优游,不妄交接。然则公之仗义秉道,终始一致也。事亲迎养,承悦备至,丧而哀毁,几委乃生。抚兄之子宪如己子也,赒族人之婚丧如己事也,还称贷於已故之子,其子不知也。」其孝弟忠信可以为训也,则乌乎而不铭诸?公之卒,距生天顺癸未七月二日,为寿六十有八。元配倪氏封淑人,侧室某氏。子七人,长恕领乡荐,次愈早卒,次志京庠生,次即悊,次,俱倪出。次恩、次。女二,长适参议蒋公子鸣鹏,次适俭庵公子冠,俱某氏出。将以 年 月 日葬 山之原。遗文有惕庵集,藏於家云。铭曰:张氏自苏寔来京,奕叶积德发中丞,恺悌宽厚存恤矜,?历所至省部倾。桃李不言下蹊成,有其作之诸嗣承,后欲观德此其征。
明故中奉大夫贵州布政司左布政使王君济川墓志铭
君讳汝舟,字济川,别号时斋,四川城都府华阳县之锦官坊人。高祖曰先,曾祖曰永忠,祖曰义,考曰弼。弼以进士授知县,擢御史,迁按察佥事;推赠义御史,又以君官推赠弼奉政大夫。母赠孺人张氏、赠宜人李氏、封宜人刘氏。君乃李出,生於戊子十二月二日,讵卒於辛卯九月七日,寿六十,入觐及家二日也。配封孺人曹氏,子男一人,女一人。君少而颖敏,自为华阳诸生,为乙卯荐士,为正德戊辰进士,己巳,为句容令三载,征为江西道御史,为巡视陕西茶马,迁为山东按察佥事,整饬武定诸路兵备。己卯,以内艰去,起复为陕西佥事。癸未秋,迁为布政司参议,分守凉州诸路。丙戌,迁为云南参政,分守金沧道。己丑,迁为贵州布政左辖。至有贤声,鞠躬尽瘁,婴疾於瘴乡,卒於正寝,始终生死,以顺以正,可以无憾矣!是故其为荐士,九载旅京,声实隐然,则有成就后学之功,举於乡者三十,举进士者二十,卓为士人宗。其令句容,则百废具兴,六事克举。其为御史,则激扬风纪。其巡视茶马,则茶利均布,马群弗逸。是以有考称拜封之嘉。其为兵备武定,则戎务咸理,巨寇以平,是以有加俸金币之锡。其复佥陕西,保任凤翔兵备,则斩木通蔽,训兵督捕,以遏关栈聚剽之寇。其在参议,则粮储以足,供饷有功,是以有银币之赍,羡余三千,悉备公储。其在云南参政,勘处木邦之夷,以夺三酋之气,是以有银象之献,还金牌土地之攘。其为贵州左辖,破姑息之说,励振奋之气,以消边患,练兵防守,会计刍粮,以定川寇周天星之乱,是以有银币之锡。盖自筮仕二十四年,节操冰清,贤能茂著,才不究用,赍志以殁。故曰:「始终生死,以顺以正,可无遗憾矣。」有弟二人相友爱,仲弟汝盐送终执绋,其季黄门汝梅,今迁浙江参政,道扬功德,哀墓石之未立,无以垂诸其后,乃为谒铭。甘泉子曰:「铭也者,以阐幽表隐,而暴其美於世者也。矧济川之德之功,表表可见,有如此者,可不铭之?铭之岂但以其弟之贤哉?」铭曰:呜呼!济川,不遂济川。天乎其人!人乎其天!维君孝友,笃於天伦,推尔族党,及尔乡邻。药疾敛死,以嫁以昏。育德华阳,遂荐於乡。九载京师,髦俊是倡,乃登进士,乃宰句容。六事乃举,百废乃兴。乃擢御史,风采振扬,乃巡茶马,缩伸上下,散敛平施,莫或忒者。马不逸群,茶不腾价,载稽草场,氓戎得所;三载风清,宿弊以罢。备戎山东,诘尔兵刑,武定文戢,巨寇克平。帝曰劳兹,俸□以荣。复佥於陕,关栈为凶。斩木督捕,群盗敛踪。分守凉州,馈饷以周。大军西征,厥功显褒。羡余三千,悉贻后谋。乃参於滇,木邦是筹。乃示福威,气夺三酋,乃献银象,乃还所攘。维牌维印,维以土攘。土人有言,昔也悖狂,今有王公,遐不自藏,我怀公德,维以不忘。左辖贵阳,僻在遐荒,沿乃姑息,废乃纪纲,君侯至止,庶弛孔张。天星寇蜀,旁毒一方。维以防御,维以刍粮,遂奏厥功,惬於重瞳。命币宠锡,简在帝衷。辛卯入觐,二竖为凶,夙婴瘴疠,剧於途中,毙於正寝,维以正终。令弟来恳,甘泉铭公,维石有朽,显名无穷。
明故征仕郎礼科右给事中古庵先生墓志铭
正德、嘉靖间,常郡有二儒焉。在宜兴有纪善周子道通,在武进有黄门毛子式之。道通从甘泉子游,以式之交於甘泉,时人莫之知,诮曰:「二儒者,二聋也。」甘泉子曰:「人之所以为人,心为大,耳目为小。夫尽江之南,其耳目听者,奚啻万亿,而二子者,独不听於耳而听於心,其过亿万人远矣。」故二子相友善,不能相听,则书几以语道学。道通卒后三载,为嘉靖十四年十月二十九日,古庵毛子卒,讣闻,甘泉子为位以哭。其子诠等捧其先友大司马徐养斋子之状来乞铭。稽状,古庵宪,其先世出河西,仕寓常之武进。高祖曰福四,曾祖曰智,祖曰文明,父曰绩。绩去儒,为郡功曹,官石窟巡检,卒焉,赠兵科给事中,配卞氏,赠太孺人,生宝及公。公生而淳重不群,笃志强学,以礼记知名。庚午,以邑庠生乡试,亚魁应天。辛未会试,复亚魁礼闱,赐进士出身,拜刑科给事中。寻上疏开广言路,优纳忠直,疏大臣之附中人势而为奸者某人某人,内外肃然。又以身病谏臣任耳目之司,实乏聪明之德,三年之艾莫措,七年之病难瘳。盖欲此讽而悟主也。病痊,复除兵科。上议几宜,以守为经,战为权,乃陈八事,以作废弛。陈十二策,预备兵马,以戒北虏,忧深而虑远矣。见灾异水旱,为陈民隐六事,则保治安,振纲纪,任老成,正士风,固邦本,修武备,其至矣。其继上者,则恤困穷,备蓄积,惜人财,崇节义,重风教,宽刑狱,其切矣。及奉使荆湘,见洪水漂没民居,又极陈死徙疮痍之状,其词意恳笃矣。人或危之,则曰:「吾党言路,顾宜默默以蒙耻耶?」以忤旨罚俸,不为少沮。三载秩满,迁礼科右,抗疏谏武庙,幸甘肃回銮建储嗣,惓惓然惟宗社之忧深矣。武庙回銮,先赐近臣彩币,公疏辞不受,因谢病归。今上即位,遂以耳病乞休。尝痛父卒万里外,感立身显扬名之遗言,矢成厥志,揭其堂曰「永思」。不及禄养,终身不食重味。置义田以养三族,设义学以教礼义,置田宅以存故师子孙之贫,使迎养其母,备衣棺为送终具。凡葬敛婚嫁其乡之穷者若乾家。遇岁大饥,曰:「吾讵忍如某也某也之幸灾闭积,以牟厚利者乎?」遂轻息贷,人人争先偿之,家益饶,又得以济活远近之饿莩流移者。置社仓社学,惠其乡闾,救灾恤患,以成礼俗。与人交以礼信,凡有期约,虽风雨寒暑弗爽。士大夫过者,必礼於其庐,而究其学。又曰:平居无事,惟静扫一室,曰三近斋,前言往行,必书座隅,默坐沉潜晏如也。其学以不欺为主,以恕为用,以克己为功夫,自谓二十余年?性不能尽除。临终沐浴,整衣冠,移就正寝,目瞑以视其手,了了而逝。所著有谏垣奏草三卷,古庵文集若乾卷,所编名臣奏议、道南录、先贤录各若乾卷。若先生者,真可谓励志笃行君子矣!其平生践履,笃实昭融,可以匹休先哲,贻范将来也已。甘泉子曰:「信乎哉!养斋子之知古庵乎?由前言之,细行具矣;由后言之,大德本之矣。嗟嗟!古庵,其可复非耶?昔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所感深也。古庵子两过我於白下,一同游於善权,相与论学而感於心焉。告阳明子曰:『吾谅焉!吾迩得甘泉子随处体认天理,学而得力焉,至矣!虽复有闻,蔑以加矣!』俯仰今昔,慨相知相信之难,而感生死交义之重,其可以噤言辞铭乎?」子男七:长诫、次诠、次諴、次欣、次谐、次访、次讽。诫、诠、欣皆太学生,諴邑庠生,皆先孺人陆出。欣命为兄宝后。陆孺人、继室单孺人,皆先公卒。谐、访、讽皆侧室某出,访、讽后公夭。夫以公之德,宜万寿无强,乃仅年六十有七,而使其所学未竟其志。呜呼!天乎!诠等将以某年某月某日奉公柩於某村之原,启先孺人兆而合葬焉!铭曰:於乎!曷为乎聪明?曷不於其耳目而於其心?心通於天。天理浑然,神理蔼然,人理粲然,以莫不全。嗟!古庵君可以与於斯,曷不足於力而足於年?於乎!丁酉八月二十三日。
明故诰封宜人吴母张氏墓志铭
甘泉子遨游於人间,博交乎当世,有告者曰:「湖有二难者吴氏,长曰麟,难弟,次曰龙,难兄。」因与之游焉。问其自,曰:「父某有敏德。」曰:「母张有媲德。」甘泉子曰:「噫!固有是哉!夫土厚而物蕃,源深而流长,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故太丘得两方而道益显,孟母得子舆而名愈彰,岂偶然之故哉?」乃嘉靖丙申六月二十九日,张宜人卒,麟、龙哭之毁。告甘泉子曰:「麟等子之心无穷,吾母距生天顺七年四月二十二日,仅享年七十有四,不可谓不寿矣。必得子铭以光幽宅。吾母慈淑明慧,俭素简慎,非得子文之重,死目不暝。吾母故广德人也,父乐庵先生,母孙氏硕人。以吾母仪度庄重,围范夙成,贤女也,必择佳婿,必如孝丰吴爱竹某之子某,敏毅不群者,乃可以配。因媒妁纳聘而归家君。事舅姑恪遵妇道,惟厥诚孝。寒燠燥温,惟厥命;衣服食饮,惟厥时;非予所亲,不敢以进;刳断烹饪,非手所自效,不敢以安;虽至手足疲挛,不敢以悔;惟竭厥力,意少不豫,则婉词愉色,惟复其常乃已;否则,终夜俟於门外,不能一刻安寝食。姑李疾且危,割股肉以继药,未愈;则号吁於天:『是妇之无孝诚也。』再割以进,疾乃愈,亦不以语人。君子曰:『孝而诚,克妇道矣。』吾母事吾父,勤俭安详,无敢或违。父执事於公所,或一二月,或五六月,不过其家。吾母居止一幼婢执爨供役,携幼补织,独任艰苦,屡至缺乏。处之二十余年无难色,辛勤课业,恒衣屡浣之衣,指乡妇之长裾大袖者以戒妇女:『大布适体,蕨糗适口足矣。』凡内政罔式不举,故家君无内顾忧。嘉靖丙戌,吾父痛毒疮,吾母祝天,愿以身代死,遂窃割股肉,和丸以愈疮,不令父知也。君子曰:『贞而顺,克妻道矣!』麟也,龙也,少儿嘻,即叱曰:『汝辈不务孝,勤谨力学,念汝父之劳乎?』麟、龙下癸未春试第,请不能显扬罪,母曰:『吾愿汝等立身孝弟,为世善人耳,进士何论迟速?』丙戌,麟、龙联第进士,母移书戒之曰:『若等素受父母清忠孝友之教,若亦素有承式,其往益励若初心,毋怠!』语麟曰:『尔为刑曹,勿利於杀,惟求於其生,勿或自喜,惟以哀矜。』又曰:『尔今改御史,毋若某也之作威造孽,棰楚人死如菅草然。尔或如若人之为,吾死不忍闻。戒之哉!』语龙曰:『尔为礼官,以奉天地神明之祀。尔罔或不斋洁,肃虔以体吾心。」又曰:「尔今改吏曹,尔宁多进於一人,无宁多退於一人,惟去其甚。』又曰:『麟!尔以巡按,不阿於峻势,谪判於泰州,尔惟其持正,随所是安也。夫何亢?』曰:『麟!尔今迁尹於庐陵,尔毋吾念吾病,谅即痊。一尔心为尔民,吾病即痊!尔毋吾念。』又曰:『龙来!吾日夜惟尔致君泽民,显亲扬名之恤,匪疾之恤,吾病不久当愈,尔何来归?』君子曰:『慈而正,克母道矣!』吾母和睦妯娌,怡怡雍雍,终无间言;仁御臧获,严而有恩;义恤族里,周贫取葬,以衣以食;修涂葺梁,行有茶济,劳有止息。爰值汤乱,集谕乡妇女曰:『官兵讨贼也,汝等何惊?汝之奔窜,不啻弃尔家,污尔身。尔等其宁,其乱自定。』丙申六月,迁卒於正寝。时有庭枯槁,群乌集鸣之异。遗肤柔渥如童子然。君子曰:『夫人居有仁义,行有断智,卒有灵异,可谓女中丈夫矣!』」甘泉子曰:「嘻猗哉!夫人行此四道而万善毕举,是故能膺天休。」戊子,以麟贵推封父母,母为安人。癸巳,以龙考功郎中,进受封母为宜人。二荣荐臻,非其盛德之致矣乎!其可以不铭诸?铭曰:於乎!贤母,身三割股而四道具造。胤有二难,以彰三迁,而閟玉华山。嘉靖丁酉,阳月望后,以狙永不杇。
明故亚中大夫广东参议可斋张公墓碑铭
公讳简,允敬其字,张其姓,可斋其号。近祖有讳士昱者,元季自临安避兵江阴,占籍来昭坊圣母桥东,环树以桐,人遂曰桐树张氏,为公六世祖。士昱生友文,友文生平道,平道生大川,大川生纪仲纲,曰遗安先生,为公考。倜党好义,以公贵,封奉训大夫武库员外郎,封妣沈安人。生子三人,公其季也。早授壁经,游邑庠,每台试居最,有名,补廪膳,乡后进咸从授业。中弘治甲子应天乡试,乙丑登春闱,即登顾鼎臣榜第二甲,赐进士出身,观政吏部。正德丙寅,采孝宗皇帝实录於广东,戊辰,授兵部职方主事,作养卫士;庚午,迁武库员外郎,职在勾补天下文册。时逆瑾乱政,武皇巡边,中外岌岌。会山东、江西、川、陕、闽、广群盗蜂起,戎马半天下,外有土蕃芒蔀相继扰於西南。廷议以公迁职方司郎中,公承简命,以身任事,忘其寝食,四方奏报日至,每一议奏,机宜文字动数千百言,公援笔立就,诸将受成筭,守固战利,群盗以次削平。大司马新昌何公、水村陆公皆甚赖之。人谓职方年劳,例当得内堂矣。奏凯论功,仅加禄四品锡银币。然颇以守正忤时,铨曹乃以公迁广东左参议。至则分守岭东,兼岭南、岭北诸道,旬宣罢行,恩威兼著。会镇巡宪天门、箭灌二洞,雷白眉、温火烧诸贼称乱,势动闽、广。乃共推公之才,授以兵权,往攻讨之。公为密授方略,先诱被胁之民,因抚用之,以得贼中消息,俾为乡导,乃分兵八路,以扼其吭,然后大兵直捣,以摧其坚,一鼓而合,贼大溃乱,遂俘其渠魁,上之宪府,歼其乱党,安辑其胁从之众,一方底宁。宪府方上其功,赏典未下,铨曹犹以旧嫌令致仕。公笑曰:「吾志也!」遂促装而归,寻进中顺大夫。壬午,今上龙飞,诏进亚中大夫,阶从三品。宅后筑圃凿池,杂植花竹,开怡老之堂;花朝月夕,一致亲旧,觞咏其中。年始及耆,预为寿藏於定山北麓,逍遥其上。嘉靖癸巳,忽感痰疾,艰於言步。越三年,卒於乙未十二月十六日,距生成化乙酉正月二十日,享年七十有一。配汤氏,大廷尉沂乐公从侄女,协德宜家,善襄内政,封安人。父讳某,母王氏。安人生而赋性贞静,不妄言笑。归可斋,夜躬绩纺,以佐可斋力学灯窗之勤,以收其成功;孝舅姑,和妯娌,以洽敬爱。公宦於广,安人内助良多。当可斋为人所害,致政而归也。安人曰:「公素孝友敦睦,事父母荣养备至,二老优游,偕跻上寿。又常念伯兄早世,与仲兄兰雪友爱深至,锦衣荣之。若今吾夫妇得归,以与父母兄弟团联,以乐余年,何讵不为福?」乃共奉二亲於八秩之余,甘旨晨昏无违,以得欢心。及侍可斋之疾,如事舅姑然,后可斋一年卒焉!嘉靖十五年五月十七日,距生丙戌年八月二十二日,享年七十一。子男三:稑娶太学青田陈君女,先十年卒;禾聘中舍一慕夏君女,未娶而殀;木郡庠生,娶故千兵莲塘陈君女。女二:玉洁适鸿胪通事顾德;玉静议薛给事大江子如璋而殃。孙男三:伯炫、伯?、伯焞;女三:伯耀、伯姜、伯姬。以嘉靖丁酉十一月二十七日,合葬於寿藏,其子木来南都乞甘泉子铭。甘泉子例辞之者三。同年大司寇闻石塘公为之恳曰:「年兄义也,可斋且曾有德於广。」勉为之铭曰:於乎!玉河迢迢,邻以子同朝。忽挥藩荒遂不收,有其尼之,而以归於逍遥游。良配媲德,联玉辉山丘。
明故亚中大夫四川按察司副使致仕十峰程公墓志铭
时惟宪副十峰程公之墓。公名銈,字瑞卿,先号方岩,更号十峰。有子曰文德,南京兵部主事,一日衰绖手伦司成之状,造甘泉子而告曰:「不肖孤也,游先生之门十七年矣。今不幸父有大故,敢丐先生之铭以归显诸墓,惟先生悯焉!吾父性极慈仁而笃於义,见可矜,恻然流涕,闻亲戚讣,必疾声悲号,畎亩不忘爱君之心,储嗣生,必遥贺喜抃。平生无藏怒宿怨於人,故人亦不怨怒之。」志曰:「公以勤俭起家,初家塾,能兼诵群儿之所诵。覆试之,(曰)[日]就数千万言,角有声。己酉,领乡荐;己未,登进士第,辛酉,拜南京大理寺;乙丑,升右寺副;己巳,迁右寺正。精律法,狱案手成,胥吏莫能与;所评驳,原问官莫能难。平反全活,无虑数十百人。辛未,升四川按察佥事。会蜀寇蜂起,杀害守臣,公留妻子於家,慷慨揽辔而行;壬申莅蜀,出按所部,过内江,军吏报贼相距数里矣,则为按兵野宿,拒守数日。贼遁去,征兵既集,乃申号令,明赏罚,广谍召胁从,离散其党,贼势减半,乘胜剿,贼平。天子褒功,赐金绮,进禄秩;本兵论功,又命再加俸级。甲戌春,进本司副使,领敕整饬威武兵备,乃益悉心经略,视利害而兴革之。惬於夷情,羌夷悦,争献宾帛牛酒飨军,公笑而谢之。居数月,粮饷积余数千。左右谓:「前政未有是也,宜别籍备他用。」公命籍之公帑。寻改敕建昌兵备,建昌边蜀尤远,多弊,公一芟治之,如威茂益密,民夷便之。居蜀五年,抚按荐章凡十八上,又以军功骤居同列之上,媢者率谤公以为矫激,又多方扇惑於冢宰,果怒,堕其计。丁丑春致仕,时方公座,报至,吏民骇,相讙突入,伏庭拜哭。公笑慰之曰:「枉直颠倒,亦常事耳!」翌日遂行。蜀江方涨绝津,吏苦谏勿犯。公矢之曰:「某在蜀,所或不公不法,天必溺之,何悔?」舟行晏然。蜀人语曰:「矫激之谤,乃能欺人以罢官,而不能诬神明以覆溺也。」既归,怡然自适,日惟觞咏娱乐,有和陶靖节、陈白沙先生诸作。於是立家规以求敦睦,葺诸先墓以隆追远,置义田以广赒恤。其初有祖曰楷,廉访使,避元季乱,来居金华之永康。楷生益宁,益宁生可与生鹏,鹏生永延,永延生世刚。世刚号松崖,则公之考也,封大理评事。前妣杨氏、妣方氏,赠孺人,配赵氏亦封孺人,加赠恭人。子四:长文思,次文德,即舜敷,次文谟。文思、文谟皆邑庠生。次文训,国子生,侧室夏出。文德己丑进士及第,官翰林编修,以朋友事左迁广东某官,累迁今职。初文德之仕也,公寓书训以忠清慎勤,终我报主之余忠;其谪也,训之曰:「为友谪,义也,何怨何尤!」文德奉之,夷险一操。及来兵部,迎公就养,屋东治小圃,名之曰承欢,名其轩曰爱日。盖公昔筮仕於此,则迎养松崖公。松崖公远识伟论,以一布衣上下诸达人中,而公尤善先意承志。至文德事公,亦复如是,士夫嘉之。盖岁余而公殁,殁之前夕,文德拥炉侍觞咏,公使诵十峰诗卷而谛听之,会意处击节引满,且极论诸作者平生。二鼓始即安寝,有顷疾作,遂不可起矣!时嘉靖丁酉十二月二十七日,距其生成化己丑十二月初六日,寿仅七十。女三人:长文贞,适国子生卢应豸;次女文奇,适吏部右侍郎董公;次文徽,适国子生季明德。孙男八人:章甫、章衮、章冕、章服、章逢、章掖、章缙、章绅。孙女五人:章婉、章娩、章懿、章惠、章和。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於龙盘山之原,白山子曰:「嗟惟十峰公,年未五十而休,位不满其德,用不展其方,宜享寿无疆,而乃不跻上寿。虽然,舜敷之始谪也,诚不自意复侍公於此,乃幸得以送公之终。忠孝之报,公既享之,天之予公亦云厚矣!况嗣此显扬於方来者可涯哉!」甘泉子曰:「善哉!可以铭矣!」铭曰:田有耔,秋则有积?;福德亹亹,不究於其己,而於其后嗣。戊戌二月二十五日
明故征仕郎右给事中东泓薛君墓志铭
东泓子薛子宗铠子修,从其父靖轩子,叔父中离子、竹居子,皆学王阳明公良知之学,推阳明之意,而前辈以事甘泉子。东泓子诤死於廷杖,甘泉子悼之,叹曰:「嗟夫!惜乎!若东泓子之学,如其良知矣!」或曰:「何哉?子之与东泓子也?」曰:「吾观之行事矣!」或曰:「陈子思谦益撝之状有之。东泓子生而聪悫,少有大志,学记诵则善记诵,长学文辞则善文辞。仕矣,双江聂御史有『守定才充』之旌。卒也,犹自言曰:『问学无闻,有志未就。』兹不亦志学好德之良知矣乎?」曰:「然。然而亦好德之良能矣!」曰:「克立尔身,以显其亲,执乃考丧,号绝复苏,五日,水浆乃入於口。兹孝也,不亦爱敬之良(能)[知]也乎?」曰:「然。然而亦孝敬之良能矣!」「状有之:东泓子与竹居子壬午同乡荐,癸未同进士,初令贵溪,再调将乐,三更建阳,政务大体,开诚心,牖民彝,剔奸蠹,约滥费,去民贼。活夷俗弗举之女於水盎中者几千命。先发后请,以身救饿殍於旦夕之急者,无虑万人。宁以身受梁司徒催科之劾,自黄门而还之邑也,不忍残剥民之膏脂以要能名。兹其仁惠也,非自其恻隐之良知而致之欤?」曰:「然。然亦恻隐之良能矣!」曰:「状有之:其尹邑也,剖豪强诬婚婺妇之奸,而遂其终志。捕邑之多盗以就擒,凛乎破胆寒心。其立朝而给事也,与其僚魏子良弼愤汪宰鋐之奸佞险邪,而后先极论之:『内怀欺罔,外饰忠爱,恶贯四凶,行兼正卯。』圣明嘉纳矣。鋐肆饰辩,私挟辅臣,言者继之,激怒诏狱,受杖八十,赋诗誓死。故其诗曰:『大奸在位,毒流缙绅,爰及三年,愤积人神。乃披忠悃,乃吁帝宸。维帝时嘉,俟时而行。维被奸谗,捏构诬绳。维帝赫然,屏兹佞人,爰逮小臣,亦寘於刑。於皇明圣,寔余寡诚。大奸既去,遑恤我身,阳德方亨,永底乂宁。』五日而死,兹义节也,非自其羞恶之良知致之欤?」曰:「然。然而亦羞恶之良能矣!」「状有之:潮人逮狱,千金求免,峻为却之,吾乌用是,遂愧以去。终靖轩丧,结茅石林,养母求志。及以母言,起尹将乐,修庙学,建桥梁、毁淫祠、置赡田、资贫士、复考亭、立主祀。兹其礼也,非自其恭敬之心之良知而致之欤?」曰:「然。然而亦恭敬之良能矣!」「状有之:历治三邑,洞见民隐,知百姓之利病,炳几事之臧否,乃以罢行,乃以兴革,平反他邑当道之枉狱,辩弃妾类姊之遗孤而归其族产。明烛乎小吏,亦烛於大吏,识其权宰之奸诡,亦识其有滥贿,如睹其肺肝然。故其攻之也切,若是其智也,非自其是非之心之良知致之欤?」曰:「然。然而亦是非之良能矣!」或曰:「东泓子之良知,则何以荐良能矣?」南野子曰:「致即良能矣。」甘泉子曰:「良知所同也,致所独也,是故学焉而后良知致矣。孟子曰:『无他,达之天下也。』惟学也,故能以其所知,达之於其所未知;以其所能,达之於所未能,如斯而已矣。」东泓子配丁氏,封孺人。子二:长曰洪,孺人出;次曰江,侧室林出。女三人。考曰俊,靖轩子,仕为国子监博,赠征仕郎刑科给事中。母庄氏,封太孺人。祖曰骥,以子侃贵,赠行人司正。曾祖曰志安,高祖曰田,皆有隐德,世居揭阳之凤垄。子修生弘治戊午三月朔日,卒嘉靖丙申九月二十一日,享年三十有八。其季叔兵曹竹居子侨携丧以归,与仲叔中离子侃葬之饶邑平福之原,谓知子修而能铭之者,莫如甘泉子也,三寓书来恳铭。铭曰:曷曰良知?天知地知。曷曰良能?天地成能。曷以致之?学之、问之、思之、辩之、笃之、行之。曷谓之之?有物於斯,执天之机,六德之舆,东泓子之知。东泓子之知,不忘不助,所行不疑,后有求者,考此铭诗。戊戌三月望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一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墓志铭
明故文林郎宜黄县知莲塘陶君配沉孺人合葬墓志铭
陶氏曰莲塘先生谘世臣者,铅山尹师文之考,通议大夫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谐之从兄也。陶氏世为山阴人,自东汉太守马臻堰湖以陶名,则其族右且旧也。五世祖曰义,元举学行,充潞州书院山长。入国朝,改闲良官。高祖曰仲濂,曾祖曰士成,皆弗仕。祖松菊处士曰寿,以孙谐贵,赠如其官。考曰性复之,号复斋,复斋业春秋,魁(淅)[浙]试,游成均而卒。君奉其遗命,帅事执友张子由、秦克进。丙午,与从弟诰同举於乡,既屡试礼闱不偶,志益锐,思益精,明春秋大义数十,谔谐二季师之,皆发解,遂以春秋名家。其为文闳肆,屏梅娄侍御见而称之,屏梅固素少许可者也。弘治乙丑,当会试期,坚不欲赴,曰:「吾母年踰七十,复婴末疾,其能早暮舍去乎?」母沉孺人诫曰:「吾能饭,何忧?且而忘而父垂殁之言乎?」君遂勉赴,又不偶,叹曰:「进士得不得,命也。吾母年高,不可不谋禄养,安义也。」遂就选,得尹宜黄。宜黄,抚剧邑也,君治之有三善政焉:化顽,一也;善赋,二也;济灾,三也。先时,民险阻为顽,制以威则益强而教弗率,纵以宽则肆玩而租弗输。君则召其首黠,谕以顺逆祸福;其人感悟,悉囚首自诣,誓罔敢再奸。邻邑豪贵买田寄户者,赋不肯供,君曰:「赋自田出,当问田者。」由是岁率责佃举赋,罔或弗供,上司亟称善,檄以为他邑法焉!邑遇水旱,君忧民之忧,辄祈於天而天应之,劝赈於民而民趋之,饥者赖不死沟壑,故夫三政举而六事修矣。三载民安之。时逆瑾科敛愈蹙,君曰:「吾宁以身退,而不忍赤子为鱼肉。」适从弟谐世和以给谏忤瑾,亦夷士伍矣。未几,丁母艰,丧事一不以烦其兄,而且事之弥谨。君子曰:「先生平生寡言笑,重然诺,不立崖岸,不苟取与,不作无益,眉不常舒而胸次豁如,外似迂疏而中有条理。其处族党以恩以义,待外姻以礼,至周其贫不能存者,恤其诸甥子,厚奁以嫁其甥女。与人交,始若难合,久则益真。既谢归,杖履逍遥,不入城府,乃与邻翁叟相款洽。相地於居之东,筑室数百楹,曰:「伊淢伊匹,遹追来孝,吾匪罔攸闻,嗣续妣祖,方勉图之。」毕先志也。室南塘植莲,则自号曰莲塘。营别业於丁山下。两溪合流,旧闸圯,田农病涸,行旅病涉,则甃石架桥,民甚便之;教佣□蔉之法,田悉为沃壤。好读书,书不释手;好种树,树必成列。子师文由冑监领壬午应天乡荐,君喜曰:「吾儿幸成先志,先人可瞑目於地下矣!」壬辰十一月二十六日,痰疾作,自起坐正寝,栉沐,拾坠发数茎於衾燎之。向晦,俾子姓侍疾者去。宴息,忽叹曰:「吾赖天地祖宗之佑,自分足矣!」遂逝。距生天顺庚辰闰十一月十三日,得年七十有三。配孺人沉氏,同邑人,考木斋曰玮,祖宁国守砥庵曰性。孺人通孝经、内则,精女工。木斋遘疾,剜臂肉以进,疾少瘳。年十八,君赘其家,逮於归,君方在疚,与百口共食粗粝,人或不堪,孺人安之。常念不及事其舅,每节忌荐豆必虔,事其寡姑及王舅,并加爱敬。王舅老,以铜铛遗之,曰:「以志汝孝也!」姑病垂十年,孺人候起居,共滫髓,问燠寒,扶抱按抑,忘其久事之劳,而姑亦忘其久病之苦也。处伯姒妯娌以恩,训子女以正,恤宗姻以仁,御臧获以慈,周邻里以惠,其为内助多矣。自宜黄还家,病转剧,忽语其子曰:「我后事当百出,善处之,毋贻我累,吾目瞑矣!」正德己巳七月二十九日也。生天顺壬午三月二十四日,享年四十有八。继室泉州掌教山阴陈敬敏之孙女,克嗣徽音。子男三人:长即师文,筮砀山尹,调铅山,有善行善政,钟石费子贤之,甘泉湛子亦贤之。次师尹、次师韩,邑庠生,沉出。女二:长适同邑秦经历镒之子偲,亦沉出;次适上虞邑庠生陈绾,陈出。孙男十人:长大有,邑庠生,次大观、大心、大章、大山、大益、大辂、大防、大冕、大时;孙女一:适山阴举人辂居敬之子大山。玄孙男一:久恭。女一。甲午,师文与二弟以十二月二十二日归君柩於丁山之阳,与沉孺人合窆焉,乃君平时所自卜者云。甘泉子曰:「师文,故余门士也,可与向上者也。走书千里,因钟石少宰来乞铭,余禁不文铭,安得而勿铭?」铭曰:陶於古微,厥为蕃荣,汉守焉臻,堰湖以名。五世祖义,元举行异,潞州山长,而国朝闲良改置。高、曾濂、成,弗仕弗声。赠祖松菊,司马中丞,世和之能。维考复斋,春秋计偕,君世其业,屡至礼闱。母老禄养,遂尹宜黄。六事克举,三政有光,为尹之倡。逆瑾敛蹙,曰:「吾宁以黜,而不忍以民鱼肉。」丁山高高,莲塘幽幽,解组而归,以优以游,卒岁以休。配沉孺人,德媲夫君,疗亲剜臂,举案如宾,善事王舅与寡姑,卓为女模。生子三人,义方和丸。曰师文者,嗣尹於铅,光於前闻,联玉双碧,称此高坟。戊戌六月十四日
明赠通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顺庵费公神道碑铭
吁猗哉!此累赠翰林编修文林郎奉议大夫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讲通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顺庵先生季玉韩玙费公之墓道也。此并赠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讳荣祖公之孙、讳应麟乐庵公之子也。此今南京吏部右侍郎寀之考,故大学士少师文宪公讳宏之从父也。乐庵公有卓行,孝友化行於家邦,教五子发科第。长子曰珣,伯玉敏庵,发举於乡;次曰瑄,仲玉复庵,发少参,次曰璠,叔玉五峰,发文宪,赠少保大学士;又次即顺庵,发少宰寀钟石;又次曰瑞,幼玉雪峰,发举於乡。惟兹五玉,同心同德,同堂同爨,事必同议,外内同和。人曰:「北有燕山五桂,南有铅山五玉。」玉者,玉树也,玉树贤於桂多矣,故少宰署联於门曰:「铅山不让燕山秀,费氏能齐窦氏芳。」课钟石於髫年而奇之曰:「协吾门联,其在兹乎!夫树之生也,后发者必硕果,其在兹乎?其在兹乎?」顺庵公生正统壬申三月五日,卒弘治辛酉六月五日,享五十。配赠淑人张夫人,汭川名族,归顺庵公,善处妯娌,同睦相赞,生子男四人:长?竹所,克勤克义,次即寀,次□,朴茂无违。女三:静玉适弋阳潭石黄某,润玉适同邑庠生陈道,排玉适弋阳西洋张璞。张淑人出。最次男?,侧室某氏出。若钟石者,君子知之,内不比亲,外不比人,学而能达,正而能通,世之所谓贤卿大夫也。与同郡今应天府府丞四泉杨子为布衣交,莫逆也。钟石费子、四泉杨子皆交与甘泉湛子,亦莫逆也。甘泉子谓四泉子曰:「若钟石者,世岂无所自而有斯贤哉?」四泉子曰:「有之。」甘泉子曰:「可得闻与?」曰:「公有四德,以敷众善,敢以布闻。惟君子为能道扬善人之行,而阐诸幽,公其可之乎!麒也闻之,公事母一品夫人周曲尽志养,赈贫恤族,罔不尽恩。受兄封君少保家政之委,殚心综理,钜细必请,勤俭惟宜,家道以隆。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孝谨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公不忍岁饥富人腾价,则为开仓平估以籴焉!感城桥覆粟之儆,而知以粟轻贸,里人掘地之金之非,则为倍偿之粟焉!贾荔船覆宅傍之潭,则叹曰:『昔我五峰兄见?船之覆,於是恻焉。人贱市其余,则不忍入诸口,吾恶乎忍之?』其亟令渔者捞而曝之以还焉,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仁惠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夜寇至邻,将及其家,报兄五峰拥孤出避,独以身捍,寇竟不害。伯兄敏庵乡举乃卒,仲兄复庵藩参在外,家嫂贞节张孺人主捆之内,三兄五峰主捆之外,公乃率季弟雪峰周旋其间,上承下致,不避劳瘁,出入必谨,必私其室。二兄分财,议欲多与以酬其劳,固辞不受。於时兄弟同心协义,食必相待,寝必相视,出入相告,事必相谋,患难疾病必相扶持,中外大小,井井雍雍,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友弟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公性谦让,不伐门第。马至凿圳,路狭溪阻,遇樵数十,下马让路,众为旋避。乡有不直来就质成,数语而决,称为今之太丘。故其生也,乡人德之;其卒也,乡人哀之。无间乎亲戚宗族焉,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礼让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夫孝,谨德之基也;弟,友德之推也;仁,惠德之施也;礼,让德之维也。君子有此四德者,以行於天下,可以不朽矣!」或曰:「数事而称之,德为有限,何云乎不朽?」甘泉子曰:「夫四德者,万善之本也。子不闻子产称君子之道四,而万世贤之乎?况夫非此贤父,莫成贤子;以其贤子,益显其贤父。昭昭而不可掩者乎?况有孙男曰懋礼,选贡;曰懋乐,中式;曰懋智,皆太学上舍;曰懋信,庠生;曰懋昭,克家;曰懋学,恩生,进进未艾;曰延庆,夭;曰懋洪、曰懋某、曰懋升,曰三寿;孙女宝英,适给事詹泮;壬英,适贵溪庠生汪裳;南英,许聘詹廉使之子鲁。曾孙男缘庆、嘉庆、良庆、成庆、德庆、从庆、某某;女顺庆、梦玉。济济吉良,岂非如瑶叶琼枝,愈发愈盛,光於前文人者乎?是宜铭扬墓道以式来者。其词曰:怀玉之下,铅山之阳,降生异人,乐庵皇皇。五玉生辉,并毓嘉祥;燕山之桂,后先相光。维巍季玉,百顺之福,且兹众善,以行四德。其德维何?四泉公历历。维以孝谨,於家立极,志养赈贫,家政是力。维以仁惠,饥岁平籴,覆粟知非,贾荔是恻。维以友弟,拥兄寇至,睦家乾蛊,弗辞劳瘁。维以礼让,不伐门第,避樵下马,乡评质是。维兹四德,百善之地,维以不朽,维以范世。铭於墓道,来式勿赞。钦於千!
明故赠奉政大夫南京户部郎中时务子钱君墓志铭
山东副宪钱子仝公溥言曰:「吾考时务子也,生天顺甲申十二日,殁正德戊寅三月二十九日,家不满甔石,年不及下寿,行谊不出乡井,而二十有二年未铭考墓,若有待於子者,否则何以表潜德之微光以见於世也。」甘泉子曰:「吾闻之,先公赠南京行人司左司副,嘉靖八年也;赠奉政大夫、南京户部云南司郎中,嘉靖十二年皇太子生而推恩也;则何德不光?」曰:「是崇号也,非耀德也,崇号在朝廷,耀德在君子,愿终屈先生之铭。」曰:「耀德也,独不在子之身乎?公溥立身行道,思以其亲显於无穷,而乃求铭於外,以为亲显乎?虽然,吾以子之故铭也。」状曰:「时务子讳镒,字道重,武肃王二十三世孙也。武肃十世孙讳周者,繇钱塘来知惠州军事,因家归善,迁东莞。至讳益者,宋淳佑进士,历官有声,载於邑乘,祀於六君子堂崇贤祠。寿卿、梦骥咸登淳佑、咸淳进士,兄弟约戒,子孙不仕元,可以观世德矣。君直谅孝友,仁爱天授,少笃学,读书梅塘,躬自炊爨。月溪府君遣童仆代劳,曰:「吾不能以水菽役於吾父母,而宁安然以役人耶?」遣之。伯兄铎宦京邸,束书就业。时初授室,辄长驱弗顾,可以观笃志矣。伯氏即世,季亦入仕,君左右亲侧垂三十年,未尝一日离侧,食饮寒温必视,眠起早宴必候,有疾必卧床下,必躬汤药以身祷。母氏丧明,奉视必加谨。凡坐卧起居,必亲扶掖,必不以委人,可以观孝矣。事诸兄视其父,克恭克爱;抚诸子如其子,必严必饰,必以义方,以期底於成立,可以观友爱矣。好读书,工於诗歌,不牟声利,尝受知当道,强省从事,即自谢去,可以观介矣。性刚果,平生不受人侮,而亦不侮人;尝怜人之贫,不以贫怜於人。正色以折人之非,尽瘁以济人之难,辍食以餔行丐,标识以谨涂殍。尝出游,见老妇冻馁几死,亟索取往存活之,不遑朝餐,可以观行义矣。桥梁必修厥圯,道涂必平险欹。行次遇棘茨,必为除去,可以观阴德矣。年五十五而殁,垂殁无一语顾虑,惟以不能终养二亲及教成次子云。配李氏,有贤德,子男二人,长合,次即仝。女三人。铭曰:天笃尔焉,而靳尔年。以阏乎身,而永其传。(呼)[吁]嗟乎天。
明故洪贤母汪氏墓志铭
洪贤母者,贡士章之母,淮藩典膳丞迪功郎廷相之配也。其族叔侍御史垣状曰:「母姓汪氏,讳莹秀,系出唐越国公华长子朗州参军建之后,世有闻人。父曰宅,以长者为乡邦所服,讼曲直者,咸就质焉。其妣光氏诞生母。」是故其世崇矣。曰:「母年十九归桃源君廷相,惟顺;孝事其姑潘,惟谨。一肉必馈,未馈不尝,必得欢心。」是故君子曰:「孝矣。」知桃源君自伤儒业弗成,而以成诸其子,故所出章也,孩提必谨导焉,行步必以正焉,仆必曰:「汝曷不安详乎?」早就外傅,归饬内训,必纺绩以励章读;章受扑於家君,不为少庇。九岁遣学外家,十四遣学闽中,十七遣游郡庠,听游学岩溪之上,紫阳天泉之间,诫曰:「开岁而往,杪岁而归,惟笃尔学,毋念尔家。」故章得优游以进学,学校校艺,三居上游,遂以异等,为集斋丘公所超贡。至京,因蒋卿实信拜甘泉先生,从事体认天理之学。母喜曰:「儿素慕先生,今得师矣!」遂寓语章:「就学以淑尔身,以贻父母令名,毋庸急归也。」章留学京师,二载始归。是故君子谓之慈教矣。桃源君游江湖,数不归,事无巨细,母身任之,夙夜忧勤,必躬必亲,不少假手。闺门之内,寂若无人,而宾祭吊问,上下衣食,井井秩秩,不侈不匮,使其丈夫无内顾以弘其资。桃源三治室庐,章亦时萃问学之士,母治饔飧、具牢醴,日不暇给,或夜分不寐,无倦容、无愠色,人皆曰难。是故君子曰:「称妻道矣,成夫能矣。」尝谓治家非难,无怨为难,故遇庶子若女如己出。岁大荒,母则加勤纺织,率至夜分,为布囊百余,节?贮米,以济丐者。是故君子曰:「德惠矣。」母夙婴怯疾,五十而剧,谓章曰:「死生有命,先生尝为尔致方药,以惠救我,我即死莫救,数也。勿用浮屠,但愿尔无忘父教,吾死无憾。」君子曰:「能正终矣。」或曰:「母自少有至性,温良端静,寡言笑,虽大喜未尝见齿,大怒亦不至詈。阃中无事,鲜越户限。与妇女居语,若恐伤之,故生平无怨言。」章子太初及睟,母病矣,姆抱戏侧,母抚摩之,谕以礼法曰:「教子婴孩,此切务也。」识者以为古贤母亦不过是。卒之日,族党亲戚,下至婢御,莫不哭泣,共叹其贤,思慕不忘。谢子惟仁显称其克存女德,备具人理,非虚美也。己亥闰七月初一日卒,距其生成化己酉十一月初八日,享年五十有一。子男二,长即章,其庶曰音。女二,长适谢时享,其庶尚幼。孙男一,即太初。章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母於某山之原,负某面某。甘泉翁曰:「孝以昭妇道也;顺承,妻道也;慈教,母道也;惠德,家道也;正终,人道也。可与铭矣。」铭曰:孝承夫子,而慈成厥子,维惠维正,五德其懿,侯以铭矣,甘泉湛子,畴能述此,於贤族子。
明故中宪大夫山东按察司副使石溪王公墓志铭
太史公曰:「三江入於海,江海之间,天地阴阳之气合焉。故多生异人,岂偶然之故哉!」或曰:「东海圣人同心同理,此又何以言耶?」天曹丁子奉曰:「若吾苏有二王氏者,岂非钟江海之和气所生哉!其伯曰舜耕,其仲曰舜渔,卓有文行,同登丁丑进士,世居邑之石塘乡,徙熟邑城。高祖寿四,曾祖孟德,祖廷美,皆隐德弗仕。父原吉,号东川翁,好义,以於泽贵,封工营缮司主事,赠山东按察司佥事。母宗氏有懿行,封安人,赠宜人,生於泽而神清骨耸,有奇气,从父宪副鹤皋公时盛以监察御史按治江右,归见奇之。既就外傅,读书过目成诵,为文敏捷。年十四,补邑庠弟子员,学识益进。年十九领丁卯乡荐,明年春试下第,游南廱,僦民屋以居。主人有女美而艳,将来奔,则正色以拒之,明日即徙去之。有邀饮者,至呼妓,即起去之。正德癸酉,其兄石崖曰舜耕者领乡荐,与同试南宫,又不利。益相琢磨,丁丑,遂同登进士第。廷对敷扬剀切,拜工部营缮司主事。明年,委督杭州榷税。先是,中官马俊赂幸臣江彬得预其事,奏带弟侄家人,挟势滥税,怨声载路。公正己清裁,凛不可犯。榷筏有期,簿籍有定,税课按月入杭库,而己不与焉。俊觇於泽无私,亦不敢逞。及彬扈武宗南巡,俊欲倚彬害於泽,於泽不为动。会宸濠叛,镇守浙江太监毕真谋应之,巡按御史张元素知於泽刚介才识,使移分司入城,相议备贼,誓与同死。一日真邀与张同饮,谋杀张立威起事。於泽觇知之,挺身前往,以语折贼,密约张后至先出。(贞)[真]知机露遂寝。后(贞)[真]败伏法,於泽事竣还朝,改刑部广东司主事。逆濠既平,其党与多疑狱。司寇见素林公素有重名,於属官少许可,每呼公等一二人议决,事多从之。升本部浙江司员外郎,寻改广东司署司事。司辖锦衣卫,卫官多倚声势,以其意重轻人罪。於泽参错讯鞫,不拘成案,曰:「吾惟得其情耳!」东厂理刑千户陶淳受贿属事,不从,憾之,使数十校察其私事,竟无所得。同邑陈君察巡按四川,荐补重庆知府。疏下吏部,乔公曰:「见素方倚重也。」不行。久之,迁山东按察司佥事,整督武定兵备。地适多警,於泽於是疋马就道,至则整废振靡,时省练习,军声以张,疆圉遂宁。召父老询访民事,轻徭薄敛,节用缓刑,务在安养,劾罢有司之贪酷殃民者。寻丁太宜人及东川公忧,四年,与其兄竭力营葬,出入未尝乘舆马张盖。祥忌,不饮食,相对哭泣。服阕,铨司?补旧省佥事,分巡辽海、东宁道。边圉多患,军民杂揉,土人犷悍不率,又多群寇奸宄,号称难治。严则生变,宽则玩法。於泽则为锄强植弱,宽严得宜,军民以安。有托为巨珰家人者,倚势盗支官俸,侵削军粮,吏惮莫敢治,则执而置之法,闻者称叹。奸民胁恃官府以取赂,则为廉得其情,发戍极边,辽人快之,戒毋犯。公又熟闲弓马,旬日一至教场阅武,披重铠,执弓矢,据鞍踊跃,中马步箭十常七八,总兵参将以下以为不及。边城圯颓,延袤千余里,巡抚都御史莪峰潘公命之重修,众皆难之。於泽经画规度,悉心尽瘁,与士卒同甘苦,故人人乐於用命,三月而城成。抚臣上闻,诏赐白金文绮以旌之。吏部考其最,迁本司副使整饬临清兵备,报至即行。辽人遮道拥泣,愿留像以祀,则固却之,乃阴令善绘者肖其形而去,复有数百人护公行,至山海关乃还。至清源,修政刑,遏权势,裁冗役,决讼狱,靡少凝滞。旱蝗为灾,戒有司预以申请,劾兖守之怠事,绳诸属之贪墨。吏惮其严,民怀其惠。清源为南北要冲,商贾百物聚焉。守土者与过者,恒低价以市物,吏卒因缘为奸,则为禁绝之,莫不称便。地多群盗,乃为创演武厅於本道之左,东西置马房四十余楹,简骁勇,诘戎兵,修马政,训士卒,躬亲矢石,一如治辽之时,军声大振,盗贼屏息,筑土垣於城外,以固封守,立义冢於四郊,以掩遗骸。申明典章,讲求利弊,而兴革之。先是,巡河部使刘某督治砖厂,用久恋人,役索民财,禁无辜致死。公视狱,其囚梁仲山等五十余人号诉,察其冤,命州守白刘释之。又清查州库,籍刘侵匿赃罚纸米银千余两。刘益愤,欲加倾陷,以快雠怨。拾摭无所得,适有以私怨诬劾中丞林以吉纳清人女为妾者,刘乃诬诖於泽。於泽亦具辩,中外皆直於泽而嫉刘之罔。诏各回籍待勘,军民泣送,如失父母。居无何,晡时与客笑谈,忽得疾,不言而逝,嘉靖乙未三月初七也。距生弘治己酉六月初九日,年仅四十有七。卒之明日,清源人捧檄至,以事雪还职告,恸哭而去。於泽三任东臬几六年,当道举荐凡十余疏。於泽天性孝友,登第时父母年俱六十,尝与石崖言:「吾兄弟同忝科名,此身属国矣。其如亲老旷养何!」故二石出仕,必留其子妇供养父母,未尝携之以行。故其兄弟无内顾,皆克奋拔,树功名,表表以见於世。於泽事兄如事父,行必相随,事必咨禀,在清源时,石崖为监察御史,按治河南,壤地相接,每遗书必以忠清尽职相勉励。刘以嘉尝谓人曰:「吾同年王於泽清节雅操,在官在家,其一致者乎!」配宜人钱氏,先公终。有子曰之龙,邑庠生,聘仪部郎中杨梦羽女而卒;曰之益,慧而夭。长女适庠生朱黻,亦先卒;次女许户部员外郎安君子静弟如冈。继宜人章氏,广西少参贞庵之曾孙,太学生宗亮之女,生子曰之稷,聘驾部郎中范君昌国女。一女遗腹生,许聘河南参政陆君肯堂子。其兄石崖率之稷将以嘉靖十九年九月九日葬於泽於虞山宝岩湾之先茔。石崖君於甘泉子有文字之雅,乃命其子之皋以同年张太守公瑞文麟书来谒铭。甘泉子曰:「久矣!予之不托於铭也。重张公之书,爱其昆季之贤,乌得而勿铭?」铭曰:生之难,成之又难,兄弟二难。嗟吁乎贤!
太安人郑母俞氏墓志铭
前德安太守子郑子既从甘泉子游,讲圣贤之学。丧其母太安人,逾期而肉食不入於口,间以陈御史之状,三恳铭於甘泉子。甘泉子轸其孝心,渝禁为之。据状,太安人姓俞氏,先世浙之钱塘人。自高祖以闾右徙实京师,遂占籍应天之江宁县,为望族。祖讳熙,父讳礼,妣周氏生五男三女,太安人其季也。生而孝谨慈惠,而一切女红不学而能,父母钟爱之,俾诵小学、女戒诸书,辄领大义。丧父哀毁,事母孝甚。年十九,归郑君为继室,事祖姑卞、继姑唐,咸得欢心矣!惟东跪而言曰:「淮也祖母卞治家甚严,子妇十余人,晨昏定省,不敢失仪度。叔祖母吴随侍先叔祖黄冈公仕宦回家,年已半百矣。定省少怠,即面戒之,而独优贷吾母,吾母之贤也。先祖逝,遗孤二子二女,吾母咸保抱代乳之。弘治戊申,唐孺人暴病且危,吾母供侍汤药无昼夜,吾母之贤也。一日,病少间,犹昏昏如梦中语,语母曰:『汝舅在此,谓汝夫妇孝心诚笃,四十六当产贵子。』已而果弘治乙卯,不肖淮生,时先府君年四十六也。先祖卒时,遗家赀仅三千金,先府君继承遗业,太安人佐以勤俭,不十余[年],累赀万金,吾母之贤也。时同居族近百口,婚姻丧葬,家政丛委,取裁於太安人无失。事亲井臼,治酒浆奉诸叔姑,率诸姊娌循默默,无德色骄容,不知其家之富,吾母之贤也。先府君以家眦均分诸昆弟,佥议以先君起家勤劳,乃以酒器值千金者让先府君。府君试以问太安人,太安人曰:『君以万金均诸弟,而复多取千金乎?』先君曰:『吾意也。』集亲友三分之。是故族党姻朋咸服先君之义,而颂太安人之贤也。先府君自奉菲俭,以身率家,太安人服饰器用,不务奢靡,是故相成厥美,吾母之贤也。先府君年四十六而弃诸孤,太安人哭必绝,二姊未嫁,而仲父锐亦以是年继卒,季叔铎已先夭,淮年仅十岁,幸而浩兄年十五,稍有知,太安人教浩以生理,教淮以业儒,吾母之惠也。先是,先府君友有孙宾者,欲卖其居以偿客债,先府君怜而贷偿之,孙以其居为券质,先府君受质券,仍以其居僦之居。先府君卒,太安人竟未取租,后二十年,孙贫欲卖前居,乃持币礼取牌券,太安人即检出付之,以全先义,吾母之贤也。尝教淮曰:『汝祖、汝父尝厚施於人而未食其报,汝其力於学以为前人光。』念淮多疾,朝夕抚摩,察其志,节其劳,振其怠。故淮之致有今日者,皆太安人之力也,吾母之贤也。嘉靖壬午,淮始举於乡,明[年]癸未,举进士,浩奉太安人就养於京师,浩病卒於途。甲申秋,淮选例内授,次当在北,以太安人思乡,告便养,因授南京户部主事。常教淮曰:『汝父掌万金之赀,未尝入一钱於私室。汝居官能如父之居家,庶可称廉已!汝父见人之贫穷患难者济之,如救焚拯溺,汝爱民能如汝父之爱人,庶可称仁已。』使淮奉教惟谨,吾母之贤也。戊子春,三载考绩,受敕封太安人,是年寿七十。壬辰,淮出知德安府,奉太安人就养。癸巳,淮得报解官,太安人闻之曰:『进退在命,操守在汝。汝能守其身,不辱其亲,三黜何伤?奸人焉能为?』嘉靖戊戌,寿跻八十,越明年己亥三月,忽感痰疾,卧床逾月。四月己酉,晨起至晚,谈笑如常。夜分淮侍侧,感异梦,惊起省候,犹若酣睡有声,既而身战战而益甚。扶起,已不能言,鼻中出白痰如柱,近尺许,气遂绝。实四月十三日庚戌丑时也。距生天顺己卯十一月二十九日,享年八十有一。呜呼!忍言哉!惟先生赐之铭,庶慰吾母子於存殁。」甘泉翁曰:「吾久不铭人墓,今子之好学,以卫新泉之教也。吾乌得以凡辞焉!」太安人生子男一,即淮;女四,适京师名族杨宣、蒋弼、甘教谕之子节,皆先卒,三女皆孀居守节,幼女适仇赞,早殁。孙男一:一鹏;孙女四:长适儒学生葛汉,仲适徐动,余俱幼。铭曰:曷以知只?求以其母,而以其子。曷以信取?既以其子,而及其母。母以子善,子以母显,尔慈尔孝,式示天典!
郑王两生墓志铭
庚子秋,甘泉子奉诏还山,入朱明洞,四方学者云集。婺源方生瓘、王生元德从而来,郑生经哲自潮而来。无何,各以丧以病而归。方时素於蒙,以子敦十九日之卒来讣,叶春芳之子梦麟於平山,以世迪初三日之卒来讣,皆十月也。甘泉子饮泣而叹曰:「嗟夫!世之便佞刻酷,杀人利己,盗贵富而享永年者比比。若二子者,皆口若不能言,行若□地而履之,恐伤一草、践一蚁,然而凶短折若此,何在彼皆天之君子耶!在此者皆天之小人耶!何报应其施也?夫世迪者,以若考东溪翁之贤,教学夙成,简默不嬉,独立於流俗,毅然自力其学,毕姻明日,就傅弗室。待伯兄经正同举於乡,与举人周孚先约不会试,岩居□那,画粥相励。从甘泉子学於金陵,皆弃进士不取,视如敝蹝,一以翼振斯文为己任。哲也不幸赍志而没,没时谓应元曰:「死生昼夜,人道之常,吾其审矣!」遂卒。於乎!可念也夫。若夫子敦者,家无甔石之储,而不以累其心。从予於金陵,口不能道其言,言不能尽其意,其於富贵利达则眇之。非义之得,避之若将浼己焉!俛焉孜孜学之,惟日不足,援笔动数千言,与方氏子齐名於时,而竟不得一试,贫贱冻馁而早折,临死独呼母及师,而无他言焉!於乎!其亦可念也夫!夫以二子之志之坚定如此,向使延而不即死,则必有成。成己成物,盛德大业必可期望,羽翼世教,张皇世道,以利国家,所以托区区於无穷者,岂可涯哉!而不幸皆早世,又皆一时死於道路焉!则又恶得不重予之感悼也。昔颜子卒,夫子叹曰:「天丧予!天丧予!」所叹深矣。夫子之叹,非叹颜子也,叹己也,叹斯道也,叹斯道之不行,又不明也。叹夫子汲汲皇皇,周流四方,岂爵禄之牟哉?为行道也,而不得一行焉,归将以裁吾党之小子,而颜子首科,又不幸早死焉!则斯道匪直不行也,又不明也,此夫子所以叹而伤之也。然则予於二子之同时而卒,其何能忘情於怀耶?虽微周生克道之状,郑氏子一宁之请,吾犹将铭之矣!铭曰:郑年不惑,王年既立,同月而逝,能不悯恻。知天之理,知死不亡,同归大化,噫亦何伤!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二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表
赠吏部主事方公安人黄氏墓表
甘泉子曰:夫风不积则不能负,水土不积则不蕃,脂不厚则不光,和气不积则不生祥。弛之而或张,抑之而或扬,虫之屈以伸也,龙之蛰以神也,而况於贵富显庸者乎?而况於为盛德大业者乎?盖仲尼之生也,以弗父何、正考父;周之兴也,以古公亶父;王旦之显也,以晋公佑,其所由来者尚矣。余观赠文选主事方先生允盛世系,其有感乎!厥考亭秋公大积之,厥嗣司封君大发之,而先生中蓄焉。自乃祖光禄大夫宗元,武节大夫道隆,极盛而微,历雷益华,势宏绍世,隐德以逮亭秋处士,博记群籍,笃行好古,称贤於乡,积极不发,全委於先生。而先生恺悌和气,恬静寡欲,廉取而厚藏,济物以曲成,仅以乡荐得乙榜,卒教於全,易学是兴。乃生三十八年,将舒而屈,宜长而折。其配黄安人,克助厥教,以成诸孤,禄养弗究,寿不足年,此非所谓中蓄者乎?先生三子,某为省从事;茂科为庠秀士,未及於用;而遗腹献科文学夙成,魁乡榜,举进士,为翰林吉士,历祠祭文选主事,推恩显扬,克大厥世,今为司封员外,未艾而日升也。夫积而不蓄,则不能发;不蓄而发,则不能大。天道之亏盈,地道之翕辟,阴阳之消息,固有然者矣。岂偶然之故哉?是用表之,以告来裔。
明封承德郎户部主事黄君良器配太安人萧氏合葬墓表
铁桥黄子与甘泉子友,视之,少则嶷嶷然夙成矣,壮则裒裒然蓄停矣。居吏曹则肃肃然,守湖州则抗抗然,盐运於建斩斩然,参藩於广右则烨烨然,及右辖於云南则嚣嚣然若不有。甘泉子喟然叹曰:「夫物之蕃也,其土厚;流之长也,其源深。黄子其有先乎?」黄子曰:「不肖衷也之有今也,暨弟褧也之获举也,先考妣之庇也,惟我显考琏封户部主事公有乾道焉,惟我显妣萧氏太安人有坤道焉。」甘泉子曰:「乾称父,坤称母,尽父母之道,则尽男女之道;尽男女之道,则尽乾坤之道。是故乾为明敏、为义、为孝敬、为推友、为节介,其於人也为居贞。惟乃显考,其若是乎?坤为专静、为从顺、为和睦,为慈、为恭、为礼逊,其於人也为贞淑。惟乃显妣,其若是乎?」或应之曰:「於昭良器,经史是淹,肆口灿如,非明敏乎?让廪詹氏,水菽是畀,非义乎?居亲之丧,哀毁柴立,非孝敬乎?先世之赀散於诸季,俾殖於先丰,非推友乎?总督韩公辟为馆宾,谕以省解,退居峻却,非节介乎?自忤权贵,免隐城西,聚徒讲诵,绝意仕进;林公用养,是以有河汾之誉;孝宗敕制,是以有抗节之称;斯不亦居贞矣乎?是故拟之於乾也。於穆夫人,夙成至性,言不踰捆,非专静乎?舅姑得其欢心,夫子为之倡随,非从顺乎?施於娣姒,罔有间言,非和睦乎?恤兹妾御,咸获其所,非慈乎?中馈宾祭,罔不洁丰,非恭乎?宗党婚姻,有礼有度,非逊乎?具兹六善,女德是正,共姜之思,大家之俦,斯不亦贞淑矣乎?是故拟之於坤矣。」黄子因拜曰:「先考妣未有以表墓,惟吾子是恳。」甘泉子曰:「夫阳主舒,阴主翕;舒主健,翕主顺;克健克顺,乾坤之象也。克成二子,成男成女之象也。积善流庆,克成厥家,委祉无穷,万物之象也。媲美并德,联玉丘阿,乾坤合德之象也。然则黄子其有先乎?」是故表之於石。
明故雪竹李先生墓表
太史甘泉子表曰:呜呼!惟兹雪竹李先生之墓,若吾友伯温瑜者,其庶几孔子所谓「刚毅木讷近仁」者乎!是以刚故不屈於物,毅故不挫其志,木故不凿其智,讷故不放於言。惟雪竹公早谢庠廪,从游白沙,不卑卑於贵利,不役役於外诱,斯不亦不屈物矣乎!惟雪竹公学老而笃,处贫而坚,惟笃也,故八十二而不忘规;惟坚也,故一廛若自足,斯不亦不剉志矣乎!惟雪竹公抱朴自愚,故下问不耻;溟涬自居,故巧伪不作,斯不亦不凿智矣乎!惟雪竹公处大辩则守之以默,在众哗则俛焉以寂,斯不亦不放言矣乎!是故表其近刚,可以规夫时之脂韦喣濡者矣!表其近毅,可以规夫时之懦柔委靡者矣!表其近木,可以规夫时之用智机巧者矣!表其近讷,可以规夫时之谀佞辩给者矣!表其近仁,可以规夫时之巧令鲜仁者矣!是故变而化之存乎学,化而裁之存乎道,神而明之存乎德,考世系者存乎谱,稽行实者存乎述,观配嗣者存乎状,纪窆葬者存乎志,揭其大者存乎表。雪竹公为寿官,嘉靖二年仲春,次子静荆府工副来谒。
追封彭城伯汉中垒校尉刘子政先生墓表
惟兹汉中垒校尉追封彭城伯刘子政向之墓,侍御马子宗孔请表之。甘泉子曰:「久矣,吾之不托於言也。虽然,以子学圣人之道,兹以风於乡之人,吾恶得而勿表诸?」昔者孔门之教同於求仁,而七十子之徒各成诸质,是故一贯之学离而四科分;四科分而圣人之道熄,故德行之流为道德,为节介,为悻直;言语之流为游说,为纵横,为词章;政事之流为刑名,为功利;文学之流,为训诂,为记诵。是故后世之学,成於所长而蔽於所偏矣。余读刘子政传,或疵其为伪黄金以迎主好,溺於休咎,诡谋上变,踣而几进,为德行之疚,颇异焉。然而究极六艺,洞窥阴阳,星历之纪,其博洽有如此者,岂所谓文学之流与!新序、说苑、洪范五行、封事数十,触物连类,沛若悬河,其文词有如此者,岂所谓言语之流与!元帝之初,自以末属,力排许、史、恭、显之奸,屡折而不悔,与望之、堪、敞同心辅政,别邪正忠谗之分,明用舍治乱之原。成帝之际,危言祸福,极陈法戒,斥王氏威福之盛,图宗国社稷之安,其济屯倾否之志,殆亦庶乎可与从政事矣。惟兹三者,是亦不足表之以为劝乎!盖子政裔出於楚元王,元王之学出於浮丘伯,浮丘伯出於荀卿,荀卿出於孔氏门人馯臂子弓,其源流之分可知也已。孔子称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后之君子有子政之长而去其蔽,以变化於大道,如百川支流之会同於海,渊渊其渊矣。吾是故表之,以诏於后世。
明故浙江按察司佥事致仕进朝列大夫留余陈先生墓表
於乎!斯惟朝列大夫留余陈先生之墓,甘泉子表之。留余先生之子,今大理少卿达也,与甘泉子同年雅也。以状谒文於甘泉子曰:「我故唐太尉檄裔也,自光州固始从王审知入闽。子令镕居大义,与古灵先生居候(候)[侯]官者派也。大义之族蕃而显,宋淳佑则有显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可齐先生垲。惟我祖钰祖周,弗发於仕,惟蓄於德,乃积乃盈,乃贻於后昆,肆生四子:叔刚、叔茂、叔绍、叔复。叔刚、叔绍咸为御史,叔刚改翰林至侍读,叔绍为湖广按察副使。惟我祖抑斋府君叔复,笃生我留余府君,以及於达也,赖有先德之遗庇焉!留余府君夙有抱负,不幸五十二而谢事,七十有九而弃养。遗孤达也,暨太学生进也,弟子员暹也,愧先人之墓久未有表,欲得先生之文,则於前文人有光焉!」甘泉子览状而喟曰:「夫表何为者也?表名德之表表,以遗诸其后之人,以为表焉者也!故贤者表其大者,不贤者表其小者。吾观於状,而知留余公之为贤者矣。盖莫不有可表,其大者有九伦焉:曰孝,曰慈,曰廉,曰明,曰公,曰断,曰刚,曰劳,曰正。是故终始爱敬之谓孝,爱而能劳之谓慈,辞受节介之谓廉,知幽察隐之谓明,胜私合理之谓公,见难决疑之谓断,守己不屈之谓刚,抑邪扶道之谓正,能捍大难之谓劳。吾观留余公之丧抑斋公也,尽毁谒哀,丧葬以礼。其丧嫡母吕太孺人也,如丧抑斋。既其暮年矣,丧生母王如丧吕氏,心不以老而衰,礼不以衰而杀。老而病痿矣,祭扫必舆致,必诚必敬,必尽情焉!非终始爱敬乎!延师儒以教达辈,亲点窜其业焉。达与从子墀也同举进士,达之推官宁波也,岁遗数十金以助其清,曰:「毋少渝,贻若羞矣。」非所谓爱而能劳乎!公之推潮州也,吏以杂进易之,及署篆,剖决如流,囹圄为空。迁佥宪广右,愤八寨之叛,人皆畏避,莫之谁何,则谋诸抚镇参戎,约束思恩之强兵以镇压之,赖以无虞,非决疑之断乎!其在潮州,知程乡萧千户之诬人而置之法,辩庄、蔡、刘二十八人之非通番,为之泣争,以解守巡之惑,必生之然后已,而守巡不疑,卒有生祠像之祀报。诉牒千余,决无滞留,吏无售奸,人无遁情,号曰神明。其理两浙军政,竭殚心力,清积岁不起解者万户,非所谓知幽察隐之明乎!委编潮揭二邑之均徭也,远近以宜,小大以均,里胥不得而高下焉,非胜私合理之公乎!辩黄氏人命之枉,而峻斥其白金二百之报,可不谓辞受节介乎!拒泗城土官奸生子岑节承继之谋,斥其黄金、白金之赂,而麾思恩土官之馈,不可谓不廉也。既以忧去,起而佥浙也,甫三月而谢归。邓巡按是以有清白廉静之嘉,可谓不廉乎!在杭则折张阉镇守之权势,而不轻闯其门,所谓守己不屈者非耶!分巡桂林,当猺獞猖獗之冲,斩获贼首王公,猎二百五十,获右江之猺寇三百,阅府江之首级二千七百而无爽,屡受白金彩缯之锡,非所谓劳乎!条陈政事於孝庙者八,明敬神安民之道,欲辍中官灵济真君换袍之役,以福福民,非所谓抑邪扶道之正乎!夫孝以奉先,慈以裕后,廉以律身,明以照物,公以服人,断以集事,刚以克乱,劳以效能,正以祛惑,九者备矣。以其大者信其小者,虽百行万善可知也,是故表之。表之以为族训,以为时规。公讳烓,字文用,别号蒙庵,晚号留余云。
明故南安太守容庵邓公墓表
正德戊辰秋七月二十三日,南安郡守邓公容庵先生卒於家,己巳冬 月 日,与其配蒲宜人合葬於番禺之永泰乡狮子岭,墓则既有铭矣。越二十六年甲午,其门人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揭先生善行之表表者为表於墓石,若夫世系具於家谱,细行载於志状,吾无表焉尔。或曰:「请闻先生所谓表表者?」若水谓曰:「世多见所谓善人者如先生者哉?沉默雅饬,喜怒不形,言色不厉,虽其学力涵养则然,然而厚得於天者,不可诬也。於惟先生之大善有七焉,曰敏、曰孝、曰恭、曰惠、曰威、曰廉、曰俭。是故颖悟天发,德气夙成,专门壁经,人奇大器,遂名邑庠,发解辛卯,非敏乎?克敬於封君秋窗员外,亦克敬於母刘、继母胡,无间於二宜人;居家雍睦,无间言於外内,非孝乎?爰举进士,奉使孔林,执事有恪,不怠君命,非恭乎?出宰东流,载补蒲城,图难为易,德化是敦,劝农兴学,遐不作人,六事咸举,当道交推;及守南安,下询民瘼,罢行利害,如己忻戚,非惠乎?邻境盗兴,痡及南安,身率民兵,以守以攻,卒枭恶首,以奠安民,非威乎?郡俗健讼,以义谕遣,归者数千,厥有疑狱,一讯立断,民以信从,期勿犯公,不可谓不威也。陟於南京户礼二部,邦礼国计,咸称其职,不可谓不敏也。大庾岭南,番货攸经,例十抽一,军饷是供。濯以清介,前弊悉祛,商贾颂焉,非廉乎?缟素自奉,口不择嗜,体不择华,居官三十载,屡如贫儒,曰以遗后,非廉而能俭乎?惟先生具兹七懿,百善咸臻,是以方归,而民遮道入留,既去而民肖像以祠,故曰:岂可以声音笑貌为之哉?』是故表其表表者,而出之以来裔。」先生讳应仁,字子荣,子男二人,长学夔,次学尹。
敕封安人董母吴氏墓表
正德辛未夏,封户部主事东墅董公之配吴氏安人卒,东墅公将以中秋葬之於董家庄之东北,其子户部主事琦将奔归,而以墓表属於其同年史官湛若水。或曰:「太安人葬有志矣,且妇也,何以表为?」若水曰:「夫表也者,表也,表其表表者也,其余则有志存焉耳!且妇幽德也夫,则吾又何表焉?微显阐幽,圣人所以立教也。太安人出太山之秀,少为处子之烈,归事翁姑,如生父母,病则吁天求代,不食则吁天,必食乃食。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孝妇者乎?东墅少吏鵰鹗,以迁石墩,安人以时进言:『知止不殆。』年跻六十,解组而归,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贤妻者乎?遣琦入学,竭力供给,以励其成。琦尹高平,谕使宽恕,六事咸举,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慈母者乎?肃然中居,言笑不妄,躬御绩纺,节缩饮食。其待宗族也礼,其御臧获也恩,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女则者乎?是故妇道立,则天下之为子者劝矣;妻道立,则天下之为夫者劝矣;母道立,则天下之为父者劝矣;女道立,则天下之为男子者劝矣。故曰『爵赏不遍於天下而天下劝』者,其斯之谓乎!」
明故广州府学教授陆君墓表
维正德十有五年闰八月,教授月江子陆汝龙嘉鲤卒於广庠之官廨。厥仲子舜臣奔自南宫之试,将归葬於横州之六梅。以关生大正来请表其墓。甘泉子曰:「表也者,表也,表其大者也。故月江子之世系在谱牒,其年籍在叙述,其历官在志铭,吾无表焉。是故君子所贵乎道者四:曰诚,曰仁,曰孝,曰廉,陆子有焉。吾是以表之,表其大者尔。陆子生而端?,不妄言笑,忠信不欺,教授於[广],以抚巡之命,单骑谕后山之贼,下四百余人,入处於□庙,斯不亦诚矣乎!诱生徒之勤而警其弗率者,助刘□之丧,赙谭伟之贫,斯不亦仁矣乎!分教上虞,迎养致□,遭丧而归,匍匐致毁,斯不亦孝矣乎!却后山之贿五□辞束修之礼,以终其身,食不兼味,衣不取华,居不蔽[风]雨,斯不亦廉矣乎!夫诚以立其德,仁以达其用,孝以致其情,廉以律其身,四者备矣,扩而充之,以尽其性,斯不亦可训矣乎!陆子有四德焉,方伯吴公是以有学行之誉,侍御陈公、伍公是以有端懿之誉,是故君子有此四德者,人斯与之矣。人与之,鬼神斯福之矣。陆氏之子质而淑,且从甘泉子以修四德,君子是以知其后。」
明从仕郎广海卫经历罗君慎斋墓表
□惟庐陵慎斋罗君赞徽良者,赠兵部员外玉之考,宪[副]君□之祖,□□君洪先之曾祖也。慎斋生永乐乙未□□□□□□□弘治[庚申正月]十九日甲子,葬於□□□□□□□□□配王氏生[永乐]丁未十月二十六□□成化甲午四月十六日,修撰洪先以宪副之状恳甘泉子表其墓。甘泉子昔在正德,会宪副君於京口,同□歌於小金山,饮中冷泉,知其清而贤矣。乃今见其子殿撰君於金台,则恭而谦矣。恭以行己,谦以求道,未艾而进进於古人也。甘泉子曰:「子之懿也而继世,子之先必有艺之者乎?」曰:「吾之曾祖慎斋公也。慎斋出於善庵府君嗣庆,嗣庆继朋寿府君,朋寿府君继仲瑛府君,仲瑛府君出於维高府君,维高府君出於庭兰府君,是为吉水谷平之始祖也。其斯之谓艺乎?」甘泉子曰:「艺也者,艺其德也,是故一年则问艺谷,十年则问艺木,百年则问艺人。」殿撰曰:「吾祖慎斋之考善庵府君,好施以济,贷而焚券,称善於乡,笃生慎斋,则有家君之状存焉。」於贡业太学,奔母周之丧,寻丧善庵,自度以礼,葬营周密,□致诚信,既事即还赙布焉,罔家於丧,以累先人,是故知其孝矣。於不报侮於族人,亦不责报施於所厚惠之人,宁忍人之横逆,而勿以横逆加诸人。经历广海,勿罚自利以害人,禁夺筹於豪家,以宽卫卒称贷之苦,是故知其仁矣。於月舟拾之遗金视其封识,归之其人,其人拜泣分半,笑却不纳。退而贫屡布袍蔬食,囊箧萧然,不□城府,不媕婀以附势,不谐恢以和俗,是故知其义矣。三仁之说,试文称著,剖析理欲,九举不偶,知命不忧,益励不懈,是故知其智矣。广海之政,虔肃以纠於不检,罔或弗恭,教绮纨介冑之子,折其骄贵之气而化之学。式教诸孙,进退揖让,咸有秩度,供事惴惴,罔与宴饮,不狎侮於僮仆,亦不狎侮於樵牧,喻叩角如成人,出其门者必谦逊,是故知其礼矣。故夫君子艺植於其身,以裕於后昆,必仁孝以为根,智以芸之,礼以培之,义以滋之。夫仁孝根之则道生,智以芸之,则领恶而全好;礼以培之,故有所循植;义以滋之,故旦以长养。夫道生故不息,领恶全好故不荒,有所循植故不欹,日以长养故不折。犹谷木之由扶疏而参天,实颖以粟。然则若慎斋公者,非子先世之艺欤?是故表之於墓,以式於来裔。
乡善士慎斋周君墓表
甘泉子表周慎斋墓曰:「呜呼!其乡善士之藏乎!」或曰:「何表尔?」曰:「以其子也。以其子之善,而知其善士也。」慎斋名铭,生正统乙丑,卒弘治辛酉,享年五十有七,世居宜兴荆溪之南。高祖晓三,曾祖宗七,祖士元,考海。慎斋配徐氏,生六子:曰衍,曰衎,曰衢,曰卫,日冲,曰衡。冲举乡进士,试教职,累升唐府纪善,与庠生衢、衡,医生卫皆从甘泉子游,问圣贤之学。冲言於甘泉子曰:「冲也兄弟幸有立於门下,先子之遗也。幸吾师表之墓焉!」甘泉子曰:「子善述,吾将善传。表其大,识其小。」曰:「惟我先世,自荆徂亳,自亳徂邑。我先子少而罔恃,能自立以能排河间族戍之难,啜辛茹苦,竭力营运,以养大母,而渐复家业,以得其欢心。安养七十稔,丧则致哀毁,夜寐觅母不得;则大号恸,亲邻为戚戚。治丧以家礼,而斥去浮屠,念父养不逮,买田墓下而守祀焉!凡行向墓之方,虽远必造谒。」曰:「可以观孝思矣!曷不表之以昭子道乎?」曰:「呜呼!我先子之养我诸孤也,曰:『衍也,衎也,而宜治生;卫也,而疾,宜世医道,衢也、冲也、衡也,而宜从师受经学,以显吾宗。』且严厥法,诸小有过则挞之,晨昏谒见,不敢仰视焉。或闻謦欬之声,即惕然敛容。其为择子师必端士,朋友毋近邪佞。躬督其课,程其功,诸孤读诵,夜分必亲起视焉。曰:『欲粥汝。急於成立,无急於功利。』」曰:「可以观义方矣!曷不表之以昭父道乎?」曰:「先子暇则燕坐阅书,小学是笃,素履是慎,勿汨邪说,勿事异教,接不妄语,居无惰容,言无隐情。贷不急人之偿,公以息人之争,逊以避人之慢。官察治之,则为求免曰:『彼得无自新乎?』县大夫以是敬礼之,欲荣之义爵,则辞弗受。」曰:「可以观立身善物矣!曷不表之以昭人道乎?」又曰:「吾母徐也,自先子营运於外,则居侍祖母,孝养是谨,女红是勤,食不继,宁与诸儿啖糠核,毋宁令姑不梁食。先子之丧,治家益严,诸孤惰,必责之,曰:『汝忘先君之志乎?』诸孤凛凛,莫敢再违,翼以成立,以振厥家。」曰:「可以观慎斋之刑於矣!曷不表之[以]昭夫道乎?」夫人道惟尊尊亲亲,中立以成上下之伦也。嗟嗟慎斋!上观尽子,下观尽父,夫夫妇妇,而人道备矣。是故表之以为乡善士之规。戊子十月
明故崇安教谕古愚费公墓表
南海古愚先生者,寿宁、麻城、崇安三县博费君容卿溟也。祖曰友德,其宦曰英德教谕。父曰希用,其行曰积学而隐德。古愚之生曰景泰辛未,其卒也正德戊寅,其所卒曰二月廿一之官舍,其归祔曰庚辰正月之七日,其所祔曰佛塔冈之先茔。其弟曰汇,俾其族孙隐,以其友陈廷评之状来谋表於墓曰:「古愚,古贤也,盍表诸?古愚生无妄语,语必如心,勿或回护。」曰:「曷不表之,以劝忠信乎?」「古愚为庠生,教於司府!弗辱弗求。」曰:「曷不表之,以劝清节乎?」「古愚能以其配李,克勤克礼,克妇克母,克化妯娌。」曰:「曷不表之,以劝夫道乎?」「古愚之在郡庠,当贡则让,遗金则却,曰:『道义何在?』」曰:「曷不表之,以劝朋友之道乎?」「古愚丧其亲,处贫而尽礼,裒土以襄事。举於戊午,向主而泣,伤不逮养。」曰:「曷不表之,以劝子道乎?」「古愚与弟瀚也、汇也,居则同爨。瀚也恶疾必亲调,死敛必亲浴,无或畏忌。」曰:「曷不表之,以劝友弟之道乎?」「恤其遗孤檚犹子也,以及其成立。」曰:「曷不表之,以劝慈幼之道乎?」「其教崇安也,犹其教麻城也;其教麻城也,犹其教寿宁也。其处诸生也,犹其处父子,义利截截。」曰:「曷不表之,以劝世之为师者乎?」甘泉子曰:「孔子称:『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也。』若古愚生而质直,八美是臻,谓之学,非耶?夫位不称德者必有后,古愚以彼其善,乃有子桐,夭折不嗣,岂所谓福善之说非耶?夫世之是非反复,贪污无耻,大纲倒置,兄弟途人,朋友市道,师生义绝,攘夺遗孤者,滔滔皆是,其不无媿於斯人矣。或以位高泽及子孙者,何耶?是宜表之,以为乡党规。」
明封某大夫南京户部署员外郎主事加四品服竹庐吴公墓表
公讳琏,字美中,别号竹庐,广之南海人。大父讳某,考讳某,皆不仕,而以积善遗於后。公生於正统壬戌,卒於嘉靖之癸未,寿八十有二。初以府庠生领成化甲午乡荐,甲辰进士,授和州含山知县,改进贤,以母老解印去。凡官不过七品,任不满六载,而退居者二十有八载。正德辛未,以子允祯官,封南京户部署员外郎主事。辛巳,今上入继大宝,复沛恩进阶四品,配何氏封安人。子男五人:允祯今为两淮盐运使,方迁广西参政而卒;允礼先卒;允禄,考功主事;允裕,举人;允祉未仕。女二人。孙男九人。所著有竹庐集、洗炭录。两淮运使祯迎拜甘泉子於维扬之道,曰:「先人之墓,愿子表焉!」甘泉子曰:「子,水之友也,子之先大夫,水尝登堂拜焉。表也夫,何辞之辞!夫表也者,表也;表其表表者也。庸则吾无庸表焉。盖考之状矣!」或曰:「公之表表者有七善焉,曰志,曰孝,曰廉,曰惠,曰明,曰公,曰真。状曰:公初业举子,既乡荐,则曰:『科举业乌足以尽所学也!』闻白沙先生鸣道於江门,遂从之游,讲闻圣贤之学,斯之谓志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无志者乎?」曰:「公举进士,尹含山,招旱荒之流民而赈给之,而复之业。请贷其役徭,给之牛。白於大吏,劝於富人而益资赈之。大家乡贵之知者欲假之冒支,则拒焉:『粟为饥者乎?为公辈乎?』或聚众给粥,粥陈愈疾疫,乃选各乡大户,户付之饥民,给粟食之,令为之耕作,戒大户安恤之而药之,疾疫死者多寡以为大户责罚,而棺衾埋之。於是大户皆以为己任,而活者众矣!莅官八月凡三上疏,皆以兴利除害爱民也。其在进贤犹其在含山也,毁淫祠,立社学,明人道以息鬼道之惑,与民更其所不便,纳粮之民,令得自致,而去其包揽之弊,毋使殃民而疵公。沮止邻邑典史管粮之摄,而犯督粮者怒,将亟其完粮之期以罪之。民惧公得罪,争负米,不旬日而完。修预备之仓,捐纸价堂食,籴谷以充之。有中官奉命来,将至邑,他邑必须百金乃去,否则受辱。公令邑民校尉往说之:『吾邑主选兵快以俟,至必盘诘,非太监之利也。』至则礼待而去。夫忘其身之利害,以纾民之急难,故遗爱及民。既去而民思之,斯之谓惠矣。不表之,何以规世之残民者乎?」曰:「公之尹二邑也,独以一仆自随,常禄取适口则已。岁编祗候,且令停征,曰:『毋令吾民称贷益我,马夫仅令养饲则已,毋纳乃金。』检灾民间,民馈之烹鸭,酬之金,食既,民置金而去。公家居不忘,曰:『吾岂妄受一物者乎?』以二帕寓予之。有亲郑姓者,见其澹泊而讶焉!曰:『得无为公孙布被乎?』则为尽出其箧笥,令检视之,且曰:『不信试与居,凡所得,尔皆有之。』居数月,叹息而去。是故邑志称其廉洁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贪墨者乎?进贤之邻邑有李氏者,大宰也,与邑民争地,官多佑李之势,故久不决。公承委往勘,悉还地於民。故邑志曰:『守正奉公,始终不苟。』不表之,何以规时之徇私者乎?民以讼至庭者,呼使前而备询之,必得其情而后为之断。故负者未尝称屈,屈者未尝不伸,虽厄於权贵不恤也,斯之谓明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昏暗者乎?」曰:「公父卒於含山,孝於母杜夫人益至,迎养於进贤。既三载,夫人思归,令祯侍行。已即谢病致仕而去,归养其母。虽以屡荐,将擢之时,弗少俟也。数千百姓之遮留不顾也。夫不以爵禄之縻,而易一日之养。丧则六十四矣,而哀慕致毁,可不谓孝乎!不表之,何以为仕而忘亲者之规乎?」又曰:「公刚介鲠直,乐与人为善,尝过光孝寺,见一生员有博局,正色喻之。曰:『得无废业乎?』命投之水。凡闻人之小长,即与之不置口,有小不善,则面斥之而告诫焉!庶几其改。故乡里无老少皆乐与之谈,斯之谓直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枉者乎?」甘泉子曰:「予尝观於世矣。善恶之实,或能少屈於一时,而不能不伸於身后,何者?其屈者人也,其伸者天也,天必久而后定。今少司马万公镗,进贤之贤者也,尝谓水曰:『吴公美中遗爱之在吾邑,民到於今称之。』其考於状志益足征。及观公诸子多贤,而显孙曾复滚滚承其家风益昌,则吾之表之,岂诬也哉!岂诬也哉!」戊子闰子月十三日
明处士王公墓表
公讳全禄,字伯永,浙台之黄岩人。唐季大理少卿曰从德,自钱塘避乱来家焉,是为公之始祖。高祖讳某,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公生元至正十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卒明宣德六年九月一日,享年七十有三。葬於方山壕头之原。其配范氏,内行修饬,足以媲美云。后若乾年,其曾孙南京刑部右侍郎爌请甘泉子为文表其墓,甘泉子曰:「表者,表其幽而著诸其显者也,故非幽不表。今公隐德而弗仕,其幽也夫!然而有懿行焉,著於乡以裕於后昆,其显也。夫水也,尝交於南渠子而讲其世矣。公之懿有六德焉,曰孝,曰仁,曰廉,曰忍,曰严,曰诚。吾闻之,公之幼也,有所戏蟋蟀於匣,倭寇至,从众走,且百步矣。忽趍还开匣,纵蟋蟀乃去,曰:『虽微,命也,若弃去,必残其生。』若是者非仁乎?公之父善饮也,贫不可得,则竭力营致以娱之。为里役,送囚至郡。既上道矣,还倾囊出道费奉其大人,以为杯勺资,曰:『毋令别久旷甘旨也。』若是者非孝乎?或以非礼见侵,则恬然受之,勿与之较,故人号之曰王大佛、王大佛云。若是者非忍乎?邻有挟多赀以自矜者,则视之漠然,弗忮弗求,谢其非道之交,若将浼己焉!非廉乎?出入起居,爰有常度,途遇雨,勿或疾趍,湢浴必就暗室,声不闻於垣一方,非所谓严乎?乡党姻戚待以忠实,闻人之过,若在其身,虽家人父子,不以语诸其口。贫鬻其田,邻有宣言曰:『彼其田卤耳!』故莫售。公曰:『彼言者实事也。人不欲亦犹我不欲,可欺之乎?』因不复鬻。若是者非诚乎?」君子曰:「嗟乎!懿哉!德也,夫以避寇仓卒,不忍微命,可以观仁;行必念亲所嗜,推囊以副其意,可以观孝;不较横逆,可以观忍;动必知谨,可以观严;不羡多赀,不受妄交,可以观廉;外不道过,内不欺恶,可以观诚。仁者,德之爱也;孝者,德之本也;忍者,德之地也;严者,德之正也;廉者,德之守也;诚者,德之确也。夫以不出闾里,六德具修,所谓厚积而不施者,其必有后乎!故其子次隼也,虽不幸早世,而长阜也,幸以勤俭起家,义方裕后。其孙秬也,乡贡肇显,判官和州。其曾孙有若烨者,则训导苏郡;有若炜者,则训导丹徒;有若燠者,则教谕凤阳;有若弼者,则太守兴化;至於南渠子爌也,则贰卿司寇。其玄孙曰坊者,则丞於尚宝;其庠游闾处者,文学诗礼,衮衮绵绵,如瓜瓞然,由小而大,其进未艾。子姓之蕃,门祚之盛,虽其子南耕公阜扶衰振废之功,而公积德累仁之自,君子可以知本矣。曷不表之於墓门,以垂於后裔,扬於乡党,永以为训乎!」戊子闰十月十八日
赠文林郎忠斋曾君墓表
是惟司谏曾君仲魁之显考敕赠文林郎忠斋先生之墓。司谏有惠於顺德也,故於甘泉子为知,告於甘泉子曰:「吾先君,故泉人也,世有名於泉。唐之由光州而闽,则有若团练副使延世者;宋之硕辅,则有若讳公亮者;继秉钧枢,则有讳怀祖者。嗣光联声,是以温陵有曾府之称。乃迁晋江,乃奠西安,则有若五世祖讳砾孙者。惟我显考忠斋,厥考德厚,厥祖阳文,而曾祖保养;世隐德也。惟我显考,厥生天顺己卯七月八日,厥终成化癸卯六月七日,享弗遐也。女兄娥姿,长兄元魁,在冲而孤;仲魁生甫三年,而乳哺鞠於母封太孺人柯也。仲魁幼蒙,不及忆记吾之显考之容仪;忆记吾显考之行义以教诸孤者,母太孺人柯之德也。曰:『於乎!二子,而考敦悫醇懿,殆天植也。奉乃祖惇斋公之严毅,左右承顺,曲欢其心也。早失所恃,事继母张氏、薛氏,无违颜志也,处於兄弟,同牟匕衣裯,至欢也。曰:「於乎!兄乾瑞,尔名弗成,则莫以显亲,惟兄之责。璟瑞也,义[服]劳以成吾考之业,我弗力艺,服贾以代考之艰,以张而家者,吾之责。各自竭自力以成於志也。」於乎!而考经营周旋,联族叙姻,率党御下,靡过举也。服命弗腆,质朴自居,称谨饬也。服父之劳,往役清戎,遘暑而终,无遗憾也。』慈母顾复之恩,训言在耳也。不肖孤仲魁惟显考有德而早逝,兄元魁继殁,而仲魁孑孤,忝以官秩,貤赠封於父母,痛惟香饭林之草葬,虽尝新之於癸未之冬,久未有表以发潜德,则仲魁及女兄婿南安碧石陈浩也;而侄宗开、宗省也,而嗣子宗孔、宗鲁也,咸抱耿耿於没世而弗伸,其何以称哀哀之情,水木本源之思乎?惟先生其俯赐之表焉!」甘泉曰:「信斯言也,若忠斋先生朝珪者,其贤矣哉!是故敦悫醇懿,著其德矣!承顺无违,竭耕服劳,著其孝矣!牟匕衣裯之共欢,成名显亲之责难,著其友矣!联姻御下,著其惠矣!死没无憾,著正终矣!君子有此五者,虽著於天下可也,而况於乡乎!焉得不表而著之,以告后昆,以式乡人。」庚寅十月 日
明故封孺人傅母刘氏墓表
皇明江右敕封孺人傅母刘氏,卒於嘉靖辛卯冬十二月十三日。其子监察御史鹗,以明年壬辰仲春之三十日,卜葬於新喻邑南简家山之原。御史君以行实走书数千里来京师,请表其墓。表曰:傅氏之门其日昌矣乎!盖自刘孺人发之矣。孺人讳喜珠,姓刘氏,世家新喻昌梅之里。厥考士沂公学积弗举,才阏弗售,厥妣段氏淑行实繁。故成化庚寅仲冬而孺人生。夫天於人之德也,不发其身,则发於其后。士沂段氏并蕴中美,笃生孺人,孺人固秀之钟也。甫及龆龀,慈慧而柔顺,俭慎而贞一。父母而孝,兄姊而友,弟妹而睦,发自天性,不由保姆,其为人女有如此者。及归傅氏,与守朴周礼封文林郎御史公为元配。不及见其家翁,而事其姑阮孺人如□。知阮孺人之严厉,必时其怒而起孝敬焉,罔有乖忤。不及见其长伯,而知其仲伯乐善公能振家声,而庇守朴及其子者,则为视伯犹翁,而视姒犹姊,视诸侄犹子,视诸女犹女,其为人妇有如此者。其事守朴,一言不敢轻,一事不敢专,尺帛斗粟,非告勿遂。守朴中年以乐善命,为掾郡堂。孺人独家居,绝去锦绣珠玉之饰,尚缟素,衣澣濯,勤绩纺,躬机杼,以奉阮孺人,不忍去离其侧,以纾守朴内顾之忧,而完其令名,家业亦举。守朴刚介,少假人词色,孺人曲为调护。虽奴婢有过,亦曲为掩容之,饮食必询其有无。以此不致酿怨启衅,以守朴取誉於乡评,其为人妻有如此者。孺人之归傅也,遭家中衰,外内交侵。己独不恤,日业子以儒,以礼义自树立,使补弟子员,登癸未甲科,拜行人,迁今官,直声著於时。乡之人佥贤其能大傅之宗而成子之名,其为人母有如此者。孺人岁时深居简出,非礼节所关,终数月不离房闼。宾亲欲求见,谢却之。虽兄弟诸侄罕得见之,见之未尝出阈。疾且渐,比属纩前一日,犹区画内外支费,井井如平时。请医人来诊脉,却之,曰:「吾自当瘥矣!奈何轻身见外人乎?」推此心也,则夫身可死也,手不可辱也,其持身贞洁,能以正终,至死不变,有如此者。噫!漆室、缇萦,烈女也,为妇则未闻;共姜、孟光,哲妇也,为母则未闻;文伯、和靖之母,懿母也,其死而不变则未闻。噫!若孺人者,兼有众美,宜获诸福,而寿不过六旬之二,子不过侍御一人,然而犹及与守朴公蒙郊祀推恩之封,其卒也,犹及御史自湖南归养之旬月,而御史君又褎然能亢其宗,功业进进未艾,而以孺人显於不朽者无涯也。况孺人身备五美,昭昭如此,是宜表而出之,俾为人妇者得之以事其翁姑,则不失其敬;为人妻者得之以事其夫子,则不失其顺,为人母者得之以教子,则不失其慈;为士女者得之以自守,则不失其身;为人子者得之以事亲,则不失其孝;为人臣者得之以事君,则不失其忠。余是以表而出之,以为世轨。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明故逸庵居士沉君配罗氏孺人合葬墓表
甘泉子曰:凡生人之道有四:曰孝,曰和,曰慈,曰惠。然而鲜有备之者焉!备生人之道者或有之,然而鲜有夫妇合美比德者焉!余於沉氏之子珠得观其考妣逸庵居士、罗氏孺人之状,而有感矣!逸庵居士铠德威者,厥考寿官稢,厥妣王氏。而逸庵生谨畏孝慈,贷人以物而不责其偿,时父之怒,罔敢怨尤,起爱起敬,终身罔敢或怠。丧则尽礼,祭则尽诚,流涕思慕,虽老如少。事母王如事府君,事继母曲如事王焉。配罗孺人妙正,厥考曰纹,厥妣曰孔,而孺人生明慧贞孙,归事舅姑,於寿官府君以敬,於曲孺人以爱,谴抑喜爱,惟以承顺,白首一心,一食必先,一事必请,祗敬祖先,祭品必亲。其夫妇之合孝有如此者。逸庵十六而娶罗氏,罗氏十七而归逸庵,女红极精,惟伉惟俪,以倡以随,内无婢妾,外无间言。其夫妇之合和有如此者。逸庵教珠业儒,期底於成,有惰即警,有戾即谕。逸庵曰:「夫富贵之别离,(就)[孰]与相保於安乐?」罗孺人则曰:「如某某,厚德人也,汝可不学乎?如某某,薄德人也,汝可不戒乎?」珠游南雍,闻心性之说,人为危言,逸庵归告孺人,则曰:「祭酒公教吾子好也,吾为父母,反不欲乎?」意遂释然。其夫妇之合慈有如此者。逸庵有赀易於人,人欺匿之则不问;有称贷於人,人欺负之亦不问。弟锐合门疫死,则为竭力以殡。逮使僮仆,仁爱弗虐。罗孺人於同居百口,内外谦和,咸得其心,推财济之,不责其偿,以赞夫子。其夫妇之合惠有如此者,斯不亦媲美同德矣乎!逸庵生景泰甲戌二月三日,卒嘉靖戊子六月十五日,寿七十五。罗孺人生景泰癸酉十二月四日,卒嘉靖丙戌十二月三日,寿七十四。孺人以丁亥十二月二十八日,葬江都县豊乐乡辅德庄之原。比逸庵卒,其子珠乃启孺人之墓而合葬焉。己丑之十月二十一日也。汝渊诣京邸而告甘泉子曰:「珠於夫子,所谓受罔极之恩,出膏火之中,而游乎清波乐土之上者也。况斯墓乃夫子往所视定曰『吉』者也,幸赐之文,以表於二亲之墓,庶以赎不孝之罪,而慰亲心於地下也。」遂为表之於石云。孙男二,曰与存,曰与安;孙女二,巽良,兑良。嘉靖壬辰七月二十一日。
明故襄府长史南川林先生墓表
周公而上,其道行;孔子而下,其道明。其道行者其言微,其道明者其行绌,是故明者其体乎!行者其用乎!白沙夫子崛起南方,泝濂、洛之源,以达於洙泗,慨然任明道之责。当是时,得其门而入者,惟南川林先生一人而已矣。南川静坐清湖余二十年,玩心於神明,默契乎大道,其质於师之言曰:「元来四方上下,往古来今,直是一个充塞周洽,无些小欠缺,无毫发间断,无人我、大小、远近,如一团水相似,都滚作一片,又各饱满无相乾涉者。前辈谓『尧、舜事业亦是一点浮云过目』,今始知其果不我欺,实见得,则所谓充塞天地之间;所谓天地位万物育;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谓至诚而不动,未之有也;所谓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与夫高宗梦说之事,朝闻夕死之说,方各各有落著。曾点三三两两,看来自家多少快活,何必劳劳攘攘,都不是这个本色。千古惟有孟子勿忘勿助之语最是不犯手段也,斯不亦见道之体乎!然而言则精而行绌矣。」先生事竹斋府君如事天,其事游太夫人如事地,故孝敬行於家庭,孚於族党,闻於巡抚。巡抚朱公为劝驾焉,中乙榜,教谕平湖,迁教授於兖州,再补严州。所过士习以化而师道尊,破规条之说而重以身教,化举业之陋而合於涵养,去支离之弊而究於一本。荐进监博,学者宗之。进学有解,教冑有辞,士人就矩,缙绅考德。拔为襄府左长史,正国法、肃官僚、慑奸佞,清官禁、立体统,一府大治。及其既老,以礼而退,能以正终。故方其隐居清湖也,人曰:「未可以仕乎?」曰:「吾方求吾志也,吾何为而易诸?」及其仕也,人曰:「未可以止乎?」曰:「古有为贫之仕者,而乘田委吏所不辞也,吾何为而去诸?」斯不见道之用乎!然而行则绌而道明矣。甘泉子曰:「夫道,体用一原者也。昔者,孟子称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之圣,於伯夷曰『治则进,乱则退』;於伊尹曰『治亦进,乱亦进』;於柳下惠曰『不羞污君,不辞小官』;於孔子则曰『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处则处,可以仕则仕』。夫圣之为德亦大矣,而直於进退仕处久速之间言之,何耶?明体用之一原而变化不居也。故即用可以观体矣,即体可以观用矣,即体用之全可以观人矣。南川先生之学,其盍亦以是观乎?若其赞述存乎文词,其行实存乎家乘,余特撮其大者表而出之,庶来裔有观焉。」先生讳光,字缉熙。子二人,长时表,医学训科,次时衷,乡进士,能继家学,从予游,语予表於墓石。嘉靖壬辰十二月望日
明故医闾先生户科给事中贺公墓表
於乎!其斯大明有道医闾先生贺公之墓乎!其考孟员,妣郭氏,世有阴德於辽之广宁、义州者乎!其厌俗学之牟利,而慨然以古道自任,圣贤自期者乎!惟义之比,而进退取舍以之,而确乎不可夺者乎!其陋记诵之知,而一本诸躬行者乎!先生之殁而葬者余二十年,而未有墓门之表。有子士谘谋於诸弟,谒甘泉子之文於京师。发阅月,而士谘卒。夫访之固能世先生之学者,以乡进士荐入京,不愿仕,上疏千数言而归。甘泉子贤之,固可与表矣!矧先生之学,崛起於东北之藩,忘势受善,拜白沙先生,易友为师,有撤去皋比之风,予甚慕焉!表其可以辞乎?状曰:先生讳钦,字克恭,弱冠魁於山东乡试。成化丙戌,登进士第,为户科给事中,期尽言责,曰:「是岂窃禄者?」书宣尼鄙夫之训於壁。故於不可者,常率僚长以言,不言乃自言,言无不尽,一芥非义之馈不受,虽义受亦不过礼。科中新进者率盛席以礼其旧僚,先生曰:「朝廷奢侈,言官谏之;言官奢侈,乌能谏君?吾惟以菲馔备礼而已矣!」成化四年旱灾,则抗疏上言,应天修省,当以实心修实政,今所行皆虚文也。遂以自劾求退,不久。初见白沙陈先生於京邸,与吾叹其知圣学有道者,千载真传,其在兹乎!曰:「先生非吾友也,吾师也。」遂请以师事,辞,固强之。省其像,谢病东归。有为留行者,先生曰:「进以礼,退以义耳,遑恤其它?」遂行,归则杜门,潜心进修德业,时瞻白沙先生之像而企慕之,以致羹墙之意焉!白沙先生谓之曰:「为学须静坐以祛纷扰,使此心凝定,然后读书应事;无不明达。」谓:「今之士者,止以名节结果,学负其资。向上一步,其谁进之?」先生与人言论侃侃,白沙先生曰:「得无锋芒太露乎?须涵养令深沉和平,乃为美耳。」於是乃作书室於后圃,遍书深沉和平向上之语於目前,令有警惕,必期至是乃已。悉取古圣贤经书,以次优游涵泳於其中,非吊丧问疾不出也。或来从学则谢之:「师道非徒诵说已也。吾惟自治不暇,何暇及人?」盖静居者数年,凡天命之微,人伦之著,经世之要道,为学之大法,精思默识,反身实践,乃推所得以淑乡人。学必以躬行为至,於俗儒训诂辞章之习,一为扫去,所学所养益精到矣!公与白沙先生虽相望万里,而心神交契,如共一堂,每一展像,宛乎如闻謦欬,俨乎如接神明也。尝曰:「白沙先生天资高,见道易,先得其本原,而后学其节目。吾人无白沙之资,且自小学做功夫,以渐而上达。庶有资级可循守,以不负白沙向上之言,然后为善学白沙也。」公才虽高而能以虚下人,虽内蕴德美,而自视若无,闻善即拜。以故聆言者起敬,接颜者诚服。凡文武官僚之寓辽者,与往来,过其境者,未尝不礼於其门,得其绪论,淑诸行事,泽於生民。处家则以笃孝友,厚宗族,谨祠祀,行四礼,遵朱子之制。其教子弟,必习定省,设温凊,崇礼让,禁争斗。争斗者,子弟虽直,必以右於乡人,必棰楚之,於是感化於乡人。乡人旧习,丧葬侈於酒肉,尚於释、老,惑於邪鬼者,悉为变革之。旧有慕於浮华,事於刺绣,妨於纺织,害於风俗,悉为变革之,一归本业。子姓纳妇,则先谕之有如此者乎否?有则非吾家妇也。於是悉禁之以为乡人先。间喜教童子,曰:「为其染俗未深,而去道不远也。」宿学舍,则命诸生习温凊定省之礼,曰:「弟子之职也。其事师长能如此,即其事父兄於家庭亦如此也。」作歌诗数章,俾朝夕歌之,以知为己为人之辩。观朱子白鹿学规,则曰:「经书之机括总要也。」於小学书则曰:「是日用之规矩准则也。」由是洞规小学之教盛行於乡邑。亲戚之困无衣食者,必周竭其力。於父母之没,父母所爱者,则亦爱焉!困卖居宅者,必为赎之,死无以殡葬者,必助之竭其力。论为学曰:「处俗必当尚志。」论天下之治,必曰:「本於君相知学。」盖先生之学,以务本务实为主,故其言如此,故曰:「学者之无成,政教之不举,风俗之不美,世道之不泰,皆坐本蹶实丧,事末节而饰空文耳。」弘治改元,内阁大学士刘公吉荐举人才,以先生首,乃除陕西参议,抚治商洛等处,提督官军民壮,分守汉中府地方,赐之玺书,假以便宜。先生以母老且疾,并与新职名辞之,因论时政急务四事:资真儒以讲圣学,荐贤才以辅治道,遵祖训以处内官,兴礼乐以化天下,详见於状,足征也。其荐贤才,谓广东陈献章天性高明,学术纯正,有格君之德,有经世之才。朝廷允其辞,不用其言。先生终不出,而前后荐举者众矣。每景物熙明,辄与诸友生游钓凌溪之浒,徜徉竟日而归。每率子弟习射,曰:「射者,男子之有事也。」先生屏居,或传闻朝报有纳谏用贤之事,即喜不自胜;或闻举措愆违,四方灾变,即忧叹不能自安也。初读五经,则博考传说,不遗一字。久而融会自得,则惟取经书正文,循环讽咏,虽老病不辍。尝曰:「万古圣贤,只此一理,深契力行,圣贤同归,岂有二耶!」先生方欲由朱子以入孔、颜之途,不殊圣贤之轨,以为无二。而其正大光明之心,恳到不欺之志,则可质诸鬼神而无疑矣。寿七十有四,以正德五年十二月初四日终於正寝。先生居医闾山之西,因号医闾山人,人亦称为医闾先生云。配席氏,同邑千户家女,娩婉贞淑,克媲厥美,中尽内助,外赒贫乏;上奉祭祀,下仁婢仆,外内称美,无间言焉!寿七十有一,先先生五日卒,以次年二月十五日,同葬闾山麓光明谷中。生四子,长即士谘,次士誾,次士谟,武举赞画百户,次士诏。一女,适都指挥史文。孙男十一人,世雍、世和、世泰、世平、世清、世安,余幼未名;孙女八人。甘泉子曰:「余昔从白沙先生闻医闾先生,甚习而慕之,恨不及亲炙而与之下上其论。及余仕京师四五年,而医闾公已谢世矣。每见辽人来者必询之,而其子访之又高尚不肯就试京师,故不获相识,以遂余仰慕医闾之愿。前年唐府李纪善遇春致仕归辽,取道从余京师,询之,托以寄声访之,访之亦未有一言之交,今则已矣!独记忆往在江门,白沙先生道公父子之美。又云曾劝公读佛书,公久不答,士谘则有书疑辩,先生亦未之答。余问焉!白沙先生曰:『公笃信谨守人也,别三十年,其守如昨。』又问,则曰:『吾子不闻程子「谨礼者可令读庄、列」之说乎?』」甘泉子曰:「甚哉!大学之难明以行也,贤知者之过之,而愚不肖者不及也。自周公没,数百年而孔子作,颜、曾、子思传之绝。百余年而孟子作,孟子没而道无传焉!绝者又千数年,而宋有周、程子作,张、朱继之。自是绝者又数百年,而我朝白沙先生作。时则有医闾先生与罗一峰、庄定山、章枫山诸先生,然而笃信恳到,则医闾公其人也。自周公、孔、孟、周、程之间,横议邪说者杂出而支离,不足以语道之大全者多矣!由是言之,明而行之,岂不难哉!昔者孟子称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夫或以一体,而不足概乎其全体;具体矣,而又见谓微焉,此其所以难乎!而医闾先生得於师友之讲求,其所自立者卓卓如,此以置之孔门弟子,当不在游、夏之后也。」予是以表之墓石,俾东方之学士有所依归,以求闻夫大道之要焉。嘉靖癸巳五月初九日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表
明琴窗陈先生墓表
甘泉子曰:「呜呼!兹惟乡先生琴窗陈公之墓。余自白沙先师之外,观於乡先生有三人焉!余初举於乡,过龙滩,谒琴窗先生,则见其动止必正,雍容和怡,蔼然文雅君子也。及赴试北都於崇文之馆,见方伯祁致和先生者,容恭而礼下,裒然博雅君子也。礼闱报罢,执业白沙,则又见师之友西溪张司徒先生者,时谢御史家居,谦柔而刚正,又卓然大雅君子也。夫三公者,其襟怀气象大率相类,余尝往来於心,彷若见其人而不可即矣!夫西溪望於朝著,祁公望於方岳,琴窗望於乡邑,所遭不同,其道一也。」或曰:「古之君子,微显阐幽,则吾子於琴窗可无表乎?」甘泉子曰:「吾其表诸!吾其表诸!吾何征矣?」或曰:「子云『公与祁公同道』,则幸有致和先生之传在,文献足征也。是故君子有美在中,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形之为孝友,推之为乡行,广之为交际,制之为出处。故传曰:公蚤失恃,孝事继母,敬爱於兄,无间母弟,言动不苟,取与惟义。其德行有如此者。」又曰:「公之葩经专门,子史旁通,发为诗文,爰有典则。故蓝溪有咏,琴窗有集,其文学有如此者。」又曰:「待宗族亲戚有恩,接乡党朋旧有礼,捐资为祠,割田为享,倡义率族,以联本支,其孝友有如此者。」又曰:「千室之乡,不信於官而信於公,有争不平,片言乃决。人有不善,恐闻於公,罔畏於官,其乡行有如此者。」又曰:「有文字之交,公未尝以越境而沮,若公室非乡饮之延,虽欲见,而公有不屑,其交际有如此者。」又曰:「有琴一张,有香一炷,使璨也乐於斯,终可以卒岁。常曰:『孔子有云: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必禄仕?』应诏求贤,力辞乃已。季弟哦松援例义官,乃钦恩典,其出处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呜呼!先生七十 而六美具臻。向使见用於世,居方岳则可以表率一方,立朝廷则可以表率一朝,治化其有襄哉!惟公不仕,无以自见於世,故善专於一乡。夫古之负才德而不自见於世,岂少也哉!岂少也哉!厥嗣道本、道章,世济其义,具石以请,余故表之为时规。」
明故武昌太守王公墓表
为僧。折妖僧继晓之横,行抚按二司,而奏毁其坊牌诰敕,焚其妖书,卒擒而斩之。革守备太监之以进贡渔民,奏罢襄府之营造,以恤水旱相仍之患。承擒妖术道士李?甘泉子曰:「语云:『太柔则灭,太刚则折。』岂其然乎?盖自孔子叹未见刚者,枨也欲,焉得刚。刚则明,明则断,刚岂易得耶?若宁国泾川中宪大夫武昌太守王君得孚者,古所谓刚者非耶?」公以丙戌进士为户曹,受檄平物价,则中人不敢犯;决凤阳河南之争田千万亩,而军民不敢以混欺;发十三年之盗银於仓地,以称神明;非刚毅而明断者能之乎?守武昌,解督责催租之令,剖狱流行,民教风振,士民敬服。立三等九则之法以均田役,而公私称便。牌县给粥以多活饿殍,发奸僧之杀人以有其妻而孜省於南京,戮於京师。年甫四十九矣,不遇时,则飘然拂衣致之仕而归,不少为不义屈,不可谓非刚者也。然而公直行其志,不少顾藉,敢於任怨,而怨多归之,盖自负其高才,人莫己若。平生惟敬信白沙陈先生诸名公,而世之人不皆白沙诸名公者,皆不得为之敬。故在家在邦,多所不合,而怨尤生焉!此公之高才所以不大用,而或冒蒙以不韪之名也。及其曾孙廷乾始以奇童能文,年十七,取进士第,官大行人,而公之才德遂因以显於邦家,邦家之人遂服公之终善,而食报於后昆也。廷乾父子於余有从游之雅,乞为表公之墓,盖二年矣。乃今廷乾充诏使於南都,恳余成之,君子於言,夫岂苟哉!夫岂苟哉!公号戆陋子,嘉靖九年十月十八日终,距生宣德庚申十月三日,享年九十有一。配吴氏封宜人,生男六:镗、?、钰、铉、□、锐。孙男十五人,曾孙十人,蕃衍矣。而廷乾以大行人显,进进而未艾,斯其德之征欤!癸巳九月二十五日。
明故沁洲太守渐斋王公配宜人侯氏合葬墓表
呜呼!此王大夫、侯宜人合葬之墓。大夫者何?讳某,字某,为沁太守渐斋先生。宜人者何?为厥配侯氏夫人,曰四姐。生而媲德,殁而同藏,始终备矣。有子曰崇庆,为按察副使,为志学士,为名称於时。渐斋公享年若乾,以某年某月某日卒,葬於新原。侯宜人享年八十有二。以嘉靖癸巳八月朔日卒,合葬焉。德征走书金陵,告表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尝闻於君子矣!乾坤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阴阳合一之谓教。夫父,乾道也。刚道也,阳道也;夫母,坤道也,柔道也,阴道也。故道有乾道坤道,德有刚德柔德,教有阳教阴教,夫此三者,人道之重也,人伦之表表者也。太守宜人其必有之矣乎!吾其表诸!若夫世系存乎家乘,业历存乎志铭,吾又乌乎表诸?」崇庆曰:「其惟状乎!渐斋府君刻励於学,宜人助之,采薪为灯火之供;府君节介操持,宜人则孝慈勤俭。是故木而讷,质而静,柔而刚,顺而立,专而不忘,慎而不忽,婉而不妒,有健顺相成之懿焉!是故拟之於乾道坤道之合一也,不亦可乎!慎王事,戒暴怒,宜人赞之,於常熟、而浮山、而平阴,一也。惠尔民,敬尔事,府君从宜人之赞,於常熟、於浮山、於平阴,一也。判於衢,屈矣,宜人则曰:『足矣哉!』故由判衢而守沁,滞矣。府君亦曰:『足矣哉!』有弛张相须之义焉,是故拟之於刚德柔德之合一也,不亦可乎!庆以言事谪端州,则戚戚;倅登州,闻行杖,则戚戚,曰:『盍省尔刑?』迎养於汴,则惟馆舍俎豆之共,亦曰:『藩臬之养足矣哉!吾复何求?』辞苑卿得致仕,则亦戚戚,曰:『奈何负朝廷哉!而何以老身弃而官哉!』夫府君教之,宜人赞之;府君诏之,宜人成之;是故拟之於阳教阴教之合一也,不亦可乎!夫斯三者,府君宜人有之,是用表之,以警世规俗焉。又因以见王氏之父父、母母、子子,以慈孝相感以相成,推此以往,行王道於天下也乎何有?」癸巳九月二十九日
明故道州知符君伯声墓表
维嘉靖甲午四月二十四日,道州守符君伯声钟年四十有九,以公务卒於衡阳,囊无所於敛。林兵备士元、王巡按衮、邬分巡阅敛之,甘泉子为表其墓。甘泉子之不表人墓久矣!曷表诸?伯声之贤不可不表也。或曰:「伯声窭也,养亲必丰,疾必尝药,惟六兄弟怡怡终始,闺门肃肃,外内斩斩,训子义方,周旋恤睦,是孝谨有余励矣!伯声敢规逆濠包藏之祸心,峻却粮长宽限之金币,是廉介有余操矣!伯声捐财捄堕水之舷夫;明物我之一体,积致其诚意,以感道州十年不雨之雪;先发仓廪,以苏道氓灾疫饿莩之余;免秋耗,断滞狱,济盐食,通水利,叛獠感而来归,是仁惠有余施矣!是亦不足与表诸?」有告之者曰:「子之称伯声则善矣!抑末也,而未闻其本矣!吾独惮伯声之好学,不幸不寿而死也。夫伯声(之),南昌之忠信人也,父子世美。初携其子治,从甘泉先生於观光之馆,闻随处体认天理之学,得勿忘勿助之规,静思匝月,沛然而悟,翻然而改,弃旧学而学焉!由先生天理之学,而知白沙自然之学;由白沙自然之学,而知明道主一之学;由明道主一之学,而知濂溪无欲之学,由知孔、孟求仁之学,扩充本心之学。必有事焉,忘助两亡,不假人力,是谓之自然,是谓之一,是谓之无欲,是谓之仁,是谓之本心,是谓之天理。其诲之子弟也以是,其讲之道庠也以是,其发之政事,鞠躬尽瘁,毙而不悔也以是。其守道州,其感人也,人皆应之;其存也,人皆仰之;其死也,人皆哀之;亦以是。是其足表也多矣。」甘泉子喟然叹曰:「□□[伯声,天其]无意於斯文矣乎?何以生伯声之好学[也]?□□天其有意於斯文矣乎?何以夺吾伯声之速也?□而伯[声]虽年不跻於下寿,位未几乎下大夫,然而伯□□□□□人之所以感伯声者,伯声何假乎大位高[年也?而世]之冒大位,享高年,多积罪恶而死有遗臭者,[其於]伯声何如也!予是以表而出之。」
明故山东按察司副使双泉罗公墓表
[於乎!]斯惟山东按察副使双泉罗先生之墓乎!斯惟翰林修撰殿元达夫洪先之考乎!洪先谒表於甘泉子,以同志也,甘泉子禁为文久矣,不辞之,以与同志也。据李谷坪之状亦与同志也。状曰:公讳循,字遵善,双泉其[号也。其先]氏世居吉水谷村之黄橙溪,公少颖悟敏达,□励问学,以乙未进士观政刑部,授南曹主事,称善折[狱],是故能刑事矣。起复,授都水主事,理徐州洪,督东南运,除运艘羡余之税,罢商舶均给之敛,立石堤以防涨囓,筑□陂以射淤蔽,树荫木以息役者,是故能工事矣。副郎□□[寻]正驾以调武选,咸曰称职。逆瑾用事,幸门骤开,□革乳母,传奉三百,怙势求复,尚书下询,公执愈坚,曰:「[纵]不为糜费惜,独不为名器惜乎?必以案阁。」三疏,不恤。军政考核,罢瑾党指挥二十余人,风裁益振,是故能兵事矣。冢宰邃庵贤之,升守镇江,去扇讼以息刁风,节冗蠹以充公费,画官条以革吏弊,恤孤嫠,举废坠,振荒歉,以苏民困。增学舍,月廪饩,以作士风。峙刍粮,简服乘,载辎重,以待总制之命。协诸道之军,尽进讨之策,以大败刘贼於狼山,致受朝廷袭衣之锡,是故能守事矣。於时大官觖望,遂以胜谤,更守淮安。缧系立释,兵甲凋余,静抚休养,生事渐充。是故守事亦精矣。荐升山东副使按察,奉敕兵备徐州,以及淮扬,时训练,严赏罚,密授成筭,多所捕获,凡俘张家村五沟者五百余人,下邳者百十人,是故兵事亦精矣。继母服阕,复除山东,备兵密云。权贵用事,边境骚然,遂有归志。适以冗员裁革,而公浩然而归,独处一室,不妄交接,绝迹公府。周御史鹓荐其严明,复任山东。部檄方至,公笑不起;陈巡抚洪谟荐公安贫守道,善行高风,实可敦俗,固以疾辞,是故退志遂矣!以癸巳年四月三日端坐而逝,是故善全归矣!开诚豁达,庄重严毅,不作机械,不为(摸)[模]棱,闺门之内,凛然如公府。祖考遗产尽给昆弟,严教诸子,动以礼节,冢嗣及第,训如儿时,不假辞色。食无重肉,服无完衣,不妄取与,以是始终,是故伦理辨矣!享年七十。配李氏,封安人,加封宜人。子男三人,长即洪先,次寿先,幼居先。甘泉子曰:「若双泉子者,可与表也已矣!」或曰:「曷为而可与表诸?」曰:「子不闻艺人当如诸艺树矣乎!子欲知表人,盍观诸树矣乎!」「曷谓树?」曰:「子不观诸树木者乎?君子观其树枝之乾焉,而其根可得而考也;观其根与枝乾焉,而其花若实可得而知也。是故吾於双泉子之状而得其枝乾矣!」「何居?」曰:「刑事,尚钦恤也;工事,昭谐若也;兵事,饬德威也,遂退,正志也;辩伦理,著人道也;全归,考终道也。夫君子有此六者,是故政事修而人道尽矣。如彼树木,一乾庶枝,大小具矣。」曰:「然则有本乎?」曰:「有。」「有标乎?」曰:「有。本乌在?根是也。标乌在?华实是也。本根乌在?祖考是也。华实乌在?子孙是也。」「何居?」曰:「吾尝考状而知其世矣。曾祖曰庆同,善植家,家是用饶。好施与,仗义气,遂雄里中,里中人贤之。乃祖曰良,经历府君,著绩广海;厥考曰玉,继著休声,忠厚相承。是故玉本诸良,良本诸庆同,庆同本诸明寿,明寿本诸献,献本诸志大,是为吉水之始。志大本诸几学,几学本诸应炽,应炽本诸思立,思立本诸仲鲁,仲鲁本诸元圭,元圭本诸子文,子文本诸仕迁,仕迁本诸袭,袭本诸逢,逢本诸珣,珣本诸议,议本诸皎,皎本诸达,达本诸崱,是为唐懿僖庐陵之始祖,其本根之植,不亦深矣乎?」「何谓华实?何谓孙子?」曰:「吾尝友於其元嗣达夫洪先甫矣。及第状元,人不胜其侈,嗟嗟达夫,乃忘殿撰之为尊,翰苑之为荣,退然若蓬荜穷困之士,若颛蒙始学之儒,语若不出口,空空若不识知,毅然以学道自任,庶乎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者。观其器量,将尽天下之善,追古圣贤而从之,是之谓硕果者非耶?其华实之成,不亦盛大矣乎!是故有祖考以本之於前,有嗣子以大之於后,夫然后足以征双泉子之贤也。予是以特表而出之。」
明故乡先生万竹君墓表
於乎!其万竹尹先生之墓乎?凤其名,舜仪其字,居增城北郭之外,性好竹,植竹环其居,自称曰万竹轩,人称之曰万竹先生。性孝友,及丧其考绍先,妣姚氏,尽礼哀毁,庐於墓亘六年,不脱腰绖,忌日则闭户斋居,人称之曰尹孝子。县大夫闻其贤,敦请为乡饮宾,人又称之曰尹乡宾。年跻八十有二,曰年高有德矣,乡里正以闻诸县大夫,以例授寿官,人又称之曰尹寿官。方其有志古人之道,道古之言,行古之行,口不取妄言,身不取妄动,物不取妄求,费不取妄与;衣必先王之法服,行必先王之德行,戴玉台巾,衣深衣,行过於市,市人肃之,庸人笑之。先生处之毅然超然,人又称之曰尹道学。游於白沙,白沙先生贤之,故其诗曰:「俗气熏天,竹无一个,此君到处,无俗不破。何期五岭南,造此多竹所?」与甘泉子为布衣交,钓铁江,游江门,居西樵,必与之俱,故西樵之九龙洞有万竹台。甘泉子诗曰:「九龙樵三昧,竹台在九曲,岩与台近邻,相看爱无俗。根根一根同,曷以多为喜?此君正耻独,遶台是君子。」或曰:「古以竹比君子之德,故高而有节,箨而能变,直外而虚中。先生口不妄言,故言之於乡无口过;身无妄动,故行於乡无怨恶,入无妄取,故取不伤廉;出无妄与,故与不伤惠。君子行此四德者,是故无愧於竹也乎!是故能节而知变,中虚而外直也乎!」瀛西伍先生曰:「万竹君少为里正;勾罪人,缧绁不施,而囚自来。到官,官命持数百金理公事,事理而金不用,即以还之。不侮於长,亦不侮於少,与少语如与长者语,无疾言厉色,是难能也已。」先生生三子,长曰旭,次曰昂,次曰昊。旭、昊皆先卒,而昂也独走四千里,乞表其墓。甘泉子曰:「余平生道义交也,若万竹先生者,虽其得於天者,厚然而笃行,所至亦不可诬也。」遂表之,为乡先生之规。
明故埜庄冯先生墓表
南海万善里冯隐君祥埜庄先生,生於万善,长於万善,卒於万善,弘治甲子十二月二十九日,至於今既三十二年矣!甘泉子为之表其墓。或曰:「子之表冯隐君之墓,得非以素知於其二子宝庆,推官教、户曹员外郎徽也乎?」曰:「然。然而未也。冯隐君者,古之志士也。」「何居?」曰:「古有隐居以求其志者,非若人之俦乎?隐君弱冠游邑庠,遂知名於邑庠;为西宾於薛廉宪,遂见重於廉宪;委币使於白沙先生,遂闻江门之学。适秋试,期且逼矣,犹请留而受学焉!遂弃科举之业,求道之志一而靡他,三年而不返。伯氏以未婚来促,促再四亦不动,乃亲操舟迎归,遂以归。白沙先生赠之诗曰:『送君河上舟,河水清且驶,水清渺难淆,水驶舟难系,君能一日乘此舟,台上黄金如土弃。』薛公使强之复学,亦遂不应。自是言笑简寡,静洁精一,焚香正坐,博阅经史,怡然自乐,以此终身。於乎!若埜庄先生者,所谓隐居以求其志者,非耶?向使遭时,行义以达道,其可量耶?即其所自立,未知古之人何如尔!」曰:「有征乎?」曰:「有。予尝夷考其行状矣。其谨孝祀,敬父兄,色言靡厉,让兄粥地,教子能劳。以大义折乡人之纷争,乡人之纷争,不之官府而之先生焉。然则虽太丘不是过矣。吾何以不表之於墓,以为时范。」子四人,长即教,次敏,次启,次即徽。教、徽同举乡进士,皆有贤声,称其家风。女三人,皆适士族。乙未四月二十二日
明故福建布政使致仕进阶资善大夫泽西杭公墓表
於乎!是惟泽西先生之墓,甘泉子表之。泽西先生者,故福建布政使致仕进阶资善大夫杭公济世卿也。都宪双溪公淮之兄,太学生封之考也。始祖曰邦恺,自宜兴东霞埠来徙百渎里,曾祖曰敏,祖曰征,考曰伦,伦以公封稽勋主事。妣曰王氏,赠太安人。厥弟惟五,曰:淮、澜、濂、洵、□。厥生景泰壬申正月八日,厥卒嘉靖甲午闰二月八日,厥寿八十有三。厥配封安人王氏,厥子惟封。厥葬附凤山祖茔之原。厥日惟乙未腊月十六。封学於甘泉子,志行能世其家者也。封以葬事来告表,甘泉子以戒文辞之。再三,诺焉。表之曰:「曷考信哉?信子封以其执友古庵黄门宪之状也。」「其状何如?」曰:「公夙颖异,十岁能诗,塾师惊曰:『他日必大就。』长益超悟,学日渊粹,试必冠於庠生,主试屡嘉焉!壬子,应乡荐;癸丑,登甲科;诸老先生曰:『其达矣!远矣!』」请闻其再。曰:「初筮稽勋主事,裁节部粮,清稽黄务。冢宰屠公曰:『才矣!』进副考功,协恭同寅,考核臧否。堂尊曰:『久矣!』」请闻其三。曰:「甫正稽勋,以亲乞归。暮夜千金,峻拒乡人,曰:『吾宁爱此尤物耶?吾宁忍挠吾素知者之法耶?』君子曰:『廉矣!』」请闻其四,曰:「既迁副使,督学於闽,崇雅黜浮,士习丕变。爰署司篆,情法兼得,庭讯系囚,抚按交荐之。曰:『能矣!贤矣!』当轴御之,抑不以闻。稍转右参,提调秋试,多拔名士。漳贼方兴,督饷进征,往来弥岁,预遏贼谋,以克底平。人曰:『诚哉!贤矣!能矣!』」请闻其五,曰:「分守邵武,民大和会,戴之如父。左参河南,分守南阳,地滨湖襄,流民豪梗,开示礼法,剖断无滞。执法以抗藩王曰:『殿下不宜以谗杀人,参政不能以杀人媚殿下。』曲白释之,寻转右辖,简省徭赋,民以不扰。君子曰:『仁矣!惠矣!』」请闻其六,曰:「坚疏乞休,拂衣而归,两遇推恩,进阶资善大夫。敛迹丘园,罕入城邑。郑御史慕,闽旧知也,觅见不得,馈金不受。尝谕子封曰:『人显达,即声色甲第游佃是好,我宁有是耶?』古庵子曰:『其清德雅操足敦薄俗矣!』」请闻其七,曰:「制行立身,事亲色养。得一甘旨,必进焉而后食。花晨月夕,与弟五人觞咏湖山,即席联句,怡怡如也。宗族敦睦,义塾是训,婚姻丧葬,有助不给。君子曰:『敦孝友矣!』」请闻其八,曰:「卒之前日,偕弟渡头花下,联诗饮酒,尽欢而罢,期游蓼莪。明晓揽衣,抚咏问霁否,嘱治具忽噤而逝。君子以为善正终矣!」甘泉子曰:「吾观於状而知杭氏之德,其盛矣乎!夫达,德之基也;才,德之乾也,允,德之信也;廉,德之辩也;能,德之固也;仁,德之惠也;清,德之操也;孝友,德之顺也;正,德之终也。达以基用,才以乾事,允以信道,廉以辩义,能以固志,仁以惠物,清以操己,孝友以顺亲,正以终命。君子有此九德者;可与为世表矣!」遂表於墓,以告来裔。嘉靖乙未十月初一日
赠监察御史紫山李公配孺人马氏墓表
永兴李御史仲谦从甘泉子游者十年矣,一日,踵门而告曰:「惟不克肖德於我显考若妣也,而中怛焉,以辱夫子之门,则若之何?惟我先显考紫山贻锡府君,生天顺甲申十二月二十一日,卒正德癸酉八月初四日,而葬於灵江株木山之原,则甲戌九月乙巳也。惟我先显妣马氏孺人,生天顺己丑十一月二十一日,卒丁丑十月四日,其葬於龙耳山金华岩之巅,则戊寅十二月己丑也。墓木拱矣,未有表墓之文,将谋托夫子之言,以光二墓於不朽。夫子悯焉!将不以禁文而例拒之。」甘泉子曰:「吾闻子之二亲,克严克慈,克成乃子,其刚柔合德也乎!吾表也,曷征哉?」曰:「也不类,其仰征诸圣明之典命乎!诞惟元嗣,推锡命於我显考,见刚德焉!曰:『尔故李永蕃乃御史之父,登名贤科,作宰钜邑,廉勤自励,膏泽在民,有遗爱焉!用发於贤子,才为宪臣,肇举恤章,用垂芳於不朽。兹特赠尔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尔灵弗昧,朕命其歆。』」曰:「大哉皇言,其刚德之著乎!」「爰锡命於我显妣,见柔德焉!曰:『人子之才,虽由父训,资於母德恒多,故褒锡均焉。尔马氏乃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李之母,礼克相夫,训能成子,养虽弗逮,名则永昭。兹特赠为孺人。恤典既隆,孝思良慰。』」曰:「至哉皇言,其柔德之成乎!」甘泉子喟曰:「吾闻之,君锡其大臣,识其小子之严慈之德,必闻其详。夫刚之德,为诚悫,为明敏,为廉能,为仁爱。夫柔之德为贞静,为淑善,为顺,为慈。其有征哉?」李子曰:「也不类,尝求严慈之德而状焉。惟我紫山君沉深有度,孝友是敦,机巧不作,淳朴是居,其亦可以为诚悫乎?」曰:「然也。富於文艺,贤荐湖藩,业成均,友亲而名著矣!宰当涂,三事修而百废举矣!其亦可以为明敏乎?」曰:「然矣。」「崇节俭,远暮金,兴学校,恤民隐。宽逋以资农,单骑以谕贼,水患而民不流,师行而众安堵。其亦可以为廉能乎?」曰:「然哉!」「巡行沟浍,燕及□□□牛犒师,以犊释母。及其殁也,民如失怙,祠於名□□□爱之遗与?」曰:「遗爱哉!」「惟我赠孺人生而聪慧,夙闲姆训,暗涉书史,遂通孝经。言不出捆,动不踰则,其亦贞静矣乎?既归紫(臼)[山],恪修妇职,肃奉舅姑,中馈宾祭,靡不宜适。宜宗宜亲,宜於媵妾,其亦贤淑乎?内助则学,外善则政,生事听从,死事诚信,其亦顺矣乎?己丑登科,兆梦诞。教秘与,一如己出。脱珥资师,作其发愤,爱而知劳,成廪成官,其亦兹德矣乎?」甘泉子曰:「其然哉!其然哉!其足征哉!允若兹,阴阳合道矣!刚柔合德矣!可以训於家於邦,用表於墓石,以永为来裔之式。」丙申正月
明广东高州府电白县儒学教谕近庵郑公墓表
惟兹广东高州府电白县儒学教谕郑君之墓乎!厥讳曰祥,厥字曰善卿,厥号近庵。厥先莆之南湖人。厥始祖唐太府卿露倡道学於莆,载於郡乘。厥裔世居桃源山中,厥七传有祖曰朝元,儒学提举,避寇於城,居迩府学。厥曾祖贵八,厥祖再一,厥考廷辅,载徙府前,咸晦厥迹。惟善卿之生,九岁而孤,鞠於母蔡,教以成材。精於诗学,由邑庠生,正德庚午登厥省试,甲戌,肇授厥职。厥生成化辛卯九月六日,厥终嘉靖丁亥九月五日,厥葬东厢玉润之山,祔厥先茔。厥配澄渚林氏,唐孝子攒之后。厥嗣三人:厥长洛书,进士,监察御史南畿督学;厥次洛诰,为郡庠生;厥少洛都。厥女子子二:厥长适杜千户世勋,厥次适陈中甫。厥孙男开。惟洛书举进士有名,能文,因省电白,从甘泉子游,涉西樵大科之巅,问圣贤之学,行必步,请必拜,人咸曰:「笃志矣!郑氏无贤父,见曷有若子?惟兹以大事告,必得子之文表於墓。」甘泉子曰:「吾夙昧而考,知而考者以子也。夫生人之理有四焉!一曰孝,二曰慈,三曰介,四曰惠。是故孝所以事亲也,慈所以畜幼也,介以立身也,惠以及人也,君子行此四者,而人道具矣。是故观其子,考其状,而近庵之文献足征矣!其曰:『生无矫饰,谭必如其衷。对妻子言,如其对宾客。严重刚毅,非义不敢犯。闭门却坐,环(者)[堵]萧然。非公勿由,乡宾之致,非其主亦勿赴。』又曰:『取嫉凶人,敛身而退。』非立身以介乎?其曰:『敬爱其母,色养备至,五十而慕,扶柩左右,未尝少离。丧则致毁,婴疾弗怠。』非事亲之孝乎?其曰:『教子义方,不以姑息,寔成厥贤,抚养弱昧,以底成立,以宜厥家。』斯不亦畜幼以慈乎?其曰:『家居教授,择取不过束修,期仅以养母,牟乃家。及其教电,捐俸以新学馆;振铎分茶以警惰;课业修,明乡饮酒之礼,以别淑慝;定冠昏丧祭之仪,以范民俗;举射礼,择贤能,以与丁祭之执事,观以先王教人之法;衣冠必俨,以化鄙夷之习;俾出肄学校,入亲宗党。电士发解,肇破天荒,思德不忘,胥与祠祀焉!』斯不亦及人以惠乎?」甘泉子曰:「嗟乎!近庵有子一夔,文行卓卓,犹足为之表矣。而况身备四善,见报如状,不表之,何以为时规哉!」
明希古处士黄公墓表
江右金溪黄生纶从甘泉子游,因讲其世,因乞表其祖希古先生宪则矩之墓。甘泉子曰:「夫令祖之义行,行实存乎家乘,系状存乎铭,履历存乎省志,焉事乎表?」纶曰:「夫表也者,表墓也,表而扬之,将俾后世因表以知其人,因人以卫其墓,其赖孰大焉!」遂表曰:嗟夫!希古,其善士乎!孟子称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希古先生足迹不踰里闾,而志存天下,自其笃友孝谨,丧纪尽志,养修四礼,赈孤贫,化(嚣)[嚚]讼,治桥路,表孝节,举祀典,盖有为王公大人所不能为者。夫今之王公大人,或碌碌循至显荣,平生未尝有一言一行可概乎道义,而与草木同荣枯者,岂不愧於斯人乎!岂不愧於斯人乎!而希古之行义所感动,被荐於抚巡守令,见友於康斋聘君,遂称谓希古先生,而希古之号以彰,所谓一乡一国之善士耶?其天下之善士耶?及考其陈闽寇机务,辞辟召而不居,玩易读史诸制作,则经济之材,文艺之懿,又隐然见矣!徐尚书琼乃至比之陈太丘,可贤也已。后之人过斯墓,见斯表者,盍亦知希古之名之称情哉!
敕赠文林郎太常寺博士李君配封太孺人楼氏墓表
呜呼!是惟赠文林郎太常寺博士李君配封太孺人楼氏同藏之墓乎!嘉靖九年二月 日,户科给事中李君鹤鸣九皋将奔其母太孺人之丧,泣而告其友程内翰舜敷曰:「吾有雅於甘泉先生,吾先博士府君不幸以弘治辛亥中夏廿一日,无疾而卒,年四十有八。迄今三十余年而未铭。今吾楼太孺人又不幸於嘉靖己丑中冬十六日,年八十有三,而弃诸孤。不肖孤将归祔而同藏焉!子为我求表墓於甘泉先生。甘泉子曰:「吾於九皋太常博士,友也,及为给事友也。表墓也,吾孰得而辞诸?」问其世,曰:「赠太常君讳昙,字子云。子云之考讳成,妣朱氏。成出於彪,彪出於安,安之上世在元,有河南安抚使禄者,家金华之平桥。平桥之族,从宋南渡,来自汴京,累代传诗礼,三世称长者,若曾祖安之端毅庞厚,若祖彪之谨愿淳实,若考成之敬信静默,若高祖妣何之年一百有六而视不乱,曾祖妣楼之理家有法,妣朱之能道邑钜姓之故。」曰:「可以表世德矣。」问其素履行义,则曰:「先君孝友任睦,沈默多智,刚介峻整。幼避己巳处寇之入城也,为负者弃之涂,偶得家逸牛,骑之渡湖以归。据铜盘以戏,邻贼墨面持刀,将取其盘,曰:『尔识我否?』曰:『否。』则取盘而去,不罹害。人问之,曰:『不佯为不识,则我不为所贼乎?』」曰:「可以表其周身之智矣!」曰:「行年十七,私请代季父解军於浔。身犯瘴乡之毒,以舒祖父少子之忧,用能已其祖疾;同行死病者三人,而己独无恙,以来孝感之誉。弱冠省其姑之夫,与族人构隙,方饭,属曰:『幸与吾儿往讼於府。』则弃箸而起,曰:『岂闻君子助人讼同宗者乎?』遂辞而归。不悦於邪佞者,不忤於不善人,亦不喜谈人之短。闻语诘盗某者,曰:『彼迫於饥寒耳!其心未必安。』盗夜匿於室垣,闻之感,尽裂诸谈者之服,而独公之服无恙。党人有曲直,必取成於公,公以数言决之,咸服其心。」曰:「可以表正直忠信矣!」「杜布政按县,先君以里长供役,见之,曰:『彼棱然皙者乾局,可吏令以谕。』先君谨辞曰:『此非小人之志,不欲也。』令以复杜,杜叹而贤之。」曰:「可以表廉介矣!」曰:「家遭己巳之变,日以衰替,吾先君与吾母楼也,身力勤俭,衣食仅给,孝养三世,视诸叔弟,身任其责,委曲取欢,勿或敢怠。叔父不治生则戒之,忿其不听,见不足则周之,绐曰:『贷汝也。』或札记之,先君詈曰:『吾云贷之者,虑其恃此资费耳!岂望偿耶?』取而焚之。及待他姻族亦如之。」曰:「可以表孝友矣!」「吾母太孺人楼也,讳祥,年十七,归我先君。义帅顺听,内外同德。逮事高王姑,高王姑时年一百有五,常口祖父母曰:『妇楼也,必振吾家,吾其与而寿。』相先君,更丧三世,咸尽其情,内外姻族,共相称道。及先君弃诸孤,子男三,女一,冢子鹤年稍长,吾姊十年,鹤鸣七年,鹤翀四年。吾母楼也,适年四十有二,号恸几绝,三四昼夜水浆不入口。及丧冢妇,抚弱孙,视冢子、祖姑之疾,抱持医祷,必尽其诚信,时节蒸尝,必哭尽其哀。」曰:「可以表孝顺矣!」又曰:「方鹤鸣十三年,而遣就师学举子业,有昏惰,则训曰:『尔父所属念,尔罔知自爱乎?』有所与游,益友则喜,虽典衣脱珥待款之,否则重挞鸣也,使必远焉。教子育妇,爱而能严,每戒诸孤毋辱先人。鸣也得进士,为博士太常,以推封太孺人,即以病归侍者四年,则谓之曰:『尔受恩出身十年矣!而多家食,得无以时而图报乎?』遂遣北上,得给事中,以清八府庄场之地,陈时几宜,以竭吾忠。」曰:「可以表慈爱矣!」夫世德以明其本也,智以昭其才也,正直忠信以著其德也,廉介以考其节也,孝友以其行也,听顺以观妇也,慈爱以观母也,夫君子行是七者於家政,阳德五,阴德二,以应奇偶之数;阳以理外,阴以理内,应天地之象。外内合德,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门祚昌矣。理问楼公必大见九皋曰:「信乎善人之有后也,其在斯乎!」甘泉子是以表之墓,以告来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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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为之表,见於世云。
明故锦衣莫千户配宜人苏氏墓表
斯惟苏宜人之墓,甘泉子表之。苏宜人者,锦衣千户玉泉子莫希颜违仁之配,实为充实京师陕西宁州巨族曰显之女也。「曷表诸?」曰:「稽其状,征其善,则可以表矣!」甘泉子曰:「妇行不外见,吾不知其状,知其夫焉!足征矣!粤稽诸状,宜人赋性纯雅,动不失礼。」曰:「其玉泉子正身之刑於乎!」「其事夫也,庄服如严宾,几谏如忠君,药事必躬亲,祷事必以身。」曰:「其玉泉子义行之刑於乎!」「其治家也,入出必量,常服必布,钱粟罔轻,酒浆必躬执。」曰:「其玉泉子勤俭之刑於乎!」「其祀先也,豆笾手不涤不用,祭品身不恭不献,时物祭不荐不以食。」曰:「其玉泉子孝敬之刑於乎!」「其处夫妯姻,小大必和洽,聚谈必节义,称道不失正,与人不失色。」曰:「其玉泉子友睦之刑於乎!」「育教诸子,钦帅记成;长就外傅,行必淑()[矜]。」曰:「其玉泉子义方之刑於乎!」「严及诸妇,必以身帅;慈及庶孽,必如己出;疹危必痛,如切身;臧获衣食必察,如在己。侄如善少孤,必抚之犹子,领乡荐喜甚,犹己子,如爵之初焉!」曰:「其玉泉子慈爱恻怛之刑於乎!是故表正身之刑,可以教立本矣!表义行之刑,可以教妇顺矣!表勤俭之刑,可以教克家矣!表孝敬之刑,可以教报本矣!表友睦之刑,可以教和顺矣!表义方之刑,可以教养正矣!表慈爱恻怛之刑,可以教正家矣!夫如是,则四方之女子闻者,必来取法,是为女子师也,吾乌得而不表诸!」
明故古塘滕君墓表
古塘滕君者,寿官泰子安之考也。子安游从往来於甘泉子,踵门而告曰:「我故宋人也,国初,江浦始迁之祖,则福十公也。创庐於兹,以耕读为业,不求利禄,而高洁焉!自守以朴,实垂裕子孙,世务稼穑焉!至潮五公,十世矣,是曰友才,纯雅谨守,尚义笃信,置田园以为恒产,卜山水以为墓茔。兹古塘,乡曰怀德,违县六十里,东有龙洞,南有赭乐,西有四马,北有北山(睹)[诸]胜。潮五公元配汤氏生我伯考思泰也,继杨氏生我伯考永谦也,生我考永政也,生我叔考永恭也、永昌也,惟我伯考思泰,兄福成、彦德、彦贵、彦缘、彦经,弟彦春别兆,余皆祔潮五公於古塘焉!我考永政遂号古塘居士。惟我显考古塘府君,积德有稽,宽裕慈良也,节度谦和也,处事详审也,务本勤俭也,周贫恤老也,敬恭党族也,封树先茔也。惟我显妣倪氏生我兄彦宗也,继显妣戴氏,咸媲德内助,生泰也与弟彦宏也。考妣卒,亦祔葬於斯焉!泰妻张也,侧室刘也,彦宏妇邵也,男妇李也卒,亦依序而祔於傍焉!泰也继守先业,知成立之难,而保守之不易,夙夜是惧,又以蒙我祖德,荫佑流远,子孙蕃昌。泰之长男则应表也,为国子生;次则应鹤也,学举子业。表生孙世远也、世道也、世通也。弟彦宏之子应科也,亦以国子生任海宁县簿,生世逵也、世选也。兄彦宗之子应举也,亦克乾蛊,应诏也方为庠生,则皆我考古塘府君之裔也。若夫福成也,侄孙应璟也,则皆伯考思泰之裔也。兄彦德也,侄应?也,侄孙世英也、世华也、世征也、世和也,则皆伯考永谦之裔也。彦贵等六人,侄应珝也、应也,则皆叔考永恭之裔也。彦实也、彦宝也,侄应禄也、应璇也、应珞也,则皆叔考永昌之裔也。泰也暮年衰朽,推追远报本之义,捐资募工,整饰先茔,成其昔之所未备者,廓其昔之所未弘者。宗祖、伯叔、父母诸灵幽宅,未有碑刻,将不可以垂世守,惟明公悼而赐之墓表焉!泰也,他日未尝学问,然亦尝事其大夫之贤者矣。惟公其无鄙夷焉!」甘泉子曰:「於乎!吾闻之,子安之在金陵,庶其所谓富而好礼者乎!所谓事其大夫之贤,无所为而为者乎!无小大,无众寡,无隆寒,无酷暑,无敢慢且替焉!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今之士失名为学者,平日相与谈道德,夸义气,一遇时之炎凉,仅如瞬息之变耳!平生之交,反眼若不相识然,如昔时翟公所署於门者,亦既见之有若人矣!若子安者,不以炎凉,不以始终,不以昔有势而敬,不以今势去而衰,以二其心,吾於子安重有感焉!然则子安其犹贤也乎!吾不知其祖若考,吾知子安,观子安之勤於礼而不变,可以知其祖考之贤矣!夫乌得而勿表诸!」
明赠中宪大夫南京太常寺少卿朴庵张公配加赠恭人雷氏合葬墓表
维嘉靖丙申,皇帝大沛恩诏,制若曰:「君子未用之志,而庆钟若子,效才扬芬,功亦懋矣!尔赠征仕郎翰林院检讨张文盛,乃南京太常寺少卿星之父。敦复之学,有获古谟;淳厚之行,无愧先哲;皓首章缝,发祥文嗣。特加赠为中宪大夫,官如子。金紫之荣,幽阴良慰。乃载命曰:人子爱亲,生荣而殁命;朝廷褒典,广孝以休情。尔封太孺人雷氏,乃南京太常寺少卿张星之母。坤灵启秀,巽质含贞;考敬宜家,惠勤综内;而义方之训,穷达不贰,有和熊啖肉之风焉!兹特加赠为恭人。国典载优,母仪斯著。」臣若水赞曰:「大哉!皇言,一哉!皇心。惟一厥心乃哲。乾坤父母,刚柔合德哉!曰若稽状,惟乃显考中宪公尚质朴庵,承世积德,曾大父载,大父国镇,乃者彦通约久而发,淑质不凡,孝友信义,乾蛊节费,裕大乃家。奉养母苏,务得欢心,群从昆弟,孔怀天显。交游於乡,始终不怠,郭於我殡,恤及孥嫠,口不道人非,身不校物犯,宗姻敦睦,无有或乖。市价称平,人信不疑,或有遗赀,俟至必返,非所谓淳厚之行乎?非有所谓敦复之学,何以能之乎?课教诸子,以正且笃,非敦复有获者不能也。惟乃显妣恭人,生有至性,柔贞婉娩,待夫如宾,事姑如母,茹辛服勤,女工是亲。睦妯娌,和姊妹,御仆妾如子女,丐者王妪,存俾有归。先人祭祀,必竭心力。脱簪珥以资教,身绩纺以率先。灯火荧荧,光达於旦。季星劳之,曰:「吾心自乐,不觉其罢。汝辈读书,能如是乎?尤乎啖之粥糜饼果,以患其瘁。」故癸酉星捷於乡,母不色喜;甲戌星不第春闱,母亦不色愠,故卒能以星成名,学行卓卓,著於词林,范於太学,南北奉常,而进退未艾,以跻公辅也。斯不谓之孝敬乎!惠勤乎!不谓之义方之训乎!和熊啖肉之风,而母仪之著矣乎!是宜其子之才,非但季星之达,而伯昱、伯旻皆有成立,孙男汝桐、汝楠皆举於乡,而楫、?、栋、梅、椿,称贤滚滚。中宪公享年五十有九,太恭人享年七十有六也。甘泉子载赞之,曰:「於乎!休兹,在古有之。乾称父,坤称母,父以生之,母以成之。克刚克柔,厥德允修,联玉同丘,表於千秋。」
明故大中大夫南京光禄寺卿毅斋刘公墓表
大中大夫南京光禄寺卿刘公乾克柔,生成化戊子,享年六十九,以嘉靖十五年丙申三月卒於正寝。天子遣守臣谕祭葬。其长子太学生甫学,与其仲季太学生甫登、甫政,卜以又明年戊戌七月二十六日,祔於厥考友桂翁墓次,与元配蒋淑人合焉!甫学来请表墓之文,而大司徒桐溪公、钱公促焉!甘泉子曰:「於乎!毅斋!毅斋素知我、敬我,我友也;亦知敬之,盖孝敬人也、勤能人也、惠爱人也、文雅人也,吾其表诸!」或曰:「子曷不表其世系焉?」曰:「有谱。」「子曷不表其履历焉!」曰:「有状。表也者,表表也,吾撮其大者而表之,耀厥美焉,斯已矣!闻之毅斋公尝讲其世曰:『维我高祖讳信之府君始家江阴,曾祖讳公义府君,显祖讳彦皋府君,显考讳僎友桂府君,积德累庆,以传於予,予敢不学以光厥世。』」或曰:「惟时马驮之洲肇建,靖江乃游兹学。少有颖质,甫年十三,已亢文儒,念友桂翁以粮正偿逋破产,於是奋励三年而业成。戊午领乡荐,己未登进士,是破天荒。辄大理观政,谋以归省,遂奉二亲如京便养。二亲既归,母薛讣俄至,哀恸感人,奔考之丧,咸中礼则。鸿胪考满,捐己妻恩典,乞貤二亲,遂赠中宪,恭人是荣。载加三品,太中淑人,斯不亦孝矣乎?筮仕户曹,督饷输边,无怠职思。管仓於淮,奏革军斗,至於二百。提督京厂保涿诸卫,时其收放,积弊乃革。运饷三关,奋虑勾稽,不遑暇食。四方会输,旬月万石,三储以盈。敕总蓟州永山海军储,益励尽瘁。抚臣立传,以章其能。及遭瑾毒,械逮诏狱,罚米六百。或说千金可以自免,公以死守。起补武选,厘正选格,宿弊乃清。爰陟南大鸿胪,奏肃大臣失仪,新其衙寺,及正光禄,志簿正祭,弊端以祛。奏革供应煮酒十万,改造北寺,免十倍之费,除太剧之役。公所谓廉且能者非耶?」或曰:「公性度开豁,气宇闲雅,行己坦率,恬无机心。勤道义,广交际,乐施予。破券以捐重赀,割产而济贫戚。斯不亦惠爱矣乎?博聚书帖,名公词翰,插架充栋,即口成诗,不经苦思,言亦如之。直谅自遂,不面匿怨,不拘新故,必致殷勤。居官三纪,不随家累,自引遂归,喜得(矌)[旷]止。别业邑东,田宅园池,可钓可浴,可咏可诵,散逸适情,优游卒岁。分业诸子,不以婴怀。病革,召继室周曰:『吁!尔无忝於前踪,尔惟终。』召嗣子学、登、政来听吾决:『汝於后事,其无饰於虚器,汝世勿忘予诫。』遂卒。若是者,谓公之文雅非耶?」率是四者,众善具矣。是故甘泉子表之以见於世,俾凡过其墓门者,知公之大都,犹将想见其人而起敬云。戊戌七月二十二日
明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丘公墓表
嘻!此前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丘公之墓乎!甘泉子曰:「古有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明相照,同类相形。』孔子有教无类,孟子称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岂特圣人然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古之人,吾不可得而见也;今之人,吾不可得而尽知也;若前守备丘公者,其殆出其类而绝长者乎?公讳得,字惟学,别号静斋,又号紫泉。紫泉者,本其所生之地也,世为保定新城人。成化十八年,宪朝录入内府近侍,历升内官监左监丞。孝庙送内书馆读书,受业於翰林王公鏊、刘公忠,为本监书办。及司礼监太监傅公容奉命来守备南京,以公为门下,奏改公南京司礼监书办,历升太监,特赐蟒衣玉带。寻奉敕南京守备,调御马监太监,敕转守备凤阳,兼受胸背蟒衣三袭。嘉靖改元,复南京司礼太监,休致。当公之在内府也,公则不外言内事,人则不知。其在凤阳南京也,公则行乎无事,人则不知,而但乐其德。公既闲居也,闭户扃钥,深居简出,读书好学,老而不倦。公卿大夫士,非知者莫到其门,到则非停车久扣其门,门亦不开,莫见其面。天性朴直,动静简默,言诺不贰,与人不疑。苟非其人,未尝轻与之群。一切声技之事无接於聪明,恂恂如儒者。」甘泉子曰:「嗟夫!天下古今之人,其尽可以类求耶?若紫泉公者,其拨乱反正之功,未知其於郑众何如?其犯颜敢谏之事,未知其於吕强何如?然而其心其行则同之矣。使得若人者十数在人主左右,则所以旦夕承弼以养其德者,岂尽出於士夫荐绅之下乎?其好学不倦,闭门寡交,岂尽出於仕而失守,流荡忘返之士之下乎?其朴直简默,言诺不二,岂尽出於躁妄反复之流之下乎?其服用俭约,岂尽出於食前方丈,声技满前,放侈之儒之下乎?是故予尝观人於天下,不敢复以其类求之矣。夫微显阐幽,盖自古已然也,余特为表而出之。」戊戌十二月十六日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墓表
明故封奉直大夫南京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柯公墓表
高祖天乙, 曾祖昌容, 祖淑荣, 考璟。
泉州南安县三十九都朴儿?之麓有墓焉,为安平柯氏曰仪尔范之藏。尔范号西田子,人称之曰西岩君。六岁丧父璟,依母林为命。聪慧过人,幼能觉族人之饼毒,以归告,试犬,犬毙。母乃与归,保养於林氏。长乃还,业不能适二百里离母侧。善养母志,事诸舅,无间内族父兄然,匮或为饷,死或为殡,负租或为之偿。母侄察被诬死罪,则为出赀,殚力救免之。令仆者持五百金商,货没於江,归以告,无愠色,曰:「汝遭幸无恙乎!」仲子实卿荐於乡,於春官,捷报,见客无喜色,敝衣姁姁,若素有之。不苟取於佛寺之基,亦不苟与於方外之营,不戚戚贫贱而汲汲於富贵。以子实卿贵,封南京户部主事承德郎,加封南京刑部员外郎奉直大夫,积德之报也。人以为荣,西田子若固有之。西田子生成化甲辰,卒嘉靖丁酉,寿五十四,葬以又明年己亥三月 日。病革,顾其配黄宜人以泣,黄问所欲,曰:「吾得甘泉先生表吾墓焉,足矣!吾目瞑矣!」或曰:「是曷取於甘泉子哉?为其文欤?才辩欤?智能欤?名位欤?世之以文辩智能立取高位者多矣,而西田子不之取,彼甘泉子者,世之君子所睥睨欲摈之者,而才辩智能无以踰人,位旅旅在人后耳!而西田子乃独违众而慕之。将死,真情也,犹愿得其文以表之焉!则其平生人品识趣可知矣。噫!若西田子者;诚使仕而至公相,则其所取所举,以人事其君,以共成正大光明业者,孰不可至哉?如使古之伊、傅、太公之流而不遇,则亦海滨田野耕钓之叟耳矣!古今之人品,其可一一能自表见於世耶?」甘泉子曰:「西田子盖三代之遗直人也,闻之黄子淑清氏,莲峰子之所善也。吾表之哉!吾以自附於圣人微显阐幽之指。」子三人:秀卿、实卿、奇卿。秀卿,散官;奇卿,有奇质;实卿,笃实士也,从甘泉子讲圣贤之学,今为刑部郎中,能其官,以显扬其世云。
明故处士善山程君墓表
婺源善山处士廷用文才者,香山望也。生成化己丑十月七日,卒嘉靖庚寅十二月二十三日,寿六十二,以壬辰九月十五日葬於降仙桥之原。其配俞孺人,为宋高宗附马之裔望也,语其长锐曰:「吾生尔兄弟二人,女姊妹二人,不幸而弟钿早殀。尔从甘泉先生游,虽忝太学,居上游而未第,未能显光於尔先人,尔盍求先生之文以表於墓,存殀有光焉!」甘泉子三辞之,锐三称母命以恳,期必得焉!甘泉子喟曰:「母於是为贤母,子於是为孝子矣。吾其表诸!然亦有所本之也乎?其族子瑚状则有之。孝友乎?」曰:「然。」「行义乎?」曰:「然。」「惠爱乎?」曰:「然。」善山本静庵仁源,笃行好善,勤俭逊让。仁源(笃行好善,勤俭逊让)本绍宗。绍宗本盈大,盈大本文礼,文礼本宗仕,博雅高隐,倾廪赡饥。宗仕本楚翁,楚翁本遁,袭都镇,罢兵仕宋,为户部尚书国子祭酒上柱国。遁本全皋,全皋本湘,与兄澐起兵拒黄巢,为州将,镇婺源。湘本文季,从吴明彻死节於周,赠开府,谥威悼。文季本灵洗,起兵御侯景,仕陈至将军都督,封公食邑,赠开府,谥忠壮。而十三传本晋元谭来为郡守,家斯邑焉。溯厥积德胤庆,遥遥华(胃)[冑],尚矣!是故明其本矣。嗟惟善山之生,与兄英才外支户役,内理家政,惟怡惟柔,天性笃至。静庵早世,事厥母项,曲尽承顺,轻财乐义,养志好施,桥梁渠路,费金数百,务以悦亲。是故明其孝友矣。岁饥应贷,不问偿否,子母券焚,数贷不悔,故其恒言曰:「天为民生财,非使我独厚也。一葛一裘,一饔飧外,皆众得公共者,吾特时为给藏而已。」县官劝赈,将荣以官,则曰:「赒穷,吾分也,奚以劝为?奚以荣为?」夫尚德不荣官,是故明其行义矣。俗不信医,庸乃杀人,乃语锐也,谙医施药,多活一方之人,咸知爱敬。善山卒,则吊哭之曰:「嗟!仁人也,天胡不留以惠我人?」合族三里彰睦、香田、香山,共存宋祖地,曰降仙桥者,感乐以窆之。善山病亟,俞哭曰:「子孤未孙,为善终无报矣。」许翁梦天神语之曰:「尔婿程锐施药有德,将为乃考得城,城於蛤子上。」蛤子者,所葬地形也。越三载而生四孙,人曰:「为善之报,将在兹乎?」是明其惠爱矣!夫德惠感於神天,诚之致也。君子懋所本,而又有此三者。甘泉子是故表而出之。己亥三月十七日
明故赠监察御史桧亭钱君配孺人徐氏合葬墓表
於戏!是为赠文林郎浙江道监察御史桧亭钱君,孺人徐氏合葬之墓乎!厥子?从甘泉子游,恳表焉!於时壬辰,举进士矣!及授抚州永平二推官矣,而声闻翕然,交荐起取矣!授监察御史矣!推赠二亲矣!而吾表未成。或曰:「迟。」曰:「能事固非逼促,四年何迟焉?」表之。桧亭君,嘉靖甲午夏六月辛酉,没於正寝,丙申冬十一月辛酉,葬於狼山乡仓南之原。或曰:「表何表矣?」曰:「太上表畜德,其次表媲德。以畜德者其世,以修德者其身,以媲德者其室。」曰:「曷征焉?」曰:「征诸状。状称维钱世家扬之通州,粤稽五世,曰福满,曰仲德,曰大宥,皆戢耀笃行。祖曰思祯,敦厚力田,裕其家。父曰叔惠,愿且有为,承大厥世,弗泄厥隆,斯非其畜德之厚之征乎?状称君厉学苦行,优廪上游,母病吁天,身代股疗,丧葬哀诚,是故人谓之孝。推产以救兄,迸力以植弟,纠?以利族,是故人谓之友。厥丞松阳,协尹署政,惧豪右,捕矿贼,塞利穴,散闽寇。是故人谓之能。飘然致政,当道莫留,是故人谓之清。乡饮弗能致,贫乏不能困,施贷而如遗,慕贤如不及,是故人谓之义。闻?之举,不色喜,推归空篚,则喜色,是故人谓之雅量。斯非修德之素之征乎?状又称君之元室徐也,曰福祥,为通世家曰华之女,端静秀慧,纯懿警敏,克配君子,工组刺,洁苹藻,和妯娌,厚姻族,严训饬,惠妾御,左赞右翊,曲尽妇道,是故人谓之贤。绝纷华,谢游观,寡童婢,是故人谓之朴。奁侄女以己床,或娠告忌,与之不顾,是故人谓之达。斯非媲德之良也乎?夫斯三者,诸皆足表尔矣。」甘泉子曰:「众懿联具,微而弗彰,可乎?矧侍御君之贤,折节向学,於予有雅焉!矧夫上观所自,下观所嗣,中观所诣乎!是故表畜德,昭善继也。表修德,昭全归也;表媲德,昭刑於也。故善继而世德作仇矣,全归而人道不匮矣,刑於而家道攸齐矣。是故表之,以昭於其后裔,於其世世。」
明故处士汪君墓表
惟汪氏远有冑绪,余所为表者曰橚,字维翰,歙之潜川人。其先在郡之绩溪登源,迁歙之平聊乡,再迁唐模,以及潜川。裔出唐越国公华后,有曰时俊者,为潜川别祖。七世孙彦实,为维翰高祖。彦实生士贤,士贤生永德,永德生以辅,以辅生维翰。厥配张硕人媲其德。信斯志也,是故可以表世德矣。维翰生而颖异,及就经师,业举子,通经义。十四试弗遇,因叹曰:「非士即商,咸於四民,视其义,无视其类。啬於国,当丰於家。」即投管而兴,拂衣而去,慕计然之术,为子贡之学。人曰:「子为富矣乎?」笑而不答。於时所贸日广,所业日丰,乃什其初曰:「天产之,人转之,壅而不流,是谓逆天。」於是济族之壮而不能娶者,死而不能葬者,恤邻党之困而不能生者,弃佚其金而不能酬者,诱资邑子质美而力不给者、成之且达者若人,而皆不望其德。助它方仕宦、考绩举贡、廷对京师,弗克自致者,弗问其偿。治道涂,修舆梁,堤水口,作高陵。新越国故祠,建其牌坊,费不赀,皆无靳色。新厥祖永德公之义井且泥者,复甘冽以济渴者,因自号玉泉子。而食则一豆一酱,衣不弊不更。人乃曰:「维翰非富货殖也,行义也。」信斯志也,是故可与表行义矣。信以待人,而人亦信以相从,乡里有争(兢)[竞],折於一言。尝遇同舟人怀其金几十铤,不白官白之。迨金还,则大召宾客燕饮,尽其数,志在白不在金也。信斯志也,是故可以表孚信矣!尝以例授益府典膳,亦不以官。以疾卒於嘉靖丙申季冬闰月二十三日,距其生成化庚子四月六日,年五十七。配吴氏出文管,副室杨氏出文珍,皆国学生。女三人,长适吴良晰,次适吴元纲,次适程涧。孙男五人,大器、大有、大成、大壮、大节。於斯志也,可与表正终裕后矣。是故甘泉子表而出之,以附於微显阐幽之义云。庚子二月十二日
明赠承德郎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履斋冼君墓表
甘泉子曰:於乎!斯故乡善士赠承德郎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冼君天泽灌之墓。天泽别号履斋,履斋世居广州南海之弼山,曾祖月松,祖桂轩,考侣竹,皆隐德不仕。兄弟四人。天泽生而聪悟孝友,早从从叔司训招鹤先生政游学增城,因拜甘泉子,踰年告归,弃举子学。去学诗歌草书,不经意而成,曰:「是不足为也。」亦无复留稿。去游览金陵诸胜,假商以行,踰梅关,道匡庐,浮大江,以为平生奇观矣。仰天浩歌,若有所得者。顾不善商,又乐施与,同商者多取之,不较,几空囊以归,曰:「是不足游也。」去游醉乡,一饮能十斗,所至辄为大醉。诸好事者乐其如此,日设酒饮之,饮之辄醉,醉则辄喜,无不尽欢,乐而忘归,或醉止其家。其人见其如此,辄又喜,众号为醉乡君。乡里有争斗者,辄赴醉乡君求直。醉乡君方在醉乡,第云:「酒且共醉耳,何以争为?」其人辄媿去。平生不事生产,以故家大窘。有子二人,长曰桂魁,次桂奇;女四人。有年长不能与婚嫁者,人问曰:「何不为儿女婚嫁?」第笑而不答。年五十有四,竟卒於醉乡,嘉靖乙酉九月初七日也。方病笃疾,桂奇以儒试於有司,居上游矣,即弃去,归侍。父执桂奇手曰:「吾即死,汝辈能继吾志,吾目瞑矣。勉之!勉之!」即泣下。桂奇伏床大哭大泣下,后一月竟卒。嘉靖辛卯,桂奇举於乡。乙未,举进士,迎母陈就养於京邸。丙申,母欲归,以例请得送还,始克葬二祖及考之丧於海口犬眠冈。还京,授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奏改官,图便养,补南京刑部江西司。以方候改时,遇明堂大礼成,上疏陈请,得俞允追赠灌如子官,封母太安人。奕倩从甘泉子游,且以养病联舟同归,因申恳墓表焉,且约侍学於罗浮朱明之庐。太孺人曰:「儿侍先生於罗浮,吾乐也,官亦奚为?」甘泉子曰:「贤矣哉一门乎!夫履斋子超俗玩世,贤母陈允乐善养,而冼氏之子,复以磊落之怀焉,志圣贤之学。夫以父母子之贤,足以自表见於世矣。何以文为?然而一门之善,不可不为之阐扬。表而出之,使过墓者,知起敬焉!」
明诰封奉直大夫六安知州岩溪欧阳先生墓表
甘泉子曰:「父子之道,其支体为一者乎!其体一,故无所不兼爱。是故父子爱,天性也。古之言父道者,必曰:『克成其子。』言子道者,必曰:『能显其亲。』是故成显一道也。曷成哉?成诸道也,而世业次之。曷显哉?显诸道也,而外荣次之。」或曰:「夫慈孝相成以显,则既闻命矣。若今泰和之浩溪欧阳氏父子者,其庶矣乎!」曰:「然。」「有征乎?」曰:「有。若岩溪公某之轻万金也,不皱眉窘约也,还萧道士以余所拾之金笥也,是示子以廉也。少以僮伋走万里,省祖於兴州戍所,示子顺也。直理兄枉,震撼不回,示子以弟。痛母早世,爱及於舅,兄弟九人,坐欢大树,示子以孝、以友也。恤贷焚券,不取多积,示子以仁也。教子德昱,爱而能劳,习以运甓。遣师阳明,必曰:『净尔肝肠,庶可及门。』示子以道也。斯不亦克成其子,而世业不与焉者乎?子德崇一举名进士,初知六安,微行来觇,克安亲心,不辱亲也。用是封如其官奉直大夫,母萧宜人,荣亲也。韦布从师,究极理道,良知所知,知皆扩充,使人称为王门颜子,高第入室,扬名显亲也。推入内翰,司业尚宝,及大鸿胪,学业政声,烨烨在人,使人称欧氏为有子,所谓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其与弟太学生昱皆未艾也,斯不亦能显其亲,而外荣不与焉者乎?父道子道相待而成,一体无二,可以成身,可以教家,可以范俗矣。是故表而出之。」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碑
工部尚书吴公神道碑文
吴公讳廷举,字献臣,号东湖,其友生今寿府长史梁君宗烈景行甫状曰:公先世湖广嘉鱼人,洪武间遣戍九江,又调广西苍梧所,遂系籍焉。公梧产也,自幼不与常儿群,手不识戏弄,口不道恶言。父讳某,母某氏,长伯某无子,命为嫡嗣,以承宗祧。稍长,充邑庠生,隽颖超迈,书再读不忘;随意为文,亦合程度。中乡试,登成化丁未进士第,来宰顺德。公事暇即见白沙陈先生,往返数载,得闻理学梗概,为治根本。又学为诗,亦就规矩。其治邑有道理,民甚便之。巿舶太监尝以银委买葛布充贡,公即用其银买二匹自送於司,曰:「承委买布,不识可否?先买二匹为式。倘以为可,买之;如不可,即还原价买於雷州。此布出自雷州,非吾邑所有也。」太监不悦。盖旧买贡物,县率令民买办,而以原价完封纳还,故公独不从。有使者道经顺德,索其人事夫马柴薪以为常例,公宁挺身与之角,卒不与以病其民。六载,升四川成都府同知,治繁剧,理盘错,无不迎刃而解。抚巡布按诸公交重之。丁母忧,服阕,改松江府。到任数月,广东南海、清远二县群盗扰乱,兵部尚书马公文升、东山刘公大夏荐公可用,遂命为兵备佥事,分司清远。征十三村,池水诸峒,平之,又兼屯田盐法。时逆瑾专权作威,差官查盘诸省库银,解京额外,索取内进人事贺礼银若乾。众以为当出於盐法道,公力拒之,列疏於朝,留备两广兵兴之资。彼虽甚怒,而未有以罪也。岷府差门正往江西、福建、广东收买药物,横夺暴取,公又疏劾之。瑾愈怒,令总镇伺察其过。公又疏劾总镇太监潘二十余事,总镇亦诬讦之。逮系诏狱,必置死地,拷掠数日无所得,乃以枉道还乡罪之。枷号於吏部门外九日,死而复生,谪戍雁门。逾月,遇宥放还为民。瑾诛,直其诬,升云南副使,未行。江西姚源洞贼发,乃升右参政,往抚征之,公即行。一以诚信开谕往返,不以兵自卫,贼因留公於巢以求抚,且劫公。公不为动,开谕如初,贼不敢加害。公稍以利贿贼之左右有力者,赖以执贼酋数人,因败成功,卒以平定,疏立万年县。升广东右布政使,疏处番舶进贡交易之法,彼此调停,甚得经远之猷。定均平,省驿递,民困以舒。岭西道徭獞啸聚,命兼兵备副使,专意经略。寻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赈济湖广,民不阻饥。处分辰州土官积年争杀,事理各得其宜。嘉靖改元,下诏更张政令,改用人物,升公兵部侍郎。公至京上疏自劾,以及宰辅。立朝五日,改南京工部侍郎,转户部,寻升右都御史,巡抚南畿。赈恤凶荒,均补粮运,扶植柔弱,抑遏豪强,一切称贷债利,罢不逾时。所至行台,内有余地,令人种植疏菜,采以自给。每日廪给,止取柴米盐醋,肉食必以廪米巿之,悉除积年无艺之供应。升工部尚书,时年六十四矣。即再疏於朝,飘然而归,归二年,以病卒於正寝,囊橐萧然。巡抚姚公经理其棺椁衣衾,乃得卒敛。呜呼!行端而才雄,气刚而志锐,忘身致主,忧国爱民,公无愧矣!创有东湖书院,积古书万卷,每遇夜,必阅数卷,乃就枕。平生所为奏疏数百篇,案牍几千篇,书启序记千余篇,诗千篇,皆发其感事忧时之意,罕为闲浪不经之词。元配夫人冯氏,继夫人梁氏,俱受封赠。子一人曰藩,太学生。甘泉子曰:「梁壶山长史既为此状,恳予为神道碑文,又欲解官走苍梧经营其葬事,可谓交道不以存殁易者也。东湖公平生以国士待壶山,壶山之知东湖,与天下士大夫之所共知者,宜有浅深也。今壶山之称东湖,可以传信矣!水也亦尝受公之知,谨因壶山请状而作文,刻之墓道,以昭示来世。」其辞曰:浩浩东湖,节节苍梧,哲人降生,申甫为徒。惟申惟甫,亦文亦武,惟以附众,惟以御侮。其才其杰,浩浩节节,探而愈出,百屈不折。遍身是胆,皮囊是智,人当其难,公处则易。初尹顺德,强御是抑,公用乃纾,民以不蹙。去佐成都,如丁解牛,省府皆倾,盘错无留。爰司盐法,临财若怯,峻拒权贪,惟以贾孽。九关三木,起死既踣,遂戍鹰门,生归乃复。姚源即戎,挺身贼中,用寇作御,因败成功。藩广赈楚,民获其所,饥者饱嬉,掠者安堵。初召荆下,遐不少假,抗章忤时,五日司马。冬官南都,再贰司徒,都宪抚南,强锄弱扶。司空正卿,不拜而行,人皆曰亢,公视则轻。公曰予巳,正丘而毙,仕止死生,诚哉无愧!戊子二月 日
明赠詹事府詹事翰林学士西庄霍公配封太淑人梁氏神道碑文
惟嘉靖七年戊子夏,皇帝诏若曰:「惟尊亲大礼,克襄厥典,惟尔韬肆效厥劳,陟之詹事学士。揆厥外内,教成有自,惟尔考七品义官华,寔严庭训,惟尔贤,可赠官如其子,以昭世教。惟尔妣梁,寔式母仪,惟尔贤,可封太淑人,以昭内教。」太淑人卒,将归葬於西樵雷坛宝峰之上右,祔詹事学士公之墓侧。太淑人自乳五子,纺绩纫针衣之,毋或丽美。幼子索食环左右,宾客时集於堂,则为左手携幼子食之,勿以肉食;右手治果酒以供宾客,截蔗寸五,信手不爽。詹事公训厥子曰:「吾霍之祖迁自南雄,及兹六世。六世之祖刚可翁溺於粮运,五世祖义翁,厥配惟黄,四世祖玄珍翁,厥配惟梁,三世祖厚一翁。予父若祖,再肇尔基,厥配惟徐,宽以克勤,尔其念哉!」曰:「隆!尔惟长尔质,宜代主乾於家之蛊。」曰:「韬!尔佻轻以矜始,自今宜靖勤以慎;其毋败乃躬於家。」曰:「佑!尔质惟敏,是利於禄学,惜窘艰於薪水之供。」曰:「任!尔赋乃厚,尔其勤以大尔家,毋忝尔宗。」曰:「杰!尔性其未定,我不尔责,尔后其勉之,庶乃有济。惟尔五人,若则有过,予若罔闻知,弗正斥言,养尔耻心。若则有过,惟予闻知,予乃斥辱,乃有改,是谓非人。尔其慎动,以毋自灾於尔躬。」故西庄公平生无竞於物,无面斥於人之过恶,有被酒肆加横逆,西庄怡然,若罔闻知。傍有不平者愤焉!则曰:「彼怒也,吾应以怒,奚择焉?」韬试黜於有司,归白曰:「请谢举业,术云『弗利於数』。」西庄责之曰:「得无以失得累心乎?乌乎学?」及韬发解癸酉,中甲戌会元,西庄曰:「吾前以吾梦圆月之诗,已知之矣!已知之矣!」太淑人之归西庄公也,恒鸡鸣而起,农月则夜分而起。供祖考,躬井臼,执炊爨,毋或逸豫,惟勤惟俭。儿过二十,罕与肉食,毋或侈厥性。故能节制缩财,以济家之弗腴。纾西庄内顾之忧,复合再世已析之爨,其於内助,可谓有劳。初,渭先韬为兵部主事,倡论尊亲大礼也。朝廷谦让而未之行,时例得赠封其父母。渭先不肯,曰:「大礼未行,吾誓毋受父母赠封。」为文告於西庄,白於母。母曰:「可也。吾儿事天子以孝,吾不以大孝成汝乎!」及大礼成,特命学士詹事,皆三辞乃受;寻命之礼部侍郎,不受;又将命之尚书,固辞;於铨曹固不受;曰:「吾可以论礼取大官乎?」太淑人闻之喜。既而韬自以受国恩深重,曰:「吾何以尽国士之报乎?」独居府中,覃思尽言天下之事,每背手徐行,仰天而纡思,明日即又有封章入矣。知即必言,言即必尽,无虑数十上,其意欲达圣孝,以理天下,多所可行。太淑人闻之喜。己丑夏,韬乞归弗遂,太淑人使谕之曰:「儿也宜宣力於国家,吾将依尔於京,尔无内顾是忧,尔惟一心图报尔主,尔其念哉!」庚寅三月四月发南海,越七月之朔,至河西务,病亟,曰:「吾儿来乎未也?」二日,则又曰:「吾儿来乎否也?」遂卒。既属纩矣,而韬乃来,及敛。甘泉子闻之曰:「天也。不幸而有幸者存焉!尤及见而敛,尽礼慎终也。」韬泣血为状告於甘泉子曰:「痛哉!昔吾考体貌丰硕,美须髯,远视有威,近之和气玉润,族称宽厚长者。宜遐祉而乃卒於正德丁丑五月之二日,寿止五十有八耳。今吾母又若是,哀哉!昔者吾母太淑人有祖曰梁善人,世积好施,饮食饥丐,棺敛死无於归之人,遇鬻鱼鳖,则巿而纵之江;而吾母太淑人又克承祖德若是,宜遐祉也,而寿不过七十有七,旅没於八千里之外,天人之理,果可信耶?天道之於人,果无意也。兹以归葬有期,惟子铭其墓道之碑,庶几死且不朽。」甘泉子曰:「古之贤哲人,必有所本。夫土之厚也,则其草木必蕃植;根之深也,则其发也必茂硕。夫物理则固有然者,今霍氏之所发匪常,其在兹乎!」遂为之作文揭示於后。其词曰:霍氏之先,世多杰人,惟将惟相,惟以显闻。南海魁冈,初微而光,六世来雄,遂发西庄。西庄起家,内助孔嘉,外训五子,内教罔奢。厥训曷以?矫偏器使,罔闻罔斥,作其愧耻。淑人劬劬,俭勤自为,二十勿肉,爨合家规。克相夫子,以隆厥祉,教孝以忠,用成尔嗣。蔼蔼詹事,无竞惟义,酒徒逆加,公以顺是。式孚而家?,而乡而闾,庶傍愤愤,吾乃怡怡。韬也刚直,帝图是式,贾生上疏,仲连辞爵。匪父若母,安有此子,沿流求源,焉可诬己。
明处士月崖赵公配李氏墓碑文
月崖赵君讳不?,字秉启,广之顺德碧江人也。秉启出於士志,士志出於仲瑀,七世祖曰必持,必持出於崇澥,皆出於宋宗室之裔。随牒由闽入广,居羊城,徙新会。仲瑀徙碧江月崖。处士磊落无所於拘系,处财利若怯,虽喜诗书,亦不足工也。惟登高临深,覆飞乌,度曲饮酒,娱宾不倦,每朔望拜於祖祠不怠,三十几而卒。其配李宜人,龙江巨族德彰之季女,参政聪士达之女弟。德彰以其季而钟爱之,年二十二,为之择婿,以月崖实出帝裔且贤,乃赘焉!生二子:长善和,次善鸣。善鸣举乡进士,为沣州守。水於弘治间游江门,问圣贤之学,居楚云台。戊己之间,沣州时为邑诸生,亦游江门,馆嘉会,一见如平生。石翁谓水曰:「可也是子,子其与语焉!」辛酉,赵子举乡荐,以母在,不赴春试,与予游罗浮,居西云,语同志也,时予不试礼部者十有三年矣。甲子,同北上,逾岭浮江,以会於上都。虽离合不一,然前后三十年矣。沣州每悲先君之早世,而道其母夫人之贤,水亦尝登堂而拜,退曰:「夫赵母有七德焉!曰顺,曰节,曰慈,曰恤,曰爱,曰慧。」或曰:「吾闻之赵氏之子矣!夫人自妇於赵,赵君好交游,亲朋燕乐,李能经纪家务,以应其需,而节之以义,故能不违其夫子,厥业不坠有增,非所谓顺乎?夫人每以不及事其舅姑为恨,於忌墓时,祭必齐素敬恪,粢盛惟洁惟丰,非孝乎?三十七而孀,哀痛三年,足不踰阃,口不语外,四十余年,人无间然,非节乎?夫人教育儿女,动以古人忠孝勤谨为法,而以孝经小学为业,又厚给其学师,禁其服用之靡丽,以养其志,曰:『毋娇焉!』关二子於空室,令读诵毋出,仅令小童时其食饮。察其奕棋而火之,令跪於堂下,戒毋戏以惰。朋侪之过者,察其讲习书籍,则曰:『益吾儿者也。』虽馔必馈焉;察其諠哗戏谑,则曰:『损吾儿者也。』虽茶必不馈焉。谓其仲善鸣曰:『汝行会试矣,始入官,必树贤声,忠君显亲足矣。幸毋以贿利自坏也。』爱而知劳,非慈乎?推其舅姑之爱以及其遗弱,小姑如同气然,抚养教训兼至。敬归其良人,宜其家,其家必称曰『善』。惠其姊妹,和其妯娌,以逮其甥侄。臧获时其寒饥而温饱之,非所谓恤乎?赒人之贫,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宁自匮以存人,毋宁责其报,非爱乎?夫人知识颖悟,迥异於人,诸舅诵所受书,时幼在室,执枲於劳,默领大义,佩服不忘,故其戒善鸣与姑之子赴会试诗曰:『澹薄杯酒意思间,送而兄弟过梅关,合花并得萱萱秀,要取声名慰老颜。』其天性不学而能有如此者,非所谓慧乎?」月崖生某年某月某日,卒某年某月某日;夫人生正统丙寅三月二十二日,卒嘉靖乙酉闰十二月二十八日,为善鸣守沣之二年,迎养之明年也。既卒而诸僚之妇女,平日为夫人所仁者,咸哭之哀,如丧其妣。临终,犹嘱善鸣以其赡租之积,与柴薪之入为义仓云。寿八十。以某年月日,合葬於月崖公甘竹凤凰头之墓左。善鸣请予为文,立碑於墓门,其词曰:嗟遥遥,华冑长。麟有角,多才良。媲德谁?非孟光?七德备,工容彰。乃好逑,天蚤亡。蠙孕珠,渊发光。昧幽潜,观乃郎。埋双璧,联凤凰。万千秋,永同藏。嘉靖七年九月
明封翰林院编修分宜县典致仕慎斋应公墓碑文
雁荡天台之麓,仙居之墟,恒有特异之士,逸民之流,出乎其间,而世莫之能知,知而莫之能举者,若应公慎斋先生其人乎!公盖隐於胥者也,仕不及一命,而德具四懿。有子曰良,游於甘泉子,讲圣贤之心学,得勿忘勿助之规。元忠曰:「良之考发身从事也,具有隐德,位不究志。今墓木拱矣,欲得子文於墓碑,将托子以显焉!」甘泉子曰:「吾闻之矣!且慎斋公孝友信忠,有邹太史之志足征焉,使遇成周六行六德之宾,则公其能终以胥格泥乎?是故孝以显爱其亲也,友以和怡其同气也,忠以不欺其心也,信以无违於物也。君子行此四者,而人道具矣。公晬而失怙,鞠於母陈,壮躬行义,白旌母节,五千里徒走京师。日者云:『母数当尽。』则断肉徒归,血其趾,勿止。尉分宜也,觐京乞致仕以养,道闻母丧,则五日不食,亦徒奔四千里,血趾而归。则庐於墓,因病痿矣!人劝之归,犹不归以终制。终制矣,犹寝苫不入室。六十丧而致毁,八十忌而不肉食。贫也,为祠堂坟庵以祀事其先,不谓之孝以显爱其亲乎?在台,闻兄昙病疫,夜步走百里,过山谷,穿虎豹以归,视药焚香,叩祷不死,越月果不死。分分宜之禄入,以济兄侄与族之贫寠,自甘敝衣粝饭而不恤,不谓之友以和怡其同气乎?掾藩司则清白自濯,奉公忘私,身不沟渎自污。及尉分宜,则竭心力,效勤敏,理滞狱,督逋赋,治赃吏,锄豪民,无虑十余,上下称服。袁之四邑丞簿尉,开国来惟公一人列传於名宦,斯不亦忠以不欺其心乎?乡俗贫者例质物,以俟有秋而赎,或告曰:『无物可质。』即以假之质,无疑虑,虽衣被靴袍,无或吝惜。吴氏子客死於京,则出财殡而还之其家,如是者四三人。曰:『吾自尽心尔,非冀报也。』斯不亦信不违物乎?夫由孝显其亲之心充之,则可以事天矣!由友爱同气之心充之,则可以育民物矣!由忠事不欺之心充之,则可以通神明矣!由信物无违之心充之,则可以孚众兆矣!夫是四德者扩之,天地神明民物众兆不能外焉,可不谓善乎?宜其前有作,后有述,明则有称号邑志之褒,幽则有仙居乡贤之祀也乎!慎斋,名昌,字克盛,仕为分宜县典史,以良贵封翰林院编修,生某年日月某,卒某年某月某日,享寿八十有四,以嘉靖甲申八月十四日葬於 之原。元配徐氏,其继许氏,知书有内行,以子赠太孺人,孙氏、包氏先卒。子二人,长即良,次宾,庠生。孙男本、木、材。曾祖讳翁之,祖讳文正,父讳宗儒。观其源流,远有端绪,蔼蔼乎美矣!是宜为文揭之於墓,以训来裔。」其词曰:雁台降神,毓多哲人,既笃尔子,亦显尔亲。厥子维何,良也元忠,折节师道,古人之风。为圣为贤,以父贤圣,擢科翰林,推致显命。厥父维何?慎斋截截,式训厥子,忠义自立。迩读中秘,爰以忧归,藏修十载,我不尔违。今天子圣,龙飞兴藩,有诏起遗,若可耽闲。太史既擢,忠义谔谔,尽瘁鞠躬,匪予所薄。揆厥身教,四德咸备,一节始终,八秩有四。厥德维何?克孝克友,职思其终,忠信不疚。少孤母贞,行义岁长,绌身藩掾,维以禄养。走白母节,徒步上京,血趾忧亲,间关省兄。彭城奔丧,载血厥趾,哀毁墓庐,六十病痿。克己务义,节乃坟祠,敢不竭力,吾身者谁?念兹天显,惠爱兄子,族姓困穷,莫非吾耻。於掾於尉,精白奉公,有一予欺,上下曰忠。百尔赃吏,爰及乱民,有罹王法,身家糜尘。遂锄彼强,以扶此弱,百里凛凛,四邑愕愕。维袁簿尉,畴列史传,开国一人,维公流闻。族党有盟,推衣食济,孰非窘窭,曷以而质?乡评孚信,无间於家,祀典贤祠,光命有加。揭文墓颜,用告来世,式邦士人,於千百。戊子闰十月二十三日
明诰封冼淑人霍氏神道碑文
南京工部侍郎罗江冼先生,将携其子尧佐归葬其元配淑人霍氏於 山之原,恳於甘泉子曰:「子,吾年家也。墓碑铭将於子是托。」甘泉子曰:「吾无辞乎辞矣。吾闻之,妇德不外见,则吾於淑人何征而铭诸?」或曰:「幸有厥姻司马冯司厅宗典者之状。淑人少赋懿德,闺范贞则,非其内外亲姊若妹,莫或与之面觌,是故其女德足征矣。厥既归公,则曰:『其无以家事相妨,俾肄学於邑庠,於业精专。』於是家务理矣,旨甘具矣。及举进士,尹安仁,则曰:『必致吾舅姑,安吾孝养,如子在膝下,乃可也。』遭舅之丧,则克相襄事,勿之遗悔。及公入为御史,奉太淑人於京师者二年,於家者又七年,敬养无怠。有疾侍汤药,则必躬抑搔扶,哺则必躬,滫□时膏则必躬,必致敬焉!罔或不给,以将顺之,以忘乎子之离违乎膝下也。是故其妇道足征矣。事夫子有顺无遂,中馈宾祭必躬,曰:『乌得以委婢御也?』朝服冠履必躬,曰:『乌得以责僮仆也?』公尝以母老,疏乞终养,家居者六年,终母丧,又乞养余疚,家居者又九年,若遂终身焉!淑人顺成公志,勤俭如布素,以理内政。及公起参议於南通政,寻迁太仆少卿,晋南光禄卿,转大理卿,南北往返,淑人咸与俱,事奉唯谨。公是得以悉心职事,而无有内顾。公语及大理死狱,淑人则曰:『有生道乎?公求生道而不得,则彼我皆无憾也。』南狱称平,淑人与有阴功焉!是故其妻道足征矣。抚己出之子尧宾、尧臣,与侧室之子尧佐、尧相,幼女某,无彼此厚薄。在爱而知劳,有过而能惩,曰:『吾将以告乎!』然而实莫以告也。诸子咸知感励爱戴之,亦无彼此厚薄,各有成立。是故恩严俱得,其母仪足征矣。」甘泉子曰:「以予观於此,而知坤德之承乾,未可以截然观也。何也?女道也,妇道也,妻道也,母道也,皆阴德也,所以成乎阳德之施也。是故其致一也,人道之全也。故夫知为人女,则可以[知]为人妇;知为人妇,则可以知为人妻;知为人妻,则可以知为人母;知事人则必能长人。若淑人者,其无愧於人道也已!其无愧於全归也已!」淑人以嘉靖壬辰秋,由大理官署南归,卒於癸巳十一月四日也。距生成化壬辰四月二十一日,年六十有二。以公贵,初封孺人,再封恭人,后加封淑人。尧宾娶黎氏,以公泽荫太学生;尧臣娶张氏,例授典膳;尧民早殇;尧佐业儒,骎骎有成,聘关氏;尧相尚幼;一女某,许户部主事岑君万之子。铭曰:於穆淑人!维坤之元,维贞维则,维静维专。维以从父,维以承乾,懿德夙昭,於彼闺阃。钟爱维亲,聿称孝谨,言归则妇,职思旨甘。居肆夫子,遑参以三,以亲欢心,以夫茂名。侍疾必谨,相终必诚,皇皇凤冠,讵忘布素。朝御服饬,宾祭馔具,以躬以亲,无俾僮竖。旅北旅南,恭谨在御,相伊诸子,一体同天。同天同我,同鞠同怜,爱而知劳,式昭母贤。仁贤之征,靡施或爽,匪宜宗亲,宜於民上。折狱且成,惓惓平反,曾是不直,则莫我敢冤。於穆淑人,亡媿全归,全归伊何?坤德庶几!我铭畀石,永告(捆)[捆]仪。
明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公神道碑文
赠通议大夫右副都御史刘公原芳德华者,广东合浦县训导赠奉政大夫、四川按察佥事加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曰滋之父。发解省元、举名进士、由兵部尚书郎四川提督学校佥事副使,左布政使总督巡抚都御史刑部右侍郎曰节之祖也。公生洪武丁丑七月十五日,卒成化丙戌正月九日。后六十五年,以孙节贵,封如其官,得立神道之碑。节寓书以币,征文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嘻!若水之与子,同年兄弟也,视而祖犹祖也,文也,义乌得而辞诸?币乌得而受诸?」曰:「文献其有征乎?」曰:「有。」「曷征哉?」「征有一:征诸大理卿宁都董子天锡之状。」曰:「足以征乎?」曰:「未也。征一得三,征诸其见者,征诸其往者,征诸来者。曷谓往者?乃曾祖国宝不仕,乃祖志均不仕,乃考兴远不仕,不仕则不泄,不泄则畜,畜则积,积则厚,厚则久,久则大,其发於公乎!曷谓来者?乃嗣子三,曰洪、曰洵、曰滋,及滋而稍昌,育贤於郡庠,登贡於礼部。乃嗣孙三:曰巽、曰节、曰甫。节贰名卿,乃以公贵;甫以行义,作乡嘉宾。乃嗣曾孙曰鲁,举乡进士;曰香,养德於庠;曰音,荫叙太学;曰著,暨乃玄孙尧臣、尧佐,幼而进进未艾,其本於公乎!」「曷征乎见者?」「夫见者,表表者也。状曰:『公力治生产,以振中衰之祚,以光於前人。』见孝敬矣!其曰:『刚方大度,不事脂韦。』见正直矣!曰:『与人交而有信。』见诚悫矣!曰:『耕稼自给。』见务本矣!其曰:『余则赒人之贫乏而勿吝。』见广惠矣!曰:『邻邑称贷,不取责偿。』见尚义矣!曰:『宣德己酉,邑岁大歉,斗米百二十钱,则发廪平价,捐三之一。』见济急矣!曰:『买附郭之腴,为子孙之贻。』见裕后矣!孝敬,德之本也;正直,德之居也;诚悫,德之孚也;务本,德之基也;广惠,德之施也;尚义,德之公也;济急,德之仁也;裕后,德之流也。君子有此八者,是故前以开之,后以恢之,於德华公之光为有征矣!宜碑而铭之於神道,以昭示来裔。」其辞曰:中气磅礡,南迄五岭,大庾峨峨,异人天挺。天挺维何?有秀其柯,三世不发,茂畜天和。畜极而舒,勿遽而徐,谁其钟之?德华渠渠。是肇合浦,是开司寇,合浦司训,司寇督校。维闻子之贤,闻子闻孙,维以发解登科,维大其门。历世既三,德泽渐渐,侯谁起之?维德华公克堪。何以堪之?维稼穑之依,以起生产,以振中衰。以播德惠以及周济,维以不责偿,维以尚义。义动闾里,以受嘉祉,嘉祉不於其躬,於其孙子。
明故奉议大夫刑部郎中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何公神道碑
惟兹明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何公之神道乎!其冢嗣今南京工部侍郎孟春之所庐墓者,其在兹乎!少师西涯李公之所为志者,其在兹乎!所为赋陟望,去母宜人十里而近者,其在兹乎!曾户曹全之所为传者,其在兹乎!郴阳志之所载者,其在兹乎!南京丰功曹坊之所为状者,其在兹乎!粤稽诸状,说为公名,商臣其字,[惟]家於燕泉,居於梅溪,号曰梅岩。越宋出於庐陵,从於东广。爰及於元,都统聿来,镇兹彬桂。厥孙九三,肇定彬宇。高祖德翁,敦厥行义。曾祖仁海,隐德是嘉。祖考义坚,肇膺乡贡,同知合州,施有惠政,赠户部主事。祖妣袁氏,追赠安人,厥继邓氏,寔膺显封。惟考曰俊,奉政大夫,云南宪佥,督学云贵,加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妣曰廖氏,厥继李氏,并赠淑人。惟公生於辛未,卒於弘治癸丑五月十有八日,年四十三。配李氏,封太宜人,李少师称备极孝养,无间继姑,盖其令德克配君子。子男二人,长即孟春,次曰孟旦;女子一人,适崔侍郎子士彦。孙二,长曰仲方,国子生;次曰仲平。曰:「惟成化庚子,惟公发解於湖广,主者曰:『吾得士矣!』先是,樊御史英素奇公,及监湖试,拆卷,末乃得公释之,谓人曰:『奇才!不可使小就。』至是果得解元,即图省亲於南部。或曰:『盍且归荣乎?』则应之曰:『吾岂效得一隽,扬扬夸州里者哉?』遂擢辛丑进士。人曰:『可以知其志矣!』」然则公之出处,其在兹乎!曰:「按察君游宦於外,公方弱冠,事邓安人克孝,赴提学修志之命,及永,闻邓病,亟告以归,至则入棺七日矣。或告之棺不任体,则请曰:『叔父易之,叔父不易,必贻后悔。』崔君克,明义人也。叹曰:『人有孙如此,忍不副其志?』即为易之。按察君归奔,廖淑人道卒。公闻讣,即徒步逆丧於长沙,足尽裂。庐墓孝感,芝生其侧,李少师志称之曰:『清谨重厚,遇事有力。』曾户曹曰:『自立有基,积种有地。』然则公之行义,其在兹乎!曰:「公所素惜有佳砚焉!或触之折於地,公恬然不动色。」然则公之雅量,其在兹乎!曰:「惟公禀夙颖,长於属文,尝听人读黠鼠赋,至『言出於汝』而忘之,则笑曰:『言殊不始子瞻。』问之,曰:『此晋邹湛对武帝意也。』或疑所谓黄头取土胜水,其义何如?公曰:『汉人谓擢舟者曰黄头郎。黄也者,土也,以土胜水,盖仿诸此耳!』」然则公文学之博敏,其见於兹乎!曰:「惟公初授刑部山西司主事,侍郎何公见所属狱,曰:『吾曩监湖试,重子文士耳!乃又长是邪?』是故知其能矣。核狱顺义,两豪争田,事涉中贵,剖折罔避,是故知其节矣!有饮姊家归而疾腹,姊谓之曰:『毒也,养子寔饮汝。』遂讼养子。病者死,死无毒验。公廉其邻,知姊寔后生子,憾构养子,遂释之。是故知其明矣。迁员外郎,总阅法司奏牍,阅奏牍惟敏。山西民王良、李悦假佛惑众,潜表通胡,御史奏坐以反。公阅卷曰:『反必连从,且罪当孥。此虽通胡,不果至,宜论谋叛,叛止死耳!』竟用其议,活孥从数十百人。是故知其惠矣。人有见杀於雠,讼及其外亲。两人情状微晻,公一穷治之,事遂白。民间盗发,逻者执一人曰:『盗也。』公鞫之,乃旧馆人嗛新迁他居者,故嗾为之,即出焉!是故知其察矣。迁郎中,阶奉议大夫,时法司条例纷沓,何司寇命公修之,兼总节,适法比以宜,是故知其才且辨矣。周指挥某也出其妻,有国公之弟怨之,诬以杀人,囮东厂行奏,下之法理。公白何公以故。或曰:『东厂意殆不可忤。』公曰:『顾可以法媚人乎?』即具以闻。上遣中人谳於朝,如公言。或曰:『君议行矣!』公愀然曰:『法不自吾辈主持而得之,阉宦是任,嬖幸之渐也,吾辈与耻焉,何议行之云?』是故知其正矣。奉敕南畿,凡录囚者六千有奇,上谳者余三十,多所平反。扬州逻人与一商一医有隙,觇商与江右人贾於外,获赢归,遂上其毒人取财,而连逮医,织当之死。公折曰:『曼陀罗华,能迷人盗赀,不俾至死,是尚有万一人心,必不挤之江。若挤江湍急,必不可救,死矣!江右贾固未死耳!且购毒药者,必不告医以杀某也,医衒药取赢,既杀人必不告逻者。逻者云何词?』遂服。仪真人犯夜禁,脱走,执者追之,剚其胁濒死,谓兄曰:『杀我者,长而髯。』兄诉逮直更同巷人长而髯者,公曰:『同巷人独不能言其姓名乎?』后果得真剚胁者。负薪者经行孝陵,守者执之,有司例以斩。公曰:『生木根株,无有证迹,且木枯相似,安足据以杀人?』减死。民告劫盗二人,获其一,有司拷穷,其二急,则以弟足数盗死。公鞠得之,遂原其弟。民相哄斗,追至敌者家,敌者闭门,推门门坠,稚女死坠门下,论死。公曰:『彼从外,焉知门内有稚女?又岂意门坠?非故杀,殊非斗误旁击者比。』奏矜之。广德饥,民贷谷弗与,而群夺之,坐强盗,株连四百余人。公矜其情,请许自首偿谷,且杖遣之,皆泣拜而去,欢动州境。蒲田彭公代何公为大司寇,尤器重公,令兼摄他司。有民家罹焚,告宿隙者放火,公察其诬,反坐之。时他司亦有宿隙而放火者,坐放火者。公曰:『迹类情殊,故拟以情异,何相悖焉!』是故僚辈咸服其公矣。」惟是八者,公之政事其在兹乎!曰:「惟孟春癸丑进士历官吏部侍郎。文学政事,在在有声;挺节抗疏,极谏大礼;调南工部,时论是称。初,梅岩公为进士,尝梦击谏鼓,鼓无声,其傍一人曰:『公勿击,公子当击,公子当击,击则人众象马皆惊。』至是验云。」然则公之位不满德,而委趾於后昆者,其在兹乎!宜揭文於道,以示来者。其词曰:彬岭嶙嶙,燕泉沄沄,有哲其人,於兹降神。维兹哲人,裔都统君,四十三年,六美咸臻。出处有倬,行义中伦,亦弘德量,亦博其文。施於有政,克裕后昆,维兹六美,庶善是轨。为清为谨,为敏为志,为正重厚,为能才智。维以顺孙,维以孝子,□□且明,为察以惠。为公为仁,为慈贤嗣,媲美宜人,相 千里。山高泉深,有铭在此。」
明故史母徐氏孺人墓道碑文
徐氏孺人者,故南京光禄少卿进阶朝列大夫知山史公逊仲后之继室,进士观政吏部稽勋际之继母,魏国庄靖公之第三女,中山武宁王之七世孙,郕国庄简朱公之外孙也。孺人生成化戊戌正月十七日,卒嘉靖甲午二月十七日。乃际以赍敕谕南都便归侍药之二月也。将配葬於石门山,际遣其子继源以狄都水冲之状,来谒墓碑之文。甘泉子曰:「妇德不外见,是故必有所考信焉!妇道不专行,是故必有所明征焉!然则若孺人者,曷考哉?」考诸其状。状曰:「庄靖公以少女钟爱,知知山君给舍留都之贤,择而归之,为继室,孺人不矫矫,不为居养所移,事姑王也益孝谨,承知山君益以巽顺,乾女事以勤,持家以俭,虽一钱,曰与则与,不敢专与也。尺帛曰用乃用,不得妄费也。率婢子瀹茗汤,治酒殽,以时知山君之宾客,虽或夜分,寝不先也。孺人素不产,抚育先室王之子际,侧室之子阶,悉如己出。际病,即起视之,触铜炉伤其股,亦不戚戚。二子或嬉戏,则密戒之曰:『吾将白而大人。』固以惧之改,未尝以言也。阶夭卒,孺人哭之如丧所生。际屡试不中,则解知山曰:『得失有数耳!』及语际则曰:『而父暮景而不努力,而重违亲志乎?』故能以乙酉领乡荐。」又曰:「惠以逮下,有樛木之风焉!知山为雠人所诬,愤闷而卒,孺人哭之,几绝而苏。服除,终不服华绮,曰:『吾未亡人也。』际既孤立,仇雠紏谋侵之者数年。孺人旦夜焚香,愿难早解。壬辰,际登进士第,则嬉曰:『吾夫且不死矣!』遣人至京师诫之曰:『是汝祖、汝父积善所致,汝尽汝忠,以雪父耻,斯孝子矣!』得曾孙,则喜且悲曰:『吾孙特继源耳!幸有此,然吾之见曾孙,孰若使汝祖见之也!』际衣锦归拜於床下,孺人病少间,喜且悲曰:『吾见汝之归荣,孰若使汝父见之也!』阅两月,病益笃,召际妇孙诀曰:『吾之命数已若此,医祷何为?』言已而逝。」甘泉子曰:「孺人之贤,於是乎可考信矣!夫以公侯之女而继室於士人,以不戚戚,从父孝也。贵富而不骄,恭巽勤俭益至,寝而必后,妇道妻道之懿也。抚先室侧室之子,以严以恤,母道之慈也,樛木御下之仁也。夫难而忧,殁不华绮,妻道之贞也。外侮亦愠,登第亦喜,诫之显忠,以雪父耻,母仪义方也。得曾孙则思,子归荣则思曰:『不令而祖而父见之!』动不忘所天,纯乎贞道也。病革矣,则召子妇孙而永诀,安於数命,言已逝,正终也。」「然则曷征哉?」曰:「吾以征於夫子矣!吾以征於其子矣。其夫子知山君富而知礼,好善乐士,积而能施,出粟□□□以济一方之饥,守臣闻而上之,天子嘉而褒之。□□内助,何以致然!以是知孺人之尽妻道矣!嗣子□□处变而不失其正,遇暴侮必以恭让,散财以济乡,□□收其宗族,焚其先遗券而不之问者若乾纸,使人□□怨而为爱。举进士达矣,而滋益恭,恂恂若穷士然,乡士民贤之,缙绅亦贤之,非母仪何以致然!以是知孺人之尽母道矣!是故二道得而十善形焉,是可铭。矧昔际也不吝数百金,开新泉精舍,以与诸生从予而讲学,今又拨田附郭二顷,以赡来学者,贤已!吾乌乎辞诸?」乃序而铭之,以碑诸墓道,以诏来裔。其词曰:於昭孺人,裔自中山,中山维王,大武桓桓。翊我神祖,迅扫胡元,征南伐北,如匠运斤。浑一区宇,卓为宗臣,维功维德,维佑后昆。逮於庄靖,爱尔贞静,择良以归,顺爱厥正。匪恭於父,移天亦敬,谨顺勤俭,家道以定。一钱尺帛,曰与以用,不专弗费,三从是奉。维酒维殽,维茗维供,维供维宾,罔骄以从。己则弗嗣,二子是字,际也有疾,起则夜视,载伤厥足,铜炉在地,子弗若训,戒勿嬉戏。夫喜亦喜,夫愠亦励,以底有成,以奉夫志。夫子罹诬,濒死复苏,曰『未亡人』,终绝绮珠。际方登科,寓诫上都,乃竭乃忠,乃忘耻乎?衣锦於归,荣满里闾,以喜以泣,盍令而父见诸!维逮下以仁,维樛木振振,维恭维巽,维俭维勤。克妇克妻,克慈克贞,维以夫正,维以子贤。上观四德,下观三迁,於乎孺人,其尚善旃哉!」甲午九月初十日
明广西副总兵右军署都督同知可兰张君神道碑文
甘泉子将为可兰张子神道之文而叹曰:「文献孰征哉?」或曰:「先生雅知可兰,奚而征焉?」「吾能知其人,未稽其事功。」曰:「今幸有虚谷江子尝载笔而状焉,足征也。」状曰:可兰子名佑,字天佑,系出汉留侯,邈矣。其后裔在河南河内县,有祖曰祥者,洪武永乐间以武功显,官至都指挥佥事,调江西,卒於从征交趾之阵。再世曰宁府仪宾雯。三世曰南昌左卫指挥使应隆,改广州右卫,守御石门以卒,遂为广州之始祖。四世曰昭勇将军广州右卫指挥使翱。五世曰某,而得可兰。可兰生於邑之宾贤里,六岁而孤,鞠於王太夫人,依於舅氏。颖悟超常儿,稍长,能脱去绮纨之习,为学士之志,师事东所张先生,得闻心学大义。弘治戊午,袭广州右卫指挥使,守卢包水。年十九,随征丰湖十三村,先登,斩首百余级,贼势披靡,大军从之,尽歼其凶。丁卯,累前功,擢署都指挥佥事,守备德庆泷水,威信渐著,先声足寒贼胆,猺獞负险狠骜者稍稍遁去,不敢来犯,行旅信道。都御史林公廷选甚奇之,引为梧州坐营,军事无大小必咨焉。辛未,移守备惠、潮。时潮惠之间,程乡有王管诸峒,龙川有野鸭诸巢,其盗贼如潮之刘文安、惠之李通宝诸寇,啸聚为患。可兰谈笑麾之,直捣其穴,以次削平,积功六千三百余级。癸酉,擢广西右江右参将,分守柳庆。先是,朝议惩思田土官岑猛逆残之酷,欲郡县其地为流官,叛目韦林等因复起为乱,可兰承檄抚处,诱诸元恶二十九人,追杀其党千八十级,因进剿修仁富贺诸处,又斩获八百五十四级。都御史陈公金荐於朝曰:「读书养性,绝绮纨之骄奢;清介持身,饱战攻之韬略。可当大将。」巡按御史曹君珪荐曰:「志正守定,戎务久废复兴,劳息困苏,士气始作而方振。」戊寅,迁副总兵广西镇守,寻进右军署都督佥事,於是饬兵政,缮守备,三军作气。庚辰,古田诸处流贼煽乱,郡邑骚然,议抚之则不可,剿之则难。可兰上便宜,欲照景泰间降敕激劝土官,令遵调度。上可之,仍命之给赏,果致用命,讫底戡定。寻以总理五哨功,进署都督同知,镇守如故。以手足顽痹之疾,上疏乞休。上曰:「张佑杀贼有功,偶有疾,其令善加调理,以副委任。所辞不允。」冬,督兵进讨洛容蛮贼,斩首六百十级。辛巳春,复督兵讨肇庆、平乐蛮贼,克之。是年五月,特旨升俸一级,荫子侄一人,世袭百户,兼白金文绮玉带之赐。嘉靖改元八月,丁太夫人忧,哀毁骨立,夙疾复作,累疏乞致仕,辞甚恳切。得旨以都指挥同知原卫带俸调理。既得请,即扶榇东归。初在镇时,上思州土目黄镠作乱可兰密策悬赏购之,於是土官黄廷宝生缚镠至麾下。总督张都御史嵿忌其功,衔之,以其不先禀命也。至是,劾其怀奸避难,逮系德庆狱。上察其诬,令照旧带俸,自是有终焉之志矣!丙戌,田州叛兵既翦复炽,祸连思恩。都御史姚公镆谓必得谋略如张佑者乃有济,特起之,赴军府,以客礼相待,每咨访之,多所裨益。新建伯阳明王公守仁继至,首询以抚捕之宜。可兰曰:「以夷治夷,可不烦兵而下。」王公纳之,疏於朝,复叛裔岑氏一人以抚其众,设十九巡检以携其党。既而土目卢苏、王受等果乞归顺,愿立功自效,因命可兰部分其众,以便宜设阴计,略八寨之贼若乾人,遂奏复其原职,留镇其地,绥徕有方。未期月,民夷安堵。己丑,剿封川石砚山贼盘古子等,斩首二百级。辛卯,剿广东会宁剧贼丘区长等一千二百级,勒铭大隆山而还。壬辰春,西山寇赵林花攻破高州城池,势甚猖厥。兵部侍郎都御史陶公谐、总兵咸宁侯仇公鸾,会委调左右两江土官五万余,以癸巳春正月抵梧,为中军,冒险深入,抵阳春、参峒、云廉诸处贼巢,一鼓斩首六十级。时已疾剧,犹扶惫处分军事不辍,以是月二十日,舆疾至车峒而卒。将士哀号,如丧父母。可兰身长八尺,智识绝人,裁决如流,军旅刑名之事,咸不习而能。慕伏波武侯之风,过乌蛮滩,谒伏波祠徘徊太息曰:「殁不俎豆其间者,非夫也!」题诗其上。后死於高、凉之役,田人立祠横山祀之,此其兆欤?尤笃志文学,喜赋诗,读书积至千余卷,所至辇以自随,暇即延儒生相与论难,虽军务倥偬,未之或废。历官余四十年,位至一品,未尝营家室,卑隘仅可容马。驭士严明,威爱兼济,在广南时,有卒取民束菜者,立斩以徇,至於均甘苦、结士心,古名将不是过也。以此所向成武功,兵骑所至,老幼女妇不惊,市贾不变,田园蔬果下无一迹。思、田、德庆之民至今德之。其在右江,发御史朱之赃贪,以抵於法,然亦用是为时所忌。今大学士西樵方公尝疏荐以可当大任,且曰:「才兼文武,学有师承。」将举之挂印,总镇两广。为人沮止,不究大用,赍志以殁。惜夫!距生成化癸卯十月十八日,寿五十有一。以卒之明年二月丙申,卜葬於番禺之柯子冈。配夫人李氏,右卫指挥使盛之女,有淑德,无嗣;取同祖南昌小功之弟裕世其官。裕以李夫人之命,可兰生平之志,走南都乞文於甘泉子。甘泉子雅器重可兰,可兰亦尝恳书,愿执弟子礼,称门下生以为他日进学修德之地。观其志,岂寻常武将者比哉?甘泉子按状而叹曰:「若可兰之功之志,则固可以传矣!记称三不朽之道,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言不足道也。以可兰如彼其志,忘其功名之高,屈己以求学,使可兰而无死,聿修其德,进而为圣为贤,则其功为周公之功矣!有志而年不究,悲夫!」遂为之次第其说,而系之以铭,俾立碑墓道,以显示来世。其词曰:桓桓将军,留侯裔孙,既敏而学,亦武能文。曷维其文?麟趾振振。曷维其武?矫矫虎臣。如虎如麟,以威以恩,乃以御侮,乃以辑民。维奇维正,维以全胜,三千其旅,莫不一命。运筹帷幄,赋诗横槊,用夷处夷,以恶化恶。无坚弗披,无披弗夷,孰是?橐,左书右诗。义气所激,摘奸辩慝,君子之休,君子之踣。直道则然,尔踣尔安,志德弗究。呜呼!可兰。甲午十一月初五日
赠嘉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处轩徐公神道碑文
於乎!斯维嘉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处轩徐公之神道。处轩讳朝,字以同;有子曰缙、曰绅。缙娴於文词,多修於学,侍日讲於帝,帝用贤之,如子官。处轩之考曰震,妣曰邹,继妣曰顾。十五世祖曰三奇,宋南渡,自金华而来,居吴邑大湖之西洞庭。处轩生景泰庚午年正月十四日,卒弘治辛酉六月二十四日,其明年十二月庚申,葬金铎山之原,元配曰沈,贰室曰王。沉生二女,长适监察御史蒋诏,次适乡贡进士朱伸。王生缙、绅,及季女。[缙]娶少傅王文恪公之女,绅娶陆氏女,季女适马叔雍。孙男五:玄度,荫太学生,次玄成、玄庆、玄龄、玄理。缙恳神道之文於水曰:「於同榜之义,亲也。」水曰:「於企慕之贤,敬也。亲且敬,吾虽艰於为文,乌得而辞诸!」或曰:「子之艰於文也,於处轩之神道,何以亟敬其贤而文诸?」曰:「吾征诸状矣!吾征诸状矣!处轩公礼貌魁硕,有如其心,襟度夷旷,爱敬笃至,其天性类如此者。处轩公好书不倦,识善弗忘,庄重自持,靡他嗜好,唐诗欧帖,妙逼其真,其好学类如此者。三兄析业,己独不忍,依亲终身,行必禀命,旦暮侍奉,内敬外愉。丧不忍葬,寝苫柩侧,食必先祭,(撒)[撤]必先奠。朝设洗沐,暮拂茵枕,三载如初。其孝行类如此者。处轩善事仲兄,委曲逊顺,处人所难。抚其遗孤,三兄之子,周之习学,束修廪食,衣服是资,诚信谦恭,善称乡党。其弟友类如此者。处轩公延师教子,教而有法,北学上都,茂荐贤书,戒勿自满,实德实学,古人是期,及缙成名,登庸显位。其慈教有如此者。夫君子具五美者,吾乌得不贤而文之,刻於墓道,以告於后之人!」其词曰:汤汤具区,跨於吴会,震泽舂天,洞庭拔地。奇气之钟,异人辈起,有开其先,凤毛麟趾。隐隐征君,敛福於身,蓄极而发,贻厥子孙。遂以子贤,日侍讲筵,帝褒嘉议,以显尔亲。穆穆嘉议,德性天至,好学有加,闻善必识。兄弟析产,独不忍去,我依我亲,终身弗异。禀命而行,逮死如生,生事死戚,三岁营营。恤孤犹子,克顺其兄,克念克爱,克襄其成。孝弟之至,通於天地,矧孚族党,外内无异。克谦克恭,称於闬里,有其式之,於此记。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六
文集
墓碑
明通奉大夫湖广左布政使抚治两广地方兼广东按察司副使陶公墓道碑文
惟公厥姓陶氏,厥讳曰鲁,厥字曰自强,厥号节庵。厥族西广之郁林,厥宦由考荫肇丞广之新会县,迁知厥县,迁广州府同知,迁广之按察佥事,遂迁厥副使,迁湖广按察使,迁厥布政使,兼故按察副使,辖治广西寇贼。厥考曰成,由典史历淛按察副使,死己巳金华叶贼之变。景庙嘉厥忠义,乃命官子鲁。厥祖曰本可,厥高祖曰永泉,而始於三十六府君也。惟公丞新会,方弱冠,广右徭贼流劫,尽雷、廉、高、肇以东之境,破城杀吏,戮掠人。香山、顺德庶顽胥兴效尤,黄贼胥响应,胥劫杀无宁日。公召父老於庭,誓曰:「贼气将吞吾城,若父兄能率若子弟,从我以死守城邑,保若家族乎?」皆曰:「诺。」乃筑厥塞堡,与民守之,中立以捍东西寇贼之冲,筑辅城以卫厥城,浚外沟以卫厥辅城,布铁蒺藜,植刺竹,以卫厥沟。人守厥土,分殊死战,别寨分兵相援,一邑之势,如腹心相联络,贼至不得犯。父老咸曰:「吾等保妻子,长子孙,皆陶丞之功云。」白沙陈先生记曰:「往年西寇之来,凭凌高凉以东,破关袭城,势如建瓴,至此则截然而止,如虹霓之收急雨。由是吾民丘垄以完,室家以安,鸡犬以宁,仓箱以盈,燕有岁时,乐有宾客,至於今各得其所者,则谁之赐乎?」始者,吾谓陶公曰:「孔子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公练兵於暇日,兵知其意,如臂指知心,惟所使之,前向无敌。其兵行,兵不与知,其调兵食、运军械,率先期封檄令,至期乃发,发则机动事备而人莫测,如雷霆之至,不及掩耳。又多疑兵,故东西多寡,贼不知方与数,而疑惧其心。贼遁则戒兵勿进,贼弛备则急取之。其刚柔操纵在手,故贼过之即殪殄,又无能遁者。尝与公燕夜饮,俄起如厕,潜身钥门出城,僚友索之,不知其出征也。故贼虽置耳目於左右,其行神速,不及知也。功成而人多忌之,其荐而称道之者,韩公雍、邓公廷瓒、刘公大夏也。刘公大夏者,与白沙先生为友,后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负天下重望者也。其状曰:「公肇莅新会,民尚梗化,效黄萧养所为,结营寨肆虐,以祸东土。公单骑诣贼,开谕祸福,招为良民。新兴、阳江、阳春迩贼危困,则率义勇保障,民以安堵。奉檄行兵,亲冒矢石,屡破贼巢,一邑以宁。载当满去,父老乞留,擢知新会县事,升广州府同知,仍掌县事,民益用康,风俗丕变。总督两广都宪韩公雍以公功上闻,升广东按察佥事,奉玺书整饬兵备,首建议请立总府於梧州,统两广以制其喉舌,霍詹事曰:『百世之功也。』梧有帅府,两广乃如两臂,以护胸腹,而西贼遂不东。雷、廉、高、肇,民有宁宇。又城吴川,白沙先生曰:『昔寇盗充斥於高凉,百姓凛凛,委性命於豺虎之林。公专经略,大著讨贼之声,高凉以东之民,倚公为命。及筑城之役,民喜曰:卫我者生我,劳我者惜我,公大惠我,我何敢忘。』又九年,考最,升本司副使,仍奉玺书专理戎务,凡两广之地雷、廉、高、肇、浔梧、荔浦、府江、田州之贼,剽掠毒虐於西东者,讨而抚之。诸贼雠公害己,於是劫其郁林之庐,焚其诰命,毁先茔,害其族党。事闻於朝,乃命公徙籍於东广。公愤不顾家,益励其讨贼之志。又九载,考最,升湖广按察使,乃奉玺书,理戎务两广如前。赐以金绮,锡以诰命,荣其三代,升湖广布政使兼广东按察副使,仍奉玺书抚治两广。公自丞至布政使,凡平后山,平恩平、阳江,平新宁、白水,平浔梧、荔浦、府江、田州,诸凡斩首恶二万一千四百有奇,夺回被虏人暨抚散向化人一十三万七千有奇。巡抚邓公廷瓒疏其功於朝,且曰:「鲁年将衰,而恩信入人且深,若得鲁父子相继统领民兵,其可请以世袭武阶官其子荆民,俾领兵随鲁杀贼,以系兵志,以激有功。」上可之,下兵部覆,官荆民锦衣左所百户,后以功升千户。公恒言除寇贼化之为先,杀之不得已也。故公平后山贼,即请置从化县,遂建厥学。平阳江贼,即修阳江县学。平恩平贼,即请置恩平县,遂修厥学,修电白县学。平新宁,白水,即请置新宁县,遂建厥学。修崖山三忠祠以祀宋死事张、陆、文诸贤,修忠勇祠以祀从征死战诸民兵。曰:「吾以化残而劝之忠义也。」於是民父老为思德之碑。公没三十余年,国子生何相上言,欲正公祀典於忠勇祠,而凡为忠勇者从祀焉!县官岁行礼。公平生所礼於其庐者白沙先生,白沙先生亦为之起敬而尽礼焉!白沙先生曰:「公之治民如治兵,因应随机,初无定体。其治兵也,如文士作文,奇生笔端,无事蹈袭,故能使人畏之,而率以取胜,此皆公精神心术之奥之运云。」公生宣德甲寅十一月初五日,卒弘治戊午八月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五。配杨氏封宜人,赠淑人,继陈氏封淑人。子三,长即荆民,淑人陈出,次梁民,次雍民,皆侧室出。孙男出於荆民者二,曰凤仪、曰凤翔。葬番禺龙眼里。凤仪谒予为墓道碑文,予既嘉公功,又嘉凤仪职武而志於文,卓有令祖之风,敬述所闻而撰次。其辞曰:邈邈长沙,厥裔伊遐,作牧八州,分阴是嗟。楚楚郁林,南北交森,遂发忠烈,死事兰阴。忠烈有子,三广是纪,肇迹新会,文武宴喜。乃有辅城,乃有沟荆,乃有分寨,乃有援兵。畴触我蕃?畴犯我边?西东充斥,我氓宴眠。贰守广州,氓以攀留,令行禁止,用淳化偷。广宪之佥,亦迹湖廉,载辖厥邦,兵符悉兼。誓言行师,机神如疑,东西遐迩,燕僚莫知。雷、廉、高、肇,浔梧、荔浦,府、田诸戎,孰予敢侮?兵将相知,心指弗违,所向无敌,因应随机。请开帅府,於梧要道,坐制两省,如臂交护。运筹如神,如士作文,疾雷无迹,奇生笔端。公之长技,长鎗是艺,勿遂勿放,维以节制。总於执顽,二万一千,厥数六之,夺虏化残。韩公、邓公,两奏公功,天子曰俞,褒官以崇。天子曰鲁,年衰而老,系兵恩信,宜官厥后。百夫之长,以延世赏,有子荆民,领兵随向。天子曰噫!贼雠尔西,劫庐焚诰,先茔以隳。命籍於东,以避其锋。公用感愤,誓以身从,凡奉玺书,三广是都。东西底平,湖南晏如,予岂杀云?化之皇仁,普兴学祠,咸与维新。贻犹厥孙,言行恂恂,无忝尔祖,在武亦文。
明故征仕郎海宁卫经历赠通议大夫兵部右侍郎陈公配赠淑人孙氏神道碑文
粥不给,意漠如也。乃谂曰:「长二子可乾蛊。恭也幼,良也慧而敏,可卒业以光先志。」良后果登乡举,中会试乙榜,授开县教谕,改武进,以光先人之绪,以开宗禹之贤名,大其门。孙淑人之功,岂小小哉?经历公满九载矣,藩臬考其最,俾北上。天顺壬午秋八月二十六日,至天津旅,没焉。距生永乐庚子二月十一日,年止四十有三。孙淑人生永乐己亥六月十五日,卒弘治戊午十一月二十一日,享年八十。宗禹曰:「不肖洪谟之忝丙辰第也。淑人喜曰:『吾夜乃梦而翁中堂衣紫坐告我曰:「志不显,今上帝许我乃有此孙。」』」甘泉子曰:「阴阳合德也,幽明一理也,然则公之所赖於淑人,淑人所以助成於公也,公之所以梦告淑人也,而淑人所志以教子以逮若孙以光先志者,而宗禹又所立卓卓若此,今益可以从告通议公於地下,服是休宠,无憾也已。」吁!可以观陈氏之祖子孙之贤也已。孙男六,长即宗禹勒文於神道,其词曰:地承天施,万物资也,阳倡阴随,家道宜也;官理之移,内化基也,燕翼之规,孙谋贻也。勒文墓碑,永惟后人之稽。?赠通议大夫兵部侍郎陈公镛,赠淑人孙氏者,今之司马二卿陈公洪谟宗禹之祖考妣也。其赠官号,以宗禹?历中外,考绩锡命推恩,例如其官者也。通议公字大器,故武陵人也。大器考曰惟新,笃行孝谨,始迁县郭之东曰长乐村。祖考曰春,辟人材,官至云南澄江府推官。曾祖曰志清。高祖曰得明,元末以明经教授於乡,为沅江书院山长。大器公幼而岐嶷,美风姿,有远识,方澄江公殁於官,囊则萧然,且道危远,而旅榇厝於滇中僧寺者逾年矣。大器公侍父惟新护丧以归焉,故曰:「镛之力也。」於是人称陈氏子惟新之孝,而厥孙镛之贤也,又知澄江之积善以有子若孙也。孙刚者,故常德卫百夫长,见大器曰:「郎异,可妻也。」以其女婚焉。故得婚孙氏,以其贤也。孙氏讳缘,是为赠淑人。初归公,以醇悫承其夫子则尽妻道,事舅姑则尽妇道,节其家则兴家道。姑常目谓佳妇云。大器初就外傅,嗜学不厌,孙淑人夙兴夜寐,佐之课业焉。文声日起,旁通星历、步筭、律令之学,然乃累试不得志於有司。或曰:「盍以赀入乎?」淑人曰:「夫子文声日隆,未得解时耳,顾以资进哉?」或曰:「卜式不以资进耶?而卓卓有闻於后,赀也何伤?」大器遂以例入,卒授经历浙之海宁卫。海宁濒海,素沃饶,武弁率骄横,凡经历至,率惮其势,利其有,率媕婀媚悦,听其所为,往往不振,因废职。淑人曰:「宁茹素疏,愿佐夫子之廉。」大器乃无复内顾忧,不留情儿女子之缘,曰:「我所谓经历也,非天子之命吏乎?顾如是哉!」於是骯脏持法,清约自处,内外濯磨,长帅而下咸惮曰:「经历纤芥亡所受遗,岁时之燕亦亡所受馈,且有内助。」谨避之。常条陈十余事,部使者多罢行之,贤声籍籍。每宰邑缺,上司必曰:「非海宁陈经历不可。」必委摄焉。沉姓者,嘉禾赀豪也,人有告之谋反者,有十龙九虎之号。大器承委核焉,淑人白之曰:「是族灭罪也,岂可轻乎?」经历君即为微服,间往反其地旬月,密观之,乃叹曰:「果哉!里赀之豪,而子弟之横也,仇怨之诬也,何足以反?且反得无形乎?昔者孙也幸白我矣。」遂力平反其狱诬乃果服。滨海仓储,戍卒官吏饵典守仓吏,听其预支,后乃有重冒亏耗之弊。事发,典守之吏甘受罪。大器被檄查盘,廉知之,召守吏数曰:「若等愚而自陷也,法当永充军,为子孙累。且经历之来,为官理积聚耳,不为寘而法来也。」卒吏喻其意,出私补以得末减。后沉姓者及吏卒怀金以谢,峻却之,则又望门顿首泣祝而去。君子曰:「经历公之廉,然亦孙淑人甘茹素服疏之助也。」生有四子:曰温、曰良、曰恭、曰俭。女二,一适何祯氏,一适蒋纪氏。经历官海宁时,三子已长者,各授一经,暇则课其业,戒之曰:「业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毁於随。汝等知韩子之训乎?」淑人又从而左右之,每旦夕,令老婢讽诵其语,俾诸子听焉。经历公殁,家愈窭,淑人躬麻枲稼圃以为生,虽
明故赠南京礼部尚书文修公方斋林先生神道碑文
维嘉靖十有五年丙申七月十二日,方斋少宰汝英林公,不幸五十而卒於留都官舍,贫无以为敛。其僚甘泉湛子、其年友钟石费子哭之哀,各以棺以币敛赙焉,讣闻於朝,下有司议奏,若曰:「林文俊以弱冠发解於闽,辛未举於春官,试於大廷,选入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预修武庙实录,迁右春坊右赞善,进经筵讲官,庚辰、己丑两同考会试,一主武试,洊擢南北国子祭酒,以身立教。其宣力既多,其守己极洁,其讲读效劳有年。如不以例赠官葬祭,荫子及谥,以示异数,礼亦宜之。」制曰:「可。其赠南京礼部尚书,葬祭如全给例,其荫子宗翰入监肄业,其谥文修。」初,翰林拟谥曰良、曰恪,上曰:「未称其德。」钦定今谥,近代未有之懿也。或曰:「林文修公何以谓之修也?」职方程子曰:「大哉皇言!斯名其称情矣哉!」惟公清修之行,自身而家而朝,始终一致,其可知也。文德少尝从受举子业,仕也尝侍史馆,知之详也,谨有状具。惟公祖於光州固始,五季入於闽,籍於国清。宋则承事郎曰国钧。国钧子曰充、曰褒,师事宗人艾轩,倡明正学,登进士第,於绍兴间授充南安司户参军,褒尤溪丞,称孝廉先生。七传至荼卿,荼卿生子,子生?,?生诰,廷谕号朴轩,是为公 考,以公贵,赠翰林院编修,加朝议大夫南京国子监祭酒。妣张氏赠孺人,加恭人。考妣咸有懿行,其所本之也。公生成化丁未二月二十八日,有异质,过目成诵。家贫,阅书於肆,尽得其大义,多闻蓄德,文行卓卓。丁卯会校,选首八闽之士,遂发解於乡,是则公之学也。惟公岂弟和厚,外无边幅,内无町畦,无言人过,无念人恶,无贵贱贤愚,无或弗敬,此则公之德行也,其在身者也。丁未选进士,选翰林。僦屋以居,假乘而出,衣冠必取简朴,冲然闲淡,通显二十年如一日。堂名力本,曰:「朴轩公之遗尔后之人也。」是则公之质素也。始为史官,以家贫迎朴轩公、张恭人就养,与配朱恭人勤俭靖恭左右,孝养无违,水菽是欢,务得亲心。己亥,张恭人逝,执丧哀毁焉,扶柩南归终制,奉朝议公起复之官。壬辰,朝议公卒於官邸,报丧哀毁,如丧恭人焉。是则公之孝敬也。公以进实录所得赐金置祭田,与同祖者均业,买山为义冢,殡其亲戚之无归者,恤其女兄之后[而为]之嫁娶,□赒其姻族之贫无养者,存亡无□□□□犹子贵英之流落湖南三十年者,使得葬其亲宗□□子,是则公之仁惠也,其在家[者]也。惟公外和而中□,不俯仰权贵,人或挤之外补,赖受知於上乃止。仍署篆司经局,庚寅凡四推,终及公,迁南京大司成。范人以身而人信之,饮人以和而人畏之。於时监之贵游子弟希躐资叙者,一无所容。时诸生有遇盗稽程,将粥子以赎罪於法司者,公恻然,欲代之损俸,吏议卒免赎。奉诏命校刊二十一史,躬帅诸生雠校,无间夙夜,不数月史成上献。上喜示辅臣曰:「此非林文俊所刻书乎?」是则公之公勤也。公尝再疏乞休,上慰留之,有「学行可取」之称。又明年,改北监,仍充经筵讲官,模范益慎,启沃良多。癸巳三月,上再视国学,释奠先师礼毕,命师儒坐讲。公从容进讲「元首股肱明良」之义,天颜怡怿,赐衣二袭。甲午,擢南京礼部侍郎。乙未,改吏部署篆,百尔明慎,吏人悦服。是则公之事业也,其在朝者也。一日左胁患疽,忽语人曰:「吾数厄在中,殆将死矣。」乡士人争为请祷,公止之曰:「命也,奈何!」浃旬竟以卒。卒之日,诸缙绅莫不叹泣,乡人莫不若丧所亲,部庭柏树为之□□。是则公之知命正终也。或以告於甘泉子,叹曰:「懿哉!学修之积也,文修之备也。夫孝敬,修之基也;德行,修之□也;质素,修之地也,仁惠,修之弘也;公勤,修之著也;事业,修之发也;知命,修之终也。夫君子有此八者,可谓备善,皆其大者也。若识其大者,揭之神道之碑,於礼亦宜之。」少宰钟石公为之恳焉。公平生遗文有经筵讲章,方斋存稿若乾卷。男四:长即宗翰,次宗直,次宗燠,次宗礼。女二人。孙男三人。其词曰:壶公郁兮降生神,文修兮毓清真,温其如玉兮畴淄磷,正而通兮儒之珍。天弗慭遗兮一哲人,莫与后时为相臣。嗟予攸期托空言。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七
新泉问辩录序
新泉者,史君恭甫嘉会所也;问辩录者,恭甫与四方贤士卒业甘泉先生之门,各因所得而请订其是非,用是谨书而备录之,故曰「问辩录」焉。恭甫将寿诸梓,以记者之误,乃委蒙校正,因属为之序。蒙惟太上忘言,方其浑然未发之时,而六经、孔、孟之文已具,至于六经垂训之后,殆若日星丽天,而天下之理备矣。故吾夫子尝欲无言矣,微颜、曾七十子以发之,则圣人之蕴殆不可见。及夫孟子,不欲好辩矣,不有章、丑二三子以发之,其蕴亦不可得而见矣。是何也?盖理无终穷,任斯道者,自不容已而不究其指归也。岂老佛之流失之言,庄荀之徒失之辩者,所可同日而语邪?秦汉以还,斯道不绝如线,迨至有宋,惟濂、洛、关、闽之学沉浸六经,更倡迭和,固皆扩前圣之未发,补斯理之未备,非徒言也。善乎程子之言,有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今观斯录所载,诚天下空阙之理也,必有是言而后是理始明,非无用之赘言也。在先生若洪钟待扣,随感而应;在诸贤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言岂先生之得已哉?使非诸贤问之审、辩之明,则先生之蕴亦终不可见矣。学者欲窥先生之蕴,若格物通、若学庸难语、若古文小学及此书之类观之,亦可以得其概矣。然此无非教也,若其宏纲大法,则惟在于随处体认天理一言而已。斯言也,即孔门求仁之谓。孔门弟子问仁多矣,圣人皆告以求仁之方,初未尝言仁之体,若语曾子「一以贯之」之理,是乃以己及物之仁体也。而语诸弟子以求仁之方者固多,惟克复之功为最大,「随处体认」云者,即四勿之意,乃指示学者以随事用力于仁之功夫也。仁者,至诚也,天之道也;体认天理者,诚之也,人之道也,下学而上达也。先生斯言,其有功于圣门、有补于世道也大矣。士之生于三代以后者,夫何去仁益远,为害益甚,故事惟求可,功惟求成。惟取必于智谋之末者多矣,而能循乎天理正者,几何人哉?故士之欲复乎天理,必自体认功夫始,然后有所持循,而可以求至于圣人之仁,可以图三代以上之治;否则心术之微、政事之末,皆苟焉耳。故曰:「有天德然后可以语王道。」又曰:「必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斯言岂欺我哉!斯言岂欺我哉!蒙敬用书之篇端,以为有志者之一助云。
嘉靖壬辰春三月壬子,象郡后学吕景蒙序。
泉翁大全新泉问辩录题辞
嘉靖戊子冬,予来新泉精舍卒业甘泉先生之门。一日侍坐,因请曰:「冲学圣贤之学,于兹十有一年矣,日用功夫,犹未免出入,恨病耳艰听,不能悉闻至论,以完养此志,幸先生怜之,笔以示我,可乎?」先生许焉。时则四方同志来者日众,吾友史君恭甫复于精舍之后辟一室为嘉会所,冲遂得与诸君联属为会,日相辩论,其中有疑则籍记以问于先生而取正焉。积三(乾)[?]月,得百有若条,盖自下学立心之微,以达家国天下之显,与夫古今圣贤心事,佛老异同之辩,皆略该载,欲知先生之学者,观于此亦足窥其大端矣。恭甫之子继源从予游,若有志者,因命抄为一帙,题曰「问辩录」,俾持归家塾,时一潜玩焉,则区区属望继源之心,其将有遂乎!继源其亦知所勉也夫!是年十二月丁丑,荆溪周冲书。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冲问:「舜耕于历山、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一则取诸人以为善,一则乐尧舜之道。耕固不妨于学,而夫子于樊迟之学稼,乃鄙之为小人,他日又曰:『耕也,馁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似分明不欲人耕,意果何居?」
读书要会圣贤之意而不滞于言,舜之耕历山,盖竭力以养父母,与取人为善不相涉;称伊尹者,在乐尧舜之道而不在于耕。曾子躬耕而传圣人道,夫子鄙樊迟为小人,为其志于耕,不志于道,以耕求食者也而反得馁,明学非为食也而得禄,然则圣人非不欲耕也,顾其志何如耳。子路负米百里以养其亲,不闻有非之者。西汉之高人如徐孺子,非其力不食,许鲁斋教学者先治生,皆是实事,何不欲之有?惟不耕不治生而冻馁其父母妻子,则害道之大者耳。
尚和问:「伊尹耕于莘,如何见他是乐尧舜之道?」
伊尹,天民之先觉,觉了便自乐我所觉之道,便是尧舜之道,非取诸尧、舜者以乐于我也,我固有之也,但系于觉不觉耳。自有、自求、自觉、自乐,尧舜不能以分与我,我亦不待求之于尧舜,此一事于耕莘阿衡自不相乾。
冲问:「舜之用中,与回择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调停,融合吾天理否?」
用中、择中庸与允执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性,何处讨中?事至物来,斟酌调停者谁耶?事物又不曾带得中来,故自尧舜至孔颜皆是心学。
尚和问:「颜子在陋巷,箪食瓢饮,人不堪其忧。当时颜路尚在,回何以能无仰事俯育之累,而反能不改其乐?」
颜子惟见大心泰,故贫而不累而乐不改,贫富贵贱而心性无与焉。人子于父母,一体者也,不可以非道、非义养其亲,不论颜路之在不在也。
盘问:「日用切要功夫,道通曰:『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盘体而熟察之,久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义,敢请?」
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体认是功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孔子十五志于学,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踰矩,皆是此志变化贯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体认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销习心,如去草以护此根,贯通只是一事。
冲与节夫偶论及礼乐,谓「鲁两生有王佐才」,节夫不许,问何以见之。冲谓只被他不肯行,便见这两生肚里有许大说话。明道云:「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制礼作乐,须达天德者能之。当时汉之君相未可以语此,使两生而行,只与他虚弄得精神。昔者圣王之官材也:聋者司火,瞽者司乐,跛者、偻者各有所任,是以野无遗才,四方风动,是何等气象!周公之为相,握发吐餔以见贤者,而犹恐失之,是何等精神!汉之时,朝廷无尊德乐道之风,大臣未见休休有容之量,以是知得当时君相皆未知天德王道之学,此两生所以不肯行而且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岂无见而然哉!但冲则谓使当时君相诚有志于天德王道之学,只消三十而礼乐亦可兴矣。何如?
亦看得好。「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一句是格言,但自孟子没后,直至秦汉,圣学不传,然圣人格言遗意亦自流传,以其去古未远也。观于礼记乐记尽有格言,未可便许他有天德王道。自孟子而下,周程而上,难以此许人。两生不肯行,只是知足以及之,高出于一时之儒者矣。
周冲请学易,如之何?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易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以此斋戒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球问:「仲尼之川上、子思之鸢鱼,凡以言乎道体也。君子终日乾乾,其默识乎此而已乎?」
正是如此看。此是圣学大头脑,要察识乎此,乃有用力处。开眼无不是这个充塞,无不是这个流行。
球问:「体认天理,则几在我。几在我,则天理日长、人欲日消矣,然与?」天理在我者也,若真切体认,几便在我;顷刻体认,则顷刻便在我;顷刻不体认,则顷刻便不在我。天理人欲,只在分数消长之间。
润问:「致良知亦自好,如知得未见天理,即体认而求见之;知得天理已见在,即操存而涵养之;知为物欲牵引,即提醒此心而消除之;知得志气昏惰,即打起精神而植立之。果能一日之间,每每如此知得,亦每每如此致去,即无时无处非体认天理之功矣。然否?」
知字是吾心虚灵之本体,安可无得?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又曰:「聪明圣知达天德。」予尝谓:「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又曰:「圣人之学,恒知而已矣。」知安可一时无之?但要察见天理,便可谓之良知。致之之功,非学、问、思、辨、笃行,不能见其天理之正而存之也。不然,则但云「聪明圣知」便了,如何又云「达天德」?天德即天理也。今谓知得是便行将去到底,知得不是便除去到底,而不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未免或非良知。
心问:「如何可以达天德?」道通云:「体认天理之功,一内外、兼动静、彻始终,一息不容少懈,可以达天德矣。」盘问:「何谓天德?何谓王道?」道通谓:「君且理会慎独功夫来。」敢问慎独之与体认天理,果若是同与?
体认天理与谨独,其功夫俱同。独者,独知之理,若以为独知之地,则或有时而非中正矣。故独者,天理也,此理惟己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应皆然;慎者,所以体认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体用一原也。
冲问:「伊川尝谓与尧夫讲论,以及六合之外。窃谓通宇宙只是这个道,恐无内外之可言。」
宇宙间只是一体,宇宙无内外,理无内外故也。
球问:「思者圣功之本,不出位焉耳矣。出位之思,憧憧往来也。夫是故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也。然与?」
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固有是理,然未可骤语,须在思无邪上用功,久则自见。
一友问:「何谓天理?」冲曰:「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惧是功夫。」冲曰:「不有功夫,如何得见天理?故戒慎恐惧者,功夫也;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之萌动也。循戒慎恐惧之心,勿忘勿助而认之,则天理见矣。熟焉,如尧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翼翼,即无往而非天理也。故虽谓戒慎恐惧为天理可也。今或不实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功,而直欲窥见天理,是之谓先获后难,无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乌乎得见天理耶?」
戒慎恐惧是功夫,所不睹、所不闻是天理。功夫所以体认此天理也,无此功夫,焉见天理?
舜臣窃谓:「未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正见得心身生生之理气,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无间,上下同流,无有止息,无分天人,即此便是敬以直内之功,即此便是廓然大公之处,而所以立天下之大本者在是,未知是否?」
大段看得好,初学尤难见得,但纔操存便体认,体认便见生生之理与天地一,不待安排也。更宜与下章合观并用。
舜臣窃谓:「正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真知觉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所以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为一体者,流动于腔子,形见于四体,被及于人物,遇父子则此生生天理为亲,遇君臣则此生生天理为义,遇师弟则此生生天理为敬,遇兄弟则此生生天理为序,遇夫妇则此生生天理为别,遇朋友则此生生天理为信,在处常则此生生天理为经,在处变则此生生天理为权。
以至家国天下、华夷四表、莅官行法、班朝治军、万事万物、远近巨细,无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根本于中而发见于外,名虽有异,而只是一个生生理气,随感顺应、散殊见分焉耳,而实非有二也。即此便是义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顺应之道,而所行天下之达道者在是。未审是否?」
如此推得好。随处体认以下,至实非有二也,皆是。可见未应事时只一理,及应事时纔万殊,中庸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正谓此,后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顺应敬直义方,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细玩之,体用一原。
石廉伯问:「先生说格物兼身、心、意俱至,而不及知,何也?又以知(即本)[本即]知至,而所谓本者,即格物是也。于意云何?」
至之之功兼知行,盖已于上文知止、定、静、安、虑见之矣。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已自明白。其廉伯谓不及知,徒以下文知至知本,而此乃不及知。殊不知下面知至,乃是了悟处,即伊尹所谓先觉,孔子所谓闻道,中庸所谓聪明圣知达天德,圣学极功至此了手矣。比前所谓知行乃纔去下手者不同,不可不仔细会也。下所谓知本即知至者,谓修身后兼意心一齐都了,乃知知本者,修身之道也,犹上文物格而后知至也。知本及知至,知之深,即上所谓了悟、所谓先觉、所谓闻道、所谓达天德也,此是圣人地位。
廉伯又问:「随处体认天理,则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此即心事合一、此即知本、此即知至否?」
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固是心事合一,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久久熟后,心身了悟,自达天德,乃是知本、乃是知至,知本、知至,非浅浅闻见测度之知也。
冲问:「制外养中语,恐未彻,只戒慎恐惧功夫,合内外都照管得到,便内外都自循理。」
此是伊川初年之说亦未可知,若明道之见自无此。伊川后来见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自不同矣。学者宜信其所信,而阙其所疑可也。且更看吾四勿总箴,便是合内外之道,省得支离了。
一友问:「察见天理,恐言于初学难为下手。」冲答曰:「夫子之设科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为学者立的耳,使人诚有志于此,而日加体认之功,便须有见;若其不能见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习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须责志;知为习心障蔽,亦只责志,即习心便消而天理见矣。」
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盖天地一而已矣,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有时见孺子入井、见饿殍、过宗朝、到墟墓、见君子,与夫夜气之息、平旦之气,不知不觉萌动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时志不立,习心蔽障,又忽不见了,此时节盖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时,自尔见前。唐人诗亦有理到处:「终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须要得其门,所谓门者,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门也,得此中门,不患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责志去习心是矣。先须要求此中门。
一友患天理难见,冲对曰:「须于心目之间求之。天理有何形影?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不容你增得他一毫、减得他一毫,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步不得、却一步亦不得。须是自家理会。」
看得尽好,不增不减、不轻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于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谓「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民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经哲问:「察见天理与顾諟天之明命、齐戒以神明其德合看,何如?」
天理二字,乃千圣千贤大头脑,汤之顾諟、易之神明,皆是此也。谓之明命、谓之德,皆是这个天理,如是则六经圣贤所言,皆不外此物,非但二句也。会得,便去涵养令有诸己。若徒校勘,亦非用力切要处。
周孚先论读书,徐最谓:「读书时,心如明镜,照之而已。」
孚先云:「此顺万事而无情也,谓不以己意著之也。窃恐读书时,还须身心俱到书上,方看得一段道理出来,若只如明镜照之而已,未免有悠悠不切、草草不精之弊。」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故吾于此务要人打通这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处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则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书册上,是以镜掩在物上,又安得虚明?又安得照?
孚先问:「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敬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勿助勿忘,是调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睹不闻,其丹也;戒慎恐惧,以火养丹也。勿助勿忘,所谓文武火候。然否?」
此段看得极好,须要知所谓其所不睹、其所不闻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谓真种子也,故其诗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试看吾儒真种子安在?寻得见时,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冲尝与谦之诸友论事有应不去、处不下,还只打转心上,充拓其良知。知足以及之,则事无难处者矣。仲木云:「事有应不去、处不下底,多牵带了私,不能致一。」
良知者何?天理是也,到见得天理,乃是良知,若不见得天理,只是空知,又安得良?这个天理之知,譬如一把火在心上,又如一面明镜在手上,随事随处,实时能照。故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待应不去、处不得,乃回头求良知也。其有如此者,即是功夫疏脱处。所以吾每每劝诸君终日终身体认天理也,天理即是德性之知。
吕子言:「吾辈今日只是讲著要行不是行,就是朱陆二公,亦只是如此。朱子能笃行,亦不及二程子已在路上走也。若要走,须在事上磨炼,如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言动不消说。」冲谓:「仲木平生言论多切实类此,甚有益于朋友。但谓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处,只怕吾辈功夫不熟,纔遇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却又逐物去了。」因言贵在知所先后。仲木以为然。
二说议论得,皆不可废,但欠合一耳。就知就行、就讲就行。讲者,求之以为行之地也。譬如行路,目视足行,便是知行并进,顷刻相离不得。路之中途便有多岐三叉处,不讲知之,即一步不能行;若不行,即不到得路岐三叉可疑处,又从何处讲得?故在家时讲岐路,恰似说梦也,即一言亦不可有矣。道通所谓贵在知所先后,却似分作两截看了。知行心事无有先后。至于言仲木说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又却逐物去,此则深中学者之病。夫子于夏礼、殷礼、周礼无不学,盖圣贤学以明此心,非以异此心也。其理会时,心不逐物去,即一举两得,此吾所谓皆不可废也。夫子斟酌四代礼乐,须是能理会高手也,否则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何从理会?
孟源论乾道坤道,冲谓:「儒者以乾知大始,为圣人之事;坤作成物,为贤人之事,非也。圣贤俱各有乾坤,但自圣人为德,在贤人为学耳。知始是知至知终之谓,成物是至之终之之谓,成物只是成得这个知,所以先生言『笃行是恒其知』也。阳明先生亦言『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可见是知行合一,要分一个分不得。」
分乾道、坤道,程明道先生说最好。非明道不能说,安得差分明?有圣人之学、贤人之学。中庸言:「诚者,天之道,不思不勉,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人之道,择善固执之者也。」又言:「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圣贤之学,终是同归。知大始者,都于念头上用功,惟颜子能之,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所以不远复、无祗悔。颜氏之子,其庶几乎!颜子只于几上用功,须是圣人胚胎,其余冉闵诸贤即在事上用功,则未免祗悔而后复矣。吾尝谓学者去颜子虽远,亦不可不知此一节最先手段兼行之,故曰:「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又曰:「笃行,恒其知也。」此合一功夫。
冲问:「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此恐是贤人之事。若圣人则率性而行,无俟于拟议也。」伯生云:「同只是一个拟议,但有生熟不同。」
拟议皆在心,即所谓体认天理也,而后言动者,言动由中出也,久则熟而变化,即圣人矣。圣人、贤人皆有功夫,但圣人聪明睿知足以照之,贤人则须体会乃通。生熟不同,盖得之矣。
徐最问:「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忠信以进德。』宜无往非诚也。而又曰:『修辞以立诚。』何与?」
修辞即是谨言,言,心声也,与心相通。而最易躁妄难禁者,莫过于言,故圣人每每于此致意焉。告颜子以「非礼勿言」,告司马牛以「仁者其言也讱」,张横渠亦云:「戏言生于思也。」故君子终日乾乾,虽无往非诚,而此尤为紧关。纔妄言时,心已不诚,纔有谨言之心,即是诚也,即是践履实地,故曰「居业」。不然,圣人何故如此谆谆欲人谨言?又不是要谨得言语来,令好看好听也。
冲尝与仲木、伯载言学,因指鸡母为喻,云:「鸡母抱卵时,全体精神都只在这几卵上,到得精神用足后,自化出许多鸡雏来。吾人于天地间,万事万化都只根源此心精神之运用何如耳。」吕、陆以为然。一友云:「说鸡母精神都在卵上,恐犹为两事也。」此又能辅冲言所不逮者。
鸡抱卵之譬,一切用功正要如此接续,许大文王只是缉熙敬止,鸡抱卵少间断,则这卵便毈了。然必这卵元有种子方可,若无种的卵将来抱,抱之虽勤亦毈了。学者须识种子,乃不枉了功夫。何谓种子?即吾此心中这一点生理,便是灵骨子也。今人动不动只说涵养,若不知此生理,徒涵养个甚物?释氏为不识此种子,故以理为障,要空、要灭,又焉得变化?人若不信圣可为,请看有种子鸡卵如何抱得成雏子,皮毛骨血形体全具,出壳来都是一团仁意,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精神在卵内,不在抱之者,或人之言亦不可废也。明道先生言:「学者须先识仁。」
舜臣尝问:「万殊上如何著功?」冲谓:「万殊是一本中天然自有之条理,如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叙天秩,不容人力安排计处,遇此亦只但体认天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而已。先儒只为于此等处,务要各各讲求,得个一定道理处他,所以反晦了道。今吾友只务涵养本源,致广大而尽精微,他日自会知得,亦自会处得,此意如何?」
儒者只管去讲万殊,如看棋谱,临时机变不同,如何下手?转觉支离,异于孔门了。所以吾尝于白沙先生墓铭曰:「有孔、孟而后又开一门。」虽其间有不可概论,然大段如此。蒋生却被旧见蔽障,要须勇猛脱去。所谓脱去凡近以游高明也。道通对得好,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何谓乎?且理随时,随时变易即道也,时又安得有定本?至于平日所讲,只可到大节上,如父坐子立、君尊臣卑,然古礼亦有子冠而见于母,母拜之,父祖尸亦有答拜子孙之礼,今则不然。古者臣拜于堂下,君辞之,乃升成拜,君亦有揖臣之礼,今则不然。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皆是随时,又何有定本?只是一个天理变动流行不居耳,如弹棋者,须看他那人动手如何,我纔动得手,只是随感而应也。
经哲问:「心性图曰:『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中立而和生,易之所谓圆神方知,虽以蓍卦言之,反求诸身,即吾心之本体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所谓此者,固不外乎此矣。窃尝谓:孔子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学易之功,即是洗心,若所谓观象玩辞,观变玩占,恐为大贤以下言之易,简不妙不如是也。
蓍卦是易理之形见者也,在卦在心,皆是一理,因卦以感通其理,理见而心邪秽去矣。此即所谓易简之学。观象玩辞,观变玩占,即学易以感通此心之理,与洗心退藏于密一事。大贤以下学易固如此,孔子韦编之绝,又何所事乎?不但学易,凡读书皆当如此。
学者功夫要见大,大者既立,而小者不能外矣。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若拘拘于末节,而于吾心大本全无所见,虽小节事事中虑而已,不谓之闻道矣。今之学者,多持此以律人,郡窃以为与其笃信谨守,而规模卑狭,不若见大,心泰而意思广远者之为优也。未知是否?
学者须先见大,所谓大者,天理是也。然大德若不踰闲,则小德出入便中道,大德敦化,则小德便川流,知崇礼卑,原是一事,盖理无大小,卑崇故也,不可偏著。虽然,又随人气质所用不同,若吾民止多用弘大崇高之意,不讲。吾意谓天理正要在此岐路上辩,辩了便可泰然行去,不至差毫厘而谬千里也。儒者在察天理,佛者反以天理为障。圣人之学,至大至公;释者之学,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辩之矣。昨潘稽勋、石武选亦尝问此,吾应之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在天地万物看,何等廓然大公,焉得一毫私意,凡私皆从一身上起念,圣人自无此,以自无意、必、固、我之私。若佛者务去六根六尘,根尘指耳、目、口、鼻等为言,然皆天之所以与我,不能无者,而务去之,即己之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犹强谓之无我耳,何等私小!」二子闻言即悟,叹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本未尝言到。
田叔禾问:「气也、理也、性也,一物而三其名者也,自其流行而言曰气,自其条绪而言曰理,自其人之所禀而言曰性,举其一而可以兼其二者也,是故盈天地[间皆]气也,即理也,孔子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是也。阴阳运而五行分焉,其间纯驳、清浊、厚薄之不齐,皆所以凝结乎万物者也。人之生也,得其气之中焉者,上也,得其偏胜焉者,次也,得其偏而与禽兽同之者,下也,斯三者,性之所以不齐也。是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者,阴阳不偏之谓也。其在凡民也,刚者吾知其偏于阳也,柔者吾知其偏于阴也,而阴阳偏胜之间,又有偏于木而慈、偏于火而燥、偏于土而滞、偏于金而厉、偏于水而荡,此智愚贤不肖之所以分也。是故中也者,气之常也;偏也者,气之变也。孟子曰:『人性善也。』语其常也,孔子曰:『性相近也。』语其变也,夫凡民之性既已非中,而形生神发之后,又有物欲之私以牿之,其害性也甚矣,孔子所谓『习相远』者是也。是故物欲之私非性也,形而有后者也。商纣之暴也,周幽之懦也,性之偏也,使其自孩提之时,即得圣人而教之,不习于形体之私而荡其心焉,其恶未必如是之甚也。惟其不知尧、舜之道也,是以声色货利之欲,群聚而诱之。夫以偏胜之性,而驰骛于形而后有之私,所以为天下大戮也。是故君子之养其性也,修其禀受之偏,而原于天者全矣;克其形体之私,而蔽于物者昭矣。斯二者皆所以求性之中也。」冲未有以对,请问。
天地间只是一个性,气即性也,性即理也,更无三者相对。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孟子曰:「形色,天性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中庸「鸢飞鱼跃」,皆是此意,舍气何处寻得道来?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盖气与道为体者也,得其中正即是性、即是理、即是道,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则非道矣。为人、为物、为君子、为小人,于此焉分。若君子之学,体认天理,得其中正,即性道矣,是为全归。其余且待他日自明,今且莫太分析,恐又反为心病也。
叔禾又曰:「或问人情得其理则平,断狱者所以求其理也。然必先有以正己之情,而后能平人之情,如尺之分寸不明,固不足以度物之长短矣。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以其好恶之情无弗正也。然则欲亲民者,不可不先明德矣,而先生每曰:『明德亲民之功,浑成一片。』又曰:『凡事皆学也。』使人以事为学,不犹以物之长短而定吾尺之分寸乎?子路使子羔以社稷人民为学,而夫子斥之,则学与事先后较然矣。将使为子羔者何如而后可?」愚应之曰:「夫谓明德亲民之功为一致者,非谓可以概施而无序也。盖谓明明德者,必于亲民乎见之,而亲民也者,乃所以明德也。然明德有浅深,而亲民有远近,是故以身对家而言,家则近矣;以之对国而言,国则远矣;以之对天下而言,天下则又远矣。君子之论学也,有曰『入则孝、出则弟』者,语乎其近者也;有曰『授之以政,使于四方』者,语乎其远者也,斯二者,皆亲民之事也,而其势固有远近,其功固有难易也。是故谓明德者必明然坐于一室之中,存心养性数十年,而后推以亲民,固不可;谓使少年质美之人不涉世故,而一旦置之民社之上,求其亲民,亦不可。为子羔者,使之修于家、群于学校,其识见精明,操守坚定,而后授之以政,斯裕如矣。是于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也。」
非以物之长短定吾尺之分寸也,乃以吾尺之尺寸定物之长短也。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此便是本体。人心即是尺,以不明,故失其分寸耳,若顷刻心存时,则顷刻便中正,而顷刻分寸便明白。君是刑官,请以刑言。如问刑者,不问其人之富贵贫贱,而惟吾心之公是公非察之,则心何有不中正?何曲直不能断?更不须问人讨尺寸也。若以人之富贵而避嫌,或其贪利贿,则此避嫌贪利之心便不中正了,便差了分寸,岂不是心事一致?吾契所谓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者,是矣。然亲民固家国天下远近,然亲之者,此心耳。故大学齐家章曰辟、曰好恶,于治国章曰心诚求之、曰仁、曰让、曰贪戾、曰恕、曰暴,于平天下章亦曰孝弟慈、曰絜矩、曰好恶、曰辟、曰忠信、曰仁、曰义,无非心上管摄了,岂不是一致?其孔子不许子羔者,盖其少年初学,力未足以胜之,又季氏家臣,皆颜、闵诸人所不屑也。
或问:「学贵煎销习心,心之习也,岂其固有之污与?」曰:「非固有也,形而后有者也,外铄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诈也,心之习于风气者也。处富而鄙吝,与处约而好侈靡者,心之习于居养者也。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煎销也者,炼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污于铅者、有污于铜者、有污于粪土之侵蚀者,非炼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炼而后精,心必百炼而后明。」
此说得之。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不是将本体来换了习心,本体元自在,习心一蔽之,故若不见耳。不然,见赤子入井,便如何蹦发出来?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炉锤乃得炼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七情未闻所谓怨也,其哀之属与?然周公东征,赤舄几几;孔子厄于陈、蔡也,弦歌不辍,圣人何有于怨哉?然小旻,君臣怨也;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君子以为善怨。然则怨亦圣人所不禁与?愚以为处人伦之变,而亲亲之义不可解于其心者,怨之可也,冀其感悟之也,如宜臼五子是也。若夫横逆之来而自反无缺焉,则亦顺受之而已,何以怨为?如孔子之于陈、蔡是也。独不识周公之困于流言也,亦可为小旻之怨以感动成王否?小弁之怨,亦果合于中庸否?
怨固哀之属,周公居东,为鸱鸮之诗以贻成王,分明亦是怨,与小弁、五子之歌一般,但要知圣人之喜、怒、哀、乐、怨、恶者,当先识取圣人之心。圣人心如明镜,物来妍媸自照,依旧此镜,镜何与焉?事物之来,喜、怒、哀、乐,圣人自顺应,依旧此心,圣人之心何与焉?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忧喜以象,舜无所与,忧时不改其乐,乐时不改其忧,此乃是忧乐并行而不悖也,以此涵养,何等洒落!
迎哀诏之体,愚谓百官当常服郊迎,至开读之后而后始易素服,次日乃具斩衰。盖其始之迎也,臣子有不忍死其君母之心,必闻诏而后凶问乃的也。今之迎也,既已缟其衣矣,而复服玄冠束带,其制何居?若以为既知其崩也,则当匍匐而往从之,不当复乘骑以前导也;犹以为朝讣之未及也,则又不当为非凶非吉之服以迓之也。
孔子从周,恶生今反古,亦圣人天理流行不执滞处。在家之礼则可自裁,若朝廷之礼存乎时制,素服玄冠束带郊迎,开读乃制服,此朝廷旧仪注也。又北礼部咨,开次日乃成服,经题准事例,又安得易?又皇后丧分明有报,但来依诏耳。故为此服者,及将变而未即变之渐也,与人家亲死第四日乃成服,不忍死亲之义不同。其乘骑前导者,为诏?为尊也,其易服习仪拜冬,皆尊尊之义。
先生曰:「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任理则公,任气则私。」愚谓理气皆道也,自其会通者而言谓之理,自其浑沦者而言谓之气,气则其虚,而理则其实也。圣人任理,故万物皆备于身;老氏任气,则虽四体犹以为赘,故其言曰:「圣人虚其 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是使天下蠢蠢然相率为犬豕麋鹿而后可也。
理气皆道,即气是道,孟子形色天性也,此无疑矣,然与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之说不同。老氏只炼精化气,专以调这些气为主,圣人则以气之得中正是理,全不相乾。会通浑沦之说,亦是就圣人所论理气上说如此。理气不分浑沦与会通,更须体认。巳上六条答田叔禾问。
勖问:「直内方外,或谓内直而外自方。愚尝体验,内直时亦间有之,但事至物来,亦须量度而后得宜,似乎方外处也须著力,如何?」
圣人之学,体用一原,心事合一,岂容有内外之间?贤见得是。
或问:「理义之悦我心。」冲答曰:「先生已改『在物为理』一句为『在心为理』,但人心有感处,便是事,亦便是物。凡遇感,合下有一条理以处之,就吾心条理而言,谓之理;就条理以处事物而言,谓之义,一感一应之间,而理义形焉,皆在我心而不在物也。若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则不习无不利,何悦如之。是否?」
在心为理,处物为义,体用之谓也。若如道通所云:「有感为事为物,有条理以处之即是义也。」如此当时更不须说理字。以理义并言,便有体用,理乃是浑然一点至公的心,义便是粲然一点制宜的心,只是一心,但有体用耳。
源问:「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只体认功夫看到无我处便见得。夫子格物释所谓至其理,与教学者察见天理,始谓是与?若然,则所以恒是功者,更有何道?」
非谓看到无我处,纔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及见得天地万物一体,纔能无我也。人所以有我者,只在一己躯壳上起念,若见一体之义,又何有我乎?如体认,便是至其理。至者,造诣之谓也,若常常如此,存存不息,便是恒之之功,更无别道。
冲谓:「未发之中,唯圣人可说得,若是圣人而下,都是致和的功夫。然所谓和者,不戾于中之谓,乃是就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时,虽并谓之致中和,亦可也。然否?」
道通所谓「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一句,与「中立而和生」,皆是,其余未精。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极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发之中为圣人分上,致和功夫为圣人而下学者分上,则又欠明了。所不睹不闻,即未发之中也,道之体也,学者须先察识此体而戒慎恐惧以养之,所谓养其中也。中立而和生焉,若谓自然而中,则惟圣可能也。若功夫则正是学者本源紧要处,动以养其静。道通徒见戒慎恐惧字,以为致和耳。
冲问:「天地位、万物育,鄙见以谓此正致中和之极功,恐不可以效言也。天地位处有裁成辅相意,万物育处有左右民与使物各安其生意,谓自我位之、育之也,如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皆是舜禹致中和功夫所到处。如何?」
看书须看文势,不可溺于旧见,及先立己意,迁文势以就之,便不是。若如道通之说,则位育二字,当在天地万物之上矣。如大学物格而后知至,及天下平,若如旧说,格了物乃诚意,则当云:「格物而后至知,至知而后诚意,诚意而后正心,正心而后修身,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治国,治国而后平天下。」而「格至诚正修齐治平」八字,当在「物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上,而必不在「物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下矣。其所谓裁成辅相,左右民,使物各安其生,乃致中和之功用,即篇首所谓修道之教,即篇中所言礼乐政教经纶,立本知化,尽人物之性等事也。予中庸测难极明白,但人先入之言生于心,故不肯虚以理会之耳。若见得真切,作功用、作效亦无不可。
源与道通论克己,道通云:「克己功夫大略有三节,上一节只是立主宰。主宰恒立,己安从生?此是颜子功夫。中一节是纔觉有己,即便克去,但克时亦只是提省得主宰,观颜子知有不善未尝复行,与三月不违仁,恐亦有时落此。若下一节则是己已涉事,悔而后复,颜子则无此矣。今有志于学颜者,三节功夫皆不可不知,但须审己力量,勉勉循循,做得去便好。虽然,三节总以立主宰为本,功夫疏密不同,即便有此三等。」是否?
知崇而礼卑须兼用。吾尝云:「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须是兼用此克己三节,上二事皆颜子事,后一节即易所戒「无祗悔」,悔则力有不能克矣,频悔频复,必至迷复,亦易之所戒也。
勖问:「心事合一,有事时敬义兼尽,无事时如何合一用功?」冲对:「吕泾野每见予说无念无事,便谓立论太高,冲因熟验来学者,果说不得无念无事,只如人具四体,便有四体之事。颜子虽只在念头上用功,然亦须要照管得四体方是,故夫子告之曰:『非礼勿视、听、言、动。』这四体之事,岂可一时不管摄也?大学意、心、身、家、国、天下,总纽都只在此心,况不时绵续相感,岂可一时不体贴?若说无事,除是用功则可耳。」勖云:「然则戒慎恐惧之心,焉可须臾而离?」冲曰:「然。」是否?
说得皆是,难得见到如此,便不落空了。人于日用,无非事者,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不分动静。
周桐问:「二程之学,得之濂溪,故其言曰:『自见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既而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后来造诣精纯,虽由乎己,然开发之功,不可诬也。伊川顾谓得不传之绪于遗经,何与?况图说谓「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通书「一为要」,其言至精切矣,岂二书犹有未尽,必待求诸六经,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耶?」
明道云:「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可见其学本于濂溪,而「天理」乃其自得者,然不可谓无所传矣。伊川谓:「吾之学与家兄同,后之人求家兄之学者,求之我可也。」吾一向不敢许其同,今观其不信濂溪,则与明道不同处,亦可见矣。
桐又问:「事上磨炼,惟涉利害难处者,虽不轻易放过,终是欠快利,不得洒然,其病安在?」冲答曰:「看得利害尚重在,故此心做主不起也,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何等洒然!」
涉利害难处事,欠快不洒然者,只欠体认天理,功夫欠熟耳。看得利害重,只是天理轻耳。所谓志士勇士,果安在乎?所志何事?勇者何为?必有所见,又不成只血气之勇能尔也。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八
新泉问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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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有认思虑宁静时为天理、为无我、为天地万物一体、为鸢飞鱼跃、为活泼泼地,自以为洒然者,因言遇动辄不同,何也?冲应之曰:「譬之行舟。君这个舟,风恬浪静时,或将就行得;若遇狂风送浪,便去不得也。要去,须得柁柄在手,故学莫先于立主宰,若无主宰,便能胸中无他闲思杂想,亦只讨得个清虚一大气象,安得为天理?安可便说鸢飞鱼跃?程明道先生尝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与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昔聪明如文公,直到晚年纔认得明道此意,未知道必有事焉是何事?」
天理亦不难见,亦不易见,要须切己实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功夫,乃可真见都是鸢飞鱼跃,不然,亦只是说也。
冲窃谓:「初学之士,还须令静坐息思虑,渐教以立志,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及渐令事上磨炼。冲尝历历以此接利人,多见其益。动静固宜合一用功,但静中为力较易,盖人资质不同,及其功用纯杂亦异,须是因才成就,随时点化,不可拘执一方也。然虽千方百计,总是引归天理上来,此则不可易。正犹母鸡抱卵,须是我底精神合并他底精神一例□方得。如何?」
静坐,程门有此传授,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乾?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物、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孔门之教,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黄门毛式之云:「此是随处体认天理。」甚看得好。无事时不得不居处恭,即是静坐也;执事与人时,如何只要静坐?使此教大行,则天下皆静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何等自然!
曾檀问:「『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其文言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孔子盖并言之,而程子释之,谓:『主一之谓敬,但存此涵养,久之,自然天理明。』则是所习惟敬,而义举之矣,又何必云『敬义夹持』?愿闻其所以习者。」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两句,只是一段功夫,在心为敬,应事为义,合内外之道也。当敬直时,义涵于敬;当义方时,敬行乎义,原非二物。后面「敬义立而德不孤」,「立」字即敬义合一也,「夹持」,义亦如此,非谓惟习敬而义举之也。习只便是如此,持养即随处体认天理。
檀又问:「论道体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然而又有曰『卓尔』、曰『跃如』,至如川上之逝、鸢鱼之飞跃,则又似显然指言天理之体,不但参前倚衡而已,而曰『无』、曰『不见闻』,何与?」
虽鸢鱼川上,其理何曾睹闻?不可睹闻,无声无臭者,道之体也,所谓形而上者也;鸢鱼川上者,道之用,流行可见,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也。合而睹之,自可见矣。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不过心目之间若有见耳,非真有形状可见也。
王奉问:「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灵,物得一以凝,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未识彼之所谓一者,与吾儒之所谓一,同与?异与?」
此千里之谬,老子所谓一者,气也;圣人所谓一者,理也。
日昨孚先以长至在迩,作饭会。席间因讲复其见天地之心,冲谓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谓天地之心,不待复而后见也。圣人见人多迷而不复,恐其灭绝天理,不得已又就其复处指点出来,欲令人便循著扩充将去也。吾辈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复,只怕无端又生出别念来耳。故颜子『克己』,只是不容他躯壳上起念。」诸友以为然,如何?
冬至一阳初动,所谓来复时也。天地之心,何时不在?特于动复时见耳。人心一念萌动,即是初心,无有不善,如孟子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便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处亦是初心复时也。人之良心何尝不在?特于初动时见耳,若到纳交要誉恶其声时,便不是本来初心了,故孟子欲人就于初动处扩充涵养,以保四海。若识得此一点初心、真心便是天理,由此平平坦坦持养将去可也。若夫「不消言复」一语,恐未是初学者事,虽颜子亦未如此道。颜子犹不远复,毋高论,要力行实地有益耳。
潘稽勋讲:「天理须在体认上求见,舍体认何由得见天理也?」冲对曰:「然。天理固亦常常发见,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见,所以要体认,纔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体认是反躬而复也。天地之心即我之心,生生不已,更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此便是无我,便见与天地万物共是一体,何等广大高明!认得这个意思常□□,而乾乾不息以存之,这纔是把柄在手,所谓其几□□□□ ,到那时恰所谓『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也』。
宇宙内内事千变万化,总根源于此,其妙殆有不可言者,然只是一个熟。如何?」
此节所问所答皆是,然要用功实见得方有益。中间云「纔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是体认功夫犹更直截。其后云云,待见天理后便见得亲切也。
陈子才问:「先生常言见得天理,方见得人欲,如何?」冲谓:「纔体认便见得天理,亦便见得人欲。盖体认是天理萌动,人心得主宰时也,有主宰便见人欲。文王缉熙,只体认不已,便接续光明去,便容不得一毫人欲,此便是敬止,从此到至善只一条直路。因窃自叹曰:『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面,还只不肯走,病果安在耶?』愿赐鞭策。」
文王缉熙敬止,便是止至善、便是体认天理功夫。若见得时,李延平所谓一毫私意亦退听也,岂不便见得人欲乎?若人之酒醒,便知是醉也;若谓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面,如何不肯走?或是未曾上路也,又何迟回顾虑?无乃见之未明,或有病根,如忧贫之类在内为累故耶?若欲见之明、行之果,须是将习心打破两层三层,乃可向往也。
一友语经哲曰:「须无事时敬以直内,遇有事方能义以方外。」经哲曰:「恐分不得有事、无事。圣人心事,内直则外自方,学者恐义以方外时,亦是做敬以直内功夫,与修辞立诚,亦是做忠信进德功夫,纔见得心事合一。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训,尽此二句之意更见打透明白。」不知是否?
「随处体认天理」兼此二句包了,便是合内外之道。敬以包乎义,义以存乎敬,分明不是两事。先儒未尝说破,予一向合看。如此见得遗书中谓『释氏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无有』为决非程子语也。吾子看到此,难得!
经哲向问戒惧慎独养中之说。先生批教曰:『戒惧慎独,情也,就动上用力。』哲觉定性书云:『人能于其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又有怒发之时,不觉为气所动,此心一觉,即制遏之,使心平气和,不至过甚,亦是中否?」
亦是如此,但中即是天理,察见此天理,则易之惩忿窒欲,颜子不迁怒贰过,孔子不怨天尤人,与戒谨恐惧,不过都是存养此中耳。
一友问:「明道先生言:『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今见朋友中开口便说天理,某却疑先生教人要察见天理者,亦是人自家体贴乎此耳,非谓必欲人图写个天理与人看也,如何?」冲对曰:「诚然!诚然!天理何尝有定形?只是个未发之中,中亦何尝有定体?人但常以心求中正为主意,随时随事体认斟酌,调习此心,常合于中正,此便是随处皆天理也。康诰所谓『作稽中德』,亦是如此。求也自求,见也自见,得也自得,他人不能与其力。便自见得,亦不能图写与人看。虽然,说功夫处却不能瞒得人也。」未知是否?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功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所云:「心求中正,便是天理。」良是,然亦须达得天理乃可。中正而不达天理者有之矣,释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也,何曾达得天理?
若愚问:「夫子之道,本心性而贯天人者矣。然有知慕此道者,其知可谓良知乎?有知慕之而弗为之者,果力之不足?抑志之不立乎?若愚盖知慕而弗能为之者,幸夫子鞭其驽、指其要而进之。」
道本心性贯天人,原不是二事,吾子看得亦好。知慕之者何所逼而然?乃秉彝好德之心,不可谓非良知,然知之未真,故弗能为,非力之弗足也。若全身精神命脉皆在于是,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见岂有不真?力岂有不足?岂有弗能为之理哉!
若愚尝思读书法矣,心不在书,虽蚤夜研穷,恐无自得之益。心专在书,则心滞于一,难免玩物之失,不知如之何其可也?朱子曰:「读书须是虚心切己。」不知心何由虚?己何由切?幸夫子发明之。
所问读书之法,心不在则无自得,心在则滞于一,此足见体认之功,乃切问也。盖人心之于事物,其病有二:只是一忘一助而已。惟读书时,无在而无不在,即是勿忘勿助之间,便须自得。自得者,得自我也,非得于书也。因书以警发耳。文公所云「切己虚心」,亦正如此。切己者,恐不虚心;虚心者,又恐不切己,惟中间是正当处。凡应事接物,亦复如是。
若愚家食时闻夫子道,惟恐其举业相妨也。既得观二业合一之论,与闻根本枝叶之说,心始释然知其无所妨,而所资者益深矣。然其所以培根本者,厥功何始?
此是今世第一个关,若打得透时,事事皆透,诚是高手也。为而不溺,乃是高手;为而不知反本,固溺志,若只不为,谁不能之?君欲培其根本,须是就习读时体认天理,天理日长,则资之深,而二业同长矣。
若愚问:「中庸尊德性、道问学一章,朱子以存心致知言之,而未及力行者,厥义维何?」
后世儒者就行字别了,皆以施为班布者为行,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间耳。自一念之存存,以至于事为之施布,皆行也,且事为施布岂非一念为之乎?所谓存心即行也。
若愚问:「伏羲、文王、周公作易,未言太极,而孔子言之;孔子未言无极,而周子言之。所以言与不言者,何也?」
古今往来之宙,上下四方之宇,只是一个天理,即易也。若体认得,则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是这个,注脚皆是剩语。言不能加,不言不能减,故也。
若愚问:「天理,心之主也;人欲,心之贼也。一心之微,众欲交攻,日侵月蚀,贼渐内据,主反退听,旦昼所为,时或发见,殆亦杯水于舆薪之火耳,如弗胜何?今欲反其故,复其真,主者主之,贼者贼之,如之何其用力也?」
这个天理真主未尝忘,特为贼所蔽惑耳,观其时或发见可知矣。体认天理,则真主常在,而贼自退听,不是外边旋寻讨主入室来,又不是逐出贼,使主可复也。只顷刻一念正,即主翁便惺,便不为贼惑耳。二者常相为消长。
若愚问:「见色而喜,见利而趋,人之迷也,滔滔天下矣。见斯道而弗之求者,岂天理反不如人欲之易动人念耶?」
人只为不见理,从躯壳上起念,便血气用事,故如是。非好恶之真性然也。
简静夜默坐澄心内观,求吾所谓天理者,惟见气机之运,生生不息而已。天理非有一物,诚如明训,但颜孟所谓「卓尔」、所谓「跃如」,毕竟何如?不识循此求之,久当有见,将别有一段微妙功夫,而非浅浅者所能及也。敢问?
更无别微妙功夫,只是心存时,得其中正时,勿忘勿助时,便自见得卓尔跃如。皆曰「如」,非真有物也。所谓气机之运,恐未是天理,天理何形?只廓然大公便是。善自体认。
简曾、祖父皆次子,而嗣宗者多弗克祀。简祀曾与祖而附其兄,则既已而不敢矣,但吾伯于亲为近,而其子尤不肖且贫,简欲祭则僣;欲祔则逆;欲舍置之,则行且废祀。然则若何使心安而礼从也?敢请。
礼:支子不祭。又支子为大夫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宗子乃祖父正体,为父祖后,故得祭,祭则飨也;支子非正体,不为父祖后,故祭则不但僣而已,恐神亦不飨也,故神不飨非类,亦如此。礼:敬宗所以尊祖。故于宗子正欲培植,立祖父祠,每祭使宗子行之。若牲品物,宗子贫不能备者,支子为大夫,备之,至于祭服,亦须为[之]制,遇行礼时,则服之可也。宗子之祢,亦该入祖祠,支子之父则不得入,别立祠可也。
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之所以立也。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用之所以行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学者从事于勿助勿忘之间,而有得夫无声无臭之旨,则日用应酬,莫非此中发用流行之妙,不啻执规矩以为方圆,盖曲当也。然尧、舜允执之中,孟子无权之中,似就事物上说,故后世有求中于外者。不知危微精一,皆心上功夫,而权之一字,又人心斟酌运量之妙,以中乎不中者,则既已反其本矣。舍此不讲,而徒于事物上每每寻个恰好底道理,虽其行之无过不及,而固已入于义外之说,恐终亦不免于执一而已矣。臆见如此,未知何如?
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乃心事合一。允执云者,吻合于心,与心为一,非执之于外也;所谓权者,亦心也,廉伯所云「斟酌运量之本」是也。若徒于事物上寻个恰好道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何有不可?若平时无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纔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正在于此。
简一日与周用宾论祭义,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用牲,何也?岂真所谓万物之蠹也乎?」用宾不答,之曰:「血食也。」又曰:「此等处须于二十年后当自得之,某亦求之二十年始得。」简惑焉。
天地春生秋杀,圣人仁育义正,皆是天理流行,阙一不得。好生者,仁也;用之以供宾祭者,义也;取之以时,用之以节,而远庖者,义所以存其仁也。若复不用牲,则梁武帝以面为牺牲者,果得尽仁义之道乎?好生者,天地之心,然天地之性,人为贵,仁之中有义存焉。释氏不杀牲,然不能不食五谷,五谷亦生也,岂为能充其类也乎?[仙]人谭景升论杀生云:「吾疑自古无君子。」误矣。
敢问中庸「不睹不闻」,与诗[「无声无臭」]之旨,何以[异]?天理本无形声可以[议拟],但只恁地看,恐堕于无,若□无中想出一个不睹不闻景象,则亦滞于有矣。无[即]佛氏之所谓空,有即其所谓相也,二者皆非也。然则不无而无,不有而有,其心之本体乎!其在勿助勿忘之间乎!
此事正要理会,廉伯能以疑问,知是善理会矣。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如旧说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却堕于虚无而不自知矣。然于不睹不闻而必曰「其所」,是有实体也;于无声无臭而必曰「上天之载」,是有实事也;何堕于无?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不落有无者也。须于勿忘勿助之间见之,要善体认。吾于中庸测难已说破,惟诸君于心得中正时识取,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奉谓:「孟子所谓『持其志,毋暴其气』者,亦无本末之分,不过欲人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耳,使知合观并用之功也。公孙丑疑而问者,未达乎此而已矣。」
志气不是两物,志即气之精灵处。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故持志即无暴气,都一齐管摄。如志欲手持则持,志欲足行则行,岂不内外一致?存中应外固是,制外之心,非由中乎?不必分内外。
奉自领先生随处体认天理教泽,反而思之,即尧、舜、禹所谓「执中」,汤、武所谓「建中」、「建极」,孔子所谓「一贯」,周子所谓「知几」,程子所谓「主敬」,须是无分动静、无间内外、无愧隐显、无易常变,然后谓之随处体认天理。未识可如此致力否?
随处体认天理,是圣学大头脑,千圣千贤同此一个头脑,尧、舜、禹、汤、文、武、孔子、周、程,千言万语,无非这个物,岂有别物?同是这个中路,岂有别路?论语终食之间,造次颠沛必于是而不违;中庸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乎不行。动静内外、隐显常变,无不是随处体认之功,尽之矣。
清问:「上蔡十年功夫,只是去一矜字,夫所谓矜者,如好高好名,不肯服善,好使客气皆是,此是今世痼疾。然欲去此,清意谓无过虚己,己虚则自然天理发见,胸中洒落,病根可除。上蔡但云:『按伏得这罪过,方有向进处。』愚恐功夫茫茫荡荡,无所著落,病根隐伏,有时举发矣。请问何如?」
若要去矜,除是体认天理,久则可夺旧习。介卿所谓「虚己则自然天理发见,胸中洒落,病根可除」,此数言最好,见到此,不易得也。盖勿忘勿助,乃是虚己,天理自见,何用想象?见得时,矜复何有?此盛则彼衰,病根不期去而自去矣。上蔡乃欲事事而习之,宜其十年不能去一矜字也。
昨论尧、舜至圣,故授受止于「允执厥中」一言,禹次一等,故益之三言,以示功夫,与颜子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勿失之意相同。伊川谓:「精一所以致之,执中所以行之。」则见精一与执中分为两途矣。夫万世传心之学,不过此十六字,禹次二圣,即有三言之赘,下禹数十辈者,不知又将何如?
所谓中、所谓善,不过只是天理,前乎千百世之既往,后乎千百世之将来,其间千圣万贤,千言万语虽不同,同归天理二字耳,更复何加?精一是执功夫,皆兼体用心事言。
清问:「昨者坐中一友言夜睡不著,先生谓其未曾体认天理,故睡不著。清因举蔡季通『先睡心、后睡眼』,文公以为古今未发之妙言之,先生不以为然,岂以其岐心目为二理耶?」
吾意不以为然者,非以岐心目为二理也,只先著一个睡字,便是安排,事事亦复如是。所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便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无事便自睡得著,何意何必!
清问:「宋哲宗锐志于学,一日于轩前折柳,程子谏以方春不可无故摧折。哲宗不平,掷之于地。司马公谓使人主不肯亲近儒生,正为如此。夫从容讽谏,固足以转移君心,而有犯勿欺寔君子事君之道。若司马公之言是,则于其君折柳之时,果将何以为谏?」
君子事君,固当随事谏正,然使明道言之,必圆转和平,自能入人,足以感动人主之心,此事系乎德盛所致,不可强为。
清问:「昨在公所,与僚友笑谈间,因出一谑语,回顾群吏,赧然有惭色。适潘叔愚至,清语之故,叔愚谓:『此即是天理发见,此即是良知良能,由此用功夫去,终身将无谑语也。』清谓修于显者易,谨于独者难。君子修身,虽无隐显之间,然处幽独而谑语知愧,则功夫斯进矣,不识何如?」
介卿能知过不欺,叔愚能推类辅仁,两得之矣,且戏言生于思也,思常无邪,何间隐显?何有谑浪?
孟源问:「向在嘉会所,曾与朋友论『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源谓此三语者,盖言心即事、心即物、心即理也。子思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言诚即物也;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是言我一物也,是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学者识此意,即无分彼此、内外、动静,一以贯之诚是也。苟未能然,必常因其所发而加困勉之功,必格物、必穷理,即功夫始有实地也。又所谓物,非若后儒漫指天下之物之谓也;源所谓理,非若后儒所云在物为理之谓也。要皆本于吾心,如吾心发一念事亲,即亲为一物;发一念事君,即君为一物也。必尽吾心以孝其亲,尽吾心以忠其君,是所谓得其理矣。使吾心容有未尽,是君亲之物未格而忠孝之亏矣。以此例之,万事万物,莫不皆然。窃意子思、孟子所谓,乃诚者之事,源所谓『发处用功』,乃诚之者之事。但功夫有生熟,固造诣有安勉耳,则亦不害其为体用一原、内外一道也。未知当否?」
所言「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又云「心即事、心即物、心即理」,似欠明。又云「一念事亲事君即为物,非若后儒指天下之物为物」,则又似以万物在心之外,是心外有物矣。不若大其心,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则夫一念之发,以至天下之物,无不在内。而以其浑沦,则理在天地万物;以其散殊,则理在事亲君之间,即心而事物在,即事而理在,乃为完全也。如是体认,不亦可乎!诚者、诚之者无不同条共贯,有生熟、无彼此。
冲窃谓「予欲无言」,与「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意同,皆是圣人用功,纯亦不已处,此惟颜子识之,而子贡之徒不能与也。旧注二章俱看得浅了,是否?
「予欲无言」与「默而识之」,圣人自学教人,无不皆然,非徒设言以发门弟之问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正是此学,故程明道先生云:「惟颜子便默识。」君知得如此,便须加默识功夫,自受用便须省得言语,先正传注不必议其浅深也。
冲问:「知言养气是一套事也,集义以养气,似忠信进德之事,知言则有修辞立诚之意焉,但知言兼人己,是否?」
不必将易二句来体贴,立言各有端绪。知言养气是孟子之学紧要处,程子曰:「知言即是知道。」最好。由是言之,「知言」是知所有,「养气」是养所有;「知言」非谓能观人,能观人是成德之事,「知言」是为学之事。「知言」者,因人之言而警发吾之心,故因诐淫邪遁之辞,而知其必有以蔽陷离穷乎我心也,是所谓警发吾心之良知,即知道矣,非知所有乎?由是而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是养其志气,非养所有乎?知兼人己一语得之。
毛式之日来功夫尽切身,冲家居全得此友往来商确耳,但渠铢较寸量念头尚未肯放下,多病精神不足,可惜也。愿先生疗以一言,渠若见得完全,却会守得牢固。
毛君素笃信吾学,随处体认天理,此吾之中和汤也,服得时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听;常常服之,则百病不生,而满身气体中和矣,何待手劳脚攘,铢较寸量乎?此心天理譬之衡尺,衡尺不动而铢铢寸寸自分自付,而衡尺不与焉,舜之所以无为而天下治者,此也。此剂中和汤,自尧、舜以来治病皆同。天理人心不在事,心兼乎事也。
朱鹏问:「道通云:『随处体认天理,即孔门博约一贯之义者。』然则博学于文、约之以礼须合作一句看始明。请示。」
随处体认天理,与博约一贯同,皆本于精一执中之传。博文约礼还是二句,然只一段,功夫一齐并用,岂不是同一体认天理!
鹏又问:「天理体认得亲切,涵养得熟后,则富贵贫贱、出处去就,与夫日用一切应酬,便能顺应故也,不识涵养未熟时如何?」
天理是圣贤真种子,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虽有良种子亦无用,故体之为贤,熟之为大贤,熟之化之为圣人。夫人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学者虽涵养未熟,然顷刻体之,则顷刻便能顺应;若顷刻体认之功间断,即顷刻便倒行逆施。
先生尝言:「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亦便是天理。」冲窃以为是非之心,其在人也,虽私欲亦蒙蔽他不得。譬诸做强盗人,若说他是强盗,他便是怒;又如做官人要钱的,渠亦怕人知觉,及见人称「某官何等清廉」,渠亦知敬而自愧,可见他本心自是明白,虽其贪利之心亦蔽他不得,此正是他天理之心未尝泯灭处。学者能常常体察乎此,依著自己是非之心知得真切处,存养扩充将去,此便是致良知,亦便是随处体认天理也。然有谓先生不欲学者之言良知,岂虑其体察未到,将误认于理欲之间,遂以为真知也耶?
如此看得好!吾于大学小人闲居章测难备言此意。小人至为不善,见君子即知掩不善,又知著其善,又知自愧怍,人视己如见肺肝。又如贼盗至为不道,使其乍见孺子将入井,即有怵惕恻隐之心,岂不是良知?良知二字自孟子发之,岂不欲学者言之?但学者往往徒以为言,又言得别了,皆说心知是非皆良知,知得是便行到底,知得非便去到底,如此是致,恐师心自用,还须学问思辩笃行,乃为善致。昨见邹主客记中说得好。
葛洞问:「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今日这个头脑学问讲得停当时,须是夫妇间磨炼得过,纔是著实功夫,纔可说到天德王道,不然恐只是伪也。」
如此体察最好,然必须实认功夫,即无往而非天理矣,不可徒作话说也。
冲尝见学者多言:「圣贤言语句句是疗病之药,须是博览牢记在心,遇一病发,即疗以药。」冲戏谓之曰:「安能得此宽大肚子,盛受此许多药柤。」或曰:「然则学于古训,非与?」冲曰:「乌乎非也!圣贤之言,诚疗病药石也;随服随疗,病去则已;若服过多,则反耗元气,君必欲多带药物以防病发,则请增以一方。晦翁曰:『知得如此是病,便不如此是药。』此方可以疗万病矣。」此意如何?
今时学者多是此见解,殊不知如此欲以疗病,乃反添一病也,纵有如许大肚载药柤,又反是一大病也。学于古训,古训岂可不学?但古人学与今人别。学者,觉也,古训者,圣人之心也。学之所以觉我之心也,我之心即圣人之心,觉了便不须留心,最是用药之气,以疗吾之元气而不用柤也。若元气好时,中和之药亦不妨多,心在则古训之学亦不妨多,子不闻「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乎?
葛洞尝问:「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何谓也?」冲答曰:「君子以畜德为本,而前言往行,皆培壅灌溉之资,兼有扶植防护之意,亦犹病愈则已之说也。昔人有读书不求记与不求甚解者,此最得读书之法,须知不求记与不求甚解之时,有何作用始得。」洞又问:「所谓作用者何意?」冲只令渠自悟。何如?
德者,我之德性也,非得之于前言往行也;因前言往行以开发乎我、培灌乎我,如种树然,必根于心乃可。故吾尝谓:「根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者,正谓如此。识者,知识也,入乎耳、感乎心也。若读为去声,则是识记也,则是后世记诵之学也,何关于德?
冲尝谓:「学者尚论古人,偶觉古人心事有未安处,切不可辄生议论,虽于今之贤者亦然。不惟失忠厚之道,即此便不是学问,就是朋友中亦不可轻指其失,恐其心自有所安处,正与我所见不同也。或云讲论,或学问,则不在此例。二说俱当否?」
正是如此立心。
王盘问:「地步除却颜子已在几上做著了,吾人惟有一念觉处。间断时,纔知得不是,便向志上打发起来,就求实落存去,以为常惺惺法,不知是否?又明道先生谓:『觉悟便是惺』,先生诗谓『一念正时便是惺』,亦即谓此处否与?」
此意已尽,然必须见参前倚衡,乃是觉,存习之久,便可到颜子几上功夫。
盘又问:「圣人之无言,正默契乎道也,若颜子之如愚,明道之如泥塑人,其亦必有事焉也乎?」
孔、颜、明道无言、如愚、如泥塑人,正须必有事焉乃可也。吾子初学见得如此,便好用功以有诸己,不然只是意见说话也。
先生言:「知仁勇三者,俱不可无。」盘意须是此志一立起,自然一念愤发处便是勇,亲切处便是知,延引去生生不已,即是天理,即是本体,所谓仁也。说仁便知勇都该载,只要好生体认得,许多昏杂意念,都可自无,却还由这个志鞭策出来,纔能如此做得,所以今日之学惟患不立志。是否?三者皆天理也,只是一事,知是精察以知此,仁是纯心以存此,勇是果确而不息乎此。学者只体认天理,三者皆在其中,昏杂意念自不生,不须头绪多般想象,即是昏杂了也。
冲窃疑人主之学,只是「正心诚意」四个字,正在此著功尽不妨。圣人天聪明之尽,只是尽得这四字。人主大患,凡在作聪明,但尽得正心诚意功夫来,自然聪明睿智足以有临,身与家国天下之事,无微不烛,更容不得分一毫精神别处用也。舜无为而治,恐亦是如此。
独说正心诚意,遗了身家国天下事,所以不得完全。还是意心身家国天下,都在格物至其理上作一段工夫用,则心不落于空虚,而事不流于用智,都是一团天理,自然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所谓一了百了也。
冲窃以人主之职只是论相,宰相之职惟辅君正心诚意,与旁求俊乂、布列庶位二者而已,但得君心正,野无遗贤,则天下国家事正不必皆己出,而可以坐享太平矣。周公握发吐餔以见贤者,而犹恐失之,为是故也。后来惟明道程先生识得此意,故其言曰:「我只是格君心。」又曰:「但得他人致世如唐虞三代,我愿为唐虞三代之民。」何等公平正大!此等意思,在吾辈今日恐亦不可不知也。
君相须是咸有一德,方可济天下之事。学者他日见用,莫不有此,则今日所学,正要存此志。
洞问:「宋神宗时,使程明道、张横渠二先生并居要路,朝廷更责任得重,则三代之治决须复得,但斡乾转坤之柄,窃恐还须明道手中方运得去。不识是否?」
程明道先生真王佐才也,真有王道手段,观其风动处便不同。所言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一疏,便是王道规模。
昨与陈子才论为守令,冲谓:「先就他民情土俗,略加点掇,使各安生乐业,然后可以有为。若先立己见,要得他那许多百姓一一依著圈套行,秪见其生事而扰民也。因言朝廷若要天下太平,须是责重守令。凡遇选守令时,须召见温语,谕令之任,其在两考之内,务须家给人足,风移俗易,监司不得文法相拘。既赴任后,仍留神访察,以时激励,如汉朝最得御守令之术,所以汉世良吏为盛。此在今日,恐亦不难举也,如何?
牧民者如牧牛羊矣,牧牛羊者,只令不失其刍,不扰其群而矣。天下之乱,只因上人生之耳。
先生儒佛之辩明矣。冲窃以为论佛氏曰:「当先根究其初心不合从躯壳起念,且缓责其苦根尘、绝伦理之罪。盖由其举足之差,遂使其缪至此极也。」故冲每与朋侪言学,须先探讯其志,然后与论功夫。若其志不正,虽与讲得极亲切,只是替他培壅得私己的心,反帮助润饰得他病痛。后来纵欲败度,伤残伦理,或反有甚于佛氏者。孔子于门人往往诱其言志,孟子欲人察于善利之间者,殆为是耳。故自学教人,皆宜先正其志,何如?
佛氏初心躯壳起念,即是苦根尘、绝伦理之罪,是同条共贯事。然问罪者先须按其实迹赃证,乃可诛之也。今只诛其躯壳起念,则彼又有无诸相之说,必不肯服。从事圣人之书者,亦有纵欲败度、伤残伦理,然不可谓之儒,圣人必不取之。而佛者之教,正欲人人绝灭伦理,如水火之不相同。子比而同之,且抑扬之间,辞气过矣!正志之说甚好。
衢问:「先生教人体认天理,衢只于无事时,常明诸心,看认天理万物一体之义,至有事时,只就此心上体会,体会便应去,求个是便了,不识然不?」
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勖问:「宇宙内事,千绪万端,皆不由己,惟有一心在我耳。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所谓在我者,此心之谓与!圣贤教人千言万语,无非心学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思之一字,其心学之要与?」
当思所谓「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与「思则得之」者是何物乃可。这个机括,诚为在我,其得其失,将谁责乎?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九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桐问:「天行健,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是故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戒慎恐惧,不容少懈,此乃为学大头脑处。学者须是切问近思,反躬体认,得下手实地,而见所谓中正者常在心目焉,庶功夫有下落、有滋味、有不能自已处,所谓寂然廓然,感通顺应者,渐自精明透彻,至凡精一缉熙一贯之旨,皆当统会矣,乃是真实学问,可以上达。若或看得轻、造得浅,不得下手实地,讲来讲去,终是口耳,做来做去,终为义袭,虽或夙夜考索,终成障□□蔽。窃谓今日当务,惟辩术贵精,用功贵切,如斯而已矣。何如?」
当知所戒慎恐惧者何故?若察见所不睹不闻之实体,乃知所谓中正,所谓大头脑,所谓实地,所谓功夫下落,所谓滋味,所谓不能自已,所谓切问近思,所谓精明,所谓寂然廓然,感通顺应,一一各有真见,与精一缉熙一贯之旨无异矣。
孚先问:「体认天理之说,近来正衣端坐,收敛身心,稍见有些光景。窃看得天理止是吾本然之良心,此心常能整齐严肃,自无非僻之乾,自有个正大光明气象,凡遇事自然从容闲雅,有个良心发出来,便就此扩充将去,便是天理。若或不敬,此心便放肆,应事便无良心;或介然有之,不免私意附会,不能察识扩充。如此体认何如?」
且须如此体认,久久自有光明。「心常整齐严肃」一句好若,舍心却于外貌上求整齐严肃,则不是。
又问:「真种子,窃看吾儒与道家不同,彼以精气神,吾儒止是良心。心之良者便是天理,孟子所谓『仁义礼智』者,天理也;『四端』者,良心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也;『扩充』者,充此也;『复礼』,复此也;『未发之中』与夫『道心』、『明德者』,此种也。今日止是敬以涵养良心,而扩充之,便是体认天理,庶几不煮空铛。如何?」
且默识这一点生意。
又窃疑心性图中,敬始二字,何以不与上一心字齐?何以在性之小圈中?性是未发之中,静物也,夫子曰:「静以上无容力也,戒慎恐惧,动以养静也。」今著敬始于性之圈,是静以上用敬矣,何云无容力?尚未豁然。
图意不以上下为先后,且敬亦何终始,性虽未发,然戒惧慎独,敬以存之,则动之静也。更须玩索完全。
孚先尝阅鹅湖之辨,象山之说尤觉明白。朱子后来止以平心观理答之,终不见分晓。又朱子太极总论中所与象山难辨者,终不开析,岂朱子真有不服善乎?抑象山果妄辨乎?无极二字,至今疑之。
且信所信而力行之,信未及者,姑阙疑可也。
又问:「窃看得察见天理,即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头脑,敬直义方,即察见天理之脚注,而戒慎恐惧又持敬之样子,格物致知是明义之路头。然敬存则义自明,义明则敬益存,一动一静,交相为用,如此持循,庶几天理在我。未知是否?」
若体认天理有得,则圣贤千言万语皆二字之脚注也,奚直二句耶?
合一之训,与抑洪水、兼夷狄、作春秋同功,然孚先窃谓:「一而二则合,二而一则不合。一而二者,培根本而俟枝叶自生也;二而一者,一面培根,一面作枝叶也。枝叶与本根,两下功夫也,故欲事德业,不先断举业,而曰:『吾无助长计功之心而合一』,恐自欺也,故必有夫子十三年涵养之功,然后可。未知是否?」
只心事合一用功,即执事敬,便是根本枝叶一气贯通,但枝叶花实,则随气所到处生长耳。君岂见止种其根去其叶,日绝其萌芽,而可以望花实之生乎?
经哲问:「先生每令察见天理,哲苦天理□□□□□于空中摸索耳。近就实地寻求,始觉日□□□□□止一事一物,无非这个道理,分明有见□□□□□意思牵滞,未肯真实认他做主耳,非难见□□□□生天地间,与禽兽异,人得天地之中耳,中□[乃人之]理也、即命根也、即天理也,不可顷刻间断,若不察见,则无所主宰,日用动作,忽入于过不及之地,而□□知矣,过与不及,即邪恶之去禽兽无几矣。故千古圣贤授受只一个中,不过全此天然生理耳。学者讲学,不过讲求此中,求全此天然生理耳。入中之门曰勿助勿忘,中法也,以中正之法,体中正之道,成中正[之]教,体认天理,即体认中也,但中字虚,天理字真切□,人可寻求耳。不知是否?」
体认正要如此真切,若不用勿忘勿助之规,是诬也。
经哲与一友论扩充之道,经哲以扩充非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终日体认天理,即此是敬。[敬]即扩充之道,非敬之外又有扩充功夫也。所谓操[存涵]养体验扩充之,只是一事。如戒惧慎独以养中,中立而和自发,无往而非仁义礼智之发见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重在足字,非必保四海□□为充也,只是求复吾广大高明之本体耳。不知是否?
今之所谓致良知者,待知得这一是非,便致将去,此所谓致良知者,一端求充一端也。只一随处体认天理,扩充到尽处,即是保四海,即是广大高明之本体。
经哲疑默而识之是思诚功夫,既云默识,即此是学,又曰「学而不厌」,岂默之外又有学耶?抑即是默识之学而重言其不厌也?
默识对学不厌说。默识即尊德性,学不厌即道问学,非问学,则德性不真;非学不厌,则所默识者或差也。圣贤每每兼举并言之,盖二者所以相济,不可相无也。
经哲读中庸难语首章曰「莫见乎隐者,道体之大也;莫显乎微者,道体之小也。」读费隐章难语曰:「费即上章之莫显乎微也,即下章之小德川流也;隐即上章之莫见乎隐也,即下章之大德敦化也。隐则体用皆隐也,费则隐显皆费也。」读仲尼章难语曰:「大德者,隐之谓也;小德者,费之谓也,大德小德,其德惟一也。」读其测曰:「大德一理也,即首章之中,大本也,道之体也;小德者,万殊也,即首章之和,达道也,道之用也。」费隐不分体用,而大德小德,亦宜各有体用,却分言之,与首章莫见莫显为道之用,隐微为道之体,参看不[合],不能无疑。
大略分配如此,不可执泥。体用二字,随在皆有,隐费与首章隐微言道之大、道之小,或在人物、或在天地,皆有体用。若仲尼祖述章,则皆以天地之道明圣人之道,大德小德皆以天地言,故大段以大德为体,小德为用。然由是推之,则体中又自有体用,用中又自有体用。如并育并行,大德也,其间充塞流行,是亦体用也;不害不悖,小德也,其间物物各正性命,充满发生,是亦体用也。愈推而愈无穷,但不可分析太繁,恐伤支离耳,更于浑然处体认涵养,他日自当分明,不假于言矣。
津问:「为学紧要[是]克己,克己莫善于养知,何也?知是心之本体,本体常觉,己安从生?己私之生,缘不自觉也,然亦却自有发见不可泯灭时,如乍见孺子入井恻隐之类,乃良知也。只要知皆扩而充之,扩充不息,即本体愈自精明,一有私意,即便知觉,自然容(宅)[它]不得,所以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功夫全在养知上用。然乎否也?」
恻隐之类,乃良知也,本体知觉,非良知也。所谓养知,非是只养他这一点灵觉知识,乃养其所知之实理,程子曰:「养知莫善于寡欲。」欲乃害天理者也,克己即所谓寡欲也,而吾子以「克己莫善于养知」,盖有间矣,识得此理,扩充之功在学。
或问:「克己养知,与随处体认天理,一乎?」津曰:「一也。心体本是天理,本自知觉,不知体认,天理灭矣。理灭则为己,在随处体认而已矣。随处体认也者,随视、随听、随言、随动,体认吾心之天理,就正当处而勿其非礼之不正当处,即便是克己,即便是养知,皆从心上用功。」曰:「然则由中应外,制外养中,非与?」曰:「安得而非诸?心无内外,内外一心也。其由其应,其制其养,非心而何?在人善体认。若于此体认得,实有诸己,便许他知制事制心,直内方外,一以贯之之学。是否?」
不须如此牵合,只随处体认天理,有见则所知日明,己自退听。所谓知者,天理是也,贤辈等所言,似以知觉之知为知,而不知中庸所谓「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三「之」字,皆指天理也。知觉之知,乃心之本体,而谓本体是天理本自知觉,则彼凡有知觉运动之蠢然者,皆天理与?是自堕于即心见性成佛之弊而不自知也,故良知之说最为难信者,此也。当观孟子此章面,原都在「达之天下」一句,「达」之一字,便是扩充,须有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乃不差也。伯通所言「随处体认天理」随视听言动而体认吾心之天理,良是,但又谓「就正当处而勿其非礼之不正当处」,又似太多头绪,不若心常令中正察见天理,而非礼之萌即退听,为简易直截,不须如此牵合,牵合犹似有心病也。既知一以贯之,何须更说中外?何分应制?此或是伊川少时语也,贤辈当濯去旧见,以来新知。舍己从人,道当如是。
津问:「鸢飞鱼跃,活泼泼地,学者用功,固不可不识得此体。若一向为此意担阁,而不用参前倚衡的功夫,终无实地受用,须是见鸢飞鱼跃的意思,而用参前倚衡功夫,虽用参前倚衡的功夫,而鸢飞鱼跃之意自在,非是一边做参前倚衡的功夫,一边见鸢飞鱼跃的意思,乃是一并交下,惟程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人力。』最尽。」
「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功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何担阁之云?不可分为二也。所举明道「必有事焉勿正,勿忘勿助,元无丝毫人力」之说最好。勿忘勿助中间,未尝玫丝毫人力,乃必有事焉之功夫的当处。朱传「节度」二字最好,当此时节,所谓「参前倚衡」,所谓「鸢飞鱼跃」之体自见矣。阳明谓勿忘勿助之说为悬虚,而不知此乃所有事之的也,舍此则所有事无的当功夫,而所事者非所事矣。
津昨与邹东郭论「知至至之可与几,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一条,东郭曰:「此正见知行合一处。知至知终主知,至之终之主行,知至而即至之,始条理之事也,故可与几;知终而即终之,终条理之事也,故可与存义。」诚然!诚然!始终总是一知贯彻,自知之贯彻不息,便谓之行,所以先生说:「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亦是此意。东郭又曰:「知字最重,中庸言:『惟天下之至诚,为能知天地之化育,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是何等的重!只为后人把作闻见之知看了,所以有岐知行为二之弊。」
知固贯始终、通乎行,但易所谓「知至至之」,而必曰「可与几」,是专主知,知之在先,故曰「可与几」。所谓「知终终之」,而必曰「可与存义」,是主行,行之在后,故曰「可与存义」,此所谓始终条理也。所以圣人之学,知最重,吾所谓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是也。但后又云:「空知,禅也。」又曰:「学问思辨笃行,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则所知者天理而非空知矣,空知乃知觉之知,不可不察也。如以常知常觉即道,则中庸但云「聪明圣知」足矣,而又云「达天德[者何]」耶?天德者,天理也;聪明圣知,圣人知觉之神也,亦[必须]达天德,佛学原欠此一节。
津问:「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必琢而后成,金必炼而后精,不琢不炼,虽有良金美玉,岂能自成其精美?故日用亲师友、对简编、应接百为,无一而非吾琢磨煅炼之地,无一而非吾琢磨煅炼之功。然亲师友简编时,觉亦磨炼得过,及应接稍久,便有出入磨不过的去处,此其病安在?」
应接磨不过者,即亲师友简编时,亦必有走作而不自知也。此皆是一套事,能则皆能。应接磨不过,只病在与人忠处尚欠,主忠信之功未加耳。伯通所云「亦用亲师友、对简编、应接百为,无一非磨炼之地之功」,此即是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也,而谓致知不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者,可以自反,思而知其不然矣!
子嘉问:「程子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是正当处。』正当处即天理也,故参前倚衡与所立卓尔,皆见此而已。必见此而后可以语道。或以为勿忘勿助之间乃虚见也,须见天地万物一体,而后为实见。审如是,则天地万物一体与天理异矣。人惟不能调习此心,使归正当,是以情流私胜,常自扞格,不能体天地万物而一之。若能于勿忘勿助之间,真有所见,则物我同体在是矣。或于此分虚实者,独何与?故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舍勿忘勿助之间,何容力乎?」
惟求心必有事焉,而以勿助勿忘为虚,阳明近有此说,见于与聂文蔚侍御之书,而不知勿正勿忘勿助,乃所有事之功夫也。求方圆者必于规矩,舍规矩则无方圆,舍勿忘勿助,则无所有事而天理灭矣。下文「无若宋人然」,「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可见也。不意此公聪明,未知要妙,未见此光景,不能无遗憾。可惜!可惜!勿忘勿助之间,与物同体之理见矣,至虚至实须自见得。
子嘉问:「程子曰:『体用一原。』体立而用达,非外体也。或以为无事时,以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而涵蕴之;有事时,则举此天地万物之意,则无往而非不忍矣。嘉以为以此涵蕴是也,若曰举此以应事,则举之一字,不亦多乎?人之不能天地万物一体者,以其私也,勿忘勿助之间,则私无潜伏矣。私无潜伏,岂有不能一体天地万物者乎?又何必待举而后不忍耶?况有意举此,则心已不得其正当矣,又何有于勿助勿忘乎?况勿助勿忘之间,正所以欲其天地万物一体也,何以二乎哉?嘉见如此,未知是否?」纔说举便不一体,此段看得好。
子嘉问:「克己复礼,一功也,己克而礼自复,礼复而后己可言克矣。盖一心之中,理欲不容并立也。或者专言克己,必己私克尽而后礼可复,则程子生东灭西之语何谓乎?若谓初学之士习心已久,不免己私之多,故先言克己以觉之,即先正所谓『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之谓也,以此为讲学始终之要,恐非中正也。殊不知言复礼则克己在其中,言克己则复礼不外矣。若得其要于勿助勿忘之间,虽言克己,亦可也;若不得其要,不知所克者何物,纵云克己,亦不过把持而已,为能尽克而不主乎?若谓颜子之功尚亦如此,况他乎?盖颜子之资,生知之亚,故己一克而即去不萌,所谓『不贰过』是也,非若后世一一而克之之谓也。或以为存天理无所捉摸,不若克己之为切,是盖未得其功于勿助勿忘之间者也。果能有见于勿助勿忘之间,则己私又何容乎?嘉以为既真有所见,复于受病深者而克之,则日渐月磨,己不知而自克也。嘉之所见,或亦偏堕而不知,伏惟详示。」
克己复礼固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也。己私纔尽,天理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要紧,能如是,则克复其中矣,谓体认天理不如克己者,盖未知此。且克己惟以告颜子,而不以告仲弓诸人,盖非人人所能也。今人只说克己耳,又何曾克来?若待到知是己私时,其机已往,又安能克?惟是祗悔耳。
子嘉问:「隐显无间、动静一功,子所雅言也。或者不求立其本体,而专磨炼于事,遂诋静坐者为非。夫静坐不求诸人事,而后可以言偏矣;若专用力于事而不求见本体,则与静坐之弊均矣,又何诮彼耶?不知所谓磨炼者又何物耶?况所谓随处体认天理,非专于事也,体认也者,知行并进之谓也,识得此天理,随时随处皆知行并进乎此天理也,若曰随事,则偏于事而非中正矣。毫厘千里之差,所系不细,伏惟垂教。」
体认天理而云随处,则动静心事皆尽之矣;若云随事,恐有逐外之病也。孔子所谓「居处恭」,乃无事静坐时体认也;所谓「执事敬,与人忠」,乃有事动静一致时体认也。体认之功,贯通动静隐显,只是一段工夫。
罗郡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所谓天地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所谓易行乎其中者,其以自北而东、自南而西,而所谓东北,万物之所出也,出则有神;西南,万物之所入也,入则复命者,言之乎?其以自下而上、自上而下者,六阳生于地而极于天,六阴生于天而极于地者,言之乎?又有所谓天地交泰,不交而为否;又有所谓阳在阴中,阳逆行;阴在阳中,阴逆行者;又有所谓阴阳动静,互为其根者;又有所谓乾坤各有动静者,果皆一定不易之论乎?抑其中有出于意度,而非天道之本然也?横渠张子曰:『知此者,谓之知道;见此者,谓之见易。』先生曰:『知所有而后养所有。』是易理也,吾之所有也,非苟知之,则涵养无其地矣。」
如此看似伤于支离了。认得天理,则或在天地、或在万物、或在人伦、或在卦画,无不是此天理,张子所谓「知道见易」,吾之所谓「知之养之」,皆谓此也,更有何事?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而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夫动静一也,而为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动静各自为一物矣。谓常体不易者为静,妙用不息者为动,则所谓静极复动、动极复静者,不可通矣。夫所谓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以其形体言之,则天主动、地主静,动静分矣;以其性情言之,则所谓阳变阴合而生金木水火土者,又何谓也?愿示。
观天地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岂常有动静阴阳二物相对?盖一物两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其一动一静,分阴分阳者,盖以其消长迭运言之。以其消,故谓之静、谓之阴,以其长,故谓之动、谓之阳。亘古亘今,宇宙内只此消长,观四时之运,与人一身之气可知,何曾有两物来?古今宇宙只是一理,生生不息,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见之者谓之见道。
白沙先生有言云:「静坐久之,然后吾心之体隐显呈露,常若有物。」观此,则颜之卓尔,孟之跃如,盖皆真有所见,而非徒为形容之辞矣。但先生以静坐为言,而今以随处体认为教,不知行者之到家,果孰先而孰后乎?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某体贴出来。」是其本心之体亦隐然呈露矣,而十二年之后,复有猎心之萌,何也?意者体贴出来之时,方是寻得入头去处,譬如仙家之说,虽是见得玄关一窍,更有许多火候温养功夫,非止谓略窥得这个景象,便可以一了百了也。如何?
虚见与实见不同,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为初学言之,其实何有动静之间!心熟后虽终日酬酢万变,朝廷百官万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何往而不呈露耶?盖不待静坐而后见也。颜子之瞻前忽后,乃是窥见景象,虚见也;至于博约之功,既竭其才之后,其卓尔者,乃实见也。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
「无在无不在」,只此五字,循而行之,便有无穷难言之妙,白沙先生所谓「高明之至,无物不覆,反求诸身,把柄在手」者是也。而或者乃曰:「无在者,不在于人欲也;无不在者,无不在于天理也。」郡窃谓此五字当浑全以会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义。分析则支离矣。既有学问思辨之功,应不向别处走,不必屑屑于天理人欲之分析也。此紧关终身受用之地,更愿发挥,归与同志者共之。
此段看得好!五字不可分看,如「勿忘勿助」四字一般,皆说一时事,当此时天理见矣。常常如此,恒久不息,所以存之也,白沙先生所谓「把柄在手」者如此。此乃圣学千古要诀,近乃闻不用「勿忘勿助」之说,将孰见之?孰存之乎?是无把柄头脑学问者,不可不知。
易之所谓圆神方知,虽以蓍卦言之,反求诸身,即吾心之本体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所谓此者,固不外乎此矣。窃尝谓:孔子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学易之功,即是洗心,若所谓观象玩辞,观变玩占,恐为大贤以下言之易,简不妙不如是也。
蓍卦是易理之形见者也,在卦在心,皆是一理,因卦以感通其理,理见而心邪秽去矣。此即所谓易简之学。观象玩辞,观变玩占,即学易以感通此心之理,与洗心退藏于密一事。大贤以下学易固如此,孔子韦编之绝,又何所事乎?不但学易,凡读书皆当如此。
学者功夫要见大,大者既立,而小者不能外矣。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若拘拘于末节,而于吾心大本全无所见,虽小节事事中虑而已,不谓之闻道矣。今之学者,多持此以律人,郡窃以为与其笃信谨守,而规模卑狭,不若见大,心泰而意思广远者之为优也。未知是否?
学者须先见大,所谓大者,天理是也。然大德若不踰闲,则小德出入便中道,大德敦化,则小德便川流,知崇礼卑,原是一事,盖理无大小,卑崇故也,不可偏著。虽然,又随人气质所用不同,若吾民止多用弘大崇高之意,不妨。
博学笃行,固知行并进之功夫,今云:「学者觉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则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者,为支离矣。「行者,存也。」则今日行一难事,明日行一难事,为支离矣。觉而存焉,道学而自修也;存而觉焉,行著而习察也,其至易矣,其至简矣。愿更详示。
即觉即存,便是知行并进之功。今有以常知常觉为行,殆未免见性成佛之弊。释者只说了便罢,圣人之学,所谓觉者,所觉何事?所谓存者,所存何事?觉而存之,久而变化,乃可以成圣,所以不同,不可不仔细究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白沙先生诗云:「些儿欲问天根处,亥子中间得最真。」窃料天地之心,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妙,贯昼夜寒暑古今,而无不然也,而此独以亥子为然者,必有说矣,愿闻。
所谓亥子中间者,动静之间,即所谓几也,颜子知几,正在此一著。
吾心大本未立时,虽日用体认天理功夫,然其言也,未免拟而后言;其动也,未免议而后动。不议不拟,则妄言妄行矣;议之拟之,则又非勿忘勿助之中正,而涉于安排布置之私。晦庵云:「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如之何而可?
拟议与吾所谓体认功夫一般。拟议者,拟议于心,合天体否,非如世之所谓安排布置也。人心自有天然不易之则,即天理是也。一言一动,必虚心体认,合此然后言动,则一言一动皆由中出,习而熟之,则有变化之妙矣,何自在如之!
诗文之作,发愤刊落固是矣,然必有不得已而作者。当其作时,涉于思索安排,则为思索安排者,窒吾心本体之虚,不思索安排,则又不成文理矣。抑且放下,俟吾心明静,意趣俱[到],然后操笔为之乎?然而造次应酬,则又不得如此从容暇豫矣,如何而可?
但能常加勿忘勿助之功,于其中间澄思默会,自成章自达矣。故思而未尝思,是谓善思。
心事合一之诲,生固以为虽圣人复起,不能易矣。然学者下手之初,既不可偏于静坐,而又兜揽外事,不知撙节,诚恐此心把捉不定,本欲合一,而事反为心累矣。自今以往,誓凡亲朋召饮,及一切不急之务,悉皆节之以礼,专意做勿忘勿助功夫,求见吾心之大本。大者既见,则虽终日应酬而不失我矣。若夫坚白不足,未可自试于磨涅也。如何?
心事合一之功,随处随事皆然。但力未足以胜之,亦须审己量力耳。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又曰:「莫将天下事扰己,己立自能了天下事。」
先生随笔书与道通。
道通昨说:「只体认天理有见,即是良知。」极好。若不察见天理,恐所知非良矣,都从勿忘勿助中间见得。
吾见知诸君制行尽好,尽是难得,但更于心上贯通合一持养,令可变化气质,士可贤,贤可圣,圣可神矣。于心事合一,终日乾乾,若少间断,恐亦不免于意必固我之私而不自觉耳。圣人于克伐怨欲不行,而许其难不许其仁者,何故?此非可以口舌强聒,要人濯去旧见,乃有新得耳。
道通谓:「惟意必固我,故不能贯通,心事合一持养。」吾以为惟不于心事合一持养,心地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今之学者只怕说著一虚字,张子曰:「虚者,仁之原。」先师白沙先生与予题小圆图屋诗有云:「至虚元受道。」又语予语:「虚实二字可往来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予谓太虚中都是实理充塞流行,只是虚实同原。
今日天理二字,实是元初予自悟得,可念二三十年未得了手。初从白沙先生,归甘泉半年,有悟处,致书请问先生曰:「近日见得天理二字最紧关。程子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延平先生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窃惟天理,切须随处体认,若真见得,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这个充塞流行矣。」先生答云:「得某日书,甚好,喜之,不觉遂忘其病。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佳处也。」
又曰:「白沙先生有一官客,吾在坐,先生指吾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者也。』」
天理非一物,若勿忘勿助时,若有见耳。颜子卓尔,孟子跃如亦如此。
闰十月二十九日晚参,道通于诸生讲谕后,起曰:「吾辈学只须行去,不在多讲。」吾谓道通此言亦有警策,然学譬如行路,问辨正为行也,不行则不须讲矣。行道者在道上,便有三叉岐路,同行者岂不讲辨乎?不辨即一步亦不能行矣。若不行,又何从辨去?若知正路,只管坦然行去,一句言语亦是多了。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明道曰:「惟颜子默识。」
曾记先师白沙先生举先正语云:「非全放下,终难凑泊。」
曾记先师白沙先生举先格言云:「致之一处,何事不辨?」
先师举庄子亦有格言:「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又云:「凝字当是疑字之误,言与神一般也。」吾曰:「说著凝于神,则二矣。」
记吾初游江门时,在楚云台梦一老人曰:「尔在山中坐百日,便有意思。」后以问先师,先师曰:「恐生病。」乃知先师不欲人静坐也。
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不可随人救偏,救得东边,西边又偏,救西边亦然,不若只与中立。曾记白沙先生为贺克恭黄门许多年不悟,因书劝之读佛者,盖伊川所言谨礼不透,好令读庄列之意。克恭之子反生疑辨。人之指为禅,大抵类此。故立教不可稍有救偏之术,救一偏是又起一偏也,为中正乃救偏之极致。
良知事亦不可不理会。观小儿无不知爱亲敬兄,固是常理,然亦有时喜怒不得其正,恃爱打詈其父母,紾兄之臂而夺之食者,岂得为良知?不可全倚靠他见成的,亦须要教。故古人在胎中已有教,始生至孩提以往,皆有教有学以扩之。孟子为此言,不过提出人初心一点真切处,欲人即此涵养扩充之耳,故下文曰「达之天下」。达者,涵养扩充之谓也。学、问、思、辨、笃行皆是涵养扩充功夫。今说致良知,以为是是非非,人人皆有,知其是则极力行之,知其非则极力去之,而途中童子皆能致之,不须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岂不害道?子等慎之。若云致良知亦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吾敢不服。
道通说:「吾见人便与人讲。」伯通必待人问乃讲,曰:「劝诱而不轻传。」若遇知者,吾不得不为道通;若寻常遇人,吾不得不为伯通。
先师举程子语云:「最可畏是便做,直要猛勇。」
先师举程明道「学者须先识本」一段曰:「汝曾知得否?是明道最紧关处,文公乃疑其话头太高。」又曰:「无丝毫人力。」
必有事焉,乃吾终日所谓随处体认天理;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乃所有事之功夫规矩也,亦吾所谓体认天理之功夫规矩也。若舍勿忘勿助之功,而求必有事焉,则所事或过不及,不中不正而非天理矣。近日或有主必有事焉,而非勿正勿忘勿助之功也,不亦异乎?求有事于天理者,必勿忘勿助,譬之为方圆者,必以规矩。是方圆非规矩,可乎?
必有事焉,此吾丹头真种子也;勿正勿忘勿助,乃吾之火候也。无火候是无丹也,非勿正勿忘勿助,是无所事也。舍火候而欲炼丹,譬如世念僊念佛,而未尝有做僊佛功夫也;又如念念欲为方圆,而未尝就规矩做方圆功夫也,岂不落空矣乎?
圣人之学须心事合一,二之则不是。治身治家治国天下,无非心事合一,今日治家,乃吾道通第一件事。治家须一,所以义理其丰俭用舍取与,一一要合天理。须是揽权,不可狃于情爱、制于妻子。不能检制,不能节用,便至于困,不免起求人之心,展转于私意而不自觉。此病痛亦非小小,其始皆主心事相判之咎。今人皆言待心养熟,自事无不善,其疏脱多矣,可不戒哉!且如借贷于人,必须记某年某月某日有某租,亦可以偿之,若过一日欠一物,即非信也,即非天理也。谨于始而虑于终,无非欲成就个天理耳。
「施为要似千钧弩,磨砺当如百炼金」,康节之学,何其勇耶!
程明道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正当处也。」谢上蔡曰:「既勿忘,又勿助,当恁时天理见矣。」白沙先生曰:「舞雩三三两两,皆在勿忘勿助之间。」前后若合符节,何也?只有此条是中正路也,更无别路。
□伯通说:「道通疑恭甫所馈百米不宜受,过矣。朋友之馈不可受,何者宜受?宜受而不受,不宜求者又求之,是惑也。」
伯通曰:「道通今辞官而归,恐无以白于父兄乡党而解其惑,且止非议也,请子一言以为赠。」吾曰:「冷暖自知,进退自裁,自求自得,自信自乐,何与他人?」
规矩准绳,乃方圆平直之至也;勿忘勿助之间,乃中正之至也。不知勿忘勿助之间,是未知学之的也。
戊子岁除,召各部同志诸君饮于新泉,共论大道。饮毕,言曰:「诸君知忠信为圣道之至乎?学者徒大言夸人,而无实德,无忠信故也。故主忠信,忠信所以进德,直上达天德,以造至诚之道,忠信之外无余事矣。」既而语罗民止、周克道、程子京曰:「忠信者,体认天理之功,尽在是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谓之信。心之不实,全是不中不正之心为之。」问:「如何中心?」曰:「勿忘勿助之间,则心中矣。」
忘助皆物也,勿忘勿助之间,其神之至妙不测者与!
勿忘勿助而必有事焉,圣人之至学,大中至正之矩也。今之语学者,不知勿忘勿助,则不足以语中正;不由中正,不足以为人师。师也者,医也。医之用药,不中不正,其术足以杀人,可不慎乎!可不择乎!
勿忘勿助之间,所以立中正也。舍勿忘勿助而语学,则失其中正,其必为老、庄、佛氏,必为仪、秦、管、商。老、庄、佛氏,皆自以为圣;仪、秦、管、商,人皆以为大丈夫,而志愿慕之,彼岂自以为不中正哉?盖无勿忘勿助之矩而不自知耳矣,孰为良知乎?
置鉴于暗,可以照明,物在明而不在暗也,故感在物而不在鉴。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可以知感应之理矣。
史过曰:「考中度。」衷,中也,故中心为中。最可玩味,中心则实矣。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刘心问:「道之浩浩,何处下手得力?虽有随处体认、勿忘勿助之法,然日用间殊觉泛泛。窃谓譬之射者,见的所在,斯操弓约矢,正志直体,可以求中,若不见正鹄,则所射者何物?巧力虽全,亦无地而妄施矣。」
只勿忘勿助体认天理,便自有见,即如射者之见的也。以为泛泛从事者,殆恐于体认功夫未能实用其力耳。
圣人云「默而识之」,不曰「学之不讲」乎?此二者当兼致之。盖恐人有务外遗内之病,故示以默识;恐人有遗弃物理之患,故示以讲学。然讲学时即须存个默识意思,俾能得诸心;默识时又于所讲者旁通而曲畅之,俾能开其明;则亦非二事也,乃是一致功夫。今若当默识时,但只默识,离却讲明之事;当讲学时,但只讲学,更不即存默识之意;如此尚有两段,不涉空虚,则是口耳者也。敢问如何?
正是合一用功不可偏废,故圣人必每每并言之。今人又有倡为只用默识,不须讲学者,则亦异于圣人之学矣。
明道云:「见理后须放开。」看来未见理时须如何做?莫先紧著一步,待见得此理有据处,始可涵泳自适。不然,初学将甚么放开?恐无以为之地也。明道又云:「开又近于放倒,故有礼以节之;守几于不自在,故有乐以乐之。」此便是勿忘勿助,何不辟头以此教人?乃云「见理后须放开」,何也?
学者紧要勿忘勿助体认天理,若真见得天理亲切,则自廓然大公,而广大高明之本体自复,即所谓「放开」,非谓见理之后,又有所谓放开也。若如此说,却又看小了天理也。圣人川上之叹,即此便是道理。程夫子谓其要在谨独,此是切实用功处。
师尊解中庸「慎独」,以独者不可见闻而可独知之体也,理也;戒慎恐惧,乃所谓慎存其体也。心谓果能如此,必见此道无所不在,色色皆天理流行,庶或窥无声无臭之妙,是谓德修而道凝矣。程子只在谨独之意殆如是乎!初学固未敢论此,诚有望洋之惧焉!
且莫理会川上及无声无臭之妙,只且去下慎独功夫,则自见无声无臭之妙、川上之体矣。
师尊以理气一体无二,然又曰:「有可见闻者,有不可见闻者。」然则可见闻者是何物?不可见闻者又是何物?语意未免分别个理气在,幸明教焉。
可见闻者,气;不可见闻者,理。理亦气、气亦理,故一体无二。
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不知伯淳此时造诣亦将有可以语上,亦始见时便令如此也?初学求寻,茫然何识!尝见尊师云:「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此只言其功夫成就处,未明著乐之实也。敢问所以乐毕竟何事?
只须自体认天理自见,不须问人,人亦无所言处也。
横渠「清虚一大」之说,使人向别处走,以甚或不实落也。程伊川(诰)[诘]难,乃云:「清兼浊,虚兼实,一兼二,大兼小。」乃是有弊。不如明道云:「道亦器也,器亦道也。」乃为了了,使人有所依据而不堕于空寂也。然紫阳谓横渠本说形而上反成形而下,似又截然两下,何耶?
二程之说皆同,知「道亦器、器亦道」之说,则知「兼清浊虚实大小一二」之说矣,横渠之见也范围在内。
闲居未应物时,端坐整顿,提省觉察,扫除伪妄,自谓此便是敬,然只疑敬不止是也。看书见程子说:「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果若是乎?当容貌动、思虑整,即是敬了,如何谓生敬?又曰:「敬只是主一,不之东之西,只是中。不之此之彼,只是内。」存此自然,天理即此可知。主一方见天理,非是主一个天理也。至其门人上蔡云:「敬只惺惺法。」又云:「方其敬也,甚物事换得。」和靖亦谓:「其心收敛, 更著不得毫发事。」即此可知主一要心中无物。尊师前此每以诲诸生,今略辩此意,不知所自用功夫是否?
主一只主个天理,阳明尝有此言。殊不知无适之谓一,若心主一个天理在内,即是适,即是物,即非一矣。惟无一物,乃是无适,乃是主一,这时节天理自见前矣。观此则动容貌、整思虑未便是敬,乃所以生敬也。
孔门教人求仁,今日为学复何所求?谓仁字是第一义也,然须识得根源,才自然乐向前,如尊师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此当为仁的源头,真真留念不假,则见物便有相爱意思。然以墨氏兼爱为非者,盖气虽流通,又各有所属,所谓分殊也。大德敦化谓之统体,小德川流谓之各具,此施仁要有次第。文公云:「一统而万殊,虽天下一家,中国一人,不流于兼爱之弊;万殊而一贯,虽亲属异同,贵贱异等,不梏于为我之私。」此语的中正,可谓支离乎?旧时只作说书看,我比来却欲见诸行事,然遇物不平,终梗一物在心,强克不去,何耶?抑还不知仁字义也?
前一截求仁之意看得好!仁中便有义,一体中便有万殊,观心性图可知,文公之说亦在其中矣。其遇物有梗者,盖功未深,未到亲切处耳。
万物皆天命,无不有个理在,一友云:「在物无理,自吾心处之为理,如水火,用得其道,则为利用;否则为?害,是理从吾心出也。水火何理之有?」心谓物若无理,则鸢鱼川水,何指为道体?盖如水就下,水之理也,吾导之,即是水之理,即为吾之理也;吾逆之,即非水之理,即非吾之理也。一友云:「然则义岂外至者耶?」心又谓物既有个下之之理,吾心原有个导之之理,理一也,特感应之而已,顺应之而已,是物莫不有理,理莫非吾心,故曰:「万物皆备于我矣。」一友云:「物与人两个相对相形,合然后见理,若物不遇我,何处讨理?我心不遇物,亦无从见理。」心又谓此说并人物皆无理矣!使物不各有此理,则遇我时,决不能强假之以理;我心不原有此理,则物至时,亦何有应之耶?夫天理万物一源也,人特物中之灵也,岂可分之为二?亦岂待合之而后成耶?
前说为非,后说差胜。盖物我一体,理无内外,万物皆备于我之说尽之矣。然谓之「在物为理」则不可,此理毕竟在心,贯通乎万物万事。
每见人言:「只当讲功夫、求诸心,不必论文义。」以为胸中自有全经,亦是也。心谓书籍所载,如曰「精一」、如曰「博约」、如曰「格物」、「慎独」、「存心养性」之类,便圣贤已做功夫,宁可以文义视之?却自生一种意见,证以前言,将来牵合说,此通弊也。窃以六经、语、孟、庸、学等书,今日师友间,当句句字字逐一理会过,使其言明白,则功夫益正当,心益开□矣。至其论讲时,只体师尊「以我观书」之言,便不[牵]制[文]义。然[所谓]以我观书者,非只随我意也,尤贵虚心逆志。若一向恁地私意横生,仍不免以圣贤言语附[合]己意。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耳,然未易得也。
近时新杜撰一种意见正如此,而不知与圣贤学于古训之说不合,师心自用,百孔千疮,极为害事,且坏学者。吾子如此看最好。但谓句句字字理会,恐又滞也,若谓勿忘勿助之间,以我观书,则庶乎两得矣。
胸中念虑丛生,用[力]扫除,其惑益甚;优游自适,及觉少之,不知何故?岂有强制之病,而反助其气;优游自适,以其能舍却而无所增减也。然少间,又忽不知所有事。当何要法以处之?
云「舍却而无所增减」最好,即是全放下之意,要法只是体认天理,见天理则邪念不生,而所有事不妄矣。
此心未尝一时无事,动时事反少,静时事多;应物时只一二事,未应时却有许多事在心上。廓而除之,只静时且不能推却,到动时一向逐物,如何不忘却这里?又如何摆脱得下?自谓静间先能去得许多事,则动间或亦易为力而不苦其扰乱矣。不知如何?
不分动静,只是要察见天理,见理即是知止,知止而后有定,而动静皆澄然无事矣。
朝夕或坐卧、或食息、或出入应对事物,意惟专一,则或得此失彼,甚至目有所不及见,耳有所不及闻者。将照管使事事不失,则所主一又夺于事,而心外驰矣。安得事事顺应各当而不遗?其心常常在是,又安为之夺乎?二之甚易,一之甚难,如何则可?
以我应物而不与于物,则内有主而能照外矣。今人何曾立我?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程子云:「主敬便是为善。」当于晨起验之,只存此心,不放僻杂扰便是行,非必处事应物为行也,其精明不昧处便是知,非必推测求通为知也。由是不已,便是久矣。其德性恒存矣。圣人缉熙敬止,殆可知也,所患者,平旦之气不常耳。然终不敢望圣域者,终是明健之资有异。惟昔大贤极力自为,毕竟贤而未圣,贤者以下,虽常常苦学,终以分限而不能上达,止获令名而已。然儒者相承,每以圣可学为言,未始不令人口是而心不然者,恐未足过责矣。
谓「只存此心,不放僻杂扰便是行」,此说足以破后儒只以处事应物为行之说;若谓「精明不昧处便是知」,则又堕于近时以知觉之知为良知之弊矣,不可不仔细察识。盖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也,如此涵养便是行,久而熟之,则圣域有不可到耶。
每见有从何思何虑做功夫者,心窃谓:此圣人地步,非吾辈始入头路,将此来做,正如释氏去了念头,恐非圣人所教者。先圣先贤,一勉之曰「思曰睿」,一戒之曰「弗思甚矣」,盖要有个事在。然谓去闲思杂虑者,不正之思虑也,思曰睿,其正者也。故始学先去邪念,庶可求睿思之正者,到得不思而得的地位,方可当何思何虑,否则心无所主,其入禅甚易也。未知是否?
正是如此。
尊师格物之说为知行并进,证之书曰:「格于文祖。」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即□□有行的功夫,如何专为求知?便是要至乎彼也,如何为格去之格,又遗却知一边?知行并进,不离不混,则师尊之惠后学者,无可疑矣,但云:「意诚、心正、修、齐、治平皆是物格。」则经文何为次第言之?又云:「以身至之也。」则经文何为以身并列其间?观前一段文义若曰欲如此必先如此,后一段文义若曰既如此而后可如此,虽是逆推到格物,又顺到天下平,然先后二字,每每惑焉。
只本文自明,何待辨说?君辈只为成说习熟为累,而不能超然独见耳。且问格物是至其理,谁至他?至者,造诣之谓也,非知行并进,安能造诣?至之者乃意心身也,物者,意心身感应天下国家之理,意心家国天下事理都在格物上了了,故下文但说「物格而后知至」,不说「物格而后至知」也;但说「知至而后意诚」,不说「知至而后诚意」;但说「意诚而后心正」,不说「意诚而后正心」也;君曾见意诚而心不正,纔又要去正之者乎?但说心正而后身修,不说心正而后修身也,于此例之可见,但怕人不求自得耳。
「全放下纔可凑泊」,岂放下即凑泊乎?如心中廓清障蔽,使本体不扰,由此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方有见处、方有得处,若谓是中心无纤毫物,乃更不说此段功夫,亦只徒快乐耳。便谓是道即凝,殆虚语也。然放下功夫岂即学问思辨笃行耶?抑在其前耶?在其后耶?
圣贤说许多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夫,只为要此心放下耳。由此知放下不是放倒。
政学为一,如在家要事变上磨炼,在官亦要事变上磨炼,无事非学也。又如心存省即施为不苟且,神心久即施为不虚伪,作辄无非学政也。后世心迹判、体用离,所以无善学善治,横渠谓:「道学政术为二。」此自古可忧者,正以此也。然圣人恶子路民社为学之佞,而漆雕开以未能信不出,是何哉?窃意圣贤之道以平时政学未能一致,则体用咸乖,卒急临事,不免舛谬。须使穷居政学为一,既有其具,然后可作官治民,此常理也。故有位者便须即政即学,穷居者孝友兄弟,亦是即学即政,非必民人社稷,然后有学政之可理会,所谓「一以贯之」也,其可以仕、可以未仕者,所得有浅深故耳。幸为再诏。
更理会心事合一之学,则知此矣。孔子所以不欲子羔为费宰者,以三家之事最难处,非圣人之权,不能以处变,故子路、冉有皆以取败;其喜漆雕开之不仕者,亦此意。盖当此之时,一出仕便入三家笼络里也。若夫天下一统,法度昭明,学政安有不可并用功乎?否则心事判矣。
人之资禀才量,难可强同,故其功夫作用处,圣人大贤,自是一等;(闲)[贤]人以下,自是一等。如圣人告颜子以「克己复礼」,告仲弓以「主敬行恕」,程子谓有乾道坤道之别,至告司马牛,又只是「其言也讱」、「不忧不惧」而已。使非有个等级,何必言之有异乎?至其见诸事为,子游还须为武城宰,由、求还须治赋治邑,颜子便当个辅相帝王之任,其不同又如此。然则师之所教、弟子所学,当随资禀分量而各成造之,方有实得实用。今使举百钧者责以举千钧,举千钧责以举万钧,能强同乎?
虽教因材而笃,然至于求仁则一致,及其成功,一也。故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文王、孔子,先天而天弗违者也。二论中,师尊以为学知之圣,不得比五帝之生知,岂以文王尝有师,而孔子亦问礼问官耶?然名物事变,虽生知者不免经验过,若义理则固皆生知矣。尹子之说恐□□□□□□以孔子为学知,则颜、闵以下皆困知者乎?
孔子、文王学知,自与世之学知者不同。颜子闻[一知十],子贡闻一知二,已自不同了,况其上者乎?孔子[自言「非]生而知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圣人无诳语,人自不觉[耳]。及至圣则无优劣。
老氏为无、释氏为空,似亦说得形而上者,只不合遗弃形而下者,所以为无、为空。若儒者为无而有、空而实,有者、实者皆天理也,道器之一也,显微之无间也。离器求道,鲜不沦于二氏,所以人伦日用之间,礼文法度之著,不可顷刻离之。而学者求致广大,徒事内而略节目之详,何耶?其流至于肆志遗世,皆贤智之过也。清净寂灭二途,诱人如此,此昔人所以谓足陷高明之士也。愿师尊以一贯之旨,重为发明所以异于文公训解者安在?
心事合一,圣人一贯之学也;遗事而语心,二氏灭伦之学也。乃有甘心陷溺于其学者,岂足以为高明耶?
江门夫子谓:「儒与释,其无累一也。」心尝绎之。[释]之无累,外天地万物而空其心者也;儒者胸中虽无一物,却无物不体;虽全放下,却以无一事而非性之所固有而存之,是谓万物皆备也。又如释氏恶死则求偷生之术,恶物欲乱心则绝灭人伦。儒者义重生轻,不外人伦日用,而自有洒然境界,其无累盖不同也。近来有为儒释辨者,却有三间说,谓儒居其中,而异端亦得窃其左右间而处之,其亦以无累相同,而未论其同而异者乎?
其儒释无累,亦已自有不同,何得在三间之内?是皆讲学不精之故也。若白沙先生为此说,当连上下文看,乃是。
程子云:「道亦器也,器亦道也。」师尊却云:「性即气也,气即性也。」性与道,气与器皆同也,但以其成之为性,以其合之为道,以其形质为器,以其流动充溢为气乎!实一物而己。然气之中正即是性,而孟子不然告子生之谓性者,岂告子所指非专气之中正,而并其不中正者,概指为性乎?
程子所谓「告子生之谓性一句不差」,孟子知言,已见其意之差于不言之表,故复诘出牛马与人同性之说,乃有可辨处也。所谓「气即性」者,乃「形色,天性」也之意。
由、求、赤要为邦,曾点要洒然为乐,其志敻不同者,岂圣人以其事迹观之,顾有取于穷居乐善,而不取于用世行志者耶?但其间有大意存焉。谓理之无在[无]不在也。夫有点之乐,奚必舍去国事,适清闲之[地,浴]沂咏歌而后乐之乎?为邦亦是曾点合当[为的,使由]、求赤得点之意,则何嫌于用世?但三子见得[一处,点]见得无处不是此理。使点只认得彼处是乐,亦[犹夫]三子之屑屑事为矣,尚谓之见大意乎?孔子仕止[久]速,未尝留意;孟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是何物也?可因与窥与点之意矣。是否?
曾点正为不曾见得无处不是此理意思,故须求风浴咏归始乐。若见得,则随处体认天理流行,则为邦为政,何往而非风浴之乐?点虽乐优于三子,然究竟言之,过犹不及耳,终是未能一贯。若以此为有尧、舜气象,则又认错尧、舜了也。
之士,迹若同于竹林诸人,比观其与韩荆州书,其汲汲欲何求耶?视由、求得国而治之意,又自不侔矣。谓同曾点志意,何哉?然君子每高曾点、不齿太白,抑又何也?? 师尊每以李太白同曾点意思,窃疑点在圣门,非但是天资高,亦是由体认至此,方说得圣人大意,行不掩言,以其不能由此成德,直是圣人大贤地位耳,恐不至如后学之言不顾行,全无功夫者。今千载之下,想象其人之气象,风月无边,可易及乎?若太白不过放旷不
曾点行不掩言,亦大害义理,后人只为夫子与点,便看得他高耳。太白只以其气象胸次相似,若得圣人为之依归,未知与点伯仲也。
学者于师,动静气象作止语(点)[默]皆当识认。孔门弟子皆是如此,所以得其宗。今却未免专在言语上求,舍言语之烦多,而求之不言之表,则又无所知识也。敢问彼之善观默识,而后学不能及者,果安在与?
只其求道之志,不及孔门弟子之恳切耳。
至道有可言传者、不可言传者,夫可言传者,可见闻者乎!不可言传者,不见不闻之体乎!夫子之文章便是可言传,性与天道便是不可言传。然文章即性道之形见者,则是不可言传之妙,已存乎可言传之中;即可言传之物,当默识夫不可言传之体。故程子谓「下学人事是上达天理」,亦谓「得其辞而能通其意」,此由显而后知微也。然儒者往往于性命之奥,无声无臭之体,亦要讲究之精、讨论之多,其不可言传者,亦可言传乎?其不可传者,非谓难言也,亦指其所受之人乎?
人事即有天理,所谓下学者,学天理也。若只学人事而遗天理,安能上达?先正分作两截,殊未可晓。故可言传者,求天理之方,即是下学也;不可言传者,天理之妙,即是上达也。如小学于洒扫应对上,便是立诚敬下学,若诚敬得之于心,不可言语形容处是上达,岂分人事天理为两段?若如此,便是支离。
商臣问:「病中读难语诸书,殊胜药力。第功夫未到时,有求诸心而不得者。易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则感似由外来也。难语云:『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何居?」
程子有言:「天下之道,感应而已矣。」感应在内也,故又曰:「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其中动而七情出焉。」触动处是感,七情出是应,易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何外之有?感是一念初萌,应是去处也。感阳而应阴。
心与志、与思、与念、与意,一而已矣,故先生曰:「有顷志弗存焉,天理灭矣。」白沙先生曰:「一念一主持。」是则然矣。惟意与思,窃有疑焉。难语曰:「感物而动,意也;本体虚灵者,心也。」似以意属之动,而人或有无意之时矣。夫诚意章所谓「慎独」,即中庸所谓「戒慎恐惧慎独」,此皆兼动静言之者也。今似有动静之分,何与?樵语曰:「知觉者,心之体也;思虑者,心之用也。」难语曰:「心之虚灵知觉,思也、本体也。」岂思之一字,偏言之则属动,全言之则贯动静也?
心、志、思、意、念,俱物,故独举其一,则数者皆在,以其全体虚灵知觉谓之心,有向往谓之志,以心去营为则谓之意,去体会谓之思念,随处用处不同,要当自善体认,难以言泥也。
难语曰:「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明也,自能知觉矣。」商臣窃疑之。曷不曰:「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觉也,自能应物矣。」此岂记者临文之误与?
此一节所疑良是。难语中多记者之误,或改了一二字,即与原意别了,不可尽信。
中庸大德云者,犹夫一本之谓;小德云者,犹夫万殊之谓。故先生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甚明白。下文顾曰:「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则理一而事万矣,其义何居?
所谓「一本万殊」与「理一分殊」不同。一本是浑沦大体处,如发育峻极一节;万殊是支分处,如三千三百一节。至于所谓理一分殊,则就吾心体用处说,故有理事之别。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生尝谓:「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矣。」商臣窃谓:即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意尔。未知是否?
亦是如此。可不可就民上说,不就上人说。
樵语云:「性也者,其天地之生生者乎!道也者,其生生之中正者乎!」商臣窃疑之。自天命而言谓之性,自人之率性而言谓之道,其实一而已矣。故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言性则道在其中矣。今如前说,则性或有不中正者乎?商臣窃疑之,敢问。
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则亦有不中正者矣,物是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则亦有偏阴偏阳者矣。故吾尝谓命为中正,故物与恶同在生生之中,而非天地之正性矣。如此而率之,安得为道乎?中庸「天命之谓性」,吾测难更一一理会。千古言性,被子思一口破了。作用是性,生之谓性,安得为性?
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则然矣。但学者用功只当于勿忘勿助上著力,则自然见此心虚明之本体,而天地万物自为一体尔,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曰「古人见道分明」,曰「已见大意」,曰「见其大」,皆指见此心本体言之尔。若为学之始,而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为一体」,恐胸中添一天地万物,与所谓守一中字者不相远矣。未知是否?
吾意正是如此。勿忘勿助,心之中正处,这时节天理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自见。若先要见,是想象也。王阳明近每每欲矫勿忘勿助之说,惑甚矣。
先生云:「格物以后更无功夫。」此甚明白简易。或又云:「但正心修身功夫,亦各有用力处。」商臣窃疑之。夫诚意章所谓好恶,意也;正心章所谓忿懥、恐惧、好乐、忧患,意也;修身章所谓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意也。三者皆以意言,则知正心修身,无可用力处,彰彰明矣。今如前言,商臣窃疑之。
不意见得如此。观此则知希尹居官不废学,且有日新之验矣。珍重珍重!
先生云:「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是固合一之道矣。但古者四十强仕,故漆雕开谓:「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说之。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谓其贼夫人之子。若有不同者,何居?
吾谓政学合一者,正以体用一原,心事一贯,道理是如此。若夫吾子所举诸说,盖就初学者力量言之耳,其道理则莫易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立教者固然也。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
九思皆因病用药,如视有不明,故以明之药治之,九者大率类此。然必有明医然后能因病用药,必有主翁,然后能因事致思尔。未知是否?
吾尝谓九思同一思也,但以随事不同,而吾心之思则一也。如物之形万有不齐,而镜之明照则一也,故洪范五事只说一个思,何曾有九思来?圣人为此言,亦随处体认之意。吾近有四勿总箴,待付去细玩,前辈于此等处不曾说破。
大学所谓物也、知也、意也、心也,其名有四,其实则一,大抵指此心虚灵知觉之本体言之尔。然必历言之者,岂古者相传有此名目,故孔子第言之?如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故孟子第言其本与!其必曰物也者,岂亦见万物皆备于我与?
所谓物,非但四者,盖意心身感应家国天下之事,而理义出焉,故谓之物,由是推之,与万物皆备于我之意亦同。了悟后乃谓知至,知者,知此而已矣。
窃看为学之始,虽不可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一体。」然为学之初,亦不可不知天地万物与吾一体。盖不知此体,则昧于头脑矣,故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体。」先生亦尝教孚先曰:「鼎内若无真种子,却教水火煮空铛。」又曰:「须默识一点生意。」此乃知而存也,韦推官止见得程子所谓「存久自明」以下意思,乃存而知也。窃疑如此,未知是否?
固是大头脑,学者当务之急,然始终也须于勿忘勿助处见。
先生新泉随笔书付周克道
智崇而礼卑,中行之士也,行者,中路也,以上便可到圣人地位。狂者有智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至矣。杨慈湖岂是圣贤之学?乃真禅也,盖学陆象山而又失之者也。闻王阳明谓慈湖远过于象山,象山过高矣,又安可更过?观慈湖言「人心精神是谓之圣」,是以知觉为道矣。如佛者以运水搬柴无非佛性,又蠢动含灵无非佛性,然则以佛为圣,可乎?
聪明圣知,乃达天德,故入道系乎聪明。然聪明亦有大小远近浅深,故所见亦复如此。曾记张东所谓「定性书静亦定、动亦是定,有何了期?」王阳明近谓:「勿忘勿助,终不成事。」夫动静皆定,忘助皆无,则本体自然,合道成圣,而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可知是本习经历。二君亦号聪明,亦止如此。故人之聪明,亦有限量。
有以知觉之知为道,是未知所知者何事。孟子言:「予将以斯道觉斯民。」则所觉者,道也。儒释之分正在此。
人情有以仇为恩者、有以恩为仇者。如人被邪魔所迷惑,或入深山大谷中,或入恶秽坑里,其时鲜不以彼邪魔为恩,有人嗔而醒,未必不反以为仇,盖心迷惑不知故也。如柳子厚所说「李赤被鬼迷,引入溷厕,恶人救之」之事是也。使其一旦觉知,岂不可叹?明道出入释老,后大觉悟其非,反力攻之,方为善觉,方为大勇。其终身迷惑,不知反者,溷厕中鬼耳。
古之称禅师者,所在必有数千百人听法,一时之盛,皆自以为觉矣。殊不知自具眼观之,师弟相迷,载胥及溺耳。乃自以为是,终身迷惑而不知反。程子曰:「传灯录几千人,敢道无一人觉者。若有一人觉者,临死须求一尺帛裹头而死矣。」
黄淑问云:「阳明在广,对先生门人则曰:『随处体认天理,与致良知一般。』向别人则又云:『随处体认天理,是义袭而取之。』前后不同,如何?」其时只与默然,更有何说。
「忠信」二字,圣贤始终之贯也。古训中心为忠,故可玩。记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内史过曰:「考中度衷,忠也。」中心之为忠,自古得之矣。心中时何有不实?故忠信即一事也。孟子自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自实地直充至圣神。克道今在实践上用功最好,可欲之善,乃人之初心、良心、真心也,如树木之根初萌、桃杏之仁初出,蔼然生意,即此涵养,有之即是信,充实即是美,有光辉即是大,化而不可知即是神圣,都在这一点元初真实良心扩充去,非假借于外。今人有杂伪之心,只管要张皇,张皇之心即非真心,如此说甚神圣?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孟子说出千古论敬之旨,真发前圣所未发也。朱子「节度」二字最可玩。
克道患病,能于此用功而不以病心否?此学造次颠沛必于是,素患难行乎患难者也。今遇此疾病,正颠沛患难之时,宜于此著力,则虽病而心不为之累,即是进步处也。全放下即是著力功夫。
周道通前此溺其旧见旧闻,乃立说「是德性之知,而非闻见之知」,殊不知自堕于闻见而不觉也。昨有书来辩,犹终执迷,吾末如之何矣。不知舜之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何耶?易之「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以大畜之学也,而反指为觉之事,而以德性之知为至,岂不惑甚矣乎?僻说之害人有如此者。盖人之聪明得于天,故曰「天聪明」,人人皆同,但生而蒙,长而无师友讲学则愚,故须多闻多见,以开发吾之天聪明,何分别之有?近时倡为此说,乃敢于非古圣贤而自高,充其极,不至于蔑弃六籍,离绝学问不已也,即今日一语亦不宜有矣。可叹可叹!
参前倚衡只在心,心在前则见其参于前,心在衡则见其倚于衡,故体认天理原只在心。
刘学正宗之共饭,因言今以常知常觉为学者,犹自隔一层,如饭食之时,此心知觉饮食为天理乎?抑知饭食时,不放饭流歠为天理乎?
理只是一个理,而谓之天理者,明其为自然,不由安排耳。象山从而非之,浅矣。
大凡先论心术,然后可讲学术。心术不好的人,难讲学术,讲得是亦虚言无用,如不好的田地,虽有美种,亦将奚施?佛学者一变可以至道,如其不变,则入夷狄禽兽,故君子之学在善变。
昨与克道谈潮州买鸽子之事,因有所(惑)[感]。夫其初一人伪倡之,一人伪应之,由一二人而十人,由十人而百人、而千人,遂以成风;初由价一钱,而伪倡之至一两,又至十两,又至百两、千两,至于鬻田宅、鬻妻孥而不厌,其人之愚如此。学异教者,其惑人至于舍身断臂而为之不悔。古之惑人也以诚,而人亦相忘于诚;今之惑人也以伪,故人亦相忘于伪。古之惑人也以无心,今之惑人也以腾口。王者之民,??如也;霸者之民,驩虞如也。
吕怀问:「气之中处便是理,民受天理之中,与心俱生,便是性。故性即中、即天之理也。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所以天理无不包贯,即此便是仁体。学者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便是求仁,便是养中,便是格物,便是天人、人己、内外合一之学,虽执中一贯,其致一也。未知是否?」
在天地与在人一般,其在天地,一阴一阳合德,是之谓中,是之谓理;民受天地之中,在生生不息,刚柔合德,即是天地之性,所谓天地万物一体者也。识得此意,便是仁体、便是天理,如是体认,须于不助不忘,心得其正时识取。
问:「体认天理最难。天理只是吾心中正之体,不属有无,不落方体,纔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便不是。须是义精仁熟,此心洞然与之为体。如怀虽是随处体认天理也。或曰:知勿忘勿助之间则见之。窃谓勿忘勿助固是中规,然而其间间不容发,又不是个有硬格尺可量定的,只这功夫,何缘便得正当?」
观此可见吾契曾实心寻求来,所以发此语。天理在心,求则得之。夫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但求之自有方,勿忘勿助是也。千古惟有孟子发挥出来,须不费丝毫人力,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不是,此语最是,只不忘助时,便添减不得。天理自见,非有难易也,何用硬格尺量耶?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吾心中规,何用权度?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果能明辨不?」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一
新泉问辩续录序
新泉同志尝各纪其问辩之说,自嘉靖八年以前为问辩录,复自先生由北而官南都,以至十四年终也,为问辩续录。觉山生读之,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录问辩,见师友切磋琢磨而脉理见焉,玉斯成矣;学问思辩而理欲判焉、渣滓融焉,善斯成矣。成善以复本体之旧,非假之外以自益也;非假之外以自益,而犹有取于问辩者,何谓焉?曰:吾问之、吾辩之,吾问辩之以达吾本体之知,非有外也。夫非有外,则亦何内之有?是故即知而行至,即功而道存,即问辩而学思笃行,五者皆举之矣。五者一焉者也,何也?几也、中也。昔者尝问象山之学于先生,先生曰:「象山非禅也,其言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必求个止处,象山非禅也。象山而上为慈湖,慈湖则禅之流矣。其学也,以不起意为宗,则无所用于学矣。无所用于学,夫何有于禅?而卒不免于禅之归,为其容有未中焉者也。夫知自内也,而为容有未中焉者,几可以易言哉?是故问辩以达知,所以审之也。譬则水焉:水其止也,导水者,或以堤防、或以疏瀹、或以辟凿,不论其功难易,凡以为水而已,逆水之性而以堤防疏凿,与知顺水之性而不以堤防疏凿者,均之欲其有水焉,吾不可也。」噫!至矣,审几之学,其问其辩,其不已,其合内外之道,若禹之治水然也。垣不敏,敬以所闻父师者,序诸篇首,以见其意云。
嘉靖十八年秋九月朔日,门人婺源洪垣识。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高简问:「窃校春秋正传而两读之,见先生之于是经也,真有以得千载不传之秘,而孔子光明正大之心,如秋阳皜皜者,不可得而支离穿凿之,不可得而附会深刻之,灿然若星斗在天,而人之望之者,咸知其孰为经、孰为纬、孰为灾、孰为祥,无事乎深为推测,以累乎天之无心焉耳也。于乎!孔子无心之心晦之千余年矣,而先生乃独契之,盖先生之心,即孔子之心;孔子之心,即吾人虚明纯白之本心,诸儒者不以其本来者契之,而凿之使深,宜乎先生之独得之也,所谓百世俟圣人而不惑者,其在兹乎!其在兹乎!然中间有所请者,愿得而辩之。正传序曰:『笔者其所书也,削者其所去也。』而传内又有所谓『春秋为鲁史之文,而非仲尼削之。』」
此「削」字犹「改」也。
又有所谓:仲尼无所损益者,不知前谓「其所书」、「其所去」者,指仲尼耶?抑鲁史耶
所书所去,正谓仲尼,非鲁史也。
鲁史书之,而仲尼亦书□□□□□□而□□□□之耶?
非也,鲁史不止此,书不书,去取在仲尼也。
若曰:「笔削尽由于鲁史,而仲尼无所加损。」则[所谓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者,孰成之而使之惧耶?
非谓笔削尽由于鲁史也,谓鲁史中有关于是非者,仲尼则笔之于册,今春秋是也;无甚关于是非者,仲尼则削之而不存于册。然其所笔,皆鲁史旧文,仲尼未尝改其文,但取其义耳,所谓「无加损」者,不加损鲁史之文也。其余则削去而不笔之于书者多矣,今观左传有而经则无者,可知矣。
简以是细详先生之意,毋乃以谓笔者,鲁史之所已笔为纲也,孔子因而笔之,而未尝削而损焉。其所削者,鲁史之所约为提纲,而削其事以附于纲下者。乃其托事之法,孔子亦因而削之,而但无用附诸纲耳。是先生之所谓「无所益」也,如此乎哉?
非是之谓也。「笔削」谓仲尼,非谓鲁史也。削事附纲下,尤未明。春秋者,鲁史之总文,如董狐书「赵盾弒其君」,而其弒之之迹,则当时别有缘由,如左传所云:「出不越竟,入不讨贼」者,乃其实事也。
若是,则春秋一部书,信为鲁史之文矣,而非全文也。此句当改云:「未具事实」也。
其不用全文处,即孔子窃取之义。
当改云:「孔子窃取之义,则具于事实。」
所谓成春秋者,亦在乎此与?譬如今之士人读史书然,既读其提纲,又读其记事矣,却将提纲录出成一部书,而无所增减,其记事不用录之,而使后之人读其所录,而考诸记事以见是非乎云耳。此则孔子作春秋之意也,不知先生正传之作,果如此乎?
正是如此。
抑所谓笔削云者,笔固仍鲁史之旧矣,而削有二义,其不书鲁史所记事,则孔子削之。
非有二义,削即去之,不存于经者也。
其夺人之爵、不具时、不书即位之类,则史之旧也,而非孔子之所削乎?如此以观先生之意,则既谓其去,又谓无所削者,庶乎前后不悖矣?
无所削者,谓不改鲁史之文也,此「削」字,当作「改」字。
简窃以为既因史氏而笔削之矣,后之观春秋者,[或]经中所载是非显然者,固得以知其[实其有难见是]非者,必考于传而后知之,则孔子[胡不依史氏附其]事于下,而使后人坦然[易明而莫之疑乎?何乃第]书其纲而已也。
正谓窃取而不显然取之,而其事实□□□□□□□始末如左传是也。
岂孔子之意,知记事之书必传于后世,吾但特提□纲要,而使后之人知吾取义在此,则是非得失,人自求之于心而不可掩焉耳!审若是,孔子敦厚含□广博深沉意,实寓诸春秋,而在夫人之自得焉者乎!譬诸天地覆载万物,而高卑贵贱,莫不悉具;其所以高、所以卑、所以贵贱,人自求之,而人自得之,而天地无心成化之意固浑乎其中矣。故庄周云:「圣人议而不辩。」先生之意,其或在此矣乎?
但书一事,令人考其迹,则知其善恶矣,不必引庄周之言。盖圣经尚简,若当时作春秋,亦如后之纲目,则不胜其烦而非经之文矣。
先生谓春秋为鲁史之文而非仲尼之文,固本诸孟子也,然春秋十二公,记者非一手,今详观春秋之文,如出于一人之手,何也?岂史官记事之法,世世相传,故其文词书法不甚相远矣乎?
正谓如此。所谓史有三长:书言书事,自有其法。古之史官,子孙皆世其业,安得不如出一手?昨考得修后旧史之文十六条,附于正传之末,杜预谓:「弟子欲存孔子卒,故录之。」试取观之,与今春秋之文无异,益可见春秋为鲁史文无疑矣。
夫唯其不出于一人之手也,是故其中[有]缺时而不书者,有当书即位而不书者,有缺文
而存疑者,有序爵而或先或后者,有序事而或详或略者,有或书爵或书人者,有名不名者,有或薨或卒者,孔子皆因而笔之,而唯窃取其义在经吾录出者乎?
正是如此。
王元德问:「即天地而见吾之精魂体魄如此其大,若不学问,则老死于愚耳矣。即吾身而见天地之精蕴如此其亲,若不近思,则终于与彼隔绝耳矣。愚而隔绝,不过失魂落魄,苟存于世而已。」
如此看得亲切,说得痛快。人与天地魂魄精蕴合一无二,君子体之以自强不息,纔息便与天二,便是死人,[安]得不失落魂魄?煞要体认。
又问:「不务世务,不讲世上实学,是心不得其职,□□收拾,欲其心之不放也,难矣;有能禁制其心[者],□□至于伤性,夫何故?只是脱开天地,徒用□□□□□精灵,岂不竭了?」
世务中便有天理,天理便是□之□□□□□□□□得。见得亲切,心便知止有定,何用强禁制□□□□□制。天地之精灵,即我之精灵矣。上下四方之宇不足以为大,古今往来之宙不足以为无穷。
又问:「不偏之谓中,犹之不残废之谓身也。学只是在中而已,在中则有蕴,自可以时出而无穷矣。所谓在中者,亦只是在见今天下国家之实务之中而已。窃思之:一阴一阳之间为道,所谓间者,即见在天地之四时百物之中间,是阴阳不能外四时百物中间而为之者也。又思之:勿忘勿助之间为正,所谓间者,即随处时物实务之中间也,是勿忘勿助之学,不能外乎时物实务中间而为之者也,不知是否?」
首二句说得切近。天理无中外,中外一理也。其在中者,心也,犹一阴一阳之谓也;其在外者,事也,犹四时百物之谓也。人之心事、天之阴阳生物,何尝不贯通中外,一齐中正。阴阳生物不中正,不可以为天地之道;人之心事不中正,不可以为立人之道,不足以合天道故也。合天人、一内外,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舍此无可用力者矣。
方瓘问:「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以为体也者,体也,犹体乎四肢百体也,与之为一,流通而无间也。故手足痿痹谓之不仁,以其不流通也。」
此段说体字意义亲切。
心也者,与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是故随时随处化化生生,无非此心之充塞,是故无物而不流通也,无时而不流通也。故夫子逝川之叹,子思鸢鱼之察,周子之?草不除,程子之吟风弄月,张子之听驴鸣,是皆本体自然流通之著见也。圣人无往而不流通,在此则流通于此,在彼则流通于彼,活泼泼地随处融彻,与见在天地万物只是一片,不分彼此,随寂随感,随感随寂,而流通之妙,无往不在。是以物各付物而我无容力焉,更无内外、动静、人己之分,是盖与宇宙为一,无往而非鸢鱼草木风月之活泼也,特举此以见其余耳,其溥博渊泉之蕴,是可以言语尽耶?
此段体认心体万物处好。
切脉可以观仁,以其流通而无少欠缺也。若见在[天]地万物藐然与己不相乾,则与吾身百体相脱[落矣],是之谓痿痹者也,不落于昏昧,必滞于一隅[矣。落于]昏昧者,不知其体者也;[滞于一隅者,□□□□□□有足,知有足而不知□手者也,岂□□□□齐王之]
爱牛,似与孟子无异矣。[然而无孟子]□□□□□□物也,是以亲不亲而民不仁矣,故孟子告之以□□孩提爱亲敬长,似与尧、舜无异矣,然而无尧、舜□活泼泼于物物也,是以不爱人之亲、不敬人之长[矣]。故孟子重以达诸天下。
不认本心,便有偏蔽,故至于此。在认得本来真而扩充之耳。
或曰:「心不可落于方所,只存得一点明觉,而天地万物自在其中。」瓘以为如此则佛氏之所谓惺惺者,亦明觉也,何以谓之空虚寂灭耶?吾儒所谓明觉者,觉乎此而已矣,犹心精灵,所以贯通夫百体者也,岂有心在此而四肢百体顽然不知耶?是以空寂为无方所,而不知本体自然流通之无方所也。
此段辩得是。人自明觉,天地万物乾尔何事?此皆不实用功之咎也。
夫古人所谓「性无内外」、「仁者浑然与物同体」,非徒空空只说个道理,盖实见得此心之体见在本如此。故心性一图,真描出一个心,点破古人千言万语要处。吾辈必须实实体认得,不离见在,随处融彻,方有著实。否则须浑然说做一体,亦二本而已矣。
善体认。
此体流通,本是自然,加一毫意思也不得,减一毫意思也不得,必须调停此心,勿忘勿助,认取其自然之机,斯得之矣。
真妙处正在此间。
非勿忘勿助之间,必不能真见此心自然流通莹彻之蕴,是以无所著落,三截两截,终无向进之理。或者徒以必有事焉为工夫,而不知以勿忘勿助为节度,是以开口便说心、说性、说仁,而不知见在天地万物为何物,自以为真切,而不知已自脱落了四肢百体,而失其本心矣;自以快捷方式超脱,洒落无比,而不知只是弄精神,以意见为天理矣,以虚兴为实乐矣,以客气为义气矣,以见一偏为是,而不顾浑全矣,以自私用智为变通,而失大公至正之本体矣。是皆不见夫勿忘勿助之间,而得乎本体自然流通之妙者也,是以陷于支离,手足痿痹而不自知也。
君子正己而不求于人。
近有朋友论为学只要时时提省、时时警策。□□□为纔提省警策,便见□觉炯炯精神□□□ □□□仞之意,自然□□□□□凡百杂念亦退□□□□□知此勿忘勿助功夫,□□□□□□□□□□□□不参前倚衡而提省警策,自至其中,□□□□□提省警策也,若徒提省警策,则有起灭,有起灭□□三截两截,不成片段,岂善学耶?但初学不能自□□如此振作亦好,然根究其所以,无有实落,未免□□有意,而有我之私犹存乎其间,非圣人浑浑一贯[之]学也。
心病于怠惰,故须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则憧[憧]朋从之私起矣,提省后须放下。
夫道,廓然太公而已矣。内不见己、外不见人,与天地万物为一,相安无事。夫是之谓太公。吾心之体本如是也,惟顺其自然之机,则得之矣。
此段说得是,存养。
今乃不求之勿忘勿助之间,而专以提省为事,作弄精神、策励意气、劳劳攘攘,未免涉于意必固我之私、憧憧往来之扰,判物我外内为二本,自与天地不相似矣。且心之本体,如万顷寒潭,静风平浪,自与天地万物相安为一,物各付物,行所无事,更不可容一物于其间也,若著些提醒意思,起一毫风波,则寒潭万顷一齐骚动,而此心之体安能如止水之澄清,而[与]天光云影共徘徊乎?故程子云:「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又云:「越著意,越把捉不定。」又云:「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盖言本体自然,不可著纤毫人力,纔著便不是矣。象山所谓:「纔警策,便与天地相似。」盖象山所见甚高,而为己工夫又真切,是以纔一警觉,心便超脱,故有见夫天理,但不能得此中正头路,而从事于勿忘勿助之间,存养将去,是以三截两截,或过或不及,终未至于内外终始之合一也。观其涵养气象,与孔、颜、濂溪、明道自有别矣。
看得亦是。
今之学者无象山超脱之见,真切为己之功,又不能察见吾心自然之体,而认取夫勿忘勿助之机,只空空著一个提省警策,作弄精神,是以自私用智,百病俱生,以著意为真切,以断断为大道,以支离为快捷方式,以冥行妄作为简易,提省日增,习蔽日甚,愈习愈□,养成个血气有我之私,□驩虞气象。其善学者,[为]节气为空虚;其不善学者,为游挟放荡,为机械[变诈],为口耳,昂然自足,傲□当世,自以为义气英发,而[不]知其杂于霸伪,自以为举动□□□□□□□□□纔涉张皇□□□失,更学何事?其视古人□□□□藏于密,胸中洒落□□□□□□□□□□□□□□不见是而无闷者,不啻天地之悬隔矣,是盖□□□差溺于意见,终身背驰而不自知也。是否?
可戒彼取此,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可也,[不必]与辩,君子反经而已矣。
近来见有学者专事言语,不分有志无志,强聒不[舍],自以为视人一体,引进后学,正是良知真切去处。而不知言由中出,不容安排,纔涉言语,便是心放,况任意烦渎而不知止乎!且功夫到何田地,见识有何浅深,必须审其实落而后与之商确,自然因人而施,轻重疾徐,各当其可而亲切有味。今乃不分精深粗浅,一齐说尽,更不使人往返商确。无所见者已不能领悟,有所见者又不能曲尽彼此丽泽之情,竟何益乎?且本体精灵,无物不体,而人己之间尚不能流通,其所蕴可知矣。良知之体,果若是其逐物而忘本耶?是盖以知觉为良,而不知溥博渊泉之体,莹彻宇宙,有天机自然流通之为良也。或曰:「当今之世,若不以言语启发,诱掖奖劝,感动其良心,则此学终不明,而道为无用矣。」殊不知圣人之心,廓然而太公,岂不欲人同归于善?但太公之体无思无虑,不容有一毫意必固我之私参于其间者也。是以情顺万事而无情,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初筮告,渎则不告,是非不欲告也,机之未动、时之未可,不可得而强也,强则天理灭矣。
此说言语之道亲切。
遯世无闷,不见知而不悔,感应无心,动以天机而我无容力焉。然而有可言之机者,则固诲之而不倦,竭两端而不能已,又未尝无言也。
圣人言「智不失言、不失人」一章,正如此。
以有心感物,则其感也已浅,感之以有心且不可,况徒事于口耳之末者乎?是率人而流于口耳之归者也。且圣人动静语默容止之间,莫非此体之莹彻,天机之运用,太公无我之流行,物各付物,感应无心,是皆至教之所寓也,何尝以言而显?以不言而遂隐[焉]?徒以言语求之,其不足与有言可知矣。盖不知深潜默识之功,溥博渊泉,浑化无迹之奥,是以失之于浅,无所著落,无惑乎其无见也。古人以色相授,以意相传,以神气相感应,以不言之信相孚,是故不必于[言],亦不必于不言也,惟[其时而]已矣,[未知是否]?
见得皆是。此后[只须默而识之,不言而信,勿伤于□□。]
纯仁问:「先生之教,只[随处体认天理]□□□□□□头脑处,所谓天理,不过体用合原而已。」
见得天理,自体用合原,若谓天理不过体用合原,则不可。
此是一个中正道理,必须用勿忘勿助中正的功夫,斯得之矣。
此四句说得是。
窃谓天理有何形象?只本心之不容已处发见便是,如乍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心动也。
当作「心之不容已而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如乍见而恻隐是也;若纳交要誉恶其声,则有所为,非天理矣。
此个天理,其谁无之?只蔽于习俗物欲,丧失之耳,而今且打叠此处洁洁净净,随处存个无欲之本,察见合一天理而涵养之。
谓之合一天理,名理未当。
勿忘勿助、不空不滞,无事而有事,随动随静、随常随变、随烦随简,而一以此工夫贯之。
皆说得是,但云无事而有事则未莹。
存养□久,物欲去而习心亡,则真心自然随处发见出来,不容已矣。但得真心流行,不至障碍,便是天理流行,未知是否?亦是如此。
但初学摆脱不开,知动静合机矣,未免静忘而动滞;知体用合原矣,未免心与事判;知物我合体矣,未免痛痒不切。日难一日,将何以救药之?
此只是用功不深故心生,心生故动静、心事、物我相扞格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王仁问:「宇宙间只是一个理而已矣。理也者,理也,先生所谓浑然粲然者是也。此理充塞无间,流行不已,何尝有一处不到、一时不然乎!是故学者要当随时随处、随寂随感、随动随静,体认得此理亲切,如在目前,自然广大高明,自然活泼泼地,自然与天地万物流通,而不知天地之为天地、万物之为万物、我之为我,浑成一片,只见得一个理而已矣,更何有内外人己物我之分?可见一体功夫全在随处体认天理,故学者不可不先识此头脑。不然茫茫荡荡,无所著落,终有内外、人己、物我之分,终是三截两截,不成片段矣。若有个要见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便是私意,便是间断,便与天地万物为二矣。何如?」
「如在目前」四字甚好,稍有要见之心,则滞于见矣。余皆是,如此涵养。
又问:「天下之道二:公与私而已矣。公也者,其天理乎!私也者,其人欲乎!今有学者用功,只要无欲,愚见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只要察见天理。若见得天理融彻,则百般私欲自消;苟徒要无欲,恐功愈勤而欲愈生。理譬诸主也,欲譬诸贼也,主翁长在,则贼不敢进,若一时不在,众贼遂攻进矣。是否?」
亦看得好。公即天理,天理斯无欲,未见天理而骤然欲无欲,岂可得乎?只是说无欲耳!周子曰:「一者,无欲也。」一即天理。
先生曰:「小贤则小虚,大贤则大虚」夫虚也者,其无物之谓乎!惟其无物也,故与道为一而无物不体,无物不体,其天下之至实者乎!观诸太虚可见矣。太虚中无非是实理充塞流行,是故知虚实同原者,斯可与论学矣。
吾所谓「小贤则小虚,大贤则大虚」者,谓虚心受善之虚,如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善与人同是也。今论此虚字亦好,虚实本是同原,太虚能生万物,以其至虚至实也。石翁亦云:「虚实要往来看。」见虚非难,见虚中之实为难。
丘汝庄问:「静时体认易,动时体认难。先生曰:『只是患(末)[未]知止耳。』盖知止者,非徒想见之而已,必真见得天理之在宇宙间活泼流行,融彻无间,则心有定见,而静亦定、动亦定,动静两忘而澄然无事矣。又何难易之有?故大学功夫全在知止。」
只说天理在宇宙间,便尚有病痛,只于心体中求之为切,而与在宇宙间者一也。古人致知功极多,而其功效甚大,其在大学只一知止,而定静安虑能得皆由之,是「功效之大」也;其在中庸,博学、审问、慎思、明辩、四者皆知止之功,故曰「其功极多」也。知止然后心有主,释氏戒定慧倒说了。
人也者,天地之气也;心也者,天地之气之精也,可见天下无一而非吾之心,则无一而非吾之事,心事非二也,一以贯之者也。心存则天理跃如,而事至物来,无非此理之流行而顺应之矣,又何假于思虑、待于布置哉?所谓「中立而和发焉」是也,不识然否。
人若不识心,只在腔子里求以为本心,而外事以为心,则远矣,只是一气,不分天地与人物。云「人者天地之气」,未莹,与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不同,更思之。所谓「心存则天理跃如,流行顺应,何假于思虑」,熟后则有此理,吾子今去此地位尚远,然不可不知此气象也。更善养之。
仁问:「孟子所谓必有事者,其体认天理之谓[乎!勿忘]勿助者,其体认天理功夫之节度乎!勿忘勿助之[间],甚是中正处,其学之的乎!舍勿忘勿助而语学,则失其中正而过与不及矣!其为老、庄、佛氏者有之,其为仪、秦、管、商者有之,乌足与语学哉?是故学者求之于勿忘勿助,无纤毫私力参杂于其间,则天理在矣。天理者,吾心中正自然之本体,不由安排者也,下此中正工夫自见之。」
正是如此。勿忘勿助,孟子说出中正之的,示人无走作去处,可怪今之学者多未知耳。
仁问:「语天下之至大者,其惟天理乎!若真见得此理,则胸次悠然,无入而不自得,其于富贵、功名、声色、货利、天下之物,举不足以动之,孔颜之乐,其在兹乎?否乎?」
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富贵贫贱处之一者正在此也,只是要体认天理。今之学者不知求天理,或多以放旷为大,居之不疑,吾不欲强告之耳。石翁云「三十年不讲此学」者,非此类耶?
仁问:「释者弃人伦,由于外物也,外物由于恶六根,恶六根由于不知性也。知形色天性,则知恶六根之非矣,是故知性而后能尽性,尽性则至命矣。学者须先识性。」
此看得好。须记得路脉正处用功,别后勿为他说所惑可也。性乃人之所以为人者,性乃心之生理,或有惑于「性非所先」之说,便往往恶人说心性,殊不知孔门求仁,非心性乎?不知心性,则不知人道中道,高则至于释氏,卑则至于俗学。
或问:「大学古本俱二先生悟后之言,而其训释格物,复相矛盾者,何也?」惟道曰:「在学者潜心默会,自不相妨。大学功夫全在止至善,止至善只在格物。自其统摄吾身而言,谓之心;自其心之运用者而言,谓之意;自其意之明觉者而言,谓之知;自其应感不偏者而言,谓之格物。日至其理,日正其不正以归于正,功夫究竟其致一也。盖千圣一道,横说竖说,不过明此一件事,会得则四书六经莫非此意;不会则牵文逐句、祗益口耳,徒立门户,终无自得。彼浮屠氏以了死生为事,尚有南北之分,其徒为刺客之事者。儒者之学,自非真求自得而卓见其性命之原解,不为门户所[限],而终日哓哓也。何如?」
只看大学两节,前一节从[平天下逆推说到格物,后一]节从物格顺说到天下平,源头皆在格物。[至其理兼知]行,正念头微不同。学者正当立个公心,虚心相求,便于不同处相切磋,乃有益。古人比于磨齿不齐,乃磨得粟与粉面出来,若皆雷同,岂能磨得出了?但恐学者无此至公至虚之心,只为人守门户,其害道义甚大。戒之戒之!吾不愿学者有此病也。
惟道问:「天地一气耳。为风云、为雷电、为日月星辰、为山川草木,莫非是气之流行充塞其间。至虚至灵者则为人,故人为天地之心;迷而不复,是为不肖,一日觉之,是为复矣。复则见天地也,心戒惧慎独,皆复之之功。握此枢机,更有何事?世间百般声利,直犹如梦。宇宙尽此包括,死生之故,又何足言?若不见此头脑,总用苦工,终是义袭,究竟何益?」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惧慎独之功。真切积久,乃实见得,乃实有之于己,否则徒说他人宝藏,见他财之类耳。天地间充塞流行,乾尔何事?切勉之勉之!切问近思最好。
王元德窃看先生讲学,随时随处,必是两边对待并举用功说来,曰「知行并进」,曰「心事合一」,曰「知有养有」,曰「体用一原」。只是怕人偏了,所以每每并举对互说来,方得造圣贤正途,以[直上至□天□],不枉用□□□。元德于此不敢妄有悬想,只是随处不□不徐,勿忘勿助,调停节度得心体平正,方得随处无所沾惹,然后立得我起来。我立则有主,自可以随处触类而通,可以随知顺理而行。这知行自是如双足并驱而前,有非大力安排然也。学、问、思、辩、笃行自是如五星齐明,中间自是长进得不可当也。若不立得我起来,则终生被言一念邪恶担合一生事业。
「立我」二字最好,我立则我大而物小,我有余而物不足,我无穷而物有尽。颜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我立也,他人博约都落空,与我不相关。勿助勿忘是要处,学、问、思、辩、笃行皆立我功夫。虚无中有体,见得此体,则不落虚无而我立矣。
元德自知应事之力浅,如今只是收敛将来,纔收敛便生意满腔,渐渐可敷散。
如是知觉,便惺惺时,便自收敛。
元德窃验有时忽如初生于天地初辟之始,见有人物,无非手足;见有经传,无非警觉。虽默坐之中,亦见天地之用即我之用;虽动应之际,亦见我之体即天地之体。从此觉悟道,亦非小小。
首一句记忆石翁当时亦有此语,余皆思则得之。
元德观心性图,忽悟「位育」二字甚紧关,便令人有斋庄中正,整齐严肃,不容有一物之乾底意思。意心身家国天下,随处都要这样位育,一物不位育,便是性分上欠缺。
若不存尽此心性,何处有位育?学者且不说位育,只存心性。尽其性则尽人物之性,与天地参矣。何等广大!何等切实!
元德谓「中正」二字最可玩。未尝有在,其体中矣;亦无不在,其用正矣。中则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正则参前倚衡之体存矣。体用一原,何消想象?何消安排?是故外物不惹,知所有也;勿忘勿助,养所有也。
「无在无不在」五字不可分说,「勿忘勿助」四字亦然,此数字分明画出个中正之体。参前倚衡,寔在于此时节,自活泼泼地,何待安排想象!
元德问:「乾道之学盖已握得大头脑在手,只于一念之微紧著功夫,自可以达诸事业而为王道。坤道之学虽在学问思辩笃行上用工,盖亦无往而非察见此体而涵养之,以有诸己,久久熟后,亦可以达天德矣。」
亦是如此看。乾知太始,主在念头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践上。学者宜兼并合一用功,自一念以至寔践,通贯一段功夫乃可。
元德尝观君子之无言,有礼以示人矣;观君子之答问,有乐以示人矣。观君子之礼,而吾之情可以默定矣;观君子之乐,而吾之性可以中主矣。故观君子之语默而仁行乎其间矣。
如是善观,如是善学。
元德窃思体认天理,不曰某处,而曰随处,最好。随意、随心、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只是一个格物。随性、随情、随形、随体、随礼、随乐、随政、随教,只是一个慎独。随视、随听、随言、随动,只是一个勿。随色、随貌、随言、随事、随疑、随忿、随得,只是一个思。何等容易!何等快活!
此段见得甚好,首二句尤足破惑人之惑,尤好。
元德谓廓然大公最可玩,何者?其体明觉者也,物来照,不来则不照,照不照,都与天地万物一例看。其体中思者也,物至则思,不至则不思,思不思都与天地万物一例看。人从躯壳上起念,终日学而心性上无所觉,终日习而心性上无所察。只将自身[与天地万]物一例看,久之,自家本体日用[间渐渐呈露,可以无]
所缘而知,可以无所利而能。学则此体日明[一日,习]则此体日熟一日,造圣之要,决不外此矣。
只云「与天地万物一例看」,则是犹有二也,看破后只是一体。余皆是,可善以自养。
王顺渠司成问:「献纳编前已受读。吾师之意,盖欲以此晓天下之人,使知吾道之在今日,其行否何如,吾身之在今日,其进退当何如也。其所以开示后学已大明白矣,或者不知,乃以近名疑之,陋哉!」
其谓近名,固不足辩,祇可以自反自警策耳。吾道之行否,吾身之进退,吾自知自信,中立不倚,何与于人?何必以此晓人?盖此编乃门下史进士刻之,然可以告君父者,无不可以告朋友、告人人。盖此编论道也,非论事也,古人不存奏稿者,论事之言,恐彰君父之过,若此编皆论道之言,又累蒙圣明嘉纳,固无嫌可避,且足以彰君之美也。近日有叶生春芳作跋语,殆识此。若夫疑者自疑、信者自信,吾又何与焉!
黄省曾问:「浩然之气,是劈直天命与人中正之理,即所谓受中以生者。仲尼曰:『人之生也直。』亦谓此也。必须集义乃为善养,义即是心之天理,集义只是存心,所以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然必须勿忘勿助,始能存心,养得中正之理。少有忘助,便涉偏斜,失其天然矣。勿忘勿助,正是善养处,未知是否?」
惟中正以直时,此气便自浩然,与天地之气同。天地之气与吾之气本同一浩然,惟不中正不直,便与天地之气不同,安得浩然?勿忘勿助,惟中正以直而义聚焉,此便是养之之法。
省曾问:「心犹一池清水,天理犹水中天日之影,若忘却如去了水一般,天日如何得见?助却如时时添水,增长激撼,波澜摇动,天日虽在,不过依希罔象,何能的见?必须澄潭皎洁,乃始天日了然。如此作喻,未知何如?」
池水天日犹是二物,不若以心如一池水,其清光即水之性,即如心之纯一,即天理;水能润泽万物,即天理之流行,万变万化,弥纶参赞之功用也。水在澄之以复其本性之清,心在定之以尽其本性之善。忘助便是坏性之端,勿忘勿助便是定性之要。
谢显问:「孟子之言良知,是正言在人之所固有者,欲人以此达之天下也。其言见孺子入井之事,是为大人之失其本心者,而直探其一念之微,欲其即此充之,以保四海也。其实此理之在人心,极乎天而□乎地,无一物不体,无一息不运,人惟不善察识此体,弗或过则或不及。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涉于去念,助则近于留情,夫是日骛而日远矣。故学者之要,在勿忘勿助之间,以调习此心,使归正当。不落方所,不涉有无,则本体浑融,随感而通,而凡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发,莫非天理流行,不容以自已者。若平时无许大打贴功夫,痛痒略不切身,虽良心之发,间或见于孺子入井之类,遇一物终梗一物,其幸不至沮抑而灭也者几希。」
孟子「良知良能」一章,正是指出人之真心、初心,欲人即此扩充,与「孺子入井」章同一意。「四端」章紧要在「扩充」二字,「良知」章紧要在「达之天下」一句。今人不知,便谓良知良能不须学,便错了圣贤路脉。吾子见得此最好。「勿忘勿助,调习此心」二句最切,此便是扩充达之天下之要法,学问思辩笃行在其中。
显问:「吾心生生之理,与在宇宙间一也。吾能察识此体亲切,而涵养之使之充实,洗濯之使无夹杂,则形于四支,发于事业,周通于人物,莫非本体流行,而感应之妙,亦自有不期然者。大而天地变化、草木蕃,小而一事一物各安其所,何有走作?何有窒碍?若稍有走作窒碍,犹是全体未见莹彻,更须循循磨炼,到得全体莹澈时,自是太公而顺应,内直而外方,而天下之道,万理万化,皆由是出。如此功夫亦自有著实处,庶不为空空之谈相轮也。何如?」
首一句最好,此体乾涉最大,若察见而涵养之,以有诸己,则宇宙与我通一无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万物位育亦是原来本体,无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显问:「『天理』二字始见乐记,而特以好恶言之,何也?意以好恶者,心之大端,无所作好作恶者,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天理也,本体既立,自廓然太公、好恶以物,而无与于己,事事物物莫不各与己相安,而天德王道备矣。若不立定本体,好恶必不能一一中节,应事遇物,类多偏窒。是天理者,通贯乎万事万物而发端于好恶焉者也,故曰:『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观大学一书,[于]诚意章曰『好恶』,于正心章曰『忿懥』、曰『好乐』,于修齐章曰『好恶』,于齐治曰『所好』、曰『恕』,于治平又曰『好恶』而[不]及乎他,从可知矣。盖其体认天理,[功夫]尽于格致,[自诚]正以下,[不过随寂]、随感,随[家、随国、随]天下,以平[其所好恶而已。师曰『格物而下无功夫』,岂]不尤信。」
「好恶」二字,最紧要。圣人之学全在几上,好恶者,此心发动之端,乃所谓几也。故孟子欲人于四端上扩充,大善大恶莫不于此分路,须吾子此问,可谓切问近思矣。好恶不作者,天理之本体;好好恶恶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或谓:「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去一分人欲,便存得一分天理;若人欲一分未尽,犹足为天理之累,故易曰:『刚长乃终也。』」显曰:「然此或犹是称量之辞,学者只在体认天理,见得天理时,便许太[私]欲,亦自然退伏,安在分数消长之间?故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克伐怨欲不行而不知其仁也。』若徒规规于私欲分数之去,正恐灭于东而生于西矣,是否?」
此大略言天理人欲相胜之机耳。消长岂有分数,吾尝谓万理同根,万欲亦同根,其几甚微,其成甚大。人只要谨其机。
夜气之息,平旦之气,最为清明。显每于思时澄心体认,久之心体渐觉广大,而天理忽跃如吾前,谓由此而存存不已,将无时无处不在我矣。事至物来,稍照管不及,便自与己不相乾。使提醒得来,亦终不似平(且)[旦]底境界。敢问功夫[何]如能浑成片段,使旦昼[不异]于旦夜乎?
只此可见理气为一,若用功积久,则片段自浑成,气之所发,动无非天理矣。
显从前滞心章句之末,几为简册一蠹耳,及闻「无在无不在」之训,曰:「此即心事合一功夫也。」盖无「无在」,其为病亦故吾也;无「无不在」,却有影影不切心之弊。必如是而后可以有得,然犹不能脱然自悟。于是废观默坐者旬余日,徐取书观之,至半篇,稍觉心体滞,便掩卷默坐,稍定复观,越三二日试至一篇,又三二日试至篇半,或二篇,日循循渐摩将去,谓必顿然有成片段处。不识如此而可施之事事乎否?
如此正是善观书,如此乃是善用功切实处。吾尝有嗟予语敬之一篇,亦是此意。如此调习此心熟后,酬应万变,吾心实无一事矣。可[趁]此机括存习将去,少间则失之矣。
或问「随处体认天理」。师曰:「只『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三言者,已尽矣。」显窃谓三言名义虽殊,其要在□见天理而实有诸己,则曰恭、曰敬、曰忠,一以[贯之]□矣。旧谓恭见乎外,[敬□□中]□□非?
夫子三言,即是一贯□□□□□□□□□□□[随]处体认天理功夫。
汪尚和问:「宋胡文定公长子文忠公寅,实[文定公同]祖兄淳之子,已生太史公宁、五峰先生宏,[不知文定]公没,当立何人为宗子?」
立宗以嫡不以庶,庶长且不得立,而况养寅同祖之子乎?
许亮问:「晦翁先生有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先生云:『圣贤说许多学问思辨笃行功夫,只为要此心放下耳。』窃谓圣人之无意必固我,其放下之谓,由此知放下不是放倒,学者不可不于此二字上用功,如何?」
今尔初学只是要向进,一日千里,到有见得力处,却须放下。
亮问:「尝看先生心性图,一大圈中,而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万事万物一切包括,此是画出心之本体如此。先生尝曰:『镜体本明,为垢所蔽;磨得垢去,本体自然光明。』亮窃思这镜却不是一面光明的,必是团圆,光明所及,于上下四旁一切无所遗脱,方似此心完全处。方能包贯许多万事万物。」
此固是心之本体,一面便是四面、一了便是百了,能括去尘垢之蔽,便谓之尽心;光明洞烛,便谓之知性。
亮看四勿箴教人于几上用功,所以视听言动之非礼处,勿则俱勿了,不待逐一去勿,只是此心不为摇动耳。看「如精中军,八面却敌」两句,乃其下手实落处。
亦是如此看,但几不易知,勿不易勿,须实著功夫始得,言语不济事。易曰:「知几其神乎!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
亮看得古人手容恭、足容重处,浑是一团天理,不是做作的。今人有假设的,使得外面一时虽亦好看,而中心已自逐逐矣。自贼其心,莫甚于此。所以知巧言令色之鲜仁者,以此。
学者且须学礼,然必由中出。曾子言动容貌、出词气、正[颜色],动正出皆由中也,以此见曾子已是一贯之学,知动正出,然后知巧言令色之鲜仁。
亮看心性图,分明是画出个仁体,为作圣人全功。学者必先识得此体,然后知宇宙内事皆吾性分内事。今之学者只是看得心小了,然佛家把生死利达都忘了,非见大恐不能如此,其又毕竟无所成者,何耶?
圣贤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释氏以耳目口鼻为根尘,大小居然可见。
亮尝与徐文清语,先生教人如牵引许多瞎子行路,有东走者、西走者,都牵引他到中道上走。夫道以中为至,学以圣为至,非中道则俱谓之岐径,非[圣学则]俱谓之异端,不知如何?
中道是尔诸生自家中道,中道在尔心人人同有之中,非是我与尔的中道,我但能指示之耳。人不自立自行,犹自倒东倒西,吾亦末如之何!
亮有伯祖无子而卒,其物产一归吾祖。祖有三子,以其有均之,寻亦病卒,未及议为之后者,至今若忘之矣。亮以既利其有而不为之后,不仁不义莫大焉,欲为之计,则吾伯父为嫡,次吾父、吾叔,一旦易父之称曰伯父,易伯之称曰父,奈人心之序不可乱已!且亮辈平时称吾祖父曰祖父、伯祖曰伯祖,今复改称焉,不可得矣。然继嗣之事卒不可废,终日往来于怀,不能自决。伏惟先生于义理人情至当之归,示以善处之方,俾既不废继嗣之义,又不失改称之嫌,宗祖幸甚!一家幸甚!
此亦是切问,心不安即非天理,得天理之正,则人心安,幽明皆然,则安死者,生者皆安。可先于尔身尔心上实用功,到诚意能孚宗族处,不可以精诚从容告于父兄,仗义而立之后,夫谁曰不然?叔父伯父皆称父也,所以皆谓之父,同出祖之一体,有何间?有间犹尚于躯壳起意也。
黄锐问曰:「尝玩味随处体认天理之功,勿忘勿助之法,甚为至妙至切。但纔应物便有失情处,非失喜则失怒,非失哀则失乐,四者最难著力。如此便不是天理,便已忘了,不知其病根从何处萌芽?其用力从何处发轫?」
人但能于此心勿助勿忘时喜怒,岂有失处?喜(恕)[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时错了。
锐尝读近思录,先儒尝教人静坐,他未必无见,但常人静坐,愈觉得不静,不知此静坐功夫可用否?
不可只于静坐中更求静,纔求静便是动了,惟静坐时体认天理有见,便定。
门人问:「有贤者曰:『白沙先生禅学也。』何如?」
知儒则知禅矣,知禅则知儒矣。由此言之,彼未知儒,又安能知禅?孔子事君尽礼,人以为谄。尽者,中正之极,无过不及,自不及者视之为谄。白沙先生之学乃得圣贤中正之矩,自世学者视之为禅耳,安知自达磨释迦视之,不以为卑乎?曰:「何以见白沙中正之矩?」曰:「夫子决[我]曰:『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何患不到圣贤佳处?』天[理者],中正之矩也,又语我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也。』[以此观之]。□□胡敬斋以白沙先生「藏而后发」之说为禅,何如?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何如?亦禅乎?
有问□□[以白沙]静中养出端倪乃存养之说为禅,何如?
孟子扩充四端之教何如?亦禅乎?此端与四端一也。人[之]初心发动[者],□□□[汩没]之久,此端微而隐,殆不可见矣。如□□□□□斧斤一□之所丧,若彼濯濯,非静养之,则终无□□□□见则□何而用力所存养者,何□多见□□□□□□
[李尚理问:「鄙见]弟子入则孝章。入孝出弟者,因其本□而□□□□□教□□。谨信俱言上功夫,惟谨之斯能信□泛爱亲仁□□同于人知所择也,余力学文者,博之古训,以□发其良知良能者尔,非外益之也。譬之□□□□□立根而灌溉之也,灌溉之俾生意自畅□枝叶,非□与之生意也,故学文非徒博物洽闻也,知而[存]之也。从此不已,可达天德。
[此]亦[看得好。培]根灌溉之说甚切,但孝弟是良心真切处,是其良知良能,是其生意。泛爱是扩充爱亲敬长之[心,亲]仁学文,皆是培灌生意功夫。
君子不重章。鄙意「主忠信」以下当自为一章。大哉!忠信之教乎!由兹可入圣域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之谓信,曷谓中心?匪前匪后、匪左匪右,随处体认天理也。天理存则心中矣,而慎交焉以辅也,改过焉以修也,其进也,讵可量也。
此只是一章。重在「重」之一字,重是内重,内重则学固而有威。忠信是做内重功夫,取友改过,皆是辅养此而已,云「天理存则心中」,还作「心中则天理存」为是。
礼之用章。礼也者,礼也,理之体也,不容纤毫人力,自然也。自然则安,安斯和矣。三百三千,其体一也,知和而和,坏之人矣。论理而至于和,礼之极也。此可见礼乐异用而同体,而又和焉,则荡矣,岂礼也哉?
「知和而和」是多一「和」字,和之过矣。但谓之和,皆生于中,既和未有过者,过非和也。此有子支离处。
贫而无谄章。引诗一节,此是子贡悟锻炼处,圣人许之,成物之仁,形于欣慰之顷者如此。
此就事上论理,亦一贯之学。无谄无骄,世上或有如此美质人,但未必见道理,乐与好礼,则进于道理矣。此非学问切磋琢磨之功,何以至之?
为政以德章。政不能无也,而政则德之精粹□□□者。夫我之德与民同体也,故为政以德,则无为民归,如北辰之众星拱然,北辰与众星亦同体也。
惟其同体,是以感应。
吾十有五章。理曰:「志于学者,敏求也。」学无止息,直到从心所欲不踰矩,方可脱驾。
尧舜之圣,犹兢兢业业,无可脱驾处。可欲之善,纯亦不已,至诚无息。
「从心所欲」,这欲字,与「可欲之善」欲字同。书曰:「敬修其可愿。」愿之一字亦同。
此「欲」字看得是。
矩也者,天则也,即天理也。天理不可易,故以矩名之。
此「矩」字看得好,乃天然中正之则,与「絜矩」之矩同。
吾与回言章。与言也者,其诸进而讲学也,其诸问而答也,终日不违,所言无一或违,默契也。颜氏之学,知行兼至矣。
闻言不违,一时知行俱至,如舜闻善,沛然莫御。但颜子未至沛然,气象颇小,此所以具体而微。
攻乎异端章。夫攻乎异端,曷害也?孟子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此则不攻之攻。若惟攻彼是务,而不知所自胜,则内外人己之辩,明者当自知之。
亦是道理如此。著意攻之,则已过,当如御夷狄然,以不治治之也。
人而无信章。不知其可也者,外之之辞也,下文足其意矣。
「不知其可」说得重甚,言其不可也,非止外之之辞。所谓不可者,以其不可行也,如下文是也。
八佾舞于庭章。孰不可忍,如上蔡说。
人心昭昭而不可欺,忍心害理。
素以为绚兮章。疑而讲焉,此古之道所以明也。
此正讲学。「礼后乎」,礼即是道。学道必有本为之先,实心是也。
「夏礼吾能言之」,此孔子好古敏求之实学。或得诸鼎彝、或得诸所识一二焉,启其天聪明之蕴,而其所冥契者多矣。
能言者其理,不足征者其文。三代礼乐,异文而同理,君子之学,不徒知其一理,又当考其分殊。三千三百,亦同此意,无一而非理也。
定公问君使臣章。礼与[忠],天理一也,因君臣而异名尔。
看得是,一理感应。
管仲器小章。天下何事非学?何学非心?以管仲所负之材、所际之奇,得君专政如彼其久,使知天德王道,其所成就何如?惟其器小,不足以进此格,此夫子所以深惜之。
君子不器,与天地同量,管仲既不能不器,而又器之小者,不学,故不能廓其本体耳。
处约处乐章。不仁者无见于天理,仁者天理存存,知者天理常知。
不仁者,不可以处约、处乐,犹中庸修德凝道,则居上为下,在治在乱,无不宜之意。举约乐可尽处世之事,言人之不可不求仁,求仁必知以知之、仁以安之,求仁之功也。
能好能恶章。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仁者之于人,可好者好之,可恶者恶之,理一也。
能好能恶人,如天之栽培倾覆,因物付之,己无与焉。吾子亦看得好。
富与贵章。归重在末一节,能无终食之间违仁,而造次颠沛必于是焉,则天理存存,富贵贫贱自能审处矣。
此说不易见得。近有一贤者,疑吾辈讲辩,详于终食造次颠沛之说,而略于富贵贫贱取舍之间,吾答之亦如此。天下之事皆有本,无本是强制耳。周子云:「见大心泰,富贵贫贱处之一。」岂有强制便可谓之道乎?
我未见好仁者章。好仁恶不仁,一人也,由好恶之本心存存不已,而为成德者事也;用力于仁,而未见力不足者,觉后自欲罢不能;「盖有」二句承上用力于仁而不能自罢者说。此章凡三致意矣,始曰未见,盖未见乎德之已成者也,其次则未见乎德之不可成,其末则未见乎德之尚于成,言愈密而意愈切矣。
此章三见,吾平日亦如此看。
观过章。语意为君子发。
近有一学者洪章,于新泉精舍说此云:「党,偏也。人惟偏党,故有过。若能反观知其过,便得其本心而知仁矣。」亦通。
闻道章。闻道即物格知至,功夫在格物上。
此说得之,知至即是闻道,闻道自贯彻人我古今幽明,便能知死而不亡,易所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志道未足与议章。习心胜则天理难见也。
一面志道,一面耻恶衣恶食,□□□□□□□□□与入尧、舜之道。
吾道一贯章。一贯也者,道体也、一本也、无二也,[四方]上下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充塞平铺,无间于人我,无分于体用,无偏于动静,何烦人力之为?本体自然,故程子谓之天理也。察识操存之法,唯勿忘勿助,未尝致纤毫之力,则何莫而非此理之流行矣!
即勿忘勿助,便是贯体用动静,无纤毫人力,而天理流行。道者,天理也,此体包贯四方上下,宇宙在我矣。
曾子所以唯一贯之传者,恐精察力践于分殊,而将悟协于克一云耳。
此恐未安。曾子平日亦尝如此用功,如三省,忠、信、传习,所贵乎道者三,动正出,皆是心事合一工夫,暗与圣人一贯之学合矣,故一闻言即响应,不容思议。若非平日有一贯工夫,安能响应?子贡闻之便手忙脚乱了。故孔门学问皆是一贯,无二语。
「忠恕」是学者功夫,中心为忠,勿忘勿助,(任)[恁]地时看取,理自见矣。故心中,夫心中则人己合体,体用合原,内外合道,家国天下合性,无所往而不各得其本然之天理矣。夫是之谓「恕」。
看得亦□,但心不忘助时,天理自见,不必又加看取,勿忘勿助即看取也。体用犹形影,不可离。
忠恕之学,一贯之学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怒)[恕]而已矣。」
既知此是一贯之学,则知前段之说曾子,非但在分殊上学矣。
子使漆雕开仕章。仕亦学也,斯指此理而言,至近而至远,至无而至神者。信,实也,未能实有诸己。子说也者,说其素位而行,将无入不自得也。程子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子说」犹「吾与点也」之意,「斯」之一字,与浴沂咏归二字,一语得了圣人胸中所存所乐,故不觉说之与之。
先进于礼乐章。理疑之,孰疑之?以文义而疑之。若如今之论,以上二句为时人之言,则「子曰」下当有「人之言曰」四字,而本文无之,此其疑一也。「如用之」二句,孔子于礼乐,何尝斯须离?何必婉转而缓其辞曰「如用之」?此其疑二也。若谓君用孔子,则是如有用我者,孔子又不但从先进尔矣,此其疑三也。
此固如所疑。此皆孔子之言,野人即是郊外百姓,君子即是在位士夫。先进质朴,即今之野人;后进弥文,[乃今]之君子。孔子叹坏于君子而存于野人,礼失求之[于野]伤君子之坏礼,而幸其犹存于野人。故下从先进□□本意也。至于大林放问礼之本,亦此意。
回也其庶乎章。庶也者,以言乎其将至于极也,几也。几于圣也。所欠者,从心所欲不踰矩焉尔。屡空者,以言乎其所遇也。夫子尝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胝舜之侧陋时一也。不受命者,贫富有命也,货殖焉,心乎求富也,故曰:「不受命。」亿则屡中者,材识之明也,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此子贡之所以终不回若也,然否?
「屡空」与「屡中」文相对,屡空者,货财与心皆空也,故近道;屡中者,能窥测,言虽或中而心累于货财矣。空之而不合道者,有之矣,未有合道而犹累于货者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章。子羔之愚可进于道,非亲炙焉,莫之有成也。亲炙矣而不成则有之,未有如子羔之资之狷,不亲炙而能有成者也。子路欲使之为费宰焉,则诚不足以格季氏之非心,才不足以改费邑之旧政,非所处而处之,以学则习染日滋,以仕则龃龉难合,其害可胜言哉!故曰:「贼夫人之子。」而子路托即仕即学以自文,故夫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学不外乎事,民人社稷无非事者,然其质虽美,而其力未足以兼之,故夫子告之如此。
颜渊问仁章。非礼勿视四句,视听言动有四,而勿之则一,守约之方也。惟精乃约,可与几矣。夫是之谓克己,视听言动皆天则矣,与古圣精一合。
此是博约兼至,一贯之道,亦随处体认之意,但颜子见得速耳。
仲弓问仁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皆以言其随处不敢慢,非助也。古有是言矣,摘其大焉者也。己所不欲,本心也、天理也;勿施之人,则动处皆天理矣。家邦无怨与归仁意同。
此亦随处体认之功,但仲弓比颜子较缓,颜子如风,仲弓如日。
子张问达章。仁义一道也,义以天理之所宜者言,仁以天理之浑然者言,故言仁则义在其中,言义则仁在其中。质直好义者,得则仁义皆得;色取仁而行违者,失则仁义皆失。此闻与达之所以分也。
此张内外人己之分,圣人教人最切要处,与孟子分别「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及「集义」「义袭」意同。色取仁,此一念已悖道,况行违乎!色取仁而行不违,亦已为行仁义、义袭之学矣。今之学大率皆然[而不自悟,悲矣]。
子章问行章。言忠信、行笃敬者,皆有以以也。以也者,天理也,惟在时时体认,察而存之,一息不到,天理灭矣。故曰参前也、倚衡也,夫然后行。
此章问行,非问达之意。行乃知行之行,夫子答之言行,乃带过说,言行要忠信笃敬,只是同一实心。蛮貊之邦行矣,犹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之意。此「行」字即答子张问行「行」字,然无所见,如何行得?便没来头了,故又告以「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夫后行」。见得亲切,自然行之歇不得了,如识宝者便欲求之,知味者便欲食之。所以古之言学,必兼知行,知行并进,然必先言知而后言行也。子张问得没来头,非夫子告之,便一向冥行去,终是务外。今之言学者反言不欲有所见,有所见便不是。吾告之如此有何长进?易:「易知则有亲。」若其无知,又岂能亲之?颜子所见卓尔,亦此意。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二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程世洪问:「圣人之心,天理浑全,不知其亦有体认功夫否?意者顾諟明命,乃圣人之体认,特与人生熟之不侔。未知是否?」
圣人岂无体认?但天机熟,故自然耳。中庸聪明睿知达天德,便是圣人体认。
世洪问:「人以静坐为善学,然静必有物,有物者,天理也,参前倚衡之谓也,未知其气象为何如?抑不知一念正时便是否也?」
自于一念正时自识取,气象难说。
或曰:「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亦气也,二气果将同乎?」洪意气本无二,有主客之少异尔。
皆是气,气一也,人之气即天地之气,以为主客者,非是。
徐文清问:「高公敬尝论迩来功夫。文清云:『只在调停此心,不缓不急,不驰不滞,平铺自在,而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渠云:『要见参前倚衡,则有逐物之病,莫若于此时节,有见而不见之意始好。』然文清意以不见此体,欲功夫有下手处,恐不可得,功夫既中正而天理
(缺页,据康熙三十年本补)
[见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此是自然真见,都勿忘勿助之间有得。或不善体认,则多著想象,即是逐物。故释氏訾之为理障。公敬之言亦救此弊,似亦不可少。
昔尝与洪?子明论戒慎恐惧。渠云:「戒慎恐惧,心之动处,即喜怒哀乐之情,已发也,而又何以有未发之中?故戒慎恐惧者,天理也。」文清以为戒惧还是功夫,而不睹不闻是天理,功夫所以养此天理也。然功夫与天]理非判然二物,功夫停当处便是本体,便是天[理。无]此功夫,焉见天理?只谓迩来学者以戒慎恐惧[为天]理,故便以体认天理为逐外,以学者只做得致[和工]夫。一错百错,毫厘之差,千里之缪,然否?
[以戒慎]恐惧为动,为即是喜怒哀乐已发,为即是天理,皆未是。戒惧不过时时警觉不怠耳。吾子所说皆是切要,在察见不睹不闻之体,而戒惧以养之耳。
周有容论心要常照管。公敬曰:「无端私欲横生,盖由不照管故耳。今欲常常照管,则常常光明,私欲何自而生?」文清以为照管二字,诚今日为学之要务,然欲照管则便不能照管矣。君子之学惟在于立其主而已,主立则常知常觉,随动随静,常常照管,而天理流行。先生四勿总箴于学者极有力,曰:「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之云者,主立之谓也,而照管在其中矣。然立主又非可以作意为也,惟在调停于勿忘勿助之间,不致纤毫人力,则此主精精灵灵,通贯百体,遇未接物,此主之神明耿耿不昧,而私欲退听,以至处常处变,处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不为势屈、不为利疚、不为达变,皆此主之精灵一以贯之而不遗也。故曰:「精灵之至,是谓知几。」其此之谓乎?
此段看得好。「照管」字恐说得太重,此心时时常明,如悬明镜然,物无不照,不待临时纔去照管他,如此则又多一照管矣。
一友论戒惧以养天理,其义未安。盖戒惧者心,既云是心,即是好心,即是天理,而何以又云养天理?若此者,谓之非逐物者,诬我也。文清云:「浑然天理,这是道心,乃人之真心也;蔽于私欲,这是人心,非人之真心也。真心即所谓好心,心也者,虚灵知觉之神也,察见天理而戒惧以培养之焉,即功夫即见天理,而虚灵知觉之体浑全矣。不见天理,其得谓之真心乎?夫心之用广矣,循理而为圣为贤者,此也;徇欲而好货好色者,此也;陷于一偏而为杨、为墨者,此也;充一偏之极而至于弒父与君者,此也,其可得以谓之真心乎?其皆得以谓之天理乎?故以戒惧为天理者,由其以心为天理,一错百错,其流之弊,不至于为杨、为墨不止也。」
若如此言,则中庸止言「聪明睿知」足矣,何以谓「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若未察见天理,则戒惧所养何物?或者之言妄矣。道家诗犹能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毫厘千里,不可不辩。
骆尧知问:「庄渠作白沙先生祭文,有黜聪明之说,盖本于白沙先生『去耳目支离之用』然乎?」
白沙先生说「去耳目支离之用」,不曰「去耳目之用」,犹书云「不役耳目」,非去耳目也,但恐今学者不善读书耳。
李尚理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固孟子独得千古作圣功夫之程度,自程子论仁,已曾拈出教人矣,而又加以未尝致纤毫之力,吁!尽之矣。孟子以前,只说个敬,则勿忘勿助在其中;程子以前说勿忘勿助,则无纤毫在其中,所以各各痛彻迸口说出来者,不得已也。白沙先生立本自然之教,意正如此。昔理也初见之时,蒙问理字,答曰:『希孟,先君所命也。』先生语曰:『孟子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尽此一言,可希孟矣。』于时心已豁然,至今日觉颇得力处,端端的的在此也。夫为学而必有事焉,则其学也实;勿正焉,则其心也虚。虚故无感不通,实故无行不利。然使或忘焉,或助焉,胥失之矣,故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一以贯之者也。又尝推之,则所谓博约也,精一也,知行也,明诚也,慎独也,止至善也,是皆在勿忘勿助之间,随处察见天理,而存存为我有也。是故知行合德矣,心事合几矣,内外合原矣,先后合道矣,理所服膺者如此,若容有误而或不自觉者。」
希孟所说所见,皆合吾意,观自然堂铭序可见。如是用功,真可希孟矣。
易经一部,理尝欲以伏羲四图,不赘一字,自为一部,为伏羲之经。以文王乾坤三索图、八卦圆图列于前,次乾坤至未济六十四卦画列于后,每二卦一板,以便玩味,而写彖辞于各卦之下,又为一部,为文王之经。复就文王之经之内,于各卦后离开六行写各爻辞与彖平,又为一部,为周公之经。复就周公之经之内,冠伏羲之经于首,而每卦卦爻辞后略低一字,写孔子彖传、大小象传,而乾文言传照今写乾卦后,坤文言传照今写坤卦后,系辞以后皆如其旧,此又为一部,为孔子之经。此虽非古,易便观览,且亦不甚破折,未知可否?
古易只伏羲文王卦画彖爻辞为经,孔子十翼为传,以传解经,说了又说,许多广大悉备。后儒又纷纷添说,是以易道不明。
又问:「易未作之前,其理在天地,与天地间万有并形之物,固非屑屑求合于河图也;河图虽出于伏羲之时,但此已非作易之本。窃意河图图适与文王卦位合,而大衍策数又符之,疑是易道中兴之时,则之以易卦位制蓍策与?故伏羲之图之前,不敢先著河、洛二图也。抑圣人所为成天之能,固不待于河图、洛书,亦不违乎河图、洛书也?草率之见,唯就正焉。」
伏羲作易,只见天地间,惟阴阳奇偶耳,故始作一画,于上加之至六,而后尽天地人物变易之理。洛书之合者,[亦]合于此耳。后世有圣人作易,亦不过此,故伊川见卖兔者,亦云:「观此兔可以画卦。」亦以其一头一尾、二耳四足,一奇一偶之数耳。至宋而后,圆图方图出,其初画成只是横图耳,余皆后人添上。
心性图有谓:「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又中庸测有所谓「气之中者,即命即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即性。」近见史文有所谓:「五六中合,民所受以生。」窃以为得其旨。
五六天地之中,即刘子之说,彼时去古未远,故有此流传。
骆尧知问:「学不闻道,犹不学也,闻道则无过举。尧知非不学问以求放心也,非无小春秋以记过也,而于道未得,未能入寡过之地,何也?近幸得侍新泉,日玩先生身言之教,愈见此学只在自家调停此心,如调息然。何为调停?夫用而不用者,心也,觉得忘时,便著提醒,觉得助时,便要斩截,不使昏放矜持太过,此调停功夫也。这个功夫用得亲切,无有疏脱,则勿忘勿助之间,天理见矣。勿忘勿助,敬之节度也,故明道先生曰:『修此道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已。由是而不息焉,则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可以驯至也。』然则戒慎恐惧贯动静而言之,如读书时敬,则本体不失而理益明,先生所谓『读书观山水不失己,书以明心,非以累心也』。应事时敬,则本体不失而理不差,先生所谓『几上用工,虽人事纷纭,不失吾心之本体也』。知乎此,则谓之随处体认天理可也,谓之戒惧慎独以养中可也,一贯无二,此千古圣贤中正心法。一息助忘,便是罪过,虽曰学道,而此心一忘一助,以之读书,依旧是埋头册子,不超于俗;以之应事,不觉失其所止而化于物,如此安得洞见道体,参前倚衡,壁立万仞,洒然平易,静而不息,动而不流?愚故曰:这个勿忘勿助中正的心法,须是劈初心上见得,虽颠沛造次、终食不违,而后能有受用处。夫谓先生之心法,即千古圣贤之心法,盖尝证之,如书之『精一以执中』也,如论语之『博约以为仁』也,如大学之『知止安虑以止至善』也,如中庸之『尊德性、道问学以修至德』也,如孟子之『学问以求放心』也,与夫戒惧慎独以养中者,一也。譬之镜焉,镜明而后能照物。不求磨镜而求照物者,众也;持镜照物与反鉴索照者,亦众也;物来则照,物去不留者,圣人也。圣人无事于镜,静为镜体、动为镜用者,缉熙敬止也。是故圣贤之学,先立乎其体而已,有体即有用。是故礼以存成性,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戒惧慎独以养中,则中立而和生矣。朱子所谓『无过不及』,乃不偏不倚者之所为也,夫子所谓『修己以敬、以安百姓』者也,子思所谓『笃恭而天下平』者也。虽然,普物无心之心,顺事无情之情,此皆本体之妙,学者当自得之于言外,不可以言传也。可以言传者,心法也。心法可以言而传,又不以易而能,若非打揲了习心两漏三漏子,而便能做勿忘勿助的功夫,不亦难乎!且如白沙先生与先生诗云:『千休千处得,一念一生持』,先生乃谓此言『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不知所谓全放下者,拆亦明道先生所谓『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云乎?明道先生又谓:『鸢飞鱼跃一段, 子思吃紧为人处,与必有事而勿正之意同,活泼泼地。会得时,活泼泼;不会得时二段, ,只是摆弄精神。』又何谓也?」
先观吾君举十年前小春秋记过,后观吾君举此篇之问,乃知此吾君举觉后语也。以小春秋十年之功,乃能一旦弃去,以相信从,可谓舍己从人,自非明哲善择,何以及此?即君举所谓打叠了习心,乃能做勿忘勿助功夫也。世之贤者,一有意见便自以为是,固守而不知悟,其视君举之虚以受人远矣。君举所言多切要,如云:息忘助便为罪过,与磨镜之喻,静为镜体、动为镜用之喻,非实用功,何以及此?所谓调停此心,用而不用,即是勿忘勿助之间,合下下手便要如此,不必待于其忘助时乃提醒斩截之,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也。其白沙先生之所谓休,乃朱子全放下之说,乃孔子毋意必固我之说,而或者闻之便以为禅,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可叹可哀!吾子试于此心全放下时观之,乃知勿忘勿助之间,与鸢飞鱼跃同一本体自然,然后信明道与白沙二先生之言为不诬矣,此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高简问:「虚灵知觉,心之本体,本体何尝不中正,盖天理即吾中正之性,性即吾心之生理,心之生理却虚灵知觉,能物来而顺应,本无不中不正者也。问辩录有曰:『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简窃疑之,毋乃恐道通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其流弊至于不加体认,而或至认其私意以为虚灵矣乎?」
吾所答周道通之说,已明白痛切,不知吾公敬何以有此疑?无乃于释氏蠢动含虚无非佛性之说,犹未勘破乎?吾为吾子忧也。谓虚灵知觉本体无不中正,即天下无恶人矣;牛马含灵,亦皆如人之性矣。不可不仔细察识也。
简问:「事至物来,虽是方外功夫,然量度而后得宜,却不曾离了直内功夫。先生曰『心事合一』,尽之矣。详录中徐子所问,犹不免析内外为二的意思,先生乃曰『贤见得是』,如何?」
理无内外,就心而言谓之敬直,就事而言谓之义方,合内外之道也。吾故于徐勖之问,以方外也著力之说,不得而非之。
又问:「本体知觉即是良知,恻隐之类正是本体知觉,即良知也。今问辩录有非良知之说,窃有未喻。又云:『灵觉知识即非知之实理,若非所知之实理,即非灵觉知识,即非本体,即是意见。』盖实理即中正,中正之心乃为灵觉,乃为知识,若愚人之与物类,非无觉也,而不可以语灵;非无知也,而不可语良知;以其不中正而有蔽耳。今如录中云云,何如?」
吾所辩养知,不是只养他这灵觉,乃养其所知之理,程子意正如此,亦已明白,今人以知觉为良知,非也,吾子何疑!
辩录中有「知之在先,行之在后」二句,恐未免复启学者知先行后之惑,而昧通乎行而知之正旨矣;请裁之。
观易「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及书「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可知,但知行通贯耳。
简问:「讲学默识,固是合一功夫,然所默识,即其所讲者也;其所讲者,即其默识者也。今问者云:『讲学时即须存个默识意思,俾能得诸心;默识时又于所讲者旁通而曲畅之,俾能开其明。』恐一心之中,而未免有安排布置之病,虽曰一事,而实有以二之也。先生未见非之,敢疑?」
非有彼此往来二端,只是此心常勿忘勿助,何等自然,何有安排布置之病?有安排布置乃助矣。
辩录中有「精明不昧处是知」,即清明在躬之意,此间未似差,盖不昧处,即是私欲无所蒙蔽,惟无所蒙蔽而后谓之知觉,乃心之本体也。今曰「知觉是心」,而又曰「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愚谓心之知觉,本无有不中正者,即天理也,即真知也。若如近时以知觉为良知,而无知觉,即非真良知也。详先生语意,窃疑以所知之理为真知,则既指知觉是心矣,则所以知觉者非天理乎?若非天理,则亦不得为知觉矣,而复指所知之理为真知,岂惧夫人误认蠢然之知觉为真知乎?
佛氏有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知觉乃人心之灵明处,而便以此为性,则不可。如马牛皆有知觉,人之为恶,至如盗贼,皆有知觉,方能设巧计以劫人杀人,岂可便以知觉为天理?当彼时亦似精明不昧、清明在躬,而实非精明不昧、清明在躬也,故谓知之正当处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可;谓知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不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学不可不仔细讲也。
简读阳明议论,其「致良知」正用学问思辩笃行功夫,如曰:「惟精者,惟一之功;博文者,约礼之功;道问学者,尊德性之功。」皆是致的意思。第其门人流传之差,故有谓不用学问思辩笃行之功者,非其本旨也。先生于问辩录中有为之指其弊,得非惧流传之差而使学术之偏乎?抑亦有见乎?立言者之果偏而故救之乎?
吾元年同方西樵、王改斋过江吊丧,阳明曾亲说:「我此学,途中小儿亦行得,不须读书。」想是一时之言乎?未可知也。亦是吾后来见其学者说此,吾云:「吾与尔说好了,只加学问思辩笃行,如此致之便是了。」
谢显问:「心体天地万物,元来只此心,得其中正时,虚明之本体既复,而生生之理自是不息,自是与天地万物相为流通,不成要把个躯壳之心安顿著天地万物而后为体也。向来落此想象,心中常若有物,恁地不洒脱,近纔觉得全放下为对症之方,然尚未能豁然于怀耳。」
此是吾子悟处。体认天理,正怕想象,亦恐人认作逐物去,都于全放下处有得。白沙先生诗:「千休千处得。」斯言岂欺我哉?勿忘勿助,便是全放下功夫。全放下非放倒也。
显问:「人之精神意气常令收摄近里,则聪明内蕴,运用有主,便时时见得参前倚衡底景象。顷刻不收摄,则顷刻便昏愦了也。故程子曰:『不翕聚则不能发散。』石翁亦曰:『藏而后发,形而斯存。』其与先生毖斋之吟,皆天地人之一致欤?」
正是如此看,顷刻不收摄,即顷刻便昏愦;若顷刻收摄,即顷刻便精明,便参前倚衡之体见,便是合内外之道。非有表里,何有远近?近字与里字亦不消说矣。
又问:「即天地之四时行、百物生,其在我为率性以和乎情;即天地之寒暑灾祥、变动不居,其在我为约情以正其性。则是天地我之性情一也,天地之化即我之化,而万事万物莫不协于一,万事万物一,则无事矣。故曰:天道至教,圣人至德,至教至德,性情焉尽矣。是如此否?」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最是精微。若看得破,则人与天地只是隔一形骸皮肤耳,其气未尝不贯通。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性情即天地之性情;性情正而和,而万化生焉,故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是天地万化在我矣。孟子说「乐莫大焉」,大不足以言之也,特就人言耳矣。
显问:「圣人之道至卑而至崇,至虚而至实,其曰『智崇而礼卑』也,曰『文章、性与天道』也,曰『费而隐』也,曰『广大精微、高明中庸』也,则皆兼举、一原无间之实,欲人察识而会其全。故心性图只『包』、『贯』二字,便括尽宇宙内许大道理,言亦不过就人之本来体段画出以示人耳。人能常戒惧慎独以存养此体,则全体浑成、神妙不测,而于天地万物无不包;其发用不竭,而于天地万物无不贯。何等直截!何等洒落!而世之学者,顾有顽守空寂以为崇,徇生执有以为实者,是足以尽包贯之妙否乎?」
观此段,即吾子近来学问又进一格矣。此意不易见得,可善扩充,图在吾子之心矣。但合下便自有包贯,不分体用,随体随用,皆是本来如此。
又问:「心一也,用而未尝用者日益明,滞于用者日益晦。尝观周公制礼乐、系周易,孔子修定六经,下迨濂洛关闽诸君子之言论训释,概不为少,皆以是继往开来,而斯道至于今昭昭尔也。考亭勰勰著释,煞亦以阐明斯道为志,然而斯道反若未尽,人则以是病之者,亦其用心之有间欤?发愤刊落,其有以觉乎此耳!」
用而未尝用,即勿忘勿助之旨,此句最好。[诸]圣诸贤岂为事累?文公诸子必自有处置,则不可知。吾但见前辈未曾说破,及此理有缺,则生人之道未备处,有意即随笔而书,无意即止,亦必如明道作字时甚敬,功夫不离本体也。
洪梓问:「无在无不在,道体如是,功夫亦如是,此为圣学一贯不遗之旨。姑自饮食一端言之,人莫不曰:『当食而食、当饮而饮,便是道。』然观之程子曰:『别人吃饭从脊皮上过,某吃饭从肚里去。』中庸亦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盖以言乎心存也,心苟不存,则不知味而从脊皮上过矣;心存云者,非在于饮食,亦非不在于饮食,在而不在者也,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亦不息此心而已。有在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而无所不在者,又非冥然荡然而无所止也。惟执事敬而忘助无,则庶可以恒见吾心之本体而存存不失。」
无在无不在,于饮食上调停亦切近,处处事事须如此用功。
先生尝云:「学须事上磨炼。」当时不知动上求静之旨,未免劳扰不安。近来幸闻初学还须静坐之教,与程子且省外事,白沙先生静中养出端倪之说,先后一致。梓乃今静坐之时多,而接应之时少,不觉此心略有澄然意思,及其接应处不甚周张忙错,方知坐有益。但静坐中有时昏明交战,有时脱然无事,若身居太古之上,其昏明交战,恐其终难有恒;其脱然处,又恐或流于空耳。
静坐固善,只恐又靠在一边,不若随静随动,内外两忘,更中正,便无事了。
梓问:「人子莫大乎顺亲,后世之为父兄者,莫不以科第责成于子弟。然由之有道,得之有命,为父兄者,或未深悉此义,一试未利,则曰:『吾子弟不能显亲扬名以成考志。』乃终日不乐,为之子弟者将若之何?愚意以为平日固宜早夜孜孜,勤勉举业,且曲尽子职,以喻之于道,俾之安于义命,则小小得失皆不足计。此亦为己为亲之要道,不可不明辩而豫立者。」
强勉进德修业、立身行道、显扬父母,乃孝之大者,备尽为子之道,未有不能孚乎亲,为己为亲,只是一事。
汪以仁问:「高简云:『静思时殆觉念头纷起,及至动而应事接物,似脱然无累。』愚验之亦若然者。后推其故,毕竟仍是静思之未得其真耳,使得其真,则浑然在中,自无偏倚,邪念何由而生?若应事接物而无累者,疑是此心直向事物上去做,而为事物牵引,自忘怀乎善恶之念,亦非动定者也。」
静时念头纷起,由于思之未真;动时似乎无累,由于心之随物。吾子以此反观内省,是矣。
孟子曰:「志至焉,气次焉。」程子曰:「志动气者什九。」是故人之所患者,志有不立尔,未有志立而气不为之辅者。愚尝自考,鄙志未尝不定,及至所为委靡退缩。推原其故,须仍是志未能真定。志气俱为一身之备,运用之间,疑若亦无轻重先后之甚别也。何如?
人只是一个志,志至气次。气一,气随也。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以仁又问:「天理人欲,不欲并立,当天理在时,不知人欲退于何处?人欲蔽时,天理又岂不系于心?其发见之微而交[胜]之机,必有所以然而然者。」
学者只是终日乾乾,体认自家本来天理,则人欲自消。又欲皆于心有懈怠时生,懈怠便是欲胜理之机也,又何必问其所以然乎?
施大任问:「当平旦时,自觉心地明莹、气象清虚,疑此即是天理萌动。及旦昼间遇一事来,此心不免为之昏扰,举动谬迷,去平旦时若远甚,正孟子所谓『梏亡之矣』。切虑人之一身,万事萃焉,安能一无所为?一日之间,安能常如平旦?今欲使遇事如无事时,一日常如平旦时,天理常存、本心常静,其必有至要之法也。」
当明莹清虚时,这一点大公之心便是天理;若明莹清虚而一无所见,恐又(尚)[向]别路去了。惟常存此心,勿忘勿助时,便常见此,更无别法,稍忘助即失之。
大任问:「心之本体,一友云:『在于勿助勿忘。』一友云:『觉者,心之本体。』及质之明论[云]:『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则以觉为本体者为的当,勿助勿忘似为存此本体之功夫。然有知非所当知,觉非所当觉者,谓之本体可乎?」
是如此看,不可便以知觉为中正、为本体、为天理,明论正谓中正的知觉。
又问:「二业合一训云:『读书以养吾心性,以体吾实事,而举业在其中。』诚为确论。言不应试则已,欲应试,恐于词章亦不可缺,盖有心性实事,而词章不足以发之,亦终于言之无文,第不可剽窃而为之耳。」
吾所谓二业合一者,就于读书作文写字中存习,则词章自高妙,非欲人缺词章也。
今之教人者,有谓先孝悌而后心性,以孝悌乃庸行之常,学者易于学,教者易于教,非若心性之有难于语人者。
孝悌即是心性真切处。谓先孝弟而后心性者,徒以服劳奉养、徐行后长之事为孝弟耳。此等学者,便不识心性,乃俗学也。
大任问:「后儒云:『自洒扫应对上可以到圣人事。』又曰:『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窃以道理一贯,初无其然、所以然之说,如洒扫时诚敬以趋事,即此充之,天德王道在此,便可到圣人事了,岂又有所以然之说哉?」
就事便立诚敬。
叶春芳问:「久侍教于夫子,不敢常有请,非不欲有请也,惧之行不于其言,有负夫子之教耳
!窃意体认天理,勿忘勿助,求之急促便是助长,又安见得天理?故只潜心体认天理,且于日用人事上验过,惟求『真实』二字,不敢少有假借,行得一分实处,方有一分受用,庶优游厌饫以渐而进耳。何如?」
吾子有行不逮之忧,即可生勇矣。真实则果确,果确则勇,然世儒认得真实者少,多以有执著必信必果为真实,非真实也。惟勿忘勿助,心自诚确,乃真实也,可于此自知识。
春芳问:「孔门不仕大夫之家者,闵子、曾子数人。曾、闵而下,由与求皆高弟也,一则臣季氏,一则食辄之食,二子得圣人为之依归,而大节如此!窃尝揣之,圣人以天下无不可为之事,而由、求皆有用之才,使二子之出,救得一分,则人受一分之赐,此圣人仁天下之心也。乃若曾、闵之不仕,则又正当的道理,故不仕者,孔子未尝强之;其仕者,孔子亦未尝止之,皆有义存焉。是否?」
圣人心如化工之付物,因材而笃。天地岂待物物而雕之?圣人岂得人人而强之?出处之道亦多矣,或出或处,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孔子一身,仕止久速皆备,惟时焉而已。时也者,道也,今儒只以不做官便是道,末之难矣。
又问:「以静为学,非知道者不能,故大学曰『定静』,周子曰『主静』。然须于静时有个操存涵养功夫,如江门夫子所谓『静中养出端倪』,又曰:『藏而后发』,诚与圣贤之言千古一(辄)[辙],非如释家之所谓『静而寂』也。世之学者不知先生之详,乃有摘其序道学传所谓『去耳目支离之用,全虚圆不测之神』二语,似涉于禅。窃谓支离之用,亦当去之,非谓黜聪明也。心之神明不测,全其本体,如孟子之存心,亦何足以病夫先生!知道者自能识之。何如?」
谓以静为学则不可,谓静为非学亦不可。静中有见,则是静而无静也;动中有见,则是动而无动也。静中养出端倪,为初学者言之,此个端倪,天之所以与我者,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但其汩没之久,非静养之,则微而不可见,若彼濯濯耳。孟子夜气之所息、平旦之气,须有这般端倪呈露,此即四端之端,由此便可加涵养功夫,所谓知皆所以扩而充之也。若不见此所养者何物,如将水火煮空铛也,俗儒乃以为禅,然则孟子所言亦皆禅欤?
虞史称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盖以其处变而不失其常,尤人所难也。释之者曰:「虽其度量有过人者,而天地鬼神亦有以相之,是固然矣。」窃谓圣人之所以大过乎人者,夫岂无自?盖其耕于历山,力行孝弟,一出至诚,是以瞽亦允若,受尧之天下,若固有之处常应变,各适其宜,以其有此具也。如孟子加齐卿相,成霸王之业而不动心,亦自知言养气中来。今人自谓能辩大事、决大议,大率皆气质用事,虽一时建立似有可观,而终非纯王之治,无本故也。儒先有言:「孝弟通乎神明。」又云:「自洒扫应对可到圣人事。」愚亦谓舜处变不失其常,当自其力行孝弟,与夫洒扫应对时求之,而学圣人者亦不外是。请教。
此是知本之论。舜之不迷乃其度量,若以为天地神明之相,则末矣。如易之「震惊百里,不丧亡鬯」亦是如此,只到无我之至便能如此。且如雷炮声之击烈,虽壮夫悍人则反惊惧昏倒,未周婴孩则若不闻者,何也?真纯与不真纯之别也,有我与无我之分也,此自难强,皆涵养所至。
何大通问:「天理者,直指人心之本体而言。以言乎天者,万物皆备之矣,所以大一体之意也。在天曰理,理者,礼而已矣,本其于穆不已,流形万变,天地以是而覆载,日月以是照临,鬼神以是而幽明,人物以是而动静,山河以是而流峙,风云以是而变迁,以至霜露雨旸,无非此理也,圣人之糟粕煨烬,亦无非此教也。是以人曰心,心也者,天理而已矣。尊卑殊分,贵贱殊亲,民物殊爱,一以贯万,万以原一者,抑亦无非此理,无非此教也。曰体认者,只是天理本体上用功,所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千古圣贤只有此一些子不放过,所以立天下大本,重天下之急务。尧告舜曰『精一』、舜告禹曰『执中』,无非精此执此一念而已,是所谓『缉熙敬止』也、『顾諟明命』也、『安汝止』也。曰随处,无在无不在之意也,所以不可须臾离也,所以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颠沛必于是也。颜子三月不违,只是三月随处用功而已,其余则日月至焉,只是日月间随处用功而已。」
「天理」二字乾涉甚大,人不足以名之,无与之对者。天地之覆载,日月之照临,鬼神之吉凶,人物山河、风云雷雨之聚散消息,无非这一个形见,不必言以是也。随处体认说得是,这一个功夫乃自然功夫,与天地合德,与无终食违仁,自造次颠沛必于是,与三月不违,与顾諟明命,与缉熙敬止,与惟精惟一,皆同条共贯。此个条贯,千圣千贤一大头脑,正是作圣功夫。贤能看得破,便可下手,便可起脚向圣人路上行矣。
「必有事焉」,事字是一点真道理,自是勿忘勿助的道理。苟能扩充此一点,便是圣贤的真乐,便是配义与道,所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处,皆是中情达乎人,非为人者。由是观之,无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非真无是心也,是自贼其情、自暴其气,为所不为、欲所不欲者也。苟能举此而措诸天下、达诸家国,则天下家国可得而平治,而况父母妻子乎!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先生指点出「天理」头脑,较于「事」字明白简易,通虽不敏,请事斯语。
切须认得所有事者何事?天理即是真道理,真道理即是真心。孟子言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即是真心。此心是自然之心,勿忘勿助只是做必有事之功夫,此功夫亦是自然功夫,所以能体自然道理。孟子言「充之足保四海」者何谓?盖此本元于天地同体,故云保四海,亦复其本然者耳。其万变万化,亦只是同体中事耳。
有所著于怒便是迁,有所留于过便是贰。怒与过,颜子有所不免;怒不迁、过不贰,斯为几微之妙,谓之真好学。然否?
云「有所著于怒」,是也,著则以已与之。若云「有所留于过」,则非也。过萌于心又发于事,是贰也;若过发于事,即是祗悔,又何待留?
仲尼、颜子乐处,此「乐」字极有意味,本人人皆具此乐,溺于闻见之小,所以失之。此乐是乐于天理流行、充塞宇宙之大,苟能识得此一点意思,虽蔬食饮水、箪食瓢饮,此乐自如;吟风弄月、傍花随柳,此乐自如;鸢鱼活泼、舞雩风咏,皆是此乐之流行动静,天机一点真消息也。
云「此乐是乐于天理」,则不是。盖知天理可乐,即又为天理所累,得此天理则自乐,自不知其所以乐,此与箪瓢陋巷不相乾,与花柳鸢鱼亦不相乾,乐在中,触于外而发耳。
大通初然静坐体认时,觉此心茫然无措,提醒数番,尽将从前所有的声色货利、功名富贵、死生患难的念头全放下,每有意念发作,甚觉是非明白,好恶真诚,了然无滞,易为克治,虽有千头万绪,皆自一念无间、生生变易中来。如此用功,稍觉志气明□心□平顺,其灵昭不昧之体,随时感应虚寂矣,但未识此生还有透脱功夫否?
更无别透脱功夫,于灵昭不昧处便体认得天然自有之理,久则此理渐长,而病根渐消,消尽即是透脱,直达天德。今之灵昭不昧之体亦是一斑然,未为实得也。
王元德问:「欲学在敬,欲敬在一,欲一在审节度,曰『勿忘勿助』、曰『无在无不在』、曰『不离于物而不滞于物』,三句互相发明,所谓自然之度也。寻此一段,颇有凑泊,前此不免时有偏拗而未之定也,今犹未知是否?」
此问比前见得越亲切,紧要在「审节度」一句,此节度是自然之节度。是自然之功夫,便可合自然之本体,可合天然自有之理。人有欲强为之者,不足以合天,不足以合道矣。
程相问:「心外无道,日常真实体认求之,一处是则处处皆是。奈何此心此理仍未凑泊吻合,毋亦病根常在,以致胸中未能摆脱?兹欲先静坐磨炼本体,久之成熟,然后应物,庶功夫易进而有著力,又恐有累孔门之教。」
天理无间动静,理无二故也。动静合一,此是中道,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然此在学者自家审己量力,若于动时未得力,且先兼在静坐涵养,俟力渐大渐应接亦可,程门元有此教。
韩一芝问:「心事合一功夫,只是要见天理为主。见了天理是我自然的本体,然后可以率性,不然皆是躯壳上起念,虽说无意必固我,谁知纯是一块私意?见天理只是主一为要,不知要则终不得纯熟,而神化之妙不到,是否?」
此问稍亲切,云「见天理只是主一为要」最好。今且莫求天理,只求主一,便自见得。见得天理,便不分心事知行,一齐到了。
方珙问:「归来细玩明训,及答王元德问语,并思先生动静语默,然后知先生精神心思已在是,头脑功夫已在是,至博而约、至简而易,合人己天地万物而一之,日用之间,自不觉有生意流动。」
览子此书,知有开悟。如人行夜路,有一点明处,便急须接续进步,前头更有明处,若不接续,少间忽然迷了前所见路矣。
蔡继成问:「日习似见惺惺,但应物时忽有不知,或被所引,惟一觉便在。成用常觉打成一片,何如?」
常觉便知痛痒,岂可一息不觉?第要知所觉何事,乃精切耳。应物时被引,则恐不应时亦未停当。惟知止乃能有定,有定则动静皆定矣。
又问:「消习心,去成心,亦是要克私意。成谓勿助勿忘,常常中正,习心成心便消去,故为学须得头脑耳。」
勿忘勿助之间,即是的当处。顷刻在此,私意习心成心一切皆了。
或云:「天理何见也?只发生处,见善便存,见恶便去,临时下手,成试之甚不得力。只终日终时,无动无静,勿助勿忘,便自中正,遇事稳当。一有差池,还是功夫有亏,中正之体不存也。」
终日终身,勿忘勿助,一了百了,若临时下手,灭东生西,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辗转缠障,不惟不得力,而又害之。
有云:「学要到脱洒处。」亦是言美在其中,畅于四肢。见舍其中美而调习外形,久假不归,至于惯熟,自以为学。成谓只终日终时存存,本体自然廓清,廓清则富贵贫贱无所与,无与则无累而乐生。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美在其中,畅于四肢,发于事业,本体存存,廓清洒脱者,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调习外形,久假不归,因以为学,自是自安者,行仁义之学、义袭之学、必信必果之学而不自觉者也。间不容发。
精察本体,实见无在而无不在,虽泯然声臭,而炯然灵觉,终日乾乾乎!此何如?
止说炯然灵觉,亦尚未见真切。夫子所谓「参前倚衡」者何物?颜子所谓「如有所立卓尔」者何物?
圣人言士当志于道,所谓从其大体也;耻恶衣食,人不足与议,所谓从其小体也。一是一非,士与者对作两人,勿作一人看,何如?
恐不然,世间自有此等半上半下的人,一心志于道,一心又耻恶衣恶食,则志非其志,非不可夺之志矣。见道分明,则自与衣食不相乾,所性不存故也。
晦庵居家立朝皆可观,卒不见道,恐是合下手要做孔子,则述作久久,至于玩物丧志,遗其本而不知。故白沙师云:「先令我打叠得洁洁净净,便是要立本。」故曰:「学须见头脑始得。」
未可谓此公不见道。初见延平,即举程子「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语,岂不见得?被延平虑其过高一语转却,谓要见理一不难,须要见分殊。吾尝谓理一分殊本是一体,分殊即在理一之中,故示学诗有云:「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
吾性原是完完全全天然自有之理,不假一毫人为。故夫子欲人用勿助勿忘自然之功,合自然本体,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岂是人为?皆自然如此。人为[则伪],无为则诚也。
正是如此看。此吾四十年来所得者,乃今信之深也。不做自然功夫,便不合自然道理,道理不自然,即非道矣。非自然道理,即不是圣人路脉,又别是一个路脉,夫子所谓异端也,可不[思哉!]可不惧哉!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三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孙然补刻
王仁问:「天下之道,在我而已。道非有也,亦非无也,至无也,而有以涵天下之有;道非远也,亦非近也,至近也,而有以达天下之远;道非精也,亦非粗也,至粗也,而有以妙天下之精。是故心存则触目皆道,而与我相参;心放则物欲牵引,而与我相离。是道之得失实系乎吾心存否。故学者之于道也,不必求道于道,而求道于心,在是矣。道岂远乎哉?功岂难乎哉?」
谓「道之得失实系乎吾心之存否」,最是。若夫有无远近精粗之论,则非所以言道。盖道者,理也,理无远近精粗之别,亦无有处,亦无无处。
仁问:「昔周子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今吾辈亦要寻得此乐,方有日进。然此乐岂所谓人情之乐哉?本吾心自然之乐,乃真乐也。圣贤有之,常人亦有之,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君子恐惧修省,中庸曰:『君子戒慎恐惧。』君子之心既常存忧惧,不识此乐亦在否乎?盖孔颜见得天理亲切,故自然洒乐,今有不曾去体认天理,只图安排得心上无累,便谓孔、颜之乐在此,果是与?抑亦是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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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静坐亦如此,吾之所论,动静合一用功,理无]动静故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学要量力为之,自取方便,及其至也,须是动静合一。
仁问:「性,天之命也,一而已矣。何孔子之论性曰『相近』,孟子之论性曰『本善』?说者谓孔子指其气质而言,孟子指其义理而言,不识孔孟垂训之本意果如所说乎?抑别有所指乎?夫曰『相近』,则有类乎韩、杨之说矣;曰『本善』,则有异乎孔门之教矣。而或者又谓:『孔子之言性,盖浑言其统体者也;孟子之言性,乃直指其本然者也。』窃所未明,敢请。」
相近者,即同之谓也,不言同而言相近者,为世人言之,为下文「习相远」而言之,为上文「上智下愚不移」而言之。后人不善观书,便以文害辞、以辞害意,便以美恶一定言之,岂不累了圣人之意?此章犹言人之性岂不相近哉?由不学不移而习以相远耳。与孟子未尝不同,观程子之说可知。
仁问:「先儒论学者当以立志为先,愚谓学莫先于立志,尤莫先于察见天理。盖天理者,吾心广大高明之体;志者,吾心之所之也。必真见得此体,则有定□而志之矣。志则念念不忘,而富贵贫贱夷狄患难[确]乎其不可拔,如此可谓之真志矣。若不察见天理,而徒要做圣贤,则心无所定,是个虚志而已,若立得此志而涵养之,则日新又新,而德也、业也盛大矣。可见终身学问之功,只是成就一个志而已,未审是否。」
察见天理即是立志工夫,非有二段,非有先后。云「终身学问之功,只是成就一个志」,是也。
仁问:「孔子曰:『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仁也者,吾心之天理,所谓善也,君子之道也;不仁也者,吾心之人欲,所谓恶也,小人之道也。此君子小人之分,系乎吾心之善与不善。吾心之善与不善,其端始于一念之间尔。一念而正焉,天理也、善也,而为君子矣;一念而邪焉,人欲也、恶也,而为小人矣。此毫厘之差矣,千里之谬也。若吾辈固要廓清本体,常虚灵知觉,然于几微之际,尤所当谨。不识随时随处体认天理,则邪念罔生矣,可使无事于慎动否乎?」
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静随动而体察之,岂可以体认慎动为二事乎?
仁见得学者莫要于存心,心存而不失,则无往而非用功之地,语读书可也,语作文亦可也,语静坐可也,语应事亦可也,随在得益矣。盖此理原是彻上下、贯始终、兼内外,无一处不有,无一时不然。故心存则此理见前而处处融彻,事物之来,顺应之而已矣,何用劳攘?可见圣贤之学,莫要于此。
存心要矣,见理为实。
仁问:「『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先生测:致者,推而达之于人物也,致中和则和气絪缊,故位育。又证孔子之不位育者,以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此诚得子思之本旨,足以破后世之惑矣。然而水旱之沴,由阴阳之不和也,以尧之圣而有九年之水,汤之圣而有七年之旱,二圣均为民物之主,而阴阳之不和者何哉?岂中犹或未致乎?」
致中和而天地万物位育者,其常也;犹有水旱之灾者,其变也。故盛春之中,能保无一花一叶之落乎?天地之运,能保无一星辰度数之愆乎?天地万物且然,而况于圣人乎?故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
仁问:「今有学者,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除去病根,使不复起,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听著,纔有一念萌动,即克将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窃谓克己工夫固是如此,然犹未见头脑,不免灭于东而生于西,终身不能克得尽。盖天理人欲,不容并立,须是随处体认得天理亲切,久则浑然一团天理,自无所累矣,何用著此许多气力!」
看得好,此其说似有气力,然纔著气力便是病,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宜慎之!
仁问:「易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先生曰:『敬义二字,譬如形影一般,盖不可得而分矣。』何孔子言『修己以敬』而不及义?孟子言『集义』而不及敬,何也?或者以为敬即是无事时义,义即是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言敬则义在其中,言义则敬在其中,不知是否?」
正是如此。在心为敬,在事为义。
仁问:「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周子曰:『思者,圣功之本。』可见君子思之为贵。然而传曰:『天下何思何虑。』何也?窃意所思所虑,只是个天理,更无闲思杂虑,即此可谓之无思虑乎?抑亦吾心之本体即是天理,善体认之则是,而无待于思虑乎?」
勿助勿忘,思不出位,如明鉴止水,万象毕照,是善思也。天下何思何虑?
仁问:「天地之定位、日月之往来、山川之流峙、四时之运行、万物之化生,天理固自然莹彻于其间,而亦何待于言哉?此夫子所以欲无言,与默而识之也。颜子不违如愚,正是此学,然则孔子又与回言终日,何也?敢是子贡以言语求圣人,孔子示以无言;颜子默识,孔子故与之言终日,是亦因材成就者与?」
无言者,圣人立教之本;有言者,圣人感应之用,并行而不悖也。
仁问:「天下之理具于心,而圣贤之学固莫要于存心矣。然存之必有道焉。存也者,敬之谓也。敬也者,勿忘勿助之谓也;勿忘勿助之间,无存而无乎不存矣。或谓心存则天理自然流行而无待于学,窃意心存固见天理,尤必加学问思辨以开发之、以扩充之,则生生之理不息,而德日盛、业日大。不然,则天理或几乎息矣,焉能长进?焉能顺应?譬诸草木之生意具于根也,树草木者,先植其根,而又灌溉之、培养之,则生意不可遏,而枝叶花实自然茂。否则根虽植,而日至于枯槁也。故先生曰:『根立而不灌者,死矣;根不立而灌者,死矣。』请教。」
如是涵养。
仁问:「书曰:『改过不吝。』语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子路,人告以有过则喜。』是古之圣贤,不贵于无过,而贵于不吝改,不以无过为幸,而以知过为幸。而今且莫要说无过,只要常常见得有过,便是进处,然过之见与不见,亦在我之用功否耳。仁近来验得纔用工便觉得满身都是过,略放肆便不觉。今欲寡,其过而未能也。敢问寡过之道何如?」
纔知痛痒,便有生意,便是仁,故哀莫大乎不知痛痒,大不幸不闻过。子可谓切问近思矣。
仁问:「先生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惟能尽其性,则能尽物之性者。』今谓释氏明心见性而不能尽人物之性者,果释氏未能见性乎?抑性非一体乎?石翁云:『吾儒与释者,其无累一也。』程子曰:『体用一原。』盖有体必有用矣,今谓释氏无所累,则本体全矣,而无用者,果释氏有所累乎?抑石翁之论,别有所谓乎?」
无累同而本体异,性其所性而非吾所谓性也。圣人天地万物一体,释者务去六根。
仁观尧、舜之学只是一个「精一」,成汤之学只是一个「建中」,文王之学只是一个「敬止」,孔子之学只是一个「一贯」,孟子之学只是一个「博约」,周子之学只是一个「无欲」,程子之学只是一个「主敬」,可见圣贤之学,简易而已矣。今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教,则又明白简易,真足以绍尧、舜、汤、文、孔、孟、周、程之至传,百世以俟后圣而不惑者。然则有志于圣贤者,果能随寂随感随静随动,无时而不体认,则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有所见,则外物不能动,而吾心自然之乐可已乎哉?
只教诸贤去体认,自求自得自乐耳,焉知尧、舜、汤、文、孔、孟、周、程之传。
王奉问:「天理者,吾心中正之本体,但人拘于气禀,蔽于物欲,失之者众矣。夫子悯斯人之陷溺,示人以随处体认之功,欲人合心事内外而一之,以复其中正之本体也。或人以为随事体认者,求之于外,何与?」
如或人之说,然则体认者,心也,心亦有外欤?天理者,性也,性亦有外欤?造次颠沛必于是,居处执事与人之恭敬忠者,亦外欤?是徒为诋此,岂自胜而不自知其陷于义外之蔽也?徒知是内非外,而不知心性之无内外也。观吾心性之图,此惑自释矣。
奉问:「夫子教学者以勿忘勿助,盖阐孟子之秘而示人以易知易能之功也。学者不能实用其力,或以悠悠不进为疑,或以用意则助,不用意则忘为惑,何也?」
此与千圣千贤论学工夫皆同条共贯,千圣千贤之学皆主此自然,稍涉忘助便不是自然,便不是圣贤这条路上人也。
奉问:「夫子自然之铭,其示人以简易之学,至矣!尽矣!或以老氏自然为疑,或以董子勉强为是,愿开示之。」
所强勉之理,亦是自然道理,老氏安得望此?董子「正义不谋利,明道不计功」,亦见得自然之理。所谓强勉者,亦强勉此耳,稍有助长,即是计功谋利之心矣。勿忘勿助乃自然之功夫。
奉问:「随处体认天理,则心静,心静则云行雨施,山峙川流,草荣花茂,鸢飞鱼跃,无适而非天理之流行;不能随处体认天理,则心不静,心不静则天地若隘,山川若囚,花若以溅泪,鸟若以惊心,诗人所谓『出门即有隘,谁谓天地宽』者也。」
只可言定,不可言静,心定乃能体认天理,见得天理,则心愈定,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他未暇论。
奉问:「回之屡空,虚心以应物而已,富贵贫贱,所处一也。夫子许其近道者以此;赐不能虚心,故不受命而贷殖,其曰『屡中』,不过亿而已矣。然否?」
空而谓之屡者,或空或不空。如止许其三月不违之意,故云「其庶乎!」若圣人之心常如鉴空,则与道为一矣,不止于言近也。货殖则心常有物而不空,其言之中道者,亿度而已。盖庶乎,则一时或有之于己,亿中则如说别人财宝,与己不相乾。
奉问:「吾十有五一章,皆圣人经历实事,若颜子三十二而卒,止是到立之地位,不惑、知天命、耳顺、不踰矩尚未至也。今称颜子者,谓几于圣人,不谓颜子造就之功,反在圣人前乎?」
到立地位亦难,不可容易看。立则如木根之著土,确乎不可拔,此即与「可与立」之立同,前面只有权耳,权即圣矣。自不惑、知命、耳顺、而从心,权之谓也。
姜凤问:「道体本自然也,不容一毫人为。故求道者,必用功于勿忘勿助之间,则自然矣。用自然之功夫,方合自然之本体,若加一毫人为则伪,伪则去道远矣。未知如何?」
察见自然之本体,便合用如此功夫。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不用丝毫人力,岂非自然?自孟子而后无人识此义,惟明道、石翁知之矣,不可不吃紧理会。
凤问:「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则然矣,若不用功,其何以见之?盖勿忘勿助,心之中正处也,学者能于中正处用功,此便是参前倚衡,便是所立卓尔也。天地万物一体之意,不于此而可见乎?若为学之始而遽欲见天地万物一体,是想象也。未知是否?」
于心得其正识取,想象便不是。
凤问:「未发之中,是道之无声无臭、不睹不闻者也,如何见得?恐只于已发之时方纔可见。如喜怒哀乐之中节,和也;喜怒哀乐之能中节者,中也,离却不得。若未发之时,只可居敬而已,故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未知是否?」
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中自见。
凤问:「善乃心之本体也,然亦有恶念之发,亦可谓心之本体乎?若不谓之本体,胡为而有是哉?且如天地以生物为心,然或有时而生祥物,有时而生恶物,由是观之,是天亦有善恶之分矣。谓善恶者皆为天之性,可乎?」
善者,其念也,本体也,恶者,其邪念也,非本体也。试独观之。
凤问:「曾子大贤也,其于取舍之分盖明矣,何以受大夫之箦而即安之?必待童子骇异于病笃之余而后易之乎?」
或前未觉,而至此因其言乃觉也,觉则不安矣。
凤问:「人性皆善,何以有上智下愚之分?其上智下愚之所以不移者,果生成不移乎?亦是可移而人自不移乎?」
人性本善,无不可移之理,人自不肯移耳。
凤问:「心者,理而已矣,释氏何以理为障碍?乍见孺子入井的心,生出来便有,是自然之理也。释氏欲一切扫除,其见何如?」
释氏之得罪于圣人,只是以理为障,不识天理。天理者,天之理也,有何形影?有何障碍?
凤问:「师尊明道解格物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是以格物从心上说,与晦庵先生解不同,诚是也。但晦庵当时释格致之义,亦曰:『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岂程子当时议论不同,有此两说欤?」
晦庵解「格物」为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此即程子「至其理」之说。其解格为至皆同,但程子以致知在所养,养知莫善于寡欲,以涵养寡欲为格至其理,则兼知行,而晦庵则只主知言之耳,所以不同也。
凤问:「孟子夜气之论,只可就常人说,若学者用功,终日乾乾,勿忘勿助,无间动静,则新意当时时发生,何俟于夜乎?」惟「息」字最可玩,息者,止也、生也,不止则不生。
凤问:「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这腔子有指其形体而言者,有指其理而言者,未知孰是?」
心何尝不在腔子里,但在于觉与不觉耳。此言亦似有内外,或记者之误也。
凤问:「好仁即恶不仁,岂有恶不仁而不好仁,好仁而不恶仁者乎?然论语于好仁恶不仁者岐而二之,何欤?」
古人之言,多有如此分说,其实合一,须善体认。
凤问:「晦庵曰『无私心而合天理』,延平曰『当理而无私心』,二说孰是?」
若当理合天理,何私心之有?二说皆似分为二,若有私心,著一理字不得,则可作事字耳。
凤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凤以为穷理,则性可得而尽,命可得而至也,一时便了,岂有穷理是一段功夫?」
明道先生云:「纔穷理便尽性,尽性便至命。」穷理是大头脑处,后儒错看作知止了,殊不知穷者,知行皆至也。
凤问:「随处体认天理之教,其即执事敬乎?执事,其随处之谓也;敬,其体认天理之谓也。未知若何?」
所谓随处者,今人未知此意,以为求外。此即与终食造次颠沛之义同,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义同,盖随动随静、随感随寂、随有事无事,无往而非此体认之意耳。
凤问:「静坐间,或有时无见天理之发,亦无见人欲之发,这时节还是气宁静,亦为未发之中乎?」
是以静为中而未知中也,更存养之自见。
谢显问:「体验日用功夫,以动以静,殊不成片段,还只是于本体上理会未透耳。师尊所以每每拈出执事敬示人,却甚精切,且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无适者,无物也,惟无物故能主一,主一则本体澄定,体物无遗,自一念存存,以至游息酬酢,不惟不为外物牵累,抑皆以涵养吾本体,而坚定吾之志趣耳。故曰:『敬立而动静混、内外一。』何如?」
只是一执事敬,一了百了。
或谓夫子尝以气之中为性,至喻以手恭足重云云者,何居?显曰:「此即性之体用一原之妙也。夫心之生理为性也,人只于此心勿忘勿助时得其中正(时),生生之理,自然流通,其见于手足也,手恭而足重,于喜怒哀乐也,而莫不中节,以至于天地位、万物育,三千三百各有其叙,无非气得其中正而为天性之著见者也。是则气之中正,以心生也,心之生生,由得中也。若心不中正,则生理息矣,生理息,故手足痿痹,七情过当,而万事万物皆病矣,尚得谓之性乎?」
正是如此看,器与道非二也。
有疑夫子自然之教者,曰:「夫惟圣人为能自然也,学者盍且做勉然功夫?」显窃谓:「自然者,吾心中正之本体,即天然固有之理也,何圣愚之别?顷刻用自然功夫,则顷刻便见得,元无丝毫人力,恶得舍此而别有所学者?中庸诚者之不思不勉,诚之者之择善固执,虽功夫有生熟而无彼此,玩道字及善字可见。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是其理未尝不一致也。或者所疑则何如?」
未睹自然之本体,即不知自然之功夫,便不是圣贤中正之路,更学何事?
或者曰:「夫子谓中思而不遗于四远也,何居?」显曰:「思也者,神明之体,心之用也,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故思通天地万物而无外也。无外故曰中,中外一体也,何远之遗?」曰:「然则思不出位也,出则何之?」显曰:「此自夫人之非所思而思,或滞于一偏者言耳!一偏者有外也,非所思则又外也。是安能聪明睿知以达天德?故求入德者,莫如中思,而中思者,其唯勿忘勿助之间矣乎?」
亦是。如是体会,便合如是用功。
黄纶问:「或谓尧、舜,作者之圣;孔子,述者之圣,其圣有异乎?愚谓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或作述,时焉而已,欲以作述差等之,其亦不知圣人矣。未知然否?」
德至圣人则无优劣,所谓及其知之成功一也,而或以为有差等者,非知圣人者也。譬之金焉,有自然足色者,有自七八成炼至足色者,及至足色,则无差等矣。若夫作述,则夫子自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先天开物,后天成务,固有这般神圣。
纶问:「格物致知之说,夫子论之详矣。近世学者有以格物致知属知,诚意正心修身属行者;有谓格者,正也,物者,事也,格物是即事而正之也;有谓格者,正也,物者,念头也,格物是正其念头也;又谓格者,格之于心也,以心格之也,物者,理也,吾心之天理也,格物者,非穷究物理,乃穷究天理之谓也;又云格物是知性,致知是尽心。诸说纷纭,尚未合一,乞重言之,以开来学。」
□□格物功夫,随处(认体)[体认]天理上恳到,则自洞然。诸说未宜与辨。
纶问:「言贵信、行贵果,何以谓言必信、行必果,乃为硁硁小人乎?」
只为多一「必」字,世间有如此学,如此人,人便以为圣学贤人矣。岂知夫子直于其心术上说破,便是小人之儒乎!
纶问:「象山谓『六经皆我脚注』,愚谓所云『我』者,心也,心之理原于天,六经也者所以发明乎此心之理者也。未知是否?」
其理固然,且问谁是我者?古今之人至立我者有几?
纶问:「明道教人静坐,延平亦教人静坐,晦庵亦谓『看来须是静坐始得收敛』,何如?」
理无动静,只为后世学于波荡汨没之中,须得如此,亦不可偏著。
纶问:「先儒谓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愚谓止与定无分别,圣人之定异乎释氏之定,如知止而后有定,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亦何尝不言定,但不与释氏同耳。」
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若于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纶问:「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先儒谓人若以易简存心,将来便入异端去,何如?」
天理自是易简,以为将来便入异端去者,未知易简之理也。
纶问:「或谓良知自明,不消更去穷理,只要来行上著力,但几微毫厘之辨,或恐行之过中失正,故讲学问辨之功,亦不可废,非以是为急也。此生之所未谕者,敢问?」
如或者之言,则止言「默而识之」可矣,何以又言「学而不厌」?止言「德之不修」可矣,何以又言「学之不讲是吾忧也」?止言「尊德性」可矣,何以又言「道问学」?盖不学则恐于德性默识皆不能无差耳。
纶问:「或谓象山有闭目静坐之教。愚谓此教学者于先事之时,能闭目静坐,不妄思虑,不妄举动,则亦可以静养其心,凝然安定,而事至物来,所以应之者自然有得矣,初何尝教人屏物弃事,一于闭目安坐,如禅学之流也哉?闭目之有益于存心,亦犹孟子夜气之存息,平旦之气之清明之意也。朱子亦尝谓:『无事之时能休息恬静,少间出应事,更觉分外精神。』其意亦与闭目之说相类,如何?」
此说是也。孟子「夜气之所养」正是此意,但更须有静而无静之理,乃活静也。
李世用问:「心性之学,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勿忘勿助之间,在乎存心而已;存心则觉,始悟图说之妙,诚见夫心外无天地万物,存心则觉而无不可也。」
所谓悟图说之妙,诚见夫心外无天地万物,存心则觉,此言亦是。若谓心性之学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可也;又谓勿忘勿助之间在乎存心,则不可也。盖勿忘勿助即存心功夫,非勿忘勿助之外又有所谓存心也,此处不可不辨。
用谓「艮其背」一句尽了心学之的。能艮其背。则内不见己,外不见人,程子「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之说也,则夫廓然太公,物来顺应,不至用智自私之蔽者,非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之谓欤?
吾契章末数言皆是。明道于定性书中亦引易艮卦此数语,「艮其背」即动静皆定之说也。艮者,止也,定也;不获其身,不见其人,即内外两忘,澄然无事之说也。然此犹有似是之非,恐人惑了,所以区区又言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有见有获,则是实见实获,不落虚空,故能定,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尤宜致辨。
用问:「一者,吾心之天理也,无二无伪,不偏不倚,停停当当,刘子所谓『天地之中』是已。察之惟精,则心体恢复,无处而非一矣云云。」
惟精惟一,乃是两事合一用功,非谓精便能一也。惟精惟一,乃执中功夫,缺一不可,即中庸学问思辨笃行;与吾之说「学问思辨,开其知也」,即惟精之谓也,「笃行,恒其知也」,即惟一之谓也。一者,恒之之谓也,二者合用,知行并进,则中在我矣。若谓惟精则自一,惟博文则礼自约,如何圣人每每二者对说?至于论语他章,「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分明是既博文又约以礼也。读书徒欲就己说,而不思与圣人之说不合也,天下后世,其谁信之?不可不戒。
用领勿忘勿助之教,即随处体认天理,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自见,勿忘勿助乃存心之法,犹规矩云尔。是随处体认天理,专于心上求之云云。
此段中间,谓「随处体认天理,专于心上求之」,及前一段「勿忘勿助乃存心之法」,皆是也。若谓「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自见」,则倒说了。此处紧要,不可不精察也。
显问:「圣学功夫,惟知行两端。傅说论学之首,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而知最大。知安可一时无得?大学言『知止』,知之始也,犹之知有此物也;『知至』则知之终也,犹之知存此物也。始终皆此一知,故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虽圣人复起,当不易斯言矣。近见论学者,一以为先知后行,如知物可食乃食,一以为行后乃知,如必食物然后知味,二说何如?请问。」
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只是一知,而行在其中,故吾有「天包乎地,知通乎行」之说,其所谓知,亦有先后浅深,二公所论,皆见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必兼之乃尽。即知即行,知之浅者,如知物可食乃食也;行至知至,知之深者,如食物乃知味也。若不论其先后浅深,而各执其一说,则所谓先知后行者,更无食后隽永之味。记云「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者」,何谓?其所谓行后乃知者,如不知乌(啄)[喙]砒礵之不可食,则至于杀人,何知味之有?且记云「冬日饮汤、夏日饮水」者,何谓?故二说合而通之,然后圣学之功尽,可善察识。
显问:「常知常觉,固圣人之心不能异。然圣人之知,知乎此而已;圣人之觉,觉乎此而已。知觉而非此本体,则已落空,是外天地万物之理,而知觉则与禅学所谓惺惺者何异?故先生曰:『学至常知天理焉,至矣。』或者曰:『常知天理,是则非空知矣,然或堕于有物,然乎?』噫!是殆知外乎天地万物之为无物,而不知本体自然神明于天地万物之间不为无物也。夫天理者,天之理也,天之理则有体而无物,变动不居,神妙不测,是故知微知彰、知柔知刚,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非有方体之可执,何谓为有物也?学者惟调习此心于勿忘勿助之间,则无物而无物不体,而皆天理之知矣,如此是否?」
此说见得是。如此涵养,庶不落空。
刘生代问:「忠信笃敬,固是行乎州里蛮貊之道矣,非实见得忠信笃敬,立则参于前,在舆则倚于衡,怎生便得他行?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故学贵察见天理而存之也。敢问何如?」
忠信笃敬只是一理,在言为忠信,在行为笃敬,参前倚衡,所见不是见忠信笃敬,见此理、见此道体耳。此子张问行乃知行之行,非如问达也。知行者,造道之功,元不相混,亦不相离。古人学问必有头脑,必须知所有乃可养所有,此明道意也。子张务外,乃遽然问行,便是无头脑学问,且不先知所有,则所行者何事?行于州里蛮貊云者,犹言无往而不行,如云:「虽之夷狄,不可弃尔。」但欲其随处而力行,必先须随处而有见,始可行,故又告之以察见此道体,如参前倚衡,则见之亲切,自不能舍,而行亦不能已矣。来问所谓「察见天理而存之」,最的当。
问:「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曰性,故纯粹至善者,人性是也。惟圣人之心纯亦不己,乃足以言尽性。夫人性皆善,何独谓能尽者圣也?盖五气之运既参差不齐,而五性之动又善恶以混,故虽所禀之有清浊,而所蔽之有浅深,然皆非学焉而无以见其本真也。孟轲氏因性学不明,恐人于浑成处不见本真,只得每每于发端处指点示人,以见其善,如所谓『良知良能、赤子之心,与夫?蹴之不受、穿窬之不为、见牛觳觫之不忍、乍见孺子入井之怵惕,凡若此类,盖欲人因此以充其本然之善,以学圣人之学,固非遂指此为性之全体而足也。姑即一端而语之,如乍见孺子入井之怵惕,此谓恻隐之一端是也;如见牛之觳觫,当时齐王岂无系吝夹杂之私乎?如此而不学,遽谓之本性,吾不知也。故孟子每言『扩充』,夫扩充云者,学问思辨笃行,有一之不至,其于性也不远乎?故性非其端之可尽,而谓之端者,不谓性之全[体] ,但以见性也。敢问何如?』
易谓「复其见天地之心」云云,其浑然灿然,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原是一个物事。天地之心,寂感隐显,本无二致,但于复时可见,未复时未见,如草木之根在土中,又焉得见?非谓未复时本无也。故孟子每每于其发处、复处拈出这点初心、真心、良心,欲人察识这天地生意,便是识仁,就这根上培养扩充以至盛大,美大圣神,与天地合德,亦不过是元初具有完全的物事,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有加也。扩充之功,即学问思辨笃行是也,此与良知良能章「达之天下」,皆是此意。孟子之学更无别奇异,每每如此。若端字具见(见)[心]性图说,不赘。
问:「良知人人之所同然,小人之欲掩其不善,亦可以见良知之不昧矣,姑勿论焉可也。且有同志于圣人之学,而又同事而异见者,何也?如武王之伐纣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其为良知之中正明矣。乃夷、齐之叩马而谏,饿于首阳,孔子以为求仁得仁,其良知良能之真切,亦自有不可诬者。是则良知之在圣人,固亦有不同乎?将以武王为中正,而夷、齐之学稍失之偏,故所见亦偏,则孔子谓之仁者,何也?」
良知岂不是人人之同然?但便须寻所知者何事。知得如孟子直指「人人爱亲敬长」这一点初心、真心、良心者可也,此即是天理。至于世间岂无紾兄之臂,德色诬语者乎?武王顺天应人,乃出于无我,乃知之中正,乃天理也。苏子谓「武王伐纣非圣人」,予曰:「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无我,不顾天下非议,做事不得。夷齐叩马而谏,为便打量不过,便出于有我之私,其求仁亦是仁者见之谓之仁,非知之中正、仁之全体者也,非天理也。所谓这天理硬了,安得为良知?若谓以知觉为良知,则空矣。一章血脉,全在一「良」字「达」字上,此孟子吃紧为人处,今日都孟浪看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害岂小?前谒文公阙里,见汪得之宪副偶说出一句,云:「今日只说良知,如何不说良能?」予为之愕然。至于同事而异见者,不自求自得,如汉儒各守其专门之学,如人不知切于爱身,身有病痛,不肯博求明医,不知夫子焉不学,三人行必有我师之理耳。
问:「仰思圣功,惟精处固已了,若惟一,但守此精者耳。精也者,精也,至当归一之谓也,中之的也。惟一者,一于精而不已也。惟精处苟或毫厘之未精,如夷、惠之徒,其学已到至处,岂非一乎?但以惟精之所争毫厘,故不能如孔子之大耳。敢问何如?」
精一只是一段工夫,即精即一,无先无后。实见得如此便是一。精者知,一者行,即知即行,知行并进。夷、惠只惟精处差了,连惟一处亦不是。学岂易言乎哉?
问:「问辩录中所谓『知觉之知,乃心之本体』,奥义未详。愚谓本体也者,乃根于性而原于天,故存而为仁义礼智,发而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乃足以尽本体,知觉不足以尽本体也。如以知觉为本体,则如空知禅也,用智凿也,岂亦得谓之本体耶?以为何如?」
人莫不有知觉,须知所知者何物,此即本体也。本体即性也,性即理也,性字文从心从生,乃心之生理,若真知心之本体,即是全体,即是中正,即是天理,即不落空落凿。今为盗贼者、杀人者,至于弒父与君者,岂不亦有计谋,亦谓之知,但非知觉之全体,便是不知不觉,不识痛痒了。故愚于大学序云:「至善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乃吾心中正之本体也。」知本体便知中正。
问:「中庸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莫若动静俱定、内外两忘,乃为学之至,而君子之中庸也。闻之师曰:『慎独以养其中而和发焉。』『慎动以养其静。』其宗旨何居?」
中即静,和即动,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但静时中处不可著力,纔著力即为动矣,故慎独、慎动,都是一理。且谓「戒慎恐惧」四字,何者为静?皆是动时著力功夫,而养静养中之要在其中矣。
问:「气之中正处便是理,不知其杂揉者,独非理耶?」
中正即是天理,不中不正即是杂揉,即是人欲。觉之反之,即中正之本体完复矣。
问:「勿忘勿助,其间乃中正处,天理见矣。这是必有事而勿正,乃集义之的也。若曰:『君子之学,集义而已。』苟非必有事则忘,正以期其效则助,皆非也。故申之曰勿忘勿助长,以状其集义之准的耳,所谓节度是也。盖既以集义为主,则此四句者,皆反复以言乎其功也,而论者以勿忘勿助为无实柄。夫既以必有事为提头,不知所谓勿正者,又将置之何地耶?凡若此类,请解释文义明白,则众论自归一;不尔,则人不求之心,而姑以传讹也。」
此孟子说出千古圣人不传之秘奥,舍此则无学矣。如欲为方圆,不以规矩,是从何者为方圆?故曰「必有事焉」,此一大头脑也。然恐有事之心或过,则易至于预期其效,则所有事者反为私意,故继之以勿正。既有事而勿正矣,又恐勿(王)[正]之心或愈不及,则易至于忘所有事,亦是私意,故继之以心勿忘。既勿忘矣,又恐勿忘之心或过,则易至于助长,亦是私意,故继之以勿助长。此十三字反复交互说,如旋螺文,极为精密,只欲人不失之多、不失之少,此心在勿忘勿助之间,常中中正正,敬立而道义出矣。文公「节度」二字最好玩。
问:「哀公问:『何为成身?』孔子曰:『不过乎物。』既而又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是故孝子成身。』故大学举修身之功,以修身言之也,而必曰『正心』,正心未尽也,而必曰『诚意』,诚意未尽也,而必曰『致知』,致知未尽也,而必曰『格物』。夫物也者,非他也,吾心所知之理,乃天然自有之中,而明德新民至善归一之地也。格也者非他,至其理也,盖知行并进乎!此实久蹈之,而非口耳之而已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则意心身之于国家天下举之矣。故礼言『不过乎物』,大学格物而其归以修身申格物,其意一也。如此则心无成心、意无妄意、知无空知、家无不齐、国无不治、天下无不平,圣功于是乎备矣!未知然否?」
来问此段,深得大学之旨。古本之善,紧要处全在以修身申格物,且不曰道、曰理,而曰物者,以见理不离物也,非离物外人伦而求诸窈冥昏默以为道也,可见古人实学处。易曰「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道器同一形字,故易不离形而言道,大学不离物而言理,吾契可善察识涵养,毋徒夸见他宝也。
问:「孔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即孟子所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故仁在乎熟,苗在乎秀而实。愚独虑假饶非苗之真种。何贵乎秀而实?非仁之真体,何贵乎熟?故学莫先于识仁。敢问何如?」
吾平素说「学先要认得真种子」,道家犹能言「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古人说学都有(厚)[原]委,孟子五谷种之美者,正与夫子此章之言相发明,故学者须先识仁,乃在养之。若于此错认了,饶他有百倍千倍之功,亦终成就一错去,是谓铸错也。吾子可谓善疑善问矣。以今来诸问观之,可见学又长一格,勉之!勉之!吾年来平生嗜好俱无,至于文字事亦以懒废,今自初九起患一疮,卧病十日矣,感吾子十条远来相问,遂不知病之在体,力疾据案书答,类非得已而不已之言也。吾子其以此自信自养,若有相信者,不妨出示之,否则藏之,不足为外人道也。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四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程远问:「窃闻先生之教,每于日用间事事物物警省于心,惟恐有过,恒以为忧,又虑功夫不先静中养出端倪,做来做去,终非真知,易致更变。真动真静,其间灵明一点,乃是元来本体,此端倪也,主敬不已,庶乎动静合一,内外无间。」
石翁养出端倪之说,正孟子扩充四端之意,必先体认得这端倪,乃可就上加涵养之功,否则养个甚物?此便是头脑处。世儒反疑此以为禅,真痴人前不可说梦。吾子既如此见得,便切实用功,不可徒想象说话也。
远问:「尝强于记诵,溺于讲作,泛然莫知所主。及致说书多是背戾,作文多是支离,常不自知其病。近得二业合一训,乃知昔日之病,无本故也。今乃脱去旧习,先从心上寻个真实义理,则说书作文,庶有根据,而无背戾支离之病,是否?」
先立乎其大者,则读书作文一以贯之,如树木之有根,直上贯乎枝叶。此二业合一之说,看来一立百立,无先后彼此,如二物也。
方瓘问:「承至教拳拳,悚惧不胜,亲炙几杖不知几何年,而为吾道计若此,是诚何心哉?惭负惭负。游子所言诚不足为吾师虑,所可痛者,但吾辈同门支持者几人?担当者几人?的见不惑,而不至于倒东倒西者几人?夫以吾师数十年精神命脉无一刻不注于吾辈,而吾辈不惟无以体吾师之教,且将操戈入室,或改头换面,或懵懵自弃,或矫矫自诬,或悠悠自孽,以自叛自累于吾师,吾师亦何负于吾辈,而吾辈有如是如是哉!静言思之,不能不痛憾而彻骨也。虽然,吾师天地之量,合天下之贤愚小大,麟凤虎狼、蛆虫蛇虺,固无所不包,然或时考言而观行,或时因迹以求心,或时恶佞以黜伪,或时辞疾而不屑,或时鸣鼓而麾之于门墙,或时视所以、观所由、察所安,而不为小人所罔。如孔子之于七十子,无不洞见其肺肝,震慑其奸欺者,亦吾师至教之不容已者也。吾师视民如伤,于吾辈之过恶不忍十分斥言,而吾辈遂缘此以成宿弊,面为欺罔,而背为乡党自好者之所不屑为,甚至操戈入室,反生谤议,以致物论,此亦不可不审也。瓘以愚蠢,不能体认至教,联缀诸友,尊崇师道,以贻无穷之忧,深可痛责。然昨蒙针灸,亦不敢不自收敛,以深藏自晦,反躬责己,与诸同志互相砥砺于福山也。仓卒拜别,意欲即来函丈,从归西樵,未及质以近日功夫。昨思事变无常,倘到家不能遽尔起步,则又不敢不一请正也。看来寂然不动之体,莹彻于宇宙之间,宇宙之至静,即吾心之至静,而天下之千变万化,声声色色,不过吾心至静中数点之动而已。至静莹彻,融释脱落,上下四方,廓然万里,见父而笑,见子而孩,兄触而爱,弟至而慈,花柳风月,源源而来。如泉之涓涓,生于沼而未尝挠于沼;如云之缥缈,行于空而未尝扰于空。故自一念之触,以至千酬万应,纷纭轇轕,而吾寂然不动之体固自若也,海阔天高之体固自若也。盖以宇宙之体分付之于宇宙,宇宙不变,则吾心亦不变;宇宙不可以千军万军紊,则吾心亦不可以千军万军挠。是故鸢飞戾天,向上更有天在,则向上更有心在,鸢不得而飞也;鱼跃于渊,向下更有地在,则向下更有心在,鱼不得而跃也。长平之坑所坑者长平,咸阳之火所火者咸阳,渔阳之鼓所鼓者渔阳,而长平、咸阳、渔阳之外,上下东西南北相距,不知几千万里之体,坑不得而溺、火不得而焚、鼓不得而震也。人惟不认得宇宙之至静即吾心本来之至静,于是乎以躯壳为心,而不以宇宙为心;以空空一块之知觉处为心,而不以神之无声无臭、莹彻无穷处为心,则心已不胜其小,蠢然亦一物而已矣。故憧憧往来,灭东生西,是皆不见本来面目之故。苟能体察而默契之,则俯仰宇宙,莫非真体,而心性一图,俨然在目,通天彻地,俱有实落,躯壳不可得而私,尧、舜不可得而与,崇高富贵不可得而加,困苦流离不可得而减,天人内外不可得而分,生死昼夜不可得而变。故自朝至暮,朝暮一至静也;自幼至老,老幼一至静也;自常达变,常变一至静也;自不愧屋漏以达于莫见显,显见一至静也;自念之敬以至于三千三百,仪文一至静也。盖千酬万应,无往而非至静莹彻之地,亦无往而非行所无事,从容中道之天。故读书而不累于书,作文而不累于文,应事而不累于事,处天下国家而不累于天下国家,奔之走而不以为烦,止之息而不以为逸,舞之蹈之而不以为驰,掀天揭地而不以为功,此周子之所谓『见大则心泰』,而躯壳之念,穷通得丧,死生荣辱,功利之私,自不得沾惹于其间。近来专以意理会,似觉功夫略有头绪片段,但以不能精细,故应用处多有疏脱,而驳杂野态,不能不贻吾师忧也。所体如此,诚恐犹是落于意见一偏,兹谨述请正。」
「静」字只宜作「定」字,明道先生云:「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便不倚著一边,便不致疏脱驳杂矣。余所见甚开阔。勉之!勉之!吾道是望。
杨希震问:「伏闻随处体认天理之教久矣,求之于心,愈见病痛日多,而于浑然无间处甚是难得,看来只是日用间调停节度之功未能纯熟耳。近细究此学,纔觉得滞事,便自打涤;纔觉得遗落事,便自照管;然亦在乎常明常觉中,常有提撕之功,不是著得一些意,纔著意,又便是障碍矣。」
岂有体认天理反见病痛日多之理?此是不善体认。惟调停节度,则随动随静,无非中正,天理自见,何等易简!若云觉得滞事,乃便自打涤;觉得遗事,乃便自照管,则终日憧憧,此乃所谓大病痛也,又安得常明常觉?
希震窃思:明教只是在几上理会,更添不得丝毫意思。如应用时略见得有我,略见得有物,便是心事支离,此时不流于空、便滞于事。须是平铺自在,照应本体,便是几上理会的工夫,故曰「知几其神」。
几上用功,是有此理,然惟颜子能之,非至明至健者,不足以及此。汝辈初学,须且在随处体认上用功,他日有进步到高明处,则几上自可见。
伏读自然铭章,始知明训即千古传心之秘,反而求之于心,其所谓无纤毫人力者,甚难。夫自然者,天然自有之中,道之体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道之功也。勿忘勿助之间,固难著意理会,然转移应变,不能无照管回顾之意。震求之久矣,未能如志,恐有点化至言,请益。
自然道体,须于勿忘勿助之间求之,便是体道自然之功,此即是点化至言,更无别言。若云转移应变,不能无照管回顾之意,便不是。此意善自求之。
郑经哲问:「窃疑漆雕开之对夫子曰:『吾斯之未能信。』此见开有慎独之功,不为自欺之学。斯者,指心之天理而言;未信者,择之未精、执之未固,天理未能实有诸己,未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苟在仕焉,未必廓然太公,物来顺应,功利之政得以牵制,习俗因循之论得以迁易,世变利害得以摇夺,此开之所自知而不敢仕,而非夫子所及知乎?」
只这「斯」字,便见开灼见道体处;只说未能信,便见开自信处;只于其不求仕,便见开不自欺处。此章之指,吾契可仔细体认,谓「斯」指心之天理,说得是,但云择之未精、[执]之未固,开恐未必如此,若如此,便说此等话不得。
方珙问:「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天地无穷尽,心亦无穷尽;心与天地一也。心也者,道也;天地也者,道之体也。非天地无以见吾心之弘,非吾心无以敛天地之约。弘也、约也,人之所以合内外之道者也,见此而存,存之则无事矣。明训所谓勿忘勿助、无在无不在、不离于物而不滞于物。存之之道,不偏不倚,中正之门路也,终日体验,渐见亲切。然否?」
无在无不在,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此是合内外功夫。吾子初学见此,切莫求之弘,只在约上用功,使此心常存,存则自见弘大之实体矣。若徒求之弘大,或出于想象,未免虚见无益也。勉之!
经哲问:「窃闻孔以仁为教,曾子以仁为任,其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以文会友者,文非止文字文义云也,盖文者,仁之显,天地万物之理备于人,而散见于经传,可法可象者也。仁者,文之隐,乃心之天理、人之命脉,天地万物浑然一体者也。文与仁非二也,伊川先生所谓『隐显无间』也。君子会友以经以传,群而学焉、群而辨焉、群而思焉、群而问于师焉,朝斯、夕斯、日斯、月斯,不离索而废于斯,不盍簪而舍于斯。若此者,岂有他哉?欲其有所知,斯有所养;有所觉,斯有所存。克一念之仁,而复全体之仁;扩一事之仁,而为不可胜用之仁。虽为仁之机由己而不由人,而文会之功,所以警发人心之不死,而扶持天理之常存者,端在是也,岂文会为一事,而辅仁又别为功乎?易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讲习此仁也;记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学而寡陋焉,则为仁之功或息矣。孟子曰:『责善,朋友之道。』乃友之不得已也,非辅仁之良方也。此见友之为益甚大,不可以不会以文,会文当知所以辅仁,而非区区文义间也。由是而成则为德行,发于外则为文章、为功业,润于身而泽于人,皆辅仁之能事、文会之成功,友道其大矣哉!」
朋友纪纲人伦,贤契此说甚好。故读书不如亲师友,师友讲习不如相观而善。能涵养德性、熏陶气质,其功甚大。可于馆中与朋友聚会行之。
杨大中问:「伏领先生体认天理之教,全无所得,朝夕反求诸心,更无他物,惟觉有中正一念,无偏倚、无治惹,不睹不闻、无内无外。能敬以存之,则为天下之大本;推而行之,则为天下之达道。施诸父子则为亲,施诸君臣则为义,施诸兄弟夫妇朋友则为序、为别、为信,以至万事万化、随时随处,莫此体形见。白沙先生云:『得此杷柄入手,则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拾,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疑以此耳。」
「天理」二字,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无古无今、无往无来、无四方上下,只得一体,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正处,是之为把柄。寂时为大本,感时为达道,非有二物,亦非二事,万物万化、万善万有,只此一体,更无别体,得此把柄,不待穿纽而自穿纽,不劳收拾而自收拾,终日终身,只此一大事,更有何事?只在寂感,不待于推与施也。
郑经哲问:「近读易遯卦曰:『遯亨,小利贞,浸而长也。』程子传曰:『遯者,阴长阳消,君子遯藏之时也。虽小人道长之时,君子知几退避,固善也。然事有不齐,与时消息,吾以刚阳之德,处中正之位,又下与六二以中正相应,阴柔方长而未至于甚盛,如卦之才,尚当随时消息,苟可以致其力,无不至诚自尽以扶持其道,不可大贞而尚利小贞也。』朱子本义曰:『九五当位而下有六二之应,若犹可以有为,但(一)[二]阴浸长于下,则其势不可以不遯。小人则利于守正,不可以浸长[之故]而遂侵迫于阳也。』程朱二先生皆深体乎易者,同卦同时,一主于迟留而存不忘斯世之仁,一主于勇退而决明哲洁身之义,其所见不同乃如此,不知何者为时中也?以哲管见,顾所处时位如何耳。盖遯者,阴之始长,未至于否也。如居大臣之位,任国家安危,则当存程子之仁,尚必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艰彼之进,以扶持斯道。若为在下位,无可致力者,则当决朱子之义,有为之兆者,则可以去也。」
一部易只在时与位耳,随时随位即道也,阴盛与未盛之时不同,大臣与新进之位不同,此仕止久速之时,惟达权者能之。吾世迪所见,取程子之说为是。
向晚与诸友论孝,经哲曰:「看来学须是内外合一用功,方见得力,方是孔门正传。偏于外则忘本,固无自得之真;偏于内遗物,亦未免有师心自用之病。便曰自能广大高明,恐未然也。」有友曰:「如何为偏外?」经哲曰:「孔门之学莫若子夏,夫子斥之曰:『无为小人儒。』夫小人之名,至陋也,而加之以文学之子夏,何耶?盖学不本诸心性,虽极博洽,未能无恶也,焉得不为小人?」有友曰:「必如曾子专用心于内乎?」经哲曰:「曰忠、曰信、曰习,内也,传于师、交于友、谋于人,内外何尝不合一乎?曾子曰:『尊所闻则高明矣,行所知则光大矣。』此实得之学也,论今下手功夫,时而静坐,默观此也;时而读书,感通此也;时而讲论,精明此也;时而酬应,裁审此也;时而观山水、咏花木,宣畅此也。不驰不滞,神明其间,道无往而不在,功无时而可息,此随处体认天理之教也。」
学须知合内外之道,何者?理无内外故也。知心性之本体,则知理无外矣。
王元德问:「前读中庸『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一段工夫,尚未释然。窃意所不睹不闻之体是用之源,圣人之妙处当无间于动静也,戒慎恐惧之功,亦当无间于动静也,故曰『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今先生于难语乃言曰:『戒慎恐惧,动时功夫。』又曰:『此四言者之为义,非动而何?』何以独举动而言[之,而不合乎]静言之也?仰惟尊教云:『动以养其静也,[贯动静]也,动静无端也。』岂是动静二字,可以往来看乎?动时功夫,动以养静,[盖即合动静而言]之欤?彼世之动而汨乱,静而[归寂]者,亦皆谓之不知动时工夫,亦皆谓之不知动以养静也。人之静时,亦可谓之动以养静欤?不然,何以先生于戒惧工夫,独以动时言之,不合乎静而言之也?」
程明道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者,专为「定」字言之,故合动静而言动静皆定,统言之也。若吾之言「动以养静」,盖以实下功夫言之,盖道之全体不可以动静间也。先儒分戒慎恐惧一节为静存,以慎独一节为动省,故吾以为「戒慎恐惧」四字,何者是静?纔用功便是动,如终日乾乾、兢兢业业、惟几惟康,与中庸此二节,皆动时用功,慎动以养其静。静时不可著力,纔著力时便已是动了,动以养静,此正是动静合一处,吾子所谓贯动静者是矣,此孔门一贯之学也。既云动静无端,岂可往来看?天道常运不息,人心亦常生不息,不息者,动也,而静在其中矣。其余善自体认。
元德问:「心,活物也,无无念之心;念,活机也,无可息之时。苟得其养,则为生生之仁,复其见天地之心,四端蔼然发见之初,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直有沛乎四海,洋溢上下,而莫御之势。苟失其养,则不知痛痒之人,自暴自弃,若火之灭、泉之塞,即有不保妻子之患。是故周子不除窗草,张子爱观驴鸣,曰:『与自家意思一般。』盖常欲心之生,不欲心之死,常欲得天之生意,不欲害天之生意也。是可易能哉?在积累涵养而已。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大凡有所向者,情荡而动流,夫何以养生生之仁乎?动而无动、情而无情,斯可矣。动而无动,必有主也;情而无情,必有主也;其主何主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诗云『无声无臭』,记云『所不睹不闻』,皆是物也。昼夜之故由是,造化之迹由是,语默寝息之变由是,生生之仁由是,蔼然之端由是,扩充之以至于位育之全,亦无不由是。自昼夜之故以至于位育之全,皆其形而下也,其无声无臭之体乃形而上也。上下同一形字,元非二物,但欲尽其形而下者,非得其形而上者为之主不可也;但欲慎动以养其静者,非得其不闻不睹之体为之主不可也;譬则欲植树木之根,以达于枝叶花实者,非得天地元气之生意为之主不可也。(语论)[论语]曰:『孝弟为仁之本。』本其所以生也;孟子曰:『扩充四端。』在乎反求本心而尽之存之尔;中庸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只是诚之不可掩如此;程子曰:『中者,天下之正道。出则不是,惟敬而无失,则所以中也。』颜子非礼之勿,以参前倚衡之体为之主也;尧、舜之兢兢业业,以允执厥中为之本也;文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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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遑暇食,以昊天出王游衍故也;成汤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以顾諟天之明命故也。因觉学者之所求不可遽及高远汗漫,惟是反己守约而正其本,在于无声无臭是已。自初学以至于圣人,自幼以至于老,自静居以至于应天下,皆同此定体,皆同此工夫,无一时而可息,无一时而可异。存是定体,由是常功,必将逐日逐月、逐事逐物,无不有感通之妙。至于感通之极,格于神明,光于四海,则体用大备,斯成人矣。」
要认得无声无臭,须是认得上天之载,体用隐显,一原无间。若只取无声无臭作深远题目看,便终无著实处。程明道亦云:「中庸言道,只消无声无臭四字,总括了多少。」又云:「中庸之语道,其本在于无声无臭,其用至于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自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复归于无声无臭,此言圣人心要处。」此数言切须理会,见得贯串,方是识心。
史记问:「随处体认天理,工夫固然,奈何习心遮蔽,念头把持不定,用力操存,反复如故,又有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之病。近日求寻此心,稍觉有主,所使必由中出,似亦近理,然而不见本体者何?」
所谓把持用力求心,皆是助长之病,如何得见本体?子可存心于勿忘勿助之间,久当自见之。
刘昊问:「罗仲素曰:『观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作何气象。』程伊川曰:『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者。』探二先生之言,是欲人静中察见本体,意固善矣。然学者不善体认,不以清虚为本体、以气定为天理者几希,天理本体何曾见得?昊向时亦落在此病。窃以观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作何气象,不若观戒慎恐惧之间是何气象之为得也。喜怒哀乐之前而求所谓中者,不若勿忘勿助之间而求所谓中者之为真也。如是体认,方有实地,动静皆在,否则终无了当。」
说著求字便不是。但存心于勿忘勿助之间,天理便自然呈露于前,安用求乎!然能发此问,亦见吾子之用功路脉勿失。
王元德问:「语曰:『求善于未可欲之前。』所谓未可欲之前,指寂然不动之理而言,非有外于可欲之端,而别求寂灭之地也,但即其萌动之几而存存焉,则其未可欲之前,即在其中矣,所谓静以上不容力,动以养其静者也。若必欲舍动处而别求静,以为未可欲之前,吾见天理于是乎息矣。可欲之几,正天理流行不息之处也,是以大学难语中有曰:『未接物之时,亦可以预格之乎?曰:有之,可欲之善而已。』亦可以见人心可欲之几,无间可容息者也。然而未可欲之前,浑然一体,体存则心生,心生则几动,自欲之、自得之,活泼泼地而弗可已矣。然则可欲之善,乃存其本然之体以得之,乃不求之求也。」
说「不求之求」甚是。
此即是勿忘勿助之间,著不得力处,随其感寂而吾不与,感则为之可欲之善,寂则为未可欲之前,求之则不是,盖可欲之善即善几也。
视问:「诸生夜会于崇正堂,论及孔子、伯夷,或以为皆古圣人,譬诸皆足色之金,而分量不同;或以为性同学同而气质不同;或谓二圣人者,易地则皆然;或谓伯夷终不可为孔子。视以为大而化之之谓圣,夫惟大则与天高明、与地广大,惟化则与四时交通。是故孔子毋意毋必,无可无不可,去父母之道则迟迟吾行,去他国之道则接淅而行;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则公山佛肸可往;辞孙而不卑、道存而不亢,则阳货可见。一张一弛,千载之下,人见其如太和元气之流行于四时而已。故夫一阴一阳,天道之中也;一刚一柔,地道之中也;一仁一义,人道之中也。道中而已矣,故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仁智合一,中立而不倚,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者,孔之之所以圣也。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勿忘勿助而天理见前,颜子其进于是矣。见其进而未见其止,故曰:『具体而微。』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子路不入,彼有以自守,贤人之德也,伯夷之清也。孟子所谓『皆古圣人』,孔子所谓『古之贤人』,盖意必固我,贤人所不能无。自颜子以上,则便不然,纔有一毫见识,则就执一边矣。是故以孔子而居伯夷之地,则内明外顺,以蒙大难,三分有二,以服事殷,当为文王之至德。文王之心,太伯之心也,夷齐扣马之心也,武未尽善,孔子惜之,是则同也。以伯夷而在孔子之时,则去齐去鲁,未必其能依乎中庸;而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则将与沮溺者滔滔矣。自伯夷观孔子,孔子为不恭;自孔子观伯夷,伯夷便隘,故曰:『商、周之际,道在箕子。』而不曰在伯夷者,盖不食周粟之道,与为周陈洪范者,弘狭不同,此其所以异也。守之则为贤,化之则为圣,孰与异地而皆然哉?盖合下气质之禀与孔子不同,而所学亦多了一个意必,故只成就得一节之圣,而谓之大而化之之圣,则未也。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谓仁非圣人之德不可也,惟夫有见于仁而无见于智,则只可谓仁之圣,而不可谓之通乎智而仁之圣也;智者见之谓之智,智,圣人之德也。惟夫有见于智而无见于仁,则只可谓智之圣,而不可谓通乎仁而智之圣也。中庸曰:『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不能焉。』夫有所不知,则有知矣;有所不能,则有能矣。伯夷知能之圣也,而孔子则空空然,,不识不知者矣。故圣一也,而偏与全之不齐者,则或相倍蓰十伯千万。譬诸金焉,则足色之金也,而其分量之轻重,则或相倍蓰十伯千万。先觉之训,岂诬也哉?然则伯夷终不可为孔子乎?本体原来至虚至灵,无思无为,故有所见则有所蔽,而不能适道,以其见而推致之,以其蔽而通融之,得其本体而顺应之,则将由一节之圣而进于颜子之微,而优于孔子之大之化,则将与天地同流,与万物同流。恶人之朝固 不可立,而辞命之至,则诸侯可就,不必于清而亦未尝不清,固将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而尚同异之可言哉!夫谓伯夷不可为孔子者,(天)[夫]亦自其无致曲之功者言也,致曲而中正之道可见,是故圣学其深矣。」
以足色之金喻说为近之。盖语圣则不异,语偏全则有异,由其工夫合下便异。都来在体认天理上用功,何异之有?体认之功在勿忘勿助之间,知行兼尽,大全而不偏,孔子之谓集大成也。从他说许多神妙高远,不能外此,可谓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矣。诸子勉之!
视问:「礼之用,和为贵。礼也者,天理自然之节文,中节则和矣;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故守之贵,行之利,考之先王而不谬。知和而和,则非中节之和,是谓不和,不和则非达道,此其所以不可行也。」
此节看得好。
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德非至此而后有也。盖行道而有得于心之谓德,根本既立而多闻多见,所以灌溉培养之耳,故曰:「以我观书,则随处得益。」其此之谓与?
本立而多闻多见,所以灌溉培养之,最是。
经哲问:「近阅洪侍御书,深有感激,居官为学恳切如此,哲等有愧多矣。每接近时学者,多疑『天理』二字为障、为意见,窃谓天理之见,乃真见,非意见也,正是天神天明,照知四方,不落方体,不属形象。天理固无形影可想象,若廓然大公之体,生生自然之机,认以为障,必欲灭之,恐于日用之间,所知所行,孰为主宰?所谓学、问、思、辩、笃行,何处著落?大圣大贤,所谓参前倚衡,卓尔跃如者,是何物?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充塞流行,不朽不灭者,果何为?又疑心与天理为二物。窃谓天理是心之本体,乃真心也,非二也,若以空空灵觉者便为真心、为本体,则先儒既曰心,又曰理、曰性、曰命者何耶?岂亦以性命之理与心为二物乎?又曰:『不假思勉,不起意念为真得。』窃恐意念固不可起,而天理之念,不可须臾而或灭,能念念察见天理而存存之,自能不假思索、不须防检,否则未免有灭东生西,安能一了百了?又曰:『无声无臭,针针见血。』夫天理何有声臭?但本体元自有的。中庸曰『无声无臭』矣,又曰『淡、简、温』,曰『近』,曰『微』,曰『潜伏孔昭』,曰『不愧敬信』,岂无所指而云然耶?程子曰:『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复归诸无声无臭,一本也。』既谓之本,岂可谓一切全无乎?既欲灭见,又欲灭念,又欲灭本体,随其自感自寂、自动自静,圣学穷理尽性之功,未必如是。」
吾世迪来问,与洪峻之侍御所答,皆不可易之说也。「天理」二字,乃天之所为,颠仆不破,诸贤当自信自力,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耳。阳明公初决信于长安,后乃鼓求外之言,而况于群儒区区者哉?殊不知以天理为外,即义外之说也,盖自堕于此而不自知耳,岂不可惜!
王元德问:「伏读春秋正传,窃思春秋之义,即天之□也。惇典庸礼、命德讨罪、天叙天秩、天命天讨,皆由于天,己何与焉?此圣人酬世御物之心,发之于春秋而不显然言之,但直书旧史之文,使人读其文、考其事,而自知其义之所在。何也?圣心之义,天下古今人心之所同然也。惟去诸穿凿、全其浑沦,因其文以详其事,于己之心而取之,则□心之义,必有不得言而自喻者。此春秋所以为经为教,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不比史书则专职载事而已矣,而况公谷之穿泥,恶可以观圣人之心!」
如此看,乃知圣人之心同天无言,而四时行、百物生,自灿然不可掩矣。其义例至唐啖助、赵匡、陆淳,乃以书法凿而为例,吴草庐反以为自汉以来未或之先也,岂不谬哉?至宋大儒伊川者,尚未之知,乃云「大义数十,皎如日星」,犹溺信于义例而不信孟子之说,况其它乎?吾幸得之于思之不通,鬼神通之之余,贤辈不可不仔细玩也。
刘昊问:「先生诗云:『惺惺不惺斯,长夜何时晓。』此『斯』字最宜亲切体认。此指吾心中正之本体而言,斯本体也,非滞于有,非涉于无,中庸道得分明,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谓之曰不睹不闻,则无形与声,而非滞于有可知;谓之曰其所不睹、其所不闻,则有实体而非涉于虚可知。颜子曰『如有所立卓尔』,孟子曰:『跃如也』,曰卓尔、曰跃,是有实见,亦非涉于虚也;曰如有、曰如也,是无形象,亦非滞于有也,此吾儒真惺惺处也。今学者多执己见,不见本来面目,或惺惺于[凭]空凿虚,或惺惺于推测想象,只是作梦。昊尝思,必有事焉者,惺惺之处,勿忘勿助者,惺惺之法。」
「斯」字是指此天理而言,即漆雕开意思,汝说必有事勿助忘勿亦是。
□□之问:「天理者,至公至大、至明至广,浑然而物不可杂者也。人同有此心,即同有此性,有此性即同有此理。此理非别理也,即天理也,既是天理,则不当外求而自养其心矣,若以此天理为别理而他求之,则理求之而不得,而反失其理矣,岂是求天理耶?盖天理不可外求,而可自养者也,若欲存天理,亦惟去吾心之欲、存吾心之正,则天□见前而遂得其理矣。然人之不肖而至于害其心者,只因是不曾去得吾心之欲,存得吾心之正而已。吾心之欲者何?一念之□便是吾心之欲,一念合理便是吾心之正,然否?渭崖公曰:『天理而以人体之,即仁也。』此非初学可骤语。明道云:『吾学虽有所传授,天理二字,却自家体贴出来。』体天理只自知自力,虽师不能为致力也,故曰天理只是自己的,非由外铄我也。初学虽知曰天理是自己物,不知人欲亦自己物也,故有认人欲作天理者;又有把天理作好话柄,作一段口语,验之身心,依旧人欲中作主者;有虽知天理为当体,然志不胜气,只从人欲上行者;有智识不明,虽口谈天理,及措诸用即错者。故读书究理,切己体认,猛省力践,不可一毫间断,又遇明师良友,互相证验,乃知得实力否也。不可惟曰『天理是自家的,知了便无事』,初学知此意固好,后面却有工夫在,知得时殆无驻足处也。」
「天理」二字,天之所以与我,天亦不能夺,千古圣人不能外;终日终身行之,有不能尽。然得公数言,又锻炼得好,越有精神。若徒知此,不求有之于己,譬如数他财,于己何有毫毛之益?自己依旧是穷汉,是亦谓弃天。吾子与诸同志宜谨志之。
又问:「君子之学,心学也,读书作文、事亲事兄、事师处友,莫非心也。然未知所以存心者,岂必待用功之久,然后识其存心之道欤?」
汝言「君子之学心学」,及「读书作文、事亲事兄、事师处友,莫非心」,固是。但心顷刻存之便即存,顷刻放之便即不存,不待用功之久,然后识其存心之道。心存与不存,汝合下便自知,何待久乎?必久而后能,不待存而自无不存耳,只在时时提惺,万善皆由此出也。
元德问:「本体功夫,只是一真切,如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良知良能之心,是其真也,随处只是一个天□本来真切之心,随感而发而存存焉,[过]了一毫便不可,忽了一毫便不可,此之谓勿忘勿助之间,乃真切之至也。今之为勿忘勿助之学者,吾惑焉!率不得真切之体,而徒漫焉为之,是恶得为勿忘勿助之学?愚欲以是箴时弊,可否?」
须于勿忘勿助之间停停当当,乃见真切,真切即天理本体也。今乃反于真切上求勿忘勿助之功,则所谓真切者,安知不为执滞之别耶?安知不为助长耶?吾非不传,子自不习,于勿忘勿助、体认天理之功,尚未见真切,未见得力,乃欲以箴时之弊,是反戈也。
周以鲁问:「人者,天地万物之主,莫重者,人之道也。人之所以为人,心而已;心之所以为心,天理而已,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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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故也。若夫酒色,人好之至于疾病,知其亡身,可谓真矣,然犹有不能舍者,焉得为真知即行?知而不行,必其知之未真与?窃以为好酒色至疾病,知之真而犹不舍者,不致其知,昏昧之极也。人至昧之极,何所不至哉!所谓知行合一,自夫致知者论之也。致知则其真知时即是行之端,其实行时,即是知之充。人未见有孺子入井而不救之者,所谓合一如此。若夫众人,则知行背驰者多矣。是故知行一者,君子之为君子;知行二者,众人之为众人。此致知之功,在今日不可少有懈怠。
此处难以一言尽者,吾畏多言也,吾亦欲无言而未能者也。可且以七条虚心静虑,濯去旧见,贯串理会,有得于心,涣然冰释后,自有以知此矣。
又问:「圣贤之学,存天理,去人欲,求尽吾之性而已,无内外、无精粗,是故必有事焉,勿忘勿助。以之事父,则凡所以为孝者,无有欠缺,吾天理存于事父,吾性尽于事父也;以之事君,则凡所以为忠者,无有欠缺,吾天理存于事君,吾性尽于事君也;以之事兄交友,则凡所以为弟、为信者,无有欠缺,吾天理存于事兄交友,吾性尽于事兄交友也。自其迹观之,则君父兄友与吾有内外焉,吾之天理发而为忠孝弟信,有精粗焉;自吾尽性观之,则父兄君友,何有于外?吾身何有于内?天理何有于精?孝弟忠信何有于粗?所谓一以贯之者。彼求定念而不必求之君父兄友,以尽孝弟忠信者,是有内有精,非学也。其特行而必求之父兄君友,必如何而后可以为孝弟忠信者,是有外有粗,非学也,非合一之道也。」
所见大略是如此,外天理二字不得,天理即性也,不可分为二。故明道先生曰:「性即理也。」此千古圣贤未发之指,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未发时,天理浑然,廓然太公;及其发也,随感而应,遇君父兄友而忠孝弟信始见,所谓物来顺应者。随寂随感、随静随动,只是一理,理无二故也。今人多分内外者,未识天理,岂不误了?又来问「存天理去人欲」一句,只是一段工夫,不是二事。常存天理,则人欲自去,非谓一边存天理,一边去人欲也。
或者曰:「孩提之童,背己者知恶,向己者知喜,或有爱货私有者,岂习使之然?性亦未尝不恶。」或者辩之以为人之所以作恶,畏人知之,必伪焉,此真恶也。孩提不掩人知,无伪焉,非恶也。是亦不足以明,何也?孩提之无伪,固然也,独其见于好恶私爱,则于本来气象已自不同,于本来不同者而以无伪出之为非恶,则有人或愚昧、或自任,公然恣行,不掩人知,亦如孩提亦可以为无恶乎?窃以为好恶私爱,人之同情,情亦非自外至,自童子以至白首,自愚不肖以至君子皆有之,约之则天理存,纵之则人欲。彼孩提去取必不纵情、必不留滞,此即天理之象;但孩提初生,气质如此天游而不自知,不得谓之学。君子于一切人情,岂能灭绝?惟正情以定性,所存天理,如此而已。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夫赤子婴儿,情窦全未开者,本体混然,无毫厘夹杂,是何等气象!大人者,不问动静,不失此心而已。
此贤辈正宜明辩,不可胡涂强说去,将来害事不小。孟子「良知良能」一章,正以指出孩童这一点孝弟初心、真心,欲人就此扩充以达之天下,而圣学之极功、圣人之能事毕矣,宇宙内复有何事!盖所谓知者,知觉也,佛氏与吾儒同;所谓良者,善也,爱亲敬长之真切也,乃无所为而为,自然而然者,即天理也,吾儒与佛氏异;所谓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者也。今若以知觉为学,而不究其所谓良者即天理,为大头脑处,乃反以外之,不亦异矣乎?贤契与同志者,其善知识明辩之,吾不欲多言矣。
以鲁又问:「或谓戒慎恐惧便是必有事焉,加之意便是助,不加意便是忘。然戒慎恐惧似于检局,安得与鸢飞鱼跃同一活泼泼地?窃谓心之所以为心,天理而已,有一毫人欲,则此心便窒碍。故戒慎恐惧,则天理常存,天君湛然,何等光霁洒落!便与造化相为流通,至其极处,知天地之化育,亦在于此,与鸢飞鱼跃岂不同一活泼泼地?彼以正衣冠、端容静坐者,戒慎中一事耳。」
圣贤之所谓戒慎恐惧,非常人之所谓戒慎恐惧,常人之所谓戒慎恐惧,便过于助长,失本心之中正了。先师石翁诗云:「戒慎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后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间。」谓以「敬畏」畏字言也。愚昔会试程文,论中有云「不忘之谓戒,不怠之谓谨」云云,正以救其过耳。盖戒慎恐惧,即是勿忘勿助,元无丝毫人力,皆是自然,此与鸢飞鱼跃岂不同一活泼?此即是天理。谓之天理者,以其不出人力安排也,理只是一个理,惟不用安排,一出自然,故谓之天。贤善知识。
时有动静,理无动静,存天理则无动无静皆能定矣。
周子主静,静字毋亦指理之定而言,是否?
吾契谓理无动静,存天理则动静皆定,则知或以体认天理为求于外之非矣。又谓周子主静指理之定而言,则知偏静偏内之非矣。不易见得,只要涵养,前面更有光景。勿惑群言,煞要自信,百代以俟圣人而不惑。
或者曰:「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说者以为孔子以此勉人,非孔子之实历而以此勉人,是伪也,圣人岂为之?若以为实,然则『四十不惑』,三十不能不惑,安得谓生知安行?似未可知。窃以为三十而立即圣矣,立亦不可轻易,圣人志时岂不立,立时岂有惑?据其精纯名言之耳。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不踰矩,皆是圣不可知处。圣人生知安行,岂全不学?但其元来本体不待修为,合下昭然,而其经诣亦各有不同处,惟圣人能自名言,实不可测。」
或谓此节圣人谦己以勉人者,非也。圣人无虚语,圣人实是学成。其谓生知安行者,盖生质之异,易于合道,犹孟子言良知良能,人而知之,便从此扩充去耳,非便谓已见成,更不用学也。圣人之学,惟圣人独觉,化而知裁,其所谓志立、不惑、知命、耳顺、从心不踰矩者,非常人所能知也。贤契谓「生知安行,岂全不学?」又曰:「惟圣人能自名言,实不可测。」皆得之,故「良知良能」一章,全在「达」字,达之者,学也,而谓不须学、问、思、辩、笃行,可乎?
或谓:「今有尧、舜三代之君,欲复尧、舜三代之治,则井田封建肉刑,其必如古乎!」窃以为道则千圣一也,法则皇帝王已不相及,况后世乎!是故神而明之,与时宜之,不泥古、不悖今,期明明德于天下而已。大抵后世治道不立,皆由此学不讲、天理不明,故唐、虞、三代之治不可望。观天地之功业,日明星辰、河海岳渎,生生化化,何其广大!然只是一个不贰;观唐、虞、三代之功业,于变时雍,兆民允殖,何其广大!然只是一个道理。任论许大功业,自吾天理观之,只是家常茶饭。
此节看得甚好。「天理」二字,全体大用,一齐都了,尧、舜事业也只在天理中流出,也只是一点浮云过目。井田肉刑虽不必拘其迹,然得其意可也。
仰文定问:「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人一理也,其在天为命,命于人为性,在事为道,得于心为德,浑然之中有粲然之用,粲然之用不离浑然之体,无内外、无人己、无古今,至卑至崇、至微至显、至远至近、至高至明、至广至大,其究一理也。然道体无为,本于自然,不容纤毫人力,有心则失于矜持,无心则流于放肆,故或失则昧不高明矣,或失则隘不广大矣,而吾与天地便不相似,便与万物隔睽,所谓性命道德俱为虚器,日趋于下而不自知。是知立人莫如道,运道莫如心,道与心只是一个自然,自然是一条中路,自然是一个真心,心存则道存矣。千古圣贤只于心上用功,圣人由心之自然也,贤者勉心之自然也,学者求自然而已耳!求之之道,当知其始终于敬矣乎!当知其知行合一矣乎!始终于敬,敬此而已;知行合一,合一于此而已。是故恒知而恒觉,勿忘勿助,动静感应,夷狄患难,造次颠沛,皆此心也。如何?」
说道之浑然粲然不相离,皆是。敬与知行皆为此,而勿忘勿助之间乃所以体此者也。若调停得熟,一了百了,宇宙内更有何事,须将旧见一齐弃去,乃有下手进步处,积之岁月,俛焉孜孜,乃可望也。若旧见旧习更留分毫,便依旧是这人。只观横渠既见二程,便尽弃其学而学焉,何等勇决!所以有成。
谢知音问:「(大)[天]理本来实是完全,但为实心蔽障,一时难以察见,须是痛除习心。去习心之功,亦只是勿忘勿助,是以学者欲见天理亲切,须常调习此心于勿忘勿助之间,然后有得。天理虽无分于动静,惟愚初学,当先于静时体会有见,庶动时有所持循,是以每每于静时宁息思虑,扫除伪妄,不亟不徐,不倚不滞,则不知不觉此体呈露廓然,广大高明,彻天彻地,冲漠无朕,汪汪若千顷陂,与见在天地万物浑成一片,不知孰为吾身?孰为天地万物?大不足以言之,以为即此是天理,是本体。欲于此存之,又勿是作,动时终不得力。果习心蔽固之未尽除乎?抑功夫中正不常,有所出入而不自知乎?果病根按伏未拔乎?抑虚见而非实乎?」
只如是体认,不分静时动时,动静一心也、一理也。
问:「洪范曰『思曰睿』,易曰『思不出其位』,语曰『近思』,诗曰『思无邪』,记曰『慎思』,通书曰『思者,圣功之本』,先生又曰『中思』。看来只是一个思,然勿忘勿助之间,便是天理,似又不容思。意者勿忘勿助便是思,非谓思夫天理也,思天理又恐落于想象。」
说勿忘勿助之间,便是天理,则不可;勿忘勿助之间即见天理耳!勿忘勿助即是中思。
音详绎心性图说,窃谓天地万物一体者,即如吾身四肢百体,自然相为流通,非以性去体天地万物□。所谓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者,只是于未应事时,此心精精明明,与见天地万物不相忤而相安,无一毫躯壳之念,耳目所闻见者不滞,未见闻者不迎,而超然出于万物之上,即此便是包乎天地万物之外,便是即心而事在,非谓以心包天地万物也。所谓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亦只是于应事时,此心中中正正,随事顺应,而澄然不动不累,即此便是贯乎天地万物之中,便是即事而心存,非谓以心贯天地万物也。然包贯实无动静之分,但动静如此涵养,不识然否?
包贯只言其体之一、无内外耳,不可分看,只在体认,不在多言。
霍渭?先生问:「近阅春秋正传,『单伯会伐宋』,先生从左氏以为王臣矣,及『单伯逆王姬』,又以单伯为鲁卿,何也?『秋大水,无麦苗』,以为夏之五月,然夏时暮春三月,则曰『于皇来麰』,四月则曰『农乃登麦』。五月无麦矣,八月乃劝种麦,皆夏时也,请示何如?」
以后齐执单伯,单伯当为鲁臣。盖鲁大夫命于王,王赐之圻内邑以为□□。归国,有事则召而命之者也。迎王姬,初只据公羊「天子召而使之」之说耳。又左传齐陈□三国会伐宋,齐请师于周,而单伯往会之;承上请师之文,则似王召而使之往会也,不然,则请师之后无著落矣。四月既登麦,则五月亦争一月耳,不为相背。或地之东西南北,风气不同,如予往见安南正月末稻苗高二尺矣,遂载之交南赋。广去安南不满两月耳,有此不同,他可知矣。又先代之遗民,各用其正朔,而月数随之,诗多闾巷妇女童稚所作,故各因其俗,是以月数不同,不足为据。孟子七八月之间旱,则苗(稿)[槁]矣,文公谓周七八月,夏五六月,正合春秋「□大水无麦苗」以为夏之五月之说。夏之五月何尝无麦?盖是时周礼在鲁,鲁安得舍周而以夏时纪事乎?且纪事在史,不在孔子,若孔子周人,岂敢生今反古,舍周而用夏乎?此理之不易者矣。若信诗,则宜从执事夏时月数之说;若信春秋,则不□□从区区周时月数之说。二者异趋,是以往往不合于今昔之论也。公不信愚,请公信孔、孟。孔子言行夏之时,然周未尝行夏时也;孟子七八月之间旱,为夏之五六月,正农夫忧旱之时,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为夏之九月、十月,乃合民未病涉之候也。又曰:「晚蒙再示为感。」然昨续奉帖子,乃随后考定者,则前一时未及详。
帖子宜不用矣,正传原似不谬,盖单伯之事与□□同,皆命之于天子,赐号邑于圻内,令其归国,天子有事则召而命之,故「单伯逆王姬」,公羊以为「召而命之,使鲁主之,命伐宋」,左氏谓「齐请师于周,单伯会之伐宋,取成而还」,非王命而何?故二经于单伯之上皆不言公命,断可识矣,至于正朔月数之说,区区前帖子尽之矣。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五
问疑录
陈大章校刊
王崇庆问:「鄙见谓小学不讲,而童蒙之道废,可悲莫大焉。人之幼也,良心浑然,导之善善,导之恶恶。是故易曰『养生』,书曰『初生』,礼曰『毋诳』,凡以为是物也。今之人不自其本而防之,顾乃姑息豢养,习成骄惰亢很之归,虽有善心,销铄无余,而欲冀其成人,难矣哉!尝见先生留意小学,无乃为此?故小学在今日不可不立。」
答曰:「吾意正如此。盖小子之心乃真心也,乃初心也。语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孟子:『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赤子之心与途之人之心,途之人之心与禹之心,禹之心与尧、舜之心,皆是一心,更无别心。但途人之心斲丧之,必补复乃可至初真心。若赤子之心乃初真心,就此涵养,扩充盛大,广大高明,充实光辉,至熟处,便是化,故于作圣功夫为第一步也。」
鄙见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十五至二十而嫁,盖非先王不近人情,故使过时,以为阴阳必完实,而后可以施化,寿考长年之道也。今时则不然,往往年未及而强之婚姻,何哉?甚则童而配之,谓童养。则夫民多夭札,宜矣!故男女婚姻之一节,亦王道之大端也,其必革之如古而后可也。
答曰:「亦是如此。不革今弊,不复古礼,而能成天下之化者,未之有也,是则然矣。又冠礼者,成人之始也。婚礼者,人道之始也。彼未至成立而即成婚,则首未知为人夫妇之道,次未知为人父母之道,人道之坏自此始矣。今之世又有未成童而举于乡、举于进士,又岂知为人臣之道乎!王道之坏,风俗之弊,未易一一言也。」
鄙见人之气血大段止有此,故自少则曰未定,及其壮则曰方刚,及其老也则曰既衰。圣人酌其时而各有以戒之,寿生民之命脉者至矣!若乃观圣言而侮之,又且倡为不必戒之说,真罪人哉!三者,天下之通患,愚故申言之。
答曰:「三戒一章非特为血气。血气者,人欲之根也。戒之者,即是心学、即是养志。志者,天理之根也。戒之者,所以存天理,遏人欲,立志以帅气,则凡血气之欲皆化为义理矣!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能践其形。』故不外气质而性存焉,非如佛老,必绝妻子、离人为、丧耳目,然后为性也。」
鄙见死生者,人之始终、气之聚散,故子夏曰「有命」,言其数有定矣!方外之流乃有引年之论,可信乎?然程子与门人语,亦有「善摄生者,引既尽之年」,其又何也?愚谓一定之命,固不可不安;养生之道,亦不可不知。如是则亦庶乎其可矣!
答曰:「气之聚散,说得甚好。审如是,则聚亦吾性,散亦吾性,故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有聚有散者,即人物而语之也;死而不亡者,即天地而语之也。然则即天地宇宙胞内、上下四方、古今往来,只是一气,何聚散之有?故知此则知道矣!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为引年之说?纵使引年至千岁,不闻道,犹未生也。欲知道者,请于体认天理上求用其功,凡平生一切好乐一齐扫尽,非但去好利之心,尽去好名之心;非但去利欲之心,尽去私见之心,乃可入也。」
鄙见谓学者动物必先积诚,穷理必先主静。然积诚非袭取,主静非禅空,故程子见人静坐,必叹其善学。盖静则心虚而理自见也。他日言不见听,亦自且究谓之诚心不足感人。圣贤之学盖如此。愚尝于待人应物,自谓不敢有伪,然欲习静定志,则未见其底宁,如之何而可也?先生必有以教我矣!
答曰:「欲习静定志则未见其底宁者,正为不曾有真见。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知止即是真见也。欲知止即当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即所谓止也。若见得,则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而习静不足言矣!若于习静而求定,愈见其不定也。此乃区区初年身亲经历处,非虚言也。孔孟以前论学,即事即心,未尝有静坐之说。明道亦动静皆定,至伊川乃倡静坐之说,末流鲜不入禅者,请于动静两忘,体认天理乃定,定久则诚。」
鄙见先生大科训规揭图标人,始终条段无复渗漏,真学者之指南然。君子小人之判实本诸此,至究其大要,则在「体认天理,煎销习心」两句尽之。故尝谓:天下之人未有能体认天理而不煎销习心,亦未有煎销习心而不能体认天理者也。
答曰:「如是!如是!其要又只在体认天理,体认天理乃煎销习心之功夫。盖天理与习心相为消长,养得天理长一分,习心便消了一分;天理长至十分,则习心便消至十分,即为大贤。熟而化之,即是圣人。圣人、贤人非有差别,同是一个天理,生熟之间耳。吾子于大科训中识得个要约如此,便知所从事矣!可喜!可喜!然见之非难,体之为难。」
鄙见君臣之分虽殊,其当然之道一也。不然,周公虽圣,臣也,其思兼三王何为?以是见宇宙间事物无[一]而非君相之所当为。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所云『见宇宙间事物无一而非君相之所当为』,此语最好。盖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理当如此。认得如此,即知君臣之道矣!若夫周公思兼三王一章,乃是言周公继群圣之心学。四事者,四圣之事,非止上四条之事也。四圣之事,即四圣心学也,禹之好恶,汤之执立,文王之视民望道,武王之不泄不忘,乃心学也。各即一事以见其心学也。」
鄙见舜、禹有天下而不与,所谓大行不加;颜子在陋巷而不改其乐,所谓穷居不损。故舜、禹、颜子易地则皆然,初无二也。今之人所谓穷,非若颜;所谓达,[非]若舜、禹;而往往淫于富贵,移于贫贱,岂所性固与古人殊哉?弗思而已。
答曰:「今之人,其心固与舜、禹、颜子同,惟不学,不能见大,故因物有迁。欲知舜禹之不与,颜子之不改其乐,当学舜、禹、颜子之学,惟精、惟一,不迁、不贰,舜、禹、颜子之学乃心学也,皆是这个天理也。所谓见大者,见此而已矣!故视天下陋巷,均之为微尘耳。是故能不与然后知颜子之乐,知颜子之乐然后能不与,所谓易地皆然。如是而天下陋巷又不足言矣!」
鄙见天地,其气之为清浊乎!日月,其气之为照临乎!寒暑,其气之为炎凉乎!山川,其气之为流峙乎!草木,其气之为荣悴乎!龙蛇,其气之为屈伸乎!鸟兽,其气之为飞走乎!水火,其气之为刚柔乎!人物,其气之为通塞乎!推之皆然。则夫气之时义博乎弘哉!而其理之所以然者,则至妙存矣!不可得而测也。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答曰:「天地、日月、寒暑、山川、草木、龙蛇、鸟兽、水火、人物,固是气,然即气即道,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是一个形字,与道为体者也,更不须别说个所以然处,令人无处寻讨也。故孔子川上之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即指水是道,多少直截,不费辞说,令人易见。见此,则宇宙内开眼便见道体之流行,更不须寻个所以然也。幸深思之!」
鄙见谓物莫贵于自然,事莫不祥于反常,故在人物曰怪,在天理曰不经,怪与不经,吾无取焉!自今论之,人之生也,智愚莫不各有当然之分。如知慧者挟平易以为善,如愚冥者安质直以有生,何不可也!惟夫知者之穷高极远,索隐行怪;愚人之厚貌深情,狡伪百出。故孔子曰:「今之愚也,诈而已矣!」孟子亦曰:「所恶于知,为其凿也。」非以其可恶甚乎!吾欲人之任自然而戒反常也。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天地之道,只是一个常,只是一个自然。圣人体天地之道,亦只是一个常,一个自然。自然与常即道也。此惟圣人为能尽之,学者之学圣人,法此而已!苟有好怪不经之心,即是逆天,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鄙见谓至险而难防者人心,指人欲也,故曰:「人心惟危」!至妙而难见者道心,指天理也,故曰:「道心惟微」!夫惟如是,此尧舜所以有精一之说乎!盖万世道学之源实昉于此。先生曰「煎销习心」,曰「体认天理」,虽其教人之常,而所论有吻合者,凡我同门宜潜心焉!
答曰:「如是体会,自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以来,至于孔、孟,千圣千贤,万言万语,只是同归天理二字。吾契于吾言得此要约,极是难得。譬如认得正路,只须踏上路头行将去,将来光景渐渐不同,将来必有到处矣!若不力行令有诸己,则似闭门讲路,无益也。一日千里!一日千里!」
鄙见尝谓陆象山天资颖迈,故其文字便捷,虽谓之见道彷佛可也。考亭则学力精纯,理义完粹,而终集诸儒之大成,宜矣!然谓象山之有客气,则诚不敢谓其无之,观其与考亭往反论辩者,当自见矣!然亦一时之杰然者,但忿气以争,诚如先生之所谓非天理矣!
答曰:「所论朱子,其说甚长,非面莫既。所论象山良是,象山亦见个大头脑处,不可谓无见,然于体认天理之功未深,故客气时时发作,盖天理客气相为消长也。象山客气非特见于与文公往反之书,至以客气加其兄,又有甚义理了?今之学者多尊崇之,至以出于明道之上,此吾遵道录所以作也。其徒杨敬仲之学,近日人又尊之,只是厌常喜新耳!」
鄙见谓孟子七篇纯粹精矣,王道之完书也。然其纯而又纯,粹而又粹,则莫如「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一句,仲尼之后,一人而已。
答曰:「此句固极好,然亦要人善理会。若便以赤子之心为大人,更不须学问,便是生成的圣人,好佛、好径捷者据以为说,便至废学,其害岂小?其紧要只在不失,不失必须学问,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所以求放心,是不失赤子之心也。盖赤子乃初心也,乃其真心。常人都是坏了纔补,若大人,则从做赤子时元初一点真心,学问养将去。只从这元初一点真心,耿耿虚灵,良知良能渐渐扩充,至于致广大极高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譬如一粒谷种子播在地上,又时时培养,由苗而秀,由秀而实,亦只是元初这一点生气扩充将去至此,非谓种子便是实也,故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与此互相发。」
鄙见谓人生意不诚,心不正,患莫大焉,则恬然无忧;至于名之未闻,身之未达,则昼夜焦然其不宁。可谓知重轻乎,此之谓失其本心矣!
答曰:「人之生也直。直,生理也。意不诚、心不正则不直,不直则丧其生理矣![丧]生理者,岂非可忧之甚乎!孟子:『忧之何如?如舜而已!』吾犹以为说得尚缓。吾契知忧及此,充是心也,则不及人不为忧矣!」
鄙见谓精气为物,言精气聚而成人也;游魂为变,言魂气散而为鬼也,得鬼神之情状矣!呜呼!庶几者其延陵季子乎!吾于旅葬之言有取焉!虽然,独人乎哉!物皆然。故尝以为一言而可以尽万物之理,曰:「聚散而已!」未知是否?
答曰:「虽是,然亦有不聚不散者,如前章之说是也。又须实见得乃可,测度终不济事。人物鬼神元是一理,初无别理,不若且于体认天理上用功,则人道明,而万物鬼神之道不言而喻矣!故圣门之学只切问而近思。」
鄙见谓学者所以学圣人也,人何可无志!故孟子曰:「有为若是」。又曰:「人皆可为尧舜。」故志虽不可不立,然希圣之功正不容以易言也。若不能纯一无伪,尽性命之理,而徒以声音、笑貌、言语、文字,曰「圣人」云云,祗见其妄而已矣!愚病学者好高自大而不务实也。
答曰:「正是如此!今之人不是志不立,即是矜夸自大。然总而言之,只在不立志。若立志,则自不容自夸大矣!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盖吾之所谓立志者,异乎人之所谓立志。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志者,即孔子所谓『志于道,志于学』,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大抵古人说志字不虚说,如春秋传曰:『吾志其目。』言欲射其目也。若今言志者,如求仙者只想仙,不做为仙功夫。又如临渊羡鱼,不去结网。」
鄙见谓曾子承一贯之旨而应之速,盖真知夫子矣!观其因门人何谓之问,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可见。尝怪释之者谓一贯之道,妙而难言,故借忠恕之事,显而易见以明之,非本旨矣!盖曾子谓夫子一理贯通万事,不过以忠实之心流□恕之德,故施之无穷。
夫子平生之道尽于此矣!所谓一贯者如此,非谓借忠恕以明之也。不然,他日夫子因子贡一言终身之问,何以曰「其恕乎?」因樊迟之问,何以曰「与人忠」乎?则忠恕二字未可易言,亦未可谓其不足为圣人事矣!
答曰:「正如所疑。忠恕即是一贯,忠恕者,一贯之别名。言夫子之所谓一贯者乃忠恕也,故忠恕贯天下之道矣!尝细看论语中所言的说话,章章皆是一贯道理,皆是内外心事体用动静合一,但此只于曾子、子贡发出以启其问耳。曾子即不待问而唯之,子贡便不能问,以其无曾子功夫也。」
鄙见谓孔子所谓恶利口之覆邦家,真万世至要之论。有人于此,言论便捷,巧发奇中,井然条理,则虽有聪明贤俊,鲜不惑矣!以其足以动人故也。夫常人之情胶于形气,圣人之心通乎显微,故夫子为司寇之七日而正卯诛,帝舜绍帝统之始年而四凶放。盖夫若是之人而万一用之,必至变乱是非而倾人家国故也。舜亦曰「朕疾谗说」,他日,夫子又曰「巧言乱德」,学者合而察之,思过半矣!
答曰:「利口皆原于心之不仁,固可恶亦可怜!」
愚尝坐食东轩,见所畜鸭群卧喘息,与自家之呼吸一同,默喜而叹,见天地万物真与吾一体。推斯义也,虽欲自私得乎?然则先生所谓「随处体认」,不识此亦一事否乎?
答曰:「吾所谓体认天理者,体认此而已矣!能将此身与天地万物作一体看,即痛痒相关便是仁,便是天理也。如是涵养!」
近见当世评韩昌黎与王河汾,乃谓昌黎为文人之雄,谓仲淹则曰儒之贤者,虽其各有攸取,然待韩者恐大削矣!夫以昌黎之排老佛,论者至谓其功齐孟子而力倍之,而谓文人之雄而已乎?且东坡他日尊之,亦有道济天下之溺之语,而谓文人之雄而已乎?虽然,仲淹续经,志在希孔,贤矣;昌黎如彼,而亦何可少哉?若究其志,则宰相之书、太颠之友,亦细故耳!愚恐学者不察古人之未可遽忽之也。未知是否?
答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上宰相之书、太颠之友,岂是细故?盖理无大小故也。昌黎有文,河汾有行,皆窥大概;言于圣学,皆未有见。昌黎排佛是矣!至潮州失志时,又过尊太颠。盖平日未曾由圣学体认天理上用功,所以未能亲见佛之所以非处,徒以迹而排之,到见太颠便失错了。见太颠尚失错,又焉能辟佛比孟子?可见人不可不知学也。」
鄙见谓三皇如日之方升,五帝如日之将午,三王如日之既午,五伯如日之既暮。故观夫方升之日而可以见三皇气象矣!观夫将午之日而可以见五帝气象矣!观既午之日而可以见三王气象矣!观既暮之日而可以见五伯气象矣!人之少、壮、老、死,大率一日亦可观焉。
答曰:「以予观之,五伯当作夜矣!若非天理,即属阴,故三王没,万古如长夜。人若一有伯心,即是阴险小人,即不可以入皇帝三王之道。五伯不可三王并列,此是邵子?处。」
鄙见谓天生贤圣,所以发天地人之至妙至妙也。故凡圣贤之有言,皆畏天而悲人,非得已而不已焉者也。昔晦翁学自延平,甘泉学自白沙,其致一也。然二夫子皆未尝著书,何也?无乃以身教乎?抑亦如尼父之无言,使学者自体察乎?玄天幽默,千载寂寥,因痛白沙之卒老于行,而又幸崇庆之窃续于甘泉也。有口号识焉:「大道虞唐日已远,支离末学转堪哀。白沙夫子今何在?摇落江门想钓台。」
答曰:「圣贤之言,盖有不得已也。伊川云:『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理缺焉!如彼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理未备。今之言,有之无所益,无之无所缺,乃无用之虚言也!』夫如此,则语默各有其时。今之时人皆如醉如梦,大声而疾呼之犹不醒。痛痒相关者,能恝然忘言乎?使人皆如颜子默识,则孔子可无言矣!」
鄙见谓学者聪明才辨不为不多,然任情使才、轻人傲物者,亦何可胜计!故吾尝叹一遇得志,与略知门路者,(辙)[辄]敢扬扬轻议古先人物,曰「某如何」曰「某如何」,而曾无一毫惮旦忌焉!及考其行,曾又弗若也,独何心!昔程子见人议前辈,曰:「汝辈且取其长处。」此其气象如何?然则今之议前辈,何加损焉!祗见其自昧良心,不知分量耳!
答曰:「若肯切己用功,惟日不足,何暇点检他人耶?」
鄙见谓国朝人物多矣!姑勿泛论,如宋景濂事载国史,有不必赘,观其徒方孝孺以节概重一时,亦伟男子矣!则濂可知也。孺之言曰:「公之量可以包天下,而天下不能容公之一身;公之识可以鉴一世,而举世不能知公之为人。」可谓名宗矣!然世且传孺之不遇,谓杀蛇之报。呜呼!妄哉!愚以是表出之。
答曰:「二公固国朝伟人,惜乎未讲于圣学,终只在文章节气上立命耳!杀蛇之事,怪诞不可信。」
鄙见谓毁誉者,爱憎之常情。死生者,聚散之常理。知此,则处之各顺其常,而心自安矣!人惟罹之而不加察,故誉则不胜其忻,毁则不胜其戚,不知原无加损也。父母兄弟之丧,妻妾儿女之没,哀之情也;然或有时而过,而遂因以伤其生,不知生死者数,理之恒无而有,有而无者也。吾痛夫吾尚困于是而未之脱然也。
答曰:「须知无加损者何物。若未见得这物,只在躯壳上起念,是以不能不动于毁誉死生也。若见得,则死生毁誉元不相乾涉,其要只在体认。」
鄙见谓本朝薛文清纯正清毅,亦一时之伟儒矣!其推尊许鲁斋者甚至,于吴先生草庐则未见如何。要之许与吴不害其为同,而心术隐微之间,与其事业德性之际,容亦有少异者,然非后人所敢轻论也。虽然,鲁斋劝元,谓天生孔子,所以代天教人,自是元遂知尊敬吾儒。只此一事,其功已自弘博矣!况其没也,朝野痛悼,以为斯民之不幸乎?则其人品不俟评矣!先生谓如何?
答曰:「许、吴出处不同,鲁斋笃实,草庐更聪明过于鲁斋。要之,悟入亦要聪明见识,非聪明睿智不足以达天德,极在涵养。」
鄙见谓梁武帝寿年最高,世俗以为奉佛之效,不知乃梁武自奉俭素中来耳!故尝谓人亦不可不俭素。盖俭素则气清而神完,寿之道也!然亦有不俭素而寿,与虽尝俭素而不寿者,此又理之变耳![君]子道常不道变也。未知是否?
答曰:「学贵闻道,如闻道,则虽八珍九鼎,己无与焉;不闻道,则虽长年如武帝何益?素俭如武帝何益?气清神完何益?古今僧佛持戒入定者多矣,其不知道一也,岂但武帝哉!」
鄙见谓人之恒情,责己不如责人之详,信贤不如信谤之笃,此其故何哉?愿夫子明以告我。
答曰:「皆出于私耳!私故刻而?。若心公者,见人有过,闻人说人之过,惕然如疾痛在身,何忍口道而耳闻之乎!」
鄙见谓圣贤之所学,理性情而已。天下之性情理,则天下平矣!典章刑政之类,可不必复用。然天下之人不能皆圣贤也,于是乎始有五教、五刑、五礼、六乐等制出矣!圣人不得已而为之者也,未知是否?
答曰:「所云:『圣贤之学,理性情而已。』一句甚好,但谓天下之性情理,可无典章刑政之类,似未安。盖圣人典章刑政之设,乃所以理天下之性情也,舍此则又何所从理乎!」
鄙见谓中国之有夷狄,理自如此,大段无如自治。夫惟自治,而后可以为御戎上策。考亭亦尝谓「其本不在边鄙而在朝廷,其实不在兵食而在纲纪」,至言矣!然所谓在朝廷、在纪纲,正自治云耳。曰不在兵食、不在边鄙,谓不专恃乎此。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边鄙、朝廷、兵食、纪纲,均之不可偏废。孔、孟论治亦自切实,足食、足兵,而后民信;五亩之宅、百亩之田,然后可[申]庠序之教。兵食岂可后乎?」
鄙见谓老子、荀子、庄子、列子、杨子、文中子,世所谓六子者也。今其书固在,虽其流品各异,非圣贤至正之比,然天地间道理本自广大,况言亦无微可略,从而究之,亦格物之一事。故考亭尝评庄子为大秀才,因取其「嗜欲深天机浅」之言,而先儒亦谓老子得易之体,如此类甚多。至于文中子之续经希孔,事虽类妄,亦似有志。此愚所以不敢自隐而必以告先生也。先生谓如何?
答曰:「道只是一个道,更无二道,二之者皆异端也,虽[异端]之言,时有一句[二]句偶中者,其大指则亦无取。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至谓老子得易之体,尤无义理,此是康节不见道处,岂有得体而无用者?体用一原,此不易之论也,更不须惑志。」
鄙见谓人生必先有性命,而后可以为人,然知之者鲜矣!故尝谓人能真知性之本体,则无时、无处、无事、无物,皆有以见其流行不息之妙,而未尝有二。譬之人知水之本体,则不问大而江淮河汉,小而沟渠池塘,同一水而已矣!观水之一,则知性之一,此崇庆年来所意见者,不知何如?
答曰:「性即心之生理,即人之生理。若顷刻失之,则顷刻非人矣!须是实见得,则活泼泼地。若强探力索,即非实见也。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可深体认之。」
鄙见谓古者寓兵于农,此法、此意俱善。后世析兵农而二之,于是乎兵民始两困矣!然后世破坏古法,不独兵农,但据所见言耳。崇庆甲申在云中备官守巡,尝见边兵最贫且苦,马既多死,无复补养,食且多缺,不复运输,加之统[御者]又从而巧取之,而欲国威宣、边鄙宁,如之何其可得也?盖尝叹息无已,而力不能救。上下方且因循,日就颓靡,遂成不可破之疾。恐诸边类然。呜呼!此亦吾儒济用之学所不可忘情者也。先生谓如何?
答曰:「三代之政出于一,所以治;后世之政出于二,所以不治。三代之学出于一,所以明;后世之学出于二,所以不明。吾观于治理学问,无一而非合一矣!岂独兵农也哉!所见良是。」
鄙见谓易有太极,言造化变易之中而有至极之理。夫惟此理至极,是以天地万物万化万变因而生焉。濂溪更加无极二字,涉于费辞矣!及观考亭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释之,又若未尝以其说为病者,则虽与孔子所谓太极之言,两存可也。先生谓其说或为道家流所附,愚切疑之。敢请!
答曰:「太极者,言其理之至极也,理又何形?理既无形,何须无极,若以太极为有形之物,则加无极可也;若谓无形,加之何用?此理甚明。」
鄙见谓同年吕仲木以十三事自劾,出判解州,读书尽职,育蒙格俗,日见充裕,嚣然自乐,无异在史馆时,其学之有得者乎!昔者庆也尝见先生告仲木曰:「明德者通,进德者弘。」仲木果几此矣!敢不为门下庆。[庆近]以书投仲木,有「直己守道者,士之经;乐天知命者,圣之实;持盈以谦者,德之盛;遇险而顺者,仁之成」等语,仲木亦滥以其言为[近理],然而欲自寡其过,未也。因虑人生非隆师取友,终恐无成耳。南望建康,西望三晋,实劳我心。惟先生时复教之。
答曰:「仲木别后困处解州,处困而亨,进德之地必有新德,非复旧仲木矣!但吾累有书,未见报,不知进修之次第何如耳!学以涵养为主,以变化为贵,以闻道为至。」
鄙见谓天降时雨,山川出云,亦可以见天地交之理。盖天雨则阳乘阴而下于地,地出云则阴乘阳而升诸天。夫天地交者,二气和也,其道通也。若乃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则闭塞而成冬矣!否之道也。惟人亦然,本乎天者上,则气有升升之理;本乎地者下,则血有降降之理。养生者谓心火欲下,肾水欲上,其亦何可谓无稽者哉!然恐推是说而流于异也。
答曰:「天地间只有『感应』二字,有相为感应者,有自感自应者,是以有屈伸消长之理生焉,是谓道,如云雨升降亦其一也。外家各窃一端以为说,然公私大不侔矣!学在知言。」
鄙见谓天地间理气而已!薛文清谓理气不可分先后,尝伫立庭阶,仰见太空浮云往来流动如水,倏忽万状,因窃会造化之妙,机缄未尝有一息之停,此庄生所谓野马野马者与!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囿于气也,胶于形也,然其理即此而在矣!故理气不可分先后也。先生谓何如?
答曰:「理气亦是合一,故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个形字,便可见其合一。孟子曰:『形色天性也。』甚为直截,后儒说得太分别了,所以愈流于支离。」
鄙见谓宋太祖以仁厚立国,精神命脉在能用文武上居多。观其闻窦仪辨镜之后,谓宰相须用读书人,自是遂注向儒臣矣!观貂裘赐全彬而将士感泣,自是遂杯酒释兵权矣!三百年来作兴鼓舞,谁谓有过此者?呜呼!是宜乎大臣得一文山,大将得一武穆,周、程、朱、张诸君子不俟论矣!
答曰:「宰相要知学,宰相知学,则君与天下臣民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何治不可成也!文山恐于圣学未通,观其用兵如此,虽做了宰相,未知成就如何?将亦不可不知学,将而知学,则六军之士皆知学,知学则知亲上死长之道矣!孟子之论有根原。」
鄙见谓白沙先生有言:「人生具七尺之躯,除此心、此理之外,无可贵矣!」真至言哉!夫以人之所以异乎禽兽,参乎天地,赞乎化育,合乎鬼神,同乎日月,岂不以其有此具故耶?不然,失其良心,丧其天理,动为物累,惟欲之循,真一块血肉而已,几何其不与禽兽同也,而又安在其贵乎?故曰:白沙先生之言,至言也。
答曰:「真是至言,吾契玩味至此,常常将来猛省,则自有必为之志矣!」
鄙见谓学者力行为急,故尝申言,以为知得一丈,不若行得一尺。程子尝谓门人:「诸贤只是学某言。」大哉至矣!吾见世之聪慧者操笔为文,学汉、魏便类汉、魏,学离骚、左传便类离骚、左传,而扣其践履实用,则概乎其未之尽也,卒亦何所贵哉!此所谓学之言语者也。愚亦病此,因自警。
答曰:「吾子知警省如此,则识见又长一格价矣!可喜!可喜!然力行固急,致知尤急。说命曰:『王忱不艰。』大学:『知止而后有定、静、安、虑。』忱者,知也;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中庸学、问、思、(办)[辨]四者然后尽知之功,笃行一而已矣!可见知急乎行,知之至,则行自不费力。予尝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知行并进,如车两轮。」
鄙见谓良医治疾,必知疾之所因。大匠用木,必知材之所宜。君相理国用人,苟推是以往,其几矣乎!然实有望于今日焉!
答曰:「予前所谓君要知学者如此。」
鄙见谓心之虚灵通乎昼夜,见天理无一息之停,如人于日用接人应事,固皆此心主之,至于夜之有梦,其所经涉履历,常变无恒,或见闻出于素所未有,此非心神主之,何以不昧如此?以此知人心通乎昼夜,即见天理无一息之停。人能昼夜操存,时时省察,无少间断,其亦养心之要与体认天理之功乎!未知是否?
答曰:「如是体认涵养,令有诸己。不然,则是说话与意见而已矣!幸深潜默识。至祝!至祝!」
鄙见尝谓万事万物无不出于自然,但人与物有通塞耳!惟通故全,惟塞故偏。即目前一事,鸡之抱卵也久之,雏出而子之,有食必呼,有侵必防,煦然怡然,何异人之抚养其子!然雏鸡羽毛稍全,则离而远之,如未尝为己出。人则自幼至壮,由壮而老,无不知有父母矣!此亦可以体认天理也!
答曰:「然则人心可以一时不通乎?通原于虚,虚原于[一]。」
鄙见谓天地间万物都一气贯之,无复空缺渗漏。夫气无一物不贯,即理无一物不具。尝渡淮、泗上下,见河水清浊不相乱者,其气一也。夫水之气一且不可乱,而谓吾儒养气独可夺乎?是亦可以体认天理矣!未知是否?
答曰:「一气贯之最是,然气与理为体者也,元无二本。观川上之叹,鸢鱼之察,自可见。学须要识其一。」
鄙见谓理学无如宋儒,其纯正莫如程、朱,故程、朱理学之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然二夫子皆不见大用于宋,殊可叹息。当时方且有伪学、伪党之谤,甚至于六经、四书为世大禁。呜呼!岂惟斯文之一厄,亦天运之一否耳!然而吾道初何尝加损乎?有志者默而会之可矣!
答曰:「此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有何加损?会得则无事矣!」
鄙见谓古者孝廉方正等科,以此待天下士,必求其竟,颇若近实。今日科目止是三场文字而已,未免是以言取人矣!然亦往往得人,卒亦有未可废者。然则奈何?其必如先生之所谓二业合一而后可也。
答曰:「二业合一之学行,孝廉方正之科寓于科举之中矣!此正今日最紧要处。黄纶举人近新编二业合一训,可与贵州士人一共讲之。此学若兴,则世道可望。」
鄙见谓发天理者莫大乎善言,溺人心者莫甚乎旨酒。孟子曰:「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此之谓矣!吾未见好善言如好旨酒者也。盖切伤焉!
答曰:「好善言,非乐道忘己者不能。许大神禹,孟子只云『恶旨酒而好善言』,直于好恶上断尽,禹之所以为圣,宜乎世之未见也!」
鄙见谓以简御繁,以静制动,以寡服众,无如养心之为要。若操之无要,则何以有是?尝爱考亭谓:「人虽多,毕竟只是一个心。」以此推之,则所谓平天下者,真无如絜矩,而所谓「以寡服众」云云,思过半矣!
答曰:「养心为要最好。己之心即天下之人之心。矩者,吾心好恶同然之则也,絜矩则物我两尽,明德新民两尽,即是格物,即是止至善。」
鄙见谓人心不可一时一事无体认之功,如一念合理,即所谓道心,以其性分中流出故也。如一念悖理,即所谓人心,以其躯壳上起念故也。公私之间,天人之分,所谓同行异情,不可忽而不察。未知是否?
答曰:「得之。如是涵养。」
鄙见丘文庄最称博物洽闻,操概亦自表表。自今言之,大学衍义之补殊有关系,然不从祀尼庭,意者有谤乎?虽然,文庄之所以可多者固在,从祀与否不论焉矣!
答曰:「文庄,吾之乡先达,平生只住一间小房,至极品不易,平生不交内臣,平生手不释卷,真有前辈之风。至于他不敢知,博物洽闻则有之,及著有大学衍义补,则吾自少时不悦。盖西山非遗天下国家事,而天下国家之事寓于格致诚正修之中,正所以明一本之意,最为深切。文庄乃欲补之,是所谓『漆了断文琴,规了方竹杖』也。然其书中有关于今日天下国家之事不可废,当时只合作别书名可也。」
鄙见谓从老子之道,则是有阳无阴、有昼无夜、有生无死矣!从佛氏之道,则是无阳无阴、无昼无夜、无生无死矣!故老与佛,君子不由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其诸异乎老、佛之所谓道哉!是故昼夜、生死、阴阳之自然而已矣!知昼夜、生死而不失其正,其唯圣人乎!未知先生以为何如?
答曰:「圣人只是自然,佛、老只是不自然,古称老、庄明自然,便是倒说了。」
鄙见谓七情易发而难制者,莫如怒。程子谓「当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无乃以理御气!然忿怒为累亦自不细,寻常思欲察而制之,及怒时,又往往不能如程子所云者,窃念毕竟坐未尝实用其力故耳!先生往在京邸,亲见庆得心疾,言犹在耳,后王公济亦投书以为宜戒暴怒。今亦何敢谓发各当理,然所谓暴怒自谓鲜矣!师友之益人大哉!
答曰:「圣贤之学只在性情上理会,故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其要只在平时时时存心体认,遇有怒即知,不发得暴。程子之言不过使初学如此体验耳!若学之功,岂可到这时节纔忘怒观理耶?患制怒不能者,只是心不存,体认之功疏耳!」
鄙见谓天地之文章,如大而风云之变,小而草木之蕃,及山川委曲之类,皆可见之。常观亭前花上,蜂蝶丛积,五色互映,灿然烂然,因叹化工之妙,不可揣度,毕竟实理为之地耳!所谓「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者也,因成一诗并录焉:秋来五色菊如云,造化真成一段文,多少良工心独苦,可怜妆点自纷纷。
答曰:「观其文亦是,更不如观其生意,即可知天地造化之(人)[大]。」
鄙见谓寡欲清心不独穷理,亦可以养身。庆自丧室后,几三四年于兹,夜与次小儿希旦同一草榻,天未及旦,而户已启矣!盖自是率以为常,然实以勤励自习,恐日就荒惰,不堪事耳!登堂问母之余,日就后亭取昔所未读书玩之。暇则或与儿子希曾学书汉隶,或时作文字一二篇,应答亲朋,殊觉静中有益,然尚未能一也。及得先生书味之,一旦惕然始若少有得矣!然后知人不可不清心寡欲也,否则受善无由。后渠尝谓,必俟大本有立而后敢言,意亦如此。
答曰:「心定静后读书有得,此是何故?盖书之所言不过是我心中理耳!更无别心!更无别理!德征之心即是我之心;我之心即是周、程、孔、孟、禹、汤、尧、舜之心。」
鄙见谓天下之书固当无所不读,然吃紧者莫如四书、五经。天下之善固当无所不好,然吃紧者莫如孝弟。天下之事固当无所不理,然吃紧者莫如身心。古人所谓务本如此,乃若舍是而谓读书,舍是而谓好善,舍是而谓理事,何啻千里!
答曰:「千言万语,千绪万端,只是为一个心。五经、四书说我心中之理,孝弟是我良心真切处,孟子博学详说之将以反说约。所以约者,此心也。圣贤言语,句句说心。」
鄙见谓:万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即有可乐。然清而逸者莫如鹤,瘦而劲者莫如竹,淡而香者莫如梅、菊,远之可望,近之不厌,莫如山水。是故君子观鹤则思清逸之士,观竹则思孤介之士,观梅、菊则思隐遗之士,观山、水则思仁、智之士。不然,徒以物而已矣!不正为玩物丧志乎!未知是否?
答曰:「以我观物则物物有益,以物迁我则物物丧志。故我立而后可以观物。欲立我者,存其心,体认天理是也。」
鄙见谓先大夫渐斋先生讳纶,字大经,孝宗时钱福榜进士也。其宅心极坦率,其莅政极平易,其临事极小心。三仕为令尹,继判三衢,终守沁州,民无间言,惟群小时复有怨谤之者耳!然实于先大夫无损也。性亦好吟咏,然不屑屑声律,取遣兴而已。尝咏七夕牛女云:「常年有意无缘会,此夜如何有路通?」浮山祷雨云:「半亩华池含造化,万山民物赖神功。」题僧舍云:「花雨空门春布暖,松风禅坐夜生寒。」如此类殊多。然其浑厚和平而卒归诸正,绰有诗人风旨,虽不求工而自无不工矣!举业亦纯。夫以先大夫德厚而貌扬,然官不过刺史,年不过耳顺。呜呼!是亦崇庆十八九年之所窃疑而未决者也。
答曰:「先君位不满德,今日吾契既弃官,又弃文艺,求圣贤之学,则先君之遗福于是乎在,官爵不足言也。」
鄙见谓好为大言而不修实行,学者之公病;好为利己而不恤损人,万世之同情。是故圣人不贵多言,君子必先絜矩。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若絜矩即是格物,即是止至善,即是体认天理,则自无此病痛罪过矣!」
鄙见谓苟知其贤,虽千人毁之,不易吾所好;苟知其不肖,虽千人誉之,不易吾所恶。此之谓能好人能恶人,天下古今鲜矣!呜呼!庶几焉者,其齐威之烹阿封即墨矣乎!
答曰:「惟心正而后好恶得其公,惟有正心之学者能之。」
鄙见谓必有天下之至诚,而后备天下之至德;必有天下之至德,而后成天下之至化;必有天下之至化,而后称天下之至人。夫以人而至人也,天下之能事毕矣!
答曰:「要在立诚以崇德,而万化出矣!」
鄙见谓至一也者,其乾乎!至二也者,其坤乎!夫乾则一矣!故一也者,天道也、君道也、父道也、夫道也。夫坤则二矣!故二也者,地道也、臣道也、子道也、妇道也。是故乾坤合一,谓之至神;天地合一,谓之至化;君臣合一,谓之至义;父子合一,谓之至亲;夫妇合一,谓之至别。圣学无余事矣!
答曰:「凡此名理固好,但颇觉得无收拾处。吾为子添一脚注云:『内外合一,谓之至道;知行合一,谓之至学。』如是则天地、乾坤、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在我矣!」
鄙见谓邵尧夫之于数,犹程明道之于理,虽所学各殊,其致一也。然天地间物莫不各具自然之理,而亦莫不各有自然之数。尝窃料之:理者,性之至一;数者气之不齐。条理者谓之理,其浑沦者乎!脉络者谓之数,其纵横者乎!夫万物之与天地不可离者,理也;不可逃者,数也。穷理则可以见数矣!亦非有二也。是故,理为经,数为纬;经为常,纬为变;常为正,变为权。呜呼!此明道、尧夫之所以不同。宜乎明道之不学数。未知是否?
答曰:「此段意思觉稍杂了,恐便信道不笃。天地间只是一个理,纵他死生荣辱得丧之数不齐,而吾之理未不一也。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所遭之数不齐,而吾行道之心一也,又何必论数?圣人知天命,必不如此。故邵尧夫以授明道,明道不受。伊川问:『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及雷起处起,足破其惑矣!」
鄙见谓中庸者,至当归一之理。圣君代天而弘化,贤相代君以调元,未有舍此而能济者。刘元城尝言:「秤停之在今日,最宜致力。」夫其所谓秤停,谚所谓「斟酌停当」云耳,中庸之谓也。昔者汉有党锢,宋有党人,其故何也?」凡以过中失正有以激之也,卒亦何所益乎?故孔子他日亦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夫以圣人之意,岂不曰中庸本自可能,宜无难者,而民鲜能之,其殆至理矣乎?不然何以如此?则夫子待衰世者,悲矣,非谓中庸本为至极难行,而叹人之鲜能也。未知是否?
答曰:「过中失正,即非天理。圣人作易,随时合道,非为诡世也。大易者,中庸之宗祖。」
鄙见谓一人之人即万人之人,一物之物即万物之物,一事之事即万事之事,一世之世即万世之世。故吾以一人观万人,以一物观万物,以一事观万事,以一世观万世,莫之或殊矣!夫莫之或殊,是人、物、事、世之理同故也。故人我一,则仁民者博而不可有我矣!
物我一,则爱物者推而不可二矣!事我者一,则吾之应事者有余地矣!世我一,则吾之处世者无遗情矣!是故君子会至一之理,达万变之妙,可以进德矣!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须实见得人、物、事、世之理同处,如是涵养,乃可进德。今虽说得是,亦恐尚似数他财宝也!」
鄙见谓学有四病,德有五贼,治四病、迸五贼,德学其几矣!是故辞章之学陋,功利之学贪,虚无寂灭之学荒,权谋术数之学诈。姑息曰害仁,胶固曰害义,卑谄曰害礼,揣摩曰害智,期必曰害信。是故四病治而学其纯粹矣!五贼迸而德其中正矣!呜呼!纯粹中正,其圣学之太极乎?
答曰:「且察见天理纯粹中正,将来涵养,则四病五贼自退舍矣!不然,旧习未去,恐不知不觉又落向时窠臼里也。」
鄙见谓虚明专静者,理之地也。纯粹中正者,圣之本也。然而,无有以体之,则亦无有以知之。故曰:「神而明之,存乎人。」又曰:「待其人而后行。」未知是否?
答曰:「纯粹中正者,天理也。理不可以静言。许大道理,只说『神而明之存乎人』,不是神明在我,乾我何事?要须切己!」
鄙见谓:志欲大而心欲细,志大则可以任天下之事,心细则可以精天下之务。是故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其志大也。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其心细也。学者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其亦庶乎其可也!先生以为如何?答曰:「志大心小,如云『智崇而礼卑』,可以合看,不须如此分说。志大无所不包,心小无所不贯,包与贯一也。」鄙见谓极天下之平易而井然有条理者,圣贤之道也。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噫!久矣!
答曰:「道本平铺,要人自识得,系于觉与不觉耳!」
鄙见谓学不关诸实用,终为口耳;用不足达诸天下国家,终为私己。是故学以实用为本,用以公溥为贵,必如是,而后可以言学。
答曰:「要求实用,须养实体。要造公溥,须去己私。然去己私,斯见实体矣!」
鄙见谓大凡子弟才虽禀于天性,学实系乎人力,诚不可坐视。弱弟崇寿木讷,常惧羞不敢出门户,初甚怪之,谓其退废如此。一日陡病,遽出身后语,愚讶之,乃入室,抚其榻扣焉!愚叹曰:「病在房中,其甚乎!惧哉!惧哉!」而弟即情告曰:「如我见矣!」乃迎医饭粥,七日而后起。因叹此弟好色,不隐于其兄,亦见天资可以为善。又一日,小儿希曾写里人柩旌,其人以二币馈,愚即示儿返焉。盖随事规教,所以养之也,久久恐当有益。然尚虑其碌碌岁年,日复一日,深有可忧者耳。然则五柳诿之天运,然乎?
答曰:「人有万般得丧荣枯不由己,惟学与教须由己,岂可诿之天运乎?孟子曰:『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是其得其失与之同矣!渊明终有旷达的意思在。」
鄙见谓事不必泥其迹之同,而贵不失其同之意,则亦几矣!故井田虽未能行,但今日正其疆界,使民勿争而赋有常,亦可矣!封建虽未能立,但今日治其郡县,使官无私,足以保障民,可矣!推之皆然,不知此亦可以为时措之宜,遇变而通之否乎?
答曰:「治不复先王之法,皆苟而已。然必行之有渐,不可强也。今日只须论圣学、成君德,以一道德、同风俗为本。孔子答哀公问政,亦从学上说起。」
鄙见谓学者固当先理性情,若夫言动气象亦不可忽,然性情既理,即言动无不善。而庆也犹惓惓为初学忧耳!故尝以为辞气以宣心也,其必如礼所谓「安定辞」可也,如曾子所谓「远鄙倍」可也。容貌以范物也,其必如礼所谓「毋不敬」可也,如曾子所谓「远暴慢」可也。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所谓理性情者,由中以达外,无不理也,所谓合内外之道也,不得偏内偏外。」
鄙见以为人生大节,莫大乎进退。孟子谓:「进以礼,退以义。」尝窃推其意,以为进以礼者,进必以正而不苟;退以义者,退必以正而不疑。夫惟不苟于进,故进可以行道。夫惟不疑于退,故退可以守身。呜呼!知此而不失其正者,其君子乎!
答曰:「最是。谓之以礼、以义,则非苟然也。只是一个天理耳!圣人进退何容心哉?容心即非天理矣!」
鄙见谓林见素始以刑曹著,终以刑曹著,可谓知大臣之道矣!不然,垂老遭际圣明,何以能此?昔者吾友何仲默寿西涯云:「十年天下先忧泪,五亩园中独乐身。」见素近之矣!
答曰:「见素先生平生大节甚好,亦是伟人,惜其不得久大用。」
鄙见谓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盖定天下之邪正,莫大乎春秋;兼万善之本根,莫大乎孝经故也。故愚以为不立小学则无以定蒙,不立孝经则无以定善。是故蒙不定,则恐世无成人矣!善不定,则恐世无成德矣!此崇庆之所以始疑问乎小学,终问乎孝经也。未知是否?
答曰:「孝经多是格言,中亦不纯,想被后人杂了,不可不读。」
问始于丙戌九月丁酉,成于辛卯。门人王崇庆谨识。
问疑附录
鄙见谓门人记孔子于乡党,恂恂似不能言。此门人最善形容圣人处乡党气象,然非圣人强之,盖至诚恻怛如此。因叹圣人所以圣,愚人所以愚者,有由矣。然而圣人不可得而见矣,得见忠厚亦可矣。薄俗振作尤难,白沙夫子之所以深叹也。先生谓如何?
答曰:「欲知圣人从容中道处,当知圣人之盛德;欲求圣人之盛德,当求圣人之至学。」
鄙见窃谓万物之生,形色各一其性,主之者,阴阳之理;感而成之者,五行之气。尝即亭前菊花观焉,其色白者,其性金;其色红者,其性火;其色黄者,其性土;推之诸花皆然。然总而论之,木气居多,故凡草木叶皆青。其始也,受阳之气居多,故花皆香。阳也。然细推之,五行又各具五行,如土有五色,云亦有五色之类,未知是否?
答曰:「如此亦皆推得去,但不欲如此太析,恐日支离了。此朱子以后之弊,不可不知。观花只观天地生物之心即吾心也,如是涵养以有诸己。如周子庭草不除,张子闻驴鸣,程子观鸡雏,白沙先师曰:『领取乾坤生物意,[扶]留生耳木犀花』,皆此意。」
鄙见宇宙如彼其无穷,事物之理孰非吾分?学者须知吾之所以后宇宙而不朽者何事?必如此乃有益。
答曰:「当深玩程明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与吾心性图,自可见。」
鄙见谓人生理会身心!其本体既明,则天地万物皆在我,虽不求与圣贤合,而自无不合矣。若本体未明,虽终日开卷,只是检阅故纸耳。盖先生所谓循行数墨之戒切矣。庆虽不敏,敢不吃紧。呜呼!庆之感于先生者深矣。
答曰:「吾只戒人循行数墨,非禁人读书。若禁人读书,则所谓『学于古训』、『好古敏求』与『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及『韦编三绝』者,何故?盖圣人之书,只是唤醒良知,开发聪明,涵养本原。到成德后,行事皆当理耳。不可偏废,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近有作广德州尊经阁记甚明。」
鄙见天地万物止是此理,若此理自家体贴出来,多少洒落。窃意孔子所谓「乐以忘忧」,孟子所谓「手舞足蹈」,不过是物而已。故凡吾儒必以孔孟为准的,彼自暴自弃,方且视之为狂、为迂、为不可必到,正不必与校,而亦不暇校也。三十年来,精神全在问疑上努力,先生以为如何?」
答曰:「此段认得此理甚好。今已跳身出辞章记诵之窠,自此这一著当努力拌了一生,死而后已。邵康节诗云:『施为要似千钧弩,磨砺当如百炼金。』」
鄙见古人为死囚求生,此意甚美。若使天下无冤民,则天下和矣;天下和,则天下治矣。然往往有含冤而死者,岂不伤天地自然之和?庆常备员臬司,每恨不能留意是事,虽自谓不敢容私,然拘于成案,而因遂避嫌,不复与申辨者实多矣。今日以为必有至诚恻怛通乎神明,使天下无冤民,亦圣君贤相致中和之大端耳。夜偶梦见数囚,身荷重械,若赂愚求脱之状,而愚乃仰天誓呼以拒,俄而寤焉,亦录之以请先生。如何?
答曰:「当时真见得民之受冤,即如疾痛在身,挺身力争。如濂溪所谓『杀人媚人,吾不为者』,可也。今悔之何及?用刑岂可以遗悔耶?」
鄙见谓人之识见浅深,德业小大,自有一定之次序而不可躐等者,然亦不容躐等也。孟子所谓「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吁!非有德者,孰能与于斯?是亦庆之偶见,而未敢自以为然。义理无穷,他日尚有俟于专席之问。
答曰:「义理无穷,不可自是,自是者自画也,自画者自弃也。吾契兴言及此,吾无忧矣。」
鄙见谓天下有二能,天地能生圣人,圣人能体天地。是故圣人、天地非有二也。程子所谓「圣人者天地之用」可见矣。夫其始也,以中和生;其既生也,则致中和。所谓全而生之,全而归之者与!学者合而观焉,然后可以读西铭矣。
答曰:「吾中庸测亦正如此,更取读之。」
鄙见谓人生千能百巧,不如一诚,故诚者圣功之本。此先师白沙所谓「天下未有不本于自然而精光射来世者也。」大哉!诚乎!自然其至矣。庆愚人,何足以知之!然平生所得乎师友父兄者止此耳。
答曰:「人之为学,希贤、希圣、希天只是一个诚。诚者,自然也。天本自然,自然二字,白沙先师发出,最于学者为有力。」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六
金陵答问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良知之说,隆闻师言,固洞然无疑矣。但恐阳明先生所谓致良知者,致之一字即孟子所谓扩充之意,而学者语之不莹,遂觉欠此意耳。
良知之说出于孟子,夫复何疑?致字须兼学、问、思、辩、笃行之功,则所知无过不及而皆天理之知矣,天理之知则良矣。所谓达之天下者,达此者也。其与扩充四端章之意同,扩充者扩充乎此者也。若无学、问、思、辩功夫,则所知弗或过,则或不及。如杨氏之知为我,墨氏之知兼爱,皆知也。致其知,必至无父无君而为害之大者,又安得良?中庸言「聪明圣知」,知也,而必曰「达天德」。
向见二程书,上蔡先生问明道先生鬼神之说,先生曰:「我向你道有,贤却向我要;向你道无,你如何信得及?」此说毕意是如何?又见文公集,门人有问先生,以为祭祀用告文,恐祖先不识字,如何令他感格得?先生曰:「公如何问得这等诧异?且道公知得不知得?」下面注云:「意谓子孙知得,则祖先亦自知得。」此意是否?
宇宙内屈伸变化只此一气,气之伸者曰神,气之屈者曰鬼,皆与道为体者也。故曰合鬼与神,教之至也。学者要在察见此实体而以养之于己,则鬼神之情状可识矣。今说亦不济事。程、朱之云,盖以幽明始终一理,要有便有,要无便无,有无皆在我耳。孔子之告子路亦如此。
今天下州郡之吏有有其职而无其人者,幕职掌故之官是也。有徒具员而实无职,阴阳、医学、僧道之官是也。僧道无庸言矣,阴阳以授时、正历、望氛祲、察灾祥,医以疗疡病、救夭札,固非无职。而今之为医者,犹知诵习三世之书以为业,则其职犹有可言者。独阴阳一官,则其所读之书,所习之业,自荐绅大夫以上且不知其故,而况其下者乎!无怪乎员具而无职,而且衣食于他役以为职也。若夫州郡幕职,则其立法之意,固欲检摄一州一郡之文案,使时省而考成焉,而今之文案,自朝廷大兴革、大建白以下,部下之省,省下之郡若县,其长一过目,即庋合供雀鼠啮耳。又否,则供吏人盗以饰承尘与绮疏帙册费耳。即使十年之后,长吏虽欲覆故牍、阅往事,如捕风影,胡可得哉?此其弊非独不得其人之患,而厌于长吏,夺于他务,固难望其职之举也。隆尝谓僧道之官,其有与无等耳。若阴阳、医学,苟责成于其省之提学宪臣,使素教而预养之。若医则以黄帝、秦越人内、难诸经及本草、方脉、河间、仲景之书;阴阳则以汉、晋天文志、郭璞葬经、星历、地志、卜筮诸书,与夫农桑种植先后之宜;使各占一经而肄习之。每三年一考,试其成,三考无失,县升之州,州升之府,府升之部,试其业精而有成劳者,差择之为三等。上焉者补钦天监、太医院之吏,中焉者以补州县阴阳、医官,下焉者则复其身,使待次于县,以俟再举而群试焉。则国家犹藉其用,比之员具而实无职者,固不同矣。若有幕职,则隆之意,以为其职虽若冗长,而考成稽故,使无废失,亦自与史事相关,亦须择其人稍有文学、知大体者,使为之长。每朝家行下文字,或其省若州郡之讼牒文案,但有关系足为劝戒者,文书到日,实时撮其节要登载于册,(扁)[扃]钥而府藏之。每三年给由,则誊录一通(甲)[申]之部,部阅其实,行以诛赏,且藏之以俟实录者考焉。至于六部诸司之幕职皆然。则吏人虽盗文书为奸欺,固弗可得已,而况于三考备述于史事,亦有助耶!此隆之见然耳,不知以为如何?
此论责成幕职、阴阳、医官之职事,甚当。周官所以制小史、幕人、星人、卜人、医人、疗人,匪惟具官,乃惟其俱职耳。然必先之以大史、大士、大卜之属而次及焉。则其称职不称职,又胥系其在上者之智瘝也。其在上者之智之瘝,又在其君其相之仁哲之知所择焉耳。此等事俟有关睢、麟趾时一齐皆举耳。今预讲定,以俟公等他日之用,未可卒辩也。
隆近提督武学,阅孙、吴诸书中间战陈攻守之法、奇正分合之变,与夫所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卑而骄之、乱而扰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等语,大抵亦是兵家道理宜尔。今且有虎豹蛇虺伤人,而人之所以攻之,使其不得纵逸以反噬人者,若圈槛虎落机矢之类,固当无所不用其极,是何也?是真知虎之可恶而杀之也。然则其为机矢圈槛也,岂云诈?而其杀之而寝处其皮也,岂曰不仁乎?圣人之所谓兵,想亦如是。夫以仁伐不仁,征以正人之不正,岂曰姑为之而姑试之,使其得逭于天诛,而或反至于噬人乎?圣人所谓兵决不如此。惟其不度可否,而概以是施之于私怒杀人,如所谓争地争城,杀人盈野者,则其所为,正所谓诡道耳,而孙、吴之流亦自视以为诡道。盖其操术则同,而其用心则有异耳。不然,则宋襄、陈余之徒皆可以为王道,而圣人之所谓兵者荒矣。故孙、吴谓兵为诡道,我则以为正道;孙、吴谓用兵必以诈乃胜,我则谓用兵必以诚乃胜耳。盖其心诚于恶恶,以除天下之害,故凡所以纵横百变以为之备者,其为谋不同;而其主于恶恶,以除天下之害者,其心则一而已矣。鄙见如此,不知何如?
圣人用兵只在人心,观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吾有臣三千,惟一心,卒以此胜如林之旅;及孟子修孝弟忠信,可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汤武顺乎天而应乎人,故杀民而民不怨,毒天下而天下从之,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此岂孙吴之谋所能及?而宋襄、陈余之所谓为仁义者,非汤、武之仁义也。
戊(午)[子]岁,师考满来京,隆谒于东城旅舍。师问曰:「一向有何工夫?」隆曰:「也不曾作得工夫,只是去岁与唐枢、余胤绪相处,得见二业合一训,似若粗有闻见,觉得而今意思与往时自别。盖往时习惯疏懒,一旦骤当多事,意甚厌苦;后蒙教来,始知为学工夫必须就在这里用力,以求至当,方是著实学问。自此意绪稍安,觉得不但二业合一,天下之事以是心求之,皆是为学。」师曰:「晓得这意思便是了,虽处夷狄患难,以是心处之,何处非学?何往不乐?」此说是否?
二业合一训,盖明心事合一之指,而立大中至正之矩也。学者煞要理会,于此理会得透,则一了百了,何事非学?何往非乐?学者病痛全在三截两截,读书时自读书,静坐时自静坐,酬应事变时又自酬应事变,憧憧往来,终无向进之理。能由此收拾得成片段,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吾心广大高明之体日以复矣。至虚而至实,至近而至神,何洒落如之!
师论及某人一向偃蹇落落,今来乃一岁两迁,可见人之通塞自有时,皆命为之,不必介意。若康节晓得数学,心自得安;常人未能若此,能委之于命,心亦可安。此说是否?
通塞屈信之理,在天地人物尽然,一成于数,天亦不能易。若见得大意,心即定,心定则命在我立矣,何假于数而后定!假数而定,是定犹在数也。
师尝谓:「贵省向学之士最多,而贵郡士子更好。」某尝见这般人,未尝不如见弟兄骨肉,但更得在上者同此意思,大家戮力,何患正学不明。此意如何?
欲天下人人皆同归于善,此吾性分之愿也,特于湖省有感发耳。
有人论地之外皆海者,师曰:「海之外亦地,地之外,大气举之;若云地之外皆水,水之外即天者,非是。」此说是否?
吾未知天地,吾知吾身耳,请试反观吾身。吾身一小天地也,水犹血也,血在皮肤里,则水亦在里,不必求诸天地也。学贵切问而近思。
昨见师语及唐子镇论李福达事,师问是唐子镇本司事否?世隆答以「非」,师默然。莫不以子镇此举仍未差否?
古者谏必有官,然士庶人皆得言之。大抵语默亦有时与位,故曰默足以容,自是语默之道不可加一些意思。
瓶儿王不知何许人,尝假宿于武昌王指挥家,天暖则就室中宿,稍凉冷则移就檐屋下,至冬时块卧风雪中,其卧处周遭皆无雪,每旦挈一瓶丐酒于市,比晚则取酒竟饮,或以其余倾于所挂吕真人画像口中,至竟瓶中酒,不见有沾湿,人皆异之,因号瓶儿王。一日于观音岩下投水洗浴,起复下者,凡二十四次,遂坐逝,遗言令焚其尸。将就火,视其发顶中有黄纸书偈语云:「赤膊臭肉团,奔波数十年,一朝心放下,吾命岂由天。了了了了,真个了了。空中粉碎,白云蓬岛。五十余年,辞世朗然。拨开天地,呵呵一场大笑,今日忽然归去。」后有人自他处来者云:「于是日见瓶儿王,寄声王指挥」,人始信其为尸解云。王指挥乃汉阳朱子宜道长之母舅,子宜时摄广西道事,予在观政,话此事甚悉,其事亦在成化初年,朱之母犹亲见之。朱名衣,号晴川,正德辛巳进士,有文学,善谈论,以议大礼去官,其言不诬。不知此事是如何?
子所不知者,吾亦不知;吾所知者,子亦知之。子且须识其知者,其所不知者,圣人亦有所不知焉。故仲尼不语怪与神,而孔门贵切问而近思。
古人于行刑之际,所以必三覆五奏者,盖寓慎刑之意,恐有无辜而死者也。今京师罪囚,既经法司详审,又经朝堂引审,又经三覆五奏,情真罪当,无可疑者。临刑之际,又准于鼓下称冤,御史押囚于市曹,至暮夜尚不敢决,必俟鼓状尽绝,得上有不必覆奏旨意,方敢行刑,至是已中夜矣。囚有亲戚投鼓状者皆免行刑,其处决者皆无鼓状者也。朱子宜言每年囚人四五十,止决得十余人,奸猾之徒知其如此,虽会审情真,无复怖畏,往往只觅一人下一鼓状,又得苟活,年复一年,终得老死狱中,免身首横分之患,是岂古人惩恶之意?又闻先年亦有于暮夜临刑之际,买嘱刽子手以丐者引决以抵换者;又有囚人惧死,夜深寒冷,防卫懈弛,自投于沟厕者,如此岂古人肆诸市朝之意?虽知其如此,然不敢论奏者,恐伤朝廷恻怛之意,然惩一人而千万人惧,其恻怛不既多乎?丁亥岁,同年周光载黄门疏论此弊后,至霜降决囚,覆奏三上,内批刑二十一人,一时鼓状皆不见理,盖惩往年之弊故也。当时仍疑其太快,今法却令囚家先期进鼓状,至押赴市曹时即不许奏扰,此似稳当,不知以为如何?
古人慎择刑官,虞廷皋陶为士,吕刑明清公听,哲人惟刑。故刑不失罪,犹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故刑即决断可也。今之刑官未必其人,法虽详审引审、三覆五奏,特行故事如儿戏然。盖非皋陶明清哲人矣,刑安得当?经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圣人好生之德自是如此。
国家纠仪之制,人臣有失仪者,则鸿胪寺或侍班御史奏某人失仪,合当拏问。上云:「著锦衣卫拏了。」则卫士二人遂于上前褫其冠巾捽发后,押至桥边,则又益二人持其肩脊押至午门外,以大铁索絷之,囚首跪于门外候旨下,至午后方得旨。或当时上云:「著锦衣卫拿送法司问。」则卫士捽出,不必候旨。此虽祖宗旧规,然殿庭之间衣冠俨如,而偶因微失,使人折辱如此,不惟上渎朝廷,而君臣之情亦似太隔绝矣。隆以为除奸恶大故外,其失仪等项只可使之自去其冠服,以归罪于有司,然后上命从而释之,则君臣之情岂不两得?而朝家之礼可比于三代矣。尝见户部主事王尚志差回复命,令吏人捧敕在东边宗蓬下俟候,后午门既开,尚志从群队门外朝见毕,遂从西掖门入缴敕。此吏人为卫士所拦,又午门正开,不得送敕过,尚志遂空手入见,为鸿胪寺官所纠。上命锦衣卫拿了,顷刻之间,?头网巾皆为卫士所捽破。又见一考满知县参见,上已御,奉天门、中门俱开了,各项谢恩朝见皆已入班,而此人后至,疾走入班,亦为鸿胪官所纠。上令锦衣卫拿送法司问,一时之间,卫士捽其发后,纱帽、网巾皆落地,满朝士夫见之,鲜不股栗。可见人臣朝见,一应冠带、鞋袜皆须谨饬,而复命之际,凡制敕题本应须亲捧,朝见、拜伏、致词、叩头、辞项,皆须一一记于笏板,方得不误。而祖宗四时朝仪如此其严,莫亦是自来如此?或是正统、天顺时不同否?拏者
祖宗之法,犯者人臣之罪,固不得而轻议也。
大礼一事,当时可且从上意未为过,盖是时上方向意文学,而一时宰相台谏不能固君心,端天下之本,往往掇拾琐碎,互相诋谤,使上意益厌苦之。至伏阙一事,?然叫诉,有哭泣者,似非人臣事君之礼。宋人所谓党锢之祸乃吾党自激成者,真可以为世戒也。此说是否?
此臣下[之罪],所当自责,程子之言是也。
往时阳明先生在辰州府龙兴寺讲学,时世隆与吴伯诗、张明卿、董道夫、汤伯循、董粹夫、李秀夫、刘易仲、田叔中俱时相从,每讲坐至夜分。一夕讲及好色者,众咸曰:「吴伯诗、张明卿恐难免此。」先生曰:「若一向这里过来,忽然悔悟,亦自决烈;若不曾经过,不能谨守,一旦陷入里面,往往多不能出头。尝见前辈有一二人,平时素称不饮酒、不好色,后来致仕家居,偶入妓者家饮酒,遂至倾家资与之,至老无所悔。此亦是不曾经过,不能谨守之故也。以此知人于此须是大段能决烈谨守,乃可免此耳。」此莫不亦只是戒人不能慎终之意,非必欲其经历此事以为学也。此意是否?
阳明之意恐人轻易说了,及过此事又打不过。然学亦不须经历后乃知,但能见得天理时则外事皆轻,久则病根自拔去。若不如此,虽强制之,终是克伐怨欲不行,有时而发矣,乌能斩断病根乎!
晋庵老先生言:「强盗招称未获同伴人姓名,虽要将见在各人一一隔别研审,令其供说未获人姓名、住址、乡贯、状貌、年岁、月日、赃仗多寡数目,一一相合,方与写入招内,不然则宁阙而不写,盖恐妄招有仇人及攀良人有势力者,以自求出脱故也。」此说如何?
非特审盗为然,凡听狱之要,皆当于其辞之差而密察之,辞非情实,终必有差,故古人以明清察单辞,以中听两辞。曰明清、曰中,言听狱者必其权度精切,无私曲、无偏倚,则自得其情状,而无情者不得尽其辞矣,又安有求幸免、逮良民之患?
温公作烘虱诗,觉得便自与荆公用心不同。荆公谓:「逃藏败絮尚欲索,埋没沉灰谁复课?熏心得祸尔莫悔,烂额收功吾可贺。犹残众虮恨未除,自许宁能久安卧。」充此意也,是以杀物为功,而非圣人哀矜勿喜之意。若温[公]心则不然,其言谓:「初虽快意终自咎,致尔歼夷非尔过,吾家箧笥本自贫,况复为人苦慵惰。体生鳞甲未能浴,衣不离身成脆破。朽缯败絮为渊薮,如粟如麻寖肥大。虚肠不免须侵人,肯学夷齐甘死饿?醯酸螭聚理固然,尔辈披攘我当坐,但以努力自洁清,群虱皆当远逋播。」这便有正本清源,自咎自责,多少仁厚意思在。虽均为烘虱,而意思仁暴迥然不同。故虽薄物细故,言语文字游戏,亦可以占知其人。尝见吴东湖先生勘事蛮中,乘小官舫深入永保地方,凡矢溺之类皆不于江中,必舣舟上岸寻僻静处自掘坑,矢溺其中,仍用土覆盖之。至于虮虱扪得,亦但弃之于地,不忍掐死,此莫不亦是温公之意否?或云:「此老信外教之言如此。」恐不是。
以上烘虱诗见二公用心之不同,后来二公作人祸福亦如此。言语之道,诚之不可揜夫。明道先生放蝎颂云:「杀之非仁,放之非义。」亦此意。东湖放虱于地,且莫论其是信外教之意与否,亦是一点仁心。
大凡各衙门事体不拘重大轻小,曾经前辈斟酌者,必自有说,不可骤议兴革。隆初入兵部时,见衙门题奏查处会同馆陈朽铺陈给散五城贫丐,意甚喜之。后见卢伯纪与隆言:「女直进贡,夷人一时至千人,至无铺陈给散。虽勉强借给,亦皆恶烂之物,不及前给与贫丐者之尚可用。然贫丐者得此亦自无用,只与市人易饼啖耳。」以此知前辈堆积此物,不为无谓。李文靖于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亦殊有见。然女直进贡,夷人一时容令一千,居京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恐于事体非便。隆谓宜与议处,敕令沿边守[臣]为之节制,每岁凡入贡几次,一次凡若乾人放入[贡]若同国者及与相邻之国同来,亦必俟先次入贡者[回]还交代方放。其称探信等项夷人,亦多假此[利于货买]剽掠,亦止令其在关外与译事人等传话答之,不许入关。如此似觉稳当。
前论最是,后论节次夷人入贡之期,处置得亦是。吾昔[贰礼卿,知各边入贡,亦必有期有数,但]守臣见其来[求迫切,不能]守定,辄为题请,及[求取器物]亦然。此渐不[可长]。亦有夷人进贡,在境内数年不出者,五[胡]金元[之祸]亦起于渐耳。不严不纵,在守边大臣酌处之尔。仁以[柔]之,义以制之,以羁縻之,是处之之方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石坡先生为东广参藩时,其长子概已举进士,次子槊并其二婿曹元礼、黎时雍皆已领乡荐。庚午乡试,先生二子渠、臬皆可中,先生独遣臬入试。梅田先生会先生于安庆,问其故。先生曰:「二子去皆可中,但人家不宜大盛,故遣臬行,留渠在后科,亦未为晚。」未几,臬与先生之婿孙从一皆领荐,渠亦领癸酉乡荐。辛巳渠、臬皆登进士归,概以谏南游捶死,槊亦病死,止得渠、臬在。臬与予同官刑曹,谨愿清苦,有文学,敦行谊,后改御史云。前辈所云若是,是他亦有见否?
损益盈虚,天道之常,故前辈往往有恶处其盛者。
运河搭船入京,率计主出一人挽船。时有一举人止携一仆,适供炊爨,不得去。众举人之仆皆以为我辈为尔挽船,尔岂是都举人耶?因哗然喧噪不已,主者不之禁。其举人闻之殊不怒,但令其仆以一诗达其主云:「满船尽骂举人都,蓬底衔杯到日晡,醉耳朦胧听不得,依稀似是念南无。」主者得之,哄然共发一笑,其仆乃已。唐子镇尝为予言其事,予以为事虽近戏,然推是以往,可以为处变者之法,不知何如?
此人亦有雅量。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此人即同舟之师也。
通政司每日奉天门奏事,唱诺节奏,殆类歌曲,殊失古意。又其所奏皆寻常小事,日日循袭一律,亦且使人厌闻。某谓通政职专出纳王命,当先期以所奏事总共凡目若乾,却视其中有关系者一一摽出,总具一说帖,开写某日中外大小臣民章奏凡若乾,内某事关系军国、人才、政事、风俗、灾异、宦官、戚里、权贵,俱关重大,合与大臣科道面议可否施行。待通政司奏事毕,却令鸿胪寺唱说各衙门官有事欲面奏者,许具说帖对仗面奏,如此庶下情上通,不至壅蔽,国家之利莫大于此。向见陆子潜奏云:「国初自公卿以下至庶人,无不得面奏者。后来始令通政司先期具奏,自春坊官拟旨上。盖春坊东宫之官,是时犹欲使太子知天下事,故凡奏启,先令太子知之,然后具奏,其意亦甚善,不至如后但止是摘取五事具奏,每日一律,闻者亦且厌之。」其言欲更其制,大凡人臣皆得面奏,人主时召百官讲论面说可否,其说亦甚好,恨当时寝不行耳。不知以为何如?
国初各衙门面奏,御前亲决可否而奉行之,后来不同。然此朝廷之制,未可私议也。
给事中阎闳常言:「阳明先生军中斩刘养正,狱中救冀元亨,此是阳明术之妙者。」予曰:「刘养正义当斩,冀元亨义当救,若以为术,则非知先生者矣。」阎不以为然,此说如何?
义当斩而斩,义当救而救,我无容心,何术之巧?
金吾舍人刘鉴尝捶其妻,其父刘雄止之,不听,捽其父推之门外,复捶其妻不已,为逻者所缚,欲寘之官。鉴欲贿免,乃向其父乞钱物,其父与之钱十四文,鉴嫌少,复欲脱父之衣以贷钱,父不与,至扯其衣断带。父号呼称冤,遂自缢。邻里执鉴于官,讯其捶妻之故,皆云:「鉴素不养其父,语其妻,令俟渠不在时,勿与父饮食,其妻以为不可,尝饮食之,鉴因是怒,遂欲捶之。又将日粮窃卖与人,止留其半自饮食之,不顾父之养。其父与之语,至殴其父折齿。」复讯其亲兄、族党,语皆合。然以其非亲告,乃坐鉴子殴父,比附律斩。狱成,时见山署刑部事,驳之曰:「刘鉴之父既与钱十四文,是犹有爱子之心,使非逻者索钱,父终不至死。」又以非亲告,驳下改问。世隆曰:「致其父之死,虽因逻者之索钱,然所以致逻者之索钱,则因刘鉴不听父之言乃尔。况其父既死,安得亲告?众证明白,即同狱成,系乾人伦,恐难轻贷。」遂复拟死罪上,后三覆奏上,实时命斩于都市。此意是否?
王制制刑,必即天伦邮罚。丽于事,最天理人情之至当者。刘鉴只捽父推之门外,欲贷父衣而致号呼以自缢,已为逆天之罪,已在不赦,更不必问其素行之实不实、亲告非亲告也。
嘉靖戊子春,指挥杨恭等拥众寇京师东北,所至之地,焚毁掠劫财物,强壮者胁之使从行。初获三人,兵部皆以为当死。后予讯之,三人者皆胁从在内,其二人为日颇久,一人被胁一夜半日,然以令甲有「强盗聚至百人以上,不分曾否伤人,俱枭首示众」事例,不得不拟死罪。后遇四月恩例,世隆以为,此人所犯事既出于仓卒,情有类乎迫胁,虽于强盗聚至百人事例有碍,然令甲之意,本谓原谋为盗者发,非谓良民在胁从者,况称未曾得财,其罪亦应末减,且贼党未尽,中间未免迫胁者多,若不原情定罪,不惟良民受戮者多,且风声传递,而益坚其从贼之意,其事非便。乃具白于大司寇胡晋庵先生,先生状上,得减死,编配山海从军。后桂总兵再获四十人,送刑部广西司,时闻此事,亦察其胁从凡二十人,俱得减死论。此事如何?
此议处甚是,此便是恻隐之心,此便是仁术,由此心扩而充之,可保四海矣。体认天理之功,何往而不得力。
大名府元城县强盗甲与乙,各因分赃不均,扬言将诉于官。同类者忌之,乃共杀乙死。甲闻之逃去,具以其情诉于官。官司缉捕各贼至,贼因称甲亦曾杀乙。按律,盗自首免罪,所以开人自新之路,且以散其党与。又云:「侵损于人,不准自首,所以惩其故怙,使不得复出为恶。」有司遂援此律,将甲问拟谋杀人死罪。狱既上,世隆曰:「甲首各贼杀人,各贼遂归罪于甲,中间别无证佐,恐出仇攀,难以凭信。况令甲谓『强盗若能捕获同伴首官,不惟但得免罪,且应与常人一体给赏。』乙系得财强盗,罪本应死,纵使甲果杀乙,亦难与谋杀平人同论。问拟前罪,不惟法有可疑,且绝人自新之路,亦于事体不便。」乃白于晋庵老先生,先生遂驳下,不准死论云。此意如何?
甲与乙皆盗也,皆得财强盗也,律令有自首免罪之例,取其自新也。甲果以分赃不均而谋杀乙,非自新之类矣,且自首免坐之例,不谓免其谋杀之罪也,直免其为盗之罪耳,何谓难与谋杀平人同论乎?惟其谋杀之状别无证验,是或众贼忿甲首己而仇攀甲,则如所驳从末减宜也。
内江刘希召太守与五清先生为举子时,每因贫窭赋诗自遣。尝记一联绝句有云:「我有穷坑万丈深,要填除是斗量金,流行坎止皆由命,且学韩豪自在吟。」诗虽近谑,亦庶乎谓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者矣,因附记于此。
此诗亦似知命,然非实知命安义也。纵斗量金何补于性分之缺?言穷坑万丈是犹有苦贫之意,犹看得贫贱太重在,看得重则不得不为其所陷耳。惟是见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便我大而物小,我有余而物不足,我重如泰山,而物轻如鸿毛。此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亦何贫贱富贵之足累乎!
嘉靖戊子七月间,京中大风霾三日夜,声如雷吼,天色如火赤焰,莫辩牛马。兵部吴职方入内阁见邃老,邃老问:「边上有声息否?」吴答以「无有。」邃老曰:「胡人寇边,时惟俟大风霾乃入。连日风霾大作,边上定有声息。」吴未答。次日边上果以变闻。此亦是在边久,知其事甚熟乃尔,非必有他术也。我朝边备虽甚严,然北失河套,南失交趾,议者至今惜之,不知此二地今仍可复否?
风霾忧边寇,此人人知之,非特邃翁在边之久,非有他术也。交趾奉正朔、修职贡,不必取之,圣人公天下而不私也。河套之寇,吾尝深虑之,幸其未大著,若他日大著,则五胡、金、元之患,皆若此为之渐耳。
尝闻阳明先生平宁贼后,朝廷遣二内官来监军,比至,闻先生已破贼,意甚忌之,至出不逊语与先生抗曰:「先生破贼有何能?」因欲请与先生较射。先生许之。期日至教场,弓矢已具,诸将吏皆在。先生令二内官偶射,先生在堂上自拥大座趺坐以观,二内官心不平,且怒且射,一中三矢,一仅中二矢。既已,先生下座后,邀二内官使上座,二内官怒稍解,先生乃往射,一发九矢皆中,二人始心服焉。二人平日善射者,至是皆下风,盖先生以怒激之,使其心志耳目皆不精专故尔。先生御小人之术如此,彼小人者政在范围中耳。向闻李秀夫言如此,不知此意如何?吾闻君子待小人不恶而严矣,未尝以术也。况此非能使二人心志耳目不精专而寡中也,有意激怒之,则己之心志亦先不精专矣,又何能九发皆中乎?还只是[善]射不善射。以上二十七条门人王世隆问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七
金台答问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尝观蚁子营营往来庭砌间,其生死聚散,吾终日视之,未尝为之注意。窃意天地于人亦若此已,而谓物之生死聚散皆必有司之者,殆不可晓。或谓天地以生物为心,更无他事,故凡物之生死聚散,理势自尔相关,人虽亦具天地此心,但泥于有我之私,是以见己而不见物,惟其不见,故一膜之外便分胡越,宜物之生死聚散与己不相关也,天地之心却不如此。此说是否?
此段体认得好。学者须识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意便是仁,仁便与人物痛痒相关,此关系甚大,非小小者。至于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亦只是此心。宜深体之,以自养自[修],非但求之言语可了也。
天地之化,屈伸往来,无一息之停,朱子谓:「如沸汤中滚物,自不容已。」然则人之生死聚散,岂容毫发自私?窃意古圣贤于此,亦殆所谓「知其无可奈何而遂安之者」。尝窃作诗纪之曰:「花开花落总天谋,谁抱枝枝叶叶忧,老眼浮生堪一笑,两崖牛马百川秋。」又曰:「扰扰何殊跃(治)[冶]金,若观大藏等浮阴,生消起灭知多少,浩劫无端古又今。」此意是否?
知其如此得真,皆不属我,元无一事,天下何思何虑!
神仙之说尚矣,世之慕神仙者亦云多矣,岂其卒不可学哉!然尝观宋名臣录,昔钱浑成谒陈抟,抟曰:「当作神仙。」有紫阁老僧曰:「不然,他日但能急流中勇退耳。」张乖崖见抟,欲乞华山一半,而抟亦谓其做不得。以是知神仙有无虽不可知,假若有之,亦必出于骨相,如草木禽虫之有长短坚脆,出于天生,非由人力。今以蜉蝣夏虫之微,而欲与龟鹤相抗;蒲柳槿菌之倏生忽灭,而欲与松柏大椿为伍;虽日灌注之,无益也。推修养之说,则程子以为譬如一炉火,置之无风密室中则难过,置之风地则易过,而又谓修养之所以引年,皆工夫到这里,自有此效验。然则修养之说似不可废,而所谓神仙者,纵骨相有之,亦必待学而后可为也。此说是否?
神仙之说固不可信,而修养引年亦未必然。盖年者定数,禀于有生之初,但人多?丧,是以不能全其所禀之数,如小则丧于酒色,大则与人斗死之类。若善养者于饮食男女去就交际,一谨于礼,岂有自伤其生之理?
良知之学,向虽闻欧崇一论,未详,不知古人许多礼乐、名物、度数,还须与考究否?若仍须考究者,则吾心良知无所不具,奚为独暗于此而犹有待于考究也?若不须考究,但能致吾之知,则礼自我制,乐自我作,一切所为皆须是当,则涂之人皆可为禹,古之圣人当应无数,奚为颜子则未达一间,孟子则为亚圣,由、求、闵、赐则各得一体?岂其于兹良知犹有未释然也?不然则所谓良知者,无乃太茫荡而无归也?孔子曰「学而时习」,曰「学而弗思」,曰「学问思辩」,不知所谓学者将何所用力耶?而于所谓良知者当复相助或不相助?或又谓圣者不在于闻见广博,而在于心之至诚纯一,浑然天理而不杂以人欲,所谓良知者,知此而已。众人非无此心,而梏于人欲,是以不能致知、修身以入于圣;圣人则事事皆是此心,更无毫发间断,故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夫尧舜之道大矣,而孟子以孝弟而已矣言之,复又引归于徐行后长,若是其易易者何也?盖凡人之徐行后长,其事虽微,而要其徐行后长之心则一,皆出于自然,更无毫发勉强,亦无毫发安排布置,亦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即此一念观之,其与圣人何异?若能事事若是,即圣人矣。故阳明先生谓:「所谓圣者,即金银之足色也,而大小不同者,亦其分两不同然耳。故曰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而人皆可以为尧舜者,盖谓此也。」此说是否?
中心惑者其辞支,观所问此段前后稍殊,岂中心有惑乎?前一截所疑则善疑矣。今之为此说者与孟子[之]指不同,须观其全章乃有著落。孟子之教每每指[出人]之真心初心,欲人从[这一]点心扩充去,至于天地[同]体。故此章初说孩提之童爱亲敬兄这点良知良[能,欲]人从此充去,便是仁义。下文所谓达之天下,达之[即是]扩充也,扩充之功即学问思辩笃行也。今为此说乃专靠良知,不主学问,则途人皆禹,人皆尧舜,不须为矣,岂有此理?
唐子镇尝为隆言:「阳明先生尝谓主一之谓敬,主一者主天理也。自天命之性,以至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只是一个,更无他事,故谓之一;若有他念即谓二矣。子思谓天命之谓性,正谓发明此意。盖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诚者天之道也。天道至诚无伪,故凡出于天命之自然者,方谓之性,率此则谓之道,修此则谓之教,而凡出于人伪之私即非性矣。非性则道非所道,教非所教,谓之异端杂学,且莫大于放伐。而周人之赞武王伐商亦曰:『上帝临女,毋贰尔心。』盖上帝临女即是天理合下当尔,主此行之即是主一。若复涉于思虑拟议疑惑,即二心矣,二非性矣,故圣贤只教人主一,最是正当。」隆时闻其说,甚惕然有悟。不知是否?
为此说者,徒知主一之谓敬,不知所谓无适之谓一,又足此上一句也。夫无适者,无所著也,夫然后谓之一。若谓主天理,即是有适,即是二矣。盖此心无适则是一,一则天理在其中矣。吾之说,子镇亦未之悉也,性命之真体,亦于心一时见得。
魏师说给事论救南台诸公系狱,时隆往候之曰:「公今系狱时,此心何如?」师说曰:「亦是坚忍而已。凡遇患难须要坚忍,譬如烹饪硬物,火到方熟。虽圣人遇事亦如此,不然大舜圣人,岂不能即格顽父、嚚母、傲弟?然亦必须有许多坚忍节次,方得彼感格,以此知坚忍之功虽圣贤不可无也。」隆深以为然。后师说与隆会同志诸公,联辔道中,隆因话及此,为之叹赏。师说曰:「此非予之言,阳明老先生之言也。」此说如何?
坚忍固好,初学者不可无,但恐终有强制袭取之意。若见理明后,知得是确乎不可拔,所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乃是圣人之学。且将「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及「清矣,忠矣,未知,焉得仁」诸章观之,自见所谓天理著不得一毫人力事。似天理矣,有意而为之,即非天理也。可善体认。
阳明先生论动静二字不相离:「天地之化非是动了又静,静了又动。动静合一,静只在动中。且如天地之化,春而夏而秋而冬,而生长收藏,无一息之停,此便是动处。或春、或夏,或寒、或暖,或生长收藏、开花结子、青红绿白,年年若是,不差晷刻,不差毫厘,此便是静的意思。今人不知,谓动了又静,静了又动者非是。」此说隆闻之彭伯荩云:「先生在广中时,其论若此。」不知是否?
大段是如此,然求之天地不若验之人心之为切近也。感处是动,寂处是静,寂感皆一心也。寂感不相离也,故周子动静之说及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之说,皆已见得此理了。可更于自心上体之,见此者谓之见易。若以天地之化、春夏秋冬、寒暑、花实不差看天地之静,则恐看得粗了,盖可见者动,其不可见者静。□□□□□□□无之,无截然为阴、为阳、为动、为静之理。
「非礼勿视、听、言、动,不可不仔细理会。若谓非礼之色勿视,非礼之声勿听,即士人稍知义理者能之,何待于颜子也?审如是,则所谓非礼者为在外矣。在外既有非礼,抑又不知以何者为礼?孟子以告子谓『仁内义外』为非,然则礼又岂在外也?盖凡吾心天理自然之有条理者,即谓之礼,为仁工夫须要于这几微处审察,果出于吾心天理之自然否?由此而视而听而言动,即为仁之工夫。一或反是,即为人伪之私,而非天理之自然矣。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亦是于这念头萌处,审察其几微而已。」元宵夜,与梁伯纲、罗达夫、周文规、王仲行、王虞卿、曾汝忱、薛子修、沉静夫、翁仁夫、王汝中会饮于王伯丰宅,汝中之论若此,隆甚喜之,因附记于此,不知如何?
四勿不可容易看。谓非礼声色,士人稍知义理者能之,何待颜子,则太容易了也。此义在孔门最精,圣人以告颜子,不以告门弟仲弓诸人,何也?此于几上用功,先天之学也,曰:「颜氏之子,其庶几乎!」非礼勿视、听、言、动,何分内外?感应疾于影响,若非礼之感,不知不觉,视听已过,如疾风迅雷之过耳,岂能安排得?惟此心常存,则感应几微,自能明决矣。
罗达夫谓:「慈湖云:『血气有强弱,人心无强弱;思虑有断续,人心无断续。』此说如何?」曾汝忱云:「血气有强弱二句固是,至于思虑有断续、人心无断续二句,吾不能无疑。且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安得分心与思虑为二而更容其有断续也?」周文规云:「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然则思虑岂可有也?故凡人思虑则有断续,至于心则元无此,一天理之自然而已。」梁伯纲云:「既以思虑为不是则当断去,又安可使之续也?」王汝中云:「天下何思何虑,阳明先生谓:『所思所虑只是个天理,更别无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盖人心良知出于自然天理,只是一个,更有何可思虑得?故殊涂同归,一致百虑,无非此个,更无安排,更无勉强,何待自私用智?正如日往月来、寒往暑来,亦是自然往来,不容思虑,所谓『心之官则思』,亦只是要复他本来自然之体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若有私意安排思虑,即憧憧矣,有憧憧则有起灭、有断续,殊不知人心元来却不如此。」此说觉颇尽,不知以为如何?
看书须看前后四傍,通融贯串乃可,不可只从一路去,便恐有难通者,又当证以吾心之同然者乃为的当。如易所谓「天下何思何虑」,乃言心之本体也;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与书「思曰睿,睿作圣」,大学「安而后能虑」,乃言心之应用也。本体者,其寂然者也;应用者,乃其感通者也。寂有感,感有寂,安得就其一路而遂各执以为言,岂通论耶?心如明镜,镜之明定如心之体,何思何虑也;镜之光能照,物来而照之,如心之用,物感而应,其思虑生,所谓「思则得之」、「思而睿作圣」、「安而能虑」也。当其未照时,能照之光自在,静中动也;当其照时,而其本体自如,动中静也。心岂可以强弱、断续言耶?
隆问阳明先生曰:「神仙之理恐须有之,但谓之不死则不可。想如程子修养引年者,则理或然耳。」先生曰:「固然。然谓之神仙须不死,死则非神仙矣。」隆闻此语时,先生年已三十九矣,不知后来定论如何?文公先生又谓:「神仙非是不死,然岁久亦自解融了。如前代所谓神仙,至后渐渐皆不见,此非融了而何?」隆窃意太虚中气如大洋海水,人于其中禀受此气,如取水于海,或以瓢、或以盂、或以缶,大小不同,各随其分量领受得去。若瓢不破,水不泄,则必无竭尽之理,若瓢破水泄,则其势自尽。然或瓢不破、水不竭,而值人倾跌,以至瓢破水竭者,则又似自有命也。列子所谓「张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非命之说与!神仙之理恐须如是。然其存与不存,则又似有司之者,而屈子乃欲后天不老凋三光,有是理与?不知以为如何?
神仙死与不死、岁久融与不融、养内食外说,皆不可知。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言,「死而不亡」之说,为可信耳。
吴伯诗问阳明先生:「寻常见美色,未有不生爱恋者,今欲去此念未得,如何?」先生曰:「此不难,但未曾与著实思量其究竟耳。且如见美色妇人,心生爱恋时,便与思曰:『此人今日少年时虽如此美,将来不免老了,既老则齿脱发白面皱,人见齿脱发白面皱老妪,可生爱恋否?』又为思曰:『此人不但如此而已,既老则不免死,死则骨肉臭腐虫出,又久则荡为灰土,但有白骨枯髅而已,人见臭腐枯骨,可复生爱恋否?』如此思之,久久见得,则自然有解脱处,不患其生爱恋矣。」此意如何?
惟有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是了心处。夫惟不见其人,必有见者也;不获其身,必有获者也。万变皆在人,其实无一事,都不费许多思量。「憧憧往来,朋从尔思」,颜子知几,知几其神乎!何用尔劳劳攘攘?
阳明先生寓辰州龙兴寺时,主僧有某者方学禅定,问先生。先生曰:「禅家有杂、昏、惺、性四字,汝知之乎?」僧未对,先生曰:「初学禅时,百念纷然杂兴,虽十年尘土之事,一时皆入心内,此之谓杂。思虑既多,莫或主宰,则一向昏了,此之谓昏。昏愦既久,稍稍渐知其非,与一一磨去,此之谓惺。尘念既去,则自然里面生出光明,始复元性,此之谓性。」僧拜谢去。此说如何?
学者只是两端,非杂昏则惺性。然而圣人与释氏说性不同,圣人言性乃心之生理,故性之为字,从心从生;释氏言性,即指此心灵明处便是,更不知天理与心生者也。所谓心之生理者,如未发则有物跃如活泼而谓之中,及发则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生,与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皆是也。释氏以此生理反谓为障,是以灭绝伦理,去圣人之道远矣。阳明之说,惜乎当时只说里面生出光明,始复元性,未曾与之明辩所谓光明者何所谓,性者何物耳!光明者即可谓性乎?否也。
人身之气与天地相为流通,自消自息,自行自止,如一条江水直下一般,更无他说。其或为寒暑喜怒所伤,政如江水为沙土所壅,或致溢出为患。医药之说是去其壅耳,修养之说是坚其防耳;要之端本清源,则亦惟在养心耳。故许鲁斋云:「万般补养皆虚伪,惟有操心是要规。」今乃欲于无疾时为导引辟谷,及百般修补之业,是无病而服药也,宁不逆水之性乎?天地之化,任其自消自息、自伸自屈,便是长生,若复少加私意助长,即非天地自[然]之道,虽谓之死,亦可也。隆尝作诗呈江郎先生云:「自然消息是长生,放下随他丹自成,若向我身拈起看,等闲坠落野狐精。」此说是否?
是如此看。勿忘勿助,与天地自然通流,稍著安排,即与天地不相似矣。
戊子岁,隆奉母夫人丧归,舟过南京上新河,风雪中,蒙师枉吊。坐顷,隆问:「寻常外事,此心殊觉容易放下,独于此生一念不能释然,往往觉得贪生恶死意思在,何也?」师曰:「此只就自家躯壳上起念故尔,若就天地万物上起念,则知天地之化,自生自死,自起自灭,于我了无乾涉,何忧何虑而贪生恶死?此等去处看破,则忧虑自然无矣。」隆于此念极去不得,每思邵子元会运世至人消物尽之说,不觉中夜拍床起坐,家人以为狂。闻师此说,纔觉去得一二分,然尚未能尽除。如何?
只是如此,更无别事。朝闻夕死而可,只是闻此而已。体认愈深,愈见得精切,此是学者大头脑处,虽终身学之,亦不过此。以上十五条门人王世隆问
体认天理之功,调停之于勿忘勿助之间。鸑于未感应时求之,颇若有见;至于一与事遇,茫然无复如是节度。返而调习之,又不免于强制有意之障,且于所应或照顾不及。岂应处即是心,应之以无所为而为之心,即是此节度欤?
已应未应皆要勿忘勿助,则天理自见,忘助则天理灭矣。应处固是心,未应处亦是心;未应已应,元无所为。
天理二字无形声可验,须于心得其中正时识取,而中正景象,一虚焉尽之,虚则澄然无事,其与程子必有事焉之功何以凑合?只澄然无思无虑而天理自见,则与佛氏色相皆空何以分别?敢问。
中正则澄然无事是虚,天理呈见则必有事焉是实,虚实同体,圣贤之学也。佛氏虚而无实,为其以理为障而外之,得罪圣人正在乎此。
二业合一,作文所以发吾心之理,读书所以明吾心之理,其实一也。尝试观之,心不专一时则无所得,心专一时似涉丧志,如夫子所谓万象涵太虚之意,岂所读不求其必记,所作不求其必工,但照之以吾心之虚明,而无著而无不著乎?
太虚之涵万象,以其不与万象也;若与万象则非太虚矣,又焉能涵?心不与书及文,故能合一,能合一则不求记而自记,不求工而自工矣。人之为儿时,事事能记,以其心虚耳。
此心纔收敛,则邪念自不能入,少有昏昧,则乘间而至。于此觉而除之,满腔纯是一团生意,此便是天理。然人心不能无念,必欲无念,又似槁灰。但于所当念者,随其发动之几而体认之,不为习心所障,自然有觉,其觉者亦自然有个恰好底道义出来,此是良知否?
此心非自外收敛,邪念亦非自外而入来,但在于觉与不觉耳。此心觉时则生意蔼然,天理流行,纔不觉便如梦如痴,即是邪念。如所谓道心、人心只是一心,心岂有二,纔觉则天理,不觉则人欲耳。以上四条门人应云鸑问。
有人问晦庵先生云:「如何是学者受用?」先生曰:「泼的几卓在屋下坐,便是学者的受用。」因举诗云:「贫家净扫地,贫女好梳头,下士晚闻道,庶以拙自修。」此莫不是随处体(以下缺)
(原缺,部分据康熙二十年本补)
星历之说起于古黄帝正名百物,必已有其名,而今之天文,若虎贲郎将、庶子之类,皆秦汉间官名,不知是汉人更定否?然并古名亦不复可见,或者古无其名而汉人始创为之耶?汉史谓天文星象,精本在地,而其象在天,其说甚善。后人以李淳风观乾象占武后事,亦谓事皆前定,殊不知武后在高祖入宫时,太宗悦其色,其精祲固已有相盛之理,其它时杀唐子孙殆尽者,固已造根于此,至太宗纳为妃时,天象兆见于上。岂非精本在地而象见于天之说欤?太凡事之前兆,必先有人造下根在那里,后至萌芽。或渐长时,其兆始见,浸淫不已,其事方应。究其所以,皆人为之感召也。不知如何?星象官名之说,吾素所不信。天道远,人事迩,故圣人所不言,圣门之学,惟切问近思而已矣。
鬼神者天地之灵气,人之心亦只是这个气分来。故思虑未起,鬼神莫知;有思虑,即此气已动,鬼神自能知之。缘他与心是一气,故有相感之理。铜山西倾,洛钟东应,其理皆然,只缘他元是一气耳。尝闻有人作官,棰死强盗五人,当时心疑其非,只因初至要立威,遂乘快棰之至死。后此人患背疽,临革时眼中只见此五人来索命,呻吟旬日方死。此亦是此心已先疑其非,故鬼神亦自知之,其患背疽、见人索命,皆是此气之感召耳。道书谓:「淫者化为妇人,暴者化为猛虎。」亦言其理气感召有如此。此说是否?
人与鬼神皆是一体,皆是宇宙中一气,故有感应。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著力惟自可知者始,不可知者付之于不可知,不失为智。故曰「敬鬼神而远之」,毋徒求之幽远也。
隆偶读易,有数处隆妄意疑之,今并请教。坤卦辞:「先迷后得主利。」据文言:「后得主而有常。」恐仍是后得主作句,利字属下读亦通,不知程、朱必欲作主利读,何谓?
安知不是利字别作一句?须以意求之,勿泥于文义,乃为善读易也。
屯六二,程、朱说各不同。隆妄意谓二有正应在上,势可以进而制于初刚,故有屯邅班如之象。然初乃阳刚之德,虽制乎二,非为寇,不过欲使之缔思审处以得其正。如彼婚媾之义,守贞不字,至于十年乃字,乃为善也。盖屯难之世,虽有应可行,而未可轻进,以图万全者,阳刚之德然耳。此说如何?
此说得之。
屯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往字恐不是下往之义,谓阴柔才弱不能上进以济时之屯,故有班如之象,若能下求初九相应之才,而与之比力以往,则吉而无不利矣。盖云婚媾,此亦只是云亲昵比力之意。吕东莱先生说亦然,其言曰:「屯之六四,若能自知不足,下亲昵于初,与之同向前,共济天下之事,则吉无不利。」夫子释之曰:「求而往,明也。」明之一字最宜详玩,盖得时得位,肯自伏弱,求贤自助,非明者能之乎?此说如何?
是如此看,然但求其义之通,无益于学易也。观此便须有求人受善自益之学,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虽己已强,亦有受益之道,非但弱者然也,非但济屯为然也。今日学绝道丧之余,自顾非豪之才,观象玩占亦当如此,乃能济也。
蒙初九:「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隆妄意谓蒙在下而发之,非用刑人不可,桎梏者,所以刑也;若不用刑人而至于说桎梏以往,则吝矣。言发蒙之始,废法则吝也。是否?
治蒙之初,非用刑则无以警其惰、破其愚,如朴作教刑是也。所以然者,使其蒙不至于终蒙,终蒙则过之甚,至于受桎梏之刑矣。故初之用教刑者,所以脱其桎梏之罪也。若往而深治之,便以桎梏治蒙则吝矣。
「观颐,自求口实。」窃意是言观养之道不在乎他,在乎观其所自养而已。彖辞虽多一观字,亦是重言以申其意,非二义也。注作二义解,似以词害义,不知是否?
是。如此看乃佳,更须玩索。「自求」二字亲切有味。
大畜卦,下体乾,上体艮,初二二阳为四五二阴所畜,故初与二皆戒以勿进;三虽为上所畜,然皆阳也,故有良马逐之象焉;以四畜初,阴始萌也,故有童牛之戒;以五畜二,恶既成也,故有豮豕之义。易本扶阳抑阴,四畜初,五畜二,皆阴畜阳也,圣人以为不当使阴畜阳,故有童牛豮豕之义。今乃云止阳勿进,何谓也?
圣人作易,全因天理之自然说出,示人以代天立教耳,故因象明义,圣人之心无与焉。而云「圣人以为不当使阴畜阳」,是不免有意也。更详之。
读书有得,亦有与前人意相类者。向读左传颖考叔与郑庄公凿地及泉一节,甚非之,乃拟为之说曰:「父子之思非天所靳,鬼神有知,其听之矣!盟誓何赖焉?」后读东莱说,亦非颖考叔此一段说话,可见今古人未尝不相及,患在用心与不用心耳。不知以为如何?
[固]是如此,然读书必须于言外得其意,乃为善读书者。盖庄公彼时执于誓言,虽有悔心,无从而发,以颖考叔之贤,岂不知盟誓之非,而全母子之道为大?故因庄公信泥盟誓,而姑为掘地及泉之说,以所明通其蔽,乃为善引其君也。如孟子好货好色之说,皆变而不失其正者也。
春秋书「有年」、「大有年」,胡传以为二公当获水旱之应,而反有年,此传以为异故书。隆谓圣人之心恐不如此,恐亦是幸之也故书,不知是否?
凡书「有年」、「大有年」,皆是志喜。圣人之心何等洒落,春秋一经皆被后儒以私心凿而坏之矣。
春秋书纪伯姬卒,传以为贤之也故书。隆谓圣贤教人守礼,必有经权,若伯姬卒遇非理,几至失身,则虽死可也;若止是避火,圣人于此亦必有处,未应使之必死于火以为贤也。如仁者虽切于救人,若下井救人,正仁人亦不为耳,意亦疑之。后见胡氏注,谓亦罪乎当时臣子者耳。若伯姬守礼,固不可谓不贤,而当时臣子不能救之,使逮乎火而死,则圣人所不能不罪之者也。如此议论甚平正,不知如何?
妇人之道以守节为正,难以达权责之。如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亦非达权之道,圣人亦称之求仁得仁;伯姬妇女之卒,不宜书而书者,贤之也,贤其一节之贤也。若当待姆傅,不在而苟焉逃火以出,其幸不至于失身,亦失礼矣。
天道福善祸淫,虽有迟速分数多少,然实不差毫厘。人虽至灵,然亦天地之一物耳,自天地视之,何啻蚍蜉蚁子!然具此灵气,且能无所不知不能,况于天地如是其大,雨露风雷变于顷刻,生长收藏不可名状,其聪明明畏若是,而昧者反视天为茫茫,凡祸福感应,一切以为与人事善恶若无与者,何不思之甚也!尝观诗、书所云天人之际,其祸福往往真若响应。盖圣人心通乎天,至诚无伪,知其理势有必然者,特不可以旦暮浅近期耳;然则今人有不畏天者,殆未能思天之所为耳。
吾以为天地无心,人即天地之心。天何尝于人一一较量之,某人善,降之福;某人恶,降之祸;则天地为有心,其心亦劳耳。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人之为善自得福,人之为不善自得祸,天理当然,若天降之耳!如今人殴人即得殴人之罪,杀人即得杀人之罪,若天刑之也。
向在梁伯纲宅,罗达夫、王虞卿谕凡人有过失能悔固好,然而被这念头留滞在心上亦未善,因云:「林子仁常言:『平生遇事,只恁率性行去,不会许多商量算计。』如此行去,虽差亦不悔,似亦脱洒。」梁伯纲云:「某平生遇事有差亦解悔。」据此,不知悔的是?不悔的是?隆意谓悔而能改,何害于悔?若悔而不能改,虽悔无益,徒留滞心中作病耳。王汝中云:「悔亦有真假,若是真悔,当时觉得,即便改过,何等伶俐!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乃是真悔。若只在人面皮上商量算计,恐怕人知,又恐怕不好看,即多少私意在此,便是假悔,宜其留滞而反为病也。」此说伶俐,不知以为如何?
达夫、伯纲与晋叔之说各有一道,必兼之乃可。若汝中云「假悔」,则非所谓悔矣。悔未有不真者,向人前说悔,乃作伪耳,此心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况能有改乎!莫亦近时有如此者否?
王汝中讲孟子口之于味一章,以为口之于味是人之生理当如是,然皆出于自然,不可思量计较,必求如何,故曰性也有命焉;若复商量计较即非自然,故君子必要立命,若不能立命,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这是天命自然,然却人之生理离不得,故曰命也有性焉,故君子必要尽性,若不能尽性,君子不谓命也。李邦良云:「此说极是,但以孟子文势观之,似必须补不能立命尽性二意在『君子不谓性、命也』上,方可说,似仍可疑。」隆次日思之,亦不须补,但顺说下亦自通。性也有命焉,是言人之生理俱有自然,不容商量算计;君子不谓性也,是言君子当立命也。命也有性焉,是言仁之于父子,不由商量算计,皆出自然,然皆人之生理少不得的;君子不谓命也,是言君子当尽性也。如此似不必添补而意自足。
此一章吾每求其说而不得,即置之,积以岁月之久,忽若有冥会者。孟子以性命互言之,明性命合一之理也。
性命是分不得的,后世不知,故有以性命为截然者。殊不知性者心之生理,命者乃生理之中正者,合二者互言之,然后为道也。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便认耳目口鼻四肢为性,而不知性有中正之命,乃为道之全也。故孟子言「形色天性也」,谓之天性,便有命在其中,故知道之君子,不以五者为性,而必兼命之中正,乃为天性也。仁义礼智圣人,固为天所付之中正,是命也,然此命何所付著?故知道君子必兼生之性言之,而其所谓生理者,乃为中正之命,乃为天命之性也。故专言性而遗命者,固不足以知道,专言命而遗性者,亦不足以知道,必合而言之,然后为得大道之全也。刘子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言兼性命之全,乃为知道矣。盖天地之中者,命之谓也;生者,性之谓也。后孟子测与此大同小异。
王汝中性命之说,隆因其言推之,且如「死生有命」,是死生有自然之理,但当立命,顺其自然行去即是,若贪生恶死,商量算计,即多少私意在,非死生有命之说也。「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亦立命之意,若桎梏岩墙而死,正缘不能立命,以至此耳。此于「性也有命」俱说得通。但仁之于父子,是「命也有性」,君子必当尽性。然尧、舜于朱、均,汤、武于桀、纣,非父子君臣乎?而何以尧、舜之不能不令其子不为朱、均?汤、武之不能不使其君不为桀、纣?岂尧、舜、汤、武亦容有不能尽性者乎?隆窃惑焉!王虞卿以为:「若如此说,是求诸人也,非求诸我也。夫子之不能不朱、均,君之不能不桀、纣者,是在人也,而吾不以子之不能不朱、均而废吾之仁,君之不能不桀、纣而废吾之义者,是圣人之所谓尽性也。」如此说似通,不知以为如何?
后说为得。命字,更须默识。至于立命之说,以为顺受其正者,则太看得粗了,义见于前段。
隆读传习录,见阳明先生书解数处甚停当,非臆说者。且如在亲民,程朱谓当作新,止据所引诗书之言为证,而阳明先生直以亲贤乐利絜矩好恶之说断之为亲,谓新字只主教一边,亲字则兼教养意,甚觉完备。又知止而后有定,朱子谓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而阳明先生直谓知至善惟在于吾心,则求之有定向,何等伶俐!又修道之谓教,朱子以礼乐刑政定说,而阳明先生直以自明诚谓之教、及修道以仁证之,似真有据。又孟子尽心章,朱子以尽心知性知天为知,存心养性为行,夭寿不贰一段为智之尽、仁之尽,似仍可疑;而阳明先生以尽心知性知天为生知安行,圣人之事,存心养性一节为学知利行,贤人之事,夭寿不贰一节为困知勉行,为下学之事,而谓知天则如知府知州,即已知一府一州之事,已与天为一矣,事天犹子之事父、臣之事君,犹有二也,立命则原不知有命而方创立之谓,似皆发前贤所未发者。不知以为如何?
以亲作新,自伊川发此,朱紫阳遂从之,明道则不然,阳明与予之说皆同,晋叔未见吾大学古本训测及难语乎?修道之说则又别,他日面尽之。尽心存心二段正是知行并进之功,今观前段尽心知性知天皆知也,何尝有行?后段存心养性事天皆行也,何尝有知?若如晋叔所举,则圣人之学有知无行,贤人之学有行无知,既不知,行些行么?且知天事天,犹与天二,至立命则我与天为一,命自我立,我即天矣,而反以为困知勉行,为圣贤之次,可乎?濯去旧见,以来新知,学要如是。
人身许多穴道各有名字处所,想亦是上古圣人为之,必皆各有意义,今欲各求其义,更无他书可考。圣人心细,百家技艺,如农圃、卜筮等项,其理一一皆须察得,未尝不知其故。今虽一身之间,其气血、经络、穴道、孔窍、爪生、发长、筋转、脉摇,且弗能尽知,而况其它乎?但心为一身之主,圣人且不欲困人以其所难知,只与提掇出养心之说来,其工夫已自玄。要则虽不必一一周知其孔窍血脉,而其道固已在矣。但其理则圣人未尝不欲人周知,而人自不能察,此则众人之见然耳,圣人之学初不如此。
曲技圣人未必能以一身备之,故亦须问人,然且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故耻而不为。」故曰:「吾不如老农、老圃。」「尧、舜之知不能(偏)[遍]物,急先务也。」所谓先务者莫大乎此身、此心、此性。此身、心、性,万物皆备,尧、舜事业亦是其中一点浮云,惟恐人著眼不大,见人有一技之长,便被吓倒了,便每事去学他,是养一指而失肩背而不知也,尚求知其它乎?吾晋叔不可不察。以上十八条门人王世隆问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八
泉翁大全叙洪子问疑录后
梓洪子问疑录成,涧乃谛观焉,喟然叹曰:兹录也,其足传乎!昔子夏读书既毕,见于夫子,夫子谓曰:「子何为于书?」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离离然若星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凡商之所受于夫子者,志之于心弗敢忘。」夫子曰:「嘻!子殆可与言书矣!虽然其亦表之而已,未睹其里也。夫窥其门而不入其室,恶睹其宗庙之奥、百官之美乎?」夫兹录也,洪子之问也,吾师子湛子之答也,其子夏与夫子之遗意乎?其表里云者,则兹录精粗之一致也,显微之一机也,体用之一原也。夫精粗之一致、显微之一机、体用之一原,古昔先王之传也,学无遗法矣,是故兹录之足传也已。夫洪子复笺诗问于末焉,何居?夫诗,温柔敦厚也;书,疏通知远也;然其理则未之有异也,是故知书之旨则知诗之旨矣,斯亦洪子之见也已。
嘉靖戊戌孟秋朔,门人江都葛涧顿首撰
洪子问疑(绿)[录]
门人王储、杨守诚同校
问:尧典:「钦明文思安安。」朱子曰:「敬是彻上彻下功夫,做到圣人田地,也只放下这个敬不得。」故以钦字为体统说。若便以敬体明用分而言之,似于道理便欠周遍。意者钦明文思皆吾心性之本体,只缘当时未有仁义礼智信之说,故但以钦明文思状而名之。安安即本体之自然,正夫子所谓不著纤毫人力之处。自居处而言,谓之允恭;自应接而言,谓之克让。恭敬(生)[主]于心,畅于四肢,发于事业,曰允与克,非无一毫人欲之私不能也。以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钦若昊天,敬授人时,允厘百工,若时登庸,畴咨于采,治水巽位,命鲧试舜,皆恭让之事耳,是谓学之全体。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圣人至爱,著见变化之妙如此。或者以为烝烝乂不格奸,俱就舜自治其身而言,于学者亦为益,未知然否?
此节吾素以为疑,吾契不易见得如此。曰「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恭敬主于心,畅于四肢,发于事业」以下等语俱亲切。便见体用一原,与孔门一贯之指,中庸中和之理同。至于「烝烝乂不格奸」,自是神化格物事,若以为舜自治则不消得说格奸了。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便没来头了。吾契又提出钦字看,最是。敬是功夫,亦是心体之存存惺惺处,存存惺惺时,便昭昭不可欺,而明明即是明德之明,何必言用?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必言放下乎?吾契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问: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皆极言圣人至德渊微精纯之处。自其所可见者言之则曰浚哲、曰文明、曰温恭、曰允塞,合而言之即是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舜典一书,其功业文章在此而已,故曰慎徽、曰克从、曰时叙、曰穆穆、曰钦恤、曰四罪而天下咸服、曰询四岳、曰柔能惇允、曰熙帝之载、曰播时百谷、曰敬敷五教在宽、曰惟明克允、曰往哉汝谐、曰钦哉惟时亮天功、曰庶绩咸熙、分北三苗,以至明时祀神、巡狩考绩,通篇无一字一事不自天德中流出,中庸所谓「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焉」者也。蔡氏深沉而有[智、文]理而光明纯粹而恭敬、诚信而笃实,又以玄德为幽潜之德等处,似尚未尽吻合。其命夔典乐一章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是有志而后有言,有言而后有歌,有歌而后有声,有声而后稽之于律,律正而八音备焉。俱由中以达外,广道以为器,未尝如后世屑屑以声音为重,较量丝毫而卒无得者也。夫元气之体不可模度,故假六律分数之正以为之则,是六律皆中气矣。然蔡氏之书,近世又或非之,以为与元声终卒未合,或者求之太密,故反有未得与?程子曰:「先王之乐,必须律以考其声。」今律既不可求人耳,又不可全信,正惟此为难。然则今欲复三代之治,以成制礼作乐之盛,必何如而后可?岂必先正己之志以正万物之志,而后达于声、成于律,悟其清浊之正,以为中和之制,而不在拘拘于毫忽之间乎?不然,则未有制作之先,有听凤凰之鸣而成十二筒者,不知有合于今之丝毫之算否也?
此段看得亦是。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生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又自三千三百复归于无声无臭。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状舜至德之全。为说浚哲而不足,故又说文明,说浚哲文明而不足,故又说温恭、又说允塞,非是二事。吾契以为合而言之即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又曰「通篇无一言一字不自天德中流出来」等语,皆得之矣。史臣将叙大舜之功业,而必先之以此二句,可谓知本之论。得天德王道一贯之学,而其人亦非常人矣。至于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于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后兴也。
问:「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此篇命脉全在克艰二字,下文许多功夫、许多事业都从此出,此古之圣人所以乾乾不息、纯亦不已者也。虚心默诵,使学者此心浑然,自不容有毫发夹杂之意,修己治人全是一段天理,为近来学者六件、八件析分破碎,便觉精采不及。蔡氏忘私、顺理、爱民、好士之至等语,亦深有得者,但于精一执中、不矜不伐、不自满假诸处,或未尽得头脑耳。心本一也,自其有蔽而言曰人心,自其本体而言曰道心,惟微者,本体之自然纯粹精者也,所谓可愿者是也。故非精以察之、一以体之,知行合进,何以克复本体而允执其中乎?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皆精一之功,是谓体认天理,是谓致良知。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极而至于惟口出好兴戎之戒,皆所以为精一者也。内外相资之说似尚未合。
千圣千贤皆是随处体认天理,同条共贯,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不能外此,非但圣人不能外此,虽东、西、南、北海之人亦不能外此也。盖无别天、别性、别心故也。此个道理,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吾契于此篇云:「命脉全在克艰二字,下文许多功夫事业皆从此出。」又云「修己治人全是一段天理」及「精一为学问思辩笃行」、「知行合进」、「体认天理」、「内外相资之说尚未合」等语皆精切。盖道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二本、三本则支离矣。既见得,直须涵养以有之于己,不然犹是见他人财宝也,如何?如何?
问: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思永之永恐即是恒久之道,即是天德,人特弗思耳。思永正是修身处;惇叙九族,修身之事也;庶明励翼,资乎贤人以成吾修身者也,即后篇弼直之意,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知人安民,兢兢业业,敬哉有土,皆不过推广迪德,修身以治人而又归之修身焉耳。今以修身、家齐、国治、天下平各项分做,似尚牵合。
此思字看得最好,旧传与身修对说未莹,吾契以为即修身之事,是也。此思字与洪范五事「思」字,论语「九思」、「未之思也」,易「思不出其位」,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诗「思无邪」同,最是紧要处。而慎字又是功夫最是紧要处,或忘或助,皆非慎;勿忘勿助之间,无丝毫人力,乃是慎,更走作不得。慎思则身修,敦叙九族则家齐,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则国治而天下平,自是一串功夫、一段道理,自住不得的。若独以为皆说修身事,则有体无用,而本文所谓迩远者何事?所谓在兹者何事?盖兹即身修也。此乃大学、孟子之指。后面「知人安民,兢兢业业,敬哉」,乃推广上文未尽之蕴而复归之敬,敬即上文所谓慎。敬慎一念,贯串首尾,体用一原。吾契得之,则便将来涵养,极为易简。
问:皋陶谟:「安汝止,惟几惟康。」止者,吾心至善之本体,安之以立本也。惟几惟康,谨之于动,以安厥止者也。惟几非但审之念虑之发而已,乃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中间接续调停不息之处。惟康者,几之成而不乖者也,中庸所谓和者是也。致和是也。致和以养中,慎动以养和,其此之谓乎。
吾契谓「止者吾心至善之本体,安之所以(主本)[立]本」,又谓「惟几惟康,谨之于动,以安厥止」,又谓「动以养(静)[和]」等语,皆得之,只是这安字几字要体认得亲切。惟几者,于念头上做功夫,能(为)[惟]几乃能惟康,康者于事上做工夫。惟几便是颜子圣人之学,所谓乾道,所谓进德工夫,所谓乾知太始也;惟康便是仲弓贤人之学,所谓坤道,所谓修业功夫,所谓坤作成物也;及其至一也。故并言之者,是安功夫,但安字不可不仔细理会,后儒讲为学功夫皆不知此。盖安者自然之功夫也,止者自然之天理也,以自然功夫,乃可合自然道理,更容丝毫人力不得,即孟子勿忘勿助之间。惟明道先生知之,惟白沙先生知之。
问:先儒谓「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十三字为衍文,盖以江、汉自汉阳军大别山下南流入江,混行至此已七百余里,不见有江、汉之分,又复各出而为中江、北江故也。禹之治水,此处固云不甚为力,然江、汉朝宗于海,其合行去处,经文皆已明白,不应至此又有误谬。垣意江、淮、河、汉四渎之大,记者逐条言之,必欲见其有所归之处,故于汉则曰「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于江则曰「东迤(比)[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参错互言,以见二水之俱入海耳,中江、北江也。禹贡一篇乃圣人尽性尽物之书,大德敦化、小德川流,便是此等道理,其功夫大致固不在文义之间,经文异论,未知更合考订否也?
沧海桑田,自古为然,天长地久,其变者不可计也。江、淮、河、汉,其归不可变,其中间故道之变则不可考,如云伊、洛、?、涧既入于河,恐今亦不合。若黄河之故道,或百年或数十年,尚且变更不同,而况于天地长久乎?但圣人顺水之性,行所无事,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应万事万变皆然,岂但治水也!孟子:「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徒故焉不可也,故而兼利焉,斯可矣。故使大禹在今日,治水亦有不同,亦必不泥其故而求其利矣。此圣人物来顺应之心,与为学同一枢机也。宜识此意,则禹贡篇之旨,至「祗台德先,不距朕行」,皆得之矣。
问:「自周有终,相亦惟终。」朱子曰:「自周二字本不可晓。」观之注疏及国语,皆以周为忠信,又曰:「虽有周亲,岂[无仁人]。」
「自周」如云周身之义,德备于身,无所遗缺也。谓忠信乃能自周则可,以忠信解自周则不可。
问:自吾心之所本有者而言谓之德,自本体之所著见者而言谓之善,其实一德而已,故随处师人人之善,即随处而协吾心之一。广大精微之学本来如是,非有始终之序也,故曰:「德无常师,主善惟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者合也,言浑合乎本体,而非辏合以成一也。「博而求之于不一之善,约而合之于至一之理」,二句善看亦自无妨,但云「圣学始终之序」,恐欠稳合。又曰:「天以一理赋之于人,散为万善;人君合天下之万善,而后理之一者可全也。」是尚有聚合之意,似亦未安。舜其大智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观此便自可见。盖匹夫匹妇不获自尽,即是尚有自私自利之心,此心便自小了,何以成厥功乎?以︿心性图说﹀玩之,较然可见。
此天理也,更无二体,德与一指全体浑然,善指散殊粲然处。全体散殊非是二物,原是一本,但学者或只理会这理一处,便遗了分殊,如释氏之学,则连所谓理一者,非圣人之理一矣;又或只理会这分殊处,便遗了理一,如后世俗儒之学,则连所谓分殊者,亦非圣人之分殊矣。圣道分殊理一只是同体,更分不得。理一之中自具分殊,心性图正寓此意。昔吾尝有示学诗云:「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一以索万,舍身别求臂。」故伊尹告君,于此互言之,只是一本。言不可专师于理一之德,而必求师于分殊之善;又不可专主于万分之善,而必协于理一之体。博约并用,便为圣学之全功。吾契所谓广大精微之学非有始终之序者,是矣。
问:「梦帝赉予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不然恐涉于诞。天地之间,人己物我都是一个命脉,故至诚如神,恐亦是精神纯粹自有明觉处,未知是否?
吾契云「梦赉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甚好。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于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问:「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动不以时,犹为非善,善则无不时矣。近来学者因此便起理亦有障之说,恐终有弊。「惟口起羞」以下数节,先儒以为天聪明之条目,自今观来,天聪明即明觉之中正处,即是率性之道,谓之为宪天聪明之事亦可,其功夫全在诚明上,故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忱则知行合一矣。未审是否?
此段亦看得好。道全在时字上,时即道也。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全是时上,孔子所以异于伯夷、伊尹、柳下惠而为圣之大成,亦时而已矣。明觉自然处正是天之聪明,即所谓天之理也,数条皆言此事。宪天聪明即是所谓体认天理,知行并进即是功夫,到熟处便合一矣,故曰「王忱不艰」,须自造诣到此田地,乃真见得。
问:「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物即是己之全体,故曰:「惟?学半」,必推以教人而后自学之功方无欠缺,方为实事,故以半言之,非真谓有二物相半然也。「终始典于学」,是逊志时敏之功终始不息处。「监于先王成宪」,皆逊志时敏为学之事也。若以始为自学,终为教人,又云「言德虽造于罔觉,而法必监于先王」,恐或未然。
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成则皆成,有一物不成,未为成己,其成物皆己于成己分上成了。︿中庸﹀言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物之性皆于尽己之性上尽了。自时敏至于德修罔觉,至监于先王,皆是一本,吾契谓「始终不息」,得之。
问:伊尹曰:「予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且其出处进退,与孔子汲汲皇皇,进礼退义相似,而犹以为任,何耶?近时同志亦或以今日之出处为疑者,盖未知孔子之义也。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又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是何等气象!观此可以知仁体矣。然在孔子则曰「时中」,在伊尹则曰「任」,岂伊尹于勿忘勿助之间尚有所未彻耶?
孔子、伊尹皆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道理,但夫子仕止久速当其时,而己无与焉处到不得。伊尹只见得天之生斯民,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将以斯道觉斯民,故治亦进、乱亦进,五就汤、五就桀,一向要乾天下事,心便死杀了,便有以己与之之意,不如夫子之活。是故圣人天理便活泼泼地,伊尹天理便硬了,若硬执定用与硬定不用一般,是以己与之之心,果哉!末之难矣。惟有圣人用行舍藏,随时卷舒之心,惟颜子知之,故曰:「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问:先儒曰:「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则是已交手争竞了,纣固无道,然亦武王事势不相安,住不得了。仲虺告成汤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分明言事势不容住,我不诛彼,则彼将图我云云。夫以戡黎为武王之事,揆之事理,恐为得之。若谓二圣征伐出于事势所迫,似非天理之正。「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或亦是言桀之见恶于人,汤之得人心处,故曰「矧予之德,言足听闻」,言德之入于人也。只如此说,然否?
我不诛他,则他必图我,文、武未必有此意。以文王三分有二以服事殷之心推之,则其戡黎,亦以黎助纣之恶,彼时得专征伐,故戡黎以剪其羽翼而恐动之,欲其改过未可知。若遂改过,则人心归而天命尚未绝,如何住不得?文武亦何心哉!视人心之去留,天命之改与未改耳!顺乎天、应乎人而己不与焉,此圣人之心也。若武成、泰誓等书,孟子已不尽信,然则于汤誓亦当如此。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书曰:「于汤有光。」则二圣人同心,未可以书词而定汤、武之优劣也,书词多有伪者。苏氏曰:「武王非圣人也,以其伐纣也。」予尝曰:「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无我,做此事不得,必纯乎天理,内省不疚,乃能行之。故使文王之时伐纣,亦非文王,使武王之时而不伐纣,亦非武王。
问:「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乾谏而死,夫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之去是矣。箕子、比乾皆诸父也,微子询问之时,何独曰「比乾安于义之当死而无言」耶?朱子曰:「仁者至诚恻怛之谓。」若有至诚恻怛之心,而不真见夫当死当生之正,又安得以为仁乎?故曰:「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是其心真各有以自见夫当生、当死、当留之实,纯为乎天理之自然,而非规格形体之可拟议者也,故曰「自靖自献」。延平曰:「比乾杀身,盖非得已,箕子亦偶未见杀耳,非有意于为奴也。使其先有杀身、强谏之心,则亦不得为仁矣。」「王子不出,我乃颠隮。」纣之必亡,二子知之,谓非先有死之之心,何也?
三仁皆同道,皆欲存殷,若云执定死格子,各择一件去做,是皆出于有意之私,有所为而为矣,且又何补于殷之存亡?后儒只是看这天理不活了,延平之说为近之。盖三子皆纣之父兄贵戚,当时必皆谏诤。微子为兄,见谏而不听,则去位逃出,犹以去谏,冀纣悔悟,故箕子曰:「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分明欲其以去谏而救殷之危亡也。其谓抱祭器归周以存宗祀,即此去者,非也。此乃克商之后,面缚衔璧,武王释之之时耳。箕子见其如此,犹谏而不已,纣怒而囚之,是时纣怒犹未甚,故未至死,因狂徉为奴,以冀纣之悔悟而改,故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不忍居臣位而坐视其亡,而安于囚奴也。若以为不事二君之意,乃三子之优为,何必先言之?或以为道在箕子故不死,则是箕子自知有道,即非箕子矣。若比乾谏如初益切,故纣怒甚而杀之,比乾则安于死,亦以死谏,以冀纣之改而存宗社。事各有前后,所遭各有不同耳。死者非人臣之幸,若以为比乾安于义之当死而不言,则是有意于死而非天理之正,何得为自靖为仁乎?三仁同一存殷之心,无所为而为,天理之正者也,故三子易地则皆然。
问:吴氏曰:「汤、武皆以兵受命,然汤之辞裕,武之辞迫;汤之数桀也恭,武之数纣也傲。疑其书之晚出,非尽当时之本文也。」自今观纣,天命已绝、人心已去,即是独夫,不妨于迫。然要之恐是武王之学未至于至精至熟之处在,文王处此,当另有说矣。
街?此书多有伪作者,不可信也。?汤、武之心同一顺天应人而己不与焉,又同一非富天下之心。孟子:「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册而已。」如此方善读书。读书要识得圣人之心。孟子:「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流杵?」连此亦不信,如此何用数其罪以誓师?誓师不过临事而惧之意,必不数纣之罪,又何用交兵?观前徒倒戈攻其后以北可见,又何至悬纣之头于
问:「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此天命流行日用不息之处。厥居者,心之所止之本体也。「彝伦攸叙」,恐就修身尽伦而言,故曰:「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斁与叙,自鲧与禹身言之也,若以道之通塞治乱而言,似尚有未合者。
此篇不必如此执泥文义看。吾尝读此有疑,元来只可浅浅看,不可太深了,反见窒碍不通。武王设问:「上天默定下民,使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相合以居,中间相接,又有秉彝人伦,秩然有叙,不知何故?」箕子殷人,所继者夏,故以夏事答之,非谓前古唐、虞时事便无可言者也。只以九范言者,盖以彝伦之叙寓于九畴,九畴之锡,盖天以禹治水成功;地平天成,故以龟畴锡之,以明大道也。以鲧对言者,言鲧之无道,故前此亦尝治水,上天不以此龟锡之,而此道不明也。尧、舜在上,鲧非能便斁天下彝伦,禹亦非能便叙天下彝伦,此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鲧、禹安能使之斁叙?盖有此洪范九畴则此道明,无此洪范九畴则此道晦,所以见洪范九畴原于天,为天下后世发其重如此,将为陈洪范张本也。
问:「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而康而色曰:『予攸(予)[好]德』,汝则锡之福。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曰「康」、曰「攸好德」、曰「富」,本五福中事,故曰「寿」、曰「富」、曰「康宁」、曰「攸好德」、曰「考终命」。然注解「锡汝保极」曰:「民皆于君之极,与之保守,不敢失坠。」是犹君之有物,而民与之保之,非极与人同之意。于「而康而色」则曰:「见于外而有安和之色,发于中而有好德之言。」是又以言貌取人,而亦不见人君以德为锡福之[本]。「既富方谷」,则曰:「在官之人有禄可仰,然后可责其为善。」是以常人待之,而非正人为善之心也,且于锡字、而字、福字俱有未安。
「锡汝保极」者,共保人君所陈之极也。保者,自保也。己之极即天之所以与我,君之所以教我者也。「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言与貌皆由中出者也,故可以观人。「既富方谷」,亦圣人恕以待物,必养然后可教之之意。
问:偏陂好恶,己私之生于心;偏党反侧,己私之见于事;体来似或未然。「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是示之以作极之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是又因皇极之功而推其本体以示之也。故曰「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以博而归之约,以复其本体而已,其实一极也,归即所为会者也。未知然否?
此段看得是。前三句说功夫,后三句说道体,然此皆圣人之心学也。无偏陂好恶只是一心,义道路只是一理,后三句历赞其王之义道路之中正者皆是自然,分心与事说固不是,分会极与归极亦不是,自会而归,只是一熟耳。
问:「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董氏谓周公之诛管、蔡与伊尹之放太甲,皆圣人之变,惟二公至诚无愧、正大光明,故行之不疑,以辟为致辟之辟,与孔氏之说合。然以当时事理观之,似难如此处措。且谓周公东征,罪人既得之后,成王之疑未释,周公未敢遽归,故作鸱枭诸诗以贻之,其间举动轻危,似又有非圣人之所为者,仍以辟为避是也。朱子谓「周公处兄弟骨肉之间,岂应以片言半语,便遽然兴师以诛之」,是也。然周公有托孤之寄,摄政之权,夫既避居东都矣,当此之时,万一成王不悟,武庚速反,天下因而震动,周公将何以处之乎?或以为有二公存焉,夫金縢之启,乃二公慎重,因事悟主之微意,似无可疑,然当时若无风雷之变,不知二公又将何以处之乎?居东二年,罪人斯得,二公又不闻启王罪之,以明周公之心,何也?成王之资不甚庸下,管、蔡流言之时,成王未必遽信,不闻周公以一言语之即委之以去,何也?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叛。」蔡仲之命曰:「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云云,岂流言之时,武庚乘武王之丧,而叛形已见耶?
古人云:「读书难字过。」可见古人善读书处。又云:「以我观书,处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观流言公将不利于孺子,则避之以释人之疑,乃安社稷以安宗庙也。成王亦是中材之主,否则以周公大圣,诚意岂不能素孚,而使之逃避以自明?乃又因风雷之变启金縢乃悟乎?来问谓当时若无风雷之变,不知二公何以处之?但吾以为以周公之圣德,人不知而天必知之,感应之理,自有风雷之变也;又有二公之启发,是天人协应,志之动气,其机自不能已。若在他人,无周公之至德,二公之启发,虽偶有风雷之变,亦无补于事矣。故学者观于天人相与之际,慎所感而已矣。其它未足较也。
问:宋为王者之后,成汤之庙当用天子礼乐,虑有僣拟之失,故曰「谨其服命,率由典常。」今观「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又意似不如此,恐即康诰「明乃服命」之义,未知然否?
此盖后儒因鲁僣差之事而云耳。还与康诰「明乃服命」之义同。
问:康诰一篇,观朕弟、文考、寡兄之言,必非成王、周公之辞,然则「惟三月哉生魄」至「大诰治」当为脱误,而小序决非孔子之言乎!然或者又谓:「周公述武王原封康叔之诰以申之。」亦一说也。今观其大者曰「克明德慎罚」、曰「不敢」、曰「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德言」、曰「宅心知训」、曰「弘于天」、曰「恫瘝乃身」、曰「敬明乃罚」、曰「若有疾」、曰「若保赤子」、曰「未有逊事」、曰「惟文王之敬忌」、曰「我惟有及」、曰「蔽时忱,丕则敏德,用康乃心,顾乃德。」知行并进,博约兼尽,而中不外乎一敬,虽曰「我惟有及」,而汲汲不及之意可见。此圣贤明德、亲民,心学之要也。蔡氏曰「博学以聚之,集义以生之,真积力久,众理该通,此心之天理之所从出者,始恢廓而有余用」,与「明德谨罚,以德用罚,不用罚而用德」,诸处破碎分贴,恐有未合。
康诰决是武王作,篇首一简决是洛诰之文所脱简者,蔡氏已明言之,不必更疑周公述武王之诰告康叔也。吾契以为不外乎一敬,以为明德、亲民,心学之要,能于言外求得要约处。而蔡传三言,以德与罚对说,似是二事,便支离了。元来只是一本,别无二本、三本,更善体认涵养。
问:梓材「今王惟曰」以下,正义谓戒康叔已满三篇,其事将终,须有总结,因其政术言法于明王,上下相承,资以成治,故称今者王命告之,举庶邦丕享之事,欲康叔之法之也。蔡氏则以为上有脱误。未知是否?
此乃完全一篇,要人善看耳!篇中所谓「明德」,所谓「肆王惟德用」者,即康诰曰:「明德慎罚」、曰「若德裕乃身」、曰「朕心朕德」、曰「殷先哲王德」,及酒诰「德将无醉」、曰「天若元德」、曰「经德秉哲」、曰「作稽中德」之德同。正义三篇终总结之言近之。云「今王惟曰」者,史臣记武王命康叔之辞,篇终又称王,更端以起其听也。曰「先王」、曰「肆王」者,称前人以申戒之也。「已若兹监」者,犹言若此封于卫以为监守者,欲康叔万年为王之子孙永保民也。如此看,则为全篇而非断简矣!
问:「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正义以为诸侯享上之事亦多,郑氏以为享则朝觐会同之事,岂诸侯享上之事,于朝觐会同之间见之乎?御诸侯之道,于周官则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方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今独以仪物言之,岂非欲成王端好尚之本乎?盖人君利欲一生,好尚失正,则将以诚为慢,以伪为敬,以有功为迂,以浮名为效,而天下日趋于伪矣!故曰:「明王慎德,四夷咸宾。」又曰:「后式典集,庶邦丕享。」其功夫总只一事,更无大小,识享与识不享,非但知识之识,必敬则本原澄彻,而利欲虚伪,自不得以入之也。
云敬识者,上察识之也,此人君临御诸侯之道,于朝觐会同之时识之也。盖享礼以物,所以将诚敬也。若无诚敬,则徒物耳!然惟人主立诚敬于上,乃能识之,故曰敬识。若无诚敬以照之,以物之多为敬,则是教天下之诸侯以伪也。
问:「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与成汤坐以待旦,恐只是圣人乾乾不息之心,与天偕行之意,所谓「徽柔懿恭」者是也。若少有一毫欲速之心,则便是助,便不是无逸。无逸与「乃逸,知小人之依」原是一体。未知然否?
千古圣人只是终日乾乾,与法天行不息之心,不论有事无事时皆然。看书不可执泥文义,云文王不遑暇食,只甚言不以食息而间耳。若言文王连食亦不遑,则文王之心为有所累,非助则忘矣!「夫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者何谓乎?
问:君奭篇:「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旧说有以为殷礼能升配天,有以为殷之先王终以德配天云云。今只以配祭之礼言之,文意鹘突,恐只是言殷之先王得贤臣之辅,故其德上配于天而多历年所也。如此,则礼字当作德礼之礼,未知然否?大段蔡氏说书,亦或有欠直截处,如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释之曰:「汝当明勉辅孺子,如耕之有偶也。在于相信,如车之有驭也。」偶字、乘字虽见意义,然觉牵于对待,而本文生生之意反不了然。意者观书更当通篇诵读玩味,将当时君臣诚敬之心、忠爱之实,战兢惕励,天理常存,人心不死之处,体认而有之于身,则为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之功,如此庶为有益。且以周公之告君奭言之曰:「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曰:「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曰:「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曰:「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闵于天越民」等语,顾諟明命之心,宛然可见,今之学者事君、处友之间,果有此命脉否乎?
以礼字作德字,似觉牵强,德配天,与祭礼配天,皆同。盖有配天之德,乃可以享配天之礼祭也。如此看,则于礼字始有著落稳当也。偶字、乘字,所疑良是。又云「观书更当读诵」,至「庶有益」;又云:「顾諟明命之心,宛然可见,今之学者事君、处友之间,果有此命脉否乎?」数语皆亲切,命脉二字尤觉有味。「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者,言明勉以偶助王之治,在于相信君臣一心一德而已,如是始可以共载天命。乘者,载也。
问:蔡仲之命:「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惟忠惟孝,迈迹自身,恐即是敬哉中功夫。自身者,自求其在我者也。「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自中,吾所自有之中,乃本体也,正夫子所谓「不著纤毫人力」者。作聪明,则出于人力而非自中矣!不可以达天德,故曰:「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与精一之功,正为吻合,非知行合进不可。
谓忠孝迈迹即敬哉功夫则不可。忠孝克勤,迈迹垂宪,都从敬中出来。自身者,言忠孝克勤垂宪,其肇迹自我而始,以见前之不然也。自中者,天然自有之中,更不用丝毫人力,即是天理。所谓天之视听,天之聪明,与作聪明以侧言改度正相反,一以天,一以人,天人判矣。
问:天地一气而已,更无二命,多方「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乃屑播天命」、「我惟祗告尔命」,不知总只此命否?
天地虽是一气,其中自有万殊,所谓「理一而分殊」也。故命有在天,有在人,有在物,一人一物之命,亦谓之命,随在而观可也。
问: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立政一篇,虽不言修身之事,而修身之道实存乎其中,曰「知恤」、曰「克用三宅三俊」、曰「克知三有宅心」、曰「文王惟克厥宅心」,曰「我其克灼知厥若」、曰「则克宅之,克由绎之」、曰「其克诘尔戎兵」、曰「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曰「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曰「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曰「继自今后王立政,其勿以憸人」、曰「惟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曰克、曰罔、曰勿,必有所以克之、罔之、勿之者,非知人、知天而纯乎天理者,不能也。「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非纯乎天理而无一息之间者乎!「罔敢知于兹」,非真不敢有所知也,不敢以己意知之,是谓真知,是谓天理。吕氏曰:「不曰罔知,而言罔敢知,然后见文王敬畏思不出位之意。」深为得之。未知然否?
千古圣贤皆是同条共贯,体认得透,在己在人,色色皆是这个,吾契此说得之。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凡礼乐、刑政、民物之本于心而顺乎时者,皆阴阳也,皆化也,皆天地之变动者也。今曰「论道经邦,燮理阴阳」,曰「二公弘化,寅亮天地」,亦以
公孤之体言之耳!若以道为体,化为用,阴阳为气,天地为质,则所以论道与格君心者,将何事乎?公孤之职,盖互言之耳!云二公,则是同道孤。但二而助之,元非二事,岂谓公便只论道而不寅亮,孤便只寅亮而不论道乎?「论道」字与「寅」字是大头脑处,盖能论道能寅,则下以经邦弘化,上以燮理阴阳,[寅]亮天地,皆在此矣。格君之事,盛德大业,岂复舍此而外有求乎?
问:「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曰「志」、曰「勤」、曰「果断」、恐即是一时并进行功夫。上文学古入官而曰「蓄疑败谋,怠忽荒政」,皆志勤果断之不足也。若曰「虽有二者,当几而不能果断,则志与勤虚用,而终蹈后艰云云」,恐或未然。夫当几而后果断,则所以立志者为无本,动静始终,此心已有间隔之时矣!意者果断乃乾龙不息之体,所以立志而用勤者也。未知然否?
从古圣人之学只是一贯,一贯之言自夫子始发之耳!观尧、舜、禹之精一可见,何尝有二本、三本?吾契谓志勤果断是一时并进功夫,甚是。如知、仁、勇亦是如此看。若有其一而无其二,便是一偏之知、仁、勇矣!何足以入道!
问:「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葛氏以成王为失言,然以义言之,嘉谋嘉猷入告于后,出归于君,人臣之体亦当如是。成王之与君陈上下一体,举而教之,如父子师弟然,恐亦未为非也!
吾尝观此书,恐皆未然。盖欲君陈率群臣以入告谋猷也,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言谋猷乃君德之所系,故不可不入告也。故下文曰:「[人臣咸]若是,惟良显哉!」分明有欲相率入告之意,[成王急于]求言如此。此其德业为周之令主,而万[世人君所当]法也。
问:康王之诰:「群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王释冕,反丧服。」苏氏以为失礼矣。然当时礼制已备,君奭诸臣皆稽古元老,岂有以非礼而事其君者乎?使前无之,当以义起者也。何也?君天下者,以天下为公,有天之命,有祖之尊,受册者受之天[与祖也],为尊不可以卑服见也。朱子曰:「天子、诸侯之礼,与士庶人不同,如伊训『元祀十有二月朔』,亦是新丧,伊尹已奉嗣王祗见厥祖,固不可用凶服矣!汉、唐新主即位,皆行册礼,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命以告嗣王。韩文外集顺宗实录中有此事可考。盖易世传授,国之大事,当严礼,而王侯以国为家,虽先君之丧,犹以为己私服也。」垣以为此论得之。
古者行冠、昏、丧、祭大礼,皆在庙堂。薨于正寝为正终,于丧所即位,朝群臣毕事,群臣皆出,释冕反丧服,公私皆得,岂为失礼!余说皆是。
问: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先儒谓穆王巡游无度,财匮民劳,至其末年,无以为计,乃为此一切权宜之术以敛民财。夫子录之,盖以示戒云云。今观篇中曰「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曰「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曰「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曰「惟察惟法,其审克之」、曰「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曰「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曰「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告语谆切,似非知德者不能,岂穆王耄荒之时,壮心息而善念复萌乎?不然,夫子何有取也?五刑之赎,虽与舜典流宥五刑之意不同,然亦以其可疑者赎之耳。赎与流,当时或亦因人情而为之节文,并行不废,未可徒以为敛财之讦也。其曰「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曰「爰始淫为劓、刵、椓、黥」,岂当时肉刑已渐有不当于人情者?而况其可疑者耶?古注云:「度时世所宜,训作赎刑,以治天下四方之民。」恐为得之。
穆王且未论其知德与否,但其时去先王之道未远,故吕刑一篇始终以德为用刑之本,视后世法吏但以刑绳人而不知本者远矣!至于赎之一节,如钧金束矢之类,虽非古刑,亦因流宥推类至义之尽也。
问:朱子曰:「学者须是有业次,且如读尧、舜典,历象日月星辰、律度量衡、五乐五礼之类,禹贡[山川]、洪范九畴、须一一理会令透。今人只做得西汉[以下]功夫,无人就尧、舜三代原头处理会来。」垣意,尧、舜三代制度名物,恐只是天德充拓流行出来,至简至易,易知易从,无后世许多智术(□)[琐]碎处。今欲理会,亦只于本体广大精微处求之,当无不得。然古之物理,如璇玑玉衡、律吕之属,却亦有难理会者,岂吾人之本体功夫尚未至于净尽无瑕?抑亦古圣人之为另有简易之道,非如后人之所论也?
以历象日月星辰、律度量衡、五礼五乐、山川九畴上理会为业次,何等烦难!非易简之学。所以文公后来诗云:「伊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又云:「发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乃悟易简功夫也。若理会尧、舜三代原头处只是精一执中,建中建极,括了多少礼乐制度!且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据何者而理会之?到得致中和时,万务万化皆成。吾契所谓尧、舜三代制度名物,只是天德充拓流行出来,至简至易,易知易从者,为得之矣!见得此,须是一味体认天理,涵养本原,培灌根荄,自见花实。
问:朱子曰:「荆公不解洛诰,但云:『其间煞有不可强通处,今姑择其可晓者释之。』今人多说荆公穿凿,他却有此处,若后来人解书,则又却须要尽解云云。」尚书出于孔壁,又多伏生口授,中间安得全无差误?然为后儒解释成义,便觉容易,但于艰涩强解去处,恐终阙之为是。或者又曰:「伏氏书虽不尽通,辞义古奥,为上古之书无疑。梅赜所上二十五篇,体制如出一手,平缓卑弱,不类先汉文字,深为可疑。」然自今读之,梅赜所上二十五篇者,理意浑然,又非圣人不能作也。
吾但信其可信,疑其可疑,本体莫非自然,如镜不动而物自明自晦,何等洒落!荆公平生只是强,只是执拗,使事事皆如此说,则荆公何可当也?梅赜所上书,亦宜随所疑所信处读之,待镜子大明后,自当有见也。可惜荆公遇周元公有所感发,可信从而不信从也,岂非千古之遗憾欤!
问:郑、卫诸诗多淫奔之词,夫子曰:「郑声淫,佞人殆。」阳明先生因欲尽为删去,以为淫奔之录决非夫子之旧,诚为独见。然观丰四章曰:「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子思取其辞于中庸曰:「恶其文之著也。」将仲子篇曰:「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后世君子亦有取焉,以为畏心生而善念存矣!如此之类,俱于经典有关,谓非尽出夫子所定,恐亦不可。但桑中篇曰:「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褰裳篇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溱洧篇则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询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云云,则又实为淫奔之为者,不知何以言之?作诗者,岂或别有深意存耶?刘安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谓之不淫者,何也?
子思取丰「衣锦尚絅」,乃断章取义耳!丰四章悔其不偕行而归,其与桑中、褰裳、溱洧皆淫诗,但中间诗语称士、称女、称伯、称叔、称子,未必为本人作,或当时诗人作诗讥刺,形容其情状如此,以为戒耳!惟有将仲子,于我园墙且不许其踰,?桑檀树且不许其折,而畏父母诸兄及人之多言,可谓绝之至矣!是即大序「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是为教。盖诗人之词微婉,温柔敦厚,而其意极类如此。非若后人作诗,便直说到底也。余皆宜以意观之。嗟夫!学诗之难也。
问:垣昔侍坐,因诵诗论所疑,先生曰:「诗亦甚难看,比如『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舒而悦悦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厖也吠。』诸处亦便似不是贞女,不知何以又作如此解?」自今看来诚然。
今观此,亦犹前章之意,帨与犬且不使之动而吠,况可污乎?文公以为凛然不可犯之意自见,是矣。盖诗人之词微婉,言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如此。观首「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则此诗亦是诗人作,以状女之不可犯者如此,盖美之也。
吾近极欲无言,一切文字尽欲废之。念吾峻之之好学,强勉逐条具答。未知然否?戊戌二月十九日,甘泉翁水在锡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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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折衷
资政大夫南京吏部尚书前国子祭酒翰林侍读同修国史增城湛若水撰
或曰:「象山禅也,辞而摈之,宜也。」甘泉子曰:「象山非禅也,然而高矣。」西樵公曰:「如是!如是!」甘泉子曰:「象山非禅也,其流必至于禅矣。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非隘、不恭也,率其清和而流焉,则必至于隘、不恭矣,是故君子之学贵中正也。」或曰:「杨慈湖,象山弟子也,而高过于象山,于是众皆趍焉。」甘泉子曰:「象山高矣,然而未禅。今曰慈湖高过于象山,是何言欤?是何学欤?其得为中正欤?其得不为禅欤?」昔者箬溪顾子自江右寓新刻于南都焉,曰:「此象山入室弟子也。」甘泉子开卷阅之,则复之曰:「信斯言也,是累象山者也。然而吾得其肯綮矣!吾得其肯綮矣!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以为孔子之言也,一编之宗指不外是焉,然而非孔子之言也,外家者之流也。夫心之精神,人皆有之,然必得其精神之中正,乃可以语道,而遽以精神为圣,则牛马之奔奔、昆虫之欣欣,凡知觉运动者皆可谓曰圣矣,如蠢动含灵,皆可谓曰佛性矣,而可乎?故知非孔子之言也。」箬溪子报书曰:「子之言是矣。」又曰:「慈湖于圣,则用其言而不用其意,于禅则用其意不用其言,此何心也?曰:子之言是矣。」数年之间,其说盛行如炽,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不得已而为之辩也。吾惧此说行而天下皆以气为性也,吾惧此说行而天皆不知道也,皆不知学也,皆援古先圣王之指以入于夷狄也,为作︿杨子折衷﹀。或谓:「孔子予欲无言,子何言焉?」则应之者曰:「孟子之学先知言,故曰『诐淫邪遁之辞』,恐其蔽陷离穷乎我心也。又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讵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何言焉!是故学者能知不好辩之心、不得已之心与欲无言之心,则于道心其几矣!于圣学其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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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甘泉先生之宰南都也,每退食必燕坐时亭,坐次有慈湖杨子遗书,观焉,然惧其过于高而疾于正也,因折之以归于中,每卷终,辄出以示。誉奉而读之,亦每抚卷而窃叹曰:大哉圣人之道乎!不堕空寂,不落方体,是可以观中正之准矣。确哉先生之辨乎!析于毫厘,凛于鈇钺,是可以观取舍之极矣。至哉先生之心乎!忧生人则忧,忧来学则忧,是可以观救世之志矣。夫准立则道不忒,极立则学不谬。道不忒者,道原于天,合自然之准,非先生为之也,先生无与也。学不谬者,学以希天,入自然之门,非先生为之也,先生无与也。忧生人、来学者之好径欲速,反以自蹙以害先圣之教,非先生为之也,先生无与也。是可以观先生之有忧,忧人之忧矣,是可以观先生之忧非得已矣。因条节而谨录之,厘为六卷,将广其传以救世焉。先生折衷甫毕而是录亦完,然誉犹不能无惧焉,惧夫天下之观是录者,或不亮先生以天下之公心辨天下之公理,而以公诸天下之同是心者,而非以为厉也,以为厉也则戚矣。谨僣书于简端。嘉靖己亥孟秋朔日,门人永丰刘誉顿谨书。
泉翁大全杨子折衷序
子曰:「道之不行也,知者过之;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也。」知言其索隐,究理之不可知也;贤言其苦节,行人之所难能也。务其所不可知则妄诞售,倡其所难能则诡异兴,视近必疏,履常反略,非达之斯民者也。圣人忧之,而因彝以训中。若夫揉紫乱朱、鼓伪丧真,此不待教而放之矣。昔魏尚浮华,晋宗清谈,中华失道而夷据之。姚兴佞其胡神,译其文,梁衍惑于因果,习其法。达磨、曹溪论转切径,宋大慧授之张子韶,其徒得光,又授之陆子静。杨简者,子静之徒也,衍说诩章,益无忌惮,苟不当意,虽圣亦斥,未久皆绝不传。近年忽梓其书,崇尚之者,乃陋程朱已朽之物,重为道蠹,彼何人哉?整庵公辟陆、杨之谬,渭?之于陆,甘泉之于杨,则篇摘而缕数之,不赖三公,中华又其夷乎!铣尝观杨氏之书,其旨二,曰「心即道」,曰「灭意」;其援儒一,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抉三者之非,而其书不足辩也。惟天为虚,有形皆实,虚之所包无尽、形之所纳有限,是故圜中窍外,其方盈寸,心之舍也。神明居之,圆彻灵觉,斯之谓心,以涵一理而应万事,此无形上与(大)[太]虚,其窍流通而无间,浑为一体。理即性也,喜怒哀乐其实也,仁义其德也,性发为道,民共由之,谓心即道可乎?人之闲居不善,心之染也;见君子而著其善,性不泯也;珠溷污浊,其光自耀。夫心注拟曰志,其营谋曰意,志直而意岐,皆心也,无志曷为?志以道宁,意以道正,心而无意,其将为槁木乎?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此天之与我者也。」子思问于孔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疑。」盖言心之妙用无不通也,故无不推也,能通者神,所通者理,岂如杨氏之言哉?杨子之父曰承奉者,遇事不乱,闻盗不惧,盖习于禅定者,一家之学思以易天下,而服儒衣、称儒名,乃借圣言之似者文之。单词片句,不审通指,改头换面,说向儒家,大慧之教然也。湛子之辩曰:「何思何虑在乎致一,不识不知在乎顺则,无声无臭言乎天载。」斯言也,学有的、进有地、终有止。夫纵意者众人也,诚意者君子也,无意者圣人也,无之云者不以我也,一也、则也、天之载也。舜之作歌,康哉豫矣,钦哉之衷自如;文王伐密,赫赫怒矣,穆穆之容固笃。学者拾级升阶,积步入室,水到渠成,匪聚行潦。乃其凌高猎远,暗亿袭取,顾在陷右,等非实地,譬之即空而见花,不食而觉饱,是病也。彼杨子者,攻课试以取官,穷籍典以博识,白功相之冤、争儒臣之贬,周迎使之仪,画宜民之政,发[虑]构规,非意孰尸之?轻诋古贤,过予所好,任同异为取舍,逐取舍为喜怒,斯其即心是道者邪?充其类,则夫子所谓一言丧邦;师心自作,近于起灭天地。然则杨子之无意,其诸自道乎?盖无诚意也。
嘉靖己亥冬十二月丙寅,相台崔铣仲凫甫书于金陵官舍。
读崔公后渠叙杨子折衷
或曰:以心之精神是谓圣,此杨子立命处也,以非圣之言而误后学者也。后渠公之叙,美矣高矣,而不辨其非,则如攻贼者不破甚巢穴也。何居?曰:崔公急于辨其有知无行,尚明而遗推究也,故不暇他辨为也,犹孟子急于辨舜忧喜之真伪,而不暇乎谟盖入宫之辨之非实心。于文盖亦有之矣,然则何以知非孔子之言?曰:「以精神而不以中正,则予既理辨之详矣。」请益焉,曰:「孔子之训见于论语二十篇者,未尝有此义也。鲤之死也早,伋及于夫子之在也云。六岁后从学于曾子,曾子之父晢及孔门,参则后进,伋又后参,传言子思之作中庸也甚少,必在祖殁之后乎?祖孙未有同时作述者,焉知子思之幼能此问乎?夫子必骤语此乎?今观中庸无此语之义之类也,又可以知孔丛子载夫子语子思之伪也,况又考其时而知也。」
嘉靖庚子正月廿二日,甘泉若水书
湛子知言下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九下
杨子折衷□其非圣经诚意□丛子心之精神谓圣
门人蕲水程辙校正
至道在心,奚必远求?人心自善、自正、自无邪、自广大、自神明、自无所不通。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曰:「仁,人心也。」变化云为,兴观群怨,孰非是心?孰非是正?人心本正,起而为意而后昏。
慈湖立命,全在「心之精神」一句,元非孔子之言,乃异教宗指也。不起而为意,便是寂灭。
温州杨某深信人性皆善,皆可以为尧、舜,特动乎意则昏,日用平常实直之心无非大道。
慈湖既以为人性皆善,人皆可以为尧、舜,是矣。却又以为特动乎意则昏,何耶?天道常运,人心常生,盖性者心之生理也,生理故活泼泼地,何尝不动?动则为意,但一寂一感,莫非实理,故性不分动静,理无动静故也。今以动意即非,是认尧、舜人性是死硬的物矣。可谓知道、知性乎?
孔子曰:「人者天地之心。」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亦每道性善,又曰:「仁,人心也。」大哉斯言,启万世人心所自有之灵。人孰不爱敬其亲?有不爱敬其亲者非人也;人孰不知徐行后长者?不后长者非人也。此心人所自有也,不学而能也,不虑而知也。心之精神是谓圣,果如吾圣人之言也,其有不然者,非其心之罪也,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感于物而昏也。心之精神,无方、无体,至静而虚明,有变化而无营为,禹曰:「安女止」,明其本静止也,舜曰:「道心」,明此心即道也。
此数语如鱼目之混明珠,有真有伪,有正有邪,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非知言之学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舜曰「道心」,明心即道也;则舜曰「人心」,而谓此心即人可乎?
孔子曰:「吾未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今见其人矣,先公有焉,仲兄有焉。某亲见先公自悔自怨,至于泣下,至于自拳,如是者数数。仲兄亦深入其趣,尝告某曰:「吾今而后,知古训所谓内自讼者。予有过,实自讼,是以内讼名斋,亦如今之国学有斋曰自讼,有大过则居焉。」士耻之而仲兄乐之者,深入其趣也。大哉改过之道乎!有过则惮改者,不能自讼也,惟贤者为能自讼,惟贤者为能改过。
既以自讼为是,而又以动意为非,自讼非动意乎?人心活的,自做槁木死灰不得也。故佛者欲静不得,终日强制,终日动意,故名心猿意马。若勿忘勿助、时静时动,莫非自然,何等洒落!
四明杨某为浙西抚属,淳熙十一年八月朔既领事,而僦宅隘陋,外高中卑,无宴息之所,客至不可留,不可以奉亲。偶得在官僧屋于宝莲山之巅,帅君雅礼士为更其居,又便某惟意规摹之。乃创书室于高爽之地,东江、西湖,云山千里,幽人骚士来其上,无不曰奇、曰壮、曰快哉。
其曰惟意规摹之,又知于高爽之地,又称曰奇、曰壮、曰快,非动意乎?是知天地未尝一时而不运行,人心未尝一息而不生生感应也,安得不动?虽慈湖说不动,亦即动心也,除死乃不动耳,故佛者终日学死。
昔曾皙暮春沂水之咏,学者熟视不见泰山之形。恪也请书「咏春」以铭堂,又请?明其旨。予曰:「入而事亲,其旨也;出而事君,其旨也;兄而友、弟而恭,其旨也;夫妇之别,其旨也;朋友之信,其旨也;其视听,其旨也;其言其动,其旨也;儆戒兢业,其旨也;喜怒哀乐,其旨也;思虑详曲切至,其旨也;春秋冬夏、风雨霜露,其旨也;风霆流形、庶物露生,其旨也。」如是?明,可谓至明白、至详尽。或者犹疑焉,予又曰:「其疑者亦是旨也。乐哉!是宜曾皙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也。』」他日恪又请铭其堂之东房曰「时斋」。唐、虞而上,道之名未著,惟曰「时」,尧曰「畴咨若时」,时,是也,以不可得而名,姑曰「如是」。又咏春之旨也。请铭其西房曰「勿斋」,凡动乎意皆害道,凡意皆(易)[勿]大概无踰斯四者,入斯室者,能寂然不动如天地乎?则无庸服是药矣。又请铭其东院曰「熙光」,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万物毕照,易曰:「知光大也。」又曰:「笃实辉光。」又曰:「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又曰:「君子之光,缉熙斯道,不动乎意,熙和而理。」亦咏春之旨也。其左曰「昭融」,昭明融一,即熙光。其右曰「修永」,修其永永而无息者,即熙光、即昭融、即咏春之旨。又其别室曰「喜哉」舜作歌曰:「股肱喜哉,斯喜不可思也。」曰「止所」,易曰:「止其所也。」斯止非止,斯所无所,是谓止得其所,皆咏春之旨也。斯止非难,无劳兴意;斯止非远,无劳索至,斯止在笔端,光照天地。[据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慈湖遗书改字]
一篇皆禅之宗指,而一一文之以圣人之言,人徒见其与圣人之言同,而不知其实与圣人之言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佛者每援毋意、必、固、我之说以自附,殊不知意、必、固、我皆人欲之私,是可无也,彼乃以一切意诚、心正皆宜无之,非诬圣人之言乎?胡康侯谓五峰曰:「佛者与圣人句句合、字字是,然而不同。」五峰问:「既曰合、曰是,如何又说不同?」康侯曰:「于此看得破,许你具一只眼。」康侯何谓卓有所见矣。
人皆有此昭融之光而不自知,今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口言、心思,自备五常,君亲忠孝、兄弟弟良、夫妇倡从、宾主迎将、应酬交错,不可胜穷,而其实澄然寂然,变化孔彰。斯妙也,自古谓之心,又谓之神,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此心无体,虚明洞照如鉴,万象毕见其中而无所藏。惟动乎意则始昏,作好作恶,物我樊墙、是非短长,或探索幽遐、究源委、彻渊底,愈乖张,故孔子谆谆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以箴学者之膏肓,敛其雾露,出其昭明融一之光。
此议已见前章,惟曰「此心无体」,即不识心,既曰「无体」,又焉有用?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者何物乎?
从游三千,独曰颜子好学,日至月至者不与。何谓至?至,止也,书曰:「安汝止。」良性寂然清明而不动,自知、自信、自清、自明、自寂、自止,虽万变万化交扰参错,而实无所动,故曰至、又曰止。至矣、止矣,何以学为?吁!本心虽明,故习尚熟,微蔽尚有,意虑萌蘗,即与道违。道不我违,我自违道,有我有违,无我无违,有我斯动,无我则无动,我本无我,意立而成我。日至之外犹有违,亦意起而动故也。月至则益熟矣,月至之外犹有违,亦意起而动故也。至于颜子三月不违,益精益一、三月而往,犹微有违,不远而复,纯一如故,不动如故,变化云为,皜皜精白。是谓时习而悦之学,是谓文王之德之纯,是谓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谓吾道一以贯之,是谓天下万世生民自有之性。
此皆以圣贤之格言文自己之邪说,所谓「句句合、字字是,然而不同,若看得破,许你具一只眼」者,此类也。且其言止不言动,言寂不言感,言清明而不言清明之体,大道之实,无间于清浊,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应,不知何故,岂得为知道乎?且谓所学者何事?所习者何事?为何而能悦?其文自有先后,而乃合学而时习悦而言之,亦异于圣人之言矣。独日至、月至,先得我心之同然,又不知所至者何事、何物?又以至为止也,亦引入彼之说也,不亦异乎!今学者见慈湖说皜皜,亦只说皜皜,而不理会「江汉以濯,秋阳以暴」功夫,彼说皜皜,如佛者说白牛露迥迥地。
某行年七有八,日夜兢兢,一无所知,曷以称塞钦?惟舜曰「道心」,非心外复有道,道特无所不通之称。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之谓圣。」圣亦无所不通之名。
人皆有此心,此心未尝不圣,精神无体质、无际畔、无所不在、无所不通。易曰「范围天地」,果足以范围之也。中庸曰「发育万物」,果皆心之所发育也。百姓日用此心之妙而不自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长,无不知敬其兄,爱亲曰孝,敬兄曰弟,以此心事君曰忠,以此心事长曰顺,以此心与朋友交曰信,其敬曰礼,其和曰乐,其觉曰知及之,所觉至于纯明曰仁,言此心直而不支离曰德,其有义所当行不可移夺曰义。名谓纷纷,如耳目口鼻手足之不同而一人也,如根乾枝叶华实之不同而一木也。此心之虚明广大,无所不通如此,而孔子曰:「学而时习之。」谓其时时而习。又曰:「思而不学则殆。」何也?此心本无过,动于意斯有过,意动于声色故有过,意动于货利故有过,意动于物我故有过,千失万过皆由意动而生,故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态无越斯四者,故每每止绝学者。
此段亦犹前说,而又谓精神无体是圣道,无体也何以有作用?
道心大同,人自区别。人心自善,人心自灵,人心自明,人心即神,人心即道,安睹乖殊?圣贤非有余,愚鄙非不足,何以证其然?人皆有恻隐之心,皆有羞恶之心,皆有恭敬之心,皆有是非之心,恻隐仁,羞恶义,恭敬礼,是非知,仁义礼知愚夫愚妇咸有之,奚独圣人有之?人人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人人与天地同,又何以证其然?人心非气血、非形体,广大无际,变化无方,倏焉而视,又倏焉而听,倏焉而言,又倏焉而动,倏焉而至千里之外,又倏焉而穷九霄之上,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非神乎?不与天地同乎?
首数句词气,正与檀经「何其自性」数言相类,其引「人皆有恻隐之心」等语,乃援儒入释者也。其「倏焉而视」数语,乃以知觉运动为性、为道也,岂不谬哉?
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击磬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击磬也。君尊臣卑,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妇别,长幼顺,朋友信,无非击磬也。目之视,耳之听,心之思虑,口之言,四体之运动,无非击磬也。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皆击磬之旨也。
此是佛家击磬以警动人心宗指,何足以知以圣人之心?使慈湖在当时闻之,则止于警动其心而已,又岂如荷篑者于击磬中知孔子不忘天下之心乎?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既圣矣,何俟乎复清之?孟子曰:「勿正心」,谓夫人心未始不正,无俟乎复正之。此心虚明无体,精神四达,至灵至明,是是非非,云为变化?能事亲、能事君上,能从兄,能友弟,能与朋友交,能泛应而曲当,不学而能,不虑而知,未尝不清明,何俟乎复清之清心?清心即正心,正心孟子之所戒也,而后人复违其教,何也?易上系曰:「圣人洗心。」大学曰:「先正其心。」故后学因之不察,夫上系之洗心,大学之正心,皆非孔子之言也。(下)[不][据慈湖遗书改字]系子曰之下,某二十有八而觉,三十有一而又觉,觉此心清明虚朗,断断乎无过失,过失皆起乎意,不动乎意,澄然虚明,过失何从而有?某深信此心之自清明,自无所不通,断断乎无俟乎复清之,于本虚本明无所不通之中而起清之之意,千失万过朋然而至,甚可畏也。
若如此说不俟清之、正之,然则易、大学谓之洗、谓之正皆非矣,教与学皆可无矣,敢于非古圣人之言,得罪名教大矣。夫不欲动意,故不信诚意之说、正心之说,尚未晓程明道谓韩持国曰:「道不在克,却不是持国事。」持国佛者也,故其道何用克之说与慈湖同。
思如此,不思则不如此,非永也,永非思之所可及也。
而必曰思者,思夫不可得而思也者,斯永也。永非思之所可及也,思而忽觉,觉非思也,斯永也。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谓此也;曰「毋意」,谓此也;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谓此也。
谓「思夫不可得而思也者,斯永也」,非动意乎?是索隐也。又谓「圣人无知」,便是死灰了,且其言自相矛盾矣。
人有圣贤之异,道无圣贤之异。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此心初无圣贤、庸愚之间,百姓日用此心之妙而不自知。禹曰「安女止」,本之不动,文王「缉熙敬止」即不动,孔子「为之不厌」,岂未觉而为哉?亦缉熙敬止,知及之后,观过精微,用力于仁守也。如鉴中象,交错纷然,而虚明未尝有动也。
此犹前之说,慈湖意只以不动为体、为止,而不知循其本体之自然流行,各止其所者之为不动也。又以孔子为之不厌为已觉而为,他何惑于老、佛无为之说,而不知圣人之为,无所造作,非无为也,异乎佛、老之无为也。可类悟其非矣。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又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知之偏,日用之不察,皆以为道。何谓精?何谓一?
孔子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某不胜起敬而赞之曰:「大哉圣言!」著庭以属辞比事为职,辞不胜其繁,事不胜其伙,何以不乱?乱生于意,意生纷然,意如云气,能障太虚之清明,能蔽日月之光明。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动乎意则为人心。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而每戒学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态万殊,而大概无踰斯四者,圣人深知意之害道也甚,故谆谆止绝学者。
属辞比事及天有四时等语,皆非孔子之言。又以意譬云,以心譬太虚、日月,则心与意二物、三物矣,不知心与意即一物也。本体为心,动念为意,一感一应,其能寂灭乎?明心即道,辩见前,千言万语,只是意铸千万错。
时者道之异名,尧典曰:「畴咨若时。」时是,音之讹也,是即此也,古未有道之名,惟曰「是」,舜命禹始曰「道心」,明此无所不通之心。后世去古(寝)[寖][据慈湖遗书改字]远,不曰时而曰道,此道所以不明于天下也。道不可思、不可名,舜曰「若不在时」,此时即后世所谓道,而不曰道。后世于心之外复求道,不知此心虚明广大无际畔,范围天地,发育万物即道也。孔子生于衰世,不得不随世而言,而曰「改而止」,谓改过即无容他求。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学者起意他求,则戒之曰「毋意」,又曰「哀乐相生」。不可见、不可闻,而可意、可求乎?
「时者道之别名」一句近之,但又以时为此、为是,而混同于「若不在时」之时。又云「过改即止」,而卒归于无起意,而不知圣人之戒毋意,谓妄意也;诚意之意,谓本意也。慈湖于名义看皆不精,品题皆未当,而妄以己意改圣人之名理。又谓上古言时不言道,二典、三谟之前无书可考,何以见其不言道,言道后世所以不明者?即舜言「道心」,所以明道,未见其为不明。大抵慈湖只主张指心为道,而不知天命之谓性,性者在心;率性之谓道,道者路之名,发于事为道,岂可混也?大抵是禅之宗指,陷溺学者,岂不可惜!
禹告舜曰:「安女止。」女谓舜也,言舜心本静止,惟安焉而已。奚独舜心,太甲本心亦静止,故伊尹告以「钦厥止」,厥犹女也。奚独太甲,举天下古今人心皆然,故孔子曰:「于止,知其所止。」于止,本止也。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此非圣人之言也,此以意为之,故有四者之序,不起乎意融明(浊)[澄][据慈湖遗书改字],恶睹四者?夫人皆有此止而不自知也。
此未知止之理,即至善言之,亦禅宗戒定慧之定,乃虚定也、虚止也。知止最深,知止即得,有许多节次者,言其自然之势也。
伯正是心可以通天地、贯古今,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又曰:「夫孝,天之经、地之义。」孝友一也。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伯正皆有是心,是心皆具是圣。今伯正又能兢兢防谨于未然,某无能复措其辞,即兢兢无怠无荒,而伯仲日用皆中庸之妙矣。
千言万语,只是被「心之精神」一句误了。
先圣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者觉之始,仁者之纯,不觉不足以言知,觉虽非思之所及,而犹未精一,精一而后可以言仁,孔门觉者无几。
此近径速之说,未能精,焉能知一?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吾心所自有。于父母自然孝,于兄弟自然友恭,于夫妇自然亲敬,于朋友自然信,出而事君,自竭忠,与宾客交际自然敬,其在乡党自谦恭,其在宗庙朝廷自敬。复者,复吾所自有之礼,非外取也。礼废乐坏,逾二千载,学者率求礼于外,先圣特曰「复」,所以针二千载之膏肓,发人心之所自有。周公谓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记亦曰:「著诚去伪」,深戒夫人徒徇其文为而不由中也。
此段何等说得粗!理虽人人自有,然私欲蔽之,非学无以复其本体。若如此说,则人人便是圣人,又何须学?连杨子亦不须讲学矣。礼者理也,理无内外。
禹告舜曰「安女止」,谓舜本静止不动,安之无动乎意。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皆有是心,心未尝不圣,虚明无所不照,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万物毕照,视听言动皆变化而未尝动乎意,其有不安焉者,动乎意也。舜圣人,而禹犹致戒,而况于后世学者乎!安非意也,不动之谓安。孔子曰:「时习」者,安也,曰「用力于仁」者安也,安(曰)[据慈湖遗书改字]非思非为,是谓真为。舜曰「惟精惟一」者,常精明不昏,纯一而无间,即安也。尧安安,文王之德之纯一也。
如此云者,必若槁木死灰而后可充其说也。然则大学之诚意皆非欤?盖止非静止之止,乃至善之极,所谓天理也。慈湖元不识天理,徒纷纷主其僻见之说以诬圣经。
孔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又曰:「予欲无言。」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圣语昭然,而学者领圣人之旨者,在孔已甚无几,而况于后学乎!比来觉者何其多也?觉非言语心思所及。季思已觉矣,汨于事而昏。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谓季思之心已圣,何不信圣训而复疑,皆不复致问?季思以默识矣,季思平平守此默默,即不厌之学,即喜怒哀乐之妙,即天地四时变化之妙,即先圣默识之妙。
「比来觉者之多」,多于孔门,岂有此理?乃一时几尽于禅矣。又云「平平守默默,即圣,即不厌之学云云」,岂援圣学功夫入于禅乎?
子思曰:「天地之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孔子曰:「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又曰:「吾道一以贯之。」皆所以明著至神之道,无不通贯也。
地载神气等语,决非孔子之言,乃不知道者妄言也。夫神气非有方所,包贯天地,何云地载?是天地之气二也。
皋陶曰:「慎厥身修,思永。」永,久也。古者未有道之名,尧曰:「畴咨若时登庸。」时,是也、此也;若,顺也;言乎能顺是者将登用之。舜亦曰:「惟时惟几。」惟此为几也。至舜授禹始曰「道心」,皋陶曰「永」,亦名夫永永悠久,即所谓时,而实无名。道若大路然,舜特谓夫无所不通之心。至于通乎意则倚矣!碍矣!窒矣!非通也,故曰人心。
皋陶全在慎字,既慎而永,永得其道。不能慎则猖狂自肆,虽长寂灭,亦非道矣!慎者无过不及。
人皆有是心,是心皆虚明无体,无体则无际畔,天地万物尽在吾虚明无体之中,变化万状,而吾虚明无体者常一也。百姓日用此虚明无体之妙而不自知也。
无体矣,安有用?是徒知见者之为体,而不知不见者之为体也。百姓日用不知,安睹本体?说得何等茅草。
某尝读大戴所记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某不胜喜乐!某不胜喜乐!乐其深切著明。某自总角,承先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惟有此道而已矣!穷高深究,年三十有一,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先生坐。问答之间,某忽觉某心清明澄然无畔,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神,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某知人人本心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人之言以证,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
「忠信为大道」一句便差了,下文以得之又得何物?「明心即道」一句又差了,上文「人心惟危」又指何心?「心之精神」一句已辩在前。
孔子曰:「主忠信。」谓忠信即主本。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其出也,亦忠信而已。」孔子使二、三子识之。乌乎!至哉!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矣!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于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其出也,如是而出。」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伪,谓之忠信。忠信措吾躯是波流之中,而不敢用其私焉,故能入又能出也。
认错主字。渡河丈人乃佛、老之言,安得滑稽如冯夷娶妇者,使慈湖出入河流,试看!
孔子曰:「主忠信。」诸儒未有知其旨者。盖意谓忠信浅者尔,非道。舍浅而求深,离近而求远,置忠信于道之外,不知道一而已矣!忠信即道,何浅何深?何近何远!又有学者[知忠信不可浅求,遂深求之,推广其意,高妙其说,谓忠信必不止于不妄语而已!吁!其谬哉!舍不妄语,何以为道?人心即道,故书曰「道心」。此心无体,清明无际,直心而发,为事亲,为从兄,为事长上,为夫妇,为朋友,仕则事君临民。
谓「人心即道」,何以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说?且心发于五伦,亦有中正、不中正,中正为道,不中正即非道,安可概谓之道?
人之心本自静止也。喜怒哀乐,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其事亲名曰孝,其从兄名曰弟,其恭敬曰礼,其羞恶曰义,其是是非非曰智,其虽千变化而常明曰仁,百姓日用而不知,不省庸常正平之心即道,离心求外,去道反远,殊可惜也。千尤万过皆生于离心而起意。谓之安女止,谓之忠信,谓之笃敬,谓之时习之学,谓之中庸,子思谓之至诚。夫忠信,即诚实而已矣!殆不必加「至」之一字,加「至」一字,则是平常诚实之外有又至焉者,无乃不可乎!是犹未信百姓日用之即道。
以静止说心,而不知心常动变,非识心者也。百姓日用即道,辩见前。
惟自信本心之虚明无限际。天者,吾之高明;地者,吾之博厚;日月四时,吾之变化;万物,吾之散殊。而后自信吾之事亲即天之经、地之义,吾之忠信即天下之大道,而非有未至焉者,而后信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而曾子谓之「忠恕」。忠即忠信,恕即恕物。先儒乃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是犹未信忠信宽恕之即道,未信忠信宽恕自广大通融,故为是譬喻推广之说。
此看得太潦草了。慈湖心极粗,性极轻率,故敢粗大以天地四时万物皆其所有,如佛山河大地之说,乾你何事?孝弟、忠信皆其自有,无有不至者,便敢于非古圣贤之言、之教,率天下之人废学而乱天下者,必自慈湖始矣!
忠信之心,无精粗、无本末、无内外、无所不通,但微起意即失之矣!
不起意即是禅寂也,即是死的忠信,而非活的忠信也。
人心自明,人心自灵,意起我立,必固碍塞,始丧其明,始失其灵。孔子与门弟从容问答,其谆谆告戒止绝学者之病,大略有四:曰意、曰必、曰固、曰我。门弟子有一于此,圣人必止绝之。毋者,止绝之辞。知夫人皆有至灵至明、广大圣智之性,不假外求,不由外得,自本自根,自神自明。微生意焉故蔽之,有必焉故蔽之,有固焉故蔽之,有我焉故蔽之,昏蔽之端尽由于此,故每每随其病之所形而止绝之,曰:「毋如此、毋如此。」圣人不能以道与人,能去人之蔽尔。
绝四之说先得我心之同然,然四者既绝,即廓然大公、天理流行矣,不知天理流行犹是寂灭?犹是死的四绝?
直翁见告以居处恭至难,且求其说。某曰:「直翁恭愿,其察之也久,岂直翁燕居亦不能申申夭夭邪?观圣言当通其道,恭言大概,至燕居申申夭夭,非不恭也,殆直翁求之过也。」
看申申夭夭太容易了,慈湖心何等率易也。
日本俊?律师言于宋朝著庭][据慈湖遗书补字]杨子,杨子举圣人之言而告之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此心虚明无体象,广大无际量,日用云为,虚灵变化,实不曾动、不曾静、不曾生、不曾死,而人谓之动、谓之静、谓之生、谓之死,昼夜常光明,起意则昏、则非。
既曰不曾动,又曰不曾静,既曰不曾生,又曰不曾死,是遁词也。
孔子又尝告子张以「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所见者何状耶?每每念曰:「此忠信笃敬。忠信之时,心无他意;笃敬之时,心亦无他意。所见非意象,昭明有融,荡荡平庸。学者往往率起意求说,不思圣人每每戒学者毋意。」
参前倚衡,不思何物,而曰「何状」,而求之昭明有融、荡荡平庸,终无实体。忠信笃敬,非意而何?是好的意也,非毋意之意也。
元度所自有,本自完成,何假更求?视听言动,不学而能,恻隐、羞耻、恭敬、是非,随感辄应,不待昭告。
视听言动不学而能一节便错,若如此说,是运水搬柴,无非佛性矣。
具位杨某敢释菜于至圣文宣王,某观戴德所记先圣谓忠信大道,某不胜其喜且慰。以某自幼而学,壮而始觉,觉此心澄然虚明无体,广大无际,日用云为无非变化,乃即日用平常实直之心即大道,而不敢轻以语人,惧其不孚且笑侮。及观戴德所记圣言以为证,曰:「乃今可以告学者矣。」学者因是多觉此先圣如天之大惠。布流四方,益传诸后。兹分牧东嘉,又将以告东嘉人士,当有觉者。觉者自觉,觉非外取,即日用平常实直之心,事亲自孝,事君自忠,于夫妇自别,于长幼自序,于朋友自信,日用万变无适而不上当天心,下合人心,此先圣如天之大惠,言之不可尽实,颂之不可尽者也。
既以忠信即大道,则下文所谓得之、失之者何物?几于侮圣人之言矣。且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心不中正即便不实,便皆以为道可乎?毫厘之差便为悖教,得罪圣人,可不谨乎?
祇惟梦奠两楹,垂光万世,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孰非先圣之教?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孰非先圣之教?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心之精神是谓圣,圣训昭明。某觉此,笃信此,兹分牧东嘉,将以此告东嘉人士,以平常日用即大道,惟毋动意立知,如兴云气,自翳其光明,当有觉者。某内外亲故,二十年来多觉者,亦盛矣,敢告。
以非圣之言告圣人,真诬圣人哉!坏人心术,反谓有觉。
某洪惟先圣之道,广大昭明,无所不包统,无所不贯通,在天为乾,在地为坤,在日月为明,在四时为变通,在万物为生,在某为心。心者,某之所自有而先圣之道在焉。实广、实大、实昭明、实无所不包贯,顺而达之,万善毕随,反而离之,百非斯集。某敢不敬养敬保,以敬事先圣。寡过诚难,况于某,又况于为(令)[今]之邑,必有谬差,祈神惠相之!
以己心便谓是天地、日月、四时、万物,亦恐欺也。惟有谬差,祈神惠相之,尚有此意念也。
某所以获执弟子之礼于先生门下,四方莫不闻矣。
某所以获执弟子之礼于先生门下,四方实未之知。岂惟四方之士未之知,虽前乎此千万世之已往,后乎此千万世之未来,盈天地两间,皆高识深(志)[智]之士,竭意悉虑,穷日夜之力,亦将莫知。又岂惟尽古今与后世高识深(志)[智][据慈湖遗书改]之士莫能知,虽某不能自知。壬辰之岁,富春之簿廨双明阁之下,某本心问,先生举凌晨之扇讼是非,乃有澄然之清,莹然之明,匪思匪为,某实有之。无今昔之间,无须臾之离,简易和平,变化云为,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莫知其乡,莫穷其涯。此岂惟某独有之?举天下之人皆有之,为恻隐,为羞恶,为恭敬,为是非,可以事亲,可以事君,可以事长,可以与朋友交,可以行于妻子,可以与上,可以临民。天以是覆而高,地以是厚而卑,日月以是昭临,四时以是通变,鬼神以是灵,万物以是生,是虽可言而不可议,可省而不可思。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顺帝之则,亦自不识不知,况于某乎!况于四方之士乎!故圣人遏绝学者之意,以有意则有知;遏绝学者之必,以有必则有知;遏绝学者之固,以有固则有知;遏绝学者之我,以有我则有知。愈知愈离,愈思愈远,道不远人,人之知道而远人,不可以知道,不知犹远,而况于知乎!故夫先生平日之论,非学者之所知,非某之所知。虽然,先生之道亦既昭昭矣,何俟乎知!仰观乎上,先生确然示人易矣;俯察乎下,先生隤然示人简矣;垂象著明者,先生之著明;寒暑变化者,先生之变化;书者,先生之政事;诗者,先生之咏歌;礼者,先生之节文;春秋者,先生之是非;易者,先生之变化。学者之所日诵,百姓之所日用,何俟乎复知?何俟乎复思?勿思、勿知,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今先生释然而化矣,又岂学者之所知?某闻先生之讣,恸哭既绝而复续,续而又绝,绝而又复续,不敢伤生,微声竟哭,亟欲奔赴,病质岌岌,度不可支,循循历事,荒政方殷。今也略定,气血微强,矧闻襄大事之有期,求檄以来,庸畅中肠之悲,一奠祖行,荐以辞。先生之道不可思,此哀亦不可思。
一篇虚夸之语,象山之心恐亦非安也。而云圣人之心无知,尤大害道。
先生之道至矣、大矣,某安得而知之?惟某主富阳簿时,摄事临安府中,始承教于先生。及返富阳,又获从容侍诲。偶一夕,某发本心之问,先生举足是日扇讼是非以答,某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某虽凡下,不足以识先生,而于是亦知先生之心非口说所能赞述,所略可得而言者。日月之明,先生之明也;四时之变化,先生之变化也;天地之广大,先生之广大也;鬼神之不可测,先生之不可测也。欲尽言之,虽穷万古,不可得而尽也。虽然,先生之心与万古之人心,一贯无二致,学者不可自弃。
此等语亦是虚夸,自非大人上圣安得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虽本体则然,然全体未复,安能及此?
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动乎意则为人心。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亦曰:「仁,人心也。」心可言而不可思,孔子知(闻)[门][据慈湖遗书改]弟子必多,以孔子为有知,明告之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知即思。又曰:「天下何思何虑。」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即思非思。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即惧非惧,即谋非谋。如鉴之照,大小美恶往来(差)[参][据慈湖遗书改]错,且有而实无。日月之光,万物毕照,入松穿竹,历历皎皎,而日月无思。
都是种种之说,已辩在前。慈湖主张不动意,不用思,及不惧,至于周公仰思,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说不去了,又云「即思非思,即惧非惧,即谋非谋」,是遁词也。惟有中思、出谋戒惧最的当。
人心自正,人心自善。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长无不知敬其兄,不学而能,不虑而知。人皆有恻隐之心,皆有羞恶之心,皆有恭敬之心,皆有是非之心。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人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人心非血气,非形体,精神广大无际畔,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何独圣人有之,人皆有之。时有古今,道无古今;形有古今,心无古今。百姓日用此心之妙而不自知,以其意动而有过,故不自知。孔子曰:「改而止。」谓学者改过即止,无起意,无适无莫,蒙以养之。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不识不知。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意态有四?必、固、我皆意也。如蒙如愚,以养其正,作圣之功。
辨已见前。「如蒙如愚,以养其正」,须知正者何物。中庸以聪明睿知达天德,若愚蒙的正是寂灭也,安达天德?
吾之日用何如哉?如东山之晓色,苍茫无际,不可揽取,其间云气隐见,阳辉粲发,霞舒金锦,愈变而愈奇,云拖王龙,出没夭矫于万峰君翠之间,可观可骇,而须臾忽化,千态万状,莫绘莫画。又如江上之秋光,清光爽明,若甚近也,而不可执,若远也而不可追而及,清露濡之,霜月炯之,而无所损,无所益。又如松间之溪声,泠泠其鸣,其音甚清,的然可以听而闻,而不得夫音之形。
此正是彷佛渺茫冥昧气象,皆是想象中来,乃幻心也,而以为得,不亦误乎!
此道元来即是心,人人拋却去求深,不知求却翻成外,若是吾心底用寻。
虽不用寻,亦自常放,此觅心了不得之说。
谁省吾心即是仁,荷(池)[他][据慈湖遗书改]先哲为人深,分明说了犹疑在,更问如何是本心?
岂以知觉运动之心即为仁乎?孟子「仁,人心也」,须善看。
若问如何是此心?能思能索又能寻。汝心底用他人说,只是寻常用底心。
寻常用的须分邪正。
此心用处没踪由,拟待思量是讨愁,但只事亲兼事长,只如此去莫回头。
事亲事长之心不得其中正即非道,思量讨愁,即五祖「纔商量著便不中用」。
可笑禅流错用心,或思或罢两追寻,穷年费校精神后,陷入泥涂转转深。
禅者正不用思量,正不费精神,慈湖恐是操戈入室。
心里虚明著太空,乾坤日月总包笼,从来个片闲田地,难定西南与北东。
虚明之中即有实理,何谓太空乎?
莫将爱敬复雕镌,一片真纯幸自全,待得将心去钩索,旋栽荆棘向芝田。
爱敬即是天理自然,何能雕镌?何假雕镌?
勿认胸中一团气,一团气里空无地,既空何地更何义,此无广狭无一二。
胸中本体何曾有气?有气非本体矣。
回心三月不违仁,已后元曾小失真,一片雪花轻著水,冥冥不复省漓醇。
颜子三月后只念头稍有不善,便觉便了无形,亦何谓小失?非如雪花著水,有形迹也。
有心切勿去钩玄,钩得玄来在外边,何似罢休依本分,孝慈忠信乃天然。此天然处不亦妙,费尽思量却不到,有时父召急趋前,不觉不知造渊奥。此时合勒承认状,从古痴顽何不晓。
父召急趋时,若心不存,不中不正,亦百姓日用不知,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何云便是道?且有时如此,未必人人时时如此,所以要学成之。
曩疑先圣啬于言,何不明明细细传?今醒从前都错认,更加详后即纷然。
恐有人更铸错也。
诗痴正自不烦功,只为英才辄堕中,今日已成风俗后,后生个个入樊笼。
吾所大忧者不在此耳。
慈溪慈湖孝名美,即天之经地之义,子思不知万物我发育,推与圣人自固蔽,己自固蔽祸犹小,固蔽后学祸甚大。孔子没近二千年,未有一人指其愆,汨汨昏昏到今日,所幸慈湖却不然,灼见子思、孟子病同源。
敢为异说乱教,祸后学乃自道也。
大哉孔圣之言,哀乐相生不可见,倾耳听之不可闻,不见乃真见,不闻乃真闻。子夏虽曰「敢不承」,实莫之承终于昏,误认有子为师道。曾子觉虽小,而悟孔圣之皜皜,濯之暴之觉之亏,即濯即无不知。子思、孟子亦近之,惜乎小觉而大非,其言多害道。二子名声满天下,指其非者何其少?滋惑后学何时了?安得朝家专主孔圣言,尽削异说明大道。比一二年觉者寖寖多,几二百人,其天乎!
不识子思、孟子,亦不识孔子矣。其言词气,狂妄自恣,所存可知。一、二十年所谓觉者,都被慈湖惑了。
[湛子知言]下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下
杨子折衷
门人蕲水程辙校正
易者,己也,非有他也。以易为书,不以易为己,不可也。以易为天地之变,不以易为己之变化,不可也。天地,我之天地,变化,我之变化,非他物也。私者裂之,私者自小也。包牺氏欲形容是己,不可得画而为一,于戏!是亦可以形容吾体之似矣!又谓是虽足以形容吾体,而吾体之中又有变化之殊焉,又无以形容之,画而为□。一者,吾之一也。□者,吾□也。可画而不可言也,可以默识而不可加知也。一者,吾之全也。 □者,吾之分也。全即分也,分即全也。
他人食饭,己得无饥乎?张皇!张皇!可默识即知也,知识岂有二?圣人作易,画出道体,使人体之,其在书、在天地一也。
形则有大小,道无大小,德则有优劣,道无优劣。
分德与道不同,便已不识道德。
既不曰义,又不曰用,止曰时而已矣!何以曰「大矣哉」?此正以明天地无一物一事一时之非易,学者溺于思虑,不求其义。圣人于颐、大过、解、革,尽捐义用正,言其时而叹之曰「大矣哉」,使学者无所求索,不容钩深,实时而悟大哉之妙,则事理一贯,精粗一体。孔子何思何虑?文王不识不知。信矣!
何思何虑,全在同归一致上。不识不知,全在顺帝之则上。帝之则实时即天理也。
汲古问:「易乾卦云:『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先儒谓学聚、问辨,进德也。宽居、仁行,修业也。此言如何?」先生曰:「学贵于博,不博则偏则孤。伯夷惟不博学,虽至于圣而偏于清;柳下惠惟不博学,虽至于圣而僻于和。学聚之,无所不学也。大畜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语曰:『君子博学于文。』学必有疑,疑必问,欲辨明其实也。辨而果得其实,则何患不宽?何患不仁?」
此段庶几近之,然既知学、问、思、辨、笃行,如何常说不可动意?常说无思?可以推此,曲畅旁通而悟其非矣!
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直心而往即易之道,意起则支而入于邪矣。直心而行,虽遇万变,未尝转易,是之谓方。凡物圆则转,方则不转,方者特明不转之义,非于直之外又有方也。夫道一而已矣,言之不同,初无二致。是道甚大,故曰「大」;是道非学习之所能,故曰「不习无不利」。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
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习者勉强,本有者奚俟乎习?此虽人道,即地之道,故曰「地道光也」,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无所不照,不光明者必入于意,必支而他,必不直方大,必昏必不利。
此是死的方,圣人之方活泼泼地,道本不待习学,而人不习学则不足以去私而全道,习学非意乎!中正之意不可无也。
汲古问:「《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何以谓之果?」先生曰:「果者,实之谓。德性人之所自有,不假于求,顺而行之,无有不善,有行实焉,行亏则德昏矣。德性无体,本无所动,本不磨灭,如珠混沙而失其明,如水不浊则性不失矣。顺本正之性而达之,是谓果行,所以育德。」
无体即无用也,谓德性无体,便不识德性,且珠水岂无体乎?
汲古问:「蒙何以养正?」先生曰:「蒙者,不识不知,以养正性。」
正性亦必须识得、知得,何云不识、不知?不识、不知云者,谓邪知、邪识也。
人所需待,多动乎意,非光也。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无所不照,此之谓道。如此则人咸信之,故曰孚。如此则得所需矣,亨矣。得所需亨通,或放逸失正,故又曰贞,乃吉。孚与光与正,本非三事,以三言发明道心。一动乎意,则不孚、不光、不正,谓之人心,故舜曰:「人心惟危。」
正意岂可无?大学诚意,何谓乎不动意?是死灰也。
阳穷上剥尽矣,而忽反下而复生,其来无阶,其本无根,然则天地之心岂不昭然可见乎?天地之心即道,即易之道,即人之心,即天地,即万物,即万事,即万理,言之不尽,究之莫穷。视听言动、仁义礼智、变化云为,何始何终!一思既往,再思复生,思自何而来?思归于何所?莫究其所,莫知其自,非天地之心乎!非道心乎!
以莫究、莫知、无阶、无根,为天地之心,即未知天地之心,未知天地之心,即未知仁,即未知道。
众人见天下无非异,圣人见天下无非同。天地之间,万物纷扰,万事杂并,实一物也;而人以为天也、地也、万物也,不可得而一也,不可得而一者睽也,睽,异也。故不可得而一者,众人之常情;而未始不一者,圣人之独见。非圣人独立此见也,天地万物之体自未始不一也。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惟人执其途而不知其归,溺其虑而不知其致,夫是以见其末而不见其本,转移于事物而不得其会通。圣人惧天下遂梏于此而不得返,故发其义于睽之彖。夫天穹然而上,地隤然而下,可谓甚相绝,圣人则曰「其事同也」。今改天地之事,阳阴施生,同于变化,同于造物,谓之同,犹无足甚疑。至于男女断然不可以为一人,圣人将以明未始不一之理,则亦有可指之机,曰「其志未始不通也。」夫以男女之不可以为一人,而今也其志则通,通则一,然则谓之一可也。又岂特男女之若可以说合者为然,举天下万物,如鸢之飞,至于戾天,鱼之跃乃不离于渊,孰知鸢之所以飞者即鱼之所以跃者也?林木之乔耸,砌草之纤短判然,则性之不同而体质之殊绝也,孰知乎木之所以为乔而耸者,即草之所以为纤而短者也?苟于此而犹有疑,则试原其始。木之未芽,草之未甲,木果有异于草,草果有异于木乎?天者吾之高明,地者吾之博厚,男者吾之乾,女者吾之坤,万物者吾之散殊,一物也。一物而数名,谓之心,亦谓之道,亦谓之易,圣人谆谆言之者,欲使纷纷者约而归乎此也。
饶他通篇说一了,终不及西铭理一而分殊也。盖知其浑然者,而不知其就中有粲然者也,毫厘之差也。
先生曰:「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当如风雷之疾,如此则获益也。人谁无好善改过之心?或有以为难而不能迁改者,患在于动意。」
动意亦惟动私意,故改过迁善为难;若夫能诚意,则意意念念皆天理,即至善也。何改过之难乎?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云云。」善止者行,善行者止。知止而不知行,实不知止;知行而不知止,实不知行。知行止之非二,而未能一一皆当其时,犹未为光明。人之精神尽在乎面,不在乎背;尽向乎前,不向乎后;凡此皆动乎意,逐乎物,失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情。故圣人教之曰「艮其背」,使其面之所向,耳目口鼻手足之所为,一如其背,则得其道矣。虽有应用交错,扰扰万绪,未始不寂然矣。视听言动,心思曲折,如天地之变化矣。惟此为艮,惟此为止其所。苟艮其面,虽止犹动,知其动而刚止之,终不止也。惟艮其面,虽止犹动,知其动而刚止之,终不止也。惟艮其背,则面如背,前如后,动如静,寂然无我。不获其身,虽行其庭,与人交际,实不见其人。盖吾本有寂然不动之性,自是无思无为,如水鉴,如日月光明四达,靡所不照。目虽视而不流于色,耳虽听而不留于声,照用如此,虽谓之不获其身,不见其人,可也。水鉴之中万象毕见而实无也,万变毕见而实虚也。止得其所者,言不失其本止也,非果有其所也。
此正邪说诬民也。何不于背后生耳目口鼻手足乎?掩塞其前之耳目口鼻手足,而能有知乎?形色天性,有物有则,圣人之大道也。其耳目口鼻手足之气,无尺寸之肤不相贯通,则无尺寸之肤刺之而即遍身皆痛也,何可无乎?易言背者,状所不见者心乎!耳听、目视、口食、鼻嗅、手持、足行,而不役心于视、食、嗅、持、行者,即止,即背也,乃是大手段也。大抵慈湖有见于禅之无为,而无见于圣学之为而未尝为,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者也。且人心是活物,如何与水鉴比?不动终是小伎俩,学者不可不知言。
圣人治天下,禁民为非而已,无他事也。礼乐、刑政一本诸此,自子思、孟子之言,其失实也犹多,而况于下焉者乎!
妄议大贤,未到他地位,安能识他!
少读易大传,深爱「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窃自念学道必造此妙。及他日读论语,孔子哭颜渊至于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则孔子自不知其为恸,殆非所谓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者,至于不自知,则又几于不清明。怀疑于中,往往一、二十年。及承教于象山陆先生,间举扇讼之是非,忽觉简心乃如此清明虚灵,妙用泛应,无不可者。及后居妣氏丧,哀恸切痛,不可云喻。既久,略省察曩正哀恸时,乃亦寂然不动,自然不自知,方悟孔子哭颜渊至于恸矣,而不自知,正合无思无为之妙,益信吾心有如此妙用,哀苦至于如此其极,乃其变化,故易大传又曰「变化云为」。不独简有此心,举天下万古之人皆有此心。
徒知援儒入墨,而不知将孔子说坏了。孔子岂过哀越礼而不自知者?盖以慈湖说圣人矣。盖圣人之哀颜子,乃性情之正、之常,门人不及者,视之以为恸耳,其实待诸子一般,岂有厚薄?观请车为椁一事可知。
汲古问:「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随寓而有,如何分上下?」先生曰:「此非孔子之言,盖道即器,若器非道则道有不通处。」
不知此,是未知「形色,天性也」,未知上下只是一个形,是未知道也。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至哉!圣言实语也。而自孔子以来至于今,知之者寡。同归殊涂,取喻尔,非实有归有涂也。极上下四方之间,古往今来,万物变化,有无彼此,皆一体也,如人有耳目口鼻手足之不同,而皆一人也。自清浊分,人指轻清而高者曰天,于是靡然随之曰天;指重浊而下者曰地,于是又靡然从之曰地;到于今莫之改,而实一物也。清阳、浊阴二气感化,而为日,为月,为风雨,为人物于是生,皆一也。曰彼、曰此、曰动、曰静、曰有、曰无、皆是物也。何以思为?何以虑为?一致尔,人自有百虑。故又申言曰:「天下何思何虑!」
知理一而未知分殊,连理一亦未识其所谓,一亦是死的一。
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益稷「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又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尚书率以时为是,盖古语也。尧典上无所承,忽曰:「谁乎?嗟哉!有谁(是顺)[顺是][据慈湖遗书改字]者乎?吾将登用之。」盖时即道也,舜之所以光天下者,此也。黎献之所以有功者,此也。丹朱反此也。禹荒度土功,用此也。皋陶祇叙此也。祖考以此而来格,群后以此而德让,凤凰因此而来,百兽以此而舞,庶尹由此而谐敕正天命,惟此而已。惟此为几,谓为庶政之几。盖天地间惟有此道而已,三才、万化、万物、万事、万理皆不出此道,得此道则吉、则治,失此则凶、则乱。唐、虞君臣朝夕之所谋谟经营,无出此道,是犹此也。故当时相与诏告惟曰时,犹曰此也。时即道之异名、此道非言意之所能名,后乃取道路无所不通,人所共由之义。初无形体之可执,至于曰时,则尤不滞于言意。妙哉!时之为言也,非大圣畴能为是言!易多曰「此」,此实时,漆雕开亦曰:「吾斯之未能信。」是也,是音之轻清者,谓道也。古罕言道,虞、夏之际始间言之,舜曰:「若不在时」,又曰「惟时惟几」,皆所以言道。道之为言,终不若时之为义,浑然不分事理。帝知若时者诚未易得,故问其次谁能顺予事者?采,事也。次问事,则知时道也。
慈湖极聪明,亦读书极多,但惜其先读他书有得这些意思,后将圣贤之言皆就己意上说了,且不知所谓时、所谓此者何物?慈湖之说,千篇一律,又好多言,谓之不动意,吾不信也。[据慈湖遗书改字]
舜曰:「咨!女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夫舜所以咨命四岳九官十二牧者,孰不曰皆人为之功,而舜谕之曰:「钦哉!惟时亮天功。」时,是也。亮,信也。是,天也,非一付之自然而不为也,尽钦竭力,惟无入于意,茍动于意,即私即偏,而非道心。礼乐刑政一入于人为,则违道、违天,即可致患。故书曰:「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天命有德,天讨有罪。」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王即天。又曰:「无偏无党,无反无侧。」箕子能辩之矣。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是谓帝则,是谓帝载,由乎此则能懋勉,则五品逊、五刑明,则直、则清。直而不温则失此,宽而不栗则失此,刚而虐则失此,简而傲则失此,谗说殄行此皆失此。谗说者,似是而非之说,以其入乎意也。殄行者,大过殄绝之行,以其入乎意也。
意得其中正者即不私,不偏,未闻一切意皆可无,无则(稿)[槁]木死灰矣。孔子所戒无意者,谓不好的私意耳。若好恶安可无得?惟作好作恶则私耳。孟子先知言,学者不可不知。
书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猗欤至哉!此尧、舜、禹、皋、益相与讲论之大旨,而后世君臣往往下视此等语,以为特言其浅者耳!特言其见为临政事者耳!必别有妙者,如「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方可为至论。吁!尧、舜、禹、皋、益有二心乎?临民出政时有一心,穷深极微时又一心乎?人有二心,且不能以为人,而可以为尧、舜、禹、皋、益乎?精一之论卒于钦敬,卒于敬修,谓钦敬敬修,又特言其浅者,则有浅、有深,谓之一可乎?益曰:「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佚,罔淫于乐。」又曰:「无怠无荒。」益岂侮其君,谓不足以语夫深者,而姑以其浅者告乎?皋陶[曰][据慈湖遗书补]:「谨厥身修。」又曰:「无教逸欲。」又曰:「兢兢业业。」又曰:「同寅协恭。」何数圣人者无他奇谋伟论,而谆谆惟以戒谨恐惧为首语也?于乎!尧之所以为尧,舜之所以为舜,禹之所以为禹,皋陶、益之所以为皋陶、益,岂非以此心而已乎?戒慎恐惧,此心存乎?放逸慢易,此心存乎?知放逸慢易心易失,则戒慎恐惧,此心之存可知矣。惟得此心者,方知此心之出入;惟识此心者,方知此心之存、不存。
理无浅深远近,固不必言。其敬谨、兢业、寅恭、戒谨、恐惧非意乎?此便是好的意,岂可谓一切不动意?动心忍性何谓乎?故天运行健而常动,人心活泼而常动,惟勿忘勿助之间,则动而不动,有诚意而无私意矣。慈湖知言不精,大抵类此。
士大夫学术如此,而遽议人主之难辅,未可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之难。人心自善,人心自明,人心自神,学士大夫既不自知己之心,故亦不知人主之心。舜、禹之心即是心已,是心四海之所同,万古之所同。克艰云者,不放逸之谓也,不放逸则不昏,不昏则本善、本明、本神之心无所不通,无所不治,无所不化,此道至易至简。
句句似是,殊未睹易简之体。
简自以为能稽众,舍己从人矣。每见他人多自用,简不敢自用,亦简自谓能舍己从人,意谓如此言亦可矣。一日,偶观大禹谟,知舜以克艰稽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尧能是,是谓己不能也。三复斯言,不胜叹息。舜心冲虚,不有己善,虽稽众舍己,亦自谓不能。呜呼!圣矣!舜岂不能稽众者,岂不能舍己从人?岂虐无告?岂废困穷?无告,常人之所不敢虐;困穷,常人之所不忍废;而今也圣人曰「己不能」。呜呼!圣矣!
圣贤之心愈进愈虚,故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虚也。禹闻善言则拜,大虚也。大舜善与人同,乐取于人以为善,又大虚也。圣人只是至虚,至虚乃至实也。慈湖多少病痛,便以为能如此,后觉其未然,犹复以圣、以天自居,何也?为其徒见空空地虚,而未察见道体之无穷也。见道体之无穷则自不能不虚。
懋哉者,是勉其无动乎意以行其私也。
侮圣言以附己私,见多类此。
汲古问:「舜欲观古人之象,命禹作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绘之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绣之于裳,是为十二章。至周则升三辰[于][据慈湖遗书补]旗,而衣五章、裳四章,是为九章。其取象增损不一,而论多不同,未明其义。」先生曰:「象服十二章,以舜之圣,犹未尽明,命禹明之。禹之所明又不传于后,后学可敢遽言?家语云:『心服衮职。』其义可明。人心即道,神明广大,无所不通,日月星辰皆光明,无思无为而无有不照,即此心之虚明光宅天下。山以象静止不动而发生庶物,龙以象变化不测而霈泽博施。由是心而发诸礼乐政事,焕乎其有文章,则华虫似矣。清明定澄,荡荡难名,即水之难于形容,姑绣以藻,则水可见矣。火之光照,象此心之照用。宗庙之彝尊,以其行道致孝。米以养人,而居心常患乎不博,粉而散之,则其(广惠)[惠广]及。黼为斧形,铁黑而刃白,如此心之刚断,柔而无刚亦足召乱。半白半黑者,即天时之秋冬,地之西北,二者之间乃乾之次,合于天道,非出于人为。(黼)[黻][据慈湖遗书补]形两已相背,其色半黑半青,北黑东青,东北艮位,万物之所成终成始,是为冬春之际,一岁之分,象此心之辩察,是是非非也。衮职如此,岂可不心服之?服事也,当从事乎斯道也。
正见舜不自用处,而云舜未尽明,陋哉!自「人心即道」以下,逢人说这一套话,可谓默识之学乎?大抵皆是附会臆说也,而自以为明于大舜矣,可乎?
舜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俟以明之,挞以记之。」此微觉治之太速,故禹有「俞哉」之言,后曰:「无若丹朱傲。」亦谓挞之遽,微有傲忽庶顽之意。意微起则浸而至于慢游,至于敖虐。其末流安知其不至于罔水行舟之类?甚言之,所谓惧舜。
如此等说,便以为舜之傲慢,微起意便至于罔水行舟之类。固哉!其为书也。
帝尧光宅天下之光,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而自足以默化天下之民,自足以默安天下之民。文王之不识不知,而德化自足以及广者,此光也。易言「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者」,此光也。谓之神者,言乎其不可以智,不可以力为也。然此非于聪明文思之外复有所谓光也。尧之聪明文思,非出于人为,非由于造作,耳不蔽于声而自聪,目不蔽于色而自明,聪自无所不闻,明自无所不见,使胸中微有意、有我,则外物必得以蔽之,惟其无意、无我,故虚故明,故不得而蔽,故无所不通。文者自此而发,有自然之文;思者以此而思,有自然之深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无思无为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深悟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则默悟乎此矣。
此说得尧是虚应的光,如佛说光耀耀地,而不知下文许多实处,如惇叙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及治历明时以下等事,皆实事也。虚实同体,既竭心思,继之以不忍人之政,有仁心、仁闻,必行先王之道。且以无知为圣人,正是禅宗。
箫韶九成何以能使凤凰来仪?击石拊石何为能使百兽率舞?庶尹允谐,帝舜于是乎作歌曰:「惟是为几。」几,微也,动之微也,是为感动之几,犹机焉其发甚微,其应甚远,其道心之微乎!其精一之神乎!是几也,可言而不可见,可以略言而不可详言,欲知此几,即元首之起哉是也,即股肱之喜哉是也,即百工之熙哉是也。是几也,为正、为中、为和、为乐、为治、为熙、为敬、为钦、为善、为一。皋陶所谓念哉者,此也。率作兴事,谨乃宪钦哉[者][据慈湖遗书补],此也。所谓屡省乃成者,此也。所谓明、所谓良、所谓康者,此也。所谓丛脞、所谓惰、所谓隳者非此也。
其以喜起熙为几,此即拈花竖拳之意。
箕子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曰:「仁,人心也。」后世学者率求道于心外,不悟吾心之即道也。故易大传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子思亦曰:「率性之谓道。」殆不必言率也,性即心,心即道,道即圣,圣即睿。言其本谓之性,言其精神思虑谓之心,言其天下莫不共由于是谓之道,皆是物也。孩提皆(是)[知][据慈湖遗书改]爱亲,及长皆知敬兄,不学而能,不虑而知,非圣乎!人惟不自知,故昏,故愚。孟子有存心养性之说,致学者多疑惑心与性之为二,此亦孟子之疵。
百姓日用不知,本谓行习而不著察者也,乃以不知为道,何也?在道即不须言率,在人则安得不率?性者心之生理,故性字从心、从生,谓性即心,心即道,道即圣,可谓混而无别。试看中庸首三言何如?是未知孔门之学者。
文王不大声以色,故曰「穆穆。」缉者,缉理于思为微细之间,熙有理顺之义,缉熙者,进退精微之谓。进德之实,非思也,非为也,惟可以言敬,敬非思为也;惟可以言止,止非思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而不属于思为,所谓不识不知者,此也。安女止者,此也。文王之所谓缉熙者,缉熙此也。惟不动乎意,不属乎思为,故缉熙。融释犹雪之融于水,犹云之散于大空,其缉熙于思为微细之间,融释于无思无为之妙如此,岂不是美而可叹服哉!故曰:「于惟其道,心不识不知。」故声音不大,形色亦不大,而见为穆穆也。
「思无邪」非思乎?「思曰睿」、「九思」非思乎?正思岂可无?惟邪思不可有耳。此即寂灭之指。
论春秋礼乐
王荆公敢废古经而自是,以乱天下,观慈湖以圣自处,敢于非古圣贤之经训,若得荆公之权,乱岂减荆公哉!学者欲知言,当精择之。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既谆谆言无物之妙,而又曰:「守形」,陋矣!又自矛盾矣!
此非孔子之言也,守形之说乃老子言也。截去同归殊途、一致百虑,而独言何思何虑,便是佛老之说也,不足辩也。
毋不敬则常清、常明,俨然若有所思而非思也。无思非冥然而昏,如日月无所不照而非思也。孔子不知老之将至,皜皜乎不可尚已,纯然浑然,即此妙也。颜子三月不违仁,即此妙也。月至者,终月如此;日至者,终日如此。老子曰:「我独怕兮其未兆者,念虑之未形也。学者求斯须思虑暂止不能,而老子能久时之。曾子战战兢兢,亦入此也。
老子宗指岂可与孔、颜、曾子同日而语?若有所思也,何谓无虑?勿忘勿助之间,此正思也。可见慈湖尚未善思。
小戴曲礼篇曰:「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施报非德乎!」又曰:「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戴不思孔子之言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乎?行为先,文为后,天下之常理,圣贤之常言。而戴先文而后行,盖戴以文为本务,其心不主于善行,是谓本以文、行杂之;正犹汉宣帝曰:「本以霸、王道杂之。」大抵自汉以来,天下风俗本以利而杂以义,历千载而不变,皆戴之徒助成其俗也。此无他,人欲盛于中,度实行非己所长,姑从其所长于博闻强识而尚之。人之常情,多言己所长尔。论[语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非孔子之言,亦非德行诸贤之言也。至于戴记之博闻强识,益陋益鄙矣,论语所谓文者讵如是乎?夫圣孔子不居,而戴以圣自名,其矜大昏闇状备见于此。
慈湖之学可谓卤莽矣。本不知圣学之要惟在知行?必先知之乃可行,而妄疑圣贤经传,可谓乱教矣。而学者多宗之,岂不可惜!贵德者,得之于心而无所为而为者也。报施者,己受人之施而必报;人受己之施,亦必责其报,有所为也。博闻强记,知也。敦善行,行也。文,知也;行,行也;忠信则兼存乎知行之中。何得为悖?何得为非孔子之言?其以「圣」为名,或其父名之,未可知也,而遽以此为矜大乎?
孔子适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脱骖而赙之,子贡曰:「于门人之丧,未有所脱骖,脱骖于馆,无乃已重乎?」孔子曰:「予向者入而哭之,(过)[遇][据慈湖遗书改]于一哀而出涕,吾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于是窥见圣人日用变化之妙,即如天地四时,[不无愆]阳伏阴之妙,是谓大德则踰也,小德则出入可也。子夏谓:「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是殆闻夫子诲而微失其辞。德本无小大,小大之言因学者而随施,初无实意也。天地变化,何大何小?子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是盖孔门诚有是论,然小大之论因人而遇施,谓其果有小大,不可也;谓其果无小大,亦不可也。孔子曰:「无可,无不可。」此诚有不可以言语解释之妙,不可以心思测识之旨。孔子自谓:「莫我知也夫。」比世好古学礼之士,观脱骖于旧馆之事,使不知其孔子,必以为轻重失伦,己所不为。今虽知其为孔子,亦莫喻孔子之心,往往以为流传之失实。夫流传之讹妄者有之矣,如谓子鼓琴,见猫取鼠,欲其得之,遂有幽沉贪得之音,此则讹妄矣。如谓尧、瞽瞍北面朝舜,孔子曰:「殆哉。」此则讹妄矣。脱骖之事非讹也。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孔子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利欲之过,内讼可也。」脱骖之过,阴阳寒暑之为偏也,圣人日用,不识不知,纯纯皜皜,不知老至,遇于一哀而脱骖,天道之变也。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而后学以轻重多寡观,陋矣。
哭旧馆人而脱骖,好事者为之也。圣人礼义之中正,以其心中正极,故不过其则也。且孔子哭颜子,比于旧馆人,其情义之厚薄何如耶?观孔子不以车赙颜子,则其不以骖赙旧馆人可知矣。用财自有一毫不易之理,岂可因其涕出之无从,乃以骖附会之耶?是伪也。而慈湖遂以为圣人不识不知,纯纯皜皜,不知老至,可度思,矧可射思?是圣人乃茫茫荡荡、猖狂自恣的人。又云:「脱骖之过,如阴阳寒暑之为偏也。」岂足以为孔子?
明堂位曰:「灌尊,夏后氏以鸡彝,殷以斝,周以黄目。」罍之为象雷也,古雷三田字,雷犹云也。礼物多为云象,皆古列圣勤启诲后人之至。震动变化如雷如云,皆足以为道心变化之默证,非诲诂所能殚。孔子曰:「风雨霜露,神气风霆,无非教也。」
慈湖言道心未尝不常明,惟蔽故昏,是也。但欲震动变化如雷如风霆,则未免有禅者杖喝警动之意。
至于曰「酌于中而清明于外」,则几于可笑矣。不知道者之言,固宜其委曲于意象文义之末,而不悟本有之中也。是中,天地以之位,万物以之育,人以之灵。是中,人之所自有,中无实体,虚明发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皆其妙用,纯然浑然,何内何外?何思何虑?而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恶有是理也哉!
酌于中而清明于外,是因黄目之象而释其义,亦何不可?如尧钦明文思,光被四表,是也。至云中无实体,大害道。既无实体,何以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之妙用乎?言何思何虑而不言同归一致,殊未见道。
孔子佩象环,五寸而綦组绶,至矣哉!大矣哉!可谓斡旋天地,运动四时,发育万物,而照[映]千古者也。郑康成谓「谦不比德,坐井观天。」至矣哉,象环之无声乎!佩无不玉,古之制也,行则闻佩玉之音,君子之礼也,吾圣人独异于是,佩无声之象环,后学莫之晓也。呜呼!至矣!举天下之所共视而莫之见也,举天下之所共听而莫之闻也。清明而健行者是也,博厚而静止者是也。春秋冬夏、风雨霜露,皆此也;风霆流形、庶物露生,皆此也;山以是峙,川以是流,草木以是华、以是实,禽以是飞,兽以是走,虫鱼以是动跃。天地间变化万状,皆象环之文理也,混圆而端也。五寸,五行也、五常也;错综成章,綦组绶也。天地万物万化非彼,孔子非此也。玉非有声,象非无声也,一以贯之也。一非寡,万非众也,是故天数五,地数五,一也。十百千万亿以至于无穷,一也。所以事亲是也,所以事君是也,所以尊卑、所以长幼、所以夫妇、所以朋友,是也。无庸加思焉而未尝离也,愈思而愈莫之及也,及不及一也,思不思一也,至矣哉!大矣哉!孔子之象环乎!可谓斡旋天地,运动四时,发育万物,而照映千古者也。不可赞也,不可论也,而愚不肖之所同有也,不自知其有尔。颜氏之子,其知之乎?月至日至者,其知之乎?知不知一也,知不知一者,孔子之象环也。
圣人只是谦谦虚虚,何尝有自夸自大?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圣人自视不及天下之人,何尝有此自夸自大!乃慈湖自夸大,故附会其说尔。至于无声之说,及不及、思不思、知不知之说,愈远矣。
知道则信,百姓日用斯道而不自知,百姓日用无非妙者,惟不自知故昏乱也,故曰物使之。然则全以为非,裂物我、析动静,害道多矣。礼乐无二道,吾心发于恭敬品节,应酬文为者,人名之曰礼;其恭敬文为之间,有和顺乐易之情,人名之曰乐。庸众生而执形动意,形不胜其多,意亦不胜其多,不知夫不执不动,则大道清明广博,天地位其中,万物育其中,万事万理交错其中。
日用不知即是行之不著,习矣不察,即非君子之道,何以云妙?云大道清明广博而天地万物便位育?皆非圣人之指。位育亦要致中和,如何孔子中和之极而不位育?盖夫子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也。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孔子斯言见小戴记,学者厌观。熟诵圣诲,切的如是,而未闻有表而明之者。此[无他,无意之可]解,无说之[可求],如空之不可升,如金玉之不可钻。或者强为之[说,则]曰:「其相生有义焉。」噫噫!异哉!孔子曰:「乐之所至,哀亦至焉!」未有相生之言也,而亦曰「至」者,又何耶?至即不可见、不可闻,彼惟不知可见即不可见,可闻即不可闻,故弃粗而求精,弃一而求二。哀乐必有物,人以为必可见;哭笑必有声,人以为必可[闻],而孔子则曰:「不可见、不可闻。」非弃形而言义也,形即无形,无形即形;声即无声,无声即声;正不必作意以离之也。据实而论,不见其为二也。意作而始离二也。自孔门诸贤,犹率病乎意,故孔子谆谆止绝之曰「毋意」,而况于后世乎!意积见牢,故虽闻正实之言,反骇怪以为不可解。今学者诚尽屏胸中之意说,则自明自信矣。
哀乐相生一语,便见皆非孔子之言。哀乐生于心,随感而应,岂有哀生乐、乐生哀之理?不可见闻,谓道体也,若用则何尝不可见。
孔子闲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子曰:「慎听之。女三人者,吾语女。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茍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是亦圣人已。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家语作舞,夏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还中矩,和鸾中采齐家语作荠,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孔子又曰:「入门而金作,示情也。」然则县兴而金作,铿然而鸣,即吾之情也,何以言为也?又曰:「升歌清庙,示德也。」然则人声由中而发,文德由中而畅,即吾之德也,何以言为也?又曰:「下而管象,示事也。」然则堂下管钥,武舞、文舞,次序而兴,又即吾之事也,何必身亲之也?浑然天地万物皆吾之体也,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也。荐俎非外,百官非彼。行非行,夫孰知其所以行而自中规?还非还,夫孰知其所以还而自中矩?和鸾,车之和鸾也,而即吾之中采齐也,客出以雍,其彻也以振羽,庄敬和乐之妙,又何其始始终终而不可致诘也!畎亩之中无两君相见之礼也,而即两君相见之礼也。无金声之乐也,无管象夏钥也,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于其前,而昧者不见不闻也。耒耜之器,耕艺之勤,良禾之欣荣,耘耔之仁,两目散日月之明,四体运天地之神,步中和鸾之节,声谐韶濩之音,此岂说合而强同之[哉?默而]识之当自知自信也,不可思也,不可言也,学道者(言)[率][据慈湖遗书改]以言而离,默而近。孔子引三子归之一默之中,庶乎默而成之矣。
引孔子闲居一段,亦从他说。只内中以天地万物皆吾之体,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以体用二字对说,便不是。谓天地万物同体,可也。而以为体用之体,则天地万物独无用乎?宫商节奏独无体乎?又谓畎亩之中,虽未尝有两君相见之礼,金声之乐,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乎前,此便见怪的话,即此僧虽不言,其声如雷之说,天地间有只是有,无只是无,何必如此说!
大戴记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曰:「君之言善,(就)[执]国之节也。」公曰:「是非吾之言也,吾一闻于师也。」子吁焉其色曰:「嘻!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大哉圣言!发明道心,坦夷明白,至于此也。惜乎不载之论语,使万世人人知之庶其有觉者。道心人所自有,无俟乎求,惟私意蔽之,始昏、始惑。今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闻于师也。」私意尽无,纯诚著见,即道也。而公不自知其为道,故孔子吁焉其色,发叹而告曰:「君行道矣。」惟孔子知之,公乃不自知,故惊曰「道耶」,孔子安得不正言曰「道也」?此岂惟启明鲁公之道心,亦足以启明万世之道心。
以一言许鲁公以道,孔子恐未有如此谀佞之风,慈湖盖以附会其说尔。
简常读大戴所载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简不胜喜,乐其深切著明。简自总角,承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唯有道而已矣。穷高究深,年三十有二,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陆先生坐,问答之间,忽觉简心精明,澄然无滓,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用,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为圣。」简谓人本心知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贤之言为证,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程伯淳求之太过,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简谓:「忠者,与人忠;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吾庸常之心即道。」孔子曰:「主忠信。」谓忠信即主本。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其出也,亦忠信而已。」孔子使二、三子识之。呜呼!至哉!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其出也,亦如是而出。」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他之心,谓之忠信,故使二三子识之,或传录失真而微差欤!后读大戴记孔子忠信大道之言,如获至宝,盖深喜得圣言为证,正平常实直之心即道。孟子亦以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人心至灵至神,虚明无体,如日如鉴,万物毕照,故日用平常,不假思为,靡不中节,是为大道。微动意焉,为非为僻,始失其性。意消则本清本明,神用变化之妙,固自若也。无体无际,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之妙,固自若也。
大学:「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中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正故实也。有此实心,故有此实事,故曰:「忠信以得之。」今言忠信为大道,异于圣贤之指矣。又忠恕虽同一实,然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体用之谓,今不分别,反非程伯淳之言,盖未可以语此。其间「吾心即道」,「虚明无体」之言,尤害道。
「乾知大始」是读作太始,又曰:「易有(太)[大]极[据慈湖遗书改],是生两仪」,辞意亦音太。自作系辞者已失孔子大旨,而况于后世乎?又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裂易与圣人为二,岂孔子一以贯之之旨?简尝曰:「幽明本无故,何必仰观而俯察也?死本无说,何必原始而反终也?」皆指系辞之蔽易。天地一也,何必言易与天地准?准,平也,言二者平齐,其辞意谓实二物而强[齐]之也。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裂道[与]器,谓器在道之外耶?
易字指得甚广,在人心之动静变化亦是。在天地之日月万物变化亦是,在卦画之奇偶变化亦是。此「易与天地准」,易字指书尔,若指道,何必言准?易言仰观俯察,亦圣人见天地之易而画卦尔。至于形而上下之疑,盖未知道器同形。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知学之道者,以时习而说;不知学之道者,以时习为劳苦。劳苦则安能时习?时习必不劳苦。今学者欲造无时不习之妙,断不可有毫厘劳苦之状,当知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但人放逸则劳他求,他求则成放,他求则成劳。是心有安有说,无劳无苦。是心初无奇、初无心,则吾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口语心思之心,此心非物,无形、无限量、无终始、无古今、无时不然,故曰无时不习。时习之习非智、非力,用智智有时而竭,用力力有时而息,不竭不息,至乐之域。
不知学是学甚么?时习习甚么?[字]是指甚么?说是说甚么?便是无头脑的学问。今改经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而曰「以时习而说」,是以圣言附他说矣,不可不辨。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学者多疑所习何事?必有其说。吁!使所习之有说,则必不能时习矣。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也。使所习有说,则必有意,意作必有时而息,至于息则非时习也。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时习之习乃易不习之习。易曰:「不习,无不利。」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使果有说,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孟子必有事焉,要知所事者何事,孔子下一之字,正欲人求所谓之所习者何事,若不知此事而习,是道家所谓「鼎内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也。时习与易不习之习不同,易直方大是成德者,故不习无不利也。由时习可以至此,何其察之不精耶?时习者不免有意,意是好意。至于不习无不利,则可以无意矣。然意岂能终无,无则死人矣。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孔子之学异乎他人之学,他人之学,冥行而妄学,孔子之学,明行而实学。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孔子于此深省天下何思何虑,实无可思虑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吾心中之物,无俟乎复思,无俟乎复虑。至于发愤忘食,虽愤而非起意也。好谋而成,虽谋而非动心也。终日变化云为而至静也,终身应酬交错而如一日也,是谓适道之学。
陡然语及何思何虑,而不知同归一致之实,是禅而已。
谓发愤非起意,好谋非动心,正如禅谓「终日食饭未尝咬破一粒粟,终日穿衣未尝挂一条丝」,岂有此理?圣人之学,虽愤虽谋,无非诚意之发,勿忘勿助之间,乃终日动意而未尝动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汲古问:「人既知觉,则无不通达,何孔子谓五十而知天命?」先生曰:「此圣人之学也。自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学力进进有次第。志学之初,虽已知天性之本然,而习气间起,未纯乎天,日用应酬,人为未尽释,至五十始知皆天命,无俟乎人为,六十而耳顺,无所不顺,有顺无逆,纯乎天矣。
观此则讲学徒以知觉即学,而不言进修、扩充之功者,非圣学矣。
先生曰:「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温故则善有进无退,知新则善愈益而愈通。道不在他,善而已矣。」
慈湖之学终未免支离,温故知新是一事,温故中自有知新之益。日新之谓盛德,如何分温故与知新作二事,圣人之学只是一段工夫。
子谓子路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大哉圣言!夫不知而曰是知,何也?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又谓:「忠信为大道。」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不知为不知,诚实无他,无思无为,非道而何?圣言善于明道如此。
此段所解皆非圣人本指,慈湖借以附己意尔,观者自知。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皆有是心,即(正)[平][据慈湖遗书改]常实直之心,空洞无形体、无际畔,变化云为,不可度思,矧可斁思?诚实之妙如此,复何求?即此即知。
大舜之圣亦只是察于人伦,明于庶物,由仁义行尔。何必夸大许多神妙,无形无际。且山野愚夫亦有平常实在之心,果为知道乎?余辩见前。
此不淫不伤之妙,至矣哉!至坦明、至简易,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自怒自不迁,自惧自不慑。人之本心自如此,不昏不放则常如此,微昏微放则不如此,意起则昏,意起则放。
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虽颜子亦不敢如此说。须不迁怒、不贰过工夫熟后乃能如此。辩意起之说见前。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仁者欲恶与众人同,于不以其道得之则不处、不去,则与众人异。志于仁,用力于仁,则不必不处,不去,自古知道者大不易得,比一、二十年,觉者寖多。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勉学者用力于仁也。盖知者虽觉而旧习久固,未精未一,唯纯明无间辍,始能尽仁。智者所觉,造次颠沛已无非妙用矣,然蒙养未精一与精一者不同,此曰必于是者,明精一也。圣言一字不苟,学者感圣训明切,罔极之恩,何以报也!
慈湖谈何容易!孔门三千之徒亲炙圣人之道德,用行舍藏,可以与者惟有颜子。慈湖之德未及孔子,一、二十年之徒,未如颜子,安可云觉者寖多?恐这些门徒被惑入于佛之精一矣乎?舜云「惟精惟一」,两惟字可见不是混说的精一,必精以知之至,而又一以行之至,知行并进,上达天德,孔子所谓「不违仁,造次颠沛必于是」,如此做工夫熟后,及能得不处、不去之时几也。慈湖谈何容易!
学者观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往往切意饮食之外自有所谓仁之道,以此求仁,却行而求前也。不知夫举匙筴,仁也;咀嚼厌饫,仁也;别味知美恶,仁也;但于其中微起意焉,则心始动始迁,始不仁矣。仁,人心也。心清明澄然如鉴,万象毕照而不动焉。
慈湖如此穿凿。至于起意之说,乃终日食饭未曾咬破一粒粟之说。
孔子教学者惟言仁,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仁则常觉常明,如日月、如水鉴、如天地。中庸曰:「力行近乎仁。」仁非徒知不行之谓,果实核中之所藏曰仁,此仁无思无为而能发生,仁道亦然,圣人正名百物而寓教焉,其旨微矣。
以常觉常明言仁,何啻千里!又言仁如果核之无思无为能发生,果核无知之物,人心有知之物,安可比而同之?以心如果核,是以心比槁木死灰矣。殊不知人心以生理为仁,果核以生意为仁。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精神虚明无体,未尝生、未尝死,人患不自觉尔。一日洞觉则知死生之非二矣,则为不虚矣。
慈湖只是终身以这些来摆弄。精神虚明无体皆禅也。至于未尝生死,何以从古圣人有生死之说?只言有生死而无存亡便是矣。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此心在道则不在物,在物则不在道。耻恶衣恶食,是堕在事物中,为事物移换,未能格物而欲致知,是无理也。格物不可以穷理言,文曰格尔,虽有至义,何为乎转而为穷?文曰物尔,初无理字义,何为乎转而为理?据经直说,格有去义,格去其物尔。程氏倡穷理之说,其意盖谓物不必去,去物则反成伪。既以去物为不可,故不得不委曲迁就而为穷理之说。不知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古人谓欲致知者在乎格物,深病学者之溺于物而此心不明,故不得已为是说,岂曰尽取事物屏而去之耶?岂曰去物而就无物耶?有去有取,犹未离乎物也。格物之论,论吾心中事尔,吾心本无物,忽有物焉,格去之可也。物格则吾心自莹,尘去则鉴自明,滓去则水自清矣。天高地下,物生其中,十百千万,皆吾心尔,本无物也。
不言理而言物,便是实理,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自是实理。舍物言理,便是虚理,与人伦不关涉,此释氏所以弃人伦,得罪于圣人也。慈湖谓有物则格而去之,则亦又起一意,此释氏所以必要去绝根尘,是又起一根尘硬把著,为徒劳、非易简自然之学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无适无莫,非学而至者也,君子之心本如此也。岂独君子之心如此,举天下人心皆本如此也。本如此而或者蔽之,故有偏倚、有适莫。若曰我欲如此,我不欲如此,吾方寸中窒矣、碍矣,安能惟义之从?君子之心如太虚,安得有适与莫也?人心皆然,识我之心则识君子之心。
释氏无适莫与圣人之无适莫不同。释氏之无适莫,无主也;圣人之无适莫,有主也。何谓主?天理浑然,廓然大公也,故能因物顺应,义之与比。释氏去理障,只是空空地,故不能顺应,只是一切不动便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何啻千里!圣人是生的无适莫,释氏是死的无适莫。
汲古又问:「曾子指忠恕为夫子一贯之道,则忠恕即道矣。至中庸却谓『忠恕违道不远』,如何?」先生曰:「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语甚善。子思言『忠恕违道不远』,此言未安。忠恕即道,岂可外之?忠恕为违道,则何由一贯?一贯是片无间断。」
中心为忠,如心为恕,忠恕有浅深。「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深者也;「忠恕违道不远」者,浅者也。若忠恕熟后即是道,去道不远,故曰「违道不远」,违者去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圣人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省?视听言动者道也,俯仰屈伸者道也,寐如此、寤如此,动如此、止如此。徒以学者起意欲明道,反致昏塞;若不起意,妙不可言。若不起意,则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故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
千言万语只是这个宗指,以视听言动为道,俯仰屈伸为道,即错认圣人也。以由户为道,是以器为道矣,运水搬柴无非佛性矣。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圣言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醒?日用云为,无非变化,无非斯道。视者斯道,所视之形色亦斯道;听者斯道,所听之音声亦斯道;思者斯道,所思之人情事理亦斯道。自清浊未分,以至于既分,阴阳交而四时行、百物生,皆斯道,动静有无皆斯道。不劳思索,念念皆妙,曰天、曰人、曰物、曰事,名谓不同尔,何者不妙?学者惟毋动乎意。
蔽犹前章。
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而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何也?盖孔子之言,非谓中人下不可以为尧、舜,但其气质昏甚,难以语上。不可云者,难之辞也。又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亦非谓其断不可移也,特甚言下愚之不可告语,不肯为善,亦犹上智之不肯为不善,故曰不移。
此节却是。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一下
杨子折衷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圣人于此无以形容其妙,唯曰知者所乐者水,托象以示学者,惟觉者自觉。夫水流行,汨汨不息,至虚而无实体,至动而非思虑,如此解释亦未足以尽水之妙,亦莫能言知者之乐。又继之以动之一辞,虽言其动,亦不能言其所以动之者,得动中之妙,真不可度思。学者求道,率求之于静,徒观圣人之言曰:「天下何思何虑!」往往离动而求静,愈求愈远,而不知圣人未尝溺于静,惟能动者乃得之。必也酬应万务、扰扰胶胶而未始不寂然,不可以心知意度者,庶几乎。
以汨汨不息,至虚而无实体,至动而非思虑言水,可谓取义穿凿矣。慈湖平日不喜人动意,今于水又言其动,何耶?是遁辞也。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默而识之,觉也。不可思、不可言也。故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不思识之,识个甚么?只说不可思、不可言,不知思言个甚么?
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得即知,知与仁一也,皆觉也,惟常觉而后可以言仁。
知与仁皆言觉,又云惟常觉而后可以言仁,皆禅之宗指。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门弟子往往多以孔子为有知,孔子语之曰:「吾无知。」人心即道,是谓道心,无体无方,清明静一,其变化云为虽有万不同,如水镜之毕照万物而非动也,如日月之溥照万物而非为也。世名之曰心,而非实有可执、可指之物也。言其无所不通而托喻于道,谓如道路之四通,人所共由,而非有可执、可指之物也。愤者,愤己德之未纯,而愤融融纯纯、非思非为也,故忘食。此惟亲履者自知之,此无思无为之妙,固无始终、无今古,则固不知老之至也。呜呼至矣!子又曰「我学不厌」者,此也。又曰:「用力于仁」者,此也。仁者,道心常觉常明之称;常觉常明者,常不昏而已,非思也。
观此譊譊多言,与孔、颜无言如愚之道大异,是何气象云云,皆是禅宗。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此数语正画出圣门气象,混混融融,一片和气,唯无己私而后有此。己私无处即是道,即是吾心,唯众人亦时有此,心形见时,此便是道,而人不自省者多。吾友谓孔门诸贤大略如此。而近世士大夫多尚乎豪,与孔门气象冰炭矣。孔子温、良、恭、俭、让,殊非近世所谓豪。
此节近是,只惜其大本错了,所谓虚不校者,又走别处去矣。
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扣其两端而竭焉。」孔子知群弟子以我为有知也。故告之曰:「吾有知乎哉?无所知也。尝有鄙夫来问于我,鄙夫宜易于答,而我空空无所有,无以告之,我不过叩其一二端,而我已竭矣。」盖详言胸中实无所有,实无所知,而群弟子往往多谓孔子必有高识远见而不以明告,故疑孔子为隐。吁!使孔子有知,则无以为圣人矣。有知则有意,孔子每每戒门弟子曰「毋意」,则有意何以为孔子?其所以教人,特去人之蔽尔。
只落一个无字,便解圣言迁就己见,惜哉!侮圣人之言也。圣人通达万变、通乎昼夜而知,岂可言孔子有知则无以为圣人,有知则有意乎?
汲古问:「孔子云『空空如也』,其意当何如解?」先生曰:「孔子言:『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虽有鄙夫来问于我,我亦空空如也,无可为答,我不过扣问其一二端,而我已竭焉,无复可言矣。』言即不言,不言即言,知即不知,不知即知」
言只是言,不言只是不言,知只是知,不知只是不知,今如此说遁辞也。释云:「此僧不言,其声如雷。」
先生曰:「释徒多昏蔽,误读《梵纲戒经》,不礼拜君王、父母,大悖逆,大坏人心,大败风俗。」
释者不礼君王、父母,悖逆人伦,皆有根因,岂一旦便至?此盖因以空无为道,但有这些秉彝不可灭者萌动,便以为动意,便以为理障,及习之之久,焉得不至于此?慈湖可谓恶影而行日下矣。戒之!戒之!《易》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此亦过犹不及之意。道心人所自有,本不必更求,或于其中生进意,或于其中生退意,进者去其进意,退者去其退意,则道[心]无恙矣。[注:据慈湖遗书补]
终日生进退之心,所谓「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又言得定?不若存心于勿忘勿助之间,则本心常中常正,而进退两忘矣。慈湖不知出此。
孔子又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知此所教之旨,则知孔子矣。
此数语决非圣人之言,秦、汉间好事者为之,而不审其不类也。四时神气分天地言之,而又以风雨霜露属之天,以神气风霆流行发生属之地,皆非也。夫神气无不贯通天地,地何以载之?天地间无非神气,而独以风霆言之,何耶?易言「品物流形」,而此独言风霆流行,岂独风霆能流形?而风雨不能耶?又言庶物露生,岂上文皆是隐藏,至此而后露耶?文理皆不成矣,何亟称之而不知其不类也?可谓知言耶?
意欲不作,清明和融,为爱敬,为博爱,为敬让,为不敢,为不骄,为不溢,为德义,为礼乐,为不敢遗小国之臣,为不敢侮鳏寡,为不敢失于臣妾,为不敢从父之令,惧其父得罪于乡党州闾,为补君之过,为哭不哀,礼无容,皆此心之变化,一以贯之也,不可以为彼粗此精也。曰粗、曰精者,意也,非吾所谓无所不通者也。其物以十、百、千、万,其实未尝十、百、千、万也。
一精一粗皆理之自然也,今以分粗精者为意。物有一与十、百、千、万之不齐,物之情也,今欲无十、百、千、万,皆不虚无宗指。
人心无体,无所不通
心之中正即本体。何谓无体?无所不通,盗跖与尧、舜皆然,但尧、舜之无所不通者,得其中正,故天理浑全而为圣;盗跖之无所不通者,不中不正,故人欲横流而为恶,岂可不分!孝经之言无所不通,指孝弟之至耳,与慈湖言同而指异。
言有似是而非,似深而浅,似精而粗,足以深入学者之意,其流毒肌肤、浃骨髓,未易遽拔者,正以其与学者心术之病同,故合。夫学者心术之中,其洁清无滓浊者寡矣。孔子诲仲由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学者以不知为知者,往往如是。盖其用力之久,积学之深,自以为穷高极远,蔑以加此。惟无诘焉,诘则必穷,否则好己胜而已矣。其中心亦岂能洞焉而无少留阻!自近世二程尊信大学之书,而学者靡然从之,伊川固出明道下,明道入德矣,而尤不能无阻,惟不能无阻,故无以识是书之疵。大学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判身与心而离之,病已露矣,犹未著白。至于又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噫!何其支也。孔子无此言,颜、曾亦无此言,孟子亦无此言。孔子曰「忠信」,曾子曰「忠恕」,孟子亦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已。他日又曰:「仁,人心也。」未尝于心之外起故作意也。又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又曰:「而勿正心。」岂于心之外必诚其意,诚意之外又欲致知,致知之外又欲格物哉?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又曰:「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孔子临事而惧,作易者其有忧患,好贤乐善,何所不可而恶之也。是安知夫恐惧、好恶、忧患乃正性之变化而未始或动也。又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孔子谓:「心莫知其乡。」而此必曰「在」、「正」云者,正意象之凝结。孔子所以止绝学者之意者,谓是类也。又曰:「在止于至善。」夫所谓至善,即明德之(引)[别]称[注:据慈湖遗书改],非有二物,而又加止于之意。禹曰:「安汝止。」非外加止于之意也。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浑然圆贯,初无心外作意之态也。而大学于是又继之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大禹之安止,文王之敬止,岂顽然无用之止哉?其自见于事亲曰孝,见于与子曰慈,发于博爱曰仁,见于恭曰敬。而此曰君止于仁,臣止于敬,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何其局而不通也?又曰:「无所不用其极。」是又意说也。致学于性外,积意而为道,异乎子思无入而不自得矣。胡不观箕子为武王陈洪范乎!箕子之言极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论极如箕子,诚足以发挥人心之极矣。盖人心即道,作好焉始失其道,作恶焉始失其道,微作意焉,辄偏辄党,始为非道,所以明人心之本善,所以明起意之为害。而大学之书则不然,曰:「无所不用其极。」曰:「止于至善。」曰:「必正其心。」曰:「必诚其意。」反以作意为善,反蔽人心本有之善,似是而非也,似深而浅也,似精而粗也。又曰:「道盛德至。」(善)[德][注:据慈湖遗书改]可以言至也,道不可以言盛也,于道言盛,是又积意之所加而非本也。又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吁!此膏肓之病也,道亦曷尝有浅深、有次第哉!浅深次第,学者入道自为是不同耳,是人也、非道也。学者学道奚必一一皆同,而欲以律天下万世,无益于明道,而反壅之,道无浅深、无次第而反裂之。人心自直、自一、自无他顾,作而起之,取而凿之,岂特大学之士不可以是告之,虽小学亦不可以是乱之也。小学虽未壮,其良心固未斲丧也,作是书者,固将以启佑后学,非欲以乱后学,而学者读之,愈积其意,愈植其山径之茅,愈丧其正也。孔子大圣,其启佑学者,当有造化之功,而三千之徒,犹尚勤圣人谆谆绝四之诲。有意态者,则绝之曰「毋意」;有必如此、必不如此者,又绝之曰「毋必」;有固执而不通者,绝之曰「毋固」;其胸中隐然有我者存,则又绝之曰「毋我」。如是者不胜其众,故门弟子总而记之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然则学者难乎脱是四者,自古则然,而况后世乎!然则无讶乎大学之书盛行于今,未闻有指其(庇)[疵][注:据慈湖遗书改]者,不可不论也。
不知尊信大学之书,是未尝知学也。程氏兄弟学得其宗,故同有得于大学之书。慈湖疑之,惑矣、陋矣。昔吾五十时读庸、学于西樵山,忽一日疑孔门之学只是一贯,今大学何以有三纲领、八条目?疑孔子之学一传至曾子即失矣。复取大学古本白文熟读之,乃知明德亲民说此学体用之全,心事合一之理。又云在止于至善,又知前二者总会都于止至善上用功,止于至善只一体认天理便了,千了百了,明德、亲民皆了,原是一贯之指。下文自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直推其功至格物,又自物格顺驯其效至天下平,推上推下,推来推去,都只在格物上用功。格物即止至善之别名,原只是一贯之指,推便如此推,□教人逐节做功,功都在格物上也,(止)[上]文知止一节,即知行并进,即其功夫也。慈湖未得此个大头脑,只见如此节目而厌之,遂以为支,殊不知言语有节目,只是一段,殊非七段、八段、两段、三段,只是一本,殊无二本、三本也。慈湖乃疑正心、诚意之非,而不知心意人人所不能无也。又疑恐惧、好乐、忧患、忿懥之语,而不知心不可以有所也,其为此言,自与绝意之说矛盾矣。又疑止于仁之五语,而不知敬止则一,而所发有五也。何得为知言,何曾望见二程脚板耶?可见其用心尚未精,尚茅茅草草也。
先生曰:「某少年不知礼记多非圣人语,甚喜大学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后因觉,却于此章知非知道者所作。夫忿懥则断不可有,至于恐惧,若以威武恐惧则不可,或 君父震怒而恐惧,何不可?好乐如好色、好货则不可,若好善、好学何不可?忧患如为贫 而忧、患失而忧则不可,若忧其不如舜,或忧虑国家,则何不可?盖不知道者率求道于乐寂灭,不知日用交错无非妙用,觉则于日用应酬交错间,自无毫发非礼处,故大学无子曰者,非圣人之言,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道性善,心未始不正,何用正其心?又何用诚其意?又何须格物?
所谓恐惧、好乐、忧患、正谓不好的,如无意亦是不好的,余辩见前。不知格物,是不知学之头脑也。
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吁!作大学者,其学亦陋矣。小人情状如此,何足发明慎独之学哉!苟不如此,则遂可以为慎独乎!疏略亦甚矣!学道者固如此乎?简少时不知大学非圣人语,甚喜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后因有觉,却于此章知其非知道者作。
「小人情状如此,何足发明慎独之学!」观此章大茅草了。此章正直指小人之诚有不可终灭者,犹孟子指出乍见孺子入井之怵惕恻隐之心,欲人于这善端之微处涵养,故曰「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似是都无善端了,见君子之时,犹皆知掩不善而著善,其自视恐恐;如畏人见其肺肝,此无所益而为者,此何以故耶?乃其所得于天,这些秉彝终不可泯灭,乃诚之在中而形外,发于见君子之时也。此一点善端,独知之理也,能培养之则日长月盛,闲居与见君子皆如此,即是扩充四端功夫,可以保四海矣。此章正是妙处,慈湖疑之,误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学者往往以中为实体而致意焉,则有所倚,即偏非中也。尧、舜允执厥中,亦不过不偏不倚尔,意微动则偏倚,即谓不中。
中无实体,则所谓卓尔跃如,见其参前倚衡者,何耶?皆属虚无了。
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孔子未尝如此分裂,子思何为如此分裂,此乃学自起如此意见,吾本心未尝有此意见。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岂曰「此吾之中也?」谓此为中,则已发之于意矣,非未发也。及喜怒哀乐之发也,岂曰:「吾今发而中节也?」发则即发,中则即中,皆不容私,大本达道亦皆学者徐立此名,吾心本无此名。
虽分而言之,而未尝不一也,为学者立教也,故曰谓之中,谓之和,欲其养中以发乎和,何尝不一?以分为起意,则皆寂灭矣。
汲古问:「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又曰:『中庸不可能。』何谓鲜能与不可能?」先生曰:「中庸能字,此子思闻孔子之言,不审孔子未尝云能,在论语止曰『民鲜久矣』,无能字。如子曰『中庸不可能也』,此能是用意矣,道无所能,有能即非道。」
孔子曰:「君子之道四,我无能焉。」岂不言能乎?道无所能,何以又言不学而能?以能用意为非道,真禅学也。
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至哉圣言!破万世学者心术之蔽,可谓切中。人心即道,学者自以为远。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惟其不知,故人以道为远,则求道于心外,不免于有所为。道在我而求诸彼,道不俟于为而求诸为,夫是以愈求愈远,愈为愈远,万世之学者,其蔽一也。舜曰「道心」,明心即道。易曰「日用」,奚俟复求?弃心而之外,弃道而入意,意虑纷然,有作有为,而益昏益妄矣。至于昏妄,是谓百姓日用而不知,是终日怀玉而告人以贫,终日饮食而自谓饥渴也。至近而自以为远,自有而自不认其有。夫其所以不自知者,昏也;所以昏者,动乎意也。如水焉,挠之斯浊矣,不动乎意,则本清、本明之性自不昏矣,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而自不乱矣。心无质体,无限量,而天地范围其中,万物发育其中矣。此无俟乎辨析而知之如此也,自觉自信,匪思匪为。孔子深惜夫中庸平易之道,人皆有之,因其为之,是以远之,复戒之曰「人不可以为道」,深知大患在乎为道,而已执柯伐柯,近矣;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者,终于二物也。为道如伐柯,终不近道,然而旧习难于遽消,有过不可不改,则亦不为而已乎?故孔子于是又曰:「改而止。」有过则改,如有病则加之药,病去则药可止,人欲已尽,则用力可止。
转了为道而远,以附会其无为之说,老氏之宗指。
孟子言舜、傅说、胶鬲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此止说孟子之学,而非所谓言舜之精一之学,非传说厥德修罔觉之旨也。
圣贤之学同条共贯,都在天理上用功。其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困知勉行,一也。精一与德,不过此心此性尔,岂有二哉!慈湖专取罔觉二字以附己意,禅者多开口便言精一,而不知舜言惟精一,是知行功夫。
孟子又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道即义,不可言「与」,气即道,亦不可言「配」。孟子谓游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岂有自觉其言之未能无疵乎?
言气即道,便不是。气得其中正,发于事物,即道、即义,非二物也。配者合一之名,非以二物相配也,在心为道,在事为义,非二物也。言非疵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且心非有体之物也,有体则有所,有所则可以言存。心本无体,无体则何所存焉,非其真者也。人心即道,喜怒哀乐,神用出入,初无体之可执,至虚至明,如水如鉴,寂然而变化,万象尽在其中,无毫发差也。彼昏迷妄肆,颠倒万状,而其寂然无体之道心自若也,道心自若而自昏自妄也,一日自觉而后自信吾日用未始不神灵也,未始动摇也。不觉其未始动摇者,而惟执其或存或不存者,是弃真而取伪也,此不可不明辩。
成性存存之说何谓乎!
孟子谓:「志至焉,气次焉,持其志无暴其气。」配义与道与存心养性之说同,孔子未尝有此论,唯曰:「忠信笃敬,参前倚衡。」未尝分裂本末,未尝循殊名而失一贯之实也。
浑然粲然本同一体,何尝有异?慈湖盖未知道。
孔子言:「志气塞乎天地。」志气亦天下之常言,未尝专指言气也,而孟子则专言乎气矣。孔子言塞乎天地,不言曩小而今大。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则言曩小而今大。曩小而今大者意也,气之实,未尝曩小而今大也。孔子曰:「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或曰天地,或曰神气,或曰气志,或曰人物,一物也,一物而殊称也。
孟子即气言道,发千古未发之蕴。以曩小今大为意,则自可欲之善以至美大圣神者皆意矣,扩充四端以保四海皆意矣。非谓曩小而今大也,本大也,而人自小之,今养之复其本体尔。余见前辩。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老子之于道,殆入焉而未大通者也。动即静,静即动,动静未始不一贯,何以致守为?何以复归为?
孔门得其门入者寡矣。老子正与圣人门路背驰,何谓殆入焉者乎?何其择之不精也。
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语,复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曰混曰复归,疵病大露。混而为一,不知其本一也复归于无物,不知虚实之本一也。
已与圣人大本不同,何谓疵病大露乎!
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列子虽能御风行,乃清虚之功,其于道则未也。物物皆全,心心皆全,列子知异而不知同,不知一以贯之之妙。
同异一体,不知同亦不知异,又岂知一贯!
学者当先读孔子之书,俟心通德纯,而后可以观子史。学者道心未明而读非圣之书,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终其身汨汨,良可念矣。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今孔子之言出于学者之所记录,[犹][注:据慈湖遗书补]或失真,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欤!
孔丛子「心之精神是谓圣」,此非孔子之言也。若然,则是知觉运动、蠢动含灵皆精神也,运水搬柴皆佛性也。慈湖何以读非圣之书而不精择之甚乎?知言是头一著事,岂宜草草?岂谓俟心信道明然后读书乎?
非圣人之言,知道者寡,知道者而不尽其言,犹足以害道。然则以害道之言满天下,不害道之言甚无几,学者不宜泛观,必遭误惑。
请慈湖以此自反可也。
百圣传授唯曰一中,初疑其肤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辞,莫知其所为。一日觉之,百圣之切谕明告,诚无以易斯。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本无可疑,意起而昏,为非为僻,始知其有学者亦意起,又从而过之,凡思凡为,皆离皆非。
一中岂云肤庸?惟人心即道、即心见性成佛,为可疑尔。
学者通患,在思虑议论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笃敬之训。
句句似是,然而不同。
学者初觉纵心所之无不元妙,往往遂足,不知进学,而旧习遽难消,未能念念不动,但谓此道无所复用其思为,虽自觉有过而不用其力,虚度岁月,终未造精一之地。日用云为,自谓变化,虽动而非动,正犹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险,流形不露,如澄沚不动而实流行。予自三十有二微觉已后,正堕斯病,后十余年,念年迈而德不进,殊为大害,偶得古圣遗训,谓学道之初,系心一致,久而精(纵)[纯][注:据慈湖遗书],思为自泯。予始敢观省,果觉微进,后又于梦中获古圣面训,谓简未离意象,觉而益通,纵所思为,全体全妙,其改过也,不动而自泯,泯然无际,不可以动静言。于是益信孔子学不厌,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谓用力于知者,虽动而得不动之妙,终未及仁者常觉、常明、常不动之为至静。
不用思为,恐此患终不免。惟不知从事于勿忘勿助之间,岂得中正之路!说静便不是,终是说梦。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伯淳断然谓「以清虚一大为天道」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岂能道此?然未能见易大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圣人之言,随世俗流传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未知一形字通上下言,又未知道亦器,器亦道,而肆意非圣人之言,皆属妄而不自知也。且又以明道之言传差了。
濂溪通书亦尚有疵,自明乎道者观之,可以一见,决不劳多议。今自二程尊师之,其书盛行于天下,不得已姑指众人之所未晓者言之。濂溪曰:「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于天下至一之中,忽起通复之异说,穿凿为甚。又曰:「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异哉!裂一道而三之,诚未始不精,何必更精!诚即神,神即几,或曰诚,或曰神,或曰几,皆所以明道心之妙。如言玉之莹,又言其白,又言其润,非有三物。人之道心未尝不诚,未尝不神,其动之始曰几,此万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独有之。今周子又谓「诚、神、几」,曰「圣人」,是谓众人无之,此正孟子所谓:「谓其君不能者,是贼其君者也,谓其民不能者,是贼其民者也。」孔子明道,未尝有精粗之论,乃起于(以)[注:据慈湖遗书删]后学之意说,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为是之类也。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吁!洪范惟言思,未尝言无思,而濂溪必取乎无思者,是犹未识乎思也。「思曰睿」,明乎思,未尝不睿,未尝不妙,未尝不神,此不可以有无解,何复取乎无思哉!离思而取无思,是犹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周子犹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无思也,况又裂几于彼,裂诚于此,至一之中而强分裂之,殊为害道。
周子言诚则自精,神则自应,几则自微,诚、神、几非三事,只是一物,必三言而后尽。慈湖看错了,便疑周子以自高,此非私意乎!元、亨、利、贞分通复,比类言之以晓人尔。易系辞如此者甚多,其实一理也,何害道之有?
横渠牖铭云:「居则存其心,曰:(有)[存][注:据慈湖遗书改]否?继否?无意否?」张子则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解,解者不如此。曾子之日三省异乎是矣。曾子之省,不过不忠、不信、传授弟子而虑未尝习之道,皆芸苗改过,未尝助长。如横渠乃揠苗助长之学也。化者自化,岂容问耶?自省本心者自无意,意岂屡省之所能无耶?自省其本心者,自未始有间断,何患乎不继耶?尧、舜虽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继续之所可言。孟子之存心,又岂横渠之所云?欲存愈不存,欲继愈不继,欲化愈不化,欲无意愈不已。(不省已)[注:据慈湖遗书删]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动,自无体,则无体、无始终,继不足以言之,云为变化自不凝滞,自不可至诘,夫是之谓自化。此不可以有无言,而况于意乎?此万古人心之所同也,顾自觉者寡尔。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横渠之以深自病其定性未能不动,正以其学未免乎助长也。
日夜精思,横渠或未免于揠苗助长矣。慈湖谓吾心自善、自明、自神、自不动、自无体,则更不用功,不亦或至于不芸苗而忘者乎?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孔子斯言见之子思子之书,世又谓之孔丛子,世罕诵习。乌虖!圣人有如此切至之诲而不载之论语,致学者求道于心外,岂不大害?简谨取而为集语,觊与我同志者,或未观孔丛子而偶见此书,庶早悟此心之即道,而不他求也。至哉,人心之灵乎!至神、至明、至刚、至健、至广、至大、至中、至正、至纯、至粹、至精,而不假外求也。
「心之精神是谓圣」,此一言最害道之甚,乃出于孔丛子。慈湖取之以为终身独到之地,又以此惑学者,非徒误己,又以误人。夸耀不尽,岂有道者气象?岂默识之学?大类《檀经》诸禅籍辞气,自不觉发出来。
虫之所以生成变化者,此也。万化万物虽自神、自灵而不自知,惟圣人自神、自灵而又自知。自知则明,明则通,通则无所不通,故四灵役于圣人。? 天地之间,非阳则阴,非阴则阳,阴阳之气虽二,而神灵之道则一。风雷电雾雨露霜雪霰雹之所以变化者,此也。羽毛鳞介
开口便说神说灵,说明说通,道无精粗,只拣精的说,非但无此理,亦能令人可厌。
先生曰:「人心何尝不正,但要改过,不必正心,一欲正心,便是起意。」
然则一欲改过,亦非一起意乎?
人性至善,人性至灵,人性至广至大、至高至明。人所自有,不待外求;人所自有,不待外学。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见牛觳觫,谁无不忍之心?见孺子匍匐将入井,谁无往救之心?是谓仁义之心,是谓良心,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心,即天地、日月、鬼神之心,人人皆有此心,而顾为庸庸逐逐、贪利禄、患得失者所熏灼。某切惜之,敢先以告,每谓教养兹邑,犹欲使举吾邑人皆为君子,况学者乎!诲之谆谆不倦,铲除气习,脱落意蔽,本心本自无恙。
虽则人之本心皆然,失其本心故不得如圣人。良知良能亦人本心固有,然天下孝弟者少,不孝弟者比比,虽以圣人有多少礼乐刑政,立多少学问思辨笃行之教,尚不能复其本体,而云不待外学者,贼夫人之甚者也。
先生首奏:陛下已自信有大道乎?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孔子曰:「心之精神是为圣。」孟子曰:「仁,人心也。」此心虚明无体,广大无际,日用云为,无非变化。故易曰「变化云为」,虚明泛应,如日月之光,无思无为而万物毕照。陛下已自有此有道。又圣性澹然,无所好嗜,宜清明举无失策,而犹有祸变云云者,臣恐意或微动,如云气之兴,故日月之光有不照之处。舜、禹相告,犹以精一为难,愿陛下兢兢业业,无起意。不起意则自然知柔知刚、知贤知不(省)[肖][注:据慈湖遗书改],洞见治乱之机,常清、常明,可以消天灾、弭祸乱。
大臣务引君以当道,当道者中正之路,中正则仁矣。慈湖引君以虚明无体,无思无为,果中正之路乎?果体仁之实乎?
又次言改过,圣贤之大德。近世士大夫多以改过为耻,故人亦不敢忠告。王安石本有非常之誉,诸贤兢议新法,决于去位,安石岂不动心致疑?而决策不回者,重于改过也。故其末流,小人类进,祸及国家。陛下取群臣之改过服义者表章升擢,使凡建议,不遂非饰辞,则集众智归于一是,国家何事不办,而尧、舜、禹、汤之大道复大明于今日矣。先生曩尝口奏陛下:「自信此心即大道乎?」上曰:「心即是道。」略无疑贰之色。问:「日用何如?」上曰:「止学定耳。」先生谓:「定无用学,但不起意,自然静定澄明。」上曰:「日用勿起意而已。」先生赞:「至善!至善!不起意则是非、贤否自明。」此日复奏陛下:「意念不起,已觉如太虚乎?」上曰:「是如此。」问:「贤否、是非已历历明照否?」上言:「朕已照破。」
改过不吝,非成汤之大圣不能。此未可责之安石,安石只初学术之差,遂以为是,安望其改过?故知非乃能改过也。慈湖以虚无之学自信,而于古圣贤之言亦且不信矣。改过之言,谈何容易?若宁宗误听其言,只空荡荡地,其害岂小于安石也!故曰:「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某之行年二十有八也,居太学之循理斋,时首秋入夜,斋仆以灯至,某坐于床,思先大人尝有训曰:「时复反观。」某方反观,忽觉空洞无内外、无际畔,三才万物、万化万事、幽明有无,通为一体,略无缝罅。畴昔意谓万象森罗,一理贯通而已,有象与理之分,有一与万之异;及反观后所见,元来某心体如此广大,天地有众、有形、有际畔,乃在某无际畔之中。易曰「范围天地之化」,中庸曰「发育万物」,灼(言)[然灼然!][注:据慈湖遗书改]始信人人心量皆如此广大。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即达磨谓从上诸佛惟以心传心,即心是佛,除此心外,更无别佛。汝问我即是汝心,我答汝即是我心,汝若无心,如何解问我?[我][注:据慈湖遗书补]若无心,如何解答汝?观此益验即日用平常之心,惟起意为不善,用力急改过,改即止,切毋他求,故子曰「改而止」。此心至妙,奚庸加损?日月星辰即是我,四时寒暑即是我,山川人物即是我,风雨霜露即是我,鸢飞鱼跃无非我。如人耳目鼻口手足之不同,而实一人,人心如此神妙,百姓自日用而不知。炳讲师作此表轴求书,故书。
如此见解,立地即见,何难之有?只是虚见耳,非实见也。如梦升天耳,非实升天也。乃达磨之学。慈湖不知不觉发露出来,与圣贤所谓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自别,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者也。
吾师[注:慈湖遗书作乡]日有数语曰:「吾两目散日月之光,四体动天地之和,步步欲风生云起,句句若龙吟凤鸣,其间周还中规,折还中矩,珠玑咳唾,兰蕙清芬。」此岂人力所能为哉?天机妙运,道体变通,我犹不得而自知,人又安得而诘我?
此妄想耳,非动意之甚乎!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此圣,百姓日用而不知耳,而况于同邑君子翁彦阳有夷齐之行,非圣乎?
种种只是此言,说圣何其容易,许人何其容易也!即此便是不中正之精神也。
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于河梁而观焉,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不能道,□□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将厉之,孔子使人并流止之曰:「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不能居也。意者难济也。」丈夫不措意,遂度而出。孔子问之曰:「巧乎?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对曰:「始吾入也忠信,及吾之出也亦忠信。忠信措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也。」子曰:「二、三子识之,水犹可以忠信之身亲之,而况于人乎!」某读此,不胜起敬而叹曰:「有如此切至之言,先圣许可而诸儒未有表而明之者,甚矣,大道之不明也。」
此即慈湖所谓非圣之书也,何其信之深乎!此及道家所谓入水不濡、入火不焚之说,荒诞之语也。慈湖何不请入水试之?不明理如此,而谓精神即圣可乎?异端害道,欺心欺人者也。
梦协谓:「心之精神是谓圣,此圣人之言,何敢不信?但学者所造有浅深。」某谓道无浅深,先圣曰「改而止」,谓改过即止,无容他求。精神虚明,安有过失?意动过生,要道在不动乎意尔。
从来见慈湖每每连篇累牍,皆以心之精神为圣,观此乃知所谓精神者虚明也,盖圣则虚明而止。谓虚明为圣,则释、道家皆圣矣,不亦误乎!
于乎!道非心思言论之所及,虽圣人不能强人之必明。孔子大圣,其所启明,惟颜子三月不违,余则月至、日至,当是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曾子诸贤,余不能强也。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矣。」厥后孟子得不学而能之良能,寥寥千载,无所考见。我宋邵康节、程明道,至矣而偏,象山陆夫子生而清明。
未必悟所谓皜皜者何物,徒取以附清明之说耳。以邵、程并称,未达也。又以为至矣而偏,夫至则不偏,又未达也,独以为象山清明,又未达也。孟子良能良知又必待扩充达之天下,乃为仁义,今乃便说是见的圣人,又未达也。
某于淳安钱子,名时,字子是,至契。子是先以觉,惟向有微碍,某铲其碍,遂清明无间,无内外、无始终、无作止,日用光照,精神澄静,某深所敬爱。
觉则无碍,碍则非一,铲碍便能无间、无内外、终始、作止。日用光照,精神澄静,此得非言下觉乎?虽颜子亦不能,亦必待循循善诱,博文约礼,竭才后乃见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慈湖谈何容易!
简咨定远契好,长书细楷,远以见示,备著深(清)[情][注:据慈湖遗书改]跋语及大学,简所未安。大学非孔子之言,定远曰「体察」、曰「隐诸内心」,是未信此心之即道,故更体察,更隐也。体察与隐皆起意。孔子戒学者毋意,曰内、曰外皆起意,此与大学同病,曰止、曰定、曰静、曰安,皆意也。孟子曰「勿正心」,而大学曰「正其心」,又曰「先诚其意」、「先致其知」,又曰「在格物」,皆意也。益可验者,篇端无「子曰」。定远更需余言,然己易、闲居解亦详矣。
敢于非古圣贤之书,非出于动意而然乎?
耀再以书叩老先生,其略云:「平常正直之心,虽人所固有,然汨没斲丧,所存者几希!平时憧憧往来于利欲之涂,而牛羊斧斤,若是其濯濯。幸而闻大人先生之言,是为之涵养,为之克治,待其胶扰之暂息,清明之复还。于是良心之苗裔,善端之萌蘗,时时发见焉。必也体而察之,隐而度之,时循执守,久焉而后安止精熟,不失我心之本然。今惧其起意也,不敢体察,不敢隐度,坐听是心之所发,则天理与人欲并行,真诚与伪念交作,果何洞识其然否?恐放其心而欲求者不可以如是。窃尝深念,欲遵先生之教,全其平常正直之心,不体察、不隐度、不起意于中,又不可汨然无所事,若枯(稿)[槁][注:据慈湖遗书改]者之为也。
此其门徒所质疑者良是。不动意则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者皆不可用矣,只终日冥冥茫茫、便是学矣,可乎?
辩慈湖解孔子闲居
孔子闲居,子夏侍,子夏曰:「敢问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达于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矣。」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为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此下慈湖解「志之所至,不可得而闻也」一节,曰:礼乐之原即五至,五至即三无,三无即五起,五起即能先知四方之败者。道不可言,孔子欲无言,不得已而有言,曰原足矣,何必言五至,五至多矣,又何必言三无!子夏沉溺于文义之渊薮,断非一语之所能晓,敷而明之,曲而畅之,庶几或触其机也。何谓至?人皆有心志,即志即至,无所复至。凡志之有所思焉,有所感焉,思亦何所思?感亦何所感?思无所思,人自以为思;感无所感,人自以为感。(条)[倏][注:据慈湖遗书改]然而思,思无所起,思而又思,思无所止,人自以为止。所止者何所?厥思亦何物?执之而无得,视之而无睹。莫究厥始,莫穷厥终,莫执厥中,是之谓大同。(条)[倏][注:据慈湖遗书改]然而感,感无所起,感而又感,感无所止,人自以为止。所止者何所?厥感亦何物?执之而无得,视之而无睹。或曰气,气亦中无有;或曰心,心亦无本体。莫究厥始,莫穷厥终,莫执厥中,是之谓大同。若然,则由志而为诗,诗亦然也;发于礼仪,礼亦然也;于是乎乐生,不知(乎)[手][注:据慈湖遗书改]之舞之、足之蹈之,则乐亦然也。人情亦岂能终月乐、终年乐?亦有哀焉。有所恻焉则哀,有所伤焉则哀。或哀焉,[或乐焉][注:据慈湖遗书补],哀乐相生,其变万状,于戏至哉!孔子曰:「此虽使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哀虽至于哭颜渊恸矣,而不自知。乐虽至于孟子喜而不寐,亦不可见、不可闻也。哀乐必有物,非不可见也;哭笑必有声,非不可闻也;而圣人断然曰不可见、不可闻。众人之乐皆不可见、不可闻也,而众人自有以为可见可闻也;众人之哀皆不可见、不可闻也,而众人自以为可见可闻也。哀与乐,名也;闻与见,亦名也;(感)[惑]其名者,失其实也。是名即实,是实即名,名与实,亦名也;惑其名[者][注:据慈湖遗书补],失其实也。志即诗,诗即礼,礼即乐,乐即哀。
水尝谓戴记孔子闲居诸篇,只可何作传看,不可作经。作传,学者自择,犹可也,慈湖一概信之,误矣,何其择之不精,语之不详耶!盖圣人一言而可尽者即「止」,未尝因人而生出许多支辞,五至、三无、五起,皆非圣人之言,慈湖信之,惑矣。以心志解至,又非本义也。至于有思感、无思感等说又遁辞也。又云心无本体,是又未识心也。至于志之所至、诗亦至焉之说,此本于诗言志,志、诗本是一事,今以为二至,误矣。其礼未有因诗而至者也。哀乐相生之言,盖本于乐极生哀之说,然未有哀反生乐者也。哀乐皆生于心,当其未发、未生,以何者为乐?何者为哀?知其谬矣。所谓视之、听之二句,得圣人指,然未知所谓之者是何物,此解不睹不闻之道体,不可见闻者也,今以解哀乐不可见闻,全虚无了。
志气塞乎天地,此之谓五至。子夏曰:「五至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三无?」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
此下慈湖解「志气充塞」至「三无」一节,曰:志气即天地,谓之充塞,非过论也,谓天地合德可也,谓范围天地可也。其曰充塞,乃人心狭固,井蛙不可以骤语海,姑为是言也。圣人之言不可以一定论也。或曰礼乐之原,或曰五至,或曰三无,或曰致,或曰行,纵而言之,错而论之,无不可者。圣人曰五至,吾曰六、曰七,可也。圣人曰三无,吾曰四、曰五,可也。诗与礼、与乐类也,忽继之以哀也,深明夫一体无二,纵而言之,错而论之,无不可者。是故无声之乐即无体之礼,无体之礼即无服之丧。乐未尝无声,必曰无声,非无声也,即声也。礼未尝无体,必曰无体,非无体也,即体也。丧未尝无服,必曰无服,非无服也,即服也。声即无声,体即无体,服即无服,本无所异,何必言同?唯人徒执其声,故曰无声。徒执其礼,故曰无体。徒执其服,故曰无服。
水谓乐未作,礼未行,服未定,则不可谓之礼、乐、丧服矣。至于无声即声,声即无声,无体即体,体即无体,无服即服,即无服之说,愈遁而支矣。
子夏曰:「三无吾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基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子夏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言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犹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无声之乐,(志气)[气志]不违[注:据慈湖遗书改];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悲;无声之乐,气志既得;无体之礼,威仪翼翼;无服之丧,施及四国;无声之乐,气志既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以畜万邦;无声之乐,日闻四方;无体之礼,日就月将;无服之丧,纯德孔明;无声之乐,志气既起;无体之礼,施及四海;无服之丧,施于子孙。」
此下慈湖解「何诗近之」至「施于子孙」,而附以己意曰:诗曰「夙夜基命宥密」,命何所基?命何所始?始无所始,无所穷际,谓之极宽、极宥,可也。不可得而见,不可得而闻,不可得而思,谓之至密,可也。曰基、曰宥、曰密,皆名也,惑其名者失其实。声即无声,天下之至实也,而徇名与声者惑之。圣人曰无声,所以破学者牢不可破之定见也,非以无声为定论也。又虑学者无从而求之,使穷其本,始得其始,则得其终矣。曰基命,所以原始也。原声所始,始无所止,莫究厥始,莫穷厥终,莫执厥中。无声之乐,日闻四方,果日闻四方矣。无声即声,声即无声,无体即体,无服即服,无本末,无精粗。威仪实无体,其曰不可选也,是诚不可选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是故无服之丧也,即齐斩功德缌之道也。于父斩衰,于母齐衰,兄弟期降,而功缌衰,诚有等差,皆一心之为也。即匍匐救丧之心,以丧其亲则为齐斩,为擗踊,为毁瘠,一也。非人之所为也,天也。天即人,人即天地,即日月,即四时,即鬼神,即礼乐之原。原无所本,亦无所末,本末之名因人心而生,本末之实不以人心而异。人谓之本末,则亦始从而谓之本末,人谓之天,则亦始从而谓之天,人谓之地,则亦始从而谓之地。人曰日月,吾亦可得不谓之日月?人曰四时,吾亦何得不谓之四时?人曰礼则曰礼,人曰乐则曰乐,人曰人则曰人,人曰道则曰道,曰气则曰气,曰志则曰志,有曰有,无曰无,号名纷然,意虑杂然,而未尝不浑然、寂然也,人自以为纷然、杂然也。故曰即哀乐之相生而实不可见、不可闻也。此非徇名者之所知也,亦非徇实者之所知也,实无所徇。实无所实,弃名而求实非实也;弃实而言名非名也。实非学者之所知也,名亦非学者之所知也,知则不知,不知则知,知则乱、则昏,不知则清明、则无所不知也。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子贡以为多学而识之,圣人以为非。孔子又曰:「天下何思何虑!」学者苟有意焉,夫子必曰「毋」,有必焉,必曰「毋」,有固焉,必曰「毋」,有我焉,必曰「毋」,微有意度,如云气之蔽太虚矣。四方有败,安能先众人而知之?先知四方之败者,必其不识不知者也。孔子曰:「不逆诈,不(忆)[亿][注:据慈湖遗书改]不信。」而亦自先觉,何也?意虑不作,而本清、本明之性自无所不照故也。此非口舌之所能道也,此非思为之所能到也。人心自清,人心自明,人心自无思无为,人心自寂然不动。思未尝思,人自以为思,为未尝为,人自以为为。清也、明也、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也、知也、不知也,皆名也,惑其名者失其实也。子夏闻三无之论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言尽于此而已乎?」是子夏未领吾圣人旨也。圣人之旨非美盛所可得而言也,亦非言所可得而尽也。故孔子又启之曰:「君子之服之也,又有五起焉。」服而念之,畅而明之,五起非有五者之不同也,五起犹五节,加焉而六可也,损焉而四亦可也。纵而言之,错而论之,无不可者。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气志不违,气志即乐,匪异匪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不可度思!无服之丧,内恕孔悲;其恕其悲,孰得而知?无声之乐,气志既得,得非有得,亦非无得。无体之礼,威仪翼翼,威仪翼翼,顺帝之则。无服之丧,施及四国。三者一旨,三者一得。无声之乐,气志既从,何异何同,昭然浑融。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此敬此恭,何所不通?无服之丧,以畜万邦,有安无危,有福无殃。无声之乐,日闻四方,人皆闻之,而曰不知。无体之礼,日就月将,不勉不强,从容有常。无服之丧,纯德孔明,皜皜精白,礼乐同情。无声之乐,气志既起,其起即止,变化不已。无体之礼,施及四海,此道大通,无远弗届。无服之丧,施于孙子。
诗言「无声无臭」,而必曰「上天之载」,明有无虚实一体也。今一切说虚无,可乎?又说圣人以无声破学者定见,是圣人已堕在一偏,何以救人?救人惟在中正耳。圣人无二语,谓心即是服,则设有一人丧亲而不为服者,曰「吾服在心矣」,可乎?至于天地、日月、四时、礼乐、人道、气志、有无,皆一定不可易之名,设有在狂人指天谓为地,则亦可姑从而谓天为地乎?至于哀乐未生,诚无名矣,又何以谓之相生乎?又云「知则不知,不知则知,知则昏乱,不知则清明而无不知」,则孟子所谓良知皆非耶?而又援孔子无知,文王不识不知,以归附其说,益远矣。其四方有败,先众而知,死亦蜀山人之前知,非圣人之前知也。又云「五起加焉而六、损焉而四皆可」,若非圣人之言,则易言、烦言则可以损益得;若圣人之言,则如几子之有四脚,缺一不可。盖此类非圣人之言,故无声礼乐等,[吾重]叠言之,不过一理,更无浅深,何必多言?慈湖附会之,益见择之不精矣。
子夏曰:「三王之德,参于天地,敢问何如斯可谓参天地矣?」孔子曰:「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降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嵩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为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闻。诗云:『明明天子,令闻不已。』三代之德也。施其文德,协此四国,太王之德也。」子夏蹶然而起,负墙而立曰:「弟子敢不承乎!」
此下慈湖又覆解「五至」、「三无」、「五起」,以释「天有四时」至「无非教也」。至终篇曰:礼亦如此,乐亦如此,三王之德如此,天地之德如此,日月之明如此。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人无私喜怒。天地、日月即人,人即天地、日月。以为异者,耳目、思虑之所及也;以为同者,非耳目、思虑之所及也。非是有非,非及不及,天人无违,故帝命之。人而违天,私意作之,故天命去之。得此道者谓之圣,圣无不敬,敬非人为,是谓日跻。为则堕矣,莫克进矣。进亦匪进,人言曰进,姑亦曰进,是进无私,是进无为,自然昭明,自然暇怡,寂然浑然,融融迟迟,所以顺帝则者在斯,所以作式于九围者在斯。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寂然浑然,其教我也昭然。自地而上,莫非神气之可指者,如风霆。风霆作芽甲形,庶物露生,寂然浑然,其教我也昭然。其在我也,为百骸,为九窍,为视听言动,为气志嗜欲,寂然浑然,又何其清明,又何其如神也!即人即神,姑曰如神。何以验其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宣王未出而临莅天下也,而岳先降神,生甫及申,何为乎?其神至如此。道通为一,其心甚神,神无方体,易曰「范围天地」,天地在吾心量中也。子思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者,圣人实育之也。此道非圣人独有而众人无也,天下之所同也,自此而上,千万亿年皆此心也;自此而下,千万亿年皆此心也。天者,宣王之高明;地者,宣王之博厚;山川,宣王之流峙;云雷风雨,宣王之震动;散润嵩岳,宣王之嵩岳;申甫,宣王之申甫。在古不为先,在今不为今,在后不为后,浑然、寂然,不澄治而常清,不思虑而常明,何独圣人为然?又何独宣王为然?乐平有老士王者,曩数年梦令遣胥致命,俾成先圣之宫,且召之食,期日二十有七,至是默符曩梦,期日正同,王老感异捐金特盛,此亦王老之有开必先也。于戏!人皆有是。至灵、至神,古今一贯之心,即天地之道,即礼乐之原,即文武之德,即三代之德,而不知自贵,不知自爱,殊可怜也。能自知者千无一,万无一。自知诚鲜,而常知、常明者又鲜。自知者,孔子谓之知及之;常知、常明,孔子谓之仁能守之。自知非意虑之所及,亦非舍意虑之所为,意虑交作,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人皆有是明德,而不能以自明,能自明而又不能常明,有时乎昏,则不可以为仁。仁者觉之之谓,医家之流谓四肢不觉为不仁,先儒常举此以明仁无一物之不觉,无一事之不觉,无斯须之不觉,如日月中天,如水鉴时明,常觉常明,自觉自明,昼夜通贯。颜子进乎此,故曰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日月至者,如仲弓之徒亦可以言仁,惟日月外,亦昏亦违,可以言仁,不可以言尽仁,颜子几尽于仁矣。孔子六十而耳顺,则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
三无私即一无私,以为三者,不知道者之言也。谓人与天地、日月同体可也,其理一也。慈湖言人即是天地日月,混矣;知其浑然者而不知粲然者矣,知理一而不知分殊者矣。审如是,则或有呼人曰天,可应之乎?择之不精,语之不详矣。又闲居以四时、风雨、霜露属天,以神气风霆、庶物属地,不知天地一气,升降化生而无二,非知道者也。神气贯彻天地,而独云地载神气,莫非神气而云神气风霆,又云流形露生,皆不成道理,决非圣人之言矣。慈湖择之语之,果精果详乎?其余慈湖解,通篇神异虚无之说,且词气出自檀经,又引王老梦而言益荒唐矣。象山未尝有此言也,未尝道「心之精神谓圣」之语也。学者慎之!
泉翁大全杨子折衷跋语
嘉靖己亥秋闰月,珠谒我师甘泉先生于南大司马。同门刘子子实出所录杨子折衷示焉,珠捧而终读之,作而叹曰:「斯先生忧世之心,大不容已者乎!天下非独不知学者之可忧也,学大失其路者大可忧也。慈湖之说行而人皆乐于径捷,同声唱和,靡然而趋之,名之曰儒,而实学则禅也。自谓圣贤之徒,而实则异端之归也。夫杨、墨、佛、老之学,异端其名者也,人可知也。今之慈湖之学,儒其名而异端其学者也,人未易知也。未易知则其入人也,必幽隐而不自觉,必深痼而不可回,此先生所以忧之大而不容已于辨心也。此先生必即人心中正之同然而不容泯者,辨之详且切也。昔者杨、墨之害,时则有孟子者辞而辨之,故息;佛、老之害,时则有程子辞而辨之,故不行。今慈湖之学,时无先生出而辨之,则天下后世之害可胜言乎!然则先生之生斯世也,其殆非偶然者矣;刘子之录斯录也,其殆非徒然者矣。」是月四日门人广陵沈珠谨跋。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二
书参赞行事首
嘉靖己亥秋,南京太宰甘泉湛公受大司马之命,参赞机务。公矢诸神明,精心竭力,以其僚石江欧阳公率其属,提挈宏纲,分疏细目,达支循本,探端张绪。凡闻之上、喻之下,兴利去害,总若乾事,籍以示铣。夫其申圣谟,崇古礼,厉兵成武,率乃自躬,省费宽民,协之各署,养高年、饩困戎、逐游客、止火葬、劝农桑、联保伍、作义阡、坚定业,斯盖相天下之道焉,匪直参赞此邦尔,其诸真见天理而放诸有众者乎!昔在商季,一夫肆虐而周代之,殷墟故民,席宠怙侈,酗酒淫朋。周公迁迩王化,礼洽刑禁,三世始变。亡元以夷猾夏,斁我彝伦、紊我秩典,天地聿闭,品汇奚章?皇祖起而拯之,其艰十倍于周,究其源,自于燕安;程其委,会于贪纵。民榜之所申明、大诰之所惩艾,皆自此邦始。今世久熙,大纡小弛,浸致乱萌,振怠遏辟,非老臣伊其忧之。夫药不当病,犹无医也;化不革心,徒称劳也;公其知本矣乎!其属吴藩氏请推其长之美,反诸戎所。说以忘劳,教而用战,都哉!铣读前史,悲穷救瘼之术烂然,考其世则益衰,岂非无实之故与?易曰:「君子以申命行事。」故申而不行,则挂壁间贲楮上而已。是岁除日,嘉议大夫南京礼部右侍郎相台崔铣书。
参赞事略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初任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告示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为申严禁约事。照得本职由翰林升南京国子监祭酒,升南京吏部右侍郎,转北礼部右侍郎,升南京礼部尚书,转吏部尚书,以至今职,前后十余年,所接除斯文道义之外,别无私比,众皆知之。兹者伏蒙朝廷钦命,参赞守备机务重任,夙夜忧惶,自顾军旅之事,虽所未学,然文武一道,则存乎此心。乃自秉心恭默,夙夜战兢,莅任三日,既谒文庙,乃以九香,誓于都城隍神,有曰:「水自受命以来,即有视京畿军民如子之心,夙夜祗惧,惟恐未知所兴革之宜,以称上德意。惟明神默加启佑,孰兴孰革,默以启予,予有夙秉心竭力,而敢有一毫私谋者,惟明神察之殛之。」今既越月,恍如梦之渐觉,又赖三五贤哲明以告予,得非明神默有以启之欤?夫神之启之,非谆谆然语之也,乃启之明哲而告之也,神人一理也。所宜兴者,俟次第请命行之。兹有应合禁约者若乾事,布列于左方,百尔有官吏士军民兆姓,庶其悉心听之戒之,勿以视为虚语,自取罪咎。故示。
一、禁革倚称,以全名节。本职自离祭酒以来,生徒屡欲谢绝不能,其间欺负之徒,虽圣人不保其往,亦不忍疑之。近访得福建一人,本名陈希元,又名陈大春,诈顶已死举人陈邦□,托称门生名目,又某某,阴为阳掩,互为假托,多行不善。本职知觉,痛拒绝之,诚恐犹匿京城,内外诓骗,为害不小。除密指名,已批付该城兵马官,访拿送官,追问假托,械递还籍外,照得本部武职,军政所关,自今或有倚称门下名目行诈者,五城兵马,不分真伪,拏送到职,以凭审究,或驱逐而去之,勿使玷坏名教。
一、率先自禁和买,以安商人。本职十年以来,并不出票买物,止令小僮出铺平买,间有反被多取者,亦不为恤。访得南京大小衙门,及官豪势要之家,多有置买货物,出票召铺行,低估时价,强买和买,致使客商亏折本钱,败家逃亡,甚无抚安人民之道。除上请裁处行头一节外,合先行禁约,积年皂乾之徒,毋得拨置害人,违者许受害人赴告,先行拿治皂乾之徒,以警其余。
一、明礼法,以杜侈靡。本职参赞守备之任,钦奉敕谕,内有抚安人民之责,无所不当理。照得南京承六朝陋习,虽以我太祖、成祖治化三四十年,余风未殄。其间俊杰之士固有,子弟侈靡浮夸致损败家业者亦多。如一丧葬之间,纸器诸物,或动费数百金,又好为酒食,与吉宴无异,以为不如是,人即议为不孝。又好用浮屠道士,作为斋醮,以超度父母,以糜破其家赀,以为不如是,人即议为不孝。不知父母生平有何罪恶,是以罪人待父母也。以诬妄之礼待父母,是欺其父母也,皆为大不孝也。故京畿富贵之家,少过三世者,大抵由此。合出示申严,仰五城兵马指挥官以理开谕,痛加禁革,但有如前谬妄,即便拿禀送治。
一、禁用淫乐,以正风俗。夫教坊司之立,本为朝廷设乐之用,其乐妇亦止以备宫闱大婚暂用,其后相沿,用之于民家,甚非本意。或士夫之家,多用扮戏,至于公宴,每每用朝廷之乐工,于礼法未当,且助欲生悲,坏其心术。又有身衣冠,亦或游于非礼之地,以辱其家、丧其家者,怙侈灭义,风俗不美,莫大于此。至于教坊司买良家女为娼,南京礼部厘革,诚为至当。本职署事之时,亦申严之,许缉访首告,以为实罚。今参赞守备,抚安人民之道,宜无急于此者,仰五城兵马官一一如前禁止,以为兵马之能与否。
一、照例拆毁僧尼寺庵,以端治化。夫僧尼道士,不耕而食,不蚕而衣,不役而逸,诚为大蠹。屡奉钦依禁革,拆毁寺院,化之还俗,所以哀矜其不得为人世之四民,抑且有伤化理也。近该礼部拆毁,诚为遵时例、复古道之意,职前署事,亦切申严之。今忝参赞守备,此亦抚安人民之大端。访得各城无敕额庵寺,尚多隐匿者,非兵马及该县官吏不用命之咎乎?自今以后,许兵马官一一陆续报呈,以凭拆毁,以仰副朝廷化淳之治。兵马等官有仍前不用命,即记以为不职。
一、查处优给优养,以恤孤幼。访得南京锦衣等卫所官舍及妇女,逐月例有优给、优养俸粮,多被亲族人等欺其幼弱,夺为己有,随手化费,及男至出幼、女至出嫁之时,全无所资;以致女误嫁期,至于失所;男误袭期,至于失职,甚为可悯。仰该司今后男优给,女优养,查系某人存养,每月应得粮,止许支与收养家五分之一,勾其衣食则止,其每月余银,送司验封印,收贮于该卫,立记簿册,每月委官查验。如本卫官盗费,即准在官钱粮监守自盗论罪。如此积待男袭职、女出嫁之时,已各有盘缠奁饰,而朝廷优恤之恩不孤矣。
一、禁久隶从谀买物,以全各官名检。照得诸司贤哲,岂不皆知体国恤民,多因久惯隶卒从谀之,遂或有出票召铺户行头,低价奉承买物者,相沿为弊,流毒不小。后来主官因恬以谓当然,殊不自觉。各行市损价折本,商贾不来。去先王之时,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者,远矣。况此亦非体国检身之道,今后诸司买物私用,幸勿召铺户行头,直令家人亲将钱银到铺,亦不必称某官名头,平价与买,则市户称便而商贾来归,先王之治效见矣。其铺行亦要每月朔及每季,各其某官买过某物,赴于参赞衙门回报,以凭查咨部院。若各官买物平价,不出名头者,不报在内。于本月无有官买之货者,亦必要逐一回报。
一、劝课农桑,以立治本。盖古之为治,必本于农。伏睹我太祖高皇帝屡有劝农之诏,仰惟圣明力兴内外籍田,是有亲蚕之教、豳风之作。盖周王业起于稼穑,是以诗载七月;周公陈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孟子言王道,必先树畜;至于商鞅之法虽不足言,然其力耕织以富国,至禁弃灰一节,亦不可废。且以苏、松之田,税粮最重,然赖务积粪、勤耕耨,非徒重粮不为累,由此反多致富。今观南京内外郊原,人民甚为懒惰,城中不耕者,不肯积灰积粪,其郊外农氓,又只自耕听天,不知治粪之法。每于暇时脱土皮带草者,置于牛栏脚下,使牛粪牛尿杂踏为坭,每月一出,堆积于外。又取新土带草者置之如前,积之一年,其土草牛粪发为好粪,又取灶灰兼布田中,加以人力芸耨,是为上农,谷不可胜用矣。合行该县差官老人,及守备厅差该城兵马官,于田时巡行阡陌,视农之勤惰,赏罚劝惩之。宅不毛者,必重罚之,如古之夫里之布。然此亦先王之政,而守备抚安人民之重事,不可视为细务而不屑为也。虽本职亦不为常例,时出视察兵马等官之行否,与民间疾苦,察民勤惰。惟兵马等官于巡行时,不许食民间一酒一饭,扰累农氓,反为虐政矣。伏闻圣祖时,有一巡按官滥食民间一鸡,即加刑戮,可不畏乎!若有犯者,计赃以为斥黜。
一、申明礼制,以变风俗。照得朱文公家礼一书,仿括古礼而为之。我太祖高皇帝谕民遵行四礼,甚盛典也,所谓四礼者,冠、婚、丧、祭也。盖冠者,成人之道,冠礼不行,则天下人无成人矣。婚者,人道之始,婚礼不行,则天下人无人道矣。丧礼所以慎终、祭礼所以追远,丧祭无礼,则人无终始,不可以为子矣、不可以为人矣。南京乃国家根本之地,而为四方之观望者也。三礼既已鲜行,丧礼尤为太侈,今后于四礼之节,宜遵行文公之规,以钦承圣祖之训,则为盛世之良民善众矣。
一、谨酒戒,以保身家。夫古之置酒,止为宾祭而设,非使人纵欲败德也。酒能为人合欢,亦能使人乱性,故禹恶旨酒,周书酒诰一篇,反复深陈丧德邦之祸,皆由于酒。我太祖高皇帝,初定天下,禁民种秫,以止酒祸,与先王之意相吻合矣。盖将以使人心不死,天理常存,所以慎德厚俗,置民于仁寿之域也。南京都城内外,酒店何止巨万?此酒米所以益多,饭米所以日耗,无怪乎人民之多穷困也。况一入酒店,即其父母妻子之养,又纵酒发狂,一言相忤,攘闹斗殴,或登时致死,或忿气自缢、投河投井,无日无之,多由于酒。或入酒店相约为盗,遂亡其躯,以及其亲,皆由于酒。仰五城兵马指挥司严加禁革,若系旧店,省令以渐立限收闭;若系新开店铺,即拏送守备厅以凭究治,若饭店不在禁内。
一、禁打点诓骗,以杜奸弊。访得考选之年,有等无藉之徒,预先在外指称打点军政,及访察各官贤否为由,专一诓骗官人财物,俗名为撞太岁。今照嘉靖十九年例,该考选如有前项奸人指称打点诓骗者,著缉事衙门访出,拏送本部,照例参问边远充军。
一、禁掯勒财物,以恤贫困。照得南京各卫所官舍旗丁来告,参赞袭职,优给优养,比试收旗,复役并鎗等项者,文书过本部,四司吏典多有勒取纸札钱银,多寡不等,访出定行问革。又各该卫所有等掌印佥书、指挥千百户等官,不与结勘,故为刁蹬掯勒财物,以致违误;又有因其掯勒,贫而无财乾理,致误过年岁,例不得袭职,失去父祖前程者,是谁之罪?若有此等,许受害之人指实具告,参究不恕。
一、禁假公营私,以励职官。访得各卫所官,多有指称过江征收屯粮、并地租银两,及催征帮甲夫银为由,需索财物及鸡鹅米麦等项,廉耻丧心,为害不小。若有此等事发,定行参究,革去管事,不恕。
一、禁军职擅接词讼,以安军民。访得屯田巡捕官,不肯守本等职业缉捕盗贼,专一在屯生事扰害军人,滥受词讼,擅拏平民,收监唬吓财物。今后如有再犯,许被害之人指实具告以凭,重究不恕。
一、申明旧例,严禁管运内官索取船甲、料取帮甲财物。
查得嘉靖六年圣旨:「管运进贡内官,务选老成安静的去,凡奸贪克剥、好生事端之人,俱不许差遣。」钦此。钦遵。嘉靖九年,该本部尚书王 题准:「今后南京管运内臣索要夫甲见面酒席帮钱等项银两,许被害夫甲就于两京兵部陈告参问,请旨发落。照依文臣受赃,革去职役,仍追原银给还夫甲。」本年十月内,南京兵部车驾司主事林文华奏准条例所载:「附搭私货小甲客商有刑,而内臣前站无罪。此内臣前站所以任意招商,无事得银入己,事发则归罪于商甲,刑罚不平,奸顽无畏。今后南京一应进贡,该用黄马快船装送者,先期半月行文南京兵部拨船之后,限五日以里起程。如或停船招商,揽有见货,许验装并巡城御史等官,先将招商前站旱船人等挐送法司,连小甲客商俱照前例,一体问发充军,所搭货物尽数入官。若非应捕之人,有能获者,就将货物全给告人充赏,管运内官参奏定夺。」前件节年事例甚严,但日久人玩,管运人员罔知遵守,凡遇起运,预先半年,或两三月前取拨船只,索取船甲面酒礼、打醮吹鼓手等项财物,及拨人夫听事抬轿役使。行至中途,附搭私货,索取帮钱,致害夫甲赔累困苦。相应申明前例,内守备衙门今后管运内臣,遵照明旨,务选老成安静之人,其取装载船只,文移内明开某日装扛、某日开行,本部即便拨船,一出告示禁约晓谕。如有管运内臣前站人等索取船甲财物,许被害人指实赴告,以凭从重参究。
一、禁小甲造船需索花费,以宽帮甲。访得小甲于造船之时,百事不理,皆系帮甲出银,又率多设计取帮甲财物,又自起造之日,以至完成之时,每日令帮甲盛设酒殽,及作头木匠人等,朝夕令设酒饭,每造船一只,率花费数十两。小甲不思自己差出之时,曾被公差内官沿途掯害之苦,不能恕以处人,是无人心。今后但有仍前此等弊害,许帮甲赴告。本部痛治枷号于部门,以警其余。
一、革点卯,以杜扰害。照得南京锦衣等四十卫快船小甲,专管出差,帮甲出银,修造船只,贴差余丁出差,将月粮与小甲关支外,又贴银六钱,雇人驾送回坞,每年出银三钱,雇人看船。各项事宜,俱有定规,人知遵守。访得各卫所近年以来,每月要甲余赴卫点卯一次,若求索不遂,虽遇寒暑农忙时节,亦不免;虽的亲子侄,不准替役;甚至延捱三四日,不得点销。以此勒掯取钱肥己,其甲余有住居四散,或离京三二百里者,未免亲身自来,误一卯,必重加责罚,只得以财求免,又索得各处土产之物乃已。或以修理公廨、到任公事等项科派,令其办钱。如指挥沈伦等,因以点卯为由,索取甲余赃私,已经参送千户常禄,不容亲男代父点卯,俱有可据,本司已经行文查革。卫所官员,以此觅利,莫知悛改,切应禁革。今后甲余,除勘问事情及修理船只,奉有部司明文,方许拘理外,其余点卯等项悉皆革去,如有卫所官员不行遵依,仍有求索科敛等情弊,许被害船甲指实赴告,以凭从重参究。
一、禁革造修船只科害,以苏贫甲。照得快船帮甲之害,至惨至酷,吾甚悯焉。除已具本奏请,复其月粮、除革帮甲外,访得各卫马快船只造修,其间帮甲有往居远近不等,一时来迟,船已兴工。委官串同积年奸甲,捏开夹帐,妄称官银用尽,陪银若乾,以一开十,众人均认,及将原领出官价,共谋侵克入己,或委官索取造修常例,或三四至十两者有之,以至愚蠢贫甲倾家荡产、鬻男卖女,不得完船,情甚可恶,是困苦之中又加困苦焉。相应严禁,今后造修船只,把总指挥日逐将各船买过料物验实记帐,以便查筭。如有故违,仍前欺瞒,及委官索取财物,许被害人各甲指实赴部告理,以凭参问革职,求永不得管军管事。
一、禁领马官军刁蹬害人。照得买马之害甚,若非得已,不宜轻买。凡本部每遇买补马疋,俵给各军领养,既领之后,多有奸顽军士,故将马疋饿损,却称本马有疾,或以石灰擦其马眼,即称本马眼瞎,告府告部,送还马户,百般刁蹬,勒取草料医药银钱,方肯领回,以故马户既有收买陪费之难,又有刁军掯害之苦,情甚不堪,切应禁革除。本部另行查例题取马户外,今且示各马户,如遇此等刁军计害,许即赴告,以拏问重治。
一、选择殷实官军领马,以振作马政。照得近年各管骑操马疋,告倒死太多,皆由军士贫难,每将草料克减,不以喂马,以草卖钱、以豆自食,致马瘦损;又有极贫军人,无房拴系马只,风雨寒暑皆失其宜;又或系马爨舍,烟突入鼻伤眼,马多残疾无用。盖由各营把总官员,不以马政为重,每遇选军领马,殷实者,畏怕领马,听其用财买免;贫难者,欲马资身,又行纳贿得领,是一领马之间,而贫者富者左右皆为把总货谋,合行禁止。大小等营将概营军士,公审有房屋资产军人若乾,内某人有马、某人无马,其贫难借房安插者,共若乾,内某人有马、某人无马,备开花名造册,送部查考更换,乃痛革前项奸弊。如有恃顽不改其非,查访得出,定行从重参究。
一、禁托名科取,以安闾閰。访得下人不知大体。因事倚称,科取小民。或谓出自本卫,其玷毁名节不小。如委官修公廨,千户因欠土坏,擅令兵马沿门每户科取土坏几块,以为小事。殊不知因小失大,甚为可恶。除知觉后斥责,速令逐户偿价外,但如此之事,后日难保其无,今特明示各街巷小民,今后但有此等情,许执票赴卫亲见陈告,治罪如律,决不少饶。
一、禁巡逻官生事,以安地方。照得近该本部题准,差委巡逻指挥九员,带领各卫巡捕官,分管五城内外。止是巡逻奸盗风火,其一应民间事务,并不该乾预。访得各官近来渐不守法,夤缘谋差勘事,设计害人,指以巡逻为由,在于所属地方百般生事,扰害军民。近闻得淮清桥地方巡逻官捉获一奸细,不以禀送守备衙门,却令本奸供拥乐妇,吓取钱财放讫,谩禀巡视衙门了事。如此所为,非止一人一事,待询访得实究治。今后各官止许巡逻,不许预事,以勘问为由取财,如有仍前生事,许被害人之赴部陈告,以凭重治。
一、禁科扰,以革奸弊。照得五城地方,军民杂处,设立铺舍排门,编佥火甲,轮流上宿,以防火贼。中间多有势豪之家,规避不肯应当,偏累贫户。盖因各城派拨各衙门当夫做工,及令出办各衙门家火等件,以致逃移失所。仰五城兵马逐一清查,均派火夫,不许总小甲纵放,遇有各处取拨人夫家火等项,务要呈禀部司允拨,如有阿谀奉承,仍蹈前弊,许诸人呈告,以凭究治。
一、禁革弓兵生事,以安良善。照得五城兵马司编佥弓兵,本为捕盗而设,各有工食银两,按季关给。近有无藉之徒,假充弓兵名色,谋到各衙门差遣,勾摄公事,于各地方生事害人,需索财物,卖放盗贼,诬执平人,为害百端。仰各城即便禁革,毋得纵容光棍,仍前生事,如兵马纵容,即属不职,体访得出,一体参究。
一、严门禁,以防不虞。切照京城内外门禁,并龙江、大胜二关,设立官军守把,盘讦奸细。访得有等官军不知法度,通同把守内官,但遇往来客商贩卖货物,专一拦阻,勒掯财物,其奸细横行,未见诘拏。昔之为关,将以御暴;今之为关,将以为暴,甚为可恶。仰各门各关内外等官,今后务要秉公,改易前非,若有故犯,轻则罚黜,重则参奏处置。
一、禁克害军士,以苏困苦。查南京各卫所,军余差役浩繁,逃亡数多,具告收军替役,无日无之。访得该卫所官职人等,不能抚恤军士,往往私役占用,或扣减月粮,或包办月钱,一遇清解及补替军丁到卫,多方求索,逼迫逃窜,营伍缺少。今后各卫所官员,务要痛革前弊,抚恤贫军,如有似前作弊,访察得出,或被人告发,定行参问。
一、严操备,以防不虞。切照各营操备官军,为因承平日久,武艺不精,一遇有警,何以御敌?访得近年遇操之时,止将鎗刀弓箭牌马平日习熟数十人,相递舞弄,以应故事,有同儿戏。自今为始,仰各营把总等官,逐一整搠,仍行各管队官,分别刀鎗、弓箭、滚牌、马队等军,各各教演,人人习熟本艺,不许仍前虚应儿戏。俱候本职按临看操之日,逐队叫名试验,如有比教不中者,定将管队并把总卫总等官,以军法从事,痛治不饶。中间若有私役克害,以致疏虞者,一体究治。
一、禁剥削军士,以济工程。照得各监司局成造军器、织造段匹,并起运家火等项,俱系军民人匠应当,军匠则食粮八斗,民匠则食粮三斗,当事官每名每月令办钱三百五十文者有之。若有亲身做工,则各监局官不容著役,贫军难于出办,未免逃窜,及行来催取,无人拨补。再照窑烧造上用砖瓦,动经数百余万,工程紧急,不得不每日差拨操军数千,及在窑旗军应役。访得管工指挥等官不以工程为急,惟求钱财入己,轻减工程,甚者卖放数(夕)[多],以致工程耽误。今后各宜畏法,体恤军民,不许仍蹈前弊,除行各监局知会外,各该官员如有故违,查访得出,或被人告发,定行从参究。
一、禁妄勾军丁,以革弊端。照得南京各卫所原领军士约共八万余名,近年以来,多有逃亡事故,每年造册发单清勾,而各卫掌印及亲管官不行用心清查,有原逃复役,不行住勾;有有丁在卫,妄行勾扰。不顾有司清理人丁,佥点长解,路途跋涉,费用寔多。及至解丁到卫,求索入己,又行放回,军民受害,不可胜言。似此奸弊,切宜查究,仰各卫所官员,今后务要用心清查,不许朦胧勾扰,如违,定行坐赃参问。
一、考核各城兵马官纔放考满。查照会典该载,五城兵马指挥等官,系隶属兵部,是以考察之例,必由兵部去留。则凡兵马官,遇该给由之期,例应武库司呈堂考核,具由起送为当。但事属因循,日久法玩,朦胧宽纵,各官止为转行文书,取讨印信而已。今后切宜查照旧制,据事廉访,从公核实。若有素行卑污,贪声大著者,禀堂定夺,一如在外抚巡,准放各属给由等官事体,本部行咨南京吏部,明注不职考语,乃送考满,庶使官政有激,成宪有稽,德意可布,殊为有益。
一、禁武学幼官越次奔(兢)[竞],及戒饬官生,各励行业。照得武学之设,盖储养将材,他日选举军政营总、把总、总兵诸官,实自此出。切见在学官生,其有资质近美、趣向可嘉者,颇知习文演武,以求超拔;其素悖训养、安于骄恣者,小则博奕饮酒,习以为常;大则攘窃奸宄,无所不至,使有志者耻与同列,虚糜廪食,宁无耻心!况司教者多有不能甄别,夫惰慢无警,何以激使立志?污庸不黜,何以警励清修?切宜明出告谕,大示劝惩。又凡遇各项委任,必须考其行实,循其资次,教官先行禀本司考具伦次,纔送守备厅择点差委任用,其有似前财嘱教官径送,不由本司轮选者,即是奔(兢)[竞]无耻之徒,有玷学校,并加黜罪,以励风教、以(饰)[饬]名节。
一、示武学官生,必以齿序,以兴礼让。照得南京京卫武学,储养宗弁子弟,使之知方有勇。今见尚尔循溺旧习,班行坐次,惟有官者在前,未官者在后,使老生儒辈反居童官之末,伦序既斁,骄慢自生,涵养之本既无,忠孝之风安在?礼义之分不严,节制之师奚有?况古者虽以世子之贵,犹齿于学,而况其下此数等者乎?孟子「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以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非教之以本,何以能然乎?今既申明之后,其有诸生守迷故习,不肯改行者,师生各有罪咎,以为不率教典不职者之戒。
一、审革无行官生还役,以励风教。盖官生幸在武学,沾朝廷教化,当读文经,文武兼资,励精二业,饬身修行,期取功名。前后访据本学申称,阮山、刘璋、王鉴、刘尹等,平日身虽冠巾,心陋市井,纵恶无赖,累有实迹,告发到官。除已前后革去除名,送还队伍,以备操役外,切谕凡在学官生深以为戒,不愿身有此行,以辱父母、以玷名教、以亏父祖前程。
一、省灯烛,以宽居人。访得南京城中,居人至为贫困,且如各城铺夫、灯笼、火把,亦大难出,?上拔毛,犹可为也;心头剜肉,宁不痛乎?除本职躬先率行,已于本月初二日退回中城兵马所送灯笼火把,批示各城,今后不许再送外,然吾心虽已安,使人人同此心,不亦又安乎!仰各兵马官从容方便,以此禀各衙门官府,夜行须自备灯笼,不必更起各铺出办,以省小民一分之害,仁人君子,得无快于心乎!
一、严更鼓,以一警备。尝观易称「重门击柝,以御暴客」,圣人自治之严如此。看得南京更鼓,甚为疏虞,皆由兵马巡捕等官不行用心觉察,设有暴客,何以防御?今后更夫南以钦天监为准,北以鼓楼为准,各门楼更铺,务要依二处更点相传支打,其钦天监鼓楼必设滴漏为则。若有不依者,五城兵马等官,一体重治。
一、禁揭军粮及重展利息。访得京城内外,放债多有违例,取利五分,又行展转将利作本。官军贫民人等愚昧,多被笼络,人有衣服首饰房屋典当,官军则以月粮典当,展转本利,日久益深,衣服首饰房屋尽被取去,月粮随月入于人手,官军只拥空名,妻子父母无养,自己饥饿,气息奄奄,何以养其锐气以操备乎?本职于守备厅亲见达官一人,欺其本营指挥愚懦,陆续以钱银诱借,十余年月粮尽为所得,本管指挥空拥职名,不得自养,其形黑瘦、气息奄奄,已行痛责,不许再取本利。照得律例,放债不过利息三分,年月虽深,不过一本一利,如本有银一两,就使三年五年,亦不过一两三钱而已。自今以后,不许揭当军粮,及有违例多取利息,及将利作本,展转害人肥己者,许借债之人告官重治,将本没官。
一、节细事,以息小民,以正大体,以遵明旨。尝闻老子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小鲜者,细鱼也,鱼至小也,而烹之以数牛刀焉,糜烂无有矣,治小民者,可不动心乎?照得南京下有两县五城兵马,其上设有巡视御史,又其上有三法司,及又设有守备衙门,上下体统相承,各有所司。若小民有事,加之以数衙门重叠问理,各执其见,供结纸札之费,邻证酒物之需,如是者几重,是军民亦犹小鲜之糜烂矣。近年以来,渐以侵紊。往岁,屡该刑部郎中萧璋、给事中秦鳌,及嘉靖九年,又该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王 前后题奏,节奉明旨,不许下侵有司细务,以伤大体。仰体朝廷优重守备大臣不亲细事之盛心也,所宜遵施行。若谓参赞守备,奉有敕旨,于地方机密之外,均有抚按人民之责,虽于人命重情,不可不知,亦不宜不听理,但令兵马司官禀知,即送巡视衙门问理,参送法司,兵马官具由回报而已。本职莅任之初,即出告示,凡户婚、田土、斗殴等项细事,不许赴告,而钦差南京守备太子太保魏国公徐 等,亦已出有告示,禁约斗殴、债负一应事情,俱赴巡视衙门等官处治,不谟而同,实为得体。诚恐左右人役依旧奉承,未能尽革前弊,以未称本职同舟共济之意,今后兵马巡捕逻等官,及掌案人役,毋得故违钧语,不恤明旨,辄将户婚、田土、斗殴、自缢人命等项细事计禀,以图冒滥事权,营私利己,取罪不便,须至出给告示者。
请复快船月粮以除帮甲困苦疏
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等谨题,为恳乞天恩,怜悯船差,紧急查照旧例关支月粮,以苏军余困苦事。本部车驾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该南京通政司连状,据南京锦衣等四十卫快船军余李春等连名告称:先年卫所差拨驾送快船差,每船一只,随船余丁一十四名,旧例每名每月支粮米五斗,不分出差在外、回坞听差,常川关支。至嘉靖十年,蒙本部奏准将各衙门进贡船只省并,每年用船二百余只,空闲三年方轮一差,议将在坞无差年分,随船余丁退出回卫听差,月粮通行住支,遇差方与关支。此来修建陵宫,运送木石琉璃砖瓦等料,取载泾王宫春眷及钦往来官员乘座,并增添起运肥皂军器胖袄等件。今年二月奉钦[依],各船俱赴河南卫辉府地方驻泊听候不用。回还迎送圣母梓宫及修建显陵,运送包金白墡等土城[砖]琉璃砖瓦,节年额外起运用船数,多其月粮,止是出[差]照限关支。船口在坞看守修造,俱各无粮,负累困苦,日不聊生。乞赐垂怜船差,紧急查照旧例,将月粮议处[关支,庶免逃窜等情。送司查得南京]江淮济川二卫[原额大小马船]八百一十七只,[内]除漂流无存及奏革[广西失船]外,额大小马船三百一十七只,每船小甲一[名],随船[水]夫一十九名,与正军相同,每月支米一石,[又有]原籍工食银两,尚可支持应役。及查南京锦衣等四十[卫原籍]快船七百八十三只,每船小甲一名,系正军者月支米一石,系余丁者五斗;随船余丁一十名,旧例每名每月支米五斗。长差在京听守者,以十二个月违限,给行粮六个月;短差以八个月违限,给行粮四个月。每名每月该行粮三斗,俱折银预支。若限外不回者,将限外应支支月粮扣收送部,以为修船支用。嘉靖十八年四月十八日奉本部送准兵部咨,为计处快船粮差,以节冗费事。该本部尚书王廷相题前事,该兵部复议,看得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题称:先年用船无度,差遣频繁,各船余丁逐月关支月粮米。近该奉部备将各衙门进贡船只可以省并事宜,题奉钦依定额,每岁用船二百余只,计快船七百八十三只,空闲三年,方轮一差。其船差回在坞,将驾快余丁一十四名退出回卫听差,月粮通行住支,遇有差拨,方将余丁补足月粮,行粮行南京户部关支。若限外不回,照旧扣收,卖银解部,收贮修船。嘉靖十年三月十日,该兵部左侍郎陈洪谟具题:本月十二日奉圣旨:是。钦此。除钦遵施行外,今据快船军余李春等告称,差遣频繁,受累困苦,在坞看守,听差修造,全无月粮支给,乞要查照旧例关支,相应议处呈乞施行等因,案呈到部。臣等查得大明会典,洪武初置江淮、济川二卫马船,及南京锦衣等卫快船,以备水军征进之用。既建北京,遂专以运送郊庙香币、上供品物、军需器仗,及听差遣,观此则初用习为水战,后用差以装载,其用均也,即今兼半差遣。其勤苦均也。但马船设有各省每岁解来工食,及船料银两,而快船则无有;马船甲夫尚照旧支有月粮,而快船则无有焉;是二样船只乐不均也。快船小甲当苦不过,其势不得不尽城中之余丁稍有衣饭者帮之,其名为「帮甲」,于是十年一次审编之例起矣。审帮之际,其法先从该卫而起,于是本管指挥等官,互相因缘,为奸贫稍富者卖放,取钱入己,其贫者无钱则报之应帮。都城居人民卜军,多是将偏城之人,不问贫富、不分应帮与免帮者,皆受骚扰困苦。人受困苦,则必皆有逃离之心;人有逃离避苦之心,则所恃以守都城者何人也?此甚非国家根本之地所利者,虽以本部该司屡经严察,犯必重治,然法遗奸,难保必无。臣等深忧过计,体察人情,看得嘉靖十年尚书王廷相因见差少闲多,奏省财用,为国至意,彼一时也。今计差遣频繁,数倍于前,帮甲累甚,人用愁苦,如在倒悬,此一时也。伏乞皇上因时通变,以宜人民,轸念今苦,时异势殊,而马快二船差遣既一,苦乐宜均。重念祖宗设立马快二船之深意,如养军者不惜千日之费,或赖其一日之用,亦不以其无一日之用而废其千日之养,特敕吏部再加详议,覆请圣裁乾断。为复快船旧例月粮,同于马船,一视同仁,人各得所矣。然议者或以未差夫甲,坐糜粮食为嫌,合无于未差之时,准照旧例于南京户部支取月粮,换折银两,积贮司库,不使一时坐食浪费,候该差轮到,即以库中所积本船月粮之折银,分别远近差遣定数以支给之,亦不使浪费,除免帮甲之害,以少舒其困苦。若无差船坏,亦察其成造折造之大中小修,于官价外,以此银给与,补助不足,则公私两得,费节适中,小甲不苦,而帮甲可免,流患可息。都城军余父母妻子感戴皇上之恩于无穷,而宗祖根本之地永固矣。虽前本部尚书王廷相建议为国惜财之意,亦在其中矣。臣等亦知所小费者,朝廷之财用,然又以所大得者,朝廷之人心。散财以得人,朝廷之大益也,故易曰:「损上益下,民说无疆。」夫民说无疆,则为大益而非损矣。收养人心固根本,以求亿万年无疆之休,莫大于是矣。留都之人幸甚!天下幸甚!臣等幸甚!缘系恳乞天恩,怜悯船差,紧急查照旧例关支月粮,以苏军余困苦事理。臣等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冠带舍人潘章赍捧,谨题请旨。
南京兵部参赞事宜疏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奏,为陈事宜以求图治安事。窃闻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不可贰于心者也,故古之人臣将效力于其君也,先必有敷奏之言,而后可以期明试之功;人子将竭力以事父也,必先致天禀命之诚,而后可以尽乾蛊之力。故君父无内顾之怀,而臣子得忠孝之节。臣本以菲劣之材,在疏远之迹,误蒙圣明知眷,举之于众臣之中,任之以参赞之重,惠至渥也,古有为知己死者,况臣之于君乎?此臣所以中心感恩,自誓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臣到任三日,即斋心誓告于京都城隍之神,冀以默启佑臣之不逮,臣若知而不行,及有私顾者,明神必察殛之。既又以询之于贤智,谋之于寀僚,有所宜禁者,已出示禁约矣。今谨具所宜兴行者十事,敢先以陈请于陛下,亦古人敷奏试功,言可底行之意也。宋儒程子有言:「为政须要有纪纲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又曰:「必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故臣今所陈者,兼大小本末而具之也。洪惟我国家帝业之兴,远过于周,而治法体统损益,则周官而为之极备尽善矣,虽今之留都,亦若周之洛邑留后也。夫以周公□殷于始,君陈容和于中、毕公保厘于终,彼以三贤圣者继治化训,夫岂轻哉?此臣所以惧责任之重。窃惟纪纲文章不可不先定也,伏睹敕谕,有曰「整饬兵备,固守城池」,即周之慎固封守之义也;臣愚于是有以仰知圣明委臣以武防御之盛心也。有曰「抚安人民」,即周之润泽生民之义也;臣愚于是又有以仰知圣明委臣以文戢众之盛心也,至矣!此臣所以感激以有为,忘劣而从事也。臣之自揣,叨膺重命,何以图报?今臣所陈十事之中,一曰:宣圣谕以固十志,乃固守抚安文武兼用之要道也;二曰:躬骑操以作军气;三曰:修武教以养将材,此二者则皆整饬固守之先务也;四曰:编保甲以联人情;五曰:励兵马以敷教戒;六曰:定四民以恒志业;七曰:申礼制以驯民俗;八曰:平市价以苏铺行;九曰:急无告以弘惠泽;十曰:劝耕业以富邦本;此七者则皆抚安人民之先务也。凡此十事,一一皆出愚诚,凿凿似可施布。臣今未敢言中心必期功效有成,如周之式化厥训,世变风移,道洽政治,四方无虞;而我圣明无宵旰南顾之虑,而后臣之心乃尽,臣之分愿乃遂也。谨开立条款,具本上闻,伏惟宸断,敕下该部议拟。若果臣言不谬,乞赐敕行,使臣得展布四体而宣力焉,则留都之军民幸甚!国家幸甚!万世幸甚!缘系陈事宜以永图治安事理,未敢擅便,具本顺差千户杨评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一、宣圣谕,以固士志。窃惟周书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言将士之心不可以不一也,心一乃有功也。孟子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故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纣有亿兆夷人,惟亿兆心,苟一其心,何事不办?心苟不一,何事不散?此教习戎兵之先务之急者也。伏睹圣祖圣训有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其生理,毋作非为。」而我皇上宣谕承天府百姓有曰:「各要为子的尽孝道,为父的教训子孙,长者抚那幼的,幼的敬那长的,勤生理,做好人。依我此言语。」钦此。臣乞修举旧制,恭录前二训于板牌,令瞽者与无告者,以木铎徇于道路,每坊一人,日夜宣播于保甲之内。又时令兵马指挥之贤能者三令五申之,臣又以暇日亲诣各城,躬督其宣谕,如亲教之意然。久之则入耳感心,而军民之俗自将化而从善,以为强兵之本,如书与孟子所言矣。臣到任以来,军民老少男妇相斗死者、相忿争投水死者、自缢死者,日不下三四报,臣心惕焉,甚不忍闻。若此教行之既久,则百姓日相亲睦,纵小有言,同保甲互相和解,必无此事,是风俗亦由之而化淳矣。夫既可强兵,又可化俗,外侮不作、灾害不生,至大益也,故臣愚以为训兵抚民之首务焉。伏乞圣明俯鉴,则南京军民幸甚!
上一条固守抚安之要道。
一、躬骑操,以作军气。窃惟我朝设立南京大小、设立陆操水操教场,以简练卒伍,凡将士俱具军容。盖以行师之法,自大将而下,无不具军容、亲躬鞍马者。故马援虽老,攀鞍上马,孟之反奔殿,策马入门,何者?师以马为命,卒以将为表,故将以身先士卒,所以同其劳逸而作其气也。今或出看操练,必乘大轿,身肆便安,何以励人?臣请得以身率先躬骑,然后劝内外守备官,凡遇看操之时,[必务肃]军容,亲据鞍马,往还道路,令军士观之,必感慨相与言曰:「彼大官也,而与我同骑操,若此者何也?其心将与我同甘苦也,吾等可不思与之同死生乎?」人人将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则士气增百倍,而军声肃然大振矣。伏惟圣明裁断以行焉,军法幸甚!
一、修武教,以养将材。窃闻克敌本于有勇,有勇本于知方。何谓知方?将士同尊君亲为心,是谓知方也。知方则万旅万众一心一德,自古未闻有一心一德而不能戡定厥功者也。我祖宗立法,凡将家子弟袭职袭爵者,小则储养于府州儒学,大则储养于国学,皆必三年而后已,正欲示以向方,使皆知以尊君亲上为心故也。京畿武学之设,专以武艺为主,然必立先师孔子文庙,又堂扁明伦,则实非岐文武为二道、分儒将为二心也。臣观近年司教武学者,专以习马箭、步箭,诵读孙、吴等书为主,每季则该司必以马、步二箭策论,以孙、吴等书试之,以定其高下;每岁考则亦必以此试之,而取其高第者,使应武举焉。但臣恐躬艺虽精,兵法虽习,使非有忠义之心,而欲望其谋效以出死力,盖亦难矣。臣愿自今凡司教武学者,令每于较阅步骑二箭、诵习孙、吴等书之余,多朝夕诲谕,使兼讲习圣贤之学,务在敦崇孝弟忠信之行。或于每月暇日,臣亦亲到武学稽考文武学业,而加以振德之功;每季则命该司放射箭兵法之外,所试论策兼以四书、孝经,以考其根本之学。至于武举,亦必于论策中,观其有根本之学与否,而定其去取焉。则人人向方,敦其孝弟忠信,皆知亲上死长,而良将之材,庶乎其可得矣。伏惟圣明裁断焉,武教幸甚!
上二条固守之先务。
一、编保甲,以联人情。窃照会典载:太祖定五城兵马司事例,凡地方军匠人等,令各家俱于门前置粉壁一面,开写本家籍贯、人口、身役、营生,并写不敢窝藏逃军、逃匠、囚徒、盗贼等项,以凭挨究。立法周密,奸宄不容,至善也;况南京地旷且远,辇毂之下,故不得不如是也。臣请得申明圣祖旨意而推广之焉,每二十五家编为一甲,共立粉牌一面,备书二十五家姓名、户籍、丁口及某某为士、为农、为商、为工,其牌轮流收掌。每日诣访二十五家动静,如某家行某事善,则率二十四家共赞成之;某家行某事不善,则率二十四家共沮止之;或怠惰不务生理,及相攘闹斗殴者,则共戒释之,不听,则必继之以泣,务致欢乐。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平时则知尊君亲上,有事则同心即戎。二十五家之人,宛如一家父子兄弟,兴让兴仁,则百姓睦矣。其有肆为不善者,游手好闲者,与夫不务同心联属者,二十四家故纵,不肯实时举正,该兵马司官访出,定行连坐责罚焉。伏乞圣明裁断而行之,南都军民幸甚!
一、励兵马以敷教戒。窃惟兵马之职,不为不重,近世多以卑官待之,而为兵马官者,亦往往以卑官自待,贪冒无耻,纵恣不忌,诚以自待既轻,则其势不得不至于此也。臣思其分虽微,而其官实为紧要,凡京城内外狱讼、大小事务,无不经由之者。苟非其人,则上不知承宣德意,下不知体悉民情,如此而望大化之协于京畿,不可得也。今臣所隶属近民之官,虽有五城兵马官,而至所赖以宣上德而达下情者,亦惟此五城兵马官。臣愿振其激励兵马之权,使人人各秉心修行,以为效用。观其有廉以持己、勤以办事者,令臣得以奖拔之;其有贪冒恣肆者,容臣得以参劾之;一如考察事例,而请上罢黜之。责望既重,戒饬既严,兵马之官自不容不濯磨奋励,宣上德、达下情,而用协厥邑之治,必有可以渐致者矣。伏乞 圣明裁断而遵行焉,激劝之政幸甚!
一、定四民,以恒志业。窃惟昔者先王之处民也,士农工商各有其地,所以专其业也。地一则事专,事专则业专,业专则志定,民志定则天下治矣。斯义也,管仲犹能举行之。臣观城之中,浮民为众,士不务实学,农不习耕桑,工无定肆,商无定趋,习成散漫,肆为僣越,礼义不作,廉耻不兴,岂人人之性然哉?凡以民业之未定耳。臣愿令民年十五以上,择其材质可教者教之,不尚浮名,务崇实学;其不可教者,使之力耕务本;其无田可耕者,许令为工,且禁勿为滥恶之器以相欺;为商者,必禁伪腾贰价以困居民。如是行之,则人有定业,业有定守,守有定志。令二十五家之中,互相觉察,其有术业不专、游手坐食者,众共规戒之,不听则共告于兵马司官惩究焉。又访得福建三考官多有已给文引,不肯依例回籍省祭,潜住京城,放典贼赃,揭当军粮,教唆词讼,动千余家,悉宜驱遣,免紊民族。其兵马司能时常访究,去此浮人,使各城四民咸有定志者,则本部酌为考语,以旌其能,以凭升用。伏乞圣明裁断而行焉,南京居民幸甚!
一、申礼制,以驯民俗。窃惟我朝品官士民,自有礼仪定式,而冠婚丧祭,悉令从宋儒文公朱熹家礼。今观南京风俗恶薄,除禁教坊司买良为娼,及良家子弟荒淫破家,及遵明旨,化僧还俗,拆毁尼僧庵寺,近该部已行,合申令五城兵马官,严加缉访究治外,其于四礼未尽遵行者,谨申明大义,使一一奉行,以体圣明齐礼之治。如古有冠礼,将责以成人之道,后世此礼尽废,何以责成其成人?照得南京士夫士庶民之家,尤为漫忽,合申令,自今有将冠者,必迎坊邻亲戚老成有行义者为宾,仿家礼仪式行之,约二十四家,少长聚而观之,其衣服只用布细,不许用锦绣;其飨宾果肉之数不许过五品;贫者不许备设衣服饮食,亦不许因贫而遂废礼节。又如婚礼实为人道之始,婚礼废,则何以成人道?古有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谓之六礼,今只随俗成婚,甚是简率。照得南京士民嫁娶,相习弥文,虚糜财用,此礼节所以废弛,民俗所以不良也。今合修定礼制:纳采仪物,大约中户所费银不过二三两;纳征仪物,大约上户所费银不过十五二十两即可成礼;请期则但遣使通书而已;至于亲迎,不许奢侈送迎交馈,女家资妆不许僣用珠冠命服金银器皿之类。大约富者所费银不过三四十,贫者各称有无,不许揭借备物以败家产,女家不许过索财礼,婿家不许责备装奁。又如古之丧礼,凡居丧务以哀戚为主。照得南京居民,父母初丧,辄延聚亲宾饮酒作乐,名为散闲;送葬率用鼓吹杂剧纸人等物。中人之家所费亦不下数十金,有至数百金者,相袭成俗,谓不如是,人即以为不孝。殊不知因此荡家丧产,乃为不孝之大。自今合一切禁止,一依宋文公朱熹家礼,不许妄用纸器,荡家败俗。有不遵禁约者,二十四家共纠正之,兵马司亦时行察访出重治。则习行之久,人人皆乐从之,皆将诿曰:「此官司禁止,非子孙不孝俭亲之过矣。」又如豺獭之祭,尚知报本,故古人立庙祭四代,所以追远报本而厚民德也。南京士大夫固知致祭祖考,其农工商贾岂独无此心?但狃于习俗,多至忘本,反豺獭之不如,甚为可哀。自今各令兵马司三五申令,使中户以上士农工商,时祭略仿文公家礼,以时致祭,其贫者酌水炊菽,亦可致诚。其有弃而不祭者,是忘本之民,二十四家宜共戒之,兵马司亦时加访察戒饬之,有违者亦连及二十四家,则礼法可以翕然修举矣。伏乞圣明敕下有司,使四民遵守,以新旧俗,斯民幸甚!
一、平物价,以苏铺行。窃惟财货百物,民用所资、民心所系,王者之商愿藏于其市者无他,有司无以病之故也。臣观南京大小衙门,凡百所需,俱属铺户,立有行头,每用一物,必批牌行取,铺行取货入官,减估时价,甚至有罄其所有以支应官府者,亦有支应不足而称贷以益之者。官价所估,既与时直不同,而价银在官,又不及时领给,延至一年、二年,往往支给未□而遂弃之以去者矣。此与昔人和买之害,又何异也?臣自官南京前后十余年,买物并不敢批牌行取,只令家人自与平买,又有被其多取者,亦不究也。已约各衙门官,有买货物公用私用者,只令本衙乾办人役及家人,将见银到铺,参酌时价,其物与价登时交易,不致强易减价,候领人难。每季地方总甲铺户,将某月某日,某衙门某官买过某物,呈报参赞守备巡视衙门,以凭转咨部院,其不倚官员名目自买者,不在此内。如此则铺行苏息,百货自通,而民用之利,京师万众不致有匮败逃离之忧矣。至于秤尺斗斛之器,一一官为印烙,悬之坊市,以平交易,以通民情。夫立市官、谨权量,亦圣人之大政也,岂可忽乎?再照市铺行头之编,本为神帛堂、南京内外织染局、内官监军器局、兵仗局、机房岁造传造段帛器皿,系该户工等部买办丝料等项,又各衙门重大纸札等物之用,累奉成祖、宪宗、武宗圣旨编审,岂有不善?但有司奉法不良,务于减克时价以为能,又令铺行见纳料物,不与见价,或至数年十年不得领给,有终委之而去者。如此铺行累乏,十铺九空、破家荡产,于是人畏铺行,如畏汤火,一次编著,扣地呼天,恸哭不忍闻,流弊至今极矣。说者谓当道变,宜民除去铺行,[专]用添价见价招商来贾,就当该部堂上,价银与料一齐当面交易,则商人争来趋利,而事易集矣。又或差部司官廉乾者一员,带识货经纪,照依访时价前去出产各物地方收买,亦见价与料物当时交易,则事易集、弊亦易革,而铺户行头亦可除去,以免斯民水火之患,及奸徒侵渔之害矣。然此系于祖宗累朝圣旨,臣所不敢擅议,惟我圣明察之断之耳。仰惟皇上厘正百王之事亦多矣。伏乞圣明垂赐一念焉,小民幸甚!
一、急无告,以弘惠泽。伏睹我太祖平定之初,汲汲以[丐民为忧,养]济院舍饭,有司遵行到今,此实发于民牧同体之仁,即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之心也。近时奉行,视为故事,而内官主之,多有减克肥己,甚孤我祖宗加惠穷民之意。臣愿立为定法,于保甲二十伍家内,有鳏寡孤独者,或疾废不能生理者,使之摇铎宣圣谕,二十五家轮养之,死则收葬之。若此等之人数多,而二十五家力不足以养之,即令二十五家共立结,送入养济院,虽远方来寓、废疾无归者,亦依此处置。再乞敕令内外守备,南京都□□行该城,[将]□淫祠刘公庙作为义[阡漏泽园]葬之,则皇上之仁泽及枯骨矣。又访得南京居民崇信僧教,月有月□、日有日饭,凡京城内外有千僧人,俱籍此,坐食不匮。夫与其崇僧教以成其游手游食之习,孰若悯茕独以酬其持铎宣谕之劳。合戒令城中,自今有仍奉僧教而不恤穷民者,即是无人心之徒,不恤人命之死者,兵马司访出,重治不恕。伏乞圣明留神焉,穷民幸甚!
一、[劝耕业,以固邦]本。窃惟国本于民,民本于食,食本于农,此[理]之必然者也。然人情恶[劳好逸],使上之人无以劝□而鼓舞之,欲使之各尽其力于耕[桑],盖亦难矣,此先王所以有劝农桑之政也。京城万众,不耕而食,使旦夕之间,商运不通,虽手执金玉,亦不可以充饥,必将坐以待毙乎!农氓衣食不足,则父子兄弟不相顾,故大饥之年,人有父子夫妻相食者,可见矣。如是而欲使之亲上死长,不亦难乎?此尤不可不为之虑也。臣观南京附郭田土与苏松之地,同在江南一块,其肥瘠非甚相远也,其岁收相去不啻十倍者,无他,其勤惰之不同矣。今观南京远近郊野甚为空旷,盖由民习趋游末而怠于耕桑,□□□方所以尽,每岁所以不收,而不免张口待餔于内郡也。虽以贵腴之田,使不疏凿沟渠以备旱潦,不勤力积粪以尽地力,则亦荒瘠而已矣。臣欲时委兵马司官,循行郊野,教以浥草为粪之法,以免于搬运之劳;又必教之植桑养蚕,自织为衣。兵马察其粪多者为上农,粪少者则为下农;宅有桑麻,则为勤民;不毛者,则为惰民而赏罚之,此亦先王之政之急务也。久则民皆务农桑,则粟米布帛不可胜用,而京师之本固矣。至于先王之政,山林川泽皆有所养,草木昆虫、鸟兽鱼鳖咸若,将次第讲行之。但近世有务为奔走承顺,簿书期会以为贤,闻臣农桑之言,必多指为迂阔,殊不知孟子答滕文公问为国,必首曰「民事不可缓也」;周之王业起于稼穑,故周公陈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而七月之诗所以垂于六经,非细事也。我皇上有内外籍田亲蚕之举,豳风、无逸之作,与先王之政吻合也,甚盛典也,但四方无与奉行之者耳。伏乞圣明留神裁断,使臣得以力行,以期成效焉,留都之军民幸甚!
上七条抚安之先务。
己亥秋季武学试策问
间尝闻兵之要道,有本有用,其所谓本与用者安在?武王之兵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又曰:「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孟子:「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其用安在?孙膑、吴起之兵所向无前,曹操、司马懿用兵如神,其视秦、楚之甲兵无异,其本安在?然史称「死诸葛□走生仲达」,其所以相胜负者安在?岂诸葛孔明果汤、武、孔、孟之俦欤?我国家设立武学以教养将材,甚盛典也,尔诸生涵育教化已久,必尝究心于此,可著于篇,以观文武兼资之学,毋泛。
谕武学官生以齿札文
南京兵部为学政事,武库清吏司案呈,照得南京京卫武学,储养武弁子弟,使知圣贤义理之学,以为文武兼具之本。其堂号既取于「明伦」,伦理莫先于序齿,今观旧日诸生班行坐次,惟有官者前、未官者在后,致使老生之辈,反居童官之末,伦序既斁,骄慢自生,作养之日虽深,变化之功未见。相应议行,本学教官即将在学官生,不分官与生,及入学先后,及资级崇卑,一切不论,各照年齿分别班次。每日卯酉升堂,讲背经书及作揖考较等项,以序进立,依次入坐,使之伦序日明,恭逊日发,足为涵养之本,庶成忠孝之风。礼义之分既严,节制之师自寓等因,案呈到部。看得该司所举,深得明伦之义,况古者虽以世子之贵,犹且入大学而齿于大学,欲其知长幼之义、君臣父子之道,以明伦也,而况下此数等者乎?孟子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用此道也。此既以首策诸生矣,合行本学,务要著实奉行,明出告示戒谕,毋得视为虚泛。其有守迷故习,不肯遵行者,许学官呈来黜退操役,以为不率教者之戒。教官若不举行,即以为不职者之规。仍备将官生照依斋分,以年序月,以月序日,造册送部,以凭查考施行。己亥闰七月二十一日。
褒二生改正酒面店铺谕文
堂上分付为酒禁事,于本月二十三日有应天府学生员白山、白岐告称:本家委系新开酒面铺店,事属违例,乞要改正等情到部,看得二生勇于从善改过,其意可嘉。夫酒之为祸,所关不少,若在京城酒铺皆能如二生改正,岂不美乎!已仰该城准令改正,庶使不糜食米、不伤民财,以除民祸外,合出示谕各城街张挂,一切酒店许令改正如二生者。嘉靖十八年九月 日。
存省百年札文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为存省百年事,据武选司郎中杨成呈禀,有南京鹰扬卫右所已故百户陈林母李氏,年跻一百令三岁,已无子孙,见依三山门地方伊婿叶琪家住,除已照例优免外,理合呈禀等因到部。看得李氏年一百令三岁,诚为国家之瑞,世所希有,礼宜存省。本衙内捐俸米一石、羊一只、酒一坛,特委西城兵马田贡同参随幼官曹昂,将前项礼物到其往舍,特加存省,致敬老之意焉。仍仰该城兵量以蠲免其婿排门火甲杂差,令其慎加保养之。
行各衙门察军人冒他(后)[役]者
[凡]武艺必须教习专一,乃能致精,儒生一日不执笔,则笔重十斤;军人一日不执鎗,则鎗重百斤。故在军操兵习御者,真军人也,坐坊市卖饼者,非军人矣。照得南京军人无出征之劳,止为[操备固守]之用,各守月粮,足以自养,却乃多有嗜酒贪饕之徒,替各衙门及兵马司顶顾皂隶弓兵等役,日逐[驰骛],跟随好闲游手。临操之时,虚应故事,即冒食军粮,又贪他役。正如一人学奕,一心射鹄,心不专一艺不精,语有由然。仰该司合用手本前去各大小衙门兵马司,一一查审,若有军人冒当某役者,即便惩治退出,具名送回本部,发司送卫营操备□习本艺,以为国家武备实用。
批武库司吴主事揭帖后
南京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吴藩呈,为劝农宣教事,照得本司以收辑军伍,提调武学为大务,近承部堂自参赞以来,敷示条约,布告远近,孜孜以劝农桑、惩励师生为务之急。观兹良法,惟在奉行,用陈菲愚,以裨盛美。所有合行事宜开具。一、劝课农桑。自京城四郊,已令兵马等官巡行宣谕,而三十六屯尤为军储之急。今□卫管屯等官,虽有钤辖,惟在征输。生长之日,不务滋培;催督之时,但知朘削。况江北地方空亩颇多,惰农桑甚众,一遇荒歉,便至流亡,深可悯恻。皆以播种之前无积粪,收获之余无积谷,以至此也。今后各处管屯等官,似宜申明晓谕,一准京城四郊积粪种树等法,仍于春秋耕敛之时,或札委本部空闲主事等官一员,省视屯官,令其各具某家积粪有无,某家种树有无。有者实时奖励之,无者惩戒之,其官有私混冒有无者重治之。盖屯田乃本兵足食重计,兵部属官,正宜承委参理。参赞机务兼总府部,则在本部乃系应委之官,若别委指挥等官,则反致纷扰,难免侵渔。一、惩励师生。在京卫武学已有条约,其江北应天等十卫,及各卫屯所,近则限一大江,远则踰数百里,其袭子弟皆令送入武学,则道路跋涉,供给甚难;强其必从,反见苦楚,何望进修?旧日江、淮等处,虽有教读之设,殊无遴选之精,其远在乡落,则纵有童蒙之师,率多游食之计,日需钱谷,偷坏人心,诵习舛讹,风俗粗陋。今后宜于各卫各屯,不拘军民生儒人等,但取严谨持身、清修好古之士,凭众推选。卫屯大者各置一人,小者会置一人,给付明文,立为教读。或即卫所空闲官舍,或择民居附近闲地,拆毁淫祠,起盖社学,使之日授生徒以文武经书之文,令知孝弟忠信之义,共以朔望日期讲习冠婚丧祭之仪,使礼义大节少明,则异端邪说自息,所谓经正则庶民兴也。仍以前项督课农桑委官兼董其事,以稽勤惰,以别贤愚、以行赏罚,庶几可以赞成风教等因。批:看得农桑学至为急务,本官乃能推广条约之意,以及于各屯、江北,以行教养,足见抚恤军民至意。仰司即行文,及将所刻积粪小票,教之树艺;及将见行武学规条,教之孝弟忠信。务在著实举行,以期大益。
批孝陵卫申打放化人柴薪
孝陵卫指挥使司韩勋为公务事,奉孝陵神宫监票帖,开称本年十月十六日前去山后黑门,打放化人柴薪五十斤,送纳内官亨堂应用等因到卫,未敢擅便,理合备具手本,前赴钦差南京守备太子太保魏国公徐 等处告禀施行,须至手本者。嘉靖十八年十月。批:看得孝陵切为禁地,取坯土者有罪,况砍伤其薪木乎?化人亦非善事,弃尸者有罪,况焚毁其形体乎?又况非实事,托此为名,以犯禁地乎?仰本卫掌印官,即便出示,严加禁止,除候奏革外,此缴。
戒饬营阵檄文
钦差南京守备太子太保魏国公徐 等,为爱恤操军事,嘉靖十八年十月二十四日,爵等会同钦差南京守备司礼等监太监潘 等前去小教场阅操,比较间,营阵森严,万人属目,忽有一病军从营阵中柱杖匍行,自东而西,深可惊恻。夫军法甚严,不容宽贷,昔孙武子教习之初,以军法不严,斩王爱姬而军声大振,而况于凡人乎?且大将之偏裨,如身之于臂,臂之于指,一气贯通,乃能运用。今卒疾病,主将偏裨不知,譬如人身,一指之痛而不知,可得为仁乎?可得为智乎?为将固应如是乎?随将本营坐营刘寿从宽戒饬不赏外,仰将该管官员带来处治。续据坐营刘寿于本月二十五日开送该管卫总指挥刘钟、管队总旗张元,并患病军余萧銮各到厅,将该管卫总指挥刘钟等以不恤军士,除初犯量行惩戒责治外,看得军余萧銮既有疮疾,本管坐营即当存恤开报,却令柱杖行入营阵严肃之中,于军法在所不容轻贷。管队总旗张元不先开禀于卫总,卫总刘钟不行开报于坐营官,可见各官背厉,平素不肯爱恤军士,痛痒莫不相关,何以作起敢死之气,以为国家实用乎?法当参究。姑初犯,从轻省戒发落,仍行与本营各营痛加警戒,爱恤军士,拟合通行。为此仰各营抄案前去,照依案验内事理,今后但有军士患病疮残等项,管队官旗开报于卫总,卫总开报于把总,把总开呈于坐营验实,准令暂免差操,病痊之日,照旧操备。务要著实爱恤军士,用收人心,不许似前慢虐,致伤锐气。抄案官员先具遵行过缘由同不违,依准呈来。十月二十七日。
清查北城漏泽园地檄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为清查义阡地土事,奉钦差参赞机务本部堂上钧语,分付本月初五日亲诣北城地方,踏看得神策门外原官设漏泽园地,二所相对,原有二十余亩,计今所存地止共约有五六亩,盖四年之无人清理,俱本处土工专以烧尸为业,将前项漏泽园地盗卖侵葬,冒为私业,是致漏泽义阡废丧,贫人无地,具得雇土工将尸烧焚,父子、夫妻、兄弟相焚,有伤天和,情甚可恶,相应清查究治等因,奉此拟合就行为,此除外牌,仰该城官吏,即便拘集二处附近知因军民侵葬人等到官,用刑严考土工盗卖及违例烧人情由,逐一查勘前项地土,何人侵葬占种,照旧清出在官,永为义阡,及查究得何土工盗卖?及各土工烧过人数若乾?得银若乾?痛加惩治。该城务查秉公用心,毋得徇私回护。如有似前混占,恃顽不服者,即便呈来,以凭究(洽)[治]施行。己亥十一月 日。
批东城兵马司革免灯笼火把事
嘉靖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准南京东城兵马指挥司为禁约事。奉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禁约前事,内一款省灯笼以宽居人,备开访得居人贫困,各铺灯笼火把亦大难出,批示各城,今后不计再送,仰各兵马从容方以此禀各衙门官府,夜行须自备灯笼,不必各铺出办,以省小民一分之害等因奉此节。该八九十等月目,看操习仪等公务,蒙内守备潘 侯、徐通政使司、刘 、杨 等各发回不用。户科给事中高 节批送本司灯笼手本,蒙批:看得灯笼出自军民火夫,一经拨送,不惟有妨击柝,且油烛之费,虽贫不免。近兵部禁约,凡灯笼火把,各官自备,不许累及火夫,诚体恤军民至意,不可以事之小而弗之遵。该司犹仍宿弊呈送,不惟有违禁约,是视当职为不体兵部尚书湛 之盛心也。仰司即申兵部,用见良法美意,亦有能体而行之者,自后再不许送,仍将申呈过缘由并缴。蒙此。近遇长至令节,本城每次仍将拨送各该大小衙门灯笼一百个,今蒙行查,理合禀知,须至揭帖者。照得灯笼火把之革免,为贫民也,非为富人也。哿矣富人,哀此茕独。富者如拔?上毛,犹可为也;在贫者如剜心头之肉,宁不痛乎?是故不忍人之穷困也。此初一举而潘、徐、刘、杨诸公应之如响,而高黄门且致意谆切焉,其余尚多乐从者,各城未报耳。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岂让诸君子独为君子哉?南都堂属多达人长者,盖左右之人犹为故事,而各城兵马或多献谀而冒进之,勿或以告耳。夫小民蹙矣,而不以告者,不仁也;知其为同有是心而诬蔽之者,不智也;若不申明,则何以来潘、徐、刘、高之乐善,而发未告诸君子之本心?兹特再仰行各兵马一一申文,从容计禀内外守备、九卿卿寺、科道府县营卫等衙门知会,尽吾仁而已矣,不害吾智而已矣。夫自备灯笼火把,大约一次每员所费不过十钱,日续月累,所济不啻万家,其费约而济博,不亦仁乎!知费约济博而为之,不蔽于细言,不亦智乎!各兵马司仍将申呈各衙门事理具由回报。此缴。
批行中城兵马等司议处义阡揭帖
据南京中兵马指挥司为议处义冢,以便民贫乏,以厚风俗事。准本司指挥闵宜励关奉钧旨节,查二塔庵日地粮米数目回报奉此,依奉随拘江宁县凤西乡二□十甲里长陈聚良到官,据陈聚良手本,查得一户张明原买三塔庵官田六亩一分,每年该平米九斗四升,五合五勺;又官地二亩,平米二斗二升;官塘五分,平米七[合五勺];民田一十八亩五分,该平米七斗二升;民地[二亩,平米]四升;民塘三亩,平米四合五勺。除常年科则钱粮不等,照新例共该平米一石七斗三升七合五勺,民粮米一石七升,本县夫马徭役、红船杂差,俱在民米内取用。已上田地塘共三十二亩一分,原买价银[三十八两],递年办租白米一十二石外,又田地亩该租钱六百文,据此照得三塔庵基等地并荒官地,遵依改筑义阡,但周围不立界址,年久恐人侵占,欲令土工宗锦等周围等起土陂,约高四五尺,及化人厅木料,三城分拆,改造二处义阡冢牌坊。其庵院内,每城量给银三钱,买取柳株,土埂边周围栽插,以成义冢之规模。该城责令直月土工看管牌坊土埂柳株,无致被人侵毁,其赎回田地水塘,召令殷实之家承佃,每年除纳粮外,其余租米及地租钱,或令该城、或令两县收贮,供祀无主之坟,卖过庵价银六十一两一钱五分,除赎田银三十八两,买柳株银九钱,余银二十二两二钱五分,并钟鼓等件,遵照批词,解送南京礼部,未敢擅便,为此关司转达,等因准此。今将关到缘甲,合具揭帖,禀请定夺施行,须至揭帖者。到厅照各官拟议,除己经行咨南京礼部知会外,仰会同各兵马官,将庵科价银两二十九两赎回本庵僧私卖田段塘地,通作义阡,及立户牌坊等,用其税粮,呈立义阡户,以田户殷实者出名承户,纳粮之外,分祭各城、各义阡无主之坟。每岁供二祭,及支内银九钱作各阡种柳之费,仍责令新佥官土工出力,筑作周围堑埂,高五尺,留门,起盖某字号义阡牌坊一座,著令新佥官土工轮月看守,坏者责补。每该地方人死无地葬者,许告在该兵马司,责令直月土工照依行段签地与葬,仍立各姓名木牌为记,不许搀乱行次,各兵马司每月朔望,类具经葬过名数揭帖,赴守备厅南京礼部递,著为定例,余银待作请文立石,以垂永久。各官吏日后不许留难,及土工不许勒掯,多取葬人钱银,事发治罪。今后再有犯禁烧尸的,即将伊亲父子、兄弟、夫妻人等,及土工各治重刑。每月朔望,令土工递遵依报,结其尚余银二十二两钱五分,并钟鼓等件,可送南京礼部处置其银,俟有别处义阡公用,再行文支领。各城兵马抄案遵行。此缴。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三
参赞事略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议处义阡咨南京礼部
南京兵部为议处义冢,以便贫乏,以厚风俗事。职方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据南京中兵马司呈准本司指挥闵宜励关,奉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批。南京南城兵马司揭帖开称,先奉申严禁约告示,内一款照例拆毁僧尼寺庵,以端治化,已经责令地方总甲查报未行拆尽僧尼庵寺去后,今奉前因,仍行凤台安德门总甲。又查依山官地便为义冢,随据凤台门外总甲张泰开报,本方查有未奉敕额三塔庵一所,内僧人明瓒等住守,及有尹奉在官荒芜空地一块,对面有化人厅五间,周围地一带宽大。卑职亲诣踏勘明白,合无将化人厅拆去南北,竖立义冢牌坊,以便贫穷埋葬。今将三塔庵殿,兼僧房并化人厅,及荒地数目,备开揭帖,禀乞议处等因奉批。照得古有炮烙之刑,千载戚焉,又有焚尸扬灰之法,大逆者乃加之。今人死则焚其尸,惨于炮烙而近于扬灰矣。今律例有丢弃人尸与支解人者,必加重罪。今人父母死,则子与土工恬然焚之无忌惮,则子与土工人罪,与支解人及丢弃父母人尸者,轻重何如?已行各城兵马严革,及各查处相应山地,堪为义阡者回报去后。今据南城兵马周岩申报,前来看得三塔庵既系违例私创,所宜照例拆毁。造有化人厅,显是明有僧人主张焚人之尸,即为罪首。又访得每焚一尸,主僧例得银若乾,似此悖理逆天,有乾天和,雨旸不时,灾疫岁至,实此之由。仰中东西三城兵马掌印官,前去会同周岩及该地方巡捕指挥等官,公同到三塔庵及化人厅荒地踏勘,即提各土工及主僧坊证人等,取供结呈报,以凭参问。先将化人厅及私造庵拆毁,改为义阡,以便京师南城内外居民无地者葬埋,以禁革焚尸之害,缴报奉此。依奉会同南京东城兵马司署印副指挥袁表、南京西城兵马司指挥田贡、南京南城兵马司指挥周岩,查得三塔庵坐落江宁县凤西乡,缘无巡捕指挥等官,各职公同前诣三塔庵荒地踏勘丈量明白,随提土工王裕等,并僧人明瓒等到官审。据明瓒供年五十一岁,系天界寺僧,状供洪武三十年间,本寺僧私创三塔庵一所,坐落凤台门外凤西乡二图。盖有山门一座计三间、天王殿三间、佛殿五间、地藏殿三间、斋堂房十五间、僧房十七间、厨房三间,又盖有化人厅五间。后瓒与本寺在官僧明章、祖能、圆荣俱在本庵栖住,瓒住数内房七间、明章住房四间、祖能住房三间、圆荣住房三间,遇有僧人病故,遵依佛教,俱将尸棺抬到化人厅,雇令土工焚烧,将骨埋葬。及有在官土工王裕、金广、徐付、周经、王林、王杲、张辅、王英、张钺、宗锦、笪景、蒋和、笪全经、笪方、徐辅、徐满、祁荣、陈聪、许奉俱在本坊居住。遇有京城内外贫苦军民之家,父母子孙病故无坟地者,亦将尸棺抬送土工家焚烧,每焚一尸,土工得银少三五分,多者不过一钱。有土工王裕、宗锦等,于嘉靖十七年八月内,奉南京礼部尚书老爷霍 发仰应天府问罪外,自后并不敢焚尸。今奉南城兵马司遵奉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老爷告示,内一款照例拆毁僧尼寺庵,以端治化。本城随将本庵前项佛殿等房查明,开具揭帖呈禀。蒙批中东西三城掌印官,会同南城掌印官,前诣本庵踏勘,拘提瓒并土工王裕等到官查审前情,及将丈量过尹奉荒地一块,重复丈量,东西共长三十九弓、南北共阔二十八弓,与原量相同等情。缘奉批,仰会官踏勘事理,未敢擅便,理合具由申禀。当蒙钦差参赞机务兵部尚书湛 批:「看得各官所勘焚人事情,尚属含糊,尚有回护。且化人厅之设,系是何人为之?系是何人张主之者?土工烧人之利,必有分纳于庵,僧所得之利必有分纳于僧官,此理之必然者。谚云:『佛口蛇心』,不其然乎!此辈惟图小利,不顾大体,不知焚人则人气上升于天,伤天地之大和,为害不小。今据申文,皆不肯明白供称,又土工既云已经南京礼兵部问究之后,近日如何又不行悛改,仍复焚尸如故?显是再犯,便是故犯,兵马司容情托为已经问罪,欲得脱出再犯故犯情由,私弊可见。又本僧妄称依佛教将尸焚化,夫僧人既依西方之教,何不尽还西方行之?堂堂中国礼法之地,岂可行夷狄之教乎?又可公然创立化人厅,大开化人之门乎?又可因而惑众取财乎?又可设为斋堂,引人焚罢,非礼宴饮,男女混杂乎?又可擅将本庵田私卖与人,取价入己乎?凡此皆天理所不容,地理所不载,人理所由绝灭,而不容于尧、舜之世,在所必诛者也。仰西城兵马兼同南城副兵马杨琏、北城兵马谢仲贤、中城副兵马盛景曜等,再将各项事情严提各土工监禁取供,务见焚尸得利所入各门分数,明白呈来,不可迟违五日之外。本庵系私创淫祠,惑人已甚,照例即便拆毁,各料变卖取价,收赎私四田土,连庵基及化人厅基及三塔小庵地基,通作周围埂堑,共立一大门以为义阡,以济贫人无地葬者,以断焚尸之惨,以雪烈毒之冤魂,以致和气,以祈丰乐太平之休。他日尚欲用夏变夷,使天下众僧亦脱烈焚之祸,乃称同仁之心。其田租所入,三城兵马司以供各处义阡每年二祀无主之坟,其余剩银两,及佛像钟鼓等项,呈送南京礼部公用,庵僧明及章等听参发落,兵马司各申内外守备厅、南京礼部及该城巡视衙门知会,及行僧录司遵照施行。」奉此。依奉会同南京等四城兵马司指挥周岩、田贡、副指挥袁表、谢仲贤、杨琏、盛景曜会审,据明瓒即邹福保,年五十一岁,系应天府上元县民籍。福保自幼父母舍天界寺,与已故僧玄庆为徒,给度牒。先于洪武三十年间,本寺已故僧定藏私创三塔庵一所,坐落凤台门外凤西乡二图地方,盖有山门一座计三间,天王殿三间、佛殿五间、地藏殿三间、僧房十七间、厨房三间,置有田地三十九亩。后至永乐年间,有已故师祖行澄盖造化人厅五间,停留焚化人尸。正德十四年有已故师祖杲全,将前项田地卖与张守庆,有杲全得受价银四十八两,不合盖造斋房十五间,遇有京城内外军民之家,父母子孙亡故,抬到彼处焚罢,摆设酒席宴饮,男女混杂。后瓒与在官僧明章、祖能、圆荣俱在本庵居住,瓒住房七间、明章住房四间、祖能住房三间、圆荣住房二间。瓒等各不合照前焚烧觅利,摆设酒席宴饮,男女混杂,每焚一尸,稍有力者,得银一钱、或二钱、三钱,每银一钱,瓒与明章等分银三分、土工得银七分,瓒等每季供送已故僧官道香米一石。后有未到僧官德珵于嘉靖十七年八月内到任管事,亦不合仍照前情,每季亦得米一石。贫者抬送尸棺,就在土工家火场内焚化,每焚一尸,土工自得银,少四五分、多者七八分,一向不曾事发。至嘉靖十七年八月内,蒙南京礼部尚书老爷霍 明文行仰应天府,拘提在官土工宗锦等问罪,禁革摆斋外,后宗锦与在官土工汤太、金广、王景、徐付、蒋和、周经、笪全、许奉、王林、笪全经、陈聪、王杲、笪方、祁荣、张辅、徐满、王英、徐辅、张钺、王裕、笪景荣,各不合仍前焚尸,瓒等亦不合仍前分银。嘉靖十八年八月内,蒙南京兵部老爷告示晓谕,有宗锦等各不合故犯焚尸。今有南城兵马司遵行奉告示,内一款照例拆毁僧尼寺庵,以端治化。本城随将本庵前项斋堂房屋及化人厅查明开报,奉批仰中东西三城掌印官,会同南城掌印周兵马,前诣本庵踏勘,拘提瓒等到官查审问。瓒等并土工宗锦等又不合隐下前项实情,朦胧具供,致蒙准信,具由申禀。今奉驳批,及添委南城杨兵马、北城谢兵马、中城盛兵马,会同原委官闵兵马、田兵马、袁兵马,拘提瓒等到官会审,研究前情,不能隐讳,所供是实。及审明章、宗锦等各供相同,参照焚尸土工,非止宗锦等,其西北二城地方亦有土工岳文通、刘安等,俱系烧尸人犯,亦合有罪,应该尽革。其三塔庵化人厅基址,及前荒官地,待拆卖本庵房屋,得价改筑义阡围埂,赎回前田,供祀无主之坟,完日另行造册缴报,及知会合乾各该衙门并僧录司,一体遵行。除将明瓒、宗锦等通行监禁外,缘系会官审勘事理,今将审过缘由、申禀施行等因到部,案照前事,已经批仰该城会勘去后,今据前因,看得各犯既已供招明白,所据祠庵相应拆毁变卖,以为公用。缘系隶南京礼部掌行,合行知会,案呈到部,拟合就行,为此合咨贵部,烦为查照施行。
逐遣省祭官还原籍告示
钦差南京内外守备参赞衙门,为禁逐民害事,据五城兵马司申呈:南京盗贼不息,军士困饿,皆由福建等处省祭革职仓攒等官,问革吏典人等一二千家,各将索讨顶房等银,弃撇父母,不回家乡,专在京师潜住,放当取利,所当器物俱是违例,加倍取利,或限半月以里、或限一月之外,勒要取赎,一时不赎,即便任从变卖。又有一等久贼奸徒,或明火打劫,或钻穴窃盗,所分衣物,不敢回家,惟恐邻知发露,夤夜入省祭官等家当钱,贼人永不敢赎,得以灭迹;省祭得以贼物甘心,即与寄分;贼贼何以辩别?习惯为之,自谓得计,盗贼不息,皆此之由。又有贫困军民到家揭当,乘其紧急索利十分,愚人穷饿,如饥鱼吞钓,展转利息,十年不休,徒担军名,粮入人室,妻子冻馁,气息奄奄,何有锐气以为操备?军士饥饿,皆此之由。又有奸巧变诈百出,明开一铺于城中,暗赁一室于郊外,闪烁不定,赎当者无由访其踪迹,必求索利益,满意乃止,如此之人,甚为民殃,深为可恶。职等深知此弊,有往年举呈巡视衙门,后以事故去职,未能了事。理合会同具呈内外守备参赞台前,乞出给告示,县前挨捕以责总小甲,总小甲挨门以责邻佑,立限驱逐,违者连坐邻甲,邻甲容隐,不行举首者,与之同罪。其当收人民器物,限十日以里找筭明白,即速出城,如十日之外不行,地方总小甲邻佑人等,加刑比较,参送问罪。省祭官放当人等,违例取息,寄典贼赃,送问革退,等因各到厅。看得古人为政:虎北渡河,鳄鱼退避,蛟为斩除,蝗不入境,所以殃民者远矣。今此辈殃民,何异白额虎与鳄鱼之伤人,蛟之为患,蝗蝻之殃苗?为政者不能无愧。今合先以理开谕省祭官人等,不去有五不善,去有三善。一曰:忘遗父母,不祀父祖坟墓,离弃亲戚宗族;二曰:不供原籍户役;三曰:典买贼赃;四曰:展剥军粮;五曰:长其贪利鄙心;此不去有不善者五也。夫忘亲戚父母坟墓,非孝;躲避原籍差徭,非义;违例取利典买贼赃,而不知法吏犯法,必抵于重罪,知过于取利,不恤军士无粮,民人颠困,妻子冻饿以死,非仁;习为贪利,他日必以此去官,非廉。省祭官不思初为吏典,一过抚按,百无一成。昔者戴吏巾,别其乡而来,今成衣冠,嵯峨而归其乡,亦如衣锦昼行,岂不亦荣哉!省侍其父母,拜扫其父祖坟墓,于心得无恔乎!植尔田畴,教尔子弟,无去尔乡而流落他土,岂不有赖哉!此之谓归有三善。又闻兔有三穴,省祭亦有三穴:一穴在城中,一穴在下关,一穴在新河,闪藏其身,以要厚利,是何等人?如鬼如魅,有忝人天,恬不自觉。今特行案验示,仰上、江两县及五城兵马,出给告示,与省祭人等誓约,示下之后,限以五日不去,必限十日,十日不去,至半月不行,是终无去志也。兵马总小甲、左右邻舍容留者,必有罪:先责之该城官吏,该城官吏不行严访,被人告发者,有罪;次之该城责之各铺总小甲,总小甲不行举呈,被人所发者,有罪;又次责之左右邻舍,左右邻舍不以举呈,他日为人首发者,有罪。拟合通行。为此,仰五城兵马司抄案,著落当该官吏照依案验内事理,即便多出告示,于该管地方每铺门首一张,但一铺之内,若有福建等处省祭等官,革役吏典人等流藏京师潜住,故当贼赃违例倍利,兵马逐铺亲考,先尽邻佑,次及地方总小甲,作急举首,依限起行,自免罪戾,先具不违,依准呈来。
批行牧马千户所军鲁长受状
为违法剥削苦害贫军事,告被内使张绅等掯勒等情批。照得军人先前皆蒙朝廷厚恩恤养,将以差操备,守祖宗根本重地而设也。今访得内官累累剥削军人,不恤人死,如鲁长受所告者。不思朝廷设内外官职,本以安民,非以虐民也,况军士系本部掌管,人失其所,何忍闻之?何忍见之?该司便行手本内外守备衙门知会,禁革施行。
告京都城隍之神
维嘉靖十八年,岁次己亥,十二月甲子朔日,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九香遣官赍告于南京都城隍之神:若水叨备参赞机务以来,凡四五阅月矣,夙夜孜孜,如恐弗逮弗明,以取大戾,无以抚按军民,虽死莫赎。维明神亦共有兹责,凡遇昧惑,有弗逮弗明,惟明神感而通之,惟明神默佑助之。今兹朔日,竭虔昭告,惟明神歆之。
行各城禁革贫富人等不许元旦烧纸花费
照得南京一城,承六朝夷鄙之化,人多信鬼,虽以我三祖化训四五十年,俗变风移,旧习未能悉殄。每岁元旦,自士庶军民之家,无不焚纸于天,俗谓之千张者,无所不至。马夫皂隶,每家焚纸至少不减四五钱银。夫四五钱银,军人一月之粮,皂夫一月之工食也,不以养其父母妻子,而令顷刻之间化而为灰烬,甚是可惜!甚是可怪!噫!亦惑甚矣。若谓求福,则焚纸者多军人皂夫,未尝见其得福化为富贵人也;若谓免祸,则不焚纸者皆士夫公卿,未尝见其得祸,化为贫贱人也。又幽明相隔,地天相悬,今天地八方,风俗不同,所用钱粮不一,远方有以海巴为钱者,今之纸钱,各处异样,所焚千张,安知与天神浩浩,所用果同乎否?果享用之乎否?福善祸淫,天之道也。因人之焚纸即福之,否则祸之,天神固如是之私乎?下土之人,矫诬天神之私,吾恐天神反怒而降之祸矣。仰五城兵马司,即出告示,晓谕愚民,各留纸钱银以养父母妻子,尽人道以祛鬼道,亦化俗之大端也。若有犯者,拿到官痛治,总小甲邻舍不首者有罚。
移守备厅文
照得六部,古天子之六相也,而大政总于天子,故政出于一而天下治矣。文职则用人皆出于吏部,不出吏部,则人必曰非正流矣;武职则用人皆出于兵部,不出于兵部,则人必曰非正流矣。故吏部推选文官之才者贤者,以请于天子,而天子断焉;兵部推选武官之才者能者,以请于天子,而天子断焉;故曰:「天下之政出于一。」今去朝廷已远,南京兵部有缺宜委补,则先命该司精选二员,引当堂拟定,取其尤者一员,故该司不得以容私,而堂官亦不得而售私,故上下皆不为人所疑,以保令名于永久矣。若守备厅有缺宜委补,则由本兵该司公心精选,多则二三四员,以手本送厅,守备参赞亦当堂拟定,如部堂之为,就中取其尤可者员而注之,故厅上与掾史不得而容私,则外人不得以私乾,而上下皆不为人所疑,以保令名于永久矣。仰该司合用手本呈中府,移本厅,著为定例,实府中部中一体,百世无弊之良图也。今新江口把总有缺,不知而来妄乾者已两三至矣。既皆以公应之,为此警惧而亟行此。己亥腊月初七日。
行各城定义阡葬埋法式
照得各城义阡既定,宜议葬埋之法。昔孔子为政三月,男女行者别于途。幽明本同一理,男女岂可无别?若使葬埋人棺,男女混杂,极非礼义。又或各家男女偶然葬处连畹,如夫妇并焉,岂不大害道理?仰各城兵马,既将原旧土工问罪去讫,合用公佥素日老实土工若乾人,著为定法,省令葬埋无地人民,棺尸必分左右,男左女右,皆从两隅而起,男则自左而右,女则自右而左,或有夫妻,则许合葬,葬令植木桩为记某姓名,令其子孙或可寻省其葬,须满一行乃别葬一行,自北而南,不许搀乱,以虚旷阡地。各兵马官起土工筑各义阡周围堑埂,植柳埂上,毋令地邻日久侵界。各令新佥土工分月看守,月递执结于各城兵马司,各兵马官月递手本报葬过人数于内外守备,及南京礼部该巡视衙门知会,率以为常。其有违错,及有留难告葬人索财者,各行巡视衙门参究治罪,仰该官吏土工人等各先具依准呈来。己亥十二月初七日行。
行五城兵马通禁军民除夕元旦焚松盘天纸文
照得于本年十二月 日,已行五城禁谕军民人等,不许于元旦妄焚天纸,此既一事矣。续访得京城内外民俗,非但元旦烧焚天纸,又于除夕烧焚松盘者。焚松,柴也。夫焚柴者,天子以祀昊天上帝,以行大报之礼者也,而庶人焚柴于天,僣也、罪也,此又一事矣。古者修和五行之气,使不极备极无,以调燮阴阳,以钦若天道,故阴阳顺、雨旸时、五谷登、人民育,天下相安于无事,此之谓大同大福。若焚松盘、焚天纸,满地烧天,则徒动助火德,火德盛炽,故多火灾,五行汨乱,阴阳不和,天时亢旱,旱极必涝,故雨旸不时,五谷不熟,人民不育,此又一事,非小矣。又其侈心类是,充类奢侈,财用必竭。富者竭之迟,贫者竭之速,则必揭债求称,则又速,本利展转,脂膏骨髓枯尽,则又速。将以求福,反以得祸,虽为乞丐、为饿殍,亦由是也。记云:「衣食不足,虽有慈父孝子,义夫顺妇,不能相顾,礼义廉耻之心丧,放僻邪侈之心滋,小则为乞丐、为饿殍,大则为奸、为盗,亦由是也,此又一事,非小小矣。仰该司行各城兵马司,通将前所禁天纸及松盘,一并出给告示于各街巷去处晓谕,又时差弓兵体察,勿违勿犯,取罪不便。己亥十二月十二日。
行查各处烽墩还官
照得军法贵神速,孟子「速于置邮而传命」,未为速也。军法有飞报、有羽箭、有烽火,贵速也。是故命怜足、足怜箭、箭怜目、目怜烽。故国家法制立有各处烽墩,使有声息,一时望见烽烟,可知预备,贵神速也。承平日久,法渐废弛,尽为邻近居民所占;况在南都,尤为重地,尤不可不为查理。仰职方司便行五城兵马及两县行各衙门之外,各乡村、各京畿县分,著落当该官吏及各图里老人等,速加查访,一一开报。有居人先前侵占者,许自首报官,免其本罪。若有占匿不肯首报,被害人及里老查发者,痛治不饶。十八年十二月十七日。
行上元县取问邪神刘洞庙祝陈学罪名下帖
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为诛邪鬼,以昭大义,以正人心,以济鳏寡,以仰称朝廷泽及枯骨之仁等事。谨按吕刑曰:「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宋大儒明道程先生为上元簿,其时邪说胥兴,人心迷惑,明道忧之,人有告茅山出小龙者,则命取,脯而食之;有告某寺佛头放光者,人争往观,则曰:「吾职事不能往。」令取佛头就而观之,自此无光。夫一圣三贤,汲汲乎此者,皆以息邪说,以正人心,庶可明明棐常,而地天不通,妖幻不作,人道兴而鬼道微,不求于鬼而求于人,则教化大行,庶戮不生,而苗民昏乱之化可遏绝也。若水德不类于前哲,钦承圣天子之敕命,以本职兼参赞守备于留都,重有抚安人民之责,夙夜恐惧,莫能报称,罪戾及焉。夫安人民莫先于正人心、息邪说、明常道也,访得京师西城地方,旧有刘公庙,相传云能祸福人,人人争趋信之,无问贵贱贤愚,焚香祭祀者,往往接踵,殆无虚日,男女混杂,有司莫敢谁何。邪说横流,莫甚于此时矣;人心不正,莫甚于此时矣;人民惶惑,费财祈祷,善恶祸福不明,莫大于此事矣。恭阅邸报及咨,十八年十一月初四日,该户部题覆该本职,奏为陈事宜以永图治安事。本月初八日奉圣旨:「准议内开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基地,查无违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凡穷民死无所归者,悉令于此葬埋,毋使暴露,庶仁政行而穷民不致失所,淫祠毁而朽骨得以沾恩矣!」钦此。除查报本庙基地与城池等项无碍,及大砖城之外,土墙之内,各旧葬坟茔等因到部送司,理合便行拆毁,改造义阡,缘幽明一理,通达无间,必须案伏其罪,事乃有名。或曰:刘公本名洞,庐陵人,本无爵而僣受称公,一罪也。其本庙名号与事迹不少概见于一统、南畿、上元诸志之中,为邪人倡妄,遂附会之,谓有敕封,非也,本无敕封,以为敕封官爵,而冒冠裳以惑人,二罪也。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间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刘洞有一于是乎?果可与蒋卞忠烈刘忠肃等乎?无其功而妄享其祀,必有为怪诞妖幻之说,恐动愚人而冒取之者,三罪也。或曰:「洞本江西木客也,失其本殖,憔悴投河而死,其尸不僵,人以为神,遂起祠之。」或曰:「洞乘桴而来。」其云乘桴,可知为木客矣。又曰:「洞溺此河而死。」夫神则不溺河,溺河非神也。甘泉翁有门人安庆尹生唐者,失风溺江,亦能不僵,顾亦可为神矣。岂祠之矣乎?审如是,人之诬而不以自白自洁,四罪也。或曰:前时有欲议毁其庙者,神即放火焚毁马快船一。审如是,则放火者,贼人之行也,贼人非神也明矣,况以匹夫奋其私怨而焚毁天子之运船,五罪也。聪明正直者谓之神,犯此五不讳而不自知,聪明安在?邪媚取食,自六朝至今,久假而不归,正直安在?不聪明、不正直而冒神之名以临愚人,六罪也。邪淫横行,坏人心术,军民不安,鳏寡蔽盖,此在皇帝重黎之所遏绝,必诛而不以听者也,此在明道先生之所必取其首者也,七罪也。人与天地同体一气,故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刘洞纵容一城土工与人父子兄弟夫妇,及焚亲尸于傍,伤天地大和之气,以致水旱灾疫,人无安生,八罪也。孔子为政三月,男女行者别于途,明常道也,而刘洞因容焚尸,念经罢,则非礼宴饮,男女混杂,以害常道,九罪也。风之顺逆,器之成败,天地之气,神妙莫测,而云:「祷庙则风顺,否则风逆,祷则砖瓦不苦窳,否则苦窳。」是洞以匹夫矫诬上帝,擅天地之权,议朝廷御用之物,十罪也。呜呼!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三光照临,三才共愤,其罪其愆,曷其能逃?毁乃淫祠,建兹义阡,去邪以正,淫说遏绝,人心以正,风俗以淳,鳏寡得所,而可以敷圣天子明明之化,泽及枯骨肫肫之仁矣!除已行咨都城隍之神,以正阴教外,为此牌仰上元县著落当该官吏,照依牌内事理,作速行提本庙庙祝到官,究问取供,问拟刘洞及庙祝应得罪名,不扶结状申呈,钦遵圣天子明旨处置施行,先具不违,依准呈来。
批上元县毁刘公庙作义阡申文
应天府上元县呈:为诛邪鬼,以昭大义,以正人心,以济鳏寡,以仰称朝廷泽及枯骨之仁等事。依奉今将问完犯人陈学招罪缘由,理合开呈施行,须至呈者。一、问得一名陈学,年三十九岁,应天府上元县金弓陵乡二图军籍,祖系端公太保,今充刘公庙庙祝。状招南京砖城三山门外土城,江东门内茅公渡河边,原系焚尸坟坵一带,居民专一扛抬丧柩,停寄尸棺,土工生理。中有庙宇,大殿三间,塑三清大帝;二殿三间,塑观音诸佛;中殿三间,塑三官大帝;又中殿三间,塑东岳大帝;又殿三间,塑晏公龙王水神;门殿三间,立神马从人;东廊二十六间,塑十地阎王像、塑王魁跪桂英;东前廊房,塑痘儿哥哥、子孙娘娘;西廊二十六间,亦塑地岳等神。失记年月,有学故始祖陈成珊见得前项神像俱系各庙通共常祀之神,无以蛊惑人心,募化香钱不多。南唐开宝八年,有木簰客人刘洞,江西庐陵人,亏折本钱,溺死前庙河内,立浮水中七日,无人收尸。陈成珊就妄指为神,常塑刘洞小像,乌纱帽、革带胸背、织金红纱袍、圆领穿著,奉安龙王神位座东。但遇往来人等,陈成珊又设计假说灵验,以致远近军民男妇烧香不绝。又捏称刘洞溺死,英魂不散,能作妖怪,蛊合地方子弟打造龙舟,每于五月划船竞斗,吊慰刘洞,名为送瘟,以致远近军民男妇载酒往观。及又捏称刘洞为神灵,总管阳世阴间生死祸福。后殿三清、观音、三官、东岳阎王、痘儿哥哥、子孙娘娘等神,道家、释家、尼僧家、各教门祖师,俱收刘洞为将,先要奉祀刘洞一神,方得转各神,以致远近军民男妇女子,求男求女、祈福祈祷,立誓诅咒,只知刘公而不知有各神,亦只称刘公庙而不知三清、三官等庙。洪武年间,学故高祖陈友良又捏称成国公,大书「刘公庙」三字扁额庙门。又见得管烧琉璃失记姓名太监,易于扇惑,向伊捏说如今刘公甚是灵圣,可来求祈管烧异样极好琉璃。又见城兵马脱走强盗,京城人民得染疫疠,官民房屋被火,江河客船遭风,俱预庙祈祷,幸得无事,就归刘公显。学故高曾祖陈得兴,宣德八年十月内诱惑高总福舍铸铜钟一口。故曾祖陈彦俊、陈彦纲思得本庙系淫祠,无有敕封,景泰二年捏刻龙牌一座,金书「敕封感应刘公普济真君」在上。又恐难以取信,请不知姓名儒士,就将前项祸福纂称刘公德行感应聪明正直之神碑文一通,假书南京工部营缮郎中慈溪王用姓名职衔,刻石为记,以图日后子孙相继承祀。景泰五年六月内,学故祖陈遇春诱惑林源舍铸铁磬一口。景泰七年九月内,诱惑广州府东莞县人曾荣施舍铸铁钟一口。成化六年五月初五日,学故父陈方诱惑镇南卫梁端舍铸铁合面鼓一口。但时划船散瘟并烧香拜愿,撞钟击磬打鼓,致招四方军民男妇往赛不绝。正德十五年五月初五日,本庙例该划船散瘟,男妇争观,时值武宗南巡,江彬闻知,亦带军马到庙观看划船。陈芳因见三官殿倒塌,要得修盖,轻难动人发心,故捏江彬舍银一百两,借此为名,募化烧香往来客商军民男妇人等银钱修完。至嘉靖十一年间,本庙殿宇廊庑倾倒不一,要盖工程浩大,陈芳无由设法。知得尚膳监张内官平素好善,彼学不合与父向伊诱化做为领袖,招雇子弟十二人,在庙中殿右边搭席蓬高台,扮演喝戏,每一人进看要钱四文,筹一根,照放进庙看戏,日约取三四千文,俱修殿廊等费。后蒙巡视衙门访知禁革外,前项四外男妇仍来庙烧香赛愿不绝。似学前罪,遇蒙嘉靖十八年二月初四诏宥,又不合不行首正。本年三月初一日,本县程知县因往本庙地方检尸,得见烧香男妇不下千百余人,混杂喧嚷,亦有说词、弹唱、教拳、乞食、流徒之人化钱哭叫,挤碍路道。访查本庙邪神来历缘由,申禀南京礼部行间,学要得遮饰,仍将前项伪捏来历具状告部。蒙批所告事情俱无实迹可证,敕封真君,我朝革去[山]川封号,岂有又封真君之理?碑刻之言,显是传讹,并行本县查报。蒙县覆查,勘得刘洞原系客人,在生之日,并无功德可纪,又无忠义感人,碑文中所载曰:「盗亡祈祷即获,疾疫祈祷即安,狂风祈祷即息,陶(治)[冶]祈祷即美。」此俱系立庙之后,妄言祸福之词。又查得本庙所祀三清、三官、观音、东岳、龙王等神俱安正殿中位,刘洞塑在门殿龙王东位,委系本庙先有各神,而后捏添刘公,其庙额不书各神而书刘公,委系刘洞妖邪惑众。又查得先朝今代俱无敕封真君牒文,又无钦赐香鼓御祭告文,其称「公」、称「敕封」、称「感应普济真君」赠谥,皆伪捏僣称。又查得宋文丞相不受胜国之封,生死忠义,刘洞僣公僣敕封真君,香火血食多年,不能显灵辞避,实非聪明正直之神。及又查太常寺并不遣官,本府县亦不致祭。其庙收执纂修牒文,乃系太常寺通行各庙查勘有无事迹,不系纂修刘洞事迹申案。再查刘公坊厢系立国之初,随坊立图,因地取名,省令百姓照丁立户,随里当差,非以刘公而编排年坊甲。又查得本庙前后左右系土木之家,土木居室之外,前后左右系烧尸之坑,或以旧骨而燃新骨之火,或以旧棺而作新棺之卖,热炙之下,秽气熏天,煨烬之末,白骨载道,甚伤和气。本庙基地相应改作义冢,其本庙基地僻在江东门空野处所,与朝阳门东西相距三十余里,左右一带见葬军民夏林、钱钦、曹昂、李十、姚锦、朱善、朱辅、苗玑、周氏、乔英、陈锡、万浩、王三、沈隆、王七祉、王华、刘金胜实文歪嘴、张太保府、林裕、李裕、岳华、徐正、吴清、巴仲琛、王道人、姚英、孙道人、张汉、陈学,并何、朱、陈、黄四家,及无主坟二百余冢,前庙委系淫祠,相应拆毁。覆经申蒙本部照详,准将邪神刘洞塑身于初三日烧毁讫。学举家悲怨,至初七日,有三汶河湾泊黄马快船,不意失火。学就不合乘机捏称:只因烧了刘公,不忿降殃烧船,却以刘洞不合为首,学亦不合为从,扇惑失记姓名江西客人发心舍木,出备工食,雇令未到通济桥门外住雕銮匠熊高,明知刘洞前雕木身烧毁,亦不合故违,将木仍雕刻刘洞形像,学又不合置买乌纱帽、革带、皂靴、红纱做袍、圆领,俱与穿著,重立在庙,照前奉祀惑人,以致京城内外男妇人等,尤此妄言传惑,愈加烧香祈祷赛会。今蒙南京兵部议拆淫祠,题奉钦依事理,一面备咨焚烧京都城隍之神,以正阴教;一面通行本县,速提本庙祝陈学到官究问取供,逐条开拟刘洞及庙祝陈学应得罪名,具招申呈本部,以凭遵奉圣天子明旨,处置施行。蒙县掌印程知县差人将见雕刘洞木像锁拿到县,剥去衣冠,放置程明道祠内台下,听候明示烧毁,庙地改为义阡,即拘陈学等到官,逐一查审,照例开拟前情明白。今蒙取问实招罪犯,一议得陈学所犯,除不应并革前罪名不坐外,合依拟邪神妄称,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扇惑人民,为绞罪;刘洞从减等律,杖一百,流三千里。有大诰减等,杖一百,徒三年,系军籍审无力,照例免杖送南京工部做工,照徒年限满放,合候申详,允日发落。一照出陈学民纸一分,折银一钱二分五厘,追收贮库,听候本部作正支销。其邪神刘洞木像已拿锁本县,剥去衣冠,放置程明道祠内台下,听候明示烧毁,庙地改为义阡。有罪刘洞仍备申焚烧京都城隍之神,以正阴教处决。未到匠人熊高另行,余无再照。本年十二月十四日,招结粘连,申蒙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批,据该县申呈结状缘由,邪惑悉明,众心大晓,鬼道以微,人道以显,君子反经,庶民以兴,永无邪慝。诚足以昭我圣明厘正邪谬,鳏寡无盖之盛治矣。邪鬼刘洞木像既拿在程明道先生祠内前伏罪,明道先生簿上元,曾脯食幻龙,取观佛首,以息邪说,正人心,仰县可便将刘洞当祠前决杖一百,具申京都城隍之神,以听发遣。其邪像或焚烧毁,或即截毁,送养济饭堂供爨鳏寡之用。庙中一应非祭之鬼,尽行灭毁。邪巫陈学准拟发落逐出,永不许似前谋复。本县仍具申巡视衙门照奉钦依,径自委官将本淫祠拆毁基地再审,果该县各城兵马申文不缪无碍,改作义阡漏泽园,以体悉圣明泽及枯骨之仁。其庙宇各项料物估卖收价银,封寄应天府库内,以备修整各城义阡漏泽园四十余处围埂门牌立碑之用,本县仍具由回缴,以凭奉闻。
咨南京内外守备及户礼工都察院毁刘公庙作漏泽园文
南京兵部为诛邪鬼,以昭大义,以正人心,以济鳏寡,以仰称朝廷泽及枯骨之仁等事。职方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据应天府上元县申称;嘉靖十八年十二月初十日,抄奉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案呈本部,送准钦[差]参赞机务兵部尚书湛 咨:谨按吕刑曰:「皇帝哀矜庶戮」云云,本县问议得云云,呈部批云云,申巡视京城监察御史杨 、王 批云云。照得前事,先经南京礼部尚书霍 ,准行上元县呈驳覆勘淫祠刘公庙该毁,作为义冢,明白在案。今该本部题奉钦依,又经备行查问去后,今据前因案呈到部,看得上元县知县程据巡视京城,监察御史杨逢春、王德纯各准查本地去孝陵官寝远在二三十里之外,且先有军民夏林等,及无主坟墓约有二百余冢可查,其视营国公及中山王等坟,其远又比多三分之二。况国初漏泽园二处在神策门外,逼近大城,其遗址尚在,可证实为无碍,堪作义阡漏泽园明白等因,拟合就行。为此,今将申来各项事情,及抄招申移,咨贵部烦为查照施行。
行各城各门速行插柳于各义阡漏泽园埂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承奉钦差参赞机务本部尚书湛 ,为修植义阡漏泽园埂木,以严界限事。该户部题覆:奉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已查无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又该本部推广德意,行各城查佥无碍地土,堪为义阡漏泽园,共三十所,每所皆合作围埂,栽柳为界,庶日后不致被人侵没。今见交春,生意将动,若待围埂完日,不无过时,难以植柳,仰该司行各城各起新佥土工,及各外城门官,各率守门军余时栽插,不许时刻迟违,不致萌动有误,栽插限二十四巳刻赴部回报,若恃顽误事,痛治不饶。其围埂待正月各各随柳筑围,听候本部堂上亲临看视,毋违,须至牌者。十二月廿七日。
咨南京户部各衙门公移
南京兵部为陈事宜,以永图治安事。职方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准南京工部咨、准户部咨。该本部题奉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基地,查无违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凡有穷民,死无所归者,悉令于此葬埋,毋使暴露,庶仁政行而穷民不致失所,淫祠毁而枯骨得以沾恩矣等因。备咨前来,已经通行拆毁去后,续伏睹嘉靖六年三月十三日诏书内一款一,崇文门外,原有漏泽园,近年多被势豪侵占,以致贫民无地藏掩,宜令有司清查各园边界,责令还官,及查近城相应空闲地土,增置义冢。仍行五城兵马督率有主并有地者,令其安葬;无主者,官为掩埋,不许焚寄。仍出榜禁约,通行在外衙门,一体遵行。钦此,钦遵。今照本部具题拆毁淫祠刘公庙基地,改为义阡,以便贫人安葬,正系遵奉诏书事理。又本地系近城淫祠地基,与诏旨明开近城相应空闲地土别无相悖,且僻在一隅,去三山门三里之远,其于接诏送表,原无妨碍,案呈到部,拟合通行。为此合咨贵部,烦为查照施行。
檄大教场等营把总指挥不得私送火药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为禁革事。嘉靖十九年正月初四日,承奉钦差参赞机务,本部尚书湛 钧语,为前事于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据大教场等四营把总指挥张重等各营,送到年例火药起火一百二十枝、炮丈四百个至本衙,当蒙老爹湛 批:可收回公用,不许私送等因,当令同具领状,就时领回讫,中间不致冒领等因到职。看得凡在官,而或私送,于理法既大不可,又况火药系该在官军机所用之物,朝廷严禁之器,比遇开操,必行文于内府,请迎以出,至为严谨,而辄以循私送,揆于理法,又大不可。夫世有事虽微而害理则大,众莫之觉者,此类是也。但此等系循例之弊,未经申明,情尚可恕,且姑记不究外。仰该司合用手本前去申明,戒饬各营把总官禁革,今后不得循例,将禁物私送,取罪不便,须至一本者。
元宵不许妇女观灯禁约
钦差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为禁革事,仰五城兵马速行誊出告示,张挂于各街巷,严禁元宵不许妇女出看灯楼,以致男女混杂,有伤风化,违者拿治不饶。嘉靖十九年正月十三日。
禁妇女不得于元宵游梅将军庙烧香告示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为禁革事,承奉钦差参赞机务本部尚书湛 钧语:照得梅赜乃是先儒,曾传书经,系聪明正直之神,与刘洞邪鬼大有不同。访得南城寺僧先前创有梅将军祠庙,用以惑众祈求。人家妇女及娼优之人相杂往来,元宵之日,皆到本庙游戏烧香,因而混乱,不惟有伤风化,抑且亵渎名儒。合行南城兵马司著落当该官吏,速行禁止,凡岁时不许招引妇女娼优人等到庙烧香,因而杂乱,以伤风化等因到司。理合就行该城兵马,即日出给告示禁革,将本庙门封闭,仍取本寺僧人,及当地总小甲执结回缴,毋得故犯,取罪不便,须至牌者。
行五城兵马区处放当省祭人等告示
南京兵部职方清吏司为分别情伪,申严禁约事,奉钦差参赞机务本部尚书湛 钧语分付:照得福建处省祭官吏,在京开当害人,已同内外守备会议,奉钦依出告示驱逐还乡,仍立三限令,可收赎当物。今限期将满,合令作速照依限期催逐起程。又据有告称系是民人在京为商者,亦被兵马一概混在逐去数内,此兵马奉行之过,又恐有省祭官假称民人,欲图潜住情弊,五城兵马遇有此等来告者,即与审验文引开豁,毋使滥及。又有省祭官吏告称当物未赎,当主不容出城等语,此当主欺心之过,亦恐有省祭官吏托为此言,欲图复住情弊,各兵马宜令各省祭官吏及当物之人各各指实,赴兵马司告诉,即与拘审,若当人不能收赎,即判断批照付省祭官吏出城还籍,不许阻当,以致稽违钦依事例。若省祭官吏故托稽违住,兵马即便拿送本部,从重惩治,问以故违圣旨,解回原籍。奉此合行五城兵马著落当该官吏,即牌内事理出示,许其赴各司陈告。系人民商贾者,即与验引分豁;系省祭官吏当物未尽收赎,即责本主收赎,不能赎者,听其依限起行,仍差的当弓兵押送出城,本当主及守门内外官军,各不许阻当索财。若省祭官吏故违末限者,许兵马官亲带弓兵、本地方总小甲人等,公同捉拿,送部处置,问以应得罪名,追夺本官文引,毋致后悔。兵马仍禁弓兵及地方总小甲光棍人等,不许因而生事扰害,如治病者,病去而人不知,乃为尽善,须至牌者。庚子二月初二日。
武学各季考试策题
问:尝闻之,兵贵义勇兼致,是谓义理之勇。子路谓:「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是先勇而后义矣;孟子谓:「修其孝忠信,可使制梃以挞秦、楚。」是又先义而后勇矣;孔子谓「我战则克」,又何道以致之欤?一圣二贤,其所言之指,同欤?异欤?
驳东中二兵马杨钟盛景曜申文
查照案卷,先该东中二兵马杨钟等取具史伦供词,共索取馆夫银五百三十两入己,马驴夫头共二百三十两入己,缘何后又改供,止索取馆夫银三百五十四两,马驴夫头银一百一十两?非有刑逼,前后所赃数有此不一,及馆马等夫,既系积年包揽违法,如何史伦三年之上,不先申治,至被其告发,纔将抵饰加害?今后受害之人,谁敢控告?及照史伦除访白米,纳户索银未发外,今据明证,赃滥太多,皆称照常年例花费等语,显是原委兵马容私作弊,朦胧申报。又访得史伦多方财计,托人弥缝,欲得脱罪,于法难容。仰车驾司另调委南城兵马周岩、北城兵马谢仲贤从公审问,取具归一,供结呈报,毋致似前扶同作弊取罪,亦不许横牵遮饰,重害人难。
行内外守备改正祈祷礼仪文移
南京兵部为祈祷雨泽事,准参赞机务本部尚书湛 咨武库清吏司,于本月初九日,准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手本前事,随抄到告文一道,内开所告,止有云雨风雷之神,境内山川之神,南京都城隍之神。续准内外守备祝文内,又加娑婆释迦文佛,于昊天玉皇上帝之神之上,又并列于云雨风雷,境内山川,都城隍之神之前。有此礼文不同,恐与南京礼部原发告文有碍,又释迦文佛固非儒者所宜祝告,而昊天上帝则惟天子乃得祀之,殊非人臣所敢僣告之渎也已。不敢佥名,以问于南京礼部,据右侍郎崔 回帖云:「本部手本该司发告文,并无二神之号,宜亟改正,否则贻笑于人。」等因。窃谓礼仪未当,神恐不歆,何以祈泽?深为未便,宜从改正,合咨本部,转行内外守备衙门,烦为查照改正,宜于露台上特设三神香案行礼,不必拜于佛前,以致亵渎不专,永为定规等因。准此合用手本,前去钦差南京内守备司礼监太监潘 等,钦差南京守备太子太保魏国公徐 等,烦为知会施行,须至手本者。嘉靖十九年四月初十日。
奏请置各城漏泽园疏
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等谨奏,为推广德意,偏泽枯骨,以调和气,以昭盛治事。本部职方清吏司案呈,嘉靖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奉本部送准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咨,同前事,本年十二月初十日,准南京工部咨,准户部咨,题覆该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奏,为陈事宜,以求图治安事,奉圣旨准议。钦此。内一款,奉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基地,查无违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凡有穷民,死无归者,悉令于此葬埋,毋使暴露,庶仁政行而穷民不致失所,淫祠毁而朽骨得以沾恩矣。此仰见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矣。又伏睹嘉靖六年二月十三日诏书内一款,崇文等门外有漏泽园,近年多被势豪侵占,以致贫民无地藏掩,宜令有司清查各园边界,责令还官,及查近城相应空闲地土,增置义冢,仍行五城兵马督率有主并有地者,令其安葬;无主者,官为掩埋;不许焚寄。仍出榜禁约,及通行在外衙门一体遵行。钦此。此又仰见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至矣。但近年诏旨,良法美意,有司少能仰承德意,多致缓废不行,人不被泽。今查前事,该户部咨南京户部都察院,各转行巡城监察御史,并应天府查行。本年十二月初三日,已到各衙门,随该南京户部、都察院札巡城监察御史王德纯等行查前地有无违碍。职又闻南京及直隶官人多惑护刘公邪鬼,熏心入骨,有倡为漏泽园防碍陵宫京城,及接诏送表之说。切照陵宫在极东北,本地在极西南,相去二十余里,又诏表经由之路在三山门,相去三里,又本庙左右前后旧有二百余坟,其为无碍,居然可见。职急于承奉德意,欲其早布而推广之,乃亦行县及五城兵马行查,又细检南畿等志,不载本庙。查出刘公即刘洞,该职数暴其十罪,以解愚民数百年之惑,亦息邪说、正人心之先务也。咨南京户、礼、工三部,并南京都察院,及行内外守备知会牌,仰上元县行提庙祝陈究问呈报,盖以知县程颇有风力明敏,可了此事。随勘据该县呈称,申奉巡视京城监察御史王德纯批,据申称:拆毁淫祠,改立义冢,乃仁人君子之用心,黜邪崇正之盛举也。仰该县掌印官遵照南京兵部衙门题奉钦依事理,合行五城兵马协力毁除,以杜后患,用昭我皇明泽及枯骨,惠爱鳏寡之意。余依拟行。监察御史杨逢春批,看得刘公庙既非祀典所载,系是淫祠,妖邪惑众,此类为甚。杖而毁之,彻其祠宇,以为义阡,以息妖邪,以泽枯骨,一举而二善具矣。且审地方偏僻,别无乾碍,仰程知县悉遵外,守备参赞衙门批示即日举行,用弘我圣明崇正黜邪,惠此无告之有终也。事完具报,仍查庙傍有无田地可广,此意呈来,以凭议处。及申呈抚按衙门各批准行作为漏泽园,等因到职。查得本地去孝陵宫城隔远,各无违碍,即行该县及五城兵马指挥等官,遵奉钦依,将邪像毁去,将祠毁拆。其各料行应天府,行上元县议卖,银两寄库公用,作正支销,及漏泽园新旧三十一处修理围埂,及各园口坊牌立碑等项,逐一行府支用,造册开报。将本庙基地作为漏泽园,盖恐有司曲为庇护,迟缓沮格,此职所以汲汲以急奉行,极力以主大义,乃幸有今成就也。职又推广德意,札委本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朱簠、员外郎赵伊督同各兵马官,博查各城郊外相应地土,作为义阡漏泽园。该职先访得南京风俗薄恶,人死多违诏旨,将尸棺寄土工家,又父子、兄弟、夫妻骨肉互相焚毁,秽气熏天,大伤天和,是致灾疫荐生。严示禁约外,又思此等相焚亲尸,彼岂无人心?但苦无地可葬,积习至此耳。既欲禁止,须预处义阡漏泽园以为永久之计,以仰称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以无虚负诏旨之盛典也。先该南城兵马周岩查呈私创三塔庵僧人明瓒等,又创有化人厅,违例招人焚尸取财,又行宴饮,男女混杂,行提取无,送应天府问罪,即将本庵及化人厅拆毁,基地作为义阡漏泽园。又该此城兵马谢仲贤、吏目周鼐等查访出神策门外,近城有旧漏泽园街东西二处,被土工张敬等先年私卖与刘浩等占为己地,提问清查还官。及通查计各城各门外地土,宜作义阡漏泽园,新旧共三十一所,中间荒地者多,间有纳租地土,职拟于本部该司查开荒地,补还前租。职又思前朝置立漏泽园,必多因表识不严,以致侵没,欲于前项漏泽园,拟将淫祠材料于各园门口作一两柱小坊牌表识,仍立碑石,用以昭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修复古先哲王掩[骼]埋胔之礼,永禁焚尸之惨,保全民间父子、兄弟、夫妇[之恩,以]笃厚人伦之道,调燮阴阳之理,全天地太和之气,致中和位育之功效,大矣哉。等因,咨部送司,案呈到部。臣等看得掩骼埋胔之礼,著在古典;禁焚义冢之令,明列诏条。先王泽及枯骨之仁,幸复见于今日。臣下奉承德意之恭,岂宜让以后时?为此具本开坐,乞赐钦定,永为继续,增置遵行。仍乞敕该部都察院行两京,及各省巡按监察御史行有司,各上紧遵奉诏旨,置漏泽园,葬无地之人,而究其有司之不奉行者,以覃放仁泽,实为天下无告万幸。缘系推广德意,遍泽枯骨,以调和气,以昭盛治事理,未敢擅便,具本专差千户王鸾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计开
西城堪作漏泽园地共计三所:
一号,淫祠刘公庙基地六亩,连对换庙祝陈学住地一亩五分,共七亩五分,无租税。奉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基,查该县五城兵马报称,本地僻在京城西南偏处,去陵宫约三十余里,多焚尸场,乱葬坟二百余所,又离三山门迎诏送表大三里余,俱各无碍。巡城监察御史及巡抚巡按衙门,各有批准作为义阡漏泽园。
二号,淫祠下刘公庙基地三亩,连对换庙祝陈表住地一亩五分,无租税。先该知县程申巡抚提学,及守备等衙门拆毁淫祠取料,修府学谷仓,今以本庙基作义冢漏泽园。
已上二庙祝住基,通将南城驯象门里刘煜无税荒地三亩抵补移住,就令抵纳原租。
三号,江东门外河边地二十亩,前地空地一段,共约计二十亩。旧亦有坟墓傍河低下,议用淫祠价银筑埂,庶便埋葬。
南城堪作漏泽园地共计八所:
一号,淫祠三塔庵、化人厅,并荒地三十亩。前地三塔庵系私创,又立化人厅,令土工招人于此焚尸得银,男女混杂,极坏风俗,已行问罪,将本庵拆卖,得银寄库,将二十八两赎回本僧私卖本庵田三十亩,该城兵马收租,每年二次,祭各园内无祀坟,合立漏泽户,收入免租。
二号,凤台门外里口西墙下山一段,计九亩八分。前项山地原荒无税。
三号,凤台门外东墙下地一段,计一百余亩。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四号,大安德门里西墙下地一段,计一十一亩八分。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五号,大安德门里南墙下地一段,计六亩七分。前地系周军保地,原荒无税。
六号,凤台门外南墙下山一段,计四亩八分。前项山地原荒无税。
七号,养虎仓南汪纪地一所,计五亩一分。前地系汪纪领种营地,租在本部交纳,合将收地内租银抵补。
八号,养虎仓西刘杰地一段,计二十三亩五分。前地系刘杰领种营地,租在本部交纳,合将收地内租银抵补。
东城堪作漏泽园地共计十三所,除沧波高桥、麒麟三门,东西龙脉来处不敢置立外:
一号,姚坊门外南墙下地一段,计六亩四分。前地原系荒无税。
二号,姚坊门外南墙下地一段,计五亩六分。前地原系荒无税。
三号,姚坊门里牧马所荒山一段,计一十三亩三分。前地山地原系荒山无税,去神烈山尚远。
四号,仙鹤门外口南墙下地一段,计三亩七分。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五号,仙鹤门外口北墙下山一段,计四亩。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六号,仙鹤门外南墙下地一段,计一十二亩六分。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七号,沙子冈地一段,计四亩三分五厘。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八号,和尚桥东临河地一段,计三亩七分五厘。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九号,上坊门里西墙下山一段,计四亩。前项山地原荒无税。
十号,上坊门里西徐指挥坟边山一段,计九亩。前项山原荒无税。
十一号,夹冈门里东冈地一段,计四亩七分。前项冈地原荒无税。
十二号,夹冈门外西墙下地一段,计六亩八分。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十三号,夹冈门里西墙下冈地一段,计二亩一分。前项冈地原荒无税。
北城堪作漏泽园地共计五所:
一号,金川门外草场东边,陈辅等营基地,共计一十六亩四分。前项营地租纳本部,合于新收地内租银抵补。
二号,金川门外草场东边,陈细弟等营基地,共计一十一亩。前项营地租纳本部,合于新收地内租银抵补。
三号,金川门外草场东北边,杨隆营基地,计一十九亩。前项地土前后一段,合为一段,有租在本部纳,合于新收租银抵补。
四号,观音门外东千户颜奇等营基地,共七亩八分。前项地土有租在本部纳,合于新收租银取补。
五号,上元门外,东西石灰山岥下王绣等地,一十四亩一分四厘六毫。前项地土原荒无税。
计旧漏泽园二所:
一号,在街西,六亩五分。前项旧漏泽园在神策门外横街西,被人私卖,近查出还官。
二号,在街东,八亩三分三厘。前项旧漏泽园在神策门外街东,被人私卖,近查出还官。
批东城兵马问出侵占烽缘由申文后
南京东城兵马司指挥司,为行查烟事。准本司副指挥杨钟关奉南京兵部尚书湛 案验仰查烟回报。遵依查得夹冈门外烟二座迷失,行拘陈瑀等到官审问。陈瑀供年四十八岁,系江宁县民,嘉靖十一年,瑀价[买]李济坐落夹冈门外官山一亩四分,在官曹昺故父曹弼存日,亦价买屠玉官山二亩五分,俱收户粮差。前山原系迷失烟,相传卖佃年远,近蒙兵部老爷湛 明文行查瑀与曹昺,因系办粮,不合不行还官改正。四月二十三日,蒙兵部老爷湛 亲临本处劝农,见得前山高阜即系烟,当蒙钧语,委仰东城杨兵马行拘瑀等到官,研审前项迷失烟,照旧还官,其粮每亩一升五,合另行查处分豁。今蒙取供,所供是实,及审曹昺供同,缘奉行仰查报事理,未敢擅便,合就移关转解等因,准此理合具由,连人引禀施行,须至揭帖者。批,查南京各门外,远近皆有烽,以备外警。近年以来,止有近江一路该操江衙门管理,设夫瞭望声息,其在陆路各处,因有司瞭警之政废弛,皆被土豪侵占,以为己业;嘱里书飞税影射,嘉靖十八年已仰职方司行文东南西北等城兵马行查后,今陈瑀、曹昺等明知二处山系是烽地土,乡人皆知,岂能瞒昧?即当出首改正为是,□乃执迷不[行首官,图]谋欺占种作,起立淫祠惑众,不行首官改正,俱属违法欺罔。兵马既于承奉本部案临之初,已禀查出,众证明白,如何朦胧申来?仍行拘取卖主李济等供词,及查旧买上手文契,有无买卖属官烽之地,及行县查陈瑀、曹昺户内,是否割到二家官山?税亩退出还官,立石表识,以待修复台备瞭。其陈瑀、曹昺欺隐不首之罪,供结明白回报,以凭参问施行,其余再行各城兵马作急查报缴。嘉靖十九年四月二十九日。
定佥王云鹏补复新江口把总
职方司为地方事,今将堪任新江口把总指挥姓名,开具于后等因。批,查得王钦、路正、张重皆是好官,而各已做把总。审得揭帖内一员王云鹏,原系新江口旧把总,止因提督操江安远侯多取人夫,本官执正,致被嗔怪,退回本卫。气节可嘉,众告司属宜佥补新江口把总王经员缺,复其旧物,以直公道。后凡有执正如本官者,吾皆与之,仰该司查行附卷。
行改巡逻厅作社学文移
为改置社学以立教基事,切照本职叨承参赞机务,钦奉敕旨,内有抚安人民之责。自兹以来,已及十月,日夜思惟所以报称者。窃惟抚安之职,教养而已矣。昔夫子在卫,告冉有「既庶而富之,既富而教之」,无余事也。劝课农桑,教之力田积粪,旧今两季已亲行之矣。若夫教事,止已行于武学,未及军民。查得前时所设巡逻官有厅九处,系该参赞本部尚书王 会同内外守备行礼部,取所毁淫祠庵庙以改立者。又该本部计辨钱粮修理。今照巡逻官已奉 钦依革去,各厅空闲,久将就废。拟将前厅改作社学,与巡抚提学衙门所建各处社学通同一体,稍加修饰,考选在京儒士素有行义,能通经书文义句读者,延为社学师,取各本坊小儿十五岁以下、七八岁以上者,令其教以安详恭敬、孝弟忠信。此外习礼歌诗,涵养其德性,熏陶其气质,以风比闾族党之人,以助成圣明化成复古之治,庶几塞责,以免罪戾。仰该司即便行内外守备、南京礼部、南京都察院、钦差巡抚提学等衙门知会,及行应天府,行上、江二县,一一遵行。二县即将巡抚提学衙门,先立各方社学、地名、学名,及社学师儒姓名问报,再加考定,以主比教。本职时于部事暇日,亦将亲临指授督勉焉。
革省各衙门关文文移
南京兵部为省关文以苏困苦事。车驾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据本司署员外郎事主事王畿、主事陈锭呈,称切照近来年成荒旱,驿递艰难,里河、凤阳、河南、山东、淮扬等处一带,民有饥色,野无青草,有官守之责者,诚省事节费,痛自裁抑,庶困穷稍苏。今本司关文起无虚日,多方称借名色,告讨廪给口粮,况原来手本止是由语,并未细开情节轻重,事属冗滥,漫无稽考。查得节年事例,如五府并鎗文册,例该并一府总类赍解;如各衙门季报文册,请给印信等项奏本人员,例该会同五六起、或三四起,总差一关。其余省文移,止从驿铺递送,非系钦差,不得擅自起关。近来相延假借,渐成废弛,致使文移不一,驿传纷纭,诚为未便,理合呈乞施行,等因呈部。奉批,除是进本及北部紧急咨文,裁酌给与,其余南北人情取关,皆不必滥应,以省国用等因送此奉此。案查先奉本部送准兵部咨,为陈愚见以裨治道事。内开查得赴京奏事公乾人员回还前项勘合内,应与站船,系官者两人与一只,非官者四人与一只,共关文一纸。应与红船,系官者四人与一只,非官者六人与一只,共关文一纸。又查得各边腹里镇守巡抚总兵巡按等衙门,除地方机密重情不及会本,听其各自差人星驰奏报,若重大事情应该会奏者,各自具本,共差一人,于批内开列会奏衙门职衔,其余常行事务,各衙门自行奏报者,必须积至四五起上,方许差人,亦于批内开坐事件。如违,先将差来人役,革其应得应付等因。已经通行去后,今呈前因案呈到部。看得为水一尺,其波倍之;狐假虎威,为害必大;物理固然,宜谨厥始。前项题有行事例,不为不严,但积弊既久,亏官损民,合咨行府部等衙门,烦为一体照依省并,除紧急奏本外,其并鎗季报、换给印信、鱼课勘合、催解药材等项,或三四起、五六起,皆并一关,其起关手本必须细开情节原由,便于稽查,庶事例有归而驿递无害矣。拟合通行,为此一咨南京吏、户、礼、刑、工部、都察院除外,合咨前去,烦为查照施行,一连送车驾清吏司[除]外,合就连送本司,仰即通行各该衙门查照施行。
奉诏新建南京漏泽园西城一等号碑文
惟皇建极十有九年四月十一日,南京兵部准户部咨,为推广德意,遍泽枯骨,以调和气,以昭盛治事。该本部题广东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于工科,抄出南京兵部尚书湛 等奏,职方清吏司案呈嘉靖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奉本部送准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咨同前事,本年十二月初十日,准南京工部咨准户部咨,题覆该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奏,为陈事宜以永图治安事,奉圣旨准议。钦此。内一款钦依拆毁淫祠刘公庙基地,查无违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凡有穷民死无所归者,悉令于此葬埋,毋使暴露,庶仁政行而穷民不致失所,淫祠毁而朽骨得以沾恩矣。此仰见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矣。又伏睹嘉靖六年三月十三日诏书内一款,崇文等门外原有漏泽园,近年多被势豪侵占,以致贫民无地藏掩,宜令有司清查各园边界,责令还官。及查近城相应空闲地土,增义置义冢,仍五城兵马督率有主并有地者,令其安葬;无主者,官为掩埋,不许焚寄。出榜禁约,及通行在外衙门一体遵行。钦此。又仰见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至矣。但近年诏旨,良法美意,有司少能仰承,多致缓废不行,人不被泽。今查前事,该户部咨南京户部都察院,转行巡城监察御史,并应天府查行,随该南京都察院札行巡城监察御史王德纯等,行查前地有无违碍。职又闻南京及直隶官人多惑护刘公邪鬼,熏心入骨,有倡为漏泽园妨碍陵宫京城,及接诏送表之说。切照陵宫在极东北,本地在极西南,相去二十余里,又诏表经由之路,在三山门中路,相去三里,又本庙左右前后旧有三百余坟,其为无碍,居然可见。职急于承奉德意,欲其早布而推广之,乃亦行县及五城兵马查勘。又细检南畿等志,不载本庙,照出刘公即刘洞,该职数暴其十罪,以解愚民五百年之惑,亦息邪说正人心之先务之急也。咨南京户、礼、工三部,并南京都察院及行内外守备知会牌,仰上元县行提庙祝陈学究问呈报,盖以知县程颇有风力明敏,可了此事。随据该县勘呈,称申奉巡视京城监察御史王德纯批,据申称拆毁淫祠,改立义冢,乃仁人君子之用心,黜邪崇正之盛举也。仰该县掌印官遵照南京兵部衙门题奉钦依事理,合行五城兵马协力毁除,以杜后患,用昭我圣明泽及枯骨,惠爱鳏寡之意,余依拟行。监察御史杨逢春批,看得刘公庙既非祀典所载,系是淫祠,妖邪惑众,此类为甚。杖而毁之,彻其祠宇,以为义阡,以息妖邪,以泽枯骨,一举而二善具矣。且审地方偏僻,别无乾碍,仰程知县悉遵外,守备参赞衙门批示,即日举行,用弘我圣明崇正黜邪,惠此无告之所有终也。事完具报,仍查傍有无田地可广此意呈来,以凭议处。及申呈抚按衙门,各批准行作为漏泽园等因到职。查得本地去孝陵宫城隔远,各无违碍,即行该县及五城兵马指挥等官,遵奉钦依,将邪像毁去,将祠宇毁拆,其各料行应天府,行上元县议卖,银两寄库公用,及作正支销,其漏泽园新旧三十一处,修理围埂,及园口坊牌立碑等项,逐一行府支用,造册开报,将本庙基地作为漏泽园。盖恐有司曲为庇护,迟缓沮格,此职所以汲汲以急奉行,极力以主大义,乃幸有今成就也。职又推广德意,札委本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朱簠、员外郎赵伊督同各兵马官,博查各郊外相应地土,作为义阡漏泽园。先该职访得南京风俗薄恶,人死多违诏旨,将尸棺寄土工家,又父子、兄弟、夫妻、骨肉互相焚毁,秽气熏天,大伤天和,是致灾疫荐生。严示禁约外,又思此等相焚亲尸,彼岂无人心?但苦无地可葬,积习至此耳。既欲禁止,须预处义阡漏泽园,以为永久之计,以仰称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以无虚负诏旨之盛典也。又该南城兵马周岩查呈三塔庵僧人明瓒等私创淫祠,又创有化人厅,违例招人焚尸取财,又宴饮于此,男女混杂,行提取供,送应天府问罪,追牒还俗,即将本庵及化人厅拆毁,基地作为义阡漏泽园。又该此城兵马谢仲贤、吏目周鼐,查访出神策门外,近城有旧漏泽园街东街西二处,先被土工张敬、刘安等先年私卖与刘浩等,占为己地,提问清查还官。及通查计各城各门外地土,宜作义阡漏泽园,新旧共三十一所,中间荒地者多,间有纳租地土,职拟于本部该司查新开荒地,补还前租。职又思前朝置立漏泽园,必多因表识不严,以致侵没,欲于前项漏泽园,拟将淫祠材料于各园门口作一两柱小坊牌表识,仍立碑石,用以昭我皇上泽及枯骨之仁,修复古先哲王掩骼埋胔之礼,永禁焚尸之惨,保全民间父子、兄弟、夫妇之恩,以笃厚人伦之道,调燮阴阳之理,全天地太和之气,致中和位育之功效大矣哉。等因,咨部送司,案呈到部。臣等看得掩骼埋胔之礼,著在古典;禁焚义冢之令,明列诏条。先王泽及枯骨之仁,幸复见于今日;臣下奉承德意之恭,岂宜让以后时?为此具本开坐,乞赐钦定,永为继续,增置遵行。仍乞敕该部都察院行两京,及各省巡按监察御史行有司,各上紧遵奉诏旨,置漏泽园,葬无地之人,而究其有司之不奉行者,以覃敷仁泽,实为天下无告万幸。缘系推广德意,遍泽枯骨,以调和气,以昭盛治事理,未敢擅便,具本专差千户王鸾赍捧,谨具奏。奉圣旨:该衙门看了来说。钦此。钦遵。抄出到部送司,案查先为陈事宜,以永图治安事。该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 条陈内一款,急无告以弘惠泽,内称我太祖平定之初,汲汲以穷民为忧,养济有院,舍饭有寺,遵行到今。近时奉行,视为故事,乞要为定法,通将无告之人送入养济院收养。仍乞敕令内外守备、南京都察院行该城拆毁淫祠刘公庙,作为义阡漏泽园,以葬此死无所归之人,则皇上之仁泽及枯骨矣等因。该本部议拟刘公淫祠庙宇基地,查无违碍,准作义阡漏泽园,凡有穷民死无所归者,悉令于此葬埋,毋使暴露。等因。嘉靖十八年十一月初四日,覆题奉圣旨,准议。钦此。已经通行钦遵去后,今该前因案呈到部,看得南京兵部尚书湛 奏称:南京各城门外地土,宜作义冢漏泽园,新旧三十一所,中间荒地者多,间有纳租地土,于新开荒地补还前租,及于各园门口作一两柱小坊牌表识,仍立碑石以表识之,永为继续,增置遵行。仍乞敕该部都察院行两京及各省巡按御史,行有司各上紧迎奉诏旨,置漏泽园葬无地之人,而究其有司之不奉行者一节。为照修复义冢,禁革焚尸,俱于治化有裨。既该本官查勘明白,具奏前来,相应依拟欲候命下。本部移咨南京兵部,会同南京内外守备,并部院等衙门,转行该府县,即将后开刘公庙等项地基三十一所,再加集议,如果相应,别无违碍,通行改置义冢漏泽园,以葬死无所归之人。其该纳租税地土,就于新开荒地补还,仍将拆毁淫祠材料,于各园门口建立坊牌一座、碑记一通,以示永久。仍咨都察院,转行浙江等十三省,并南北直隶各巡按监察御史,严督所属府州县掌印官,各照例一体举行,违者悉听提问,参奏治罪,伏乞圣裁。缘系推广德意,漏泽枯骨,以调和气,以昭盛治,及奉钦依该衙门看了来说事理,未敢擅便等因。嘉靖十九年三月二十日,太子少保本部尚书梁 等具题,本月三十(三)日奉圣:旨准议行。钦此。钦遵。拟合通行,为此除外,合咨前去,烦照本部题奉钦依内事理,钦遵查照施行等因,到部送司,行内外守备及南京户礼等部,南京都察院等衙门知会,及行应天府、行上元县,再加详议查勘。回称再勘得淫祠刘公庙基地,在锦衣卫地土藕塘之东,藕塘在东街之东,东街在中街之东,俱在陵宫之西二十余里,又土城驯象门之外,赛公桥之外之西南,实为无碍,与三十处俱堪作为漏泽园。到部送司,仍行内外守备,及部院六科等各衙门知会。臣若水拜手稽首,言曰:「书称作善降祥,岂不信哉!伏惟我圣明盛德大业,厚泽深仁,格于天地,孚于人鬼,而漏泽园之命适至南都,而今年四月果有降祥,甘霖时应,二麦大熟,俄顷功化,捷于影响,人用欢腾,政用易兴,是宜刻之金石,传示无极,引之勿替。乃文立碑于西城一号漏泽焉,以此地方乃仁泽流行之始,根本之在也。西城漏泽园有三号:其一即此地,七亩五分;其二号曰淫祠下刘公庙基,四亩五分;三曰江东门外河边地,二十余亩。其词曰:『民生淳,因俗迁,熏心入骨知其然。惟江东六朝风,随风而靡俗以庞。我二圣,立民命,化训四纪民以定。嗟余沴,犹未殄,骨肉相弃如草莞。死相焚,恬不仁,父子、兄弟、夫妇交残。性贵人,气通天,臭秽臭秽达高旻。杀孝妇,天勿雨,感应可畏不可语。睹圣教,六年诏,禁焚停丧漏泽造。小臣水,仰德懿,刘庙毁,漏泽有旨。惟邪洞,受惑供,南唐以来五百懵。男女从,地天通,焚臭熏天民暵穷。风俗败,故习大,二祖之化敢尔背。臣水愤戚之,十罪暴殛之,臣铎赞翼之,臣铣且直之。拜疏实封,有司协同,告我仁圣诏久从。臣水无似,扩充德意,漏泽天下继增置,庶免相焚,彝伦可亲,敷施德化俗还纯。嘉靖追周、殷,掩骼治存,泽及枯骨汤称仁。后圣与先圣,其揆同此心,此心通达上格天。庚子交,夏春雨,泽祈不愆,睠省二麦大有年。圣化何其神,远近感圣恩,祝圣万寿德日新。」嘉靖庚子五月 日。
行各城兵马分田租以祀各漏泽园无主坟墓
照得本部毁三塔庵,以其本庵及化人厅基地作为义冢,以料价赎本僧私卖本庵田地塘共三十三亩二分,岁收田租米十二石,其地四亩,该租钱六百文。内除米四石,以供每岁纳粮之用,其余八石,及租钱六百文,以分祭四城二十九所漏泽园,祭每年无主之坟,以敷圣明之仁,泽及无告。已经奏奉钦依遵行。其田纳粮外,计余米八石,可直银四两,又地租钱六百文,可直银六钱九分,其三十一园,除神策门外街东西二旧漏泽园,自有本园迷占地租,可自备二处祭外,其余二十九园,每园该银一钱五分三厘。每岁收成之时,许各城自行具园数,至南城兵马司掌印官处支领,各于春秋二时,各买三牲果酒,总祭各园,庶厉鬼亦有所依托。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四
泉翁大全厘正诗小序题辞
或有问于甘泉子曰:「夫诗何为者也?经曰:『诗言志也。』何居?」曰:「诗其承也,志其之也。人之有心,其寂也,不能不感于物;感于物,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发而为声;声有高下,不能不成文,不能不承而为诗。诗也者,承其心之所之,以成文而为言者也。是故燮理乎性情之间以为教者,莫深乎诗。」「然则何以学夫诗?」曰:「大序明其本矣,小序明其迹矣。大序者,其子夏之徒,推夫子之意而为之者乎!小序者,其史臣之良,述作者之指而为之者乎!故大序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得失之迹,夫有所受之矣。是故大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本;小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迹。迹且不知,而况其本乎?是故沿流而求其源,诵言而得意,会意以畜其德,小序之谓矣。」曰:「然则小序之为纯也,固如是乎?」曰:「今夫珠玉非不纯也,坭沙混之,可以为美乎?故去其汉儒之杂之者,全其国史之本纯者,因迹以讽其言,因言而得其意,养其性情,合乎道义。是故『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乐也者,乐此者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诗之教也,是诗之教必于小序乎权舆尔也。」「然则子朱子辩之也多矣,子之尊之也至矣,有说乎?」曰:「有。子朱子之辩之者,据诗而疑序;愚之尊之者,则因序而知诗。因序而知诗,是故明序不可无也;据诗而驳序,则又何贵乎序矣?是故爱礼而存羊,领恶而全好,使千古几坠仅存之典不至于磨灭,以一而废百也,奈何欲字驳而章弃之乎?而附之以千古之下之臆说乎?是故爱宝必洗其?矣,爱言者必理其淆矣。书曰:『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言为囚求生道也。吾之于斯文也,反复而思惟之,心潜而神会之,致曲以求其通,厘正以全其义,盖为序求是道也,良工心苦,谁则知之?觉山洪侍御闻之,屡替其成焉,吾病不欲多言也,又多言乎哉!」嘉靖二十年,岁在辛丑,二月四日后学甘泉子湛若水书。
叙厘正诗小序后
或曰:「泉翁先生曷莫说夫诗也?」曰:「诗不假说也。夫诗也者,所以可兴、可观、可怨、可群而事父君者也。今之读诗者,果能可兴以观、以怨以群,而事君父乎?未可知也。其不可[知]者何也?以诗求诗,求于有声之后也。求于有声之后者,□天之学不可逆,不可思者也。夫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孟子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故学诗在诗先也,思与志,诗之先也。窃尝质诗疑于先生于天关,先生曰:『且[当]于小序求之。小序者,国史明得失之迹者也。得失之迹存乎心、萌乎意,心以迹见,意以序传,故序正而心符可逆可思,而诗不外是矣。后世之臆说,吾不敢信焉?』」垣由是得其要领,验之吾心,如在当时,无可疑者。遂请先生重加厘正,既成书以付予,又因以先生所尝语者数条录之于后。至其文委字义,则不欲致一辞,以俟读者因序而自得焉,而后古诗复见。此非所谓以意逆志而可思者乎?夫意在事先,思在几先,序在诗先,序也者,所以述意与思,以达诸诗者也。故学诗者,因意以正事,因思以审几,因小序以明诗,以正性情,以体志意,合内外之道,则于诗也深矣。噫!逆志审几之学,岂待言说乎哉?故曰:诗不假说也。
嘉靖二十年三月朔旦,门人婺源觉山洪垣识。
厘正诗经序
周南
○关睢,文王后妃之德也。后妃,追称之词,从文公说。「后妃」上宜加「文王」 二字。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 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然则关睢、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 自北而来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二「公」字宜删去,乃附会者添杂。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关睢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睢之义也。宜删去二十一字,此国人乐文王之得后妃为配,而原文王思得贤女而果得之心而作也,云后亦词也。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宁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删去八字之杂者。
○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删去三十字附会者。
○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焉。删去四字附会者。
○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删去三字之附会者。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删去八字之附会者。
○兔?,后妃之化也。关睢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也。删去四字之附会者,其义乃正。
○芣苜,后妃之美也。家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添一「家」字,义自明。
○汉广,德{广}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删去二字意自会。
○汝坟,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妇人能闵其君子,犹勉之以正也。序是。
○麟之趾,关睢之应也。关睢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删去九字之附会者,其义乃明。
召南
○鹊巢,夫人之德。{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删去二十七字之附会者。○采蘩,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矣。删去二字之杂烦者。
○草虫,大夫妻以礼自防也。未见而思夫之行发乎性情,既见而心平,止乎礼义也。
○采苹,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删去杂入首八字。
○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依序。
○行露,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序是。
○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删去四字。
○殷其?,{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从文公删去七字。
○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此诗人美之,非女子望也。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依序。
○江有汜,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删去七字,文理乃足。
,恶之也,皆诗人托女子之意,非真女子之词也。若是,则亦姑徐云尔。帨犹不得感,犬犹不许惊,而况可相及乎??,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指强暴如死? ○野有死
○何彼秾矣,美王姬也。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德也。删去一「亦」字,其义自顺。
○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殖,{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此诗未见搜田以时之意,及驺虞田官,叹以美之也,宜去九字。
邶
○?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文公谓此序作序者强立,但大序云:「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则小序必有据当时而云,若谓诗中必有此意乃可,是序因于诗,非诗以序明矣,可乎?
○绿衣,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僣,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依序。
○燕燕,卫庄姜送归妾也。
○日月,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依序。
○终风,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依序。
○击鼓,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依序。
诵诗略语
孟子云:「诵其诗,读其书。」诗不可章解句释,只可吟咏。明道于诗,只添一二字,吟哦上下,以得其性情之正。盖得其性情之正,养吾性情之正,所谓畜也。古人多识前言往行,止为畜也,故吾于诗不加解说,只为一正小序。小序者,古人作诗之意也,得此意而吟咏,古人之意自见,善学诗者也。
、汉广、汝坟、麟趾,文王正家及国之终,后妃化行时也。若以关睢为后妃不妒,求淑女以事文王,则考于古,诸侯一娶九女,同时俱归,无复如后世之选嫔妾然也,似不宜待后妃始归,乃为文王求妾媵也;又不宜诗人未叙后妃之归,而遽言求女也。且言「君子好逑」,逑者,匹配乎?又孔子云:「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所谓「不淫」者,岂为后妃不淫乎?周南朱子之说皆可,惟兔?不宜以得人之盛杂于其间,乃亦其时彼文王后妃之化,女之嫁者咏之,乐得贤才之人,幸己有所依也。如此便见归一。?凡诗多当时诗人所作,未必一一是本人作也。关睢,文王正家之始,后妃始归时也;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文王正家之中,后妃居家时也;桃夭、兔?、芣
卷耳,后妃以文王不在,思之而作此诗,皆托言也。首一章托言女之采卷耳而思君子,则不能采而寘其筐,思之切矣,所谓「发乎情」也;二三四章托言己欲乘马升高望君子,而山高马病不可登,盖妇不出捆,不直言之而托马之病,亦诗人温柔敦厚之意。既不可望,则酌酒自慰而不永伤怀,归乎正矣,所谓止乎礼义也。
兔?,妇人所作,乐得贤才以为妇也。
小序兔?,后妃之化也。关睢之化行,则莫不好德。盖妇人乐其夫有贤德,得所依而赋此诗。
此篇妇人感时物,草虫、阜螽、蕨薇之生而思夫,既见则止乎礼义。小序云「大夫妻以礼自防」是也。
夫子叙诗,不应以平王时诗插入在召南之中,传旧说为是。
平王齐侯依朱传前说为是,孔子叙诗书不应失叙如此。
以钧用丝纶比婚用礼聘,追称其得正始之道也。
真有驺虞出,极是。朱传以仁心自然,真所谓驺虞,未安。或曰:「驺虞,田官。」亦通,叹息以美之也。
茁、葭、五犯,非谓生物之多,乃于草生春田之际,忽然得驺虞,文王仁政之瑞,应可叹美。
小序谓:「卫仁人不遇于君子而作。」必有所本。而诗意亦似。朱子泥于后相类,故以为妇人诗,然臣与妇一道也。
今观诗词,泛舟敖游,皆男子事,孟子引「忧心」二句,亦言孔子之事,则小序为是。
刺时者,刺时之淫风,盖由卫君无道、夫人无德,故国人化之而然。若关睢,则文王有道、后妃有德之所化也。
顽反不如鹑鹊。
渭?云:惠公嗣位,母淫于公子顽而不能止也,诗人以芃兰之支与童子佩?,寔无所知云。
小序伯兮刺时者,非谓郑不当伐也。但礼:「天子讨而不伐。」方伯连帅不能举此义,而天子以亲伐焉,皆非礼矣,况又过时而不反乎?忧不但为天而已。
诗人托其室家,念其夫行役之劳,作此诗以刺时。序云:「君子者,妇人称夫之词也。」刺过时耳,天子讨而不伐。伯兮。
?云:「凡诗之存淫奔,皆圣人拨乱反正,垂世立教之微旨,所以著明人君修身齐家之化也。若『列之乐官,以时肄焉。』则非也。」愚谓:「非存淫奔,乃刺淫奔也。」
诵诗略语终
○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莫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添一「莫」字,义乃完备,与诗词合矣。
○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依序。
○匏有苦叶,刺卫宣公也。公与大夫并为淫乱。宜信国史,明得失之迹。
○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诗人托妇之意而作也。
○式微,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依序。
○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依序。
○简兮,刺不用贤也。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序是。
○泉水,卫女思归也。嫁于诸侯,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故作是诗以自见也。序是。
○北门,刺士不得志也。言卫之忠臣不得其志尔。序是。
○北风,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依序。
○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君与夫人无道无德,相与淫谑,故国人托言状淫谑之事以刺之,所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知戒」,微婉不直致也。
○新台,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序是。
○二子乘舟,思伋、寿也。卫宣公之二子,争相为死,国人伤而思之,作是诗也。依序。
墉
○柏舟,共姜自誓也。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绝之。依序。
○墙有茨,卫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依序。
○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依序。
○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小序以为「刺奔」,是诗人作之,朱子以为淫奔者自作,非矣。诗人作诗刺之,必形容其相候期之事耳。
○鹑之奔奔,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依序。
○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说之,国家殷富焉。「得其时制」非诗中所重,宜删去四字。
○蝃蝀,止奔也。卫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依序。
○相鼠,刺无礼也。卫文公能正其群臣,而刺在位承先君之化,无礼仪也。依序。
○乾旄,美好善也。卫文公臣子多好善,贤者乐告以善道也。序是。
○载驰,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也。卫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露于漕邑。许穆夫人闵卫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序是。
卫
○淇澳,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序是。
○考盘,刺庄公也。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依序。
○硕人,闵庄姜也。庄公惑于嬖妾,使骄上僣,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序是。
○氓,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丧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风焉。{美反正,刺淫泆也}。删去七字。
○竹竿,卫女思归也。{适异国而不见答},思而能以礼者也。宜删去七字之杂。
○芃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衣佩不循礼也。
○河广,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依序。
○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依序。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礼而多昏,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依序。
○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焉。卫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依序。
王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序是。
○君子行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亦诗人托其家室之意作此诗耳。
○君子阳阳,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而已。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必有所据,[足见风]所系之重,非若寻常室家相念者也。
○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序是。
○中谷有蓷,闵周也。夫妇日以衰薄,凶年饥馑,室家相弃尔。序是。
○免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依序。
○葛藟,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小序明知当时事必有据。
○采葛,惧谗也。少不相见则谗邪间之,如岁月之久远,序言是也。
○大车,刺周大夫也。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大夫不能听男女之讼焉。畏而不敢淫奔,以大夫在上,如日之明,皆指古也。陈古以见今之不然,乃刺法也,序未为不是。
○丘中有麻,思贤也。庄王不明,贤人放逐,国人思之而作是诗也。序言是也,思贤人之来而食,而遗我佩玖,思之至也。
郑
○缁衣,美武公也。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故美其德,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
○将仲子,刺庄公也。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听,小不忍以致大乱焉。序之言必有据,于?、桑、檀皆诗人忧叔将为国患也。父母指庄姜,人之多言指祭仲。
○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处于京,缮甲治兵,以出于田,国人说而归之。序不差。此诗虽国人说之,乃诗人托之而作,然亦以见庄公之不能素处之以道矣。
○大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多才而好勇,不义而得众也。序是也,庄公不能以礼处弟。
○清人,刺文公也。高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而欲远之不能。使高克将兵而御狄于竟,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高克奔陈。公子素恶高克,进之不以礼,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是诗也。依序。
○羔裘,刺朝也。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焉。未见其不然者宜从之。
○遵大路,思君子也。庄公失道,君子去之,国人思望焉。序言必有据,非淫乱诗也。
○女曰鸡鸣,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陈古义即是刺今俗。
○有女同车,刺忽也。郑人刺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刺之。去十一字之附会,其词理自顺。
○山有扶苏,刺忽也。所美非美然。是当时事。
○箨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从序是。若淫谑之词,圣人何取之?
○狡童,刺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是也。
○褰裳,思见正也。狂童恣行,国人思大国之正已也。宜从之。
○丰,刺乱也。昏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宜从序者,非淫奔,见前。
○东门之墠,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刺乱乃性情之正。
○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是也。
○子衿,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宜从序者,疏旷违教之叹。
○扬之水,闵无臣也。君子闵忽之无忠臣良士,终以死亡,而作是诗也。宜从序,以兄弟喻君臣,若作淫奔之诗,是圣人教淫也。何以用之乡邦?
○出其东门,闵乱也。公子互争,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焉。依序。
○野有蔓草,思{遇}时也。{君子泽不下流},民穷于兵革,男女失时,思不期而会焉。删去七字杂入者。
○溱洧,刺乱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焉。去八字之附会者。
齐
○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全是,不必改。
○还,刺荒也。哀公好田猎,从禽兽而无厌,国人化之,遂成风俗。习于田猎谓之贤,闲于驰逐之好焉。依序。
○著,刺时也,时不亲迎。依序。
○东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礼化也。作刺,乃见圣人删诗之义,君臣失道乃其原也,有何不可?
○东方未明,刺无节也。朝廷兴居无节,号令不时。{挈壸氏不能掌其职焉}。宜去九字之附会者,有九字则罪在挈壸矣。
○南山,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删去一字。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志大心劳,所以求者非其道也。宜从序。
○卢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猎、毕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陈古以风焉。宜从序。
○敝笱,刺文姜也。齐人恶鲁庄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从文公,改「桓」作「庄」。
○载驱,齐人刺襄公也。无礼义,故盛其车服,疾驱于信道大都,与文姜淫,播其恶于万民焉。序是。
○猗嗟,刺鲁庄公也。齐人伤鲁庄公有威仪技艺,然而不能以礼防闲其母,失子之道,人以为齐侯之子焉。序是。
魏
○葛履,刺褊也。魏地狭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依序。
○汾沮洳,刺俭也。其君俭{以能勤,刺}不得礼也。删去四字。
○园有桃,刺时也。大夫忧其君,国小而迫,而俭以啬,不能用其民,{而无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诗也。右删四字。
○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是也。
○十亩之间,刺时也。言其国削小,民无所居焉。序未为不是。国小不能容民,民思居止之地耳。
○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述不素餐,刺素餐者也,序言不失。
○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言之者无罪,闻之者知戒,未为不可也。唐
○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删去十字之附会者。
○山有枢,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扫,政荒民散,将以危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作诗以刺之也。删去六字之杂入。
○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序是。
○椒聊,刺晋昭公也。君子见沃之盛强,能修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序必有所受之也。
○绸缪,刺晋乱也。国乱则昏姻不得其时焉。文公言此昏姻相得而喜之诗,有何取义?序言是也。
○杕杜,刺时也。君不能亲其宗族,骨肉离散,独居而无兄弟。{将为沃所并尔}。删去六字,余从序。
○羔裘,刺时也。晋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居居,其居其位。究究,自求其欲也。维子之故、之好,民望其恤己也。
○鸨羽,刺时也。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君子下从征役,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是诗也。是也。
○无衣,刺晋武公也。武公始并晋国,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诗也。朱文公之说正也,宜改「美」作「刺」。
○有杕之杜,刺晋武公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求贤以自辅焉。此篇为刺,见前篇之美为误矣,言好贤而不饮食之,与共天禄也。
○葛生,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矣。依序。
○采苓,刺晋献公也,好听谗焉。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小序是也。秦
○车邻,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依序。
○驷铁,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园囿之乐焉。依序。
○小戎,美襄公也。备兵甲以讨西戎,西戎方强而征伐不休,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焉。依序。
○兼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宜去十二字之误者。
○终南,戒襄公也。能取周地,始为诸侯受显服,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以戒劝之。序是。
○黄鸟,哀三良也。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而作是诗也。序是。
○晨风,刺康公也。亡穆公之业,始弃其贤臣焉。序是。
○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亟用兵,而不与民同欲焉。诗人微婉,言与之同未必乐也,序说不误。
○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诗也。去十四字之杂入者。
○权舆,刺康公也。忘先君之旧臣与贤者,有始而无终也。依序。
陈
○宛丘,刺幽公也。淫荒昏乱,游荡无度焉。依序。
○东门之枌,疾乱也。幽公淫荒,风化之所行,男女弃其旧业,亟会于道路,歌舞于市井尔。依序。
○衡门,诱僖公也。愿而无立志,故作是诗以诱掖其君也。贤者自述其隐居之乐,以歆动其君,序言亦不差。
○东门之池,刺时也。疾其君之淫昏,而思贤女以配君子也。诗称「淑」,即非淫女,序言是也。
○东门之杨,刺时也。昏姻失时,男女多违,亲迎{女犹有不至}者也。删去五字之杂入,义始明。
○墓门,刺陈佗也。陈佗无良师傅,以至于不义,恶加于万民焉。小序当时国史,指陈佗,有据也,而文公犹不信之。何耶?
○防有鹊巢,忧谗贼也。宣公多信谗,君子忧惧焉。序言是也。
○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说美色焉。序言是也。如朱说则导淫之诗矣,何取乎?余仿此。
○株林,刺灵公也。淫乎夏姬,驱驰而往,朝夕不休息焉。实迹。
○泽陂,刺时也。言灵公君臣淫于其国,男女相说,忧思感伤焉。依序。
桧
○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国小而迫,君不用道,好洁其衣服,逍遥游燕而不能自强于政治,故作是诗也。序是。
○素冠,刺不能三年也。序是。
○隰有苌楚,疾恣也。国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无情欲者也。序言亦通。
○匪风,思周道也。国小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周道焉。序采明言周之王道,以谓适国之道,亦未尝不通也。但凡小序义有可通者,不必改之,以其近古也。
曹
○蜉蝣,刺奢也。昭公国小而迫,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无所依焉。必有据也,从之。
○候人,刺近小人也。共公远君子而近小人焉。诗词与史同,何为不从之?
○鸤鸠,刺不壹也。在位无君子,用心之不壹也。陈其一者,刺不一者,亦诗人忠厚之意也。
○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忧而思明王贤伯也。诗既系于国风,则止言一国之得失矣,文公之说未安。
豳
○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遭变而陈先公王业之所起以风王,亦何不可?此讽犹微,鸱鸮则益切矣。
○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曰鸱鸮焉。实事。
○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四章乐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唯东山乎!大夫述周公之意而作是诗。
○破斧,美周公也。{周大夫以恶四国焉}。从朱说,去八字之杂入者。
○伐柯,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美,无由而知其美。
○九罭,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庭之不知也}。删去十字之杂入者。
○狼跋,美周公也。周公摄政,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周大夫美其不失其圣也。序不差。
小雅
○鹿鸣,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序是。
○四牡,劳使臣之来也。有功而见知则说矣。依序。
○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礼乐,言远而有光华}也。删去十一字之杂入者。
○常棣,燕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依序。
○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依序。
○天保,下报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焉。序未见其差。
○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还,杕杜以勤归也。}删去十一字之衍文。
○出车,劳还率也。序是。
○杕杜,劳还役也。序是。
○鱼丽,美万物盛多,能备礼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故美万物盛多,可以告于神明矣。无差。
○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也。笙诗也。依序。
○白华,孝子之洁白也。依序。
○华黍,时和岁丰,宜黍稷也,有其义而亡其辞。以上三篇,照次序以存旧,用则不拘。
○南有嘉鱼,乐与贤也。{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删去三字之杂入者,义自顺。
○南山有台,乐得贤也。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矣。序亦无差。
○由庚,万物得其道也。笙诗,无辞。
○崇丘,万物得极其高大也。笙诗,无辞。
○由仪,万物之生,各得其宜也。有其义而亡其辞。亦笙诗,同上二诗自为次第,不必以仪礼改之也。
○蓼萧,泽及四海也。序盖言天子以此燕诸侯,则泽及四海,中间或有缺文。何伤?
○湛露,天子燕诸侯也。依序。
○彤弓,天子锡有功诸侯也。依序。
○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删去十四字之附会者。
○六月,宣王北伐也。序是。
鹿鸣废,则和乐缺矣;四牡废,则君臣缺矣;皇皇者华废,则忠信缺矣;常棣废,则兄弟缺矣;伐木废,则朋友缺矣;天保废,则福禄缺矣;采薇废,则征伐缺矣;出车废,则功力缺矣;杕杜废,则师众缺矣;鱼丽废,则法度缺矣;南陔废,则孝友缺矣;白华废,则廉耻缺矣;华黍废,则蓄积缺矣;由庚废,则阴阳失其所矣;南有嘉鱼废,则贤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废,则万物不遂矣;南山有台废,则为国之基坠矣;由仪废,则万物失其道理矣;蓼萧废,则恩泽乖矣;湛露废,则万国离矣;彤弓废,则诸夏衰矣;菁菁者莪废,则无礼仪矣;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依序。
○采芑,宣王南征也。依序。
○车攻,宣王复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竟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依序。
○吉日,美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无不自尽,以奉其上焉。「慎微」言宣王,「自尽」言臣下,皆就田猎说,有何不可?
○鸿雁,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焉。依序。
○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之。欲其常如此,故曰「箴之」。
○沔水,规宣王也。言忧乱亦以上也。
○鹤鸣,诲宣王也。欲其纳谏诲也。
○祈父,刺宣王也。失用将也。
○白驹,大夫刺宣王也。依序,贤人遯而不留也。
○黄鸟,刺宣王也。民将去之。
○我行其野,刺宣王也。亲戚离弃,王化衰矣。
○斯乾,宣王考室也。依序。
○无羊,宣王考牧也。依序。
○节南山,{家父}刺幽王也。删去二字。
○正月,大夫刺幽王也。依序。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依序。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删去十七字之杂入者。
○小旻,大夫刺幽王也。必有所据。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必有所据。
○小弁,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小序必一有所受。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伤于谗,故作是诗也。依序。
○何人斯,苏公刺暴公也。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焉,故苏公作是诗而绝之。依序。
○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序是。
○谷风,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绝焉。序是。
○蓼莪,刺幽王也。民人劳苦,孝子不得终养尔。序是。
○大东,刺乱也。东国困于役而伤于财,谭大夫作是诗以告病焉。依序。
○四月,大夫刺幽王也。在位贪残,下国构祸,怨乱并兴焉序是。
○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劳于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焉。序是。
○无将大车,大夫悔将小人也。此诗每章上下二句好说,正是此体,序不差。
○小明,大夫悔仕于乱世。依序。
○鼓钟,刺幽王也。序中多有不质事者,何足訾也。
○楚茨,刺幽王也。政烦赋重,田莱多荒,饥馑降丧,民卒流亡,祭祀不飨,故君子思古焉。幽王之时也,伤时思古,见今之不然,所以善刺也,序不差,朱疑之,过矣。
○信南山,刺幽王也。不能修成王之业,疆理天下,以奉禹功,故君子思古焉。不以曾孙指成王,只作追思成王缵禹之功,见今之不然以为刺,亦通。
○甫田,刺幽王也。君子伤今而思古焉。依序。
○大田,刺幽王也。言矜寡不能自存焉。言寡妇之利,否则不利矣,刺之也。
○瞻彼洛矣,刺幽王也。{思古明王,能爵命诸侯,赏善罚恶焉}。陈古天子廷狩,泽及于人,而人爱慕颂美之,见今之不然也。删去十四字。
○裳裳者华,刺幽王也。古之仕者世禄,小人在位则谗谄并进,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焉。陈古诸侯答颂天子之美,见今之不然也。
○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动无礼文焉。说有礼文,所以风之也,序是。
○鸳鸯,刺幽王也。{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养有节焉。}思古以伤今也,删十六字。
○颇弁,诸公刺幽王也。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亲睦九族,孤危将亡,故作是诗也。序似是,序原作诗 之由耳,何足议之!
○车舝,大夫刺幽王也。褒姒嫉妒,无道并进,谗巧败国,德泽不加于民。周人思得贤女以配君子,故作是诗也。依序。
○青蝇,大夫刺幽王也。序是。
○宾之初筵,卫武公刺也。幽王荒废,媟近小人,饮酒无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沉湎淫泆,武公既入而作是诗也。诗词陈谨酒,所以刺沉湎者也。毛是韩非。
○鱼藻,刺幽王也。言万物失其性,王居镐京,将不能以自乐,故君子思古{之武王}焉。去三字。
○采菽,刺幽王也。侮慢诸侯,诸侯来朝,不能锡命以礼。数征会之,而无信义,君子见微而思古焉。依序。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不亲九族而好谗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诗也。依序。
○菀柳,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朝事}也。删去八字。
○都人士,周人刺衣服无常也。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归一。伤今不复见古人也。序言是也。
○采绿,刺怨旷也。幽王之时多怨旷者也。诗人刺上之使人怨旷也。朱议之,过矣。
○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润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焉。陈召伯之美,所以刺王之不然也,不差。
○隰桑,刺幽王也。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见君子{尽心}以事之。去二字之赘入者自分明。「思见君子」以今之不见君子也。
○白华,周人刺幽王废申后也。幽王取申女以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删去十八字之杂入,义自明白,从汉书于「幽」字下补「王废申」三字。
○绵蛮,微臣刺乱也。大臣不用仁心,遗忘微贱,不肯饮食教载之,故作是诗也。序亦通。
○瓠叶,大夫刺幽王也。上弃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饩,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废礼焉。去十字之赘入者。
○渐渐之石,下国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荆舒不至,乃命将率东征,役久病于外,故作是诗。依序。
○苕之华,大夫闵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周室之将亡,伤己逢之,故作是诗也。依序。
○何草不黄,下国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国背叛,用兵不息,视民如禽兽,君子忧之,故作是诗也。序是。
大雅
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序是。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观诗意,只王文武而上溯王季、太任耳,序不差。
○绵,文王之兴,本由太王也。依序。
○棫朴,文王能官人也。诗中有作育贤才之意,不可谓序为非。
○旱麓,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刘之业,{太王、王季},申以百福千禄焉。删去四字。
○思齐,文王所以圣也。序是。
○皇矣,美周也。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依序。
○灵台,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乐其有灵德,以及鸟兽昆虫焉。民归周,虽久于作台,子来显然,始见民归之心,不可以文害词也。
○下武,继文也。武王有圣德,复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序是。
○文王有声,继伐也。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也。序是。
○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序是。
○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删去九字,文理自顺。
○既醉,太平也。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序亦不差。
○凫鹥,守成也。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祗祖考安乐之也。神安乐,故祭毕宾饮而乐也。
○假乐,嘉成王也。安知其非嘉成王乎?文公驳序颇刻。
○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将?政,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于民,而献是诗也。序是。
○浻酌,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依序。
○卷阿,召康公戒成王也。言求贤用吉士也。求之所以用之也,吉士即贤也,不嫌于分两等,文相承也。
○民劳,召穆公刺厉王也。序是。
○板,凡伯刺厉王也。序是。
○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删去二字之杂入者。
○抑,卫武公刺厉王以自警也。从序。追刺厉王以自警,亦自通。
○桑柔,芮伯刺厉王也。序是。
○云汉,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内}有拨乱之志,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天下喜于王化复行,{百姓见忧},故作是诗也。序是,删去九字之杂入者。
○崧高,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复平,能建国亲诸侯,褒赏申伯焉。申伯功德归美于上,作美宣王,申伯在其中矣,序兼之,亦何不可?
○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效上。序不差。
○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依序。
○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依序。
○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序是,去八字。
○瞻卬,凡伯刺幽王大坏也。序必有据。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坏也。{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删去三字之杂入者。
周颂
清庙,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焉。序是。
○维天之命,{太平}告文王也。删去二字自顺。
○维清,奏象舞也。乐有歌必有舞,此歌也。奏以象舞,歌舞并作,序不差。
○烈文,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即政者,原其祭之由也,以即政告也,何足深辨?序本不差。
○天作,祀先王{先公}也。「先公」,衍文也,宜删去。
○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序义未详,然当时所序尚不相远,疑以「地」字为衍文,此当为成王郊天之乐诗。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序是。
○时迈,巡守祭告柴望也。序是。
○执竞,祀武王也。「成康」非成王、康王,盖言其盛德安康之德,岂不显著,故上帝命之为王也,序不差。
○思文,后稷配天也。序是。
○臣工,诸侯助祭遣于庙也。此将遣助祭,戒具敬事,而刈籍田之入以为祭也。序亦通。
○噫嘻,春夏祈谷于上帝也。此诗当为既祈谷后戒田官之言,止首二句是言成王。既祈谷而上帝昭格于汝矣,汝当尽心督耕耕云云尔也。
○振鹭,二王之后来助祭也。序是。
○丰年,秋冬报也。亦云报后赛田事之乐歌耳,序不差,但有缺文。
○有瞽,始作乐而合乎祖也。序是。
○潜,季冬荐鱼,春献鲔也。序是。
○雝,禘太祖也。禘喾于稷庙,而以稷配之,此歌以彻俎之诗也,后他庙通用者也。
○载见,诸侯始见乎武王庙也。详诗词,序不差。
○有客,微子来见祖庙也。序是。
○武,奏大武也。序是。
○闵予小子,嗣王朝于庙也。序是。
○访落,嗣王谋于庙也。依序。
○敬之,群臣进戒嗣王也。序是。
○小毖,嗣王永助也。序是。
○载芟,春籍田而祈社稷也。序是。
○良耜,秋报社稷也。依序。
○丝衣,绎宾尸也。{高子曰:灵星之尸也}。删去八字之杂入者。宾尸,饮酒之诗也。
○酌,告成大武也。{言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删去十二字之附会者。
○桓,讲武类禡也。{桓武志也}。删去四字之杂入者。
○赉,大封于庙也。赉,予也,言所以锡予善人也。序是。
○般,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序是。
鲁颂
駧,颂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俭以足用,宽以爱民,务农重谷,牧于垧野,鲁人尊之。于是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颂。序必有所据,不可每以臆说疑废之也。
○有駜,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在公明明,醉归胥乐,颂其有谷诒孙子,是君臣上下燕饮有道也。
○泮水,颂僖公能修泮宫也。所谓能修者,修其教也,如顺道屈丑之类皆是,盖落成而以此颂也。
○閟宫,颂僖公能复周公之宇也。宇亦祠宇,皆可称耳,文公乃媸以工宇而非之,何也?
商颂
那,祀成汤也。微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坏,有正考甫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大师,以那为首。序是。
○烈祖,祀中宗也。诗语说汤孙,非祀汤者,文公务辟小序,过矣。
○玄鸟,祀高宗也。序是。
○长发,大禘也。依序。
○殷武,祀高宗也。序是。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五
归去纪行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嘉靖十九年五月二十八日,致仕命下,越六月十有三日,得邸报,喟然曰:「小子志之,此吾退之道也,而人未之知也。」或曰:「昔夫子舍之则藏,于齐君必曰:『老矣!不能用。』而后去,其在兹乎!上不失君,下不失己。」又曰:「天所以佑我者,不其厚乎!」是夜,灯下作得归吟云:「薄暮北使来,告我有好怀;天子念老臣,诏许故山归。怀归亦有年,欲乞不忍言;非惟不忍言,言之恐尤愆。屡感温旨留,许身以驰驱;摅怀尽所抱,竭尽无复余。神飞朱明庐,罗浮山第七洞天也,有山房焉。出门还踟蹰;顾恐有遗失,欲语徒欷嘘。平生进以礼,今日退以义;何以谓之义?顺命无留意。」是夜又作罗浮吟赠冼奕倩,云:「我作罗浮吟,携子入罗浮;罗浮我罗浮,岂伊汗漫游。万物我同体,天地我同流;巅□有九天,足底余九州。须弥一芥子,大行洒鸿毛;有时皆不存,兀兀只休休。罗浮如是观,君可与我不?」时奕倩养病以归,而予适遂归休,故有此约也。二十一日,诸同志户曹高君翀、董君汉儒、艾君希淳,礼曹赵君宪、姜君节、曾君汝檀、伦君以诜,兵曹苏君木,刑曹张君珪,太守郑君淮,锦衣徐君世礼,同饯于同人馆,作诗与之言别云:「物有声气同,千里翕然至;偕耦何能然?性天本无二。何名为性天?其体一而已;宇宙性体同,聚散何足异!临纸无别言,愿君秉初志。」○二十八日辞孝陵,辞文庙,以九香告将归于京都城隍之神曰:「水尝谓人神一理,通达无间,故莅事之初,即以告于明神,与明神一德同心,有大事必告,有疑事必质,每月朔以九香致归一心,冀神启助,赖神之力良多。今也谢事而归,仍以九香告别于神,庶终始此意,尚飨!」○七月初二日,出石城门登舟,外守备魏国公徐公鹏举、永康侯徐国公源饯于朝天宫内,守备潘公真、萧公通候饯于门,大小九卿同饯于灵应观。从容饮毕,拜辞,言曰:「吾归矣,愿诸公辅明主致太平,水愿为太平之人,以歌咏太平而已。」东园徐锦衣天赐饯于乌龙潭,朱氏尚书、熊公北原,同本部司务张君邦瑞、武选郎中杨君成、吴君麟、车驾员外君畿、苏君木、陈君锭、职方郎中赵君伊、主事陈君一贯,武库主事吴君藩,重饯于锦衣卫船厂。乡宦及门生户科何君彦、刑科杨君雷、侍御郭君文翰、张君存诚、锦衣经历莫君骏、户曹萧君强、劳君绍科、翟君镐、钟君久谦、礼曹伦君以诜、国子监学生李君山、应天府儒学司训刘君澄、陈君九鼎、武学教授黄君守谦,同饯于兵部船厂,遂登舟。移至祭江台,乃祭大江之神,其辞曰:「盖闻江、汉朝宗于海,而以利济润泽为神,其朝宗似忠,其润泽似仁。水也于斯有所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不竭忠效仁,有不以固祖宗基本,以善圣天子之泽者,有如此江。美哉汤汤!某之不济,此命也;某之济,此命也;某之济而不济,命也;某之济而不济,无所于济,亦命也。今也自济自归,无羞于神,惟尔明神至忠□□[至]聪至明,有以鉴之佑之,尚飨!」祭毕而行,泊舟龙江关。○初三日,张司厅、吴武选、王苏陈三车驾、陈职方、吴武库复饯于静海寺,徐锦衣世礼、郑太守淮,暨诸生王生奉、俞生介、苏生子奇、程生瑚、吴生楫、夏生仲、黄生牧、洪生梓、程生爵、共生球、王生维宁、程生镐、卢生尧俞,皆送至龙江。临别请教言,申忠信之指,曰:「此尽头话也。」檃括为诗示之,兼似秋官冼奕倩,盖奕倩登上新河舟相候十有七日矣,期同行,历观武夷名胜,又先移舟龙江关,至是乃聚会也。其诗云:「圣学主忠信,此外无余事。中心谓之忠,心中故无伪,别名为至诚,纯德合天地。问心何能中?休休无事是;不信临岐言,自观自然自。」是日阻风。○初四日犹阻风。○初五日至白鳝庙。○初六日稍移至燕子矶,留题诗云:「初飞锡杖出人间,前度游人今度闲;中夏劝农曾过此,新秋窈窕题诗还。」又叠韵酬冼奕倩云:「长啸声闻塞两间,纷纷万有到来闲;淹留廿载成何事?空载大江明月还。」三叠韵云:「江阁临江指顾间,江涛春天江阁闲;更有破舟凌万里,也能到岸得生还。」遂行至黄家荡,为逆风所阻而还。大浪中作只此心敷言云:「上元尹程子治上元三年,书『只此心』三字于座隅而治焉,以问于甘泉翁。于时甘泉翁去矣,莞矣而笑曰:『约哉义乎!博哉义乎!此心至微,而与天地万物一者也。只此心,只是一心,更无别心,自知自心,而天下之心得矣,又何问焉?且子之御吏,此心也;子之爱民,此心也;子之听讼,此心也;子之为祛刘洞之惑,此心也;子之为核田贡之罪,此心也;而人或有不然者,又何心焉?不然者之心,亦此心也。此心,天地之心也,有蔽之者耳,岂惟是哉?甘泉翁之参赞也,济贫困,禁焚祸,置义冢,毁淫祠,正人心,息邪说,美农桑,立社学,植人生,亦此心也;而人或有不然者,又何心焉?不然者之心,亦不能外此心也。此心,天地之心也,人不外天地以为生,又焉能自外乎此心?物有蔽之者耳。夜气之所息此心,又不能不萌矣,岂惟是哉?程明道之簿上元也,脯茅山之龙,折佛首之光,以息邪说,以正人心风俗,亦此心也;孔之汲汲、孟之皇皇,陈仁义、明王道,亦此心也;其时人有不然者,亦此心也;不能外此心以为人矣。岂惟是哉?虽周公慎始,君陈和中,毕公成终,三后协心同道,亦只此心也。殷人之不率者,岂能无此心哉?文王不遑暇食,汤武之放伐以安民,只此心也;尧舜禹相授一道,协和祗德,只此心也;其时有顽民四凶三苗之不然者,彼岂独无此心哉?有时而萌动发见如初者,即此心矣。故曰:此心,天地之心也。四海之内,四海之外,千万世之上,千万世之下,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此一天地也,则同此一气也,则亦同此一心也。故程尹之心,即泉翁之心;泉翁之心,即明道之心;明道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公、君陈、毕公之心;周公、君陈、毕公之心,即成、汤、文、武之心;成、汤、文、武之心,即尧、舜、大禹之心;更无别心,更无别气,更无别天地,故曰:只此心也。博哉义乎!约哉义乎!是在子心自尽焉尔,故尽心知性知天矣,存心养性事天矣,是在子心。』」○初六日,阻风于瓜埠,巡司与佥宪柯迁之乔船相左,盖柯候予于仪真仁日乃发,图会江上,不意至是相左也。○初七日,至仪真,王檗谷都宪来会,即以小舟至杨子桥。○初八日鸡鸣,访甘泉山乾卧于山房,盛蜀冈仆卿来会而去,遂留题山房诗,云:「我如笼中鸟,促促三十年;非无啄玉粒,所性有不存。一朝主开笼,万里快孤骞;脉脉念故林,遥遥访名山。托身贵得所,终结三珠缘。」是日回车,巡鹾侍御焦君琏邀会饮于甘泉山馆,对酌相欢如平生。日中,黄生云淡迎候于此。是暮,有留题与诸生语诗云:「朝跻甘泉山,暮憩甘泉麓;临岐语斯须,别绪乱心曲。大道贵默成,无言意自足;汨汨东川水,日夜注大渎。粲粲桃李花,成蹊继来躅;况有六字符,何用再三渎?天道靡声臭,万物自发育。」薄暮返舟。○初九日,还抵仪真,发舟至镇江,柯迁之走书来,道情甚切,答之诗云:「双华笔端语,读之乱心绪;何如待高秋,相约祝融去。」○初十日,过丹阳至常州,遇史吏部恭甫以舟迎。○十一日,同游张公洞、甘泉精舍、玉阳诸胜,武进毛生栓、杨生钧来同游,约奕倩以舟候于无锡。是暮宿湛渎桥,题诗云:「何年姓此渎?天设岂无因?五百年来我,题诗过暮津。」○十二日过东泛、入溪口,迤而进,有访史恭甫玉阳山房诗云:「天曹开洞府,到我得归年;秉烛将船入,通宵冒雨牵。望中迷去路,行处有开先;满洞皆瑶草,浑家是地僊。树灵知阅世,潭静学渊泉;借得一眠地,都忘七洞天。」遂访甘泉精舍,有诗云:「山下涓涓石下泉,惟应与尔洗心言;先生已在忘言处,一仟滔滔走大川。」又有据延佑残碑复名甘泉子洞诗云:「残断摩挲延佑碑,甘泉石下岂人为?碑云:「有甘泉出于石下。」祗应题复甘泉洞,笑共山灵一语之。」入观张公洞,题诗云:「千奇万怪不堪亲,混沌死矣谁凿之?若使公能回造化,不将混合此何为?」遂遍观玉阳诸水石台馆之胜。是暮宿借眠庵,题壁四首,一云:「我与名山有夙缘,今宵何宵此借眠;中天月欲近人语,莫是天上谪来僊。」一云:「延缘延缘且延缘,百尺空中抱月眠;一榻未曾分尔我,人间天上只凡僊。」三云:「自知凡骨非僊缘,玉佩珊珊聒我眠,三更月底排云出,尽是蓬莱妙众僊。」四云:「一笑人间已了缘,白头随处曲肱眠;道流火候无消息,忘助闲时不是僊。」○十三日至湖访黄生仲通艿庐,宜兴大参吴克学仕暨教谕樊君问仁、周生有容、有征见,于是问仁至舟中请执弟子礼。回至东泛,阻风。有三胜纪游诗云:「「三胜者:张公、甘泉、玉阳三洞也。」鸡鸣发湛渎,迤过五桥;平澜渡东泛,水怪不为妖。鸣桡入溪口,随处有幽讨。洒落观众胜,玉阳乃渊薮。舣舟湖陂,问津津自知;荒屋八九间,为仲通茅茨。濯缨甘泉头,濯足甘泉流;跏趺憩泉舍,于以澄心游。作诗诧张公,奇怪达虚空;高歌倚岩石,天为起悲风。驱车玉阳去,第一观灵树;如何藤累之?一千八百。水石处处光,玉潭蛟龙藏;安得鞭此龙?为世济旱荒。瑶台吾爱之,玉在石中辉;特献三刖足,卞生徒尔为。宴坐湛然堂,借眠在东房;诸子歌泬漻,眠云侍我傍。」眠云乃所题恭甫卧室也。○十四日恭甫送至黄上桥别去。杭都事奎以舟迓至其家,其叔洵出见,送至扁担河而还,奎送至前桥别去。○十五日返棹至无锡,与奕倩舟会。陈生量迓于途,登览惠山之上,酌第二泉,有诗云:「天一元生我,来看第二泉;平生观海意,此际更渊渊。」是日俞进士宪、王礼曹表、马进士拯皆来见。是日至姑苏,约魏庄渠、陆伯载会于虎丘,不至,有题磨剑池诗云:「磨剑剑气利,磨心心剑神;剑利一人敌,心神敌万人。荒哉吴王志,剑术与谁论?」遂与贰守郭君应奎、太守马君?饮于和靖读书台,秉烛还舟即发。○十六日驻舟于二十里之外,发疏入京。吏部侍郎徐同年崦、西缙、范文正公裔孙范 奎各来追会舟中,是夜□吴江县知县喻时来见,执弟子礼,问[学。答曰:]君名时,字中甫,即此是学。夫道莫大乎时,人心常中,勿忘勿助,则中立而时出。顾□□□□□[归]矣□。[○十七日至嘉兴府,大守王君学孔、推官严君光治迎会于舟。王君礼遇甚勤,走笔小诗谢之云:「未论通家好,先知太守贤;独惭二百使,空赋五言还。」○十八日,夜过桐乡。○十九日早过崇德,乡人辛通判绍佐署县事,闻报先去之,是日作别沉汝渊行云:「道行临别祝我言,须将麓事付汝渊;汝渊畴昔为司年,私囊未尝入一缗。儿童皆信司马君,艾陵积行三十春;彻底宋玉兼清温,大道可爱不可博。忘助一去合自然,亥子之际是天根;中夜一气如初春,安得此道还浑沦?吁嗟吁嗟艾陵子,无穷宇宙在一肩,不辞任重起斯文。」○二十日吴君克学遣使,以常州守张君志选书并所追陈裒匿义举白金二十两来,即作书,还其金于克学,俾同史恭甫、黄仲通共买附近精舍田二十亩,以给守舍道士之需,秋官冼奕倩作记,刻石精舍。是日暮至杭州北关,淛江藩臬诸司任君维贤、张君岳、娄君志德、萧君一中、邹君尧臣、张君鏊、庄君一俊、刘君望、王君玉等,皆见于北关,抽分厂主事黄君文炳礼之甚勤,且预为具是日湖船殽酒之供而不主,遂与冼君奕倩、沉生珠、王生元德、黄生云淡由北关城外陆至西门。方伯詹君瀚、张君岳来见,遇诸途。及西门登舟,览孤山、访俞氏书房,与经宪惠民偶相见,还舟泛中湖,有诗云:「肩舆何翻翻?晨趍钱塘门;逍遥湖上舟,三五同心言。歌鼓中湖发,四岸渺不闻;孤山故无恙,猿鹤可复存。逋仙骨已朽,湖月悬诗魂;古人不可见,念此令心烦。乐极乃生悲,维以整芳鐏。」遂舣长桥,登岸至天真精舍,以三香谒阳明先生,其词曰:「于乎!昔子期死,伯牙为之破琴绝弦,诚以知音者,世无其人。吾于先生,其亦云矣,故世无可与言而言,匪特言之不足以传,人必不以为然,小则尤愆,大则祸身,于乎!昔吾与先生倡起斯文,而一时亦既翕然其臻矣,自先生之逝,而斯道孤矣;自吾之归,而斯道隐矣;寥寥宇宙,谁与归矣?先生之灵,其亦知之矣乎?先生有知,其亦悲之矣乎?俯仰今昔,瞻像陈辞,告此衷曲,于乎怅而!尚其鉴之。」既又作诗题壁云:「迢迢访天真,历历登高堂;洒落南高峰,睥睨临钱塘。地位高且深,如道不可量;哲人久已逝,山水空遗光。龟畴列方左,显设天文章;平生未一试,千载怅相望。我来增感慨,久要不可忘;陈辞之不足,继以奠心香。」居舍诸生钱君泽、黄钟、冯黉、陆云鹏、诸葛逢、刘应元、连龙、何大恩、朱大章问学,答以尽心之要。是午,巡按侍御绅访于浙江下,不遇而还。○二十一日,将发,巡鹾侍御高君崶走三十里来见,再拜,又再拜,道平生企慕之勤,遣承差护送于广信。布政使詹君瀚、参政张君岳又来见。詹君差快手送至广信,金华大理寺丞虞君守愚来看叙旧,久之。辰刻,差官归祭品于天真,祭阳明公,并送杨子折衷书于精舍,以示往来诸生。于是太平谭生潜、祁门谢生显、余姚王生仁、江山柴生允中来送,精舍诸生钱君潭等九人来谒送舟次。有陆云鹏者,随至富阳,执弟子礼,问勿忘勿助之间之旨,答之:「只是自然停停当当。」方疑信而还。舟行二十余里,遇潮头,后至二舟辟其艕,几危乃定,谭、谢、黄、王随行,王子敦期送至增城,洪生章约候玉山,访武夷。谭见之、谢惟仁、黄仲通亦欣然从游,方生瓘则约侯于南昌,与子敦同至增城也。○二十二日,舟宿于泷日,去钓台十里。○二十三日,以三香汉征士子陵严先生祠,题诗云:「昔年过钓台,作诗憾光武;乃不知故人,谏议竟何取?狂奴昧平生,亦未以仁辅;安得起先生,与之论出处。有友如文叔、安忍以相负?而况天下君,一正万国度。怀仁辅义言,炳炳照今古;人己性两成,合内外之道。孔孟所皇皇,人孰知其故?」未刻至严州,即发,暮宿于小阳步。○二十四日早发,大书过钓台诗,自壬申及今二首,寄高侍御,付托杨太守成刻石祠下,是日至兰溪县,先致奠仪、牲酒、币帛于故师大宗伯文懿公枫山章先生。公子上舍恩生,接来迓于桥外,以刺拜大司马唐渔石龙、大司空章朴庵拯。唐来访舟中,章以居女步二十里之外,不及来。是夜宿兰溪下。浦江尹林时衷先遣一吏六皂迎至嘉兴府,约侯见于兰溪,先遣吏皂四人回报之。至之日,又遣二皂回报之,稍候至厥明。○二十五日晨不至,乃行龙游县,知县万松迎见,问是武陵人蒋佥宪卿实之亲。过午行,明日泊宿施家铺。○二十六日至衢州,知府李遂之子慕来见,遂送至常山,是夜宿黄铺。○二十七日,常山道中怀高侍御雅情,作诗一绝酬之,云:「骢马追寻浙水滨,百年怀抱见谁真;探囊欲报长生药,只恐区区药未神。」○二十八日至常山县,暮,开化林尹 、袁县丞缨俱见,浦江尹林追至厥明。○二十九日辰,见二林,送行至十里,拜别于 寺,过草萍关,感旧作诗云:「忆年逾知命,趋召过草萍;是时圣作初,万物睹休明。草木似欣若,邑民暂咸宁;往来二十载,惴惴复兹经。闾阎非故庐,山川失旧青;问此何为然?大吏多诛征。时节方白露,寒气早盈庭;只恐霜雪至,百卉同凋零。」是日至玉山,询洪章不至。○三十日至广信府,门人朱通判廷文来迎,是日尚憩广信,洪章犹不至。是日有三言诗云:「信之水,不可舟;臭厥载,津人愁。一]苇航,[乘浮桴]。」永丰刘全□□山涛来见。○八月初一日,访武夷,过南岩,谒文公祠,作诗云:「在昔紫阳子,偶尔观南岩;所至留胜迹,仰之如神僊。后贤何为尔?世远定其天。噫子倡斯道,鸾胶续断弦。一朝起祸阶,众欲杀其身;时贤何乃尔?时在势则然。古今如同天,古今何[异]□;炯炯是非心,三代见斯民。我来实感慨,感慨成长言;瞻像遶三匝,泪下如滴泉。」朱廷文刻崖石,永丰尹钱溪追见于途次。是夜冲雨,次车盘驿,驿丞吏迎候甚殷,作诗云:「一百八盘路,夜半到车盘,俯若入地户,仰若登天门。我心无俯仰,中夜恒存存。」○初二日过分水岭,作书所见诗云:「水性本平止,胡乃生怒涛?势亦不得已,前石后流驱。」薄暮至崇安县,署县事周节推琦来迎,即以弟子礼见。○初三日,同周节推游武夷,门人冼桂奇、谭潜、黄云淡、谢显、王元德从,题名响声岩石上,又作九曲棹歌,每曲令诸生歌之,歌云:「一曲歌兮歌发轫,长年执柁仗忠信;志学初终一以贯,大圣忘食犹发愤。慢亭一曲峰名。此去天无尽,天无尽兮路不岐,第一篙兮君体认。二曲歌兮歌继功,或暂止息圣狂同;一篙一篙至无终,潜渊或跃窥见龙。龙德龙德乃正中,君无留盻玉女峰。二曲峰名。君无唾潭君肃容,二歌赓兮君听聪。三曲歌兮歌渐高,把缆操舟下手牢;架壑船三曲胜景。前多怒涛,一篙一篙复一篙;日乾夕惕犹厉如,第三歌兮汝知乎?四曲歌兮歌将半,地位渐高流渐峻;我生安危以为断,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不容慢,金鸡四曲峰名。长鸣和我歌,四歌终兮为君劝。五曲歌兮歌半中,伏羲洞五曲洞名。口观飞龙;五曲峰名。鸱鸮不昼鸣,凤德亦峰名。不为隆,拄地撑天天柱峰;峰名。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终有通。五歌发兮警瞶聋。六曲歌兮歌不息,天行健兮乃天德;圣人定之以无极,苍屏六曲峰名。之下坐面壁;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竭力不辞劳;不辞劳兮力竭,六歌终兮末由得。七曲歌兮歌声希,驻桡倚棹如深思;行之不疾亦不徐,天壸丘公并七曲峰名。相招随;一篙一篙复一篙;一篙一篙复一篙;篙[法]莫传圣言微,七歌成兮试听之。八曲歌兮歌无辞,鼓钟岩鼓、钟楼并八曲岩名。下鬼神悲;圣人何思亦何为?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此后不为劳;倚樯独坐看溪流。九曲歌兮歌不多,天风为我宣天和;山花当舞鸟当歌,灵峰九曲峰名。兀坐微吟哦;为山成亏在一篑,掘井九仞如泉何?无所用力待旦过,篙篙篙篙不住篙,篙篙篙篙略逶迤;九歌□兮欲无声,上天之载自流行。」于五曲登文公书院,谒文公,作诗云:「泛泛武夷舟,进进五曲流;恢恢大隐屏,高高天柱头。陟彼大雅堂,展拜瞻前修;失时乃有得,在道不同谋。是孰与仲多?俎豆垂千秋。我来实仰止,卜邻宅一丘。仙掌所卜岩名。先相招,跨鹤从天游;后庵峰名。三香奠心曲,形行神已留。顾谓冼子辈,定策与我不?」及泝流至灵峰,浩歌而返。是夜有偶书与武夷宫连道士庆泽诗云:「棹歌歌罢夜燃灯,烧竹煎茶待我清;久欲黄冠归一曲,借眠今日得无情?。」○初四日,复至六曲卜筑天游之下、仙掌之间,有奠告土神文曰:「维嘉靖十有九年,岁次庚子,八月庚申朔,越四日癸亥,致仕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携门人主事冼桂奇、举人谭潜、儒生黄云淡,谢显、王元德等,谨以牲醴奠告于武夷山仙堂岩土地之神,曰:『昔闻武夷,天下奇特;碧水丹山,潆折翠嵂。往来余怀,积有月日;系组朝班,幽探未克。兹蒙圣恩,优我余力;问水寻山,行馆斯辟。天柱在南,天游在北;神灵攸司,永俾无斁。尚飨!』。」及午,返崇安县止宿,为周节推作梅崖二诗,云:「桃李非吾爱,崖君亦爱梅;暗香无俗韵,实鼎不凡材。」「倾盖真如旧,欣然得老怀,爱梅吾自性;君恰住梅崖。」奕倩以六曲卜筑之役托之,周慨然任之不辞。○初五日返分水岭,有问天之作,序云:「来时八月初二日过分水岭,归时初五日过分水岭,各南北晴雨分截,怪而问之。」诗云:「来时分水北,北雨南晴天;归时分水南,南雨北亦然。水分地势耳,雨分谁使焉?若谓云致雨,一山云何分?若谓天区别,荡荡理何研?」晚抵铅山县宿。○初六日还过鹅湖书院,有谒四先生诗云:「鹅湖亦蕞尔,大之三四公;天自并流运,人须别异同。无心云自在,得意水潜通;凭将观水术,到海看无穷。」途中文以「英雄回首是神僊」之句,分韵得「英」字,诗云:「余生千载下,缅怀三代英;大道方为公,人人信其情。宇宙何辽邈?忽逢三五更;惴惴畏人途,欲语复吞声。前村多荆榛,虎豹尤纵横;白日食人脑,我车行且停。」门人冼桂奇得「雄」字韵,诗云:「嗟余抱多病,尽然歌转蓬;采药来名山,探奇觅遐踪。清风九曲水,奕奕三层峰;漂渺宴仙坛,恍惚驾长虹。忆昔秦失鹿,天下群争雄;所以避世士,往往入其中。仙风日已远,蜕骨閟遗封;怀古有余悲,我心何忡忡!感兹凤鸟叹,缠绵忧思重;倘遇王子晋,借我云间鸿。」谭潜得「回」字韵,诗云:「昔慕武夷景,今始得追陪;童冠亦已集,好怀为之开。曲曲发棹歌,清风自徐来;历览九曲水,随山往复回。达人会其趣,于此重徘徊;洋洋九歌声,天日自昭回。愿言服师训,终焉志无摧。」黄云淡得「首」字韵,诗云:「忽忽念吾生,岁月真匪久;遑遑二千里,宵驰复晨走。岂无骨肉情?眷此良师友;税驾武夷山,十地五曲口。结屈绛霄中,诸曜为户牖;种芋效丹霞,饮以真一酒。熊虎变而驯,机息罢防守;默礼太清皇,绝意超无有。恍惚闻钧天,踌蹰自搔首;所愿偕赏音,凌空复招手。」谢显得「是」字韵,诗云:「天下境绝奇,武夷何处是?跛蹩末由前,寤寐徒仰止。道逢紫芝翁,为我频指示;一曲审发轫,直穷九曲溪。曲曲鼓棹歌,洋洋涤心[餐],感慨复奚为?啸歌且回首,出门泉一溪。」是夜犹宿于行窝,作诗示诸生云:「精舍帽峰下,舍下有行窝;初十依二贤,张、余也。亦期韶士过。鸡冠耸然来,翠华屏嵯峨;九鱼与莲花,双江合萦罗。床敷新月光,座遶清风和;揽衣步前除,沉吟正微酡。无言自超脱,乌用游无何?重行眺新台,天外放天歌。」○初七日,同奕倩、王通府、方时素、王子敦游南华寺度涌泉,径过马鞍山,至宿于南华寺之方丈,作诗云:「自我别兹境,于今廿九年;陈迹如梦寐,见景觉昭全。梦觉有去来,此心无后先;何以无后先?后先同一天。天岂外我哉?一体同浑然。我来拜焚香,为拜乡□□;肉身如不寐,吾将就正焉。」○初八日返舟,舟先候于蒙,王通府送至此,遂与别。已刻发蒙瀤,是暮至清溪驿宿。门人秦教谕志道、骆举人君举送会于此,访门人国子生二黄生绣、宸。○初九日,早观凤凰台,遂同秋官冼奕倩、教谕秦志道、举人骆君举、诸生方时素、王子敦、太学生黄生绣、黄生宸登高观灵泉,二黄生诸人皆云:「先是,泉竭二三月矣。」予将作诗嘲之,至则泉大涌,顷刻之间,乍细乍涌,其声如雷,诚灵泉也,遂题为「天下第一泉」,大书立石泉侧,为其灵也。有诗云:「兹晨风日佳,节遇登高期;携我六七友,依依度翠微。坐窥灵泉穴,喷玉(缺半页)□□防。若符侯之积心宣力,诚有功矣,过此以往,所以□□之心,约其情、正其性,使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若□□[得]于讲学斯院斯舍焉,侯得无思所以为之,以与兹堤同垂休光于不朽者哉?于是乡士夫邓知县觐、罗县丞缙、赵臬幕圭、潘上舍文恕、谭进士绍崧与郡民之耆,皆欣欣然曰:「若然,则符公之堤民甚于堤水也已。」遂因骆子寓书来,请记其事于石,以示后之士人,俾符侯之功德永永不忘云。○十一日发横石,过清远峡飞来寺,登半云亭,从弟功成、功钦、功武、朝阳,侄晓思、颜桂、冰耀、恒曦、玑沐、东洋、至公、应莲,孙积善、镇照、天润、一泾、绍鸣□□□□、辇绍、可见、龙潮、日章、复初,?黎玺、甥刘侃来迎至此,午过清远县,暮至宿于回岐驿。○十二日早发,午过胥江铎,至三水县西南驿,暮过于官?驿,夜至[宿]于金利巡检司。洪峻之遣官千户,以福山天泉书院二记来谒。○十三日早发,已刻抵五羊驿,谒文庙、谒白沙先师祠,访乡宦诸君,答巡按三司府县之相见者,而不入其公门。○十四日还甘泉之庐。○十五日。○十六日□□□□祭告白冈始祖墓,其文云:「维嘉靖十九年□□于九月己丑朔,越十七日乙巳,孝孙若水敢□□□□□□□□□祖考奉训大夫德庆路治中?滓;天游高插天,碧潭深彻底。大智会以神,众人梏形似;无形无所先,超然观太始。始终亦何言?惟吾一体尔;再拜谢棹歌,归来轻脱蓗。」王元德得「神」字韵,诗云:「远从武夷观,亦复观以神;如何观以神?所观贵得真。山上不属山,渊下更有渊;?山水各呈奇,摠括一浑沦。猗欤九棹歌,篙法指为人;自然无安排,九曲斯可臻。永言见伏羲,玩易过十春;独立天柱表,洒落胸中尘。独步与天游,周回天下津。」泉翁又作「仙」字韵诗云:「是凡不是凡,是仙不是仙;昔余得中路,正在仙凡间。自兹积阴功,七十有五年;中岁不如愿,牢笼堕风尘。恭承主嘉惠,诏许归田园;如复得我生,感激更何言?」时过午,归途中再访南岩僧家,乃作诗二绝云:「岩里僧禅二十家,岩前春夏万株花;岩花落尽僧无语,不道鸦归日又斜。」「禅家诸僧终未了,更须长钟作生涯;若教□了亦自足,肯羡钟鸣鼎食家。」永丰举人周生宗正道夫来送,偕刘全山翁迎于郭外。是夜宿皇华亭,奕倩以卜筑之费托朱通府致周节推。○初七日登舟,晚泊铅山之傍罗宿焉。○初八日,次啸岩贵溪丘生民敬以小艇候于中流,暮抵弋阳县,县尹门人祝君继伦、县丞梁君尚文来迎,见询故令增城吴君浍庙食在河岸者,云:「不存矣!」叹息久之。奕倩以董卜武夷之事付黄生云淡,遂辞归。○初九日发行,晚至贵溪县,门人张县丞鹗迎见,徽州、婺源、祁门门人黄生善、方生纯仁、谢生芊、方生瓘、韩生一芝、刘生昊久来候送,乃见祁门江生岗来,始执弟子礼。○初十日至安仁县,县令陈朝庆途迓桂生宸见于舟次,与丘生民敬随送至余乾而还,丘生领奕倩武夷之托于徐参议子直,江西参议朱君道澜候见途次。○十一日,道遇门人贵州兵备副使王君积子崇,叙旧,乃闻魏庄渠、陆伯载果于十六日至姑苏。是日宿于余乾,举人周生玑见,执弟子礼,门人参议王君玑在叔自县走十五里来见,致礼弊舟,以乘问学,请闻新教,答之:「只是旧事,未有脱驾。」且云:「近看得『忠信』二字尤切,圣人于易、于论语、大学每每道之示人,前辈亦尝举之,但未有发明,无下手处。某近与南都同志临岐言别请教,亦与分疏,且檃括为诗云云,此便有下手处。『勿忘勿助』乃是中心,心中便是实,乃为『忠信』。」都宪王克斋暐自县两以手帖来。○十二日至,宿于邬子驿。○十三日晨,途遇岑副使万得邓祁所,寄书过湖,至夜抵黄家渡。○十四日抵南昌,赵佥事维恒师德先期独以舟逆于十里之外,不遇而还,至是巡抚王克斋使来馈礼,还其币。巡按谢君九仪自科场三使来迎,且馈品物,受之。三司右方伯俞君夔、参议王君玑、宪副张君文奎、苏君佑、佥事孙君济、潘君徽、赵君维恒、都司张君鲸再来迎见馈礼,受食物辞币。乡宦故旧、王公弼臣,裘举人衍、符生治、叶生思忠、胡生 来见,晚移次别岸。○十五日发南昌,门人王少参在叔、佥宪赵师德孙 偕公弼、汝中饯送二十里之外,松隐、坚白、虚白诸殿下皆使致诗仪,辞其仪品。松隐以扇来求书,走笔答之,诗云:「维昔东平为善乐,乐善自天匪人作;畏天之威常俨若,畏乐相生自罔觉。好善忘势亦不薄,一握清风动封域。」是夜至宿于市?驛,秋官奕倩、方生時素、王生子敦賞月至三鼓乃就寢。韶州守符锡因骆举人尧知君举以书仪来谒修堤记,且闻符君为修帽峰精舍落成。息作存箴以示冼、方、王诸同志,云:「人心之神,俨乎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天之则。匪鼻端之白,匪周天之息,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一息之息,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靡吾靡天,通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汝尔。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与天浑然,是谓息至。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过此非我,天行无为。」○十六日行过丰城,暮至宿于临江府,故曹推官凤翔先委署新喻留书仪,[苏]驿丞来致。○十七日早发,犹乘顺风,已刻过新淦县;午发至宿于峡江县。○十八日早发于峡江,辰过白沙驿,大巡洪觉山峻之迓使以书。至午过吉水县,暮至宿于吉安。推官高君尚义体利迓于十里之外。○十九日,水司训教谕布君恒四里追见于螺川,执弟子礼。辰,因高推官周奕倩、布以道、方时素、王子敦游青原山寺,云是七祖道场,近为江西诸学子会讲之地。即席作诗,云:「昔闻青原山,未见青原境;见境何如闻?见之心自省。青者天之清,原者地之宁;天地我合德,上下自平成。裹粮去寻原,觅原了无得;不如且置之,复归于无极。」遂从永和登舟,夜至淘金驿。○二十日发淘金,午过泰和县,陈静斋都宪出会舟次,司训杨一中来见,执弟子礼。附寄整庵公罗冢宰书,兼杨子折衷,别纸论辨白沙先生非禅,及疑理气合一之说,云:「门生湛若水顿首大冢宰整庵翁罗老先生大人丞丈执事:水也奉违门下久矣,梦想常依左右,往年欲造讲席未遂,今蒙诏许归休,正拟得偿素愿,游武夷后,近病右足□疼痛,医治少愈,其根未除,尚未堪走五六十里之途,缘分浅薄,不得一瞻德容,引望怅然,奈何奈何!谨具启起居,兼近编杨子折衷一部,托县家差人呈上请教,诚以杨子援儒入禅,尽驱圣人之说以附己意,又敢于非诋正心诚意之大训,一时学士靡然从之,所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者,虽杨、墨之祸不过此甚也。执事知言之学,素精于儒释之辨者,以为何如?幸终教之。谨启。」别纸又云:「水顿首言:人多言整庵翁、白沙先生师为禅,水谓白沙先生非禅也。第一指教之初,便以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为标的;又以明道学者须先识仁一段,末亦孟子此段为存之之法。水自思得,以书禀问:『天理二字,最为切要,明道云:「吾学虽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李延平教人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水以为天理切须体认,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便合有得。』先师喜而以书答水曰:『得某月日书来,甚好!读之遂忘其病也。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之佳处。』夫禅者以理为障,先师以天理之学为是,其不为禅也明矣。又将讲之初,发叹曰:『三十年不讲此学。』讲毕,水进问云:『张东所系门下高第,如何三十年不讲?』先生答云:『此学非是容易讲得,东所寻常来,只说些高话,渠不曾问,某亦不语之。自林缉熙出仕去后,遂无人问,某亦不讲矣。』水归羊城会东所,甚见喜,忽问曰:『白沙村有一古氏妇人,如何?』水答曰:『闻只坐忘,盖此妇孀居学佛静坐故也。』东所摇手云:『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水于言下即知其未问白沙先生为的也。嗣后遂往往与之辨论儒释,彼不以为然,白沙先生闻之,面语水曰:『东所是禅矣,但其人气高,且莫攻之,恐渠不回头无益也。』据此,则白沙先生之非禅,又大明矣。以为禅者,皆起于江右前辈,白沙先师自得之学,发于言论,不蹈陈言,遂疑是禅。故胡敬轩居业录有二处:一以答东白先生书『藏而后发』之语为禅,水(办)[辨]之曰:『然则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亦禅矣乎?』一以『静中养出端倪』之语为禅,水辩之曰:『然则孟子夜气之所息,及扩充四端之说,亦禅矣乎?』盖人之心,天理本体具存,梏之反复,则亦若无有矣,实未尝无也,夜气养之,则本体端倪,遂从此涵养扩充盛大,则天理流行矣,何以谓之禅?后世必有能辩之者。水非虑后世人遂以白沙先生为禅,是累白沙先生也;恐后世圣者复作,遂疑之者之未见也。至于疑水以理气合一之说,此说盖自水始发之,而具存于古训也。孟子曰『有物必有则』,物其气也,则其理也。又曰『形色天性也』,形色其气也,天性其理也。又曰『其为气是集义所生者』,气其气也,义其理也。又前所举『夜气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平旦之气,其气也,好恶与人相近,理也。至于手容恭、足容重,手足气也,其恭重理也。一一合观之,理气何尝有二乎?今水也与函丈皆老矣,故既以不得面请教为歉,而以墨乡为道区区平昔之所欲言,三四十年之所积疑者,敢以附于起居之后,幸垂详焉。悚息悚息!谨具。」致欧南野鸿胪书有折衷,是夜三鼓,至宿浩溪驿,南野来访舟中,有来岁罗浮之约。二十一日发浩溪,南野送至二十里,共登望见其先君所卜宅兆而别。暮宿于万安县,县尹齐承爵途迓甚勤,门人刑部员外郎朱君衡来见舟次。○二十二日早发,朱君衡送将至皂口驿辞之,去即发皂口。是日凡过惶恐、漂神、绵津、大小蓼、武索六滩,夜宿于晓滩之下。○二十三日早发过攸镇驿,至宿于黄公坑。凡过晓滩、昆仑、梁滩、青洲、铜盘五滩。○二十四日早发,至宿于赣州,凡过洛濑、大壸、狗脚、小壸、天柱、横弦、鳖滩七滩,凡过十八滩,作十八叹,云:「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渴饮樵山水,饥餐樵山薇。乘命而起兮,谓三、五可期;?滪百折兮风波危,归舟囓兮不可矶;一叹初发兮过惶恐,淹留无成兮愧厚俸。右惶恐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后逢明时。圣作物睹兮万民熙熙,百妖千怪兮逞神奇,谓人可狎侮兮上天可欺。二叹继发兮过标神,神明昭昭兮于中夜存。右标神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一念乾乾兮惟微惟几,日复日、月复月兮,三百六十六;惟期天德纯不已兮,先天不违;三叹继发兮过绵津,于乎!绵绵大道兮畴问津。右绵津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豫禁逸欲,亲正人兮!辅弼丞疑,熏陶德性兮!心身不设乎衰奇,四叹发兮过大料,大畜大德兮化神妙。右大料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懿文德兮娴文辞,多修服美兮光陆离。进说慎德兮,曰力行之。五叹发兮过小料,丞相嗔兮东噪叫。右卜料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曰天下大舶兮,正尔舵桅;同载共济兮,曰维舟师;人与存亡兮,曷破凿之;自沉罔觉兮,知者其谁?六叹发兮武索之滩,朽索不武兮,六马弗闲。右武索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申圣学兮明微,大路孔一兮,行之不疑;恐中道兮,有其惑之;谓天盖高兮鉴余私;七叹发兮滩曰晓,旭日升兮照下土。右晓滩。我生初居无何,我生后明时遘。曰敛精伸兮已久祷,天下平兮四灵奏;元良贞兮邦本固,八叹也歌兮登昆仑,明有礼乐幽鬼神。右昆仑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饥知食兮寒知衣,世嚣嚣兮莫知由;斯衣食不继兮身死次之;学暂止息兮,心死莫大矣。吁其悲,谓衣食为矫兮,谓死为乐滔滔不疑。九叹度兮滩曰梁,我忧深兮浩叹长。右梁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逢明时兮不得一有为,谓我何求兮?孰知我心之悲;久淹留兮欲归不归,浮海知裁兮,将去此其安之?十叹滩过兮清洲,四海为家兮四夷。思不果兮迟迟。右清洲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日月照临天无私,奉三无私云蔽之,怅五百兮昌期,天欲平治兮,舍我其谁?十一叹兮过铜盘,覆大照兮谁之愆。右铜盘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世滔滔以诡随,咸怨老兮嗟卑,行道兮犹非,我心忧兮谁知?谓饕餮为贤兮,夷齐为痴,十二叹兮洛濑,挽天瓢兮一洗之。右洛濑滩。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逢大有。为天德王道兮进彤墀,日纯正有本兮蒙天鉴。知二竖为殃兮,天乎奚施纯德罔息兮,大化四驰。十三叹兮过大壸,扣天关兮惴怒涛。右大壸滩。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多忧虞。忧虞兮何为?,四代礼乐兮百王师。郑声不淫兮佞人不岐,群辟职职兮尧、舜垂衣。十四叹兮滩过狗脚,听听多狗兮声闻四国。右狗脚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多忧思。我之思兮在彤墀,圣躬万福兮圣学日跻。猗贤相兮夹辅帝帷,朝幄兮日日时。臣远江湖兮顾虑多遗,十五叹兮小壸滩,外臣巢由兮思克艰。右小壸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明时兮如何?思我思兮在南畿。殴贪吏兮毁淫祠,抚安人民兮恭命保厘,禁焚祸兮义冢规,恤士困兮正鄙夷,躬劝农兮麦秀岐岐。人谓不然兮赤子畴依,十六叹兮过天柱,天柱不支兮民困窭。右天柱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我所思兮在四夷,恭惟明时兮命讨无私,从天下兮,堂堂之章正正旗,孰敢不恭命兮,尔战尔圻。帝高拱兮无为,十七叹兮过横弦,弦横兮牛马归,思横弦[兮]帝威宣。右横弦滩。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思垂拱兮无为,思天地平成兮禹执玄圭,[思]四灵呈祥兮苑龙麒,思九肋瑞世兮瑞无穷期。十八叹兮过鳖滩,我歌终兮天临平澜。」右鳖滩。是日,登储潭庙,临潭水、观大树,有二诗云:「十八滩穷十八叹,危途历尽此登临;天地啸歌乃何意?储潭潭水不如深。」「习礼当时曾伐木,蔽亏日月失阴晴;不知会有神僊过?试问祠前老树精。」○二十五日在赣台南,李都宪公显、兵备宪副孙君裕同燕于行台。午发由陆行,过九牛,宿于南康县。旧乡人陈衮来见,请教言,捉笔与诗云:「人情博爱殊乡人,炯炯双眸大笔神;收拾精神还性学,老怀能不为君欣。」旧门生崇安令郭瑞来见,用前韵与之诗云:「武夷东道是何人?山得贤侯山愈神,强项折腰人不见,山中荣木自欣欣。」瑞字明祥,有治声,予初游武夷时,奕倩意其为东道主,至则已为巡按所呵叱,即抗节解印而归,故云。○二十六日,由陆行过小溪驿,暮至宿于南安府。同年亚卿刘梅国迎于北门外,先遣二郎举人鲁、大学生音远迎于十余里外,旧门人南雄教谕陈君爵良贵度岭来迎,于此相见甚欢,盖爵弃官为学者也。○二十七日驻南安,太守林君介置公燕,同会于分司梅国,午后梅国请同奕倩燕于厅事。○二十八日犹止宿南安,广东三司方伯杨公铨、按察宪副?公健、韩公楷、督学吴公鹏、都司杨公忻遣三承差来迎至于此,是日犹止宿于南安。○廿九日犹止宿于南安。○九月初一日早度梅岭,刘梅国司寇与太守林君介送饯于梅关挂角寺。予谒张文献公祠,有诗云:「文献凿庾岭,功与九河同;河凿免鱼鳖,岭凿免兵锋。无险不负固,割据无奸雄;广民永安堵,腰领保善终。岂惟保善终,风气亦渐通;文运日以昌,中土争污隆。有功弘皇化,无田俎豆空;家徒千顷者,过此无赧容。」遂同梅国、奕倩、良贵、于乐、时素、子敦游梅花洞,作观梅花岩歌,歌云:「梅关西南梅花洞,玲珑奇怪地呈贡;步步如闻钟鼓音,怳怳若见神人动。伏狮当门交两首,卧麟列左生纹缝;徐知乳泉漏滴成,始悟成形如积冻。天地文章皆自然,雕镌斧凿竟何用?此洞当为天下先,善卷张公难伯仲。可惜不在大都间,遂令零乱同草莽。?世间贵贱在置身,美恶加损不足云。」遂同观白猿洞,有诗一绝云:「振衣千仞出梅扃,万仞铁桥归濯缨;异类莫言无感应,白猿出洞也来迎。」未刻,与梅国、林守分手南北。南雄同府裴君相委官肇庆通府夏君淳、诸有司途迓。南雄乡宦旧知门人,知州刘君沂、知县陈君升、其子监生同寿、县丞汪生鸾、监生曾生继穆来迎于十里外,是暮至宿于总府。○初二日登凌江舟。○初三日早发舟中,作李氏三代诰命诗,答赣南都宪李南台请也。诗云:「封诰已殊遇,况为岳伯君;薇沾三世雨,鹤绣九霄云。日月褒章耀,勋劳世德闻;伫看更貤玉,钟鼎与麒麟。」总督两广少司马都宪蔡公半洲经遣千户迎至修仁铺,且曰:「致礼焉。」未刻过黄塘驿,与羊城大行人李君兆龙舟过相访,是日舟宿于云团滩上。○初四日早发,征南大司马东塘毛公伯温遣使迓及于金匙滩,至平圃驿作书答之。韶通府王君用、曲江教谕秦君志道俱来迎。是日舟至宿于韶州芙蓉驿下,太守符君锡迎于十里之外。○初五日至精舍行窝,谒濂溪先生书院,谒文献祠、忠襄余公祠。是日,符太守邀游芙蓉山,有歌云:「芙蓉花发芙蓉山,花光遥映天地间;兴来冼子亦不悭,五马别驾同跻攀。山中何所有?玉井泉珊珊,井中何所有?十丈吐红烟。其下何所有?藕大大如船;惟其大如船,是生十丈莲。始知万物有根本,知本可与言先天;四人一笑下山去,世间此意谁与传?此意谁与传?谁与传?」是日卓午,再燕于燕誉楼,有诗云:「清晓歌芙蓉,卓午登燕誉;搴帷临清溪,列俎依瑞树。枯杨见生稊,千载复生意。嗟彼失人心,可以不言喻。为君且举白,排徊[徘徊]四山雾。」是夜宿行窝,从宿者:冼秋官奕倩、桂奇、教谕保昌县陈生爵、曲江教谕秦君志道、举人永丰刘生誉、婺源方生瓘、王生元德。○初六日,经营筑精舍后台,以托秦君志道,骆君尧知诸生。黄通府俟亭邀燕于帽峰之巅凤来之亭,有诗云:「万里历危途,芙蓉是小歇;幸逢地主贤,广燕开漻泬。拍手仪凤来,高歌韶石裂;九鱼入馔筵,两溪尊俎列。乐以忘主宾,天籁天际发。」是午再燕于舜祠,诗云:「始了凤来燕,清筵仍舜祠;当门见古树,宁不令人思!照临犹舜日,民庶尚舜遗;风化日已远,千古一伤悲。对食不能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
甘泉先生大全续编序
甘泉先生大全若乾卷,尝刻於羊城,先生官大司马以前之集也。今其续编若乾卷,则先生致政以后之集。中丞周潭汪公始莅虔台,即请於先生刻之,且辱以原帙贻示曰:「子宜有序。」奎既受读,作而叹曰:「先生之文,无远弗传,然而读之者,其亦知先生之学乎?先生之学,舍心性无可语者,而究其蕴则天地万物浑然一体,而不可以内外动静判焉者也。是故曰『随处体认天理』、曰『慎独中养中』、 曰『勿忘勿助之间』、曰『无在不在』、曰『自然』、曰『浑沦』,言殊而指一,博约兼至也。先生自始领绪於江门,迄今六十余年而耄矣,而犹亹亹不倦,息存默识,天浑渊涌,即其所至,信有所谓安且成者。彼不知先生之学者,又恶足以窥先生之奥,而读先生之文哉!」或曰:「先生之文,应酬杂出,似有不必尽录者。」曰:「子谓应酬杂出者之不本於心性矣乎?即应酬杂出者之皆本於心性,此先生之文之所以异乎人之文,而不可以拣择去取者也。夫道不外於心性,然非日用应酬无以见之。若前后所编,文虽类分,实本先生日录,使有所拣择去取於其间,则日用应酬所不可对人言者不少矣,岂固先生之学哉?」或曰:「先生之文有心乎?抑无心乎?」曰:「一言一训,孰非由衷?妙道自然,不事工缀。故有心非也,无心亦非也。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先生之文亦若是焉耳!呜呼!此其所以为至文也。」奎也白首门墙,愧无能以发先生之蕴,顾勉承周潭中丞之命,而僭引於卷端,庶几后之读先生之文者,其亦知所以求之哉!
嘉靖乙卯岁季冬之吉,赐进士第中顺大夫前嘉兴府知府门人泰和郭应奎顿首拜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
甘泉先生大全续编序
甘泉先生大全若乾卷,尝刻於羊城,先生官大司马以前之集也。今其续编若乾卷,则先生致政以后之集。中丞周潭汪公始莅虔台,即请於先生刻之,且辱以原帙贻示曰:「子宜有序。」奎既受读,作而叹曰:「先生之文,无远弗传,然而读之者,其亦知先生之学乎?先生之学,舍心性无可语者,而究其蕴则天地万物浑然一体,而不可以内外动静判焉者也。是故曰『随处体认天理』、曰『慎独中养中』、 曰『勿忘勿助之间』、曰『无在不在』、曰『自然』、曰『浑沦』,言殊而指一,博约兼至也。先生自始领绪於江门,迄今六十余年而耄矣,而犹亹亹不倦,息存默识,天浑渊涌,即其所至,信有所谓安且成者。彼不知先生之学者,又恶足以窥先生之奥,而读先生之文哉!」或曰:「先生之文,应酬杂出,似有不必尽录者。」曰:「子谓应酬杂出者之不本於心性矣乎?即应酬杂出者之皆本於心性,此先生之文之所以异乎人之文,而不可以拣择去取者也。夫道不外於心性,然非日用应酬无以见之。若前后所编,文虽类分,实本先生日录,使有所拣择去取於其间,则日用应酬所不可对人言者不少矣,岂固先生之学哉?」或曰:「先生之文有心乎?抑无心乎?」曰:「一言一训,孰非由衷?妙道自然,不事工缀。故有心非也,无心亦非也。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先生之文亦若是焉耳!呜呼!此其所以为至文也。」奎也白首门墙,愧无能以发先生之蕴,顾勉承周潭中丞之命,而僭引於卷端,庶几后之读先生之文者,其亦知所以求之哉!
嘉靖乙卯岁季冬之吉,赐进士第中顺大夫前嘉兴府知府门人泰和郭应奎顿首拜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一
序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岭海舆图序
甘泉子曰:以予观於岭海舆图,而知王政之易易也。夫岭海舆图何为者也?明心也,昭制也。明心也者,以言乎其致善也;昭制也者,以言乎其行法也。吾於岭海舆图之编也,而知泽山姚侍御之善於巡广之政之要也。故以千言之博,泛滥而寡要,不若一图之约,目击而意全,有叙有纪,皆所以明图也。是故观斯图者,其爱心忧国之心油然而生矣,虽欲勿善,得乎?其大纲小纪之制昭然而见矣,虽欲勿法,得乎?故泽山子本孟氏而言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一以治善,一以治法,法善兼全,政治毕举。故曰:以予观於是图,而知王政之易易也。吾於是编之简约也,而知泽山侍御之善於巡广之政之要也。人谓泽山公发奸摘伏如神者,非以是耶?考图抚景,自布按都三司,而府、而州、而县、而卫所、而合属?官,某也贤,某也否,而惩劝焉,则其职官率属,信民之政举之矣。入观其疆而考其山川,而物产、而田里、而户口、而钱粮课税之嬴缩,而振作焉,则其足食之政举之矣。观□□州县之官兵,考军人□壮之消长,马匹□□□□□而修举焉,则其足兵之政举之矣。於制森然,於[心惕]然,而善法具备,本末兼该,内圣外王之道举之矣。虽以措之天下、传之后世,可也,独岭海云乎哉!是故言不如观图,观图不如观意,故曰:「书不尽言,图不尽意,以意尽图,以图尽言。」后之君子当以是观。西村胡郡守存心善政,赞美斯图,请梓以广其传,乃俾陈司训大章走甘泉之野,求予叙其意於简端云。壬寅九月
送大巡姚侍御泽山还朝序
惟御史职重,无所不当,御[史]非老成成德君子,莫□酎酢适中,以协人心之公□集天下之事。是故[正以]直矣,又必观其忠以厚焉,[否]则或失之刻。忠而厚矣,又[必]观其明且[断]焉,[否]则[或]失之纵。有明断矣,又必观其先觉之神焉,[否]则或失之苛。夫正直之谓义,忠厚之谓仁,明[断]之谓智。义不孑孑,仁不煦煦,智不察察。义以[之,仁]以□之,智以成之,故物无遗情。是故君子先觉以成智,智以成仁,仁以成义,而巡御之道[备矣]。义仁智三者□□,谓之有德。黾斋毕子、璞斋[麦子]闻之,叹曰:「至哉言矣!世岂有斯人乎?其惟我大[巡]泽山子姚公乎!」请闻焉,毕子、麦子曰:「姚公优为之矣。是故姚公之所是,人皆是之;姚公之所非,人皆非之。是是非非,无所比私,谓之正以直也,非耶?然而不扬己以绝乎物,必隐恶以待其悛,谓之忠以厚也,非耶?行按高凉之间,为之兆矣。惊动乎诸郡之偷,发摘乎奸伏之事,盖十举而十不爽焉。人皆曰『如神』矣,谓之明以断也,非耶?夫是三德者,子之言备矣。敢问明断矣,而又必曰先觉者,何居?」甘泉子曰:「夫先觉者,诚而明也。周子曰:『明无疑焉,德之至也。』」毕、麦二子曰:「诚明无疑,泽山公以之。是故克成三德,泽此南国。」请书於轴以为代满还朝之赠,以系岭海士人去后之思。十二月
送太守胡西村考绩之京序
广之三学师儒造天关而告甘泉子曰:「维兹癸卯,维仲之秋,我郡尊大夫西村胡公三载考绩,讫试即行矣。西村公尝知於先生,维先生赠之言,宜也,吾等之愿也。」甘泉子曰:「嘻!吾之心也。於赠言也,礼亦宜之。夫古之公谓出於学,故断狱论材必於学焉。诸君请持公论以诵太守之德政,吾将载诸笔。」师儒曰:「太守公有居官三事焉。」曰:「曷谓三事?」「一曰清,二曰慎,三曰勤。」「曷谓清?」曰:「不使一芥污乎其身者之谓清。」「曷谓慎?」曰:「不使一事忽戾乎其心者之谓慎。」「曷谓勤?」曰:「不使一时怠荒乎政者之谓勤。」曰:「然则太守既优为之矣乎!夫清以为本,慎以为用,勤以为功,太守其既贤矣。」曰:「其清也,可得闻欤?」曰:「闻之白叟,白叟曰:『清矣』;闻之黄童,黄童亦曰『其清矣』;闻之士大夫,士大夫亦曰『其清矣』。故其谣曰:『山阴太守有一钱,广州太守无一钱。白日照然,遐愧青天。』」曰:「太守之清,风闻其声,则吾既如之矣。而其慎且勤也,吾多遁於荒野,不得与诸君者朝夕亲身见之也,可得闻欤?」又曰:「有如古之数马尾者乎?有服念五六日乎?至於旬时者乎?有则谓之慎矣。」曰:「西村公必优为之矣。」曰:「其勤也,有如古之懋德者乎?勤小物者乎?日勤以业广乎?日孜孜无逸豫者乎?有则谓之勤矣。」曰:「西村公必优为之矣,秉烛自程矣。」「夫清以治心,慎以治身,勤以治事。是故君子备斯三者,则知所以正心;知所以正心,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平其政,而万化出矣。」因请书其说为公颂,且以为公赠。癸卯八月
又
郡大夫西村子三加载觐,且考绩焉。告别於甘泉子曰:「吾既事归矣,不来矣。予将明农矣。」甘泉子喟然叹曰:「噫!此吾民之忧也。夫虐人也,民惟忧其去之迟;夫仁人也,民惟忧其来之迟。吾恐吾民闻之而忧也。夫仁人之於民也,犹父母之於赤子也。父母之於子,朝出而暮不来,则将倚门闾而望焉。子之於父母也,其心一也,父母朝出而暮不来,则将抚门闾而号焉,岂直望之已哉!西村子,民之父母也,此吾民所以忧其去而望其来也。忧其去而不来,则将号而遮道也。抑恐西村子之去而自此升耳!」於是贤僚同府程子先入京矣,别驾李子、马子,节推骆子来请赠言,且以祈其来也。程子旧有德言矣,李子曰:「惟公仁以育民,民之母也。母之慈也,故民曰胡母胡母云,恐其将自此升矣。将普其仁於天下矣乎?幸毋忘广民我母之望乎?来则固慰赤子之心也。」马子曰:「惟公义以正民,民之父也。父之严也,故民曰胡父胡父云,其恐将升自此矣。将普其义於天下矣乎?幸勿忘广民我父之望乎?来则固解赤子之忧也。」骆子曰:「惟仁惟义,恩威兼济,父母之道也,故民之谣曰:『我去胡父,我衣曷布?升我胡母,我粟曷釜?骑我竹马,遮五马载道。』君子闻[之]曰:『於此观之,诚仁人矣,义人矣,父母矣。』」甘泉子前□□三学公论之赠矣,辞而不获,於是复因群僚之□□郡民□□而□赠之,且以望公之来也。九月
独冈赠言引
[独]冈书院[有三生]同时而来者,其黄仲通,越人也。自[东]北而来问学焉,曰:「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夫圣人之学,心学焉而已。尔谓心何如矣?」曰:「至虚至灵。」曰:「然。」[其]易吉夫,苍梧[人]也。自西南而来问学焉,曰:「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夫]学,心学也,尔谓心何如矣?」曰:「心至[应]而至变。」曰:「然。」其吴宗传,金陵人也。自中土而来问[学]焉,曰:「敢问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圣人之学,心学也。夫学,学心而已矣,尔谓心何如?」曰:「夫心也者,虚灵应变而已。」曰:「然。」三子者出,弟惕斋问曰:「夫三子者,其言心若异,而夫子皆然之,何也?」甘泉子曰:「人有异乎?心有异乎?夫东西南北中央之人之心,一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有异乎?是故天地之极东,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极西,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南北中央,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向也吾然其然而未语之[所]以然。」曰:「何居?」曰:「虚灵而止於虚灵焉,则空;应变而流於应变焉,则迹;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焉,则昧。昧与空迹皆不足以见道,非圣人之学也。[必]也虚灵以察道之体,应变以几道之用,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天理得,夫是之谓天人,道之体用备矣。吾未之语者,非有爱也,待三子者之自得焉,以入於无言之妙耳。记曰:『归而求之,有余师。』」於是同门临江饯别者,咏之歌之,鼓之舞之,以尽神矣。甲辰七月
周生洪范问序
北周生明几学心从甘泉子学於甘泉、罗浮、西樵之间,盖十有一年矣。一旦有得乎洪范之指,以质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然也,其几矣。子名学心,知心学矣。知心学则知此矣,夫何疑之问?古传有之:武王定天下,访箕子以天道。天也者,理也;理也者,心也。知心则知天矣。何莫非天也?天,一也,在五行为五行,在五事为五事,在八政为八政,在五纪为五纪,在皇极为皇极,在三德为三德,在稽疑为稽疑,在庶征为庶征,在福极为福极,是故九畴皆天道也。夫自天行人事,而政治,而五纪,而皇极,而三德,而稽疑,而福极,其顺布也。而云皇极所以立焉,而云皇极所以行焉,何居?政治即行矣,而云立焉,何居?自天而之人,自人而归诸天,顺逆数也。噫!明几此见,明其几矣,不易得也。甘泉子入樵闭关谢事,因命卒业,次第表而出之,自为一书,以为万世人君治天下之法,示天德王道之蕴,内□□□□□□□
赠韶郡侯豹谷陈君入觐序
[嘉靖]丙午,韶守豹谷子陈子已有入觐之期矣,[同]府胡君谋诸僚佐之彦,以联六邑之长,来请赠言於[西樵]之山,烟霞之洞。甘泉子方闭关而坐,呀然而笑曰:「夫诸君之赠言,岂必远求乎哉?求诸心焉止耳!」将命者曰:「以公知陈侯也。陈侯尝学心学於公矣,知陈侯之心者莫如公,惟公其有言辞之。」而至再焉。甘泉子曰:「嘻!久矣!吾之离索也。夫豹谷子今何为者也?」曰:「侯之莅韶也,与诸士庶讲学焉,故其言曰:『爱民一[念]可对神明。』故其行保甲之法,寓乡约之意,选六邑之秀,指示本心之良焉,如斯而已矣。」甘泉子曰:「善哉!是天德王道之学,畴昔吾所与豹谷子讲焉者也。吾[复]何言!夫一念质诸鬼神而无疑者,天德也。爱民之政保甲乡约之行、诸生本心之教,皆王道也。此内圣外[王之]蕴也。尽之矣,吾复何言!虽然,昔者子路问政,夫[子告]以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夫无倦之至,即至诚[无息]之心也,即纯亦不已之心也。豹谷子其尝闻之□□无倦之心即至诚无息之心,无息之心即纯亦[不]已之心,而与天一矣。且夫豹谷太守之心即胡同府之心,胡同府之心即戴通府、徐节推之心,戴通府、徐节推之心即六邑之长之心,六邑之长之心即士民之心,士民之心即鬼神天地之心也。太守惠韶人之心,其借寇复来,终遂也乎?其自此升而为蕃臬,为乡相矣乎?请诸僚属以不倦之心为太守赠,太守亦以爱民士之心为僚属诸君处焉!夫天道不已而百物生,圣德之纯而万民化,是故一体也。太守之朝京也,恭遇圣明前席而问焉,亦当以此对。丙午九月
赠洪方二子归福山序
觉山子洪子峻之与方子时素、谢子惟仁,皆福山六县道会之望也,盖领袖焉。洪侍御来巡东广而迁去,与甘泉翁、少汾子期曰:「垣也行必谢官,谢官必复来,卒学於罗浮西樵之间。」既守温三年,兴学致治有闻。时宰衔其畴昔劾疏之病己也,望风者因其杖弭饥民杀京宦之变。变时大患,如割毒在肤,间不容发。乃蒙见谓弭乱为酷,罢官而归。途寓书於两山之主曰:「即如约来卒业矣。」明年夏,乃裹粮束书,与方子沿星源,泛彭蠡,过洪都,溯十八滩,踰庾岭,度峡山而来。问甘泉子於西樵之墟,访烟霞之洞,入朱明之天,憩青霞之馆,蹬黄龙,步明月,与叙履历之途,叩进修之次。二子曰:「垣也,瓘也,别先生数年,惟遵天理之训,随处体认之功耳矣。而人或以为外也。」甘泉子曰:「然则体认之者心乎?外乎?内乎?天理在心乎?内乎?外乎?随处之者谁乎?外乎?心乎?随静、随动,随寂、随感,随造次颠沛,随家、随国、随天下,随患难、随夷狄,随跬步之内、随千万里之外,无非此心中正之规,天理自然之体,不离乎勿忘勿助之间。握其机者谁乎?心也。虽然,吾闻之师,心有所往,情随景迁,天理亡矣。性不迁故无不通,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神明而神明,通四海而四海。且二子之来也,於星源,心迁於星源乎?见斯乎?」曰:「或见之。」「见之不则不离斯於星源矣。於洪都,心迁於洪都乎?见斯乎?」曰:「或见之。」「见之则不离斯於洪都矣。於十八滩之险,心迁於十八滩乎?见斯乎?」曰:「或见之。」「见之则不离斯於十八滩矣。於梅关,心迁於梅关乎?见斯乎?」曰:「或见之。」「见之则不离斯於梅关矣。於峡山,心迁於峡山乎?见斯乎?」曰:「或见之。」「见之则不离斯於峡山矣。夫无入而不自得,於心不离斯,斯之谓体认,果在内,非由外也。」又曰:「然则登樵山,游罗浮,心迁於西樵罗浮乎?而见斯乎?」曰:「吾心不迁矣,吾亦不见矣,吾见夫子之真而相忘矣。」凡三阅月,相□□□乎九十六峰之巅,四百三十二峰之上,嗒然内外之两忘也。而凡息存之觉,道义之门,天地宇宙变化之通,口可言者不靳於言,至於不可口授而可心授者,默然以神相通而已。思曰睿,睿其通也。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二子之归,其有思乎?思罗浮即罗浮矣,思西樵即西樵矣,思予即见予矣,思真予即见真予矣。惟中思也,故能无迁而无不通。语曰:「见尧於羹,见尧於墙。」言神受也。是故其可言者,口授也;其不可言者,神授也。耳得之者口授,心得之者神授。口授者,人之道也;神授者,天之道也。人之道可贤,天之道可圣。二子行矣,尚其思之归以告诸六县四方道会之同志者。邓默斋文集序甘泉子曰:此吾故友默斋诚之文集也。其子禨、等辑其平生所作诗若文若乾卷,□若乾首,以谒余序而梓之。予受而阅之曰:富矣哉言乎!盖默斋先我见白沙先生,吾又先乃弟□□□之拜石翁於白沙。贲斋得石翁手书,途遇□□□□立船头,恶少不加害,翁作诗与之。后予□□□□季同游西樵,伐鼓[霄]征,啸歌云月,则□□□□□□□[动]不[苟],私[语]曰:「是有德人也乎!」见其兄弟怡怡,互相推致,则[私语]曰:「是孝友人也乎!」及予以国史编修奉命安南,道出南宁,而默斋时由赣柳二州来判南宁,郡氓有歌,候迓有作,登高有怀,则又私语曰:「其忠信人也乎!」然吾徒知默齋為孝友忠信有德之人,又安知默齋?於文華詩詞,至於如此之富也!夫诗文,言也,言心之声也。有是心,不能不发於言;发於言,不能不相杂而为文,咨嗟而为诗。孔子曰:「词达而已矣。」「有德者必有言。」故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孝友之人,其言愉如也;忠信之人,其言确如也。」然则默斋之诗之文之言,其蔼如愉如确如者乎!殆可以传矣。因序诸简端,还邓氏。夫八十二衰翁,固任真而少文也。默斋之文,顾待吾文而传哉?默斋名德纯,字诚之,顺德水藤人。
陈子至言序
甘泉子曰:夫至言何为者也?言之至者也。辑白沙陈先生之言之至而为之,以示人约者也。曰:言何以为至也?言由中出者也,本乎其自然者也,白沙先生之言也。曰:夫道以天为至,言诣乎天曰至言,人诣乎天曰至人。必有至人,能立至言。尧舜周孔其至矣,下此其颜孟大贤欤!水也伏读先生之书,若文若诗,无虑数万言,曰:「博矣哉!如天之无不覆也,如地之无不载也。独惧夫学者读其书,诵其诗,而未必知约也。」乃命门人钟周辈辑其要约,以便初学之览,将以反说约也。凡八卷二十四章。古林何子见之曰:「宜题曰『陈子至言』。」盖本诸先生之语也。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人诣天也,夫斯之谓至人。白沙先生自然之学,非斯人之徒乎?书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於帝其训。」言诣天也,夫斯之谓至言。先生辅相皇极之言非撰乎!或曰:「何哉?子之阿於师也,拟伦之过大也。」曰:「非敢为大也,道一也。夫道一而已矣,何其大?天一而已矣,气一而已矣,人一而已矣,庶民於帝,其自然一而已矣。白沙先生自然之学与天一也,奚其大?」或曰:「子之言自然,是吾之惑滋甚!夫然则老庄先得之矣!」曰:「老庄,人为之私也,奚其自然?子谓天地之德,日月之明,四时之序,鬼神之幽,於帝之训,非自然乎?先生之言不用安排,非自然乎?昔者横渠张子曰:『人知道为自然,而不知自然之体。』明道程子曰:『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又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元无丝毫人力。』夫无人力者,自然之学也。皆灼见夫至道者也,奚其惑?是故君子能见自然之体而自得之,是亦至人已耳。言发乎自然,浑乎与天无作,是亦至言已耳。」遂谓九山汤子暨宝潭钟子诸子曰:「君等深知乎石翁自然之学之言乎?吾将与子相勉乎至人之道,入至言之训,默而成之,以归於无言,然后为至学也。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无言者,教之至也。作至言序戊申正月
非老子序
叙曰:非老子何为者也?非老子之言也,非老子之作也。道其道,德其德,非吾圣人之所谓道德也,是以知其非老子聃之作也。聃称年踰几百,夫历年弥久,宜道德弥邵。古之称 耇老成人者,曰「其稽我古人之德」,曰「其有能稽谋自天」。今观老子道德上下篇,无一言概乎天理者,其能稽谋自天乎?无一言发明六经之指者,其能稽古人之德矣乎?非怪诞不经之语,则权谋术数之指。予故知非聃之所为作也。记聃为周柱下史,多闻博古,必贯穿三坟五典六经之奥者,而谓聃为此书乎?如聃为此书,则聃之志荒矣!异言流播,伪以传伪,而不知此书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是薄礼而不为者也,乃称孔子问礼焉,何居?又称犹龙焉,何居?夫问礼之言是,则薄礼之言非也;薄礼之言是,则问礼之言非也。故知上下篇决非聃之作也。又称关尹喜请作道德经五千余言,今观五千言可一言而尽之,曰「无」之一字足矣,奚以五千之游言,谍谍呶呶乎为哉?其必喜之徒伪为之也,其伪泰誓之类也乎?其汲冢之周书之为也乎?未可知也。世之悖圣离道之君子,又从而章解句释之,以圣经贤传之言附会其说,并称二圣。或援孔以入老,或推老以附孔,皆望风捉影之为。语曰:「河豚可食,命亦难舍。」其言可悲也夫!是无怪乎前此问礼犹龙之附会矣。今且不暇鸣鼓而攻之於庙庭也,特为此惧,闲先圣之道,又恐诐(谣)[淫]邪遁之言或蔽陷离穷乎我也。夫孟子之学必先於知言,学者常知言焉,则邪不能入之矣。故予忘其年之耋耄,词而非之。非之,所以明先圣之道也,实不得已也,予岂好辩哉?予岂好辩哉?戊申四月
罗浮诸胜嘉会诗序
罗浮诸胜嘉会诗者何以也?易曰:「嘉会足以合礼。」礼也者,理也;合也者,合也;合众人公共之理以观理,理斯著矣。甘泉子曰: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也。古之言学者,有居学焉,有游息焉,然而居学不若游息之得於心之深也。昔者樊迟从游於舞雩之下,而闻崇德修慝辨惑之指,游息之学也。游焉息焉,乐发於山水之间,而不在於山水,何则?心会景融则乐,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故咨嗟之,咨嗟之不已,则形於言,言成声,则协而为诗。诗者,心之声也。心存乎乐,声成乎文,故其为诗也,中和且平,使人闻其和平之声则乐,故大乐与天地同和。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以此心此理之大同也,岂小小哉?或曰:「道义由师友有之。」其无亦濂溪激励乎人之过乎?盖斯理也,天下古今公共之道也。人自具之,人自有之,岂假他人之有以为有?故甲不与乙借,乙亦不能借与甲,人人自有之也。自有之,故声气之同;声气之同,故能感应之速;感应之速,故生於心,发於言,咨嗟歌咏而不能自已焉。戊申仲冬廿九日,督学蒋道林自武陵自衡山携罗子子钟、蒋生□□本学,不远四千里而来,至止天关精舍,移馆小瀛。予以钟叔辉、梁观光、周自正、郑孔新、谢振卿,与之同游罗浮、甘泉、独冈、莲洞、石巷、钓台、小华、西樵诸胜。景与神会,即发为诗歌,不求工拙,各适其适而已。其亦发乎性情而不累於性情乎!此诸胜嘉会之诗所由作也。甘泉翁为叙其意如此云,亦犹虞廷赓歌必先叙其所以歌之意也。戊申十二月
庐陵黄氏总谱序
庐陵黄氏总谱何为者也?琴冈侍御之所为作也,以致爱敬於其三族者也。琴冈子嘉靖戊申奉命代巡於广之东,广之东之士、之军、之民戴焉。明年暮春,瓜期已及,自端州以书来征文曰:「如桂故婺人也,唐肃宗时祖曰显升者,以事来庐陵,遂家於北乡菰塘,是为始迁之祖。三子曰楩、曰?、曰梓,楩又曰嵩,徙义城,最蕃衍。后登正德甲戌进士,为御史,为督学贵州[者]曰国用;又领乡荐者曰泾、曰国周、曰国奎、曰时康,[则]皆义城之族也。?居馆前,则自为馆前之族也。梓[仍旧]居菰塘,九世孙曰百三,赘居官塘,由人才[入选曰应瑞],为郡同知。曰文贵,[为]南京光禄丞。至如[桂登]戊戌进士,为今官,乃菰塘之族也。夫四居共为三族,三族出於一祖,故谱之作,盖欲萃其离而合之一,其道何居?幸惠文於谱首以光焉。」甘泉子曰:「以吾观於谱,而知大道之易易也。夫萃聚人心,莫善於谱;其兴人心,致化理,亦莫善於谱,而文词不与焉。夫四居之族出於三祖,一体之传也,四肢之分也。三祖出於初祖,一人之身也,一人之心也。知一体,则知尊祖矣;知四肢,则知敬宗矣。今夫一人之身,刺之而心知痛,四肢之痒而心知爬,可以一人之心,而不知爱敬其一身四肢之所自出与同出乎?是故达者观其谱图焉,思过半矣。夫谱有纵观焉,有横观焉。纵观之则自吾身而吾考,而吾祖,而吾曾高始祖,一人之身也,而尊祖之念油然而生矣。横而观之,自吾身而服,而吾兄弟之肢,而吾从兄弟之肢,而吾再从兄弟之肢,而吾三从兄弟之肢,以至於始祖一人共体同胞之肢,而敬宗之心油然而生矣。善哉欧阳氏之谱乎!永叔之谱,天下莫不知其善而效法之。后世善欧阳之谱而效法之者,不知其几百千万亿家,未闻其人皆永叔也,而永叔独以文章功业胜,则夫谱之胜果在人也,不在谱也。」或曰:「永叔固琴冈子之郡人也,琴冈子得於流风余韵者必多矣。」甘泉子曰:「夫琴冈之文行功业,所得於六一者固多,若夫稽诸岭南行事,发奸摘伏,洗冤泽物,未暇枚举。至於率先族子,作会惜阴,夫惜阴也者,大禹之所以成圣也,盖有本之矣。是故能惓惓然思以大振白沙先生之正学,开示四方后裔之迷途,追濂洛关闽之轨,以入孔孟禹汤文武尧舜之大道。计其所就,足以超驾六一,以托斯谱於不朽者,有余裕矣。如水也,区区之文词言语间,岂足以光胜名谱哉?」姑以序诸首,使知开卷斯谱,当作如是观。己酉四月[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漳平县新志序
漳平旧无志,有志自曾廓斋太守始也。漳平前未有进士,进士破天荒,亦自惟馨始也。廓斋惟馨太守曰:「汝檀生於漳平。漳平设有八十年,志自朱簿倡之,而檀也成之,然未有文以振其风者。惟漳人士,以檀游於门下,多慕先生之教者,今檀也,疏乞归养,与诸乡里同志者共学,若惠赐教言於县志之首,庶漳之人士因志而观文,因文以入道,将饮德沐化於无穷矣。则斯志也,岂徒志哉?」甘泉翁曰:「吾年多於作县志之前矣,尚能序志乎哉?姑捉笔力疾,与惟馨商之。夫志也者,志也,志志也,以起志也。[漳]平□□□□□□□□有分野焉,有疆域焉,有山川焉,有[秩官焉,有风俗焉,]有物产焉,有户赋焉,有学校焉,有举用焉,有武[备焉],有人物焉,有外志焉。将使人读分野志,则志敬[天之]心起矣。读疆域志,则志民社之心起矣。读山川志,则志律水土之心起矣。读秩官志,则志思□□之心起矣。读风俗志,则志存化理之心起矣。读物产志,则志若於上下草木之心起矣。读户赋志,则志损上[益下]以悦民之心起矣。读学校志,则志教民成性之[心起]矣。读举用志,则志贤才之心起矣。读武备志,则[志安]攘之心起矣。读人物志则志文献之心起矣。读[外志]则志排异端之心起矣,外别而亲内矣。斯志也,[足]□排异端,尊常道,而政治普於一邑矣。虽扩之郡省,□之天下可也,而廓斋子之所尝试抚邕二州者也。[其]信吾言之不诬也乎!岂但序志已哉!」己酉四月
龟峰遗稿序
甘泉子曰:甚矣哉!世道之移人,贤者不能自免也。其卓然自免者,其惟贤於贤之贤矣乎!夫世之君子之情,皆逐逐以媚世,媚世则必求利其术,利其术矣,[则]又争先献之。献之而不中其所投,则□□□怒□□自失,举平生而尽弃之,无一言以自见於世而殁焉,可哀也。吾邑龟峰张子原道文海,久从予游,既举於乡,不肯专门举业,於书无所不窥,往往发为著论。其视拘拘利其术以媚世者,若车马之受衔辔拘挛然。丙午年,赴会试之京,人皆争先驰逐矣,而龟峰子独徐徐若无事然。家眷停舟五羊矣,犹徒步别予於西樵,不惮二百里之遥,其视世之争献术者独何也?如大将对垒,意气安闲,若不欲战然。既而下第,以此知其无怨怒心。就选於天官,得华容令。仅阅月,以病卒於官。呜呼!若龟峰子者,使其得志於朝廷,宣力於四方,其肯俛首逐逐,为常人保身谋家,顾妻子,蝇营狗苟,与虫蚁争食并活已耶?必不能矣。未知天之於善人何意也?岂所遭之数适然,天固无心也?其子杏能继父志,裒其平生所遗诗文若乾卷,请予序於首。予大略观之,见其广博浩瀚,出入经史,内多可传者。予久不序人之文矣,独於龟峰子不能恝然忘情,恐其遗失而泯没无闻焉,故序而归之,且使世之君子知龟峰子为贤於贤之贤云。己酉七月
广州府儒学志引
甘泉子曰:今之志书,古之文献也。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文也者,道之显也;献也者,贤也,以言乎道之显者在贤人尔也。故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志也者,志也。男子乃生而射上下四方,示志也。是故志云志云者,志乎道也。不志道,不足以为志。故志者,上贯乎天地,下该乎文物,前窥乎古始,后既乎末终。志天地万物、往古来今、上下四方前后之道,一囊括之,以待百世。圣人之复起而不惑,文献有足征焉,其为用岂小小也哉?自有番山以来未有府学,自有府学以来未有志,志由进士何子於逵鸿有之。比之开辟之力然,其功岂小小也哉?要在精之一之,以概乎文武之道云尔。俾后之观斯志者,知作者之志亦以志乎文武之道云尔。是故甘泉子引而伸之。己酉八月
送沈生希周还泉州诗序
闽之晋江觉斋子沈子希周大易,瓮牖绳枢之子也。薄生人之产而不治,陋决科之学而不为,贫窭自甘,独其志追古圣贤人而从之。居晋江之郭,晋江之郭之内外之士人化其德而从之,旁都省之士人闻其风而就焉。沉子曰:「未也。」戊申七月,浩然策杖,手携一囊,不从一仆,不远数千里,北游於江浙。在绍兴则学於绍兴,南历吉安则学於吉安,踰大庾岭则学於穗城诸贤之馆。晚造天关,拜执弟子礼,然犹非苟信,居学於精舍久之。乃一日大悟勿忘勿助之间之指,体认天理之学,自然之妙。乃尽弃其学而学,喟然叹曰:「至哉!圣人天地之道之大也,不可以一曲观矣,乃今吾得此生矣。」或难之曰:「子云得所生矣,子之於素学者,不亦失所守乎?」希周笑而不答。或解之者曰:「非然也。昔者子贡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此可以见圣人之心胸如天地之广大矣。天地之广,万物洪纤具焉,必兼该无遗,夫然后天地圣人之道备,是以夫子无弗学,无常师,三人行必有我师,所以尽道体之大全也。汉儒则师专门名家,如人入重屋之下,安能见天地日月星辰之广博哉?」希周游学於江浙之间,晚乃於甘泉翁有悟焉,其视一拜於师,终身不易,虽平生瓣香敬为南丰者,亦不免如汉儒之专门,入蔀屋以自蔽,而不见天地四方者何也!然则希周其贤矣哉!」希周初期居学,三年,家书屡促之归,以有葬事也。乃归毕事,期明年复来卒业焉。别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子别矣。致一则不别,万里如同席。一者何也?心也。心一则天地同气,万物同体,宇宙同家,羹墙见尧,自见自尧也,何别之有?独记黄山谷诗云:『春粮出求仁,足迹弥宇宙。归来坐空室,万事不改旧。』希周之归也,其以自警自力自得之哉!毋为山谷所诮也。」天关诸友为之歌咏饯送於野,甘泉子为叙别,识而不忘云。
贺大中丞欧阳公约庵先生平黎序
嘉靖二十九年四月十三日,广藩臬阃司诸君子扣天关而入焉,谒文以为督府约庵欧阳公平黎之庆。甘泉子曰:「诸君庆公之功乎?庆公之不自有其功也?夫天地宰物而无功,圣人有功而不宰,故王者之治,夷狄来则取之,去则舍之,以不治治之也。是故王者如天地,天地之为道也,无不覆帱,无不持载,无所於喜,无所於怒,喜怒在物也;王者无所於取,无所於舍,取舍在虏也。我皇上其体天地之道乎!而督府大司马中丞欧阳公,暨大总戎平江陈公,其奉圣人天地之道乎!琼崖海中州,或曰古之南夷,蕞尔小邦也,后为中国有之。为种为黎,遁入中山,恃险自食,乍喜乍怒,乍臣乍叛。喜也则人则臣,怒也则叛则兽,然而人兽皆天地并育中也。圣人抚黎如抚兽,常喜之而已矣。」三司诸君同词曰:「属者崖之守吏御黎无道,怒啸而起,出没劫杀,残及官军。公则赫然斯怒,上闻朝廷,调两广汉达官军取思田。官[目狼]兵,声罪征讨。公乃移镇於雷,中军号令,以副总兵沉君某为总领,黄副使某为纪功,方参议某为督饷。分哨旅进,监督统督,则钱副使某、武参将某攻於左,朱副使某、余都司某攻於右,徐佥事某、张都司某攻於中。三面攻围,渠魁授首。左哨斩获那燕等二千一百三十五,右哨斩获符门钦人一千一百八十六,中哨斩获那?等一千七百九十三,凡五千一百一十七。」甘泉子曰:「伟哉功乎!功固贵多而且精,兹非来则取之之道乎!」三司又进而言曰:「渠魁殄灭,群黎(协)[胁]从,悔祸深遁,罔逃节制之兵,罔当堂堂之阵,翕然归顺,俯首听招。公怒乃霁,弗事穷黩,誓师止齐,玉石靡焚。上闻钦恤,归马放牛,凯歌而旋,欲并生哉!」甘泉子曰:「善哉处功乎!功贵十全之胜之道,庶其在兹。帝用褒嘉,升赏其宜,兹非去则舍之之道乎!故曰:取舍在物,喜怒毋我。夫天地至公,因人之自灾自祥以为灾祥,天地未尝有心於灾祥。圣人至德,因民之自生自杀以为生杀,[圣人未尝有心於生杀。知天地之]心,则知[圣人]之心;知圣人之心,则[知我]皇上之心;知皇上之心,[则]知公之心斯其至[矣]!」或曰:「未也。□将为善后之图,定久安之法,请立□司留守临崖,□□镇之,恩以结之。」甘泉子曰:「善哉!善哉!此百尺竿头之一步,万世不易之长计也。留守得人,恩威并济,久之亲如一家,俾[黎]自耕自食,勿贪勿激,牧虎[豹如]牧羊豕然,斯其至[乎]?曰:未也。请立土官,官保其[家,家]保其众,安则相□,犯则调攻,如思田然,不费兵[粮,中]国无事。夫然后□善后久安之策。吾尝寓书於阳明公御两广诸峒蛮獠之宜也。诸君贺功之余,试为我达焉,是谓无功之功也。夫无功之功,功之至也。公以为何如?」庚戌四月
新丰吕氏宗谱序
辛亥三月,得吕子巾石学士书,以其所为宗谱来[视]谒序之,专官守侯。甘泉子方卧病,病间念官之贫,艰於久守,力疾而起。乃言曰:吾观於谱,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故赏罚不必□□□下而天下化者,谱之谓矣。读者观其谱图焉,□□□□之心矣,而传文不与焉。是故夫谱,蔼然示[人以爱矣],□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吾考,自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同考之兄弟,与同祖之兄弟,与同曾祖之兄弟,与同高祖之兄弟,以达於同始祖之兄弟,皆同气也,能勿爱乎?故观谱者,观其图焉,思过半矣!是故自吾巾石学士纵而上之,则考封君贤也,而祖英四君也,而曾祖贵四文宗君也,而高祖於马富一君也,而先祖十四均贤君也,而始祖彦诚君也。皆一脉之传也,而孝爱之念油然而生矣。第不知其先之鲁氏亦同一脉也,可以类推而达之乎否也?达之,则爱心无穷,仁不可胜用矣!自巾石学士横而推之,则由兄怿也,而世佃之子天德等也,世儒之子恬也,世俊之子大锡等也,世怳之子天赋等也,世仪之子天与也,世杰之子恢,世迪之子忳等也,世龄之子恪等也,世显之惀等也,世褒之子忻也,弼之子恺等也,钊之子濂也,顼之子洋也,泯之子澄等也,鄂之子浩等也,琨之子溥等也,聪之子瑚等也,崇之子稷等也,黻之子召等也,黼之子希哲等也,世章之子恭等也,世文之子温等也,世之子朋等也,世用之子昂也,祥之子夔等也,世质之子佩等也,世嚣之子宏也,世平之子珊也,世奇之子江等也,世洪之子福等也,三十二派□□□□□□□□□□□□□友敬一念油然而生矣。第不知其□□□□□□□也,亦可以类推而[达]之乎否也?达之,[则敬]□无[穷],□义不可胜用矣。夫天下道二,爱敬而已矣,仁义而已矣。使人人能爱其先,能敬其长,则仁义沛然溢之四海,谱之谓也。或曰:「巾石兹谱也,其善乎哉?」曰:「善□。然闻之,人能大其[谱],非谱能大人也。夫巾石者,当世所谓贤人也。口若[不]尽其言,言若不尽其意,避权如怯,疏属安身,进不[隐]贤,不卑小官,其柳下惠之流欤!进德修业,充实光辉,大此谱者,其在兹乎!」辛亥四月
新安洪氏通谱表叙
[甘]泉子言之曰:「治族莫善於谱,谱莫善於表。表也者,表也,表其爱敬之心也。夫表,纵观之,自吾身而吾父,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皆一人之身也,能勿爱乎?横而观之,自吾身而吾同父兄弟,而吾同祖兄弟,而吾同曾祖兄弟,而吾同高祖兄弟,皆一体之遗也,能勿敬乎?敬斯爱之矣。是故观於谱表,爱敬之心油然而生矣。家家有谱表,人人爱其亲、敬其长,而天下治矣。」侍御觉山子洪子曰:「垣也,自温而归,念诸族散[漫],与叔父?议修新安洪氏通谱,[盖]念新安同出一祖者也,则何如?」曰:「然。然则族族皆孝友矣。」曰:「其中多有异姓承继名分,往来已定,众以为非族,宜削之。削之是矣,然经今年远,别无所归,一旦远绝,此心未安,则何如?」曰:「心未安即非理也。矧民胞物与,四海兄弟,又何外乎?夫久则难变,众则不易变,变之,违祖也。」又曰:「旧谱多有子孙为祖宗立传,述称先美。此固足以垂教,然不无子孙分别祖宗善恶之嫌,则何如?」曰:「谱传古有之,欧阳六一之例也。不可无传,则倩文人为之,夫何嫌?」曰:「且隐逸之士,所存行实,犹或相称。至於曾已出仕,无大可称者,每每过为夸扬,是非紊淆,反增伪妄,则何如?」曰:「无是美而称,是诬祖也。其近有是美,则善善之长也,夫何伤?」曰:「意者止於始祖经纶公,及菊坡杏庭诸公,有诗文事状可证;与尚书恭靖公,官爵尊崇无过者,仍旧存其传。其余虽小善微官,止於世系名下注之,如何?」曰:「未可也。贤不贤皆祖也,是祖皆有谱传,一款之下注之。惟其详於贤而略於非贤,隐恶而扬善可也。」又曰:「或世系是矣,而富盛之族乃以其贫贱外之,则何如?」又曰:「外之,是外祖也。」曰:「至於门庭未立,家教未善者,则又以其富庶收之,则何如?」曰:「收之是也,以其富庶收之,不可也。」曰:「筑舍道傍,众言淆乱,请折诸圣焉!」甘泉子曰:「孰折哉?折诸理而已矣!折诸心而已矣!」因为本诸其心之孝友之同然者、必然者、不得不然者,叙而归之,以为通族告,以定众志,以笃恩义云。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序
钤山堂文集序
嘉靖三十年三月朔旦,元相大学士介溪严公以其钤山堂文集三十二卷,寓甘泉子於天关,授以首简叙之。於是时,水也病废文字十余年矣,焚香对书,再拜再拜,上以答公礼数之殊也,亦以贺公求言之笃也。曰:「推公此念,人将轻千万里来进之以嘉言矣,况受知如水者乎!」展而读之,凡为赋诗古律绝句七百八十,颂序记碑五十有九,内制讲章二十有七,杂著二十有五,志铭四十有三。曰:「富矣哉集乎!?矣哉文乎!有诗不戾乎风雅汉唐矣,有言不戾乎训诰诏令矣。」於是心悦而神悸焉,恍然如入陶朱之室,开宝藏之库,万珍烁灼,光彩夺目,令人应接不暇,又爽然著自失也。乃作而扬言曰:「盖尝大观天地间,文而已矣。文即道之著也,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矣。或识其大,或识其小,大小一文也,一道也。道生天地,文在天地;天地生圣人,文在圣人。是故经乎天而文,纬乎地而文,观乎人而文,三才之道,文焉已耳。天之覆帱[也,地之持载]也,日月之代明也,星辰之朗耀也,云汉之为[章]也,风雨之润贲也,雷霆之轰烈也,山峙之巍巍也,川流之潾潾也,昆虫之耀耀也,草木之夭乔也,尧之光被四表也,舜之重华,焕乎其文章也,禹汤之文,命之圣谟之嘉言之洋洋孔彰也,文武之丕显丕承也,皆文也。然天地万物所以覆载,所以代明,所以决烈,所以章,所以流峙,所以鼓耀夭乔,圣人所以光被,所以重华,所以文命洋洋孔彰,所以显承,其必有所以为之者矣。诗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是故天地圣人,文焉尽之矣。然则知天之所以为天,文王之所以为文,则知钤山之文所以为钤山之文矣。」或曰:「请闻其所以。」曰:「神而已矣。神者,道之妙也,文之本也。子不闻钤山之降神乎?吾於留都已形於咏歌矣。介翁生而神气以灵,疏朗开豁。童言宿生之事,矢口成章之[能,应]机万变之妙,辛甘调剂之宜。履历於艰难,允媚於天子,良工心苦,人莫与知。然则非公之精之神之为之乎?」曰:「请问根本之说。」曰:「子[谓]参天之木,果[假]外为之者哉?所由本根也。得天之[气],受地之质,气质合一,生生不测,莫知其然之谓神。故能由根而乾、而枝、而叶、而华实,以参天。夫华实者,文之类也;根本者,所以为华实之神之类也。知木之所以为华实,则知钤山之文所以为文矣。水也年将九十矣,亦伏生言语支离之时,岂有文乎哉?据案随笔书之,重以报公之礼意之隆也,亦将以来天下之善从。水也始巩太平之基於无穷,而太平一老亦得以安卧於无穷无虞之天也。是故为钤山堂文集叙。辛亥四月
莆阳黄氏世稿序
莆阳黄氏世稿,今南京户部郎中黄子先世之遗稿也。黄子曰:「日敬也不敏,从先生游二十年矣。辄有先世之遗,惟先生教之。」甘泉子曰:「吾观之亦二十年矣。江之南北之巨家之文献,未有能过之者也。」甘泉子病间,喟然叹曰:「所谓巨室者,非谓有货财之谓也,有文献之谓也。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夫孔子观於夏商之礼而叹文献之不足,叹夏商之德之衰也,后之人不能守也。又曰:『我欲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盖叹周德之衰,而其后自伤[之]也。夫伤之与不能守之,此文献之所以不足乎!夫[子]取鲁,[幸周]礼之在鲁也。礼者,文献之主也。文献在鲁,则为鲁重;文献在天下,则为天下重;文献在一国,则为一国重;文献在一家,则为一家重。然则黄氏稿斯其为黄氏之重乎!」或曰:「何谓世稿?」曰:「夫世稿也者,世世之稿也。自唐而宋、而元、而国朝,千有余年,其为世自六世、十世、至二十有二世,其为作者自刺史公、校书公、状元公、至中宪公三十有七人,为诗文杂著凡百四十八,其为文献,不既备矣乎!户曹君运精神於二纪之间,从而增修而光大之,其不敢伤之而慎守之者欤!其知所以重其家者欤!其孝慈兼尽者欤!后之人心户曹君之心,则世稿流光於无穷也已。」辛亥四月
送欧启河归郴阳序
欧生来居天关三月,将告归。甘泉子思所以归之者曰:「吾子身衰绖而来问於天关,将以求大孝之道也。夫大孝顺亲,其次悦亲,其次不违亲。且屏冈大人何为?」曰:「家君起家,初尹霍山,霍山之民立生祠焉。后迁守广西府,二年而归,苗獠之男妇出而遮留之载道焉。」曰:「而大人之游何也?」曰:「获交於欧公南野,南野公见重焉。」曰:「吾始观其子而知其父,今闻其父益知其子矣。且大人之所愿於子何如?」曰:「责成於举业也。」曰:「□子之所志何如?」曰:「策也将弃举子业而进於圣贤之德业也。」曰:「此可谓不违亲乎?悦亲乎?顺亲乎?」既而曰:「吾有一言而使子之父子悦顺而不违者,子其欲闻之乎?则子可以归而不负於兹来矣。」请闻焉。曰:「子不闻吾之二业合一之训乎?合一者,执事敬也,敬则一矣。一二业也,一则无二矣,无二则纯,纯则神,神则化,神则不可知,化则无迹。积之而化,有德有言,如老人出老人声气而不自掩,其不可知之神乎!如羚羊挂角,妙不可寻,其无迹之化乎!是故德业以盛,举业以成。言出诸吾心之同然者,而同然者观感焉,百为百成,万选万中,德行道艺之学以复,而乡举里选之政以寓焉。父母其顺矣,岂直不违而悦也哉?然则子可以归矣,其执此而进寿焉,以为何如?」辛亥六月
冯母湛氏安人六十一寿诞序
冯母湛氏者,增城沙堤西圃公□之长女,故知名邑庠生观之元配,庠生时举之母,而甘泉翁之族孙也。仕卿亟称母之贤,孝不衰於舅姑,敬不违於夫子,义不失於姒娌,慈不遗於童仆邻里。今年六月初二日,为六十初度之辰,惟翁寿之!甘泉子曰:「是则母之贤足以自寿矣,又求之於外者以为荣乎哉?」举曰:「请益[焉]!」甘泉子曰:「吾闻之: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寿亲之至也。且母之教,仕卿可得闻欤?」曰:「言与行而已。言必曰慎,是以屡有诫躁之训焉。」甘泉子曰:「君子一出言不忘乎亲,惧辱亲也。不亦善乎!」「行必曰正,是以幼有顽戏之挞焉。」甘泉子曰:「君子一举足也,跬步不忘乎亲,思坠亲也。不亦善乎!然则如斯而已乎?」曰:「未也。母遣举也从翁之学曰:『翁之学,圣贤之学也。盍往从焉!』甘泉子曰:「嘻!此母所以为贤也。昔者孟母遣子往学於齐鲁之间,以成大儒,而母之名益彰,至於今不衰,百千万亿年无疆之休,寿与天地同悠久。寿其至矣!寿其至矣!冯氏之子,宜以孟子自励而寿而母为孟母,垂百千万亿年之耿光哉!辛亥六月
表双节诗序
穗石伦子、素隅林子、星野卢子,一日过天关,乐道大巡萧公一门双节之美。甘泉子曰:「可得闻与?」曰:「可。史具之。」曰:「於抚按司县以及里学核实何如?」曰:「惟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丁亥,巡抚四川右副都御史张 ,行据布政司呈淮按察司提督学校佥事陈牒呈,据内江县申据儒学廪增附生员陈瑜等呈称,覆查得本县高梁里节妇陈氏,乃故巡检萧腾侧室,夙有淑行。二十六而寡,誓不贰适,抚正室阴所出世建如己子,抚孤孙蘅如抚建,俱成立,优入儒学。惟陈守节三十八年,今六十有三,於嘉靖二十六年蒙巡按监察袁御史扁扬贞节。惟孺人李氏归萧故庠生露,慈淑端庄,楷范闺门,笃生世延。九岁露卒,李时年二十八,蹈履贞洁,备尝百荼,与正室吴抚延登甲科,见任监察御史。李卒守节二十八年,寿五十六。嗟惟二氏守节,年例俱合覆查。」曰:「於巡按何如?」曰:「巡按鄢御史行据报如巡抚无异。」曰:「於二司何如?」曰:「布政司会同提学道再查明实报,与巡按无异。」曰:「於县里何如?」曰:「初,县示谕十六里里老查访。随据高梁梧桐二里里老陈国才等呈称:本里第八甲故萧巡检腾侧室陈氏,守节三十八年,今年六十有三。又见任萧乡宦世延生母李氏,守节二十八年。嗟惟二氏,实俱矢死报夫,鬼神可质,皆宜旌奖。与二司无异。」曰:「请问其详。」曰:「惟陈氏富顺县人,适萧七年,腾与正室阴轮亡。陈时年二十六,无子。人有欲夺之志者,誓死守节,抚腾十一岁嫡子世建,教训备至。及长,送入儒学。又抚建六岁遗孤蘅,不怠益勤。频荒,麦粥遗米以食。迄今三十八年,一节无玷。惟李氏梧桐里人,年十八归露,生子世延。九岁露卒,正室吴日相对泣。李矢曰:『我心可对天日,死不他适。』事吴尽礼,吴亦逮李抚孤尽心。频年旱暵,艰苦备尝,教延举进士。李卒寿五十六,守节二十八年,以子贵赠孺人。然其节行表表,诚可励俗。」曰:「於儒学何如?善言必再。」曰:「本学廪增附生员李继等,据通学生员王仕荣等,核实陈氏李氏节行云云,与县里老无异,信言不他。」曰:「已经行会查,今据呈报,除行听候会奏外,惟二氏节行可嘉,相应先奖。仰县即便动支官银,备具羊酒段疋鼓乐,送至二氏宅里,以励风化。」甘泉子曰:「伟哉!其二氏之节乎!感应之理其微矣。匹夫匹妇,一念之诚,可以动天地,而况於人乎!而况於贞德者乎!故二氏之贞,在里孚於里,在学孚於学,在县孚於县,在司孚於司,在抚巡孚於抚巡。虽放之而无所不准,通乎神明,光乎四海,无所不通。」太史公曰:「二氏於是乎有六难焉!余观节烈传,上下千余年,?舟之后,始终一节,之死不变,如二母者诚难。双节相辉,出於一门,又难。皆在侧室,而能自树立於势又难。侧室而无子,虽有子,贫而岁饥,艰苦备尝,麦粥以养,终不易志者,又难。养而至於成立,又难。成之显名,显庸於朝,宣力於四方,又难之难也。母以子贤,子以母著。故曰:非此母莫生此子,非此子莫[显此]母。吾闻蜀多奇节异人,不图妯娌母子间一时见之也,岂非岷峨之降神尔耶!诗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其不诬也已。」三子曰:「吾党里居,合作册以表焉。」甘泉子曰:「然哉吾老矣,犹能为之执殳。」辛亥七月
送谢子振卿游南岳序
谢子振卿将之楚,游於南岳,拜别甘泉翁於天关。翁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曰:「游有不同乎?」曰:「有形游,有神游,有天游。」曰:「何谓形游?」曰:「形游者,步趋之间。如子之之楚若乾程,过清远若乾程,过连州取快捷方式若乾程,至茶陵访罗子钟,乃同子钟、一泉若乾程,谒衡山守蔡白石,谒兵宪潘石泉若乾程,抵衡山又若乾里,入衡岳精舍,登祝融峰以息焉。此之谓形游也。」曰:「何谓神游?」曰:「神游者,心思之间,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之思一泉,即是到茶陵;仰企石泉、白石,即是到■州;怀精舍上封,即是登祝融,此之谓神游也。」曰:「请■天游之蕴。」曰:「天游者,与道同流,天地万物同体。勿忘勿助之间,无在无不在之妙,不疾不徐,浑与道俱。[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化故不滞,神故不测;无入而不[自]得。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此之谓]天游也。天神之游,惟振卿自得之。若夫形游,则有可容说者,吾以病戚不能诗,姑书畴昔岳游纪行之旧,数阅於册,而振卿歌而往,咏而归焉,庶几自得之云。」辛亥八月
贺两湾康子六十寿诞诗引
甘泉子曰:甚哉!久敬之足以观人也,岂惟善交哉!两湾子康子用行从予游,讲学於西樵者无虑三十年矣。自三十而四十,不替乎三十;自四十而五十,不替乎四十;自五十而六十,不替乎五十。两湾子今行年六十而六十不变矣。盖闻之:大贤终身慕其师,六十而慕者,吾於两湾子见之矣。今之达人,平时旋辟唯诺,无所不至。一临利害,反眼若不相识。朝而师之,暮则背之矣。甲而师之,乙则背之,不已则毁之,毁之不已,则挤之井而下石焉,操其戈而入其室焉。斯人也,又何取长寿於斯世哉?两湾子恒久而不变,言言必师,行行必师,口口必师,心心必师。道非但恒於师也,是谓恒於道也。恒於道者必恒於年,吾知康子之寿不可涯矣。同志者歌之。辛亥九月
重刻白沙先生全集序
夫诗文何为者也?曰:人之言尔也。言者,心之声也。是故人不能以无心;有心,不能以无言;有言,不能以无音;有音,不能以无章。言之有章,章而畅者,文也;言之有音,音而律者,诗也;皆心之声也。是故其心正者其言淳,其心和者其言顺。淳和生於心而达於言,故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忠信之人,其言确如也。」皆心之为之也。白沙先生之诗文,其自然之发乎!自然之蕴,其淳和之心乎!其仁义忠信之心乎!夫忠信仁义淳和之心,是谓自然也。夫自然者,天之理也,理出於天然,故曰自然也。在勿忘勿助之间,胸中流出,而沛乎丝毫人力不存。故其诗曰:「从前欲洗安排障,万古斯文看日星。」以言乎明照自然也。夫日月星辰之照耀,其孰安排是?其孰作为是?定山庄公赞之诗曰:「喜把炷香焚展读,了无一字出安排。」以言其自然也。又曰:「为经为训真识?非谢非陶亦浪猜。」盖实录也。夫先生诗文之自然,岂徒然哉?盖其自然之文言,生於自然之心胸;自然之心胸,生於自然之学术。自然之学术,在於勿忘勿助之间,如日月之照,如云之行,如水之流,如天芭之发,红者自红,白者自白,形者自形,色者自色。孰安排是?孰作为是?是谓自然。曰:「或有疑白沙先生自然之学为禅,然乎?」曰:「先生之量广矣大矣,盍观之天地之广大乎?天无不覆,地无不载,而妍蚩无所不容。故其诗文或借用佛老之言,而不自以为嫌,人遂以为佛老。然则孟子举阳虎之言,亦谓为阳虎,可乎?语曰:『痴人前不得说梦。』即以为真矣。观先生之诗曰:『人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二障佛所名,吾儒宁有是?』又曰:『托僊终被谤,托佛岂多修?弄艇江门月,闻歌碧玉楼。』其先生之真(手)[乎]!大巡萧友山先生於百官万物丛冗之余,而能追慕白沙先生之风。既修广城书院,将拨田以供祀,又求真像,刻全集以爱慕表扬之,则友山之所养可知矣。孟子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诵其诗,读其书,知其人,论其世,是尚友也。友山其尚友哉!」友山闻之曰:「非予之能也。盖闻吾乡先达高三峰司徒昔也巡於广,亦尝修书院於兹矣,吾有慕焉而为之也。」甘泉子曰:「此友山所以为贤也。前人作之,后人继之,又皆内江产也已。见内江之多贤,让大美以居於前辈,又以见士风之厚也。吾党有愧焉!」刻工将成,介司府来谒序於卷端。予惟自然之学固先生始已命水矣,乃不辞而谨序之,俾后之开卷者当作如是观。辛亥九月
厘正诗经诵序
诗何为而厘正也?甘泉子曰:「厘正夫淫诗也,厘正夫小序之淆杂者也。」曰:「其厘正夫淫诗何也?」曰:「非厘刺淫诗也。夫子去淫奔诗也,淫奔之词不可存於经也,此必夫子已删者,后儒复取而杂入焉者也。夫子曰:『吾自卫反鲁而乐正。』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无邪者正也,故雅颂之词,与刺不正者、刺淫奔者,皆正也。故曰:『去郑声,郑声淫。』淫奔之声不使留於聪明,然后可以畜其德也。若夫淫奔之诗,所谓导欲增悲者,何德之畜?夫古之诗皆乐章也,奏之乡党焉,奏之闺门焉,奏之邦国焉。周子曰:『乐词善则歌者慕。』淫奔之词果善乎?可慕乎?果可奏之乡党闺门邦国乎?是化人以淫也,其大不可也。此夫子之所以去之,独存三百篇尔也。一曰『诗三百』,二曰『诵诗三百』。逮其孙安国,亦曰『三百』。今乃三百一十篇,其一十篇者,殆非夫子所删去淫诗,好事之儒复取而混之为三百一十者乎?其云『惩创逸志』,刺淫则可,淫奔之词则不可,是化人逸志以淫也。」曰:「吾子之去之,有据乎?」曰:「有之。诗书不可尽信者多矣。书有伪泰誓,有汲冢周书。或今文有而古文无,或古文有而今文无。武成犹待乎考定,孟氏止取其二三。诗有逸诗,有有其声无词者,断可知矣。」「其厘正小序何也?」曰:「小序者,如今人作诗者必先有序於前,为某人某事尔也。诗之大序,孔门弟子子夏以夫子之意为之。其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国史谓小序也。其时近,故其记事也切;与后之生乎千百年之后,而忆说乎千百年之前者,不亦异乎!故论诗者必以小序为正。然其中有数字后儒杂入者,然亦寡矣。厘而正之,使序纯乎古,则序正;序正则诗正矣。」「然而必曰『诵诗』者何也?」「不闻孔、曾、思、孟之指乎?不闻程氏之指乎?孔子曰『诵诗三百』,未闻读诗也。孟子曰:『诵其诗』,未闻读诗也。诗曰:『绵蛮黄鸟,止於丘隅。』则止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耳矣。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则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耳矣。此孔子之诵诗也。诗曰:『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於归,宜其家人。』则曰:『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则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父母。』云尔。此曾子之诵诗也。诗曰:『鸢飞戾天,鱼跃於渊。』则止曰:『言其上下察也。』诗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则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则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此子思之诵诗也。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则曰:『言饱乎仁义也。』诗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则曰:『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诗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则曰:『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此孟子之诵诗也。程明道於诗不用训说,惟加一二,吟哦上下,以养其性情。故於『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则曰:『思之切矣。』於『道之云远,曷云能来!』则曰:『归乎正也。』此明道之诵诗也。吾取以为法焉。诵也者,吟哦咨嗟之谓也。吟哦之不足,则咨嗟之;咨嗟之不足,则长言之。乐发於中,形於言。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手舞足蹈者,乐之事也。此诗之教所以为乐之章,而德之所以成也。愚闻之师曰:『有疏,微言塞。今之读诗者滞其心於训诂之间,玩物丧志,果可以成德乎?果可以达於政,使之四方,而能专对乎?果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以事父,远之事君乎?诸皆诵诗畜德,德之成而诗之大用也。』愚生千载之下,怅斯文之不明,於每章之下作诵语数字,以备学诗者吟哦咨嗟而得之,以成盛德而达诸大用也。其朱子之训诂,则旁注於逐句逐字之中,可以释训足矣。盖以[省学]者诵习之劳,玩物之病也。而凡朱子赋比兴之指,及其传说,则存之於后,不敢易焉。何居?朱子诗传於诸书为尤善也,故不敢易焉。若夫所删十篇之什,则以淫奔之诗既去,不能什也。或曰:「然则子之取各篇题小序置於每篇之首,何居?」曰:「仿文公以国风周南之说於篇端,使诵诗者一开卷阅篇,即知作诗之义也。」辛亥十一月
祝圣会集引
若水拜手稽首曰:斯会也,其所谓非常之会乎!会也者,会也,会其有极也。相会於人伦之极,相励於不容已之趋也。是故祝圣会者,设会以致敬乎君也。祝毕而会也者,设燕以相亲睦,以相规勉,因会以致信乎朋友之道也。夫君者,人伦之首也,人有能忘其元首而股肱不戚者乎?友者,人伦之纲也,人有自绝其纪纲,彝伦斁而不之恤者乎?故斯会立,则观之者,敬君之心蔼然而生矣,信友之念确然而笃矣。其或非有大不得已而不附者,闻此,其必隐之於心乎!而有思乎!则自反曰:「彼会众皆敬君,而我独不敬君乎?世岂有无君之国乎?」则其赴会之心也必果;又曰:「彼会众皆信友,吾独不信友乎?薄友乎?非友乎?古岂有不须友以成之人乎?」则其不附会之心也必不果;此之谓不容已之趋也。相会於仁义道德之归,化民易俗之矩也,其视洛社耆英诸会,但取适於优游杯咏之间者,少有间矣。然则斯举也,虽谓之非常之会可也。是故为之引,以申作会之意云。壬子五月
寿院长黄慎斋司训八十一华诞叙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寿其足贵乎?其无足贵也,盗跖百年而日杀不辜。」或曰:「寿其果无足贵也乎?其有足贵也,颜子假之以年,不日而圣。记曰:『知及一年,则知艺谷。知及十年,则知艺木。知及百年,则知艺人。』是故所贵於一年者,为其艺谷也;有一[年]而不艺谷焉,何贵於一年也?所贵於十年者,为艺木也;有十年而不艺木焉,何贵於十年也?所贵於百年者,为艺人也;有百年而不艺人焉,又何贵於百年也?大禹惜寸阴,寸阴,日之积也;陶侃惜分阴,分阴,寸之积也。日积月累,气至而变。螟蛉不满日不化形,甜瓜不至期不脱蒂,故年弥高而德弥邵。耇老成人,古人治天下者贵之,而仁者务焉。书曰:『母遗寿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夫稽古人之德也者,知人也;稽谋自天也者,知天也;知天人之蕴,必由寿耇焉得之。寿果不足贵也乎?其不为人之所祝愿也乎?诗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作人而必待寿考焉,寿其果足贵也。寿之系於人大哉!」天关诸同志钟子、周子、姚子、邓子、谢子、刘子、冯子,无虑数十子闻之,前曰:「今天关院长司训慎斋子黄子,年八十一,今六月十有二日为华诞初度之辰,诸生谨请以此言寿之,可乎?」默翁曰:「可哉!」闻平甫者,异人告符,终遇有道。老而好学,八十从游。领袖天关,布教作人。得闻乎古人心性之学焉,其稽人也。夫讲究体认天理之学焉,其稽天也。夫稽人不已,必至於希圣;稽天不已,必至於希天。合天人而一之,故能配天地,同悠久,万寿无疆。此诸子之所以为慎斋祝颂之至也,合书为八十一寿诞叙。壬子六月
叙黎氏家训
湛子曰:甚矣哉!道之难行也。以其同然者而感其同然之心,如合符节,然而无应之者,岂人各异心也哉?弗思尔矣。有若人焉,勃然兴其同然之心,相感於未倾盖之前,所谓绝无而仅有者,宁不为之一大快哉!自予为家训以教宗族之人,且白於巡按洪君,准行府县,令本宗族遵行之,又令尽县之人宗族遵行之,又令旁郡县之人之宗族遵行之,於今十有三年矣,竟未闻有应之而兴起者。今年秋八月,有顺德镇康乡之善士黎瑞鸾养真子,行年八十有二矣,乃相慕而兴,於於而来,斋戒而后见,请慎斋司训为之先容,执弟子礼於天关,而慎斋亦八十有一也。同居月余,一日,袖书一册以进。予观之,乃其自作家训也,云慕予家训而为之者,比予家训益备。又出己田四百亩於祠堂,为子孙合食之具,视予之义仓又多焉。夫以八十有二之老,而虚己从学,一难也;为家训以善族,虽今之卿大夫犹所未能,二难也;今之士大夫惟知富囊橐,益田宅,遗子孙,於族人之饥寒,祖考之祠墓,略不少加意,如越人之视楚人然,而不知己与宗族皆出於祖一人之身也,今养真子乃割四百亩之田无难色,又难也。夫三难者,皆天理人伦之至,修身齐家之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若夫养之以天理,文之以礼乐,吾岂复有加益於养真者哉!书附黎氏家训之首以归之,为宗族乡党之荣,且为教焉!壬子九月
精选古体诗自序
甘泉子三十游江门,传习之余,端默无作。先师石翁谓之曰:「子何不学夫诗,用以应世。」则对曰:「水也见唐宋以降人作近体律诗,非惟虚费精神,工作对偶,又去三百篇愈远矣。水其作古选体乎!犹为近之。」翁曰:「可也,然愈难矣。窃惟难者,难於古淡乎!诗者心之声也,古淡之声,由心之古淡为之也。古则凡近之心释,读之者亦释;淡则躁妄之心平,读之者亦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夫心也、气也、声也,一也。是故作诗者,气如其心,声如其气;诵诗者因声以感气,因气以得心。千万世之远,诵其诗者可知其人,故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不可以兴观群怨,不足以言诗,比之俳优学人言语,乌足以动人哉?何以知其人哉?为古体者,非特词气之古淡,心亦古淡焉。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久之亦尧而已矣;服桀之服,言桀之言,行桀之行,久之亦桀而已矣。可不慎择哉!」故水也自兹以来,必作古体,古淡之心存於中而发於外,一去对偶绮丽之习,近体之声气不使留於聪明,恐其凡俗躁妄之心入之矣。今老矣,於古体之中积累繁多,乃命门人选其尤者,得三百余篇,写而藏之,以备观风者采焉以为教云。壬子九月
贺廉宪卢望峰先生八十一寿诞序
嘉靖癸丑五月廿八日,增庠三师林、沈、李诸君,遣三生顾仕嘉、汤孔明、黄文锦,走二百里之遥,诣天关请甘泉子之文,以为卢宪长望峰六月廿四日八十一华诞之庆。甘泉子筦然笑曰:「昔伏生九十传书,言语支离。水也亦垂九十矣,正伏生言语支离之年,而尚可为文乎哉?」赞之者曰:「望峰韦布之交,至亲而信者也,岂宜以常禁拘乎?且以九十之老而寿八十之老,既称其情,抑非增江希有之事乎!」甘泉子曰:「唯唯!寿人必以其德,知望峰之全德者水也。三子各以所知言其大者,可乎?彦亨其谓之何?」曰:「望翁之德,大者其乐道人之善乎!嘉也见泉师以五百金之宅居,与二百斛之赡谷送县,为明诚书院,以馆谷诸生;而望翁赞焉曰:『书院一所,赡谷百石。一朝与之,嘉惠后学。其盛心於斯为至。』此非乐道人之善乎?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乐人善,则诚不倦,可以寿矣。」曰:「盛德不孤。愿闻其再。用晦,尔谓之何?」曰:「望翁之善,大者其乐济人之患乎!昔有捕盗滥及不辜,极力解之,活人居多,鲁连之排难解纷也。乡邻有斗,公心平之,多以息讼,太丘之行谊信孚也。非乐济人患乎?诗曰:『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夫乐济人则爱不竭,可以寿矣。」曰:「盛德不孤,愿闻其三。中理,而谓之何?」曰:「望翁之善,大者其乐成人材乎!昔泉翁讲於明诚,翁莅勖焉,曰:『诸生体悉:德行为本,文会辅仁。毋淫於逸,毋荒於嬉。敬逊时敏,以成德业。』肇起雁塔,以壮增庠。大其形胜,以钟毓秀。非乐成人材乎?诗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夫乐成人,则惠不匮,可以寿矣。」甘泉子曰:「君子有此三乐者,是故谓之大德。夫有大德必得其寿,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今望翁位跻总宪,家食千钟,名远愈芳,厥寿征应。今三子既嘉翁之三乐矣,宜奚寿?」於是汤子进曰:「孔明也,居近鹤岭,其以鹤岭之神祝焉,曰:『愿祝公以此三乐,如鹤之千龄,永为邦家之祯。』」顾子进曰:「仕嘉也,居近龟峰,其以龟峰之神祝焉,曰:『以此三乐,愿祝公寿如龟算,以为王图之乾。』」黄子进曰:「文锦也,非佞,祝以地不若以天,其以天神祝焉,曰:『罗浮笛声,长庚跨鹤,龟息不息,感应无极。』书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宜若可以寿矣。」甘泉子喟然叹曰:「善哉祝乎!夫然后足以祈望翁之寿於无疆,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光,斯其祝之至矣!斯其祝之至矣!」三生归报三师,轴而锦之,以为寿诞侑觞之助云。癸丑五月
张母唐夫人九十寿诞序
唐夫人者,吾广方伯张浮峰先生之贤母也。凤去鸾孤,雏睟而孀。今跻乎上寿之上,以及百年之期。寔为九十华诞初度之辰,适仲春几望之吉。斯时也,天气正中,明风和煦。浮峰子当事官职,乃兴望云之思,方深爱日之怀。於是挹薇垣之露以和寿觞,剪罗浮之云以制班服。孝思如御风而归,羁怀将缩地以致。寿域天开,幔亭日朗;瑶池置曾孙之宴,东海贡蟠桃之祥。於是南鎮為壽山,大?為福海;钱塘之潮引以崇尊,湘湖之莼於焉荐俎。水陆之珍毕陈,亲朋之庆交至。於是婵娟明织女之机丝,黄岩引长庚之鹤驭。扣阳明洞门,群仙排云而出贺;启福地玄扃,素娥执事而骏奔。共为撒花之供,笑窥偷桃之儿。於时月宫耀彩,海屋添筹。天姥献春,麻姑捧酌。歌若耶之章,诵曹娥之句。横冈以为琴,群川以为弦。天地人之籁并作,道德性之乐交孚。顾谓人间,不知何乐可以易此?浮峰子於斯,其亦足乐亲矣乎!浮峰子问曰:「虽然,此乐是亦足矣。请先生其进之。」甘泉子曰:「无已,则有三焉,虽千百岁不朽可也。夫人言行不出捆外,而可以传之天下后世者有三征。上征尽妇,下征尽母,中征尽妻。」曰:「曷谓尽妇?」客有进而言曰:「吾闻夫人随养湖藩,承顺继姑,婉事罔愆,宗党称难,足征孝德,宜进孝德之觞。」「曷谓尽妻?」客有进曰:「吾闻夫人自归刑曹,以直左宦,中馈啖蔬,巽词调剂,足征顺德,宜进顺德之觞。」「曷谓尽母?」客有进曰:「吾闻夫人诫子树立,师明正学,迎养谏垣,乃勤乃俭,足征慈德,宜进慈德之觞。」甘泉子喟然叹曰:「夫三德者,三世之德也,备矣,至矣。以兹显扬,地与久,天与长,日月与光,是谓三不朽之道,无穷之门。吾知夫人之寿,其无穷矣。」於是吾广大夫士闻者共庆,请书之锦轴,以复张氏,俾寓归以为寿觞之侑云。甲寅正月
送巡按两广待御白?王君还朝序
白?子王子以夙学蜚声,致身柱史,独持风采。奉命两广,闲顾天关。甘泉子九十耄期,若昧平生,然白?子言曰:「我公之门下受教生也。」甘泉子愕然曰:「耄忘之,奚自?」曰:「自南野氏。时有北都之行,用托观光之馆。」甘泉子曰:「然则奚取焉?将取其能矣乎?我方空空,病无能焉,白?盖以能问於不能矣。将取其多矣乎?而我方孑孑孤陋,则寡闻焉,白?盖以多问於寡矣。由是本之,白?必有若无,实若虚矣乎!又由是而本之,白?必犯而不校矣乎!夫进善无穷,而物我一体,孔门诸子之学也,白?子若固有之,何取於予哉?」及观白?行事,能发奸摘伏,能振文耀武,夫然后知白?子能而不自能也。又多识前言往行,多行善教善政,夫然后知白?之多而不自多也。吾之言为不诬也。夫以取善无穷之心,扩不校一体之仁,虽班诸孔门诸子可也。公暇之余,入连理之洞,游同乐之园,[观]山鸟之戏,听鹿鸣之音,嗒然宾主为之两忘,竟日而归,物我论量,为之同於浑然也。三年还朝,於其行也,感道义之爱乐游从之雅,辞以送之。白?子因见呈南野公,以为何如也!罗浮西樵之念,公今视昔,又何如也!其辞曰:『红冈居后山名。荒荒兮!敬一阁名,公所修扁。煌煌。白云省后镇山。苍苍兮,珠江前江名泱泱。潮汐诘屈入城墙,东湖西岛深潜藏,?衣骢马来相将。繄马之良兮!衣佩之光。君如去此兮!谁予翱翔。甲寅正月
送大巡郭东山还朝序
圣天子嘉靖三十一年,简命侍御东山郭君代巡东广,迅如雷霆,从天而下。下车之初,首执乡宦之奴之不法者,贱厮亦在逮。数人有或为之不堪者,予独曰:「雷雨风霆,无非教也。假令十三省置十三雷霆焉,雷霆轰轰,品物震生,天以之清,地以之宁,而天下以之平矣。」久之,人或犹有为之不堪者,则应之曰:「公行公政,我秉我心,各适其适,夫又奚戚?且寔教益也。」乃设位望方而拜受於庭。盖家奴之罪,乃教束未严者之过也。子路人告之以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水也年垂九十矣,尝效武公九十求规国人,曰:「勿以我老而弃予。」设规桶於大门之外,三年而不得一言。今乃得不言之教,则又何为不喜而拜受於庭乎?越明年,公则阴遏望风之奸,普施不报之惠,躬礼士夫之家,加意於耄期之朽。径访天关,曰:「翁卧不起,吾亦将见公於卧内。」其开心见诚,明白洞达,有如此者。夫始用不测之威,终施不测之仁,寂如雷息,涣如冰释,岂非无所凝滞,胸中磊磊落落大丈夫哉!於其代而还朝也,感慨之不足而咨嗟之,咨嗟之不足而情见乎辞云。先威后宽,紫阳诠兮!震惊百里,不丧七兮!过化存神,不获身兮!仰圣瞻天,复紫云兮!甲寅二月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序
慕陶胡先生漫稿诗序
甘泉子曰:诗之作何为者也?诗其承也,言承其志而发也,发由中出也。感於物而中发,故沉吟焉;沉吟之不足,故慨叹之;慨叹之不足,故咨嗟之;咨嗟之不足,故长言之。此诗歌之所由作也。书曰:「诗言志。」是故其志刚者,其词燥;其志柔者,其词湿;其志正者,其词平。奸人之词险,幽人之词淡,仁义之人,其词蔼如也。百世之下,诵其诗者,可以知其人。不足以知其人者,非诗也,剽窃仿真他人之陈言也。故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不足以兴观群怨者,非诗也,无用之虚车也。甚哉!诗之难言也。故有诗,可以显人者焉,有人可以显诗者焉,有大序可以显诗人者焉。三百篇之诗,多里巷啬夫妇人之作,人非显者也,而其诗列为六经,垂训万世,谓诗之显人,非耶?宋之大儒,人则显者也,其诗之音律未必协唐,唐人未必取之,然而后世好之如脍炙,人诵而家录之,谓人之显诗,非耶?吾郡节府胡君镜水之尊甫慕陶先生有诗八卷,[题]曰漫稿,予尝得而读之,字顺文从,如敲金击玉,声韵铿然,其诗足以显人矣乎!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此非渊明诣道之诗乎?夷考之行,幽人之贞,不事进取,陋彼折腰,固也。率其自然,任真不先,乃慕陶而陶者也,其人足以显诗矣乎!观者当自知之。节府君因乡知岑子石台、梁子兰汀,属序於水,凡三四至焉,期於必得。水非子夏之伦,大序之作,而以诗人显者也。顾以伏生之年,九十之朽,言语支离之际,尚可言文乎哉?三辞不获,乃勉强破戒,徒以俛从二贤之恳,副节府显亲之意,僣书卷端,归胡氏寓,慕陶公以为何如耳?知不足以显诗人,然人与诗亦固不赖之以显扬者也。谨序。甲寅五月
湛子知言自序
甘泉子既作非老子,折衷杨子矣,而名曰知言,何居?曰:吾知言,吾之事也,吾庸暇辟老子杨子乎哉?吾之为学入门第一义也。孟轲氏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夫知所有而后养所有,夫知言而后养气有所措,后之云集义有事者,此也。夫知言,学者之事也;知人,成德之事也。今始言为学,而遽及知人之事,不亦躐矣乎?孟氏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以言乎诐淫邪遁之所能蔽陷离穷[於我]也,故诐辞能使人心蔽,淫辞能使人心陷,邪辞能使人心离,遁辞能使人心穷。说者□以谓於诐淫邪遁之辞而知其心之蔽陷离穷,[此知人]之事也。夫论学之初,不暇自知而遽能知人乎哉?[知其]为诐淫邪遁之所蔽陷离穷,则吾心义理昭然呈露,养气以有之於己焉,而圣学之功用毕矣。嗟夫!老子道德经流传至今,上下数千年,而莫知其非聃之为者矣。杨敬仲之言浸淫数百年,迄今而益炽,人莫知其为非圣之书矣。吾幸得之千百载神授之下,年垂九十,恐一旦身先朝露,而万世之人受其[蔽陷]离穷之祸而不自知,所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者岂]有涯哉?吾为此惧,诚有不得已焉尔,诚有不得[已焉]尔。噫!甲寅六月
王僚慕溪黎君六十一初度华诞叙
[岁在]甲寅,冬□□望,浊气藏潜,天地清肃,寔黎慕溪□六十一初[度诞]辰。厥元嗣民效[系]克家之子,仿卜[式]输边之义,□□府典仪之爵,寿[筵适]开,宾从咸至。肃[肃乎]曳□□[之]长裾,翩翩乎舞老莱之班服。冠盖缤[纷,尽]东南之胜流。□□交酢,?西王之宴俎。惟时天性之乐,道义之欢,而海屋之筹,蟠桃之献,不足道也。民效携少弟民征,厥子祖德、祖懿、祖?,外孙伍星奎,来问寿於甘泉翁。翁於是年垂九十矣,?然怡然,遽然而笑曰:「嗟夫!寿在子之身矣。」吾闻古之祝福寿者,如日之升,如川之流,是廷宝以之。日月逾迈,俄而永年,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不息则寿也。自予荐於乡,一至礼部,焚引侍母,绝意闻达,从游江门。而乃先君一溪往来交游,遣子贵中从学甘泉。一溪仙去,廷宝时则七岁耳矣,笃孝爱,终身思慕,是号慕溪,知其孝矣。夫孝敬天性,良知良能,其扶桑之初日乎!山下之出泉乎!知其福寿无量矣。予益器之,特加爱焉。越十二年,妻之季女。甲戌之岁,廷宝二十有一矣。送母尽礼,革去俗风,以胙代宴。人皆始疑而终信之,德感人矣。予以母命赴礼部,遂登甲科,入翰林。越四年,以编修充正使而安南。事竣,母泣难离,将母复命於京。居无何,母卒,扶持而归,若将终身焉。及予被荐赴召,廷宝年则二十有九矣,与公赞、体刚、叔辉四子相从北学上都,有同心丽泽之益,闻圣贤之心性之学,而廷宝头角耸然矣。及归,则族党有不平者来就评,处置得宜,人皆悦服。凡族事乡事,必曰:「慕溪知之否?」丁亥,建祠始祖。壬子,建祠先祖。孝敬益至。继室二三,抚子无异,罔有间言。刑於之德著矣。乃从许鲁斋学者治生之说,惩富人倍息困人之弊,为子母钱。四载之规,四子贷母,母子皆尽,氓以无事。氓济已富,仁义之利,利日以长,土日以广,阡陌田连,跨於两邑。廷宝时则五十四矣。壬子大饥,阴助钱谷,不求人知,德及乡闾。廷宝於是乎耳顺之年,有反求旧学之志矣。夫自七岁而十九,而二十九,而五十四,而六十,其所卓立表表如此,虽曰未学,吾且谓之学,况所志如此耶!所谓日以渐而升,川以渐而至,非耶?夫日之升,至中天为至;川之流,以大海为至;人之志,以圣人为至。子贡货殖,晚闻性道。今廷宝父子源源而来,讲於天关,将求底於至道矣乎!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天关多士请以此为祝,自贻永命,惟在慕溪。慕溪其以此自寿!
内翰燕峰史君六十华诞序
诰有之:「天寿平格。」曷谓哉?甘泉子曰:「於是乎见天人之道之一也。夫天也者,道之大原也;寿者,天道之常流通於人物者也;格也者,人之感通乎天也;平以言乎其道也。故曰:「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即道也。道不可言,言平平以形容之也。曰中、曰庸、曰止、曰矩,此其类也。夫子中都置准於堂,以示平昭道也。故天以平而常清,地以平而常宁,日月以平而常贞明,人心以平而长灵。夫子十五志学,志此也;三十而立,立此也;四十不惑,不惑此也;五十知天命,知此也;六十耳顺,顺此也;七十从心不踰矩,矩即此也。平通乎天,天斯寿之。非天故一一而寿之琐琐也,天之常道而无穷,人得之则寿焉,若天寿之也。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故悠远无疆皆天寿也。大哉!天人之一也。莫气非天也,莫质非地也,故曰:「人者天地之心也。」天无外气,地无外质,故自欺即欺自天,自敬即敬自天。如此者,其知平格之道乎!於是吾乡司寇大夫弼唐庞子闻之曰:「大哉道也!久矣寿也!可大可久,其惟人矣!若应天溧阳燕峰子史子者,可以与於此乎?」甘泉子曰:「匪直史子耳!人人可与也。」曰:「今甲寅八月之吉,惟史子初度之辰,惟公寿之,合新泉同志诸君之愿也。」曰:「若史子,则吾知之旧矣。厥考知山黄门择归,从予优游南雍之涯,熏德观光之馆。遂荐应天,乃登黄甲,乃署天曹,乃改内翰。行道显亲,平平之道,著於成己矣。馆我新泉,泉出涌地,乃立书院。附郭百亩,馆谷多士。时葺馆宇,锡类不匮。平平之道,行於成物矣。谢职而归,乃开玉潭,偶得煤山,乃济两邑。赈荒巨万,身亲是临。乃广灌池,润田百顷,有博施济众之心,物我同体之义。平平之道,浸而及物广矣。既富而高,不溢不危,长保富贵,前光后贻。夫史子多修,有此三者,将以体天无疆,自贻永命,志学日跻,进而立、而不惑、而知天,达耳顺之扃,蹈从心之矩,超乎期颐之天,未可量也。」於是天关诸子喜闻而乐道之,请叙其言,因庞子以寓寿云。
寿封君郭中山先生八十华诞叙
郭氏子平川子以黄门守嘉兴,解印归养十年矣。甲寅冬,走二千里来游天关,问寿之道,以寿中山翁焉。甘泉叟曰:「寿何寿矣?寿不同,有年寿,有道寿,有世寿。」曰:「何谓年寿?」曰:「下寿六十,中寿七十,上寿八十。」曰:「奎也家君年跻八十,耳聪目明,起居康宁。」甘泉叟曰:「七十古稀,况八十乎!中山翁得其上寿矣。由此而耄耋、而期颐,宁有涯哉?请以年为翁祝。」曰:「何谓道寿?」曰:「太上大道,其次常道。故圣人浩浩,君子慥慥。纯亦不已,悠久无疆。夫不已无疆,寿之至也。」曰:「奎也家君通贯古今,谈论理道,刚直爽闿,不屑琐务。讲易乐昌,宾礼魏国。」甘泉叟曰:「中山翁得常道矣,由此而不已,入於浑沦,超乎无垠何有哉?请以大道为翁祝。」曰:「何谓[世]寿?」曰:「古之所谓万寿者,人岂有万年哉?父作之,子述之,宗庙享之,子孙保之。由父而子、而孙、而曾□□□云而仍,其气相禅万年也。今中山翁笃生平川,□□正学,登科黄门,爰膺封显。虽由此而曾孙云仍,□裕后昆,岂有涯哉!请以世世万年为翁祝。」平川子曰:「吾家君昔也见翁京师,如见孔孟,仰德素矣。敢求书之,为三寿之序,以为光荣,以垂不朽,以慰家君仰德之诚。」因序以为称觞之侑云。
泰和蜀江高平郭氏族谱序
郭氏族,吉之泰和、蜀江、高平巨也。平川子由黄门守嘉兴,谢政归养,携侄尚恺从学甘泉子而问谱焉,曰:「奎也乃唐中书令汾阳王子仪之后也。其始迁之祖曰子高,子高而上,徙自邑南乡之西平,与灵溪同祖曰文胜。西平徙自万安符竹祖逴,逴祖枢密曰延嵩,延嵩考中丞瞿,瞿,子仪四世孙也。子高而下,再世有曰魁者,中宝佑乙卯解元。至十一世有曰治者,号中洲,举正德丁卯乡魁,受学於阳明先生,仕至南宁府同知。念惟始祖至今历四百余年,而诗礼衣冠不乏□支派繁衍,已不下□□□□而未艾,则□昭穆,[以]敦爱敬於无穷者,将有在於谱。宣德正统以前,亦尝有成编,后族父中洲以续编未成,乃作团图,作房[谱]。族父既逝,奎之责固不得辞矣,乃谋於族老长,命笔於才子弟,而奎总其成焉,此谱所以作也。旧谱有王文端、解学士、余侍讲,房谱有邹司成诸公序。兹因谱成,以首序僣渎函丈,幸领至教,将归以遍告於族之人,以兴起夫爱敬之风而达之天下,则固先生之教之所及也。矧家君中山翁尝授徒於乐昌,近闻石翁高风,亟慕乎先生之学,获瞻道范於京邸;族父中洲翁闻先生讲学西樵,欲往从弗果。癸未京师,因南野公通贽请教焉。则夫先生之道德所以兴起於郭氏者,非但奎也,三十年门下之谊矣,翁固所不拒也。」甘泉翁谓然叹曰:「谱重人乎?人重谱哉?夫人道与宗谱相为存亡者也,人道失而后求於谱也。故礼法不必行於天下,而天下知劝者,谱之谓矣。以予观於谱图,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何居?记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谱之谓矣。」请闻焉。曰:「吾未见子之宗谱。谱有图乎?」曰:「然。」「图有纵乎?」曰:「然。」「有横乎?」曰:「然。」曰:「然则爱敬之生其在此矣。由纵而观之,自吾之身,而吾考之[身],而吾祖之身,而吾曾祖之身,而吾高祖之身,其[气]之相传,一人之身也,人有不爱其身者乎?由横而观之,自吾之身之支之分,而吾兄弟,而吾从兄弟,而吾再从兄弟,而吾三从兄弟,其气之分,其初一人之支也,人有不敬其支者乎?故亲亲长长之心油然而生矣。」请问谱之说。曰:「谱也者,谱也,谱世行也。按谱而历观之,必曰:『某也善,某也未善。』必将明慕其善而法之,暗指其未善而戒之。戒未善以从善,则礼义之风,廉耻之心,勃焉而生矣。故曰:『礼法不必行於天下,而天下知劝者,谱之谓矣。』虽然,爱亲敬长,天理之学也。中山中洲萌之,至平川而充大之,子弟从之,绳绳不绝。德日以盛,业日以大焉,则斯谱其将见重於天下矣,固不在余之序也。」
赠平川子郭子还泰和叙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闻之学也、问也、思也、辨也、行也,其圣功之五窍,通乎道也。然乎?」曰:「然。」曰:「如五星齐明也,然乎?」曰:「然。」曰:「学问思辨行之不达,必达之,弗达弗措也,世岂有斯人哉?」曰:「有若平川郭子者有之焉!於有所不达达之,其颡有泚,其穷到底,不但已焉。」曰:「如斯而已乎?」曰:「然也,而有五至焉。学而无学,学之至也;问而无问,问之至也;思而无思,思之至也;辨而无辨,辨之至也;行而无行,行之至也。」曰:「五窍五星,则吾既闻之矣。若夫五至,则吾未之闻焉。」曰:「五至,一至也,无不在而无在。中正之学,学之至也。无不在者,精义之奥;无在者,存神之妙。故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其圣矣乎!平川子告归,故以为平川赠。平川何以处我?」诸同志闻之,各有赠处,以附回路二子之义云。
贺宪伯回溪尤先生还少参之江右叙
甘泉子退居天关之麓,蓬蒿塞门,无车马之迹。有宪伯回溪子尤子来自岭东,过焉,排闼而入。甘泉子於时九十矣,龙钟而出,眊眊聩聩而口吃吃。一会之间,有若平生神交於倾盖之前者。回溪公出,甘泉子谓门弟子曰:「是何伟哉!何其伟哉!其仪可象也,其威可畏也,其恺悌可亲也。仪可象,其官之表乎!威可畏,其吏之严乎!恺悌可亲,其民之主乎!小子识之。」居无何,为乙卯之夏,回溪公迁江右少参。惠州太守皋亭姚君寓书於甘泉子曰:「尤公之迁也,凡惠之官吏士民感其德而憾其去,遮留之而不可得。先生居罗浮,同为寓土,其亦有感乎!夫自尤公之临是邦也,百僚肃焉,官司师师焉。故其谣:『苞苴绝兮!刑政彻兮!巡公之去,孰遗我法兮!』」曰:「自尤公之临是邦也,六房惴矣,六政举矣。故其谣曰;『官之清,吏之?兮!巡公之去,孰与我规兮!』」曰:「自尤公之临是邦也,四民职矣,俗风易矣。故其谣曰:『田畴工肆,巡公致之!商旅来归,巡公致之!子弟孝友,巡公振之!公其去此,吾将畴依兮!』」於是人有知者曰:「甘泉翁可不谓知□□,谁谓其耄聩乎?识回溪公於倾盖之初,询事考言,若执左契然。」惠阳之官吏士民,咸白於庭太守,寓书於数百里之外,请甘泉子叙为锦轴。甘泉子曰:「九十伏生,言语支离之年,尚可为文乎哉?」辞不可,乃叙官吏士民之言为尤公贺,亦以泄惠人愿留不得之意云。乙卯六月
思南李氏家乘序
嘉靖丁巳冬,李生渭湜之氏谒甘泉子於小禺峒中,问学。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理者,天之理也。人之生也,父子之孝,君臣之敬,长幼之序,夫妇之别,朋友之信,皆天理也。为子而体认乎孝,所以学为子也;为臣而体认乎忠,所以学为臣也。为夫而体认乎别,为朋友而体认乎信,为长幼而体认乎序,所以学为夫妇、学为朋友、学为长幼也。故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所以学为圣也。学为圣也者,所以学为天也。」湜之曰:「有要乎?」甘泉子曰:「戒惧慎独矣,无内无外矣,无过无不及矣,勿助勿忘矣。斯其至矣。」问政。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是天理也,人皆有之。施於人之为父子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孝也。施於人之为臣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忠也。施於人之为长幼、为夫妇、为朋友者焉,所以体认吾之序、吾之别、吾之信也。仕优即学矣,学优即仕矣。仕学有二,天理无二矣。政也、学也,一也。」湜之唯而退。他日又以家乘问序,甘泉子曰:「体认天理。」湜之曰:「何居?」甘泉子曰:「体认天理之学,始於邦家,终於四海者也。『施於有政』,是谓体认天理之政始於此也。易曰:『同人於宗,吝。』是谓天理之政始於此而不止於此也。予观於子之家乘也,万户君自汲水迁居思南,为一世祖,是为思南李氏之始。三世祖斌初授某 官,是为思南李氏世官之始。由是而四世分为五房,是为李氏五房之始。五世十有七人,六世以木纪三十有四人,七世以水纪六十有一人,八世六十有八人,九世六十有五人,十世以承纪者二十有五人,十一世以金纪者三人,十二世以仁纪者始於学仁一人。八世以下未艾也,其始万户君一人耳。子之作家乘也,俾子孙知身之所自始,(文)[又]俾其知族人与吾身同所自始。夫物必有始,君子贵反其始。始者,天理也,吾子与族之人体认以反始而已。始者,吾与族人一也,族人与国人一也,国人与天下一也,人与万物一也,人也万物也与天地一也。知吾之与天地万物一,可以反始矣。学者,学此也;政者,政此也;家乘也者,乘此也。学也政也家乘也,一也。」湜之拜而谢曰:「渭之问三,而夫子之教一也。」(逐)[遂]书之以序乎家乘。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四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记
湛氏小宗合食田租记
湛氏合食余租者,吾小宗叔钓隐翁、东宇翁,与兄处乐、行素,弟佑之、用潜、文遂、惟寅、文明之所议立也。嗟夫!合食之礼有关於善族矣。有揖让焉,足以昭敬矣;有荐食焉,足以昭孝矣;有诫词焉,足以昭教矣;有三酌一饭焉,足以昭节矣;有自言己过焉,足以警矣。如是而族犹不善者,非理也;如是而犹或不知警者非人也。宗老皆喜其善,犹恐其后之或不继也,议以南步之田一分之租,永立为合食之供,五房轮管,供合食之礼焉。合食有田有租,则永永不弛,则合食亦永不弛也。斯租也,乃初治南步之田,五分房分而水不受者也。水不受,故众以为公用,公用今为合食之供,至善至善者也。自壬寅始随烝尝管於第三房,明年管於第四房,又明年管於第五房,又明年管於长房。周而复始,岁之丰荒,惟其所遇自抵也。宗老命水作记刻石,垂示不磨,敬拜而书之。壬寅十月
抚州府新创三贤祠记
抚州三贤祠者,太守曾君惟馨汝檀请於抚按督学诸公之所创也。经始於是岁闰月之朔,凡九阅月而告成。祠为堂室者三,而为大门者一,示异入而同趋也。盖同知黄君思亲、通判赵君埙、谢君适然、推官陈君瀛之所同心而协赞,众工乐趍事而赴工,是以成之速如此也。抚之士人咸欣欣以来,乐观厥成。太守伻来,请纪其事,且以诏抚之人士焉。甘泉子曰:予何言哉?在言乎哉?在诸君诸士之心矣耳!夫圣人之学,心学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此知道之言也。何以谓人为天地之心?人物浑然同天地之气,气之精灵者即心,心之生理即性。惟是一心一性,非有别心别性,故天地人物之气之心之性,一也。如彼脂灯之火、石中之火、木中之火之光,大者如日月之光,非有别光也,乃其精灵者之光也。是故性者心之生理也,故天地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南川林子曰:「看来只如一团水相似,都混作一块,又各各饱满,无不相乾涉者。」师白沙先生然之,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矣。更有分殊,毫分缕析,合一理会,义理功夫尽无穷。书中所言,特体统该括耳。」曰:「道可传乎?」曰:「可得不可传也。或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若谓有一物相授者然,而[不]知人人自有,人人□□一有。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其几矣。[是气]是心是性,宇宙内浑然大[家]一物,不能分以自[私,不]能以与人,无有同异,无有彼此。贤者知者不能使[之]过,愚者不肖者不能使[之]不及。不待尧而存,不随[桀]而亡,何传之云?所可传[者]法耳,开心知见之法耳,[去]其蔽之者之法耳。故诗[云]:『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与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知。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其斯之谓乎?今抚州太[守]□□政教,既行乡约,爰[祠]三贤,此心也;巡抚汪公□□□公皆可之,此心也;[督]学苏公可之,此心也;其□□□之,此心也;人士乐[观]之,同此心也。抚之三贤[陆象山、吴]草庐、吴康斋之学,此心也;象山先生立其□□□□宇宙性分之一,[契道]体矣,契此心也;草庐□□□□□□□□可使□□一字乎?凡夫立造□妙,明几微矣,明此心也;康斋先生收敛沉潜,过而自讼,启勿忘勿助之机,见鸢飞鱼跃之妙,见此心也。」或曰:「敢问三贤之学安所似?」曰:「象山之学直诣高远,似曾点;草庐之学测识超脱,似子贡;康斋之学确实谨守,似曾子。故一峰罗子曰:『康斋一传而有白沙,功岂小哉?』曾点、子贡、曾子、象山、草庐、康斋、白沙诸贤,同此天地之心也,不能外天地之气之性也,故曰一也,何有同异?何有彼此?人所造浅深异耳。」曰:「道莫大乎出处,敢问三贤之出处安所似?」曰:「象山之出处似柳下惠,故不卑小官,必以其道。草庐之出处似伊尹,故治乱皆进,五就汤桀。康斋之出处似伯夷,故不屑就已,望望然而去之,而易地皆然矣。」「何居?」曰:「三贤皆天地之心也,皆为天地立心者也。吾故敢叙心学之说,俾复太守记於石,以与是郡及四方学士商焉。」壬寅十一月
修复?山全节庙大忠祠记
余弱冠游郡庠时,则闻?山为宋亡之地而哀之,然而未知所谓?山者。及壬子举於乡,会试报罢,因弃去,从白沙先生游,游?山,始知所谓?山矣。而慈元太后全其节后,文公、陆公、张公三忠庙其前,则犹未知所谓行朝体制,草昧固如是乎而疑之。及余由翰林历迁国子祭酒,礼、吏、兵三部三尚书,皆在南京。以近时则闻李侍御按新会,迁殿与庙於圭峰废寺之址,徒以附郭便祀游焉,而异之,未知所谓以神就人非□□□□。余致政南归二年,壬寅仲冬之廿,再谒白沙□□□。遂因友人汤子□,复游?山。过是邑,见同志□□何邑尹,治兹二年,爰兼政教,曰:「?山修复,乃督学林退斋公之卓见,巡抚都宪大司马蔡半洲公、巡按姚侍御泽山公之断制,赵太守丹山之倡议,沃教谕惟禄等之协赞,而任其责者,廷仁与孙主簿从善也。经始於二十一年五月 日,迄工於是年十二月 日。然是役也,废兴之故匪轻,岁月之迹宜纪,前有白沙、一峰、东所诸先生之记,非公之文,莫克绍光焉。」及余至?山,则见全节庙凛乎而在其上;大忠祠为四楹者二,则退然而避於左;歇官厅亦为四楹者二,则偃然而居於右。於是君臣内外之制始明矣,天冠地履之义分矣,来观者而其秉彝人伦之心油然而生矣,虽亡犹存矣。考览故迹,目其石则曰:「此丞相陆公秀夫负幼帝赴海之地也。」目其前?曰:「此杨太后闻幼帝赴海,叹无复望,投波而死之地也。」望两山会合如门,则曰:「此少(传)[傅]张公世杰瓣香祝天巨风□□而死处也。北望燕云,俯悲宋祚,曰:「兹非[文信]国□□屡执不屈死节时乎?」而感慨之情、忠义之气,勃□□兴矣。由是追憾有宋立国之弱、举措之乖、议论□□、高宗之渡、武穆之祸、和义之胜、社稷之死、奔逐□□,至於如此,而令人握腕感愤,痛哭而流涕者矣。□□□知祠庙之迁复而易制者,大有□於名教,而□□□□之谋之善也。或□□复易制□善,则吾既□□□□。问:「三忠之为忠也,何□也哉?」甘泉子曰:「三□□□□也哉?无所为而为之者也。夫三忠者,不自□□□□不自欺其心而已焉者也。知其为忠而为□□□□忠矣。夫三忠者自尽自心,自存自性,知杀身[而不]知成仁,知舍生而不知取义焉者也。殷有三[仁焉]。」曰:「人自靖自献於先王,若三忠者,亦知自靖而不知自献於先王者也。自尽自忠,於人何与焉?是则三忠也已矣。」壬寅十二月
桂阳大通桥记
大通桥者,桂阳於州省之通桥也。东连吉赣,南接韶雄之通桥也。二水由西北合渌、而采、而寿、而泉塘、而□焉,曰江口。是故江口者,一邑众水之归,郴省必经[之]路,[使]车之东西南北过者、耕者、牧者、樵采者,[霖潦]泛涨者,漫不可济,一水之隔如天然。水落石出者、褰裳涉者、啮趾者、没者,往往病焉。嘉靖庚寅,范方伯苏山永銮三峰某,谋诸合邑士夫之贤者,若殷民尚义者,共费千金,为三拱。兵宪扬君仪、州守叶君尚文、县令杨君易,督课奏功,三稔而圯焉。辛丑,邑诸生范时会众请诸兵宪李君凤翔曰:「桥之圯,洪水之冲也,基之弗良也。」乃复举合邑尚义者出众金,藉余石,徙半里而桥焉。邑令周君讷殚心,无何,告病而去越。今癸卯春,桂林刘君缙以别驾左迁,来令兹邑。履任之始,乃心民瘼,百废具兴。爰理学校,遂修桥梁。州守范君沂行邑是图,捐俸以助。乃共谋诸乡进士范君永宇、永宫、教谕邓君洋、训导蒋君松、潘君弼,以及士庶人,询谋佥同。叠石为不,其为数四,长若乾,后平而前杀,以杀水势。不高出於岸若乾尺,不之两旁以巨石□之,架木为梁,覆瓦为屋,凡费若乾金。民□□心,莫不子来。用不给,则皆刘君任之也。州同陈君大纪、州判王君鲁伯,同寅赞襄,而冉典史表亦与厥谋。董其工者,千户李尚文、致仕巡检范湖萧、袁汝才、监生朱世安、生员陈志淳也。是役也,适兵宪金君璨以豸史来镇兹邦,先声动民,踊跃趋事,故不数月而告成。於是病者如起,涉者如砥,跨之如长虹之伏波,使车之东西南北过者通於行,耕者通於畴,牧者通於野,樵采者通於山,人情通於上下,名其桥曰大通。乃相与言曰:「是役也,惟成惟圯,惟圯惟成。厥工惟艰,不可不纪,以告邦人於永也。」遂以介币,不远三千里,请记甘泉子於罗浮之墟。甘泉子叹曰:善哉!刘子之为政也,予於留都之江浦试之矣。」夫政因於心者也,予於是知王政之易易也。何者?政因於心。王政也,故易行也。昔郑子产以其乘舆济人於溱洧,孟子讥之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此王政也。今一桥之倡,庶人之心,即教谕邓、蒋、潘君之心;邓、蒋、潘君之心,即方伯进士诸范之心;诸范之心,即州守范君之心;州守范君之心,即州同陈君、州判王君之心;陈君王君之心,即兵宪金君之心;兵宪金君之心,即邑令刘君之心。故其成也翕焉。予故曰:「王政之易易也。」诚使推此心而往,行之於工虞教养焉,行之於礼乐刑政之务焉,人心悦而政成矣。行之於一邑,诸邑慕之;风之於一州一府,诸州府慕之;风之於一省,诸省慕之;而王道备矣。是为王政者师也,其功顾不大与!用记於石,永以为训。癸卯九月
沙湾王氏祠堂记
青萝子王子问其祖祠之记於甘泉子曰:「逵也闻之,礼有始分、始迁之祖,有功德之祖,皆不祧。吾三世祖嫡某而上,既为大宗矣;三世祖支某而下为别子,是为始分、为小宗、为宋府判,由黄旗角迁番禺之沙湾,是为始迁。夫二始者,皆为始祖也。四世祖某,登咸淳二年进士,为阳江簿兼尉事。宋乱,保障一乡,乡之人德焉,是为功德之祖。故祠之设,兼祀之,不祧也。惟先生记之,以光斯祠,以显吾世也。」甘泉子曰:「人大祠乎?祠大人乎?青萝子尝志於圣人之学,望夫子数仞之宫墙,得其门而入,将升其堂,入其室,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则子之宗庙大矣、美矣,而何假於人之言乎?」又问曰:「道大祠乎?祠大道乎?」曰:「道则大矣,有何言哉?且其为祠也,凡为栋宇者几何间矣?」曰:「其为寝者三,为正堂者三,曰『遗安之堂』,为拜亭者间亦三矣,曰『释思之亭』,三联率若一矣。前为三门。又前为牌坊者一。祠之翼室,左为神厨,右为燕宾之所。门之左为家塾,合族之子姓学焉。」甘泉子曰:「嘻!不出一祠之内,而道存焉。夫三联率若一,一以象大极也;三以象三光也;三三而九,通天地人,合三才而九之,以应九畴之数[也];兼两翼而门,凡十有二,以应十二月之数也。是故不出一祠,而天地人之道备矣,祠孰大焉!子姓家塾之学,学乎此足矣,而祠足以垂百世无疆之休,可大可久之业矣。」青萝子曰:「逵切有志焉。自今其以我文孙闻命矣。」曰:「祠之为材也有异乎?请闻材美,何材美矣?予虽访王子於青萝之峒,而未登祠之堂,观祠之胜。柱何柱矣?」曰:「铁力。」「梁何梁矣?」曰:「铁力。」「栋何栋矣?」曰:「铁力。」「榱桷何榱桷?」曰:「铁力。」「窗棂矣?」曰:「铁力。」甘泉子曰:「美哉材乎!夫铁力者,铁力也,天下之良材也。虽然,水也闻之,固有天下之材之美五,而丹楹刻桷,山节藻梲不与焉。子闻之乎?一曰道,二曰孝,三曰敬,四曰恪,五曰睦。此五者,天之经、地之义、人之美材者也。是故君子营其祖祠,必以道为柱,以孝为梁,以敬为栋,以恪为榱桷,以睦为窗棂。是之谓天下之美材,而丹楹刻桷、山节藻梲不与焉!夫然,则祖考享之,子孙保之,斯祠为不朽矣。是故君子致乎道而祖考若蹈焉!致乎孝而祖考若欢焉!致乎敬而祖考若存焉!致乎恪而祖考若著焉!致乎睦而祖考若和焉!故五材之为祠,极天下之美之良也。青萝子优为之矣。」青萝子曰:「斯祠也,轮焉!奂焉!美矣!良矣!请先生书诸石以为训,示子孙共保此祠,俾勿坏。」癸卯十一月
迁修邵阳县儒学记甲辰五月
邵阳师儒邹君文元、李君一夔、余君宝,暨诸生王生朝扆等十有六人,寓书於甘泉子曰:「邵阳,宝庆附邑也,邵州旧址也。惟我陶南子、陈子某,以高才雅操,初摄郡符,薙妖变,抚疮痍,活兆众。武备既定,文事乃修,遍视邑庠,叹其卑隘倾圯,非广大高明之居,莫称教基。亟白於巡抚陆公、守巡胡公、杨公,捐财鸠工,□一新之。后者前之,高者平之,卑者垫之,虚者实之。[於]是先圣有庙,后祀有庑,敬一有亭,明伦有堂,文[星]有台,尊经有楼,二坊有翼,景濂有号,师儒有廨,生徒有舍,仓库厨湢有所易,百年之材以可久之材,而报神教人,无所不备矣。惟泉翁先生尝师天下,而此士密迩慕先生之教久矣。必得先生教言,则可以光此教基。」甘泉子曰:「予何言哉?盍反本而求之!反本[而]求之,有余教矣。」「何居?」曰:「试问陈君之所以汲汲於[修]举,而抚巡[诸君]之所以翕然而许可之,三师与诸生之所以同词而乐道之者,何心哉?岂皆有所为而为之者哉?无所为而为者,天理也。此一出於人心天理[之同]然者耳!反求是心,察识是理而扩充之,则为师[者之]所以教,为弟子者之所以学,有余裕矣。予何言哉!」或曰:「子之言天理也,不亦深哉!盍姑浅之使易行也?」甘泉子曰:「理无浅深,心有本体。是故东海苟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苟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苟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或曰:「陆子言圣,而子言人焉,何居?」曰:「圣人亦人也,而夫人非圣也。语圣则或有异,语人则无不同也。」或曰:「虽然,幸子略言之,浅之无深也。」甘泉子曰:「人皆尧舜也,途之人皆禹也,天理之在人心不可泯灭也,久矣。盍观诸途之人市之人乎?贸易之微,必曰:『此有天理矣,此无天理矣。』子谓何深乎?夫天理者,天之理也。天则神,神则化,化则不测。子谓何浅乎?尧、舜、禹之中,汤、文、武之极,其理一也。舍天理,吾无言矣。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姑记於石,庶可以为训。」
游南岳记
嘉靖甲辰八月,甘泉子治西樵之云谷,与宜兴黄仲通云淡、顺德周自正荣朱,决策南岳,不告家人。遂於初玖日登舟,历飞来,览灵泉,过南华,登韶石。及乐昌,骆君举尧知礼部报罢,始归二日,请从吾与三子者。度郴岭,历衡阳。甘泉子谓三子曰:「若知游乎?吾语子游。闻之师石翁曰:『心有所往,情随景迁,俗乐也。』以言乎心之不可逐物也。予继之指曰:千峰踏遍还知我,[以言]乎以我观山也。能知以我观山而不逐景者,斯可与游矣。」九月初四日庚子,至衡山县,宿於安宝观。武陵蒋督学道林先约,犹未至,亟走人邀之。是夜,沐浴以俟。厥明行事,由县道,夹松桂,桂香袭人。五里许,有桐冈杨国子读书堂,小憩焉。辛丑晨兴,诣岳庙。及午,莅牲祭告於南岳之神,止宿於开云堂。壬寅,径於庙西,北於庙右,於后右过胡文定公书院。入门,瞻像俨然,二子致堂、五峰配焉。再拜而出,兴卜筑卜邻之思。观其左右,山一枝垂下,如龙伏然。予缔观,谓三子曰:「此不可卜筑乎?」三子曰:「可矣。」道士曰:「此前朝衡岳废观址也,鞠为莽草,无主无税久矣。」遂定卜为书堂,为终老之计焉,素志也。遂退行,就大路,迎坡桥,跻岭而上而北,右傍石泉冷冷出於两山之间。道士曰:「此所谓络丝潭也,此祝融峰之泉来遶庙下者也。其上有峰高出於右方,曰赤帝峰,左方曰香炉峰,赤帝之上右为紫盖峰。」予曰:「名峰也,盍登焉?」道士曰:「此峰直立,无路可阶,可望不可即也。」问其西一峰,曰:「石廪峰也,其不可阶犹夫紫盖也。」即又行而上,度一石桥曰玉板桥也。又扶而上,路稍平。时风大作,吹人欲踬。予窃曰:「昨祭告於山神云云[矣,此岂祝融]君以试我耶?虽排山拔木,吾往矣。[祝融之]灵不灵应耶。」又前而至所谓半云亭小憩焉。有小桥,曰:「此迎仙桥也。」前途有鸣锣者,仆夫亟止之。问之何?曰:此山鸣锣,必招风雨」予曰:「锣能致风雨,则予告诚於神矣。神有不感乎?吾无虑矣。」须臾大风果息,浮云薄散,日光布暖,仆夫怡怡,草木熙熙。或曰:「此非祝融之神之灵感耶?前之阴风驳云,祝融君诚相试矣。」又前而上,道士曰:「此祝高峰也。」予曰:「此上回雁峰也。人以衡州之山,士夫之东西过者,便於登览,故谓回雁峰。夫曰回雁者,以言其高也。今祝高之峰反不高乎?」道士曰:「祝高高与紫盖等矣。」道左之坡有[大]石卧焉,长可丈余。曰:「予当为大书上回雁峰,刻於此石矣。」又扶而上,筱竹萧萧,奇花的的,至一小寺焉。问之,则半山亭也。又曰:旧紫盖寺也。杨克复请具馔,雾雨霏霏,复作曰:「祝融君又试我乎?」馔既,须臾复霁,日光下漏,云霭渐开。或曰:「祝融君其又喜乎?」则又从右而北,过两山,一□如桥然。或曰:「此非仙[桥乎?]即又北行」而上,山右一石[如鼓],为小木之根所破。予曰:「以柔破刚,气之力也。志学者如此木之力焉,何圣之不可至也?」顾谓二三子曰:「宜学此木矣。」又前而上,则又雾雨霏霏,行栗栗。或曰:「祝融君不亦负乎?」役者曰:「此云雾也,非雨也,高山之常也。」予曰:「就雨何伤?观朱张之游之雪也亦然耳。」即又前而上,至三叉路,曰:「此湘南寺,将废,衡州王少府道所修复之。」予曰:「贤哉!两溪子也,其修举废坠之政,可推也已!」又从佛堂之左,栈道而上方丈,小憩焉。时已在云雾之表,刚风作寒。曰:「往矣。」即引至方丈之右,观贯道泉。泉出於大石之下,傍有奇草,叶如紫凤之形。问之,曰:「山紫苏也,与世所产迥别。」又下至叉路,由右而上,有大树密林蔽於天,升降几十里。过一废坊,两石夹仅存,叹曰:「世间废兴相寻,亦常耳。」僧曰:「由此入祝融可四五里。」予曰:「曷计远近焉?」从者拾菌於道傍,持以献。僧曰:「此过八月则不可食,食则伤人。」予曰:「一物也,时殊而利害顿异,时哉!时哉!随时消息,其惟圣人乎!」即又前而上,过狮子石。石下有泉流出,则又三叉路焉,一至祝融峰,一至玄明洞,洞僧馈茶於叉路。云雾暂开,或曰:「祝融君其复喜乎?」有订之者曰:「然则祝融君喜怒不常矣乎?」曰:「非然也。夫正直无私之谓神,如使神之於人也,孰为可喜,孰为可怒,则神亦劳矣,可谓神[乎]?天之[为物]也亦然,如使天之於物也,孰为可生,孰为可杀,则天亦劳矣,天固如是乎?」或曰:「然则东坡谓韩子气能开衡山之云也,何居?」曰:「亦臆说也。使韩子而贤人也,则衡山之神固当先扫云雾以俟游笻之入,何待云而后开乎?矧一山之内,一日之间而气候不同,或上云而下霁,或上霁而下云,又谁使之然乎?故张南轩亦有『人谋天意偶相值,寄语韩公莫浪夸』之句,甚哉!苏子之谬也。是故天地之气,升降翕辟何常?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知此者,可与知道矣。阴晴寒暑,此天之所为也,自然之运也。知天之所为,於道其几矣。」午至祝融峰上封寺,及暮宿焉。[玄]明洞僧楚石来见,予曰:「玄明洞何如?」骆君举曰:「为其前无蔽障耳。」予曰:「无蔽障何如?」骆子曰:「不可。」予曰:「可也。夫物固以蔽障失之者多矣。日月之明常在,蔽[障]之者云雾也;人心之神常在,蔽障之者物欲也。故[学求]去其蔽障之者耳。」三子曰:「然。」既而杨克复以病[后至],遂同饮而散,宿於僧房。曰:「鸡鸣,上顶观日浴。」予曰:「日之本体则吾常见矣。」予又问曰:「顷吾遇李三洲於宜章之途,告我以祝融光景之瑞,何如?」僧曰:「此山中之光,常也,晴则有之。俗呼天灯,非瑞也。」予曰:「博罗之山时有光焉,亦如是矣。」癸卯晨兴,从寺后小径夹莜竹,杂黄白野菊,行不能七里,至望月台,题名於石。道士又指其西一峰曰:「此芙蓉峰,其不可阶,犹夫石廪也。」下由叉路至玄明洞,大书二诗留刻石壁下。过祝先、兜率二寺,小憩,遥望二峰插天,曰:「此天柱峰也,其不可阶而升犹夫芙蓉也。」又五里,至南台寺宿焉。时则大霁,与上方顿殊。夫以不能五里十里而阴晴不同如此,执常而观天,非知天也。是夜风鼓松杉,声如大海之波涛然。甲辰,下南台,过飞来石。下退道坡,坡一百廿级,皆一石为之。右傍观金牛迹。是夕,还开云。乙巳,携诸生视沉都宪所为白沙先生筑书院未成之址,曰:「散而不吉,非所以处先生也。」是日重九,遂往登高於朱陵洞,洞之宫观皆化为田,禾黍离离。侧足扶竿过石径,及至瀑布观冲退醉石,作诗题名刻石。乃下访寿宁宫而还。丙午,犹定精舍之卜於衡岳之墟。衡岳之墟者,发於天柱,历南台,凡此山之胜,於兹为最,故定卜焉。予曰:「白沙先生旧卜不吉,宜建一祠於书堂之上台。」诸子曰:「可矣。」侍御史衡州刘岳亭黻携子太学生光来相见於开云,有诗文相赠,留饮而别。厥明十有一日丁未,游方广,以路险远,鸡鸣,秉炬而行。良久,旭日东升,渐入险路,崎岖万状,屈曲真如羊肠然。必去轿,易以竹兜,手自植小盖,乃可行也。役夫告难,予曰:「行也,行则不难。」又告曰:「远。」予曰:「行也,行则不远。」初登山下,若彼濯濯,曰:「此非以近人见伐乎?」又行而上而岭,见大木参天,曰:「此非以远人而存乎?可以见祸福乘除之理矣。」见藤附树而生,直上数仞,问之,曰:「此大枫藤也。」有一大树,为藤所横缠数匝,凡藤所缠处,树为之瘦,曰:「弟子识之。信哉!藤缠,葫芦相缠之喻矣。况人心至灵,有所缠累,宁复有广大高明之本体矣乎?」见一树跨生於大石上,曰:「可以见气无不贯矣。否则石何以能生此树?」见有小树枝戛大树者与之共生,曰:「可以见一气相通之理矣。否则异根何以同乾?」至方广寺,则见寺坐莲花峰如莲心,旁围八峰如莲瓣然,曰:「幽矣!远矣!盘郁矣!然而名为方广,未见方广,其莲花庵乎!」顾谓三子曰:「天下固有有名而无实,有实而无名,则毁誉之於人,可信也哉?」问僧曰:「而戒荤乎?」曰:「然。」「戒杀生乎?」曰:「然。」「而畜六畜乎?畜鸡乎?」曰:「否。」「而畜鸭与鹅乎?」曰:「否。畜犬与猫,捕鼠狸也。」曰:「捕鼠狸非杀生而何?」曰:「非我杀之。」曰:「使之杀之,与自杀之者奚异?」曰:「畜猪乎?」曰:「畜之。」曰:「畜之者,长不杀乎?兽蕃而猛则囓人,人类尽矣。」曰:「畜猪也,将售之屠。」曰:「售之屠则杀之矣。与屠杀之,与己杀之者奚择焉?」僧无以应。遂谒朱张之堂而坐焉,大书其扁曰「嘉会」,叹曰:「美哉!朱张二先生一时之际会,斯文之庆也。昔者予约阳明子於南岳矣,约既订而时势变更,至今为憾也。」是日遂下,宿於开云。辛亥,游黄庭观,道士指右傍大石曰:「此魏夫人坐石也。白昼升天处也。」予曰:「异哉!女子也,秉其志能,以警众食庙,可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丈夫之碌碌者矣。」问邺侯懒残之居,道士曰:「远且榛塞无路。」曰:「明当访之。」曰:「尚有奇景可观乎?」杨国子曰:「有。」曰:「(莱)[菜]和尚者,不知何许人,何姓名,独居孤绝之岩,不粒食,止啖野菜者七年,人谓之菜和尚。一日坐化,以火自焚,无人知者。适王佥事镕至岩下见之,埋其骨,刻石记之。」予曰:「苦哉行矣!以此僧之志学,学至圣无难矣。为忠臣、为孝子无难矣。惜也,其不善择术耳!」诸子曰:「此山景胜,则既领略矣。昔也闻之先生称白沙师翁所谓心有所往,情随景迁,而先生又有所谓知我、所谓以我观山者,何居?」曰:「万物莫非我也,随景而迁,则知我矣。「见山之栖鹘鸣鸟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飞者也。」曰:「见?之游鱼跃渊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潜者也。」曰:「见山之猿猴麋鹿之狉狉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动者也。」曰:「见山之草木发生欣欣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植者也。吾性之外,无别飞潜动植也,莫非我也。故以我而观,处处为益,以我随景,则卷石拱木之类,无非丧志之物矣。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诸子曰:「吾从游山,而得游山之学。敬闻命矣。」於是骆君举、黄仲通以事、以病而归,予独与周自正留居山房。癸丑,武陵蒋子道林至山,予曰:「卿实之来,吾不孤矣。」谓蒋子曰:「衡山之馆将成,子能与我长居此乎?」道林曰:「信也能之。」「能之,则吾与子居焉,相对终日而默焉可也,待言乎哉?吾耻吾言之多矣,吾无言焉,而其神意则传矣。不玩不舍之间,而神明自存矣。」记以俟。甲辰九月
新创衡岳白沙祠记
衡岳白沙先生祠者何也?门人水也所建,以奉白沙先师也。先师非至衡也,曷为乎祠之也?先师之神游恒在岳也,其诸异乎夫人之至之而莫存也。故其言曰:「脚踏祝融,不复下矣。」其决矣乎!而曰:「皇皇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其悲矣乎!曰:古人托栖,必有深意,其渊矣乎!盖先生托深意决长往於[衡岳],而悲未遂也。方未衰而亲老,亲丧而已病矣。然则先生之神,何暂而不在岳乎!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而乃谓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水也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余里而来,告神登岳,即访昔年沉中丞所为先生卜筑之基於庙左,曰:「卑矣,隘矣,非所以处先生矣。」及予卜衡岳精舍於天柱之南、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乃视讲堂寝室之上,有台崇崇然,曰:「高明矣,广大矣,宛若吾师之胸次矣,人品矣,可以处吾师矣。」乃门人茶陵罗国子子钟朝岳为基台,鸠材募工,旬日而成祠。祠三间,而四壁窗棂阶砌毕具,为石座於北壁以栖神。若佐之者,乡耆民曹凤朝,故成之速也。有问者曰:「夫先生之神无不在,则吾既闻之矣。而谓托栖之深意也何居?」曰:「其学乎!」曰:「学何学矣?」曰:「其高明乎!其广大乎!」「何谓高明?何谓广大?」曰:「高明广大不在乎他,即心也、性也。学也者,学其心性也。故高明如天,广大如地,天地合德。故先生之学也,其深也乎!夫先生始教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谓有事者,终日乾乾,事如此也。勿正勿忘勿助,所以致之也。」曰:「敢问所谓勿忘勿助而有事,以致高明广大者,何居?」曰:「心之中正之本体也,即所谓天理也。昔先生曾决我随处体认天理之说矣,尽之矣。」或曰:「外也,然乎?」曰:「天理在心乎?在外乎?外天理者,义外之流也。」或曰:「禅也,然乎?」曰:「谓先生禅者,是未知学也。禅者障理,先生决我体认天理之学,何障理乎?勿忘勿助,本体自然,何谓乎?然则孟子亦禅矣乎?未知勿忘勿助之则者,是未知学也。夫合外之者、禅之者之诮之间,而先生在其中矣。然则先生中正之学益明矣,是誉也,非诮也。」水既祠先生於衡岳之上,以遂先生平生之志,又推孟子之说,以明先生之学之中正,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谨记於石,以告来者。若春秋祭祀,遣衡山门人国子杨续行焉。甲辰十月
重修明诚书院席光亭记乙巳二月
明[诚]书院席光亭曷修之也?修道教也。增城令尹何君艮所天禄重修之,以奠白沙先生之神也。为石座者一,为木龛者一。修也,孰创诸?其门甘泉子湛若水在翰林时,买置书院於西郭之巷,为间者五,为层者三,而创席光亭於其上,将以妥先师之灵也。创也,曷在焉?在凤凤之西麓,增城中之形胜莫最焉。故登斯亭也,城外之群山一目可尽之矣。或曰:何谓席光?[曰:揭]先生之诗语也。先生病笃矣,犹欲游罗浮,以过增城之墟,卜凤凰之嵿以居焉。其诗曰:「借我一席光。」故其亭曰「席光之亭」。亭为楹者二,亭后有室者一。由其右可达菊坡亭,菊坡者,宋理宗题右相崔公与之之号也,故其门曰「借光之门」。曰:「敢问席光之义。」甘泉子曰:「夫先生之明德之光,即六合之光。先生之明德之光之席,尽六合而卷之。故是光也,蕴之而不可见,充之而不可穷。是席也,卷之而退藏於密,放之而弥六合。即尧之光也,被四表,格上下,即此光也。自光自席,自席自光,人人自有,人人自足。天同其高明,地同其广大,日月同其照临。谁啬谁丰?谁丰谁啬?是故斯物也,无有剩欠者,无有相借者,亦无有相借之者。先生所谓借一席之光者,就众人言之耳矣。」适艮所君莅增之五月,恤管库,放甲首,剔收头,惩赌徒。盗讼息,囹圄空,吏清民安,遂理教基。既碣明伦之颂,乃闻席光之义,勃然兴起曰:「自有此堂此亭,谁闻此义?此义谁闻?可以发先生未发之指矣。请记於石,以告多士,使自有自得之学,非由外借我也。则先生引而未发之指可以默识於千载之下,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
善士记
衡山有桐冈子杨子续克复者,游予太学,从予太学,遂为善士。归卧衡山,辞荣不仕。当道重之,遂题其门曰「善士」,人称之亦曰:「善士!善士!」甘泉子甲辰秋入衡岳,过其门而起敬焉,亦曰:「善士!善士!」甘泉子卜筑衡岳紫云书院,善士三日一至焉,五日一至焉,旬日一至焉,间与诸生共讲究焉。问善士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子之问何善士矣?」曰:「善士有不同乎?」甘泉子曰:「善也无不同,善士也有不同。有一乡之善士,有一国之善士,有天下之善士,有百世之善士也。」曰:「请闻焉。」曰:「一乡之善士也以意,一国之善士也以心,天下之善士也以化,百世之善士也以神。」「何谓意?」曰:「言必信,行必果,意也。」「何谓心?」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心也。」「何谓化?」曰:「得而忘思焉,中而忘勉焉,化也。」「何谓神?」曰:「合一不测,应变无方,德立百世,远而弥光,神也。」「有要乎?」曰:「有。不在乎他求也,夫桐冈子之名之字已具之矣。子名曰续,是在续之而已。续之续之,则纯亦不已而已矣。子字克复,是在复之而已。夫续之续之以复其本然,入乎自然,则由一乡之善士以至一国之善士,由一国之善士以至天下之善士,由天下之善士以至於百世之善士。是在桐冈子而已矣。」乙巳三月
廉州府新立崇正书院记
廉州有崇正书院,抑邪也,抑邪以崇正也。孟子曰:「逃墨必归於杨,逃杨必归於儒。」旧学废为道观,今复为书院,非抑邪崇正,逃杨墨归儒耶!是地也,东连飞凤,西涵化龙。前御史礼部正郎湖南鹿?胡君巨卿鳌,奉命守廉,期月而可,能迩柔远,政通民和。乃理教基,乃集士若大夫议之。喟然叹曰:「若即道观为书院,因地胜,储人材,抑邪而反正,一举而两得焉,不亦可乎!」於是请於诸司,因旧为新,速而不费。乃召选四学之士四十人来业其中,乃前为三门,门出三涂。次为二门,门为五间。示诸士曰:「乃义路,乃礼门,乃出入於斯。」为外号者,东西各九间;次为内号者,东西各十有一间。曰:「乃诸生居业於斯。」为存存轩,为尊经阁,为先贤祠,以祀濂溪先生。曰:「乃诸生观法於斯。」左为射圃,亭曰观德,轩曰君子,后为应芝亭,征瑞也。右为燕居堂,后为梦麟亭,志经始之兆也。为曲水流觞,又为西台,临池为环翠阁,下植莲芡,旁植花果竹木。曰:「乃诸生游息於斯。」东西为田,植以嘉禾。曰:「乃诸生分粥於斯。」於是士大夫师生相与落成焉。郡教授桂林杨君荏感胡侯之功之德,独走数千里,谒记於甘泉之洞。甘泉子曰:「嘻!予昔遇胡侯於衡岳之途,倾盖如旧,固知非常人也,乃今若是!虽然,胡侯书院之设,有分粥之具,有门路礼义之学,有居业之学,有游息之学,有观法之学,又何加焉?」杨君曰:「虽然,院以名书,书以名道。愿闻其道,归以诏诸生焉。」甘泉子曰:「夫道,感应而已矣,而可他求哉?郡志有之:『孟尝为治,合浦还珠。』非感应之神乎?夫珠,异类也,无情者也,而感应若此,况同类而有情者乎?夫道一而已矣,同类异类,有情无情,浑为一片。是故感之而能应,昭昭而不可欺。夫感应而道生焉,故君臣相感而义生,父子相感而恩生,夫妇相感而别生,长幼相感而序生,朋友相感而信生。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其道同也。是道也,放诸东海而准,放诸西海而准,放诸南海北海而准。陆子曰:『东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夫道与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惟其一体,是故能感应。斯道也,其神矣哉!群(藉)[籍],庶圣之所训;书院,诸生之所讲。宜无出此者矣。」杨子曰:「敬闻命矣,请归书诸石,以诏全廉之□於来裔,以昭胡侯之德而不忘云。」乙巳十月
潜江县新建四城门记
维嘉靖 年,皇帝诏可抚臣之议,以潜江县隶承天府。承天府,陵寝重地,其以承德二府立分巡道於沔阳,以为捍卫。时青阳柯双华迁之乔,由[御]史来为宪佥,寔膺是任,出按於潜。环视形胜,喟然而叹,顾谓潜尹黄子学准曰:「斯地寔边於江而通於荆,以为捍卫,可以无城郭乎?」曰:「不可。」曰:「城可以无门乎?」曰:「不可。重门系柝,以御暴客,盖著诸易。无城,是无人民矣;无门,是无城矣。无城无门,将曷御焉?有门斯有城矣,成门所以成城也。」於是作四城门。双华君素定区画,计丈尺,揣高低,议财用,别匠石,措糇粮。不伤公帑,不劳民财。凡所经营,皆出意外。县有乾典之猾,罚出工力之助,以附周礼钩金、吕刑百锾之义。於是四门先后告成,民若不知有兴作,官若不知有鞭笞。廿三年六月朔迄工。君子曰:「使公治天下,以事治事,行乎无事而天下治,亦如此矣。」於是榱栋连云,丹青丽日。县治百余年来,公有依归,民有宁宇,众皆欢喜。昔者形胜斯何?今者形胜斯何?其东曰汉滨之门,汉水走流,经县东而入沔也。西曰郊郢之门,承天为郢,县西护之,言郢之郊也。南曰迎熏之门,以祈阜财解愠,以为民也。北曰望洋之门,排沙河北环如带,蒙泉道岸,凡以作士也。双华子曰:「门成即城成,可以责成於丰年矣。」君子曰:「此门犹形势之在外者耳。盖圣人之政治亦有四门焉,子闻之乎?」曰:「请闻焉。」「书曰:『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以言乎去事之壅蔽。壅蔽不辟,则聪明不广,如耳目闭塞,伥然何之!虽有形胜,不能自治。」闻者喜曰:「然。吾言城门,得政事之门,敬闻命矣。」曰:「此犹四门之在事者耳。惟心亦有四门焉,子闻之乎?」曰:「请闻焉。」曰:「恻隐之心之端,仁之门也;羞恶之心之端,义之门也;辞让之心之端,礼之门也;是非之心之端,智之门也。是故四端不扩,则四德不达,四塞如圜,虽欲发政施仁,无本不生。」闻者喜曰:「吾闻政事之门,又得心术之门,敬闻命矣。」甘泉子曰:「形势不如政事,政事不如心术,心术在乎学,闻大道矣。夫双华子者,志圣人之道,游於阳明、甘泉之间,闻天理、良知之学者也。潜尹黄子,政暇之所讲闻,必将以宇宙为家,以天地为城郭,以四方为门户,当不疑於吾之言矣。」因为记以归之,书诸石,以告东西南北之人云。乙巳十一月
西樵山新立韩公祠记
韩公旧有大德於樵,樵旧无祠,有祠,樵之父老报公也。父老召其十六乡子弟若孙而叩之曰:「尔等试云,尔之宜奉养者当谁先?」曰:「父祖为先。」曰:「父若祖曷先?」曰:「生我养我,免我水火之患。」曰:「有不植尔桑而衣尔,不艺尔谷而食尔,免尔金花之课,脱尔锡蛇之苦,谓非尔父尔母尔祖乎?非生尔养尔免尔於水火者乎?」於是弟子若孙皆感激,进而问曰:「夫此为谁?」曰:「此韩公也。永乐、成化之前,吾樵茶租之征重矣,金花之征、锡蛇之酷极矣,吾樵之民逃窜四散,几不免於水火矣。赖巡抚都宪韩公永熙讳雍为奏革之,我民乃复安居乐业。此与生我、养我、免我水火者等也;岁食茶业,与植桑衣我、艺谷食我者等也。吾与尔等宜思所以报之无穷焉。吾闻之:祭继养也,祭,养之宜先。」遂相与诣甘泉翁而问焉:「祀孰为宜?」甘泉翁曰:「祭法有之。能捍大患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乃述其告子弟若孙之语。甘泉翁曰:「善哉言矣,何必读书?皆出於父老同然之心矣。」於是父老子弟情发乎词,歌曰:「樵茶之根,入於九原,韩公植之,泽我樵氓。樵茶之标,入於九霄,韩公灌之,雨露以饶。」父老曰:「祠祀无力奈何?」甘泉翁曰:「尔办尔心,吾助尔力。」众乃曰:「幸。云路之村,有霍文敏公义立宿宾馆,今为里社学者,高敞轩豁,可以栖神。昔者乡人捐社地,敛少赀以助,若预为今日设。然而宿宾社学不妨兼之矣。文敏公,高义也,使其有知,亦乐为也。」乃相与告於叔子宙山,告於进士勉衷。遂卜七月二十二日,迎神牌入奠告焉。於是一十六村,人人喜悦。甘泉翁乃为出本金,乡人相传,为每岁春秋二祀之供,且为记刻石,以垂无穷。作迎送神曲云:「神之灵通兮!无不之,神其来歆兮!岭海旧治?。烹樵茶兮!?香枝,箫鼓繁兮!北望跂跂。驭风乘云兮!导之两旗;鞭龙驾鹤兮!来无迟迟。右迎神神不鄙夷兮!惠来饮食。虽无美酒嘉殽兮!匪馨明德。摅我遗思兮!报我罔极。父母去我兮!庶其无亟。无使赤子兮!以悲以戚。我仪思公兮!岁岁来格。右送神丙午八月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五
门人顺德何鸿校
记
寻乐斋记
宝潭子钟子叔辉所居之斋曰寻乐,造西樵求言於甘泉翁曰:「星也有慕焉!昔者二程子受学於周子,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甘泉子曰:「乐则无事,无事故乐,有事非真乐矣。或曰:『乐道乎?』曰:「谓孔颜乐道,知道可乐,则非孔颜。』吾闻其语矣。」曰:「所寻者何?有要乎?」曰:「寻寻则非孔颜矣。」「然则不寻乎?」曰:「寻也。」「然则寻之矣乎?」曰:「不寻也。其诸异乎人之寻之也,不寻之寻也。寻不寻之间,乃至寻也。自有其乐也,乐自有见也。闻之人有坠簪者,终日苦心以求之而不得。存心而不过,寻而不寻,乃忽然见簪之横於吾前,是不寻之寻者得之也。此孔颜之学也。」「有征乎?」曰:「有。孔颜之学传於孟轲氏,孟轲氏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夫勿忘勿助,有事勿正之间,乃吾所谓不寻之寻也。故寻而不寻,不寻而寻,天则天灵,参前倚衡,乐吾天真,其乐其深,浑然不知其在前乎?在衡乎?抑在钟子之斋否乎?子其自有之、自求之、自得之,难以问人,人亦难言。」宝潭子居云谷数月,与斋若相忘,(勿)[忽]忘勿助之间,勿然若有得之者。丙申十一月
静观堂记
山西西盘子张子太宰之堂曰静观,寓书於西樵甘泉子,欲甘泉子引其义而申之也。甘泉子曰:「嘻!斯义也,盖出於程伯子,伯子之义足矣至矣。八十二衰翁,夫复何言?虽然,圣贤之言义,奥也,吾惧夫人之惑於静而失其真也,吾惧夫学者误而观於虚无寂灭之中而害道也,能勿言乎?且西盘子相信之笃也,能勿言乎?昔钟期死,伯牙为之破琴,以天下无如钟期知音也。使天下有一人独知音如钟期者,伯牙不为之张琴乎?吾言矣。夫谓静观者,以言乎定静之时而观也,静坐之时而观也,静坐而定焉、心中无事之时而观也。心之轇轕,其何观矣?斯其静也,非动静之静,对动而言之者也。夫谓寂即观,何以静?何以观?静则不观,观则非静矣。夫谓观,即动矣。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夫复也者,一阳初动之时也。非动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而万物之情不可得而观矣。夫复者,动而未形,有无之间,动而非动,静而非静,夫是之谓神,夫是之谓几,天地万物之至妙至妙者也。颜氏之子,其庶几乎!知几其神乎!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念之最先者乎!乾知大始之道也乎!其颜氏之子之动观乎!颜氏死,孔子之学无传焉,故曰:『天丧予!天丧予!』千载之下,程伯子其几矣。西盘子其观之。」或曰:「曷观尔?」甘泉子曰:「观以不观,无在而无不在。动静之际,有无之机,勿忘勿助之间,观之至也。」记之,寓西盘子,以为何如?丁未四月
洨滨书院记
嘉靖丁未四月,宁晋子蔡子既罢御史,寓书於甘泉子西樵烟霞之隐居曰:「叆也拜违门墙,逾一纪矣。自再遭放逐,隐居草野,无由问安。仰慕夫子,昼则在目,夜则在梦,未或一时忘也。仰惟丈下道德文章,继孔孟周程之统,后世学者依归,况叆辈亲炙者乎?叆也近依洨水辟一舍宇焉,扁曰洨滨书院。构一堂,扁曰景泉堂,盖景仰我翁也。傍有斋厨,与同志者四十余人日游其中,以夫子之教言,与夫子之成书,日相研穷,要在躬行,不尚言语。惟夫子垂仁,赐之教言,镌之真石,与同志者持循焉,幸也。」甘泉子曰:「不亦善哉!昔者孔门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心悦而诚服也。而洨滨之学子已过其半矣。而四十余子所悦而求,是诚何心哉?且子之欲以大此书院也,不求之文章钜公,而乃轻数千里之途,而求於八十二衰病之叟,是何心哉?且云『昼则在目,夜则在梦』,是诚何心哉?其必有心之同然者乎!其必有神交而不限於道里之远近、时世之古今者乎!其孔子之梦周公、高宗之梦傅说、大舜之梦拜乎丞者乎!其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天地人物之同体者乎!其即尧舜文武以来,孔孟周程之心之学也乎!夫学莫大於求仁,仁,人心也,此其体也。程子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是故知一体同然之道也。程子曰:『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元无丝毫人力。』是故知自然之功也。夫惟知一体同然之道,然后勿忘勿助之功有所措矣。」或曰:「先生之言渊矣,盍示之易见而浅近焉?」甘泉子曰:「道有浅深乎哉?且诸子日游於洨水之滨,想川上之叹,观昼夜之不舍,觉道体之无穷,其亦斯义也,斯不亦浅近矣乎!斯不亦易见矣乎!岂为难知矣乎!其至简矣,其至易矣,其无以加矣。蔡子与诸子苟不以八十二老人之言为虚[语],□以相切磋焉,当自知之。」丁未十月
杜江黎氏祠堂记
杜江乃罗浮必由之中途也。甘泉子少则慕罗浮之胜,乃壬子举於乡,报罢於会试。丙辰,则游江门,同李世卿七子者登罗浮,过杜江焉。及辛酉,弃会试,再登罗浮,则再过杜江。乙丑,举进士,入翰林,奉命安南,归便,则又再登,再过之。丙申,考南京吏部尚书满,便归,则又再登罗浮,开朱明书馆,再过之。庚子,致南京参赞兵部尚书事,则同巡按监察御史洪子觉山,开青霞书院而养病,南京刑部主事冼子少汾与俱,则又再登过之。自兹岁时往来,不一至则不一过也。念罗浮道远,必图立中馆以互递往来,用纾人力,令其不倦可久,辞大海之风涛,避盗贼之险阻。则为取间道,由三漕而江南、而大塾、而仙村、而神山石头、而鳄潭浦、而黄浦,逾犁耙渡,绝碧江而过杜江。杜江前受龙门增江之水,屈曲而南、而东、而龙头、而龙津,则为置龙津之集以叙人,庶可更代,以逸东西之夫力。创龙头书院,游息以自逸,以处近地来学之子弟。方其过杜江,则见有堂巍然,有庑翼然,其寝若庑亦如之,其门楼岌岌亦如之,而所谓龙门增江之水迎面而来,分遶斯堂焉。伟而问之左右焉,曰:「此杜江巨姓黎氏新创祖祠也。」甘泉子曰:「嘻!得非予少同学於番山,宗茂、宗振二子之居之祖祠乎?见其父兄笑语诩诩,简朴淳直,披大衲,戴弊帽,如葛天无怀之民,不知今其遗风朴俗尚存乎否?」而其子姓弟子,民效、民用、民表、民任、民秦、民作、民戴、民则,时时提壶榼来龙头,与我饮食,宛若念先世之雅者,非特与吾下村族子之(烟)[姻]已也。继而相与携酒礼金币来乞记,再观其祠,指曰:「始祖季叟学士在此位也,先祖希贤乐耕公在此位也。惟公赠之文,以光其传。」予既念其先世交游,又感其恋恋之情,而忘乎数年文字之禁也。遂次第其语为记,而系之以诗。其词曰:「龙门之水,注於增江。溯厥所自,源深流长。江之洋洋,来朝斯堂。有钟其美,子孙蕃昌。其昌维何?礼义不亡。何谓礼义?维淳维良。维朴维直,维祖不忘。不忘尔祖,世德之光。」戊申十二月
西洲陈氏祠堂记
甘泉子生於甘泉洞之东曰沙堤,贤母赠夫人陈氏出於甘泉洞之西曰西洲。西洲之陈本於沙村,沙村之陈,邑望族也,本於汴梁。祖曰铎,为宋承事郎,避靖康乱於杭、於广,居番禺,是为始祖。生承信郎某,生忠训郎某,生朝散大夫某,生粮料院判某,生清海军副使某,生学正某,生将仕郎某,生仲裕,不仕,以及竹窗公某。其族也,自竹窗公由沙村始迁来西洲之东边,人号东边陈氏。生云溪公曰斌,公生而体貌魁梧,腰大十围。目睛浮露,光如曙星,以视人,人皆辟易,不敢仰视,声如洪钟。陡然起家,置业三千。甘泉子髫年以及弱冠,母夫人携以避难,鞠於其家。外祖母熊特钟爱周全之,水自知人事,感恩不忘焉。於甲辰年十二月吉日,嫡孙柔等相与度地於居之右南,亦东向,用公租之入,创祠堂三间。为正寝,以妥云溪公及熊夫人之灵,报起家之始也。为寝室,以藏公父竹窗公神主,报始迁也。皆世世不祧,礼也。祀祖姑司彩女官之主於寝室,亲亲也,贵贵也。礼虽先王未之有,而以义起者也。水也忝为外孙,愧无以大助其开创之工,为谨记所闻见其大者,以为子孙告焉。竹窗公以上不可考矣。予昔时闻见云溪公有四善焉,大过於人者,曰智、曰礼、曰义、曰勇。公与亲族数少年同舟出广,效桓温、刘毅之风,摊钱为戏。公大捷,捷且阿堵。公曰:「此祸机所伏也。吾若乘胜以求富无已焉,丧家破产,子□□□□矣。□以所得阿堵物大市酒□□□□□□□尽以所得,余者投诸江,以断此根,令不□□□也。其视世之贪者死财,至弃父祖之田地,又不足□,将输其妻妾若子者,又何也!非智者勇者,其能割此爱乎?予为童子,陪蒙舅琼宿於廓房,夜半有盗,明火踰屋,入公卧处,执公,蒙掠之刀,慑公取财。公听其取财,犹骂贼不绝口。予时避於床下得免,亲闻焉,为危之,贼亦不加害公。贼得财,引公为质,送至船而释之。夫直气充冠,濒死不畏,设使当一城一面之寄,为睢阳,为杲卿,为死狗奴之骂矣。其视世之系颈乞怜,祈须臾无死者,又何也!非义乎?是故能义斯能勇,能智斯能礼。智以知之,礼以节之,义以倡之,勇以当之。故四德备矣。后之子孙法公之义勇,可以骂贼,则可以疾邪,立朝则可请剑断佞臣头。凡义勇之事,由是充之,不可胜用矣。法公之智礼,可以戒赌,则可以审几,居家则可以长守富焉。凡智礼之事,充之不可胜用矣。遂记於石而为之词曰:「念尔祖兮修厥德,兴斯祠兮永无极,祠无极兮栋宇恒新。念尔遗体兮,出於一人。孝慈笃兮,锡类不匮。祖考歆享兮,永於世世。□
[保和堂记]
□□□□□□□□□□走价问□□□於□□□□□□□□也承学□□□□之门,[阳明]先生大□□□□□□堂矣□□□於古源李子之邻,惟我夫□□□□□保和之□□□也。有所从事於师友之□□□□□曰予□□□□四矣,复何言哉!千圣千□□□[随处]体认[天理]六言尽之矣。阳明公良知一□□□□□必孟子「达之[天]下」四言,斯尽之矣。知达□□□□□体认乎天之理,则保□之道尽之矣。夫□□□□□易不云乎:『保合太和。』[太]和以言道也,正□□□□[不]如野马絪缊,不足谓之太和。太和以言□□□□□也。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阴阳□□□□□中正纯粹,和气之至也,道之谓也。天[地]□□□□□之精也。是故君子之学,存其心以和[其]□□□□□正其性,以达诸天地而已。夫甘泉翁□□□□□□之和,阳明公[之]和即[古]源子之和,古[源子之和即双]华子之和,双华子之和即天地之和。□□□□□□内,浑然[一]团和气,少助少忘,□□以伤□□□□□□□□保□□□□□□□□□□□之至也,达之至也,体认之至也。而行所无事,丝毫[无]所容保焉尔也,保之至也。」双华子以为然,请记诸堂壁,永以为训。己酉二月
玩爻轩记
沃洲子吕子寓书於甘泉子翁:「光洵也,往岁自侍御乞告还家,结庐丘园,与二三子讲所闻於夫子素业於其中。惟圣人之大道,惟易为至;大易之精意,惟爻(昼)[画]为至。故扁其轩曰「玩爻」,列诸爻於其上而日玩焉,以求得圣人之精。惟夫子不以远遗,惠记示教焉。甘泉翁曰:「嗟乎!信卿,夫圣人之大道,有太极而后有两仪,有两仪而后有四象,有四象而后有八卦,有八卦而后有六十四卦,有六十四卦而后有三百八十四爻,有三百八十四爻而后有辞,有辞而后有占。上古民之初生也,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相忘於大道之中,无所趋避。及乎风气渐开,大道既失,圣人忧之,定以八卦,使知趋避,其时玩八卦足矣。及乎八卦失,而后圣人益之,定之以六十四卦,其时玩六十四卦足矣。六十四卦失,而后益之以三百八十四爻辞。辞又失焉,则圣人之大易终泯灭而不可见。是故善学易者,谓玩辞不如玩爻,玩爻不如玩六十四卦,玩六十四卦不如玩八卦,玩八卦不如玩四象,玩四象不如玩两仪,玩两仪不如玩太极。太极者,大道也。大道行,则吉凶悔吝亡,而廓然大公,易道在我,玩又不必言矣。是故太上玩道,其次玩画,其次玩辞。沃洲子笃志圣学,潜心大易,将不玩其下者乎?超乎(昼)[画]前,而与大道相忘於卦爻形象之外乎?忘助皆寂,乐玩天易,优而游诸,天爻与俱。沃洲子其以吾言与二三子商之。己酉三月
东莞县儒学重修记
春湖子孙子以进士来尹东莞之三年,诸吏治,六政举,万民安。暇则莅儒学,与生徒三百余人讲圣贤之学,喟然叹曰:「古者听讼於斯,献馘於斯,养老於斯,讲射於斯。今斯屋将就圯,神莫栖灵,士无宁宇,其何以四政之为?」於是白於当道,查其羡余,仍旧贯而新之。凡文庙、戟门、两庑、明伦堂、翼廊、丽泽堂,诸生有号、射圃有宫、敬一有亭、启圣有祠、名宦乡贤有祠,莫不焕然一新。乃拜价问於甘泉翁,先之以袁乡进士永伸,申之以钟逸士景星。曰:「请问学何学矣?修何政矣?吾也尝面受於夫子,惟夫子惠之记,以归告於师生焉。」甘泉翁曰:「吾年八十有四矣,病且两月矣,其能有文乎?」无已,则为据床随笔书意以复春湖子曰:「太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事。修事故物不敝,修意故政不敝,修心故道不敝。」曰:「请闻修心致道以与於学之故。」曰:「夫学也者,觉也,明也,明诸心也。伊尹,天民之先觉,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孟子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古者先王之学也,必使先明诸心,察见天理,明觉自然,以成其德,是故谓之学。如水满池,感触乃分。感於父子,而亲之理应;感於君臣,而义之理应;感於夫妇,而别之理应;感於兄弟,而序之理应;感於朋友,而信之理应。此达德达道之说,理一分殊之说,此由仁义行之学也。若夫外求袭取,讲於父子之迹以为亲,讲於君臣之迹以为义,讲於夫妇之迹以为别,讲於兄弟之迹以为序,讲於朋友之迹以为信,此行仁义之学也。此古今学者为己为人之辨也,此君子小人之儒之分也,诸生将安所适从哉?夫学莫近於乡人,吾闻宋元之间,邑之儒者有竹隐、梅外,盖本於晦翁之学;成化之间,邑之儒者有林子南川,亲受白沙先生之学。白沙先生之学,有事勿忘勿助之中,浑然一体之奥,则吾既得闻之矣。竹隐、梅外之指,则吾未之考信焉。夫三子者皆莞之学之贤者也,诸生将安所取择哉?姑因孙子之请以质於贤师友,盖贤师友之心即贤尹孙子之心,孙子之心即南川、竹隐、梅外之心,南川、竹隐、梅外之心即程、朱、白沙先生之心,程、朱、白沙先生之心即孔、孟之心。何则?古今天下无二心也,无二学也。」作学记。己酉五月
潮州宗山精舍阳明王先生中离薛子配祠堂记
甘泉子曰:新建伯阳明王先生,其豪杰之必为圣人者乎!中离子薛子,其阳明先生之入室弟子乎!阳明公道义在人心,勋业在朝廷,然而君子必以教言焉!中离子行义在乡里,忠节在朝野,然而君子必以学言焉!何居?重道教也。阳明子之教,良知之教也。正德丙寅,与甘泉子初定交於京师。兵曹清黄语人曰:「吾从宦三十年,未见此人。」其时共尊明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学,是矣。谪去龙场,归而教人也,一变为正念头之说,亦是矣。再变而为良知之说,亦是矣。皆是也,然而致良知者,阳明之定教也,其说出於孟子,夫岂有差别哉?或曰:「新建公於孟子良知良能章,独揭良知为教,何居?或者有深意存焉否也?欲人知知之贯乎行,知行为不贰也乎否也?甘泉子亦尝有言:『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学至恒知焉,尽之矣。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其与阳明公举良知之说,不约而同乎否也?虽然,学必会其全。」问之曰:「良知何知矣?」则应之曰:「无不知爱亲,无不知敬兄可也。知爱敬之真心即天理也,是其同也。」问之曰:「良知能为亲亲敬长,则何以为仁义矣?」则应之曰:「达之天下可也。扩爱敬之心以达之天下,通天下以为知焉,伊尹之先知先觉乎斯道可也。亦是矣。」或曰:「如斯而已乎?未也?」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夫天下之道皆原於爱敬焉发之矣。」曰:「如斯而已乎?未也?」曰:「以其所不忍,达之於所忍,仁也;以其所不为,达之於所为,义也。此孟子之大全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蕴,而孟子发之也。」或问曰:「后之说良知者则曰『常知常觉,灵灵明明』,而不曰『爱敬』,不曰『达之天下』,岂阳明公之意异於孟子,固如是乎?」吾为此惧,往往为之明辨以闲阳明之道,岂得已哉?闲阳明之道以闲孔、孟、周公、文、武、禹、汤、尧、舜之大道,岂得已哉?而弟子或疑而訾焉。譬之若考有友,诫其友之子弟曰:「毋敝尔考室庐,毋亏尔考典籍,毋荡尔考田里。」谓之不忠於其考而訾之,可乎?中离子入室弟子,必不其然,必闻阳明之的指,无后来毫厘之差也。然则其所得必不可量矣。惜吾与之离索之久,未得闻其详耳。曰:「然则薛子之忠节,在朝野也云何?」曰:「行人尚谦遭大狱於朝,明目张胆於天子之廷,义气冲空,百折不挠,若有之死而不可回者。」则其中之所存与平素之所养,一念真切,浩然刚大之气,无愧於天地,无愧於日月,无愧於鬼神。是宜其忠义之气,在潮感潮,在惠感惠,闻於诸司感诸司。」诸司可其白,士人感其德,立祠宗山精舍,上祀阳明公,下以中离子配焉,凡若乾楹,有田若乾亩,以永住守焉。以其感应若此,可以知师传之学哉!其子宗釜能世其学,来居学天关精舍,请予记。予老且病,乌能文哉?姑力疾捉笔,述其始末之说,以剖学者之藩篱,以不贰於阳[明、中]离授受之的指云。己酉九月
都阃刘东谷先生祠记
或问於甘泉子曰:「子何以祠东谷刘都阃之恪也?」曰:「贤贤也,德德也。大勋,贤也,有德於我也。贤贤德德也者,将以存其后也。何以必存其后也?念贤德也。念贤德也者,必思报焉。」都阃东谷之产,既於若人矣,犹典其居宅,前距官街,后距官巷,左距官巷,右距欧都阃者於陈氏,陈氏将据而有之。甘泉子念周全旧德不可忘,而都阃孝谨之风不可泯也,卖宅则泯矣,故力争於陈氏。陈氏,甘泉子之表弟也。宁灭亲伤财而不顾,出己赀百五十金而赎之表弟,面斥而亦不顾。事定与刘氏,给帖於司府,誓二家子孙世世不易。如刘氏老少变易,则湛氏子孙闻於官,罪之。又扁而坊之於大门之上,俾不违犯焉。或曰:「子之厚东谷,不亦过矣乎?使贤贤德德而报之,日亦不足矣。」甘泉子曰:吾特报德而已乎?非特吾髫年避家难於其家,周全之德也。乃东谷纯孝人也,愤父俊死於贼战,誓修武以申父之志,学文以慰母之慈。师事白沙先生,究於六韬三略、五经百史、三教之原,立身显扬,一孝也。始仕指挥使,练军屯粮,尽心效力;后山谭贼流劫党炽,势逼广城,受命督剿,不事多兵,一战擒之,战阵必勇,二孝也。武略渐振,诸司见委,郁林、泷水、平乐、皁黎,每出辄克,累升都阃,文武兼资,用光前烈,三孝也。事母伍氏,法古躬行,客至馔出,必归进之,乃出奉客,四孝也。母或忧疾,梦神告符,割臂和药,立痊母疾,五孝也。告天减寿,以延母年,果跻八秩,精诚格天,六孝也。哀思不已,乃效丁兰,刻木肖形,暮扶就寝,晨扶就坐,上食更衣,一如事生,七孝也。巡按王公,三司临祭,察实具奏,表其孝行,而恸哀毁,以未终制而卒,遗命其子,衰服敛之,至死犹慕不忘,八孝也。八者皆孝之至也,甘泉子是以祠而表之,以励薄俗,匪特报德存后裔而已也。东谷门人李味泉世京亦游吾门,老而好学,以告於周明几学心,次第其事,以达甘泉子,遂为记之以诫於后之人,俾勿坏云。庚戌正月
新创白云书院记
嘉靖庚戌三月明生,甘泉翁游於景泰之下,谒黄宫詹祖考粤洲府君之墓。泰泉公私与人曰:「盍为泉翁卜书院为山?」僯以告曰:「未有主者,白云毁寺之基,其可。」遂闻於府别驾曾君广翰。曾君慨然亟查,僧广遐於魏督学毁寺之初,匿此地不以报官。召卖者,准湛瑶纳军饷,出帖税付管。是月十日,甘泉翁与宝潭钟子景星、冢山郭子肇乾、两湾康子时聘、季子涞之出天关,主事李少偕时行,先候於小北门,共往观之。过上唐村,曰:「此白云洞口也。」一水滔滔,自北而南,行七八里,过石坊,曰黄家山庄。仰见一□来从山顶,如自天而下,如虹如桥,缥缈如行空中。至路口,又有一径来合。於是迤而东,过戴家墓东,由私蹊而入焉。诸子请立白云书院与诸生游学,甘泉翁可之,叹曰:「高矣!美哉!」第由私蹊快捷方式而入,不似吾心。因知右景泰,泰泉黄公得之,左月溪,铁桥黄公得之,皆毁寺之初也。於时为易,而此寺独若鬼隐神秘,而无有取之者。夫三寺者,白云之山之三胜也。左右既先主於二黄公,而此地独留之二十八年以待予,岂人谋所能及哉?韩子:『天作而地藏之,以遗斯人。』今天作之矣,地不藏□□,而人藏之以待予焉,又信天地人三益於予,而□□者之难也。吾何以答神天之贶哉?」是月廿日□□□复出小北门,度上唐村,而北、而黄家庄、而僧□□□址,下有丘,隆然如口。顾谓左右曰:「此可石坊□□□书院先门也。」遂立第一山,米书「云归亭」。又扶□□□戴墓之左,遵界而南,小憩於悬崖之亭,曰「留□□□□可妥安期生也。由南而东,为故寺鹤舒台□□□此安期生飞升处也,志之,更筑湛子著书台。□□□□由此可达月溪,历茶坡而北,伫立为书院,□□□□之所建者。於此观书院之基,高敞盘郁,□□□□□山护之,如丈人俨然中居,而童冠环列□□□□[辟]荆榛,由此中道,入云生门,过倚云门而□□□□□陈小江大巡贶金,修创门楼,扁立白云□□□□□门楼下升大道门,入遵道门,曰洞开重□□□□□不亦如我心乎!夫然后内外之一也。北[憩]□□□□泉,泉出冷冷,冬不绝声,以注於九龙之□□□□□所称九童子进安期泉也。翁曰:「且置勿□□□□□无穷。逝者固如斯夫!」亟薙草莱而坐焉。[遂]□□□□为尊师祠,塑白沙先生像焉。北堂扁曰观□□□之前筑台,曰「观泉台」。升而上,修讲堂五间,□□□□堂立碑,立孔圣四配像,为诸生瞻仰焉。又□□□为坐堂五间,扁曰「坐进之堂」,盖与诸生静坐□□□仰扳绝顶,披蒙茸,逐云日,书刻第一峰绝嵿。□□□然四顾,无山与之齐者,又不知山之上有天,□□□□无穷,令人直欲插羽翰,乘日月,凌倒景,以□□□以游无可也。其东北为左高峰,西南为右高□□□南极为三岛洲,为抱旗山,为青萝障,为波罗□□□,为洋海,历历皆在几下。堂之左右以前有三桔,乾无皮理,连枝花盛,开如明珠万颗,所谓三珠□六桔关,固自古记之。青萝王子谓蝴蝶洞有唐时桔,非此类,以异之。或曰:「此百年桔也,僧惠杰所植。」曰:「世岂有百年桔哉?非此山之瑞乎?」然闻云外有歌者曰:「[白云]高高兮高入天,登高望远兮轻人寰。隘六合兮□晨昏。童子入云兮采药,人不见兮空闻言。濯龙泉兮自清,倚珠树兮盘桓。」又歌曰:「白云鸿蒙兮,宇宙为家。混天地万物而不分兮,浩其无涯。廓乎吾庐兮不返,广居不居兮,君谓之何?」於是诸子请问尽存之义。翁曰:「勿助勿忘之间,心斯尽矣。夫忘助皆蔽亏之者也,如彼日月,物无蔽亏,圆满明光,普天照耀。故心尽则广大高明之体全,而廓然大公,天理见矣,是谓知性,是谓知天。即一念而不息,终日乾乾,收拾此焉,以有诸己,是谓存心。夫尽斯存斯,斯,斯物也、道也、心也、性也、天也,一也,即尽即存。一心不息,知性养性,知行并进,直达天德,天德在我,天命我立,万化我出,我与天一,斯圣人之学备矣。诸子志之。」诸生前曰:「请记於石,以示来者。」庚戌三月
太原甘泉书院记
太原春谷子潘子子抑既致少参政,得专旧学,振起斯文,体认天理於勿忘勿助之间,甘泉子之所讲闻者。曰:「昔泉翁以大司马参赞南都,乞归未遂。高也时在大理,谓师获归,高也当弃官从学。今官已弃而母年又高,莫遂夙愿。吾其为书院焉,如师之临,庶乎万里如侍一席,其可!」乃捐俸金於宁化,创书院,为正堂五间,扁曰「察伦堂」。为后堂如前堂之数,扁曰「息存堂」。后为楼居五间,扁曰「南云楼」。前为门楼五间,扁曰「甘泉书院」。为左右厢各五间,左中曰「敬义斋」,右中曰「进修斋」。余为号房。与学子日肄其中。拜价走万里之外,谒记於甘泉子罗浮西樵天关甘泉之墟。甘泉子方宴坐白云,曰:「吾何复有他说哉?吾随处体认天理,为千圣千贤之大路。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亦无以加於斯言矣。」或疑之曰:「泉翁在极南,潘子在极北,而有甘泉书院焉,不亦远哉!阔乎!」则应之曰:「夫斯道之在天下,一而已矣。无内外,无远近,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至远而近也,至迩而不可御也。夫圣人之学,心学也。心也者,神也,无思而无不思,无在而无不在。潜而通之,变化不测之谓神。神故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四方而四方,潜古今而古今,无所不通。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故地有南北,天无南北,南北一天也。人有南北,性无南北,南北一性也。气有南北,道无南北,南北一道也。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人焉,同此心也,同此理也,独圣乎然哉?乌乎远?」未达。曰:「而谓东南之日月非西南之日月乎?」曰:「否。」「而谓掘东南之地而得泉水,非西北之地之水乎?」曰:「否。」「然则上下四方同一宇也,古今往来同一宙也。记曰:『宇宙内事即己性分内事,己性分内事即宇宙内事。』是故可以知道体之一矣。」或曰:「孰能一之?」曰:「惟存心於勿忘勿助之间者能一之。於乎!可以与吾心性之图者,其惟潘子乎!故学者观此图焉,思过半矣,而说不与焉。故夫子曰:『予欲无言。』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四时百物,与道为体也,宇宙与己性,分内事也。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春谷君与诸同志,其共思勉之!」庚戌八月纪欧阳公修白云精舍记甘泉子曰:「夫子称文事武备,此其圣人之蕴乎!」夫文武,一道也。欧阳公约庵大司马大中丞,具文武全才,来抚两广。肃号令,饬食兵,定交衅,戡?黎,置留守,世与怀柔。於是两广辑宁,武备丕振,文事乃举。会闻南台右都之命,公曰:「必毕此而后启行。」大出罚锾,无间存没,饬修牌坊,表厥宅里,以树风声。而水也徒以老,独加数焉,至及百焉。水曰:「富哉惠乎!辞则不恭,受则叵私。请移修坊之余於白云之馆,以处来士,以风正学,广公之惠於千万年,立石诏后以垂无穷,其惠不亦远且大乎!夫以一人一时受之,不若人人世世受之也。」公悦可之。行府署事同知曾君乐始之,通判陈君大为终之,而委官番禺县典史李诏督理始终完焉。凡梓人、墁人、土人、石人、陶人、彩人,各支若乾。疏以呈报,公乃行。夫白云名山也,十里附郭也,安期生治之灵境也。记传炼丹无水,童子九进,异应也;骑鹤飞升,化叵测也。然以有九龙之泉,有鹤舒之台,事虽匪经,古记实存。后世之季,佛流中国,乃为浮屠,乃立释像。然以物有百年之遗,树有三桔之异,亦犹匪正也,督学魏公奉旨毁之。家人出军饷之金以兑於官,收十亩之税以供於公。神天留畀於二十八年僧匿之余,无主之后,岂无为哉?经始以家赀之微,协济以大巡陈公之金,高榜书馆之光,三司石坊之表,岂偶然哉?凡撤颓垣、辇败瓦,图而新之。为坐进堂三间二翼,以与来者静学。为尽存堂五间,立宣圣四配像碑,[以]与学者瞻依。为观生堂三间,以玩泉之活泼。前为尊师祠,塑白沙先生像,以与学者景仰。为左右厢斋号馆六间,以居学者。为声远楼三间二翼,以警昏惰。为中道门石坊,以表能者之从。变鹤舒台为著书台,以正胜迹於后代。改废僧归云亭为云归亭,以辨邪正。为先门石坊,以示从入路脉。先门之南,中道之前后,为茶塍以供守者。然者皆业绪而未就,就之,皆公之功也。公之文教武德流於两广,过化之地,如云之乘雨,有时而或移;而公之功化之留此山者,如水之行地,无时而或息,殆同此山不杇矣。夫斯境也,仙化而释,释化而儒,大定也。自有宇宙以来,恭遇圣皇立极,厘正毁淫,辟异端,息邪说,以正人心,万世事业也。今公实与财成焉,其功德孰有加於此哉?用记於石,世世不忘。庚戌九月
田州欧阳公生祠记
嘉靖三十年四月廿日,广西田州土目何贤奉其州主妇瓦氏官男岑太寿状,入天关,跪而言曰:「远方之人,闻公行圣人之道,体天地爱物之心,故敢有请焉。不禄官男芝也,於嘉靖二十九年十月,奉调征海南黎寇。寇至猖獗也,芝也不辞艰险,直抵巢穴,冒毒而死。遗孤二人,长太寿,次太禄,奉军门优恤,惜芝也为国死难,方在勘报,恤典将施。先以太寿札,令冠带以安民心。有僭孽号岑苇者,卒兴邪谋,观衅待动。东兰韦起云助桀之恶,阴串本州反目林瑚、蒙昌等以为羽翼,内外胥应,大兴兵马,拥苇突入州城,谋逐氏孙,流毒一方。又蒙军门轸恤苍生,行委右江副使徐祯、参将朱?、都司李霁,抚谕驱逐,犹拒不悛。副使参将□□仍驻奉议州,反复晓谕。桀骜如前,据险阨,修城[墙],缮甲兵,闭门拒命,拥兵自固。各委官会参军门,处以正法,起调泗城、向武、镇安等府州官兵,协心并力,捍御擒捕,必得首恶,以献军门。丑类知惧,宵遁而去。迅发精兵,卷甲追获东兰党贼三人,审知伪岑苇者,乃南丹州官族莫显之子,而真岑苇者已六岁死痘久矣,乃知莫氏之子伪为岑之子的也。伏苛军门,恩威并举,不一月之间,克复州寨,地方辑宁,幼者得存,老者得养,农者得耕,商者得利。於是孤寡目老,阖州夷民,深思图报,咸愿自备工料,起创欧阳都宪生祠於州治。□貌俨然,以便朔望焚香,春秋祈报者。时都宪已迁南京右都,行矣,阖州人民相谓曰:『闻今有□□□甘泉湛公者,近广左,素为欧阳公所信重,道[宗德教]□□重典,以风於一方,及於当时,被於后世。』氏孙等昧死跪以固请。乞赐一言,刻碑祠右,以诏万世,幸莫大焉。」甘泉子曰:「嘻!胡为乎来哉?胡为乎来哉?盖宇宙华夷一心也,吾独无是心哉?吾之心即都宪之心,都宪之心即尔州之人之心也。否则何以翕然成功?否则何同然感服哉?」甘泉子喟然叹曰:「於是乎约庵公一举而有五伦焉!有敌王之忾焉,有恤亡之懿焉,有除暴之猛焉,有存孤之慈焉,有辨伪之明焉。纾南顾之忧,敌忾,忠也。轸死事之士,恤亡,惠也。脱逐杀之患,存孤,仁也。遏内外之兵,除暴,勇也。明岑莫之孽,辨伪,智也。忠惠仁勇智,五者,德之盛也。然则公之事业,其可涯哉?昔者周公秬鬯二卣,明禋休享,亦今之生祠也。从州民之请,所以安民心也。遂为记於石,系之以迎送神曲云:公之来兮拥云车,衣佩之珊珊兮光陆篱。雨师清尘兮,丰隆导之两旗。儿无嘉殽兮,式食庶几。迎曲回鸾去兮其迟迟,瞻望弗及兮悠悠我思。公寔生我兮慰我私,公然乘云兮,雨中天兮普厥施。送曲辛亥四月
郴阳县仰泉楼记
欧子启河将归,辞於甘泉子曰:「策也归矣,与同志之士朱则之诸子卜幽胜之地曰元山,四面皆山,水流[其]间,为楼□□,以静习夫子之教,名曰仰泉之楼。」[甘]泉子曰:「仰也何泉?」曰:「策也将以仰翁之道而不忘也。诗曰:『高山仰止。』言不忘也。今(日)[曰]仰泉者,不忘夫子之教也。」甘泉子曰:「泉哉!泉哉!何取於泉也?夫泉也者,水也。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一也者,阳也;六也者,阴也。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合德之谓德,阴阳不测之谓神。斯理也,人人有之,人人自仰之。陆子岂曰惟圣人[哉]?东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东海之人自求之,自得之。西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之人自求之,自得之。南海北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之人自求之,自得之。何必外求於予哉?自有自求而自得,以合於予焉,斯可矣。源泉混混,不舍昼夜,子归而求之,有余师。仰之至矣。」辛亥六月
爱日堂记
爱日堂者,内江大司徒三峰高公奕世之堂也。子钦大夫创其业,三峰司徒述其事,钱塘湛子记其胜,甘泉湛子扬其休。水与钱塘希同姓也,与三峰善同年也,始终乎一百五十余年之盛事,会千万里之远於一堂之上,以成司徒公之孝思,非偶然也。「何名乎爱?」曰:「教孝也。夫孝也[者,天之]经,[地]之[义,民之性,百行之]本,万善之原也。故其为堂也,在土木而非土木。以忠信为基,以礼乐为采,以仁义为丽,以明睿为户牖。夫父子之爱,天性也;天性也者,人之所以为人也。基者,性之地也;采者,性之文也;丽者,性之饰也;户牖者,性之明也。集众善则爱全天性,圣学之极功也。大哉!爱也,性天其至矣。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而人道备矣。」曰:「何言乎日?」曰:「日也者,日也。以上下达者也。下焉者由日而时,由时而刻,爱至刻则微矣。上焉者由日而月,由月而年,爱至年则久矣。自微之久,爱之至也。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大孝终身慕父母,终身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己之身也。故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惧不悖,则忧乐并行,中正而天性之道尽矣。以此事君则忠,以此事长则顺,以此交友则信,而百行万善备矣。」大巡友山萧柱史,始以司徒公命命予,予谨书之,以因柱史君复司徒公,司徒公以为何如?是为记。辛亥十月白云开山僊祖祝圣坛记何以为开山僊祖也?郑安期生也。何以立之也?凡天下景胜,开山之祖皆立之也。非特不忘其开山之功也,立之以祝圣,寿亿万年也。曰:「轩辕黄帝,仙之祖也,而祖安期生者何居?」曰:「安期生,白云之山之仙之祖也。」曰:「世传安期生升举於蒲涧,未闻云白云山也。」曰:「记有之,安期生始修炼於白云山顶之腹,无水,忽有九童子进之水焉,遂为九龙泉,至今清洌以甘,为第一泉,盖山为第一山也。其山自右肱而左前,有三石,象鸟一首两翼焉,旧名为鹤舒台,云安期生跨鹤飞升处也。其说虽荒唐,而古固志之异矣。其曰蒲涧者,俗传之讹也。」曰:「然则白云寺非祖乎?」曰:「安期生不知何世人,至秦乃显於此山,佛至汉明始入中国,又几百千年然后立浮屠於此山焉。故曰:安期生为开山之祖。」中间埋没於浮屠几百年,今又经魏督学庄渠公奉例毁寺去浮屠像,迄今凡二十八年,田尽充於邓氏,独留胜基以待甘泉子之来。来而为立开山之主焉,岂非安期生有意默留,以相待乎?未可知也。而吾托其开山之功,恭致夫祝圣之悃,畎亩不忘君之念耳。白沙先生诗曰:『托仙终被谤,托佛乃多修。弄艇江门月,闻歌碧玉楼。』其托乎真乎?自有能辨之者。」姑刻石以志。辛亥十月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六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记
新立上唐等村杜农仓记
甘泉子曰:「上唐等村社农仓者何?效文公朱先生为之也。文公处其难,吾处其易。」曰:「何居?」曰:「文公始为社仓也,无所措本,乃白於官,取仓谷数百石,平出满入以备浥烂鼠耗,历数年,收其羡余为正仓,而还其本谷於官之难也。吾以壬子五月二十五日,萧友山大巡临行,普惠坊牌之金於乡宦,遣本府以五十之数送予,予不欲虚受也,辞之固。友山躬至天关,又面辞之固。友山曰:『先生其怪予哉?此所别处,非关於官库者也。』水思之,不可直却取怪,遂委曰:『无已,则以公之遗为上唐等村社农仓,可乎?一人受之,不若百人受之之博也。盖权辞却之物为济贫之举,内不失己,外不失人,故曰易。耕时给借无本之农,收时敛还公共之仓,一如文公平出满入,为浥烂鼠耗之备,其可!』即遣家人连原封之金告寄府库,俟收成,乃籴谷入仓,曰「上唐等村社农仓」。立门人之贤,典守者、放收者、司钥者各一人,立乾者二人,及时催收以为常,曰府差。老人督其出入,其羡余之谷不许粒入予私家。粒入私家,为子孙不孝,司守、司放、司钥诸门人乾者必以白於官。其积之致多,则又为别仓於后。又积之多,廿年之后而又益多,则或以施穷丐者,必籍其数;或以济斯文之困者,宦家不能丧葬者,必籍其数;会诸门人,核三年之通收支之实,必籍其数,与众通知焉。门人有曰:「是则善矣,或有妒忌者,得无旁得谤议乎?」甘泉子曰:「吾於慈母之墓左,西樵之天阶,诸已行之矣,夫何议何忌?」又曰:「苟有少利於众人,又何顾忌於一己?诗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虽天下非之而不顾矣。设使得仓廪亿万间,遍济天下之农之贫者,吾之愿乃足,而有所不能焉,独奈之何哉!独奈之何哉!尧舜其犹病诸,而况於人乎?」遂记於石以诏来者。壬子六月
鹤园二少楼记
二少楼者,冼子因甘泉翁并称二少而名其楼,以为二少丽泽之楼也。二少者为谁?少汾冼子与其友少明卢子也。二少讲习相契,如二泽相丽焉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如兰斯馨,如金斯坚。」其二少之谓乎!少汾子曰:「桂奇也於少明梦阳也,居相近也,义相得也。请翁记二少之楼,为二人励焉。」甘泉翁曰:「既相得於心,又何假於言?虽然,则亦有间可言矣。二少云:『相近相观,如甲乙然。』甲而万一有或论笃色庄乎?近不可欺於乙也。乙而万一有或面从后言乎?近不可掩於甲也。朝而乙为某事善,甲则夕闻之矣,虽欲不为善,不可得也。夕而甲为某事未善,朝则乙闻之矣,虽欲为不善,不可得也。甲将为善,则必曰:『此必乙闻之乎?吾何为愧乎良友!』则必果。乙将为不善,则曰:『甲得无闻之乎?吾何颜面以见吾良友!』则必不果。然则二少交相推致,以入於圣贤之道,虽名曰二(妙)[少]之楼可也。」曰:「子言圣贤之道,请闻焉。」曰:「夫道,一而已矣。夫二少,一以居为道,一以仕为道。蕴而大中至正之极,发而为仕止久速之时,一也。仕者谓居者曰:『何以赠我?』则曰:『愿子止仕久速之宜,惟其时,毋冒利於非几,以胥溺於私。』居者谓仕者曰:『何以处我?』则曰:『愿子力底於中正之归,毋自画尔知,以荒於嬉。』二少交励,成盛德而生大业,遇则为太公之功,不遇则为伯夷之节,是谓天下之大老,虽名曰二老楼可也,二少云乎哉?」余谨书於石以俟。壬子十月
祁门神交精舍记
祁门谢氏惟仁既与族之老少辟全交之馆,甘泉子铭之既十稔矣,交道之兴勃焉矣。嘉靖壬子之腊,谢氏三子者,慎德也、堂也、知远也,轻四千里之途而来,访甘泉子於天关。甘泉子与之语而说焉,喟然而叹曰:「其进矣!其进矣!夫交也者,交夫道也,所以纪纲人伦,化之本也。予昔之所铭者,执德机矣。今之所进者,化德机矣。吾闻之,改德改玉。今祁门之风勃焉而兴,宜[进]之全交为神交,馆曰精舍。吾之所期於诸子之交,岂直不尽欢竭忠已哉?」三子进曰:「六邑三院之士之幸也。精舍创於缉功山。」甘泉子曰:「止夫缉功者,缉熙也,兆之矣。」曰:「其基谢铉所置,其费则四方同志所共成,以为会讲之所。中有咏归楼六楹,楼下即今所谓神交精舍。堂曰神交堂,楼前两庑斋房各四楹,为路亭一,曰朋来。敢问神交之义,归告惟仁,以布告於同[交]之士,六邑之彦,四方之贤参焉。」甘泉子曰:「易曰:『天地交而为泰也,上下交而德业成也。』又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不同,何以天地人物之交,其感应如桴鼓影响哉?神也者,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万物而万物。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兰之臭,岂有迹哉?神之所为也。是故神之感也,不以世隔。故孔子梦周公;不以地隔,故高宗梦傅说,舜梦拜乎丞。故神也者,本诸身,征诸庶民,建之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大哉!神之交乎!通乎六合而无间乎!」曰:「敢问何谓神?」曰:「圣而不知之谓神。神者,气之精也,心之灵也,天地万物之良能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神之所为也,至矣。何则?人者,天地之心也。心者,天地之神也。天地以神而成化,圣人以神而化天下,故相观而善,相禅以神也,交之至也。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此神交之至也。故曰:『鼓之舞之以尽神。』神之所感,天神降,人鬼格,鸟兽舞,凤凰仪,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师友之交乎!故天地之道,神而已;圣人之道,存神而已矣。大则孔子铸颜回,博之以文,约之以礼,而使之欲罢不能;小则如蜾蠃祝螟蛉之子,曰:『尔似我尔似我。』久则化之矣。皆交之神也。」甘泉子曰:「岂惟圣人哉?东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神也;西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神也;南海北海有人焉,同此心,同此神也。是故神也者,放之东海而东海准,放之西海而西[海准],放之南海北海而南海北海准。何也?以其同也。人与天地万物一体也,岂有一体,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知动者?知此则知感应之机,神交之义矣。其道也深乎!」为神交精舍记。癸丑二月
天关三奇记
或问:「龟龙何物也?」曰:「四灵其二也。」「龟龙死乎?」曰:「龟龙皆不死者也。如其死,则神龙何以称神?灵龟何以称灵乎?」嘉靖二十年,湛子谢大司马而归,浚天关之天湖,役人得龙头与骨而私市之,湛子未之知也。至三十二年二月廿七日,役人於西沟得龙牙四齿磷磷然。异而问之,乃天湖窃市龙头,役人邓坚吐其实。然则谓龙不死可乎?周生明几学心得尺有二寸大龟於田父,以送甘泉子,畜之西樵焉,携之甘泉焉,携之天关,畜之浸月之池焉。湛子移居於新新楼,遗龟不满一月耳。腊池涸,群鼠伤之首足而毙焉。夫龟之灵,乃不能缩首藏足而以甲自存乎?然则龟不死欤?曰:皆非死也。彼龙蜕骨,龟蜕甲而化也。龙蜕骨於天湖之泥,不知几千百年矣;龟之大,计其年不知其几千岁矣。久而必化,夫神灵之物,则亦有然者矣。形遗神化,大运同流,有莫知其然之妙焉。不然,何以云神龙灵龟也哉?或曰:「或者天关之和气所聚,动植之物所感尔矣。」未可知也。予特异龟龙之化而并识之。癸丑闰三月十八日
潮州改创濂溪先生祠记
濂溪周子之学,浑沦而已矣。何则?圣门之学,浑沦而已矣。是故仲尼颜子之其乐,漆雕开之吾斯,皆谓斯,斯,大头脑也。太极一图,浑沦具体之中,而两仪四时五气布焉,如天地之广大高明,而日月星辰系焉,四岳河汉载焉,何状?曰:故诗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见之即浑化,是名为上智。」盖谓元公也。后之人其逐小者,如徒指日月星辰曰:「天尽是矣。」指四岳河汉曰:「地尽是矣。」其务大者又如徒指广大高明曰:「天地尽是矣。」是离而二之,得为天地之大全也乎?夫何一时高弟於太极图、易通未见称说,而明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伊川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则又深有吻合焉,何也?岂不师其言而师其意乎!至於承孟子之后,舍濂溪而言明道,岂以明道辟异端之功,而濂溪则未之数数尔也耶?皆未可知也。吾师白沙先生特达神契,深知而宗尚之。故曰:「终日乾乾,收拾此而已矣。斯理也,乾涉甚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故祝文曰:「嗟维大道,一合一分。分为支离,合为浑沦。维此浑沦,维师独复。回流而源,一者无欲。」今侍御史白?王公,奉命两广,乃超然远览,尊信於千载之下。盖白?之学,濂溪之学也。故用濂溪转运使行事,不避艰险。东西瘴僻之地,前人所未到者,必亲莅焉。乃东巡至潮,清番事竣,相地得金山之麓,为府治之雄。左瞰长江,石环叠障,檄府去淫巫之像,迁为濂溪之祠。先行分巡(九)[尤]君瑛棌舆论举行之,佥曰:「毁淫祠,崇圣学,抑邪扶正,一举两得,大有关於风化之首务也。夫谁曰不宜?」乃行同知刘君奈、知县颜君嘉会,彻旧更新,再阅月而功成。於是元公肖像俨然金山之上,凡为堂若乾楹,为室若乾楹,为左右庑若乾楹,大门若乾楹。白?侍御作兴斯文之功於是为大,大在复浑沦之学也。宜特书於右,以告潮之人,以觉来裔,世世师之以求报祀。且为作迎送神曲,裨歌之,荐岁事焉。曰:神之来兮九江乎,九疑浩无极兮神叵测。思鞭青鸟兮骑尾箕,前丰隆兮道而旗。神风肃兮金山涯,威灵降兮陟阶墀。荐香芹兮海错牲牺,靡嘉旨兮歆亨庶几。右迎神曲神毋速返兮迟迟,庶延伫兮斯须。跨老龙兮骊骊,挟飞云兮天归。望云车兮风骥,还大化兮神无不之。祈千祀兮春秋为期,神毋我兮远遗,念畴作兮白?改为。右送神曲
重修增江忠孝祠记
维岁嘉靖癸丑,修增城忠孝祠成,甘泉子记之。岳伯浮峰张公闻之,语县尹盛君曰:「其益宏乃工,乃称斯文。」盖浮峰公乃阳明公之高弟也。先是,壬子春,甘泉子赴增城,修明诚书院,馆诸生。过相江之涯,见祠将阘,问曰:「是何为者?」曰:「此忠孝祠,以祀新建伯王阳明公七世祖曰性常之忠,六世祖曰彦达之孝也。性常公任广藩参议,抚绥潮民之弗靖者,还遇海寇曹真於增江之口,擒之无备,被执弗屈,死之。其子彦达赴难骂贼,贼义之不杀,得裹公尸归葬,隐居养母,终身不仕。人叹曰:『夫父子死义,与天日争光。昔也人谓若何?今也人谓若何?旅魂寥寂,不遂血食,则戚矣。』嘉靖七年,邑尹朱君道澜奉抚按命,立忠孝祠於斯,拨田县官行事於斯。人又叹曰:『昔也人谓若何?今也人谓若何?则欣矣。』今岁久就敝,过者动心焉。」甘泉子乃入谒之,遶之三匝,则见祠宇上滴旁穿,垣壁将倾,为之慨叹。顾谓邑庠诸生曰:「是谓以死勤事则祀之,礼也。吾昔与阳明公戮力以起斯文,是故道义骨肉之爱根於天性。今其祖祠荒落若此,宁不动心?夫父子大节,向也人谓若何?今也人谓若何?则戚矣。夫欣戚之心,痛痒相关,亦独胡为而然哉?秉彝之性,不可诬也。『藤萝得意於云日,萧管无声荐酒尊』,此黄山谷慨徐孺之祠之诗也。况堂堂忠孝,上滴旁穿,将毁像貌焉,岂但藤萝得意已哉?」诸生曰:「翁之言及徐孺子也,何居?徐孺之不事王侯,岂与王公之以死勤事,若是伦乎?」曰:「事有理同而迹异者。孺子之不事王侯,扶汉鼎也;王氏父子之死事,树纲常也;一也。是皆能德无愧於天地,而争光於日月者也。尔诸生其亟呈诸邑尹。」於是盛君剑?曰:「吾责也。」乃不白司府,不劳民力,庀材募工修之,不月而成。浮峰公至是闻之,故有是言曰:「甘泉之言,大矣,广矣。」於是宏之,木石砖瓦之不堪者易之,新建公之诗将灭於壁者碑之。焕然一新,夫然后称百年之举废也。请甘泉子并镌於石,以告后之人,俾永永勿坏。为作迎奠送神曲三章,俾时歌以侑觞云:神发轫兮兰之亭,渡钱塘兮波不兴。导之两旗兮雨师廓清,越庾岭兮入层城,爰至止兮陟中庭。右一新庙貌兮绝埃尘,面罗浮兮挹飞云。列殽蔬兮杂香芹,庶饮食兮噫歆,虽无嘉旨兮慰我增人之心。右二
候来寔难兮去不轻,欲留不留兮曷为情?莫投辖兮江之城,云车风马兮缈於征。再拜再拜兮竭余诚,神再来兮,千秋万岁无弃予增。右三
滁阳卢氏祠堂记
湛子曰:「以吾观於祠祀,而知王道之易易也。祠也者,嗣也,嗣继养也。祖考之不建矣,故祠祀以养之,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死亡者犹养,而况生存者乎?故生死有养,则礼义可兴;礼义可兴,则风化斯溥。人人养其亲,人鬼安和,气顺而天下平矣。百姓不亲,则五品不逊。王假有庙,所以为萃聚涣散,使相亲睦也。」甘泉子已立大宗小宗之祠,创家训以垂子孙,同居合爨以收其心而使之同矣。癸丑冬,有卢氏子守益者,不远四千里而来,与其兄提舶守愚之意告曰:「益,滁阳人也。承祖宗之旧,不分居合爨者四世矣。有先人之敝祠在焉。惟先生赐之教,将镵於石以不忘。」甘泉子喟然叹曰:「有是哉?有是哉?吾方欲与天下人人同之,讵意卢氏先得我心之同然乎?」请益。曰:「夫祠祀之际,其有思乎昭穆之序,自有身而推之,而吾考、而吾祖、而吾曾高始祖,其初一人之身耳,则孝心油然而生矣。由吾身而推之而吾兄弟、而吾从兄弟、而吾三从四从,以至於远兄弟,其初乃一人之分耳,则敬爱之心蔼然而生矣。」曰:「祠祀孝敬之兴,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此心之所以合於王道者何居?」曰:「合爨之际,其无思乎?思吾粒食皆吾祖吾考之遗也,思吾菜羹皆吾祖考之遗也,能忘孝敬乎?士者曰:『吾所肆业书籍,皆吾祖考之遗泽也。』出必告曰:『某今从某政,不敢忘祖考矣。』反必面曰:『某俸禄若乾,余无私入焉。必以纳诸公贮矣。某也无公私之过也,某也罪非己致,人诖之,夫何惭於祖考乎?』农者告曰:『某畋某田,得谷若乾。必纳公仓矣。』工者商者告曰:『某也不敢淫巧,受若直,怠若事矣。某也不敢腾若价,饰若货器,以上玷吾祖吾考,有则殛之。』若是者,孝弟之心通於神明,放乎四海,无所不准。礼义其有弗兴?风化其有弗溥乎?故曰:『吾於祠祀,而知王道之易易也。』」遂叙其语为记,以归卢氏,并示吾子孙於无穷焉。
李氏祠堂记
甘泉子曰:「以吾观於祠祀,而知家道之易易也。王道其基矣乎!祠祀之道,天性也。祠,嗣也,继也。故曰:『祭,继养也。』父祖之养不逮矣,故曰:『祭,继养也。』故人物之祭,天性也。獭则祭鱼焉,鹰则祭鸟焉,乌则反哺焉,报本也。可以人而不如禽兽乎?吾慨夫今之人反乎天之性矣。自若人之购父之祭田也,而养之道衰。自若人之盗亲之财殴之,烹鹜於室而不少馈也,而养之道丧。自若人不视祖之修坟祠,而在家不知也,而养之道亡。於禽兽之知养何如?是故继养之道行,仁孝流通,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成矣。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通乎神明,光乎四海,无所不通,而王道成矣。」曰:「继养之义,则既闻命矣。庙之制奈何?」曰:「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师一。三二一皆同龛,古之制也。而四代之服之祭无以异,有功德则加焉耳。」「祭之道奈何?」曰:「先事於堂谓之阳餍,后事於室谓之阴餍,古之礼也。考亭括之以阖门噫歆,礼之宜也。古之祭有堂事室事,明日有傧尸,谓之绎祭。礼烦则乱,事神则难,故高宗肜日,书犹病之。」曰:「用尸古乎?」曰:「古也。尸告旨告饱,答拜子孙,非天性也,犹之伪也。不若斋三日,乃见所为斋者,视於无形,听於无声,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僾乎若有见其容声,慨乎若有闻乎其叹息之声之诚也。」广城之祠庙者,有之亦寡矣,而李氏父子右坡义宰,闻韶青霞车驾时行,乃能率子弟某某举之。其父子皆从予游,斯举也,其贤矣哉!乃进而问曰:「继养之义,阴阳之餍,则吾既得闻命矣。其奠主之位,则如之何?」曰:「自西而东,非礼也。古之合祀於室者,太祖之主主奥,东向,而群主以祖尊次之,自西而东,礼也。今非合祀尊祖则亦然,无谓矣。如以义起,则始迁之祖,始分之祖,皆不祧,以联族人,与四庙之主皆面南,以次而南位,其宗子嗣入庙;别子为始分之祖,则别庙。宗子服尽,而尊者未尽,则别立祧主庙。行事又尽,则瘗诸墓焉,斯其善矣。若夫嫡庶[淆乱],神必不歆非礼也,亦何取於祠庙哉?」作李氏祠[堂记]。
罗浮游学记
嘉靖乙卯春正月十有七日,甘泉[翁]於时九十矣,与郭子平川子、叔辉钟子、勉衷霍子,□□得四、黄於梧、族孙汝潮,既定罗浮之舟,泉翁蘧[然语]曰:「诸子好游乎?吾语子游。」曰:「游何如?」曰:「游焉息焉,莫非学也。」乃启天关之扃,度东关之梁,发太平之洲,宾日而东,逆潮而行。情与景融,兴发於中。客有歌者曰:「桂浆兮兰舟,击空明兮中流。」翁曰:「小子听之,宜学流之中矣。」徘徊乎猎德土名之涯,曰:「诸子识之,其学自猎自德乎!非由外猎获也。」过石冈之涌,观鳌鱼抢宝之石焉。曰:「石则美矣,惜也不在大都之岸,不为达官大人之所宝□。」翁叹曰:「世之不遇,独此石也哉?」又曰:「此石虽不幸[不]为达官大人之所宝,亦幸而不为匠氏之所凿。其[全]真远害,中立矣乎!吾以学其中立不倚。」客有遥望[白]云之巅,指曰:「此非翁之书院乎?九龙之泉□□兮!观生之堂翼翼兮!」曰:「吾以学观我生矣。」遵黄湾之曲,出扶胥之口,望虎头之门,诵浴日之章。曰:「手抱阳和,散入万壑,其石翁用世之志乎!」江湖廊庙之忠,诸子识之。过鹿步之,越南冈之头,曰:「此群盗白日劫人渊薮,其戒心之存乎!」逾西东二洲,望甘泉山院,登江门钓台,咏石翁分付之诗。曰:「请闻焉。」曰:「金针以言心也,风月以言道也。金针人人固有,风月处处同然,心法可以传,痴前难以说梦。」遂抵沙堤。未及本宅,平川子速予舆,谒诸祠,同憩方山草亭。入大观楼,饭既,宿焉。厥明为月十八日黎明,复罗浮之舟。申刻,过龙头书院,返而解缆宵征焉。至铜锣湾,舟胶。厥明十九日,鸡鸣,乃登源头。吾与六人者,各乘肩舆,由独树庄[黄]龙下院,遂登黄龙洞,入天华精舍,视行窝,行释菜礼於四贤祠。其祝曰:「一者无欲,未发求中。澄心体认,自然混融。」言四贤一道,复此浑沦也。学者观其辞焉,[思]过半矣。学无欲,道自足;学求中,达道同;学澄心,天理森;学自然,机同天。诸贤其志之!於是观王敬所少参题壁之句「水月之精」。曰:「诸子其学诸水月乎?千江有水千江月,亦不以废也。」卓午,下观水帘之洞,因览梅花之庄。晚入食於冲虚观,薄暮,过朱明,入青霞书院宿焉。夜分,吹灯作诗云:「罗浮起平地,游者如登天。夫我异於是,如履庭除间。问之何能尔?心近地自便[?]。作意关山阻,信脚云霞穿。自兹凌绝顶,上有无穷门。寄语诣道者,亦复如是观。」厥明为廿日,以粒将绝而下山焉。则见阴云蔽日,雷雨洊作,游人沾湿。仆夫告痡,纳於大麓。吾以学不迷,夫不迷,非不迷於途,不迷於心也。不迷其心,故迅雷风烈,震惊百里,明晦万变,代乎吾前,而吾固自若也。未刻,食於源头精舍,乃登舟,顺流而归。时则二鼓矣。夫罗浮如在天上,吾日往日来,如有神焉,所谓如履庭除间者非耶?而飞云之顶未到,数也,岂天留之以思无穷耶?亦数也。夫此道平铺,无处无学。不贤者学其小者,贤者学其大者。鸢鱼上下之察,川上逝者之感,夫子焉不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至矣。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莫非学焉。吾以学乎天地,作罗浮游学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七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书简
答庞镇卿弼唐
日者病不能出接,至今为歉。以后承华翰之及,区区亦有小简拙诗奉寄,未知达否?区区十月初三上本邑,初七即同冼秋官入罗浮,馆朱明。初八窥水帘,登黄龙,摩挲洞口古刻,阅弼唐处题刻,过水石,徘徊久之,缅怀丙辰同李世卿投杖化龙处,依然畴昔卜筑之怀。入云起二门,观弼唐精舍,所谓数百人,无一人在者,独一老僧病而垂首丧气,怜而稍饮食之。因知或者此地高寒,不可久居。是月二十日,巡按洪觉山谢守巡减驺从直访朱明,留三宿。又访黄龙洞,直登天华之墟。行文增罗两县,毁淫祠文银四十两,起创四贤祠於弼唐精舍之上,有门有垣,碑刻有记,又为作甘泉小亭於其后,以为游息水憩之所。盖与弼唐作伴,庶不孤寂,而常居则在朱明青霞也。弼唐闻之,得无为得邻一喜乎?为不孤寂慰乎?当令老僧悬榻以待高捷而归,为不朽大业图也。如何?如何?小诗暨觉山诗文各录於别纸,知欲闻也。余非言语可既。庚子十一月
与洪侍御辞义帮涞之廪事与署提学刘本府程并同
昨闻高教授传到执事所以爱犬子涞之,而义起以帮之廪者,不觉为之大惊久之。夫大惊者,以如此非常之举,必出於非常人行之,而必以待非常之人,如昔年章朴庵督学之待白沙先师之孙畹者可也。若仆则非其伦,岂宜冒受?闻之不胜负愧,安得不大惊也?况犬子之学未能成效,方望知己诸贤抑而教之,以冀者有成,以无负至爱,何乃敢冒此非常之典耶?不敢当!不敢当!伏望案下收回钧语,必终爱之而终教之,期之有成,所感深矣。谨启庚子十二月
答洪觉山侍御
昨晚陈训导送来语录一帙,阅之甚精,已转送潘子阅之,乃复还陈也。相去渐远,老怀念念,此心摇摇,幸早竣事返旆,以慰老怀,且慰诸生之望也。三学教官每至讲期,率诸生会讲如旧。诗小序方且整顿,亦颇费力。大段文公每每不用小序,若区区则谓小序乃当时国史存乎得失之迹,与后儒臆说径庭矣。故每每於小序中求其可通者而删补之,今已过半矣。俟完录寄览订也。知执事惓惓此二事,故并及之。敬启。辛丑正月
谢洪觉山侍御安祀先祖义士祠神牌
伏承大巡察院钧牌行县,已於正月初一日安立先祖怀德公神位於本乡之新祠,且令遵照乡贤事例,每年春秋二季备礼致祭者。伏以惟仁人为能崇德报功,惟君子为能敦信明义。先祖生於乱世,著有微劳,保障一方,活全万命。愤援兵五百,而皇师之势将溃而复张,致甘泉全都,於降民之军赖功而独免。然非遇仁人君子,安能阐幽扬侧,使二百年之埋没,一朝而复光,如千万劫之冷灰,以微焰而再燃哉?四境之风教沸腾,合家之存没均感。用布血诚,上谢大德。谨启。辛丑正月
复田叔禾督学
留都多年为别,不得面语,今遂南北异天,消息愈远,颇以为念。忽承华翰,腆币远贶,其感慰何如!又知所谓前此二书竟为浮沉也。黄生云淡近报执事大以兴起斯文为己任,线天卜筑,规模弘敞,文公五曲书院不得专美於前矣。幸甚!幸甚!水归旬日,十月初即入罗浮,居朱明,又得青霞、天华、天关诸胜。青霞在朱明之后,天华在黄龙之上,天关在穗城东北之隅,皆极奇绝。觉山大巡治□,学子云集,皆觉山作兴斯文之功,第恐无以成就之耳。使还布谢,并及之,知欲闻也。拙稿附上鉴入,不具。辛丑二月
与宪长欧督学巡按本府并同
水也於执事定交未久,而仰德殊深,不可谓之非知己也。小儿涞之年甫十七,爰始加冠,方责成人。学而未就,犹在愚蒙,教之可也,误蒙大巡洪侍御假以待贤之礼,举非常之典,加诸不类之人,以及其子,不待考试,辄行补廪。千金马骨,以励风化,行之督学,行之本府,行之於本学,诚盛事也,然而水非其人也。水为是惧,斋沐拜启,辞之於大巡洪公,辞之於督学刘公,辞之於本府程公,皆不见亮。今三月七日,水还罗浮,不及控辞於执事,不意本学以缺请,遂误蒙执事准补,则月十有三日也。水自罗浮闻之,极为惭愧,以寻常之人而冒非常之典也。今兹遂事既往,不可及咎,姑令受数月之赐,以责成之,以答盛意。幸而有成,犹之可也;不成,将令上纳廪膳,或送赴台下,赐之考试,或可与进,则与者、受者、闻者於心皆安。如实不堪,乞听辞避,彼此亦皆心安。今也未敢称谢,谨具启布下悃焉,惟执事其少赐亮之。谨启。辛丑三月二十二日
与冼奕倩秋官
吾奕倩行后,而觉山之书即到,甚以为慰,乃三月初旦发来也。静思南岳武夷之约不可不决也,吾必携涞之、湘之以行,令渠日夜相亲,为必有益也。而吾奕倩、汝济偕焉,又得日夜相亲熏陶,相观为善,必彼此有益,益不小也。彼时戒无杂言杂念,无所与於言念也,所性不存焉故也,以杂言杂念有戾於所性者故也。终日终身理自己心性事不足,何暇及他事乎?吾当与二贤共戒之也。先儒论学自不(忘)[妄]语始,闻人之过如闻父母名,耳可闻,口不可得而言。静思吾与吾奕倩必自寡言半载,然后可与默坐澄心体认之学也。尚当入罗浮细订之。灯下不次。
与邓君恪眕论启洪大巡书
侍字误作待字,春阳台先师自以为错用功者,时水居楚云,述梦中老人云:「去山中坐一百日有济。」以质於先师,先师云:「恐是生病。」后水质问随处体认天理之学,先师答书云:「得某月日书读之,遂忘其病。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佳处也。」其后先师指水语一当道云:「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者也。」至於胡敬斋居仁者指先师静中养出端倪为禅,水辨之云:「然则孟子夜气之说,扩充四端之说,亦为禅耶?」今闻吾子相非以为非,而必寻春阳以为是是,是先师晚年所悟之所非,而非先师印正之所是矣,不亦异乎!二三十年所从学何如也?至於谢洪侍御送米书中再渎更受赐一节,众皆疑之,岂有未见颜色而遽为人乞赐哉?与前面一侍字错作待字,故不敢置书邮致之也。敬兹返焉。
又
吾契相从二三十年矣,今乃照破其学之非,幸甚!昔高僧不许请明日之斋,陶渊明云:「知有来日否?」吾老矣,岂复有明日大科之约乎?已矣!已矣!昔先师壮年曾游罗浮,中途有阻。后太夫人年高,遂不出门,此所可学者也。闻西庄坐一月颇疑,今告归甚喜,岂但为获而归已哉?
与胡西村太守
若水顿首启。日昨失白,今幸蒙高明不以鄙述家训为不可,乃求善书刻者惠梓之,以传寒族子子孙孙,荣幸孰大焉!妄意欲拜求大笔一序文,冠於卷首,明所以刻之意,则乃尊乃征,乃信此训可垂於不朽矣。幸甚!幸甚!谨冒昧以请。谨启。
复湖广大巡史待御
□□□有一日,仆方倚天关而啸傲,仰云日而遐思,□□□生捧何衡州所寓之书者,受书展币再拜而□□□则大巡史侍御也。转致尺牍,则太仆王端[溪也]。宛然如双(壁)[璧]之入手,若有不忍释然。夫以地之□□□千余里,执事胡为於大政轇轕之际,而犹记□□□荒衰朽之人哉?无他故矣,记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盖善之大小者,心有大小也。以心□□□为友之远近也。然则执事之心其亦远矣。盖□□□古今而尽其心矣。然则执事之心,其即端溪[之心,端]溪之心,其即区区之心。夫通天下古今以为□□□在是矣。敬羡!敬羡!谨布小启,具乡葛,复托何□□□奉行台引远意。水也久图南岳之行,中道而□□□之交,若遂所愿,或奉面於祝融之巅,未知天□□□也。临纸岂胜驰往之私!谨启。壬寅闰五月
答福山祁门诸同志
[福山祁门]诸君书来,言人人殊,然而概乎皆有窥□□□□圣人中正之门矣。夫知天地万物之浑然为道体,以勿忘勿助之间为功夫,尽之矣。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在力行耳。福山祁门诸同志君子,其共勉之!吾衰矣,不能一一具答,要在默识於言语之外耳。壬寅十月
复沈艾陵
时素来,道政声孚示上下,喜而不寐。昨时素还乡,欲书托寄,又恐渠归急不便,忽承华翰亲价,以俸金远贶,雅情何以克当!夫以俸金又在艾陵,所谓伯夷之物也。伯夷之物,有可受有不可受。可受者,以其清也;不可受者,以其贫也;则此贶在可受不可受之间。然以雅情未忍遽拒,姑且拜领,以图他日奉酬可也。汪巡抚、何太守皆有一日之雅,久欲作书道辖下同志之素,但求得人如时素者(斋)[赍]去可也。余惟素学自力,不具。壬寅十一月
答西村胡太守
拙作平黎诗微意,全篇皆颂半洲公不好杀之美,所以首第三句云「神武不杀称天兵」,已见一篇之大指矣。后六句不过抑扬发挥此不杀之意,与古诸将好杀大不同焉耳,美之至矣。但从古诗人之指微婉,致疑如此,聊为知己谈之。谨启。十一月
复骆君举举人
共谂赴试万里之行,君子道长,斯文之庆矣。相去一程,顾以贵恙,不及一面而别,非命也耶?人耶?天耶?南岳之约想在秋间,老惫尚堪鞭策。人曰:「老矣!」吾曰:「虽死於道路,葬於名山,无悔。圣舜卒於苍梧,圣禹葬於会稽,何不可者?」独以眼前为祖考建二祠堂,为子孙立些规矩,令可守,未能成就耳。敬布状,兼粗纱一疋,小书三品,荔果一坛,表微赆也。远道珍重珍重!癸卯三月
与秋官冼奕倩
昔予为举人时,定庄叔与一乡人同姓者持刃相杀,予在归云楼上望见,即具衣巾下趍解之。二人惭愧,释刃各归,而二家之难释,彼甚德我。后竟成讼,乃反以倚我声势作状首。吾使诘之云:「前尔以我为德,今又告状以我装首,何也?」彼惭云:「不如此,无以动官府,告状不准。」此风有自来矣。今刁民动不动便称冒诈大臣,或称投献。闻者妄传流言,胥动当道,安得知之?每有踰河蹈海之志,去离此土而未能也。若见当道,幸先为白此故,庶可相接相信,不惟有益於我,亦有益於彼也。癸卯三月
复陈伯孚
水拜白。自与伯孚别后,无念不在伯孚。闲尝思伯孚笑语以自慰,虽不见伯孚,犹见伯孚也。秦子人来,得伯孚手谕,如见伯孚也。然犹卧病,恍惚目眩之说,令老怀益念伯孚也。兹秦子接文人回,灯下草草奉报,惟伯孚自强。吾老矣,明年之春犹欲游衡岳,访黄山,憩武夷一线之天,归罗浮以终焉。世之丑正,君子何足愿哉?不求人知而求天知可也。白玉蟾,琼海产也,犹能遍游天下,超出六合,吾伯孚能之乎?不一。癸卯九月
与吕进士泾野子
予归之二年,遥闻先君宗伯讣音於江博士。屡访於人而无知者,疑之。今癸卯夏。始闻诸广之藩臬诸君,云有报矣,予与一二知者哭诸天关精舍。予思之,自语云:「二年之上,而今乃有报者,何耶?」曰:「此必泾野公遗言戒子孙勿奏求恩典也。及一二年之后,有司奏之,始有报也。」於乎!哀乎!於乎!哀乎!缅惟孝爱笃至,何以当此!惟节哀成孝,以大家学。兹与崔公后渠同具一奠文,而各致哀悃,少见平生之情耳。道远不能成礼也。谨疏。癸卯十月
复蒋道林督学
久别遥天,想渴无量。前此传闻解组之事,陡然作恶,为朝廷失人忧。今得来谕见报,将有罗浮之期,欣然慰心,为斯文得已喜。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若遂此策,则世人之所谓行者,吾将以为废;世人之所谓废者,吾反以为行也。吾亦将南岳之行,未知遂否?天若遂此志,则吾道林必相面於五峰之巅矣。来使云:「可致复书。」故援笔布此,不一一。甲辰五月
与薛中离论古太极图
前日在燕翼堂,与老人期山行。轿子夫马宿具矣,忽飘然解缆,何所见而去耶?察言观色,令人警惧。承示图书质疑,良工之心亦独苦矣。中间伊川未可深非。水初学时,梦见伊川於山坡,衣冠严整,吾心惕然。告予以明道先生后头来。岂非欲人先学伊川有卓立,可学明道乎?其余议论多中者,其小未合且置之。水谓欲求方圆,须得规矩;若不得规矩,安求方圆?此其急务也。大抵足下此书只以古太极图为主而损益之也。今据古太极图二,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稍东稍西起者,以为未见根阴根阳之义。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中起者,以为见根阴根阳之义,而未见互藏其宅,是根一也,宅又一也。思之则诚若有所疑者。盖太极者,乃至极之理,此理初何形象?濂溪不得已而画之一圈,亦已多矣。图说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者,至理也;无极者,以言其无穷尽也,言[至理]无穷尽也,道体本无穷尽也,故曰「太极本无极也」,何等易见!而朱子以为太极之上不可无无极,陆子则以为不宜於太极之上加无极,皆未之察耳,而争辩互动数百言,可乎?太极者,至理浑然未分之时也,今所传古太极图,则於未分之时而强加之以黑白,惑矣。夫太极未形,一理浑然,黑白何分?阴阳何判?其此图有分有判者,此乃二仪图也,非太极图也,盖后儒好事者为之,伪称古图也。盖有不知而作者,此之谓也。执事何据而论之?若是古图,则濂溪、程、张、朱、陆诸大儒何不一言及之耶?其余则似过於分析配合,又突过於紫阳之上矣。吾独爱濂溪明道之浑沦,其后惟吾白沙先生复得此意。其或继周者,则白沙可也。且执事以为发明周子原一之义,夫主静者,主一也,其见是矣,然而周子太极图只一圈,而足下古太极图分黑白,阴阳分配,是为发明周子乎?心即性也,性即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一也,而分心图性图为二,可~13乎?心图性图之下又为一大图,左二而右一,何指乎?若谓阴左而阳右,阴阳反易其位矣。岂以心为阴,以性为阳耶?皆不可晓也。足下所急在求孟子勿忘勿助之规矩,而方圆自得。以足下之才力涵养,至六七十为之,未晚也。感执事质疑之义,故有以答执事,固非好辩也,不得已也。谨启。甲辰八月望,英德舟中。
与叔辉仲通自正诸同志论图书
天地间物皆具奇偶象数,而图书又象数之显然者也。圣人因其象数之显然而至理寓焉,故一见而感触,遂画一奇为一者,阳也;一偶为(一)[□]者,阴也。因而重之,又重之,三画以成八卦,卦以成易。伊川见卖兔者曰:「此兔亦可以画卦。」知易者也。盖兔首尾皆奇,四足为偶,奇偶即具阴阳,亦可画卦,非止图书也。学者宜体易理以有诸己而已矣。故图书者,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后儒未能体易理,汲汲焉理会图书,分析配合,是求之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岂不误哉!伊川诘尧夫:「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今图书,易数之类也。故周程只是学易,亦未曾理会图书,可知矣。且若以兔画卦,亦将何以分析配合乎?况伏羲河图出於千载之上,不必后待洛书而自著。大禹洛书出於千载之下,不必追征於河图而后明。又况未有图书以前未有一画,古之神圣不知何以明道也?故圣人之学,求明其道而已。欲明其道,求诸吾心而已。不必纷纷之支离也。甲辰八月望,英德舟中。
与戴鸿源京兆
水也自归五年,绝不作入京书,戒也,而於执事独不能忘,往来於怀者七八年,神亦劳矣。盖以昔时取道入京,雷雨夜半,感盛德以舟候,至德兴海涯,具汤酒沃之饮之,须臾乃苏,过於古人豆粥麦饭远矣。夫古人一饭思报者,水也有怀曷报耶?永矣弗谖矣。兹小儿东之归省,动询福履之详,轸念且及之厚,愈见盛德爱人之无穷矣。感刻!感刻!谨具小启,兼粗布新刻赍上左右,少引企仰之怀。惟鉴念,不宣。八月曲江舟中
复秦幼贞举人
水方在多病郁郁之中,忽十日之前得洪觉山书,有秋间罗浮之约。今又得吾契手翰,於十日之后有东游之期,何慰如之!令祖已襄大事,何惜十日之程,重为斯文千载之计也。正欲去此恶土,挈家西樵,云谷精舍新成,得与二贤共讲大道於七十二峰之巅,以了夙志,岂知天壤间复有何事可代此也!幸决策而东,道其在是。敬启。丙午五月
复洪觉山
丙午四月之杪,得领华翰,途次正月十八日附乡里来者。读之,且惊且喜,且知天脱羁鞅,以了大业。高子岂能为之哉?天也。塞翁失马,何讵而不为福也?知其为福,则去之之迹固所不论也。夫自两疏之抗,邪人侧目者八九年於此矣,安得不至是耶?若遂朱明之约,坐进此道,其彼此得失相去,岂直万万哉?前年如衡岳,二三十人皆病,贱体独无病。旧今二年,贱体多病,恐不久就木,与诸贤相讲几何日也!幸发愤摆脱,拉伴而南,固上策也。行时幸闻於福山黄山诸同志可也。兹敬遣族子捧启,奉致起居之敬,且令前迎,充执殳之役也。谨启。五月
与福山黄山学者
水敬问福山黄山诸同志贤契足下。三年之间,不接一书。寒暄不足道也,不闻进修之次,而令八十老朽独劳神往来於四千里之外,何也?古有旷百世而相感,其不可言传者,人已化矣。或不远数百里,挈家而就其地焉,又何也?水前年如衡山居者两月,往还三四阅月,随行二三十人皆病,仲通与生徒则死矣,独-16-
水无病。去年九月,脚疾一作,十一月又一作,皆逾月乃瘳。今五月望日,痰眩大作,如乘船,如排山大浪之中,欲绝者数次。今幸复,恐不久於人世矣。昨洪觉山罢官归,途中致书来云:「秋间来罗浮,居朱明,而卒业焉。」此亦夙约也。不识诸贤有能同之,决策一来否?固所愿也。惟诸贤其图之。丙午五月
与卢望峰何艮所
水自昔开创隐居於西樵之烟霞洞,甫居一年,即蒙召起。及感改元之诏,想见太平,一落尘土,遂三十年,梦寐常在此也。古人云:「立朝而志在东山。」实有此理。今因十九日来治云谷书院及白沙先师祠,一入此山,遂有终焉之志。然所不忘者,二三知己如执事者耳。兹专人草率布启,兼樵茶英酒奉上,引远敬焉。谨启。丙午五月
与邹东廓司成
水志气不敢衰,而年齿已迈。近令人治生坟於天堂,制棺於甘泉,若大数一尽,即撒手长往矣。感此土族,於五月十七日已挈妻拏还南海西樵山烟霞之旧隐,次日即闭关谢客,业已治云谷精舍,左右两瀑布夹之,中有稻田茶丘,却又擅樵之胜矣。乃大科之后门也,有寝堂、讲堂、尊师会友堂、上中下三关,皆有石坊,瀑布余流行石上,屈曲六七里,发为飞泉,如珠帘然。山上有人家六七村,皆食於茶。於本月二十五邀与父老行圣训,约以同归於善。於此终焉,足不复下矣。每恐即死,徒负先君墓志之托,故於樵上勉强捉笔成稿,附族孙如南京之便,不知其不可也。欧阳南野先生处同此致意。
与沈艾陵令尹
久不接嗣音,神往孔劳。近得衡山杨上舍仆来广生理,传道艾陵讼事已白,还治,喜斯文终不可晦蚀。然久次末有升报,何也?曾惟馨尚在抚否?杨仆前年附书不致,无回帖,彼今愧不敢复见也。曾有一书,金段一疋,奉助久讼之困,不记附何人,未知曾到否?水以土族之恶,广之士风之薄,今避地西樵之旧隐。五月十七日到山闭关,永矢不复下矣。生坟在天堂,已定石椁,今月二十日又令预治匠事於山下,若遂长往则已矣。天若假之年,一日有一日之功,死而后已,不敢虚掷也。洪觉山已罢官,昨书期以秋间来罗浮卒业,若果,亦至乐也。族孙往南京之便,具启遣奉省,不具。樵茶二角侑缄。丙午六月
与洪觉山别纸
作书未发,於五月十六日挈家入南海西樵旧隐,以卒夙志,无复下山意矣。又於十九日创云谷书院竖柱,此樵山之绝胜也。先有息存堂,上有憩云亭,今又作察伦堂,堂之上左作白沙先师祠,名曰尊师堂,上右有会友堂。察伦堂之前有亭曰小歇亭,又前有大门曰入道门,门上有楼,楼曰见泉楼。盖书院左右夹两瀑布,登楼可见,故名。前有池曰明生池,两瀑布合流行石上,委曲七八里,滀流从石岩嵿上喷飞,如玉如帘而下,其下岩名喷玉岩,此云谷之绝胜也。已立有三关,喷玉岩之外曰云谷第一关,其中曰云谷第二关,又有云门,大石上大草书云门二字刻之,又上曰云谷上关。到上关则去见泉楼不远,而云谷之胜尽在目前矣。云谷乃樵中之绝境也,云谷之后即大科书院,及隐居大科之北,议开井田同志居山者八人,各授一区,收为米食。同志周明几学心议待执事来,请为云谷书院记,盖曰「非觉山莫可为之也。」若遂果来,途中可以腹稿乎?敬以附启。六月
与冼少汾秋官
水拜白。近於楼城上东西之翼作两洞门,各有华轩□□□□□□皆於此三日一开门,无一□可到,亦□□□□□□老矣陶渊明诗云:「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得生矣。漫与知者道之,余非纸笔可尽□□□□□
与陈豹谷太守
肃书□□□念已彻览。传闻执事每日政事之暇,即下书院与诸生讲学,此为政之先务,(薄)[簿]书俗吏何尝及此也?书院赖执事维持无恙,益增光矣,幸甚!水已於五月望日移家居西樵烟霞旧隐,如复得此生矣,此足再不下山矣。非但避地,且避人也。天关城市山林最可爱,但彼谗谄成风,岂置身之地?先师石翁先年屡辞当道之请,良有以也。近又开云谷精舍,尤为奇特。几回起念,欲如南华,以迩相见,今则已矣。兹因[人便]□启,致起居之意。谨启。丙午六月
与吕巾石少司成
□□小儿柬之转致到手翰,读之,如亲觌颜面而闻[謦欬]矣,情况风韵依然,岂但空谷之足音已耶?深慰□□区□□日,训条与钟鼓俱亡久矣。前年邹东郭□□□□□□几去官,今幸执事来莅此地,又幸与□□□成为僚,必日夕相与切(嗟)[磋]夹辅,共起政教,以播圣天子之光。水虽老矣,犹幸须臾无死,洗耳於玉泉以听德音也。水近於五月望挈家入西樵旧隐矣,如复得此生矣。宁枕石而死,足不复下山矣。近开云谷精舍,尤为奇特,想欲知,故漫及。松溪司成处本欲作书,近年戒入京书,间有,亦和而不唱也。幸为同此致多意。谨启。六月
与李古源上舍
夏间小儿柬之转致手翰,并新刻家训及序文高作,所见的确,此训愈加精明,观其所见,远进於前,养之使有於己,宇宙间更有何事?恨地远不得相与切(嗟)[磋]以进也。婺源洪觉山侍御罢官而归,寄声欲秋间来罗浮共讲此学,不识古源能约与俱来乎否?水今年八十一矣,念来日无几,五月望挈家入西樵山,樵山有旧隐,又於云谷新开精舍,若果遂来,坐进此道,天壤间更有何事也?谨启。丙午六月
复黄生牧
自水休致,有平日称高弟者,过门而不入室比比也。吾契前后凡两致书,又天理等言,小儿数语,而汲汲於新泉之事,足见所养矣。幸甚!幸甚!若力能远出,则索我於西樵大科云谷之间,必有不负此行者矣。吾五月已挈家避地於西樵旧隐矣,每闭关独坐於大有洞天,五日一开关也。余年补之,端在此也。有相问者,亦以是语之。谨启。六月
付男柬之家书
父平安家书寄男柬之。四五月以前,久不得尔书,甚怏怏。五六月以来,得尔三书,老怀甚慰。前二封乃曾伦所致,今日一封乃差来舍人,舍人亦未来见,止有家书一封,及西盘谢方黄徐诸封俱到。西盘止有拜帖求大书,俟书之以副其意也。此公有德气,语默动止,立心操行,皆可师法,尔常请教可也。已知公敬在文选,若只升部员外,可养病归也。俸浅恐亦未能升知府也。汝母冠服,我家已做成,三月间在家已上矣。尔此若未做官,中乏用,可已之。去年九月、十一月、今春,体皆欠安。三月痰晕吐泻,几不起,幸渐完复如初矣,不必远念。沙贝龙津及各坟墓祠堂庄所,俱已完,吾今为了事人矣。只欲尔升部图归,代我管家事耳。今年各庄租入,分付管者各照家训分送各人。近年人情上下日非,族中生事,乡里诈冒,名皆归我,忌者因起谗谤。念西樵昔年卜筑方毕,遂起赴京,未得饱居,埋没尘土三四十年。今老矣,栖栖何为?遂令人[完]灰砂石椁於天蚕岭,又令人起长生於广,每岁一漆,坚固免累子孙也。今年五月十六日,发愤携汝母入烟霞洞旧隐居之,甚适,有如死而复生也。又起云谷书院二层门楼,亭宇左有尊师堂,以祠白沙先生,右有会友堂,以为朋丽泽之地,已将成功,量在七八月也。於烟霞楼城上作左右两轩,常闭关处其上,三五日一开关,有客亦必待此日乃见也,否则不见矣。吾非不乐衣锦之荣,妻子之奉,来日无多,不得不然也,汝其知之!只望尔归管家行家训,令习熟不废,可免别人议笑於身后,如方霍子孙叔侄纷争如雠也。昨十七日,府考发案,涞之名在第一等第十,湘之名在第二等第一,稍可慰怀。未知七月初二提学处考何如耳。念尔官中艰难,今李亚二收尔乙巳租,除还廷宝、沾甫外,令汝泽孙及继庆二人共送四十两一钱八分来汝用,尚有十余两,付汝母亲收,待尔归外,徽州婺源县洪觉山有书来云已罢官,秋间欲来此讲学。吾今有书段令二人送去,或同他来,二人到南京三五日,可就差一舍人以公乾送他到徽州觉山处,可赶九月未寒回家也。丙午七月
复茶陵罗一泉上舍
别来无念不在衡岳,若日与一泉诸贤徘徊笑谈於五峰之上也。丙午五月望日,觉来日无多,挈家入南海西樵烟霞之旧隐,与周明几学心兄弟共讲此学,此足誓不复下山矣。此山有七十二峰,处处有佳水石,人家有八九村在上顶,如桃源然。土俗颇纯朴,五月二十五,与父老举行圣训约,甚适。近於云谷又创书院,两瀑布泉夹之,合流十里许,滀为飞泉,於岩上散下如珠帘然,下有喷泉岩,坐之,毛发竦然,不知有暑气矣。七月初八日,承华翰并新刻纪行录二册,从沉永新转寄者,读序阅书,如觌颜面矣。感慰!感慰!洪觉山太守书来,罢官,秋间欲来卒业,不识吾契有力能远致否耶?兹沈永新人回便,草草布谢。不悉。
复沈艾陵
久不接来音,昨日已具启,附族孙家人南京之便,想行矣。初八日,接手翰及新刻附刘乡里来者,知已事白复职,士民惬望,何慰如之!斯文何庆如之!展纪行新刻,当为善本,及高作序文,当为至言,遂分送同志者共之。幸甚!兹於居樵与寻常玩山水者不同,盖欲避世了此大事也。闭关谢客,故於来使亦不欲破戒见之,盖已见艾陵颜色(馨)[謦]欬於来书之中矣。族孙家[人行]矣,送书到,若得假一小舟至樟州者□□□□惘惘不尽。七月
与司府辞人夫
人夫非奉旨[者]也,乃彼时诸当道盛意也。非奉旨意者,故水彼[时]力辞焉;诸当道盛意,故水一时力辞之而不获,不得已而冒受焉。冒受非本意也。今轿夫防夫告三月领工食,而所驿官不发支,妻子缺食失所三月矣。已各复空腹而供役,是水累之也,於心大有所不安焉。况水已挈家入山,非复向年出入城府,必须用人夫也。今已年为老隐,丈人荷蒉之流矣。止有登临山水,无上下之交,城府之往来矣。只养家僮四五人,乘?舆足矣,人夫无所用之矣。敢沥诚以辞於知己者,望命所驿一一收回别用,则彼此各安也,非知己无可告者。谨具启,遣家人带各人夫十三名随启赴告。谨启。丙午十月
复冼少汾
二十一日晚,得手翰兼问目,喜而不寐,况有异器之贶,视我如亲者乎?少汾相从七八年矣,心欲少汾而未敢言者,待少汾自发而语之,为有力耳。夫岂爱於言哉?愤悱之诚,如射者执弓,引满而发,乃有力耳。此吾所以得之如获珍宝,喜而不寐也。石翁诗云:「一朝宝复来,辄复喜不已。」同此情也。此痛痒相关者也,斯文幸甚,自兹可以商量矣。问目急看数条,即送秦幼贞举人与钟叔辉阅之,同喜也。俟数日次第商量。幼贞立志甚确,到樵六七日矣。张督府闻其名,礼致西宾,拂袖谢之而来,卜筑云谷左阿,欲携家居学焉,有一日千里之志。近得方时素书云:「觉山不肯住福山,急治罗浮之装。」则前报妄矣。并报何古林极不易得,天资弘毅,有受道之器,可与定交,为终身三益之友也,不可失也。射器今日弓矢至矣,中丰福乏渐具矣,至日之约定矣,第恐人事不可前期耳。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敬复[十月]。
复曾廓斋太守
久念旷年无音,神亦劳止。忽接乡友冯尹带来华翰腆币,奚啻空谷之足音也!感慰!感慰!六载贤声,屡荐不转,时可知也。往者子抑,今日公敬,皆罹祸疚,又岂但不转而已耶!水见时俗,不可久居人间,今年五月望,携家入西樵烟霞旧隐居矣。而诸同志亦来聚集,又创云谷书院处之,与大科相表里。广右秦举人孺且来卜筑云谷之东阿,而洪觉山罢官亦欲来,且虚西阿以待之。区区自到山,血气增长,眠食皆安,[三日]开关而出,与诸贤坐进此道,恨不得与廓斋共之耳。冯尹人还,草率布复,所怀种种,临纸怅然。不悉。十月
复衡山唐石泉
桐冈人来,拜领石泉书,如见石泉矣,如见石泉相与笑歌於五峰之间、紫云之麓矣,何慰如之!再读来书,又见向往益切不怠,而骎骎於古人矣,何慰如之!自中夏携妻子入西樵,治云谷,如得此生,血气益健,旧疾顿除。人间事了不挂念,所未忘者衡岳耳。往往术者谓过百岁,明年或能再登祝融也。人还,草草布复。谨启。十一月
与何晦斋主政
□□念惓惓,此事诚足讱,仁者之心矣。此事虽逼於□□之不容已,然亦恶人之所恶,与执事同心也,与□□贤宰同心也。於此亦可以观人矣。且前日临□之时,中心矜悯,不觉泣下,因思大禹泣罪人,盖有[不期]然而然者也。吾人之心与圣人同,但圣人纯,吾人□养之扩充之以至盛大耳。昔者邂逅长安,□□非□□期待於执事。执事不久高谢荣禄,归□山林,足[迹不入]於官府,货利不入於心胸,圣贤之□□□过半矣。前日古林到山,亦共惓惓语及执事,执事得不有意同居山相丽泽乎?老夫老矣,念来日之无多,怅圣途之尚远,故(斤)[斥]断家事,挈家入山,二粥一饭,约以自励。闭关三日,一出会讲,期不负平生之志耳。感执事知己,谩语及之。谨启。丁未四月
与何於逵举人
某拜言。侧闻比试远回,天将老其才,为来科大魁也。知途中佳胜,为慰!适奉怀间,使者如古冈之便,布此奉问外,刻本叙规图一幅奉览。石川公北行不及知,怅怅!能来樵专功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八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书简
与太宰张西盘
樵中绝不作文,多谢请者,独於执事又不能默默也。静观堂记勉为公脱稿奉上,恐水不久住,而执事亦不久俯仰於时也,故急急为之。水贱体如相别之时,耳目不亏,灯下尚能作细字,登山尚能信步而上大科之巅,下上栖霞之楼,术者皆妄谓过百,而吾短世之心,则不复知有来日。陶渊明云:「今我乐不为,知有来日否?」所以鸡鸣而起,孳孳若不逮,恐不足以了平生之志也。未审公自别来进步高明何如?恨未之闻耳。於吕泾野未尝不遗憾也,何如?余不能悉。谨启。丁未十月
答三山诸同志
水承新安福山斗山黄山同志诸贤前后书来,无虑百幅,详略不同,大意皆欲区区有言,至意也。嘻!就使致书百幅,岂若吾意之无穷哉?吾近年深体无言之教,盖学不在多言,多言,道之贼也,顾力行何如耳。所谓力行者,默坐澄心,天理自见也。夫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德行者,力行之谓也。故不言者,孔门之本教也,其不能不言者,不得已也。故言之入也浅,无言之入也深。故予今不能一一答诸贤,而总以一言奉答者,亦不得已也。诸贤其求予於意,而勿求予於言可也。丁未十二月
答汪生汝才
方洪二贤来,询知足下造诣益深,潜心先天之学,此颜子之学也,程子所谓乾道也。夫子又告仲弓以敬恕,程子谓之坤道也,何耶?智崇而礼卑,兼乾坤天地知行而一之,乃尽也。知与洪子明、洪如之、洪仲诚相友善,幸以吾意深究之,以成浑全之学可也。余非言语可及。
与冼少汾秋官十月五日
程子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天地之道且然,而况於人乎!水只在楼垣上小朱明、朱陵两轩静坐,每出则与九山弟对坐,亦每戒杂言,默坐澄心而天地自见耳。寻思吾少汾绝须一静,将家事人事斥断,一味於鸣鹤楼上静坐。守礼终大事,自怨自艾,处仁迁义,在礼固如是,此为学进步之大机也,幸亟图之。盖少汾之质多警发,故须自矫其情之偏,以就中正也。不然,虚过岁月,负了大志,可惜可惜!余所怀非纸笔可既。
答萧师孔论柯乔可斋戒请学第一纸戊申十月九日
昔太公将传丹书之训於武王,武王君也,太公臣也,犹曰:「王欲闻之,请斋戒矣!」武王斋戒七日而后传,岂苟哉!柯生斋戒然后请学,此便是作圣基本。夫以丹书之训不过数言,圣武岂不素知之哉?而请斋戒焉!柯乔可平生於吾言岂不有所闻?於古圣贤之言岂不博有所闻?只恐吾言之出,闻之亦曰:「此吾素所闻所知者耳!」则又何益?请以此复,何如?
与师孔第二纸
适览乔可诗「黄唐以上道浑浑」之语,吾心正欲复此浑浑也。吾又读其大有省发,向时逐外之见,於身心无分毫益,又有结庐净身之说,又有回家不见先庐之说,是能舍己从人,致虚以受矣。其几矣!其几矣!若柯生者诚不易得矣,特趁此苗头之发,令小童引入大有洞天,坐小朱明、朱陵之轩,一默一语,弟恐所与语者不出乎乔可今斋戒之自有自为者耳。幸毋少之。
问闻人谤师当如何谤师嘲师者如何有自负圣学而犯之矣
闻谤师者,如闻君父之谤,击之斥之可也。孔子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及於耳。」昔先师石翁闻匡斋公之弟谤匡斋,面斥曰:「吾二人数千里闻先生高风来从学,尔在家庭之内乃如此。」以手挥之曰:「尔再不必说。」何等英气!同行何潜在傍默默,后竟以於纵酒而废。吾在庶吉士时,闻梁厚斋公道乡人谤石翁之言云云,吾怒之,述陈远峰画士京师时,有乡人谤石翁亦云云,将其人打踢落楼,公默然。萧师孔闻其从弟谤议老朽,即踢打之曰:「吾师也,尔如何谤之?」此段英气不可无,无则不足与为善,终亦必亡之而已矣。边孝先曰:「师而可嘲,出何典记?谤师者类如谤君父,得罪於天,又学何事?以圣学自居者,远来何事?」昔有人言於伊川曰:「涪州之行,乃门弟邢恕、族子程公孙为之也。」伊川应之曰:「故人情厚不敢疑,族子至愚不足责。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臧氏?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人奈之何!吾惟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何将何迎,本体自然。」又曰:「天理自然,不是安排出来。从古圣贤不曾赖门生妆点出来。」张子曰:「宁学圣人而不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吾固曰:「宁为由仁义之学而未至,不可行仁义以取名。宁为集义之学而未至,不可为义袭以取名。宁为君子儒而未至,不可为小人儒以取名。」昔方文襄公因论一当道以指擦其耳,又擦其嘴,言此老做老婆耳,又做老婆嘴也。大丈夫当磊磊落落,岂可作如此老婆口耳也。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惟洪觉山峻之则便默识,默识已做了一半圣贤了。
与蒋道林
别后得三水、连州二书,已悉雅意。承数千里之跋涉而来,未罄十余年所欲言未尽之意,怅怅耿耿!吾道林大抵尚滞於死生毁誉之中,而未见超然摆脱之意。孟子言圣人之学由仁义行,而行仁义者且非之,若假人妆点,则又出於行仁义之下矣。先师石翁云:「今人无识见,卑阘得甚,爱人道好,怕人道恶,做出世事不得。」吾辈心事质鬼神,焉往而不泰然耶?夫苟有毁誉之心,则惴惴焉,一尺风木之折,将压我於泥沙矣,其能抬头耶?其能泰然耶?道林以为何如?」己酉三月二十二日
与司府白方文襄事
方文襄立朝,当大狱根连之祸起,掷冠於地,以官与张、桂争论,赖免衣冠无穷之惨,如防之止水於滔天之势,其德之在人多矣。又能急流勇退,高卧西樵,其节之过人远矣。其盛德大节犹当十世庇之,今血肉未寒,而孤儿寡妇,彷徨无依,鸡犬不宁,仁者所宜动心焉者也。奴之亡者不顾,主之存者受殃,是求伸而反屈也。水卧病几危,而其幼子告急再至矣,病者亦不能为之安心帖枕矣。曾子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沙翁诗云:「八十头颅事事真。」念惟大贤为能伸大屈,能伸大屈者在大贤也,又夜梦文襄公来相与语也。俯仰幽明,有感於衷,谨以二帖进白焉。己酉四月二日
与古林何侍御及伦右溪诸士夫
前日扶病而出,与此公极论沙溪之事,无毛毫可疑。指天为证,且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立朝要正直忠厚,此事俯从时义,止於送部可也。」渠闻之,即愕然称善,第恐其意未决耳。少汾帖子送览,亟与右溪诸公图之。泰泉公昨已帖告之矣。己酉四月二十四日力疾。
与黄琴冈大巡
水自再接丰采,细领微言,此心无日不在左右。适承差官下问,重赐绪言。伏枕读之,病暂为之释。其垂光斯馆,以觉来裔多矣,与钓台帽峰联壁辉映矣。斯文幸甚!第愚意绪言请作正言为记,刻诸贞?,以垂宇宙,则斯文之幸无穷矣。钧命一出,则旬日可成,摸传海内,则又非特一方之幸也。乞留神焉。谨启。[己酉五月十八]
与从弟文济论祠堂神主事
来帖云:弟功武顿首拜。日昨趋贺,厚扰兵厨,无任感感!谅惟尊体近日迪吉矣,庆庆!外祠堂记敬令应兰送看,万惟令人刻入族谱,幸幸!
答云:记文尽好。昨少汾到天关共玩读,乃知此内事理於礼尚有碍。今日以义起,处大兄於昭位,他日处文济於穆位,他日大兄之子入祠堂,则无穆位处之矣。若大兄之子不入祠,则祭於何处乎?祭於别处,则是两祠,於礼不一,可更思之,必合於礼,然后此祠可贵也。幸思之见报。吾意谓大兄文遂不必入此祠,此祠专为省庵叔父,若遇祭时,请宗子行礼可也。他日以文济捐财立祠有功,处文济於堂东边西向,而省庵公神主请出堂正位南向,永永不易,斯庶几合礼义矣。文则请少汾小易之,何如?
与诸同志
□□□矣。吾平生无大过人者,□[不念旧]恶耳。或□□或其人能改,即忘之矣。□□□□樵志皆经目,未见有可议处,祗见其劳[耳]。□□□□□□肯为,每每要俟何於逵议之,吾强之为耳。盖□□□□人人亦□□时也。每见阳明门人相视如骨肉,[未有]丝毫相□□。吾此同门每每相非,此吾道所以不行,而阳明[之道]所以大行,坐此故也。此节亦关於学问,幸思之。
与钟叔辉十二月初十日
□□□□甚好。看时素觉字甚是,单言[觉,与]佛教[何异?须知]所觉者何物始得。伊尹,天民之先觉,亦曰「[吾]将以斯道觉斯民」,是伊尹所觉在道也。时素书大有染於杨慈湖口颊,莫是上了他船了也?龙虎山所会不啻千人,不知孔孟之时有如此否?闇然日章,[若]使人指为白莲教,所害非小也。十三四始还天关,二十内还了钓台,恐十五日之约或愆。并告。
与洪觉山己酉十二月十五日
别后止得逾岭一封,到家后二年,杳无消息,使八十四老人徒驰神於四千里之外,不知进修何如?赡田□能成否?时素书来二次,不相及觉山,何故也?今岁下山□[天]关,三月至六月得泄痢病,几长往矣。七□月及今乃平复,病枕惟思诸贤同志面目耳。近有石刻示同志一幅,奉上一览,庶见老怀之所汲汲,如此而已。兹作启附贵乡里之便。昨时素书来,亦赴龙虎之会,闻几千人,不知吾觉山惟仁亦往否?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如何?如何?谨启。
与谢惟仁
人传吾惟仁来西樵已在道,久候不见消息,怅望何如!小儿归自南都,始得拜领高作寿文,知所进不可量矣。然所称非老朽所敢当也,吾惟求寡过作忠信之士耳。吾惟仁与时素书皆不及觉山一语,何也?岂必有其故耶?赡田事杳不见报,又何也?时素轻身於龙虎之会,惟仁同之乎否?千人攘攘,不如独坐一床,动不可不慎也。离索之久,固当尔也。三月以来,一病几死,若惟仁与诸贤同一来,幸甚!石刻一幅奉寄,见老怀之所汲汲。不一一。
与方时素
己酉腊,得接附来三书,钟、冼二封各已致之。读来谕,知近来所得又进一格。知赴龙虎山之会几千人,所得何如?黄山谷诗云:「舂粮出求仁,足迹弥宇宙。归来一室内,万事只依旧。」吾时素当不落此诮也。况且圣明之朝,踪迹不太露否?闇然日章否?陶渊明不入白莲会否?书中见示秋间有西樵之行,固所愿也。前者归太速,所怀不既,至今遗憾也。年来云寄手翰,皆不见,惟有留都转来与昨此封耳。然书中多不及觉山,何也?岂有他故耶?赡田事亦不及,岂有难处者耶?愿闻其故耳。今年三月以后半年,病几死,若能与惟仁诸贤一来,幸甚!
与百三岁简粤翁小帖
承粤翁简老先生过临天关,天关草木生光矣。瞻奉尊容,凝然不动,知公纯一之心,已复赤子之心。古所谓老成人者亦此心也,幸甚!幸甚!公乃人中之瑞,国家之祥。由百三而跻十百岁,所以瑞国家於无穷者,岂可量哉!谨具羊一、酒一、白粲一,奉引微敬。嘉靖庚戌正月十有八日,若水拜。
粤翁年百余三岁,过访天关,请升忠爱堂客位正坐。师翁年亦八十有五,主位傍坐,以三达之尊,而致礼齿德布衣之老,予与李味泉天关诸士在侍见之。世有轻慢凌忽者,闻风内省,当何如也?郭肇乾跋。
无题答或问
有问於无名子,见知与闻知孰优?或曰:「孟子见知皆贤也,闻知皆圣也,闻知似优。」又曰:「及其知之一也。」或曰:「东所、本诚之於白沙先生也,一曰见知,一曰闻知,然则本诚优於东所矣乎?」或曰:「闻之白沙先生谓南川出仕,三十年不讲此学矣;东所未尝问矣,不知其於见知也何如?魏庄渠督学以白沙先生为西方之学,欲出乡贤祠牌位於西郭。本诚,勿欺入室弟子也,实与焉,赖潮士薛子修十数人诤之,乃免。不知本诚於闻知也何如耳!」曰:「阳明之与白沙先生也,果若是班乎?」或曰:「未可同年语也。」或曰:「人谓子之好辨也何?」曰:「吾为此惧,闲先生之道,不得已也。」三月初三日
复何於逵
屈指归期,不胜企望。适承专使致手翰盛仪,询知荣还两月矣,感慰何如!承谕两遭骨肉之戚,哀痛可奈!何幸以理遣。膺受大任从容,幸移玉一出,共白云之乐也。颙望!颙望!使还,草草布谢,不既。八月四日。
与大参项瓯东诸司论地方宜擒假托以清海道事
昨承示擒假托以清海道事,水也尝从大夫之后,不能无江湖之忧,请为公议之。去年门人有来告者,传闻海道上私番船有张本衙旗号出海通番劫人者。予曰:「此亦无稽之言。海上茫茫,称名盗号,何处下手?」遂置不问。今年五月初九日,承示地方事宜一册,而谦云请教,中间一款擒假托以清海道云云,谓广东势宦土豪,三五年来,有十数家大盗肯纳税分赃,即与之立牌给票,曰某府某号船只,少不下五六十号,多至一家百余号,假以卖货载盐,因而通番打劫杀人,谓此贼决不可不擒拏也。水读之,叹曰:「快哉!言也,快哉!义也。此水数十年所忿而未有痛治之者也。今有其人矣。」已而因反自疑,记忆去年门人所报之言,则前所谓乡宦、所谓某府某号者,安知无假托混及水者乎?八十六岁待尽之人,从古所无此也。请先明己之情节,而后赞公之决以成美政,可乎?今日之事,请以两言断之:「凡自为者必不能禁人,禁人者必不复能自为。」此人之情也,理势之必然也。水於嘉靖十七年任南京吏部,厉禁从弟之事,已过严矣。其时又闻有小功服从弟湛文滔在乡通番,人莫谁何!近故亡儿东之时监生家居,文滔强欲求寄番货,闭门不纳,被其打骂,气死复生。此东之之坚守家法一节,亦可喜也。水谓若荫其邪谋,得罪朝廷,水也复可居位?亟为割私恩,正大义,移书当道,发其事,破其家,追赃充军,发广西南丹卫。文滔即死於配所。该道即将此书黏卷,此前年事属耳。至今族人畏祸不敢言番事,此水之为之也。彼宗之人甚众,没齿无怨,赖吾大义足以慑之也,今我复蹈而为之乎?彼众不反唇以相稽也已乎?不起宿怨之心,操刀以相报复者乎?此又理势之必然,至明白明白者也,不待言矣。又所谓海上旗号之事,吾亦有两言断之:「真为者必不出旗号,有旗号者必非真为者也。」何也?真为者,旗号一出,则官府必将擒之矣。托号者,彼贼非徒以嫁祸於大官,假大官以免他船之并劫而已。托他号则己得以阴受其利,而阳无他患也。官愈大而彼假托者愈多,如彼高树,有风必吹。此吾邦文运虽渐兴,而夷风尚未殄者也。此水节概又可明白也,亦不待言矣。若谓子弟为之,则去年有一子弟种藤,种瓦器,夺人行市者,且立地痛治,闻诸官而革之矣,况其大者乎!若夫欲赞公之□者,老耄恐无长策,辄有一得之愚为公言之:先禁造大艚船。造大艚船者,则造者与匠人为之。造者皆从乱国重典,没其家。虽福建有艚船来假做买卖者,亦必以私番贼擒之。地方不擒者,并坐其罪。私番之船必有归泊之处,某处有若乾只,某处有若乾只,又某人某人为之行船,可考也。但广俗民庶多讹言,士夫多相妒,必廉得其实,乃可下手。又闻此船他未假言,东莞某村某村最多,不必势宦也,而官府不为之禁。至於各处伙贼皆造艚船出海,去来无常,无有巢穴,此则於私番之外又有大可忧者也。先生毅然挺身而出,担当大事,言人之所不能言,为人之所不能为,可谓忠於报君,仁於恤民,而勇於任事矣。幸深思而力行之,远方之氓受其赐,没世不忘也。幸甚!幸甚!若已言之而不卒行之,非水所望於知己者也。
复桂阳欧启河
自别后悬悬不置,朱则之之来,与今则之将行,得手翰二纸读之,如见启河此心,不以形迹隔也。其不时奉答者,以欠便也。此学此道如大路然,岂难?此学更无他路,只此一中正路脉耳。昔者已面授心领,启河力行,当一日千里,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焉而已矣,非如路有程途阶级也。勿忘勿助之间自有调停,他人不能致力也,力不在人也,启河以为何如?以罗浮初归疲病,草草布谢。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惟深亮之。某虽有远行之志,未知天意何如耳!敬复。壬子二月十七日
与桂阳欧平江太守
朱则之之来,承华翰佳稿,虽未接颜范,已知执事志学笃行君子。往年见其子知其父,真不诬。韩子云:「书来百幅,不若亲见颜色,随问而答之易了,目击而意全。」然而得其十一矣,幸甚!幸甚!若虚受善,何远不到也。忠谏录以面致则善矣,若听言者墓木已拱矣,而有是焉,且刻播焉,不几於谤乎?切为执事不取也。以此焚於阳明公设位之前,亦庶几也。盖此学如线几绝,得一人如阳明公焉,出而担当之,虽在孔门门路,所由者众矣。晓晓非之,如同舟之人不奋舟楫之力,而互相非哄,其不为自败乃载乎?如何?谨复。
与诸乡宦义举会奠
乡尊邓沃泉先生近日僊逝,乡里交游,礼宜会举一奠,以致哀伤之意,亦萃聚同心立厚俗之典也。因著为常例。
与乡宦立祝圣会
乡知侍甘泉生湛若水,托司训黄子、黄门李子启诸名公大夫贤士足下。水老矣,犹欲与诸贤立非常之会,通相点检,以百千人之心通为一心,如江浙齐鲁者。窃惟古诗有云:「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子夏「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人与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既云一体,岂痛痒不相关者?况或生在四夷、或生在中国、或在四海之内外、或在千百年之上下,如萍梗在大海风涛之中,莫或相值而会合,岂不为千幸万幸乎!水也偶与诸公生同中国,又同一时、又同一方、又同一诚,亦千万幸中之幸也,但人寻常不自觉耳。兴思及此,若何可言!今与黄李二子议此,皆为慨然,拟於春秋时立一会,名曰祝圣会,每岁元旦及圣节,请诸公同为此会,必吾三人者任其劳,於台上夙设香案,朝西北方。各宾既齐,以爵为等,礼生赞礼如仪。礼毕,分班相拜贺,以齿序,即席啜茶,饮酒五行如仪。次则明扬其某事某事善,又其次密规某事某事未善,务欲同归於善。坐间作乐歌诗,尽乐而罢,各相揖而归。
复岑蒲谷方伯
水於执事忝有一日之雅,一臂之交,乃蒙知遇之深,不忘疏远,曲致温翰,先之重币迎武夷,感激之余,即欲插六翮而飞,以遨九曲之胜矣。今四境盗发,未能出门,必俟秋后海岛廓清,乃可图也。沉大巡侍御来□[远]致其可谓[神]交知己者矣,愧无以为报,□□□为叱名谢焉。使还,谨布启附悃,惟鉴亮。谨启。三月五日
复福建清戎沉侍御
水也不德,为世人所鄙弃,归来为四居吟,定位分,将往来於罗浮、西樵、甘泉、天关之间,亦既有年矣。近以盗贼窃发,□□广城东北之天关,又开白云为后□,门虽设[而常关],避人避地,水其人也。不意贤者在数千里□□□□□游之风,辱致华翰,相迎迓乎!语云:「士有□□□□相感者,是诚何心哉!象山陆子云:「四海之外,□□□□,同此心,同此理□。」水也闻之,即欲理棹而东。□意奈近时恶少□□□□犯难,稍俟秋深廓清乃可图。又恐骢马还朝□□□意未可知也。谨布启,附岑方伯,仰复盛意,伏希□亮。谨启三月五日
答冼少汾
适念夜归固有吟弄之乐,窃有恶少之忧。方欲作启问安,而华翰佳文渡使忽至矣。读白云志叙与白云□□□即付入刻。奉览来谕,所谓追悔即进步处也。□□□□纔觉退便是进也,纔觉病便是药也,纔觉□□□□[尚]多而气质未尽变,即是求坐进此道之□也。□□有闻自不妄语始,而少之者。后切劘数月乃得之,岂易也哉!请暂辍日录而专默坐,可乎?此变化气质之第一义也,直白以为何如?谨启。有客在堂,信笔而[书],未知是否?四月七日
辞萧大巡功牌银
五月二十五日辰刻,承大巡差府官送到坊牌银五十两,固不敢却。但水坊牌俱有,老年不宜重作,又不可虚受,况若明公有善政,播於一方,[一]方之民受赐多矣,即老朽受赐多矣。不敢祗受,伏乞□回礼命,则水之受赐又多矣。谨启。二十五日
又
水已沥诚托本府控辞,又面辞,不蒙见允。仰仞盛情,不可虚负,酌将来银告本府差老人同籴谷二百余石,贮上唐庄,为上唐等村社农仓,以济借一方农民无种本者。仿朱文公社仓例,平出满入,以备鼠耗之。制以为定规,使一方庶民同受大德之惠,其视水独受之以为一人一时之利,万万不同矣。乞钧语分付本府,幸甚!幸甚!前去年欧阳督府、周督府有赐,亦准告移修白云书院,世世学者同受矣。今正缘此例,幸照亮无讶!谨启。五月二十五日
又
谨已将尊惠推广於贫农作种本,世世人人感明公之德矣。谨为一方贫农上谢谨启。六月十二日
又
外窃有所疑,敢附闻。明公广惠吾省之乡宦,虽后生小官皆及之。止有敝邑卢宪长纶字朝言,先任四川按察使致仕,独往往不及,望明公及今尚可查明。况本邑新进胡庭兰尚有之十两,而卢公大方面,又系贵治,独遗之,何也?苟有所疑,不敢不问。谨启。六月十二日
与李浔冈佥宪
三章诵语,始中终,终误作中,未蒙见正。其它疑议紧要处,欲如大学难语,设为问答以明其义,亦无不可者。而浔冈久未暇遍看,恐月斯迈而日斯征,老将至矣,因此废初念。其已票者留待暇览,其未票者望暂付还收拾,待同居白云黄华之间,乃遍看可也。七月十四日?古本大学难语一册奉览,诗经厘正诵送校。昨承票帖首卷,忙不及看。昨稍开卷,未暇遍观,偶见芣
告居院诸生帖子
初意本欲诸生二业合一用功,则无一人不成。故赡田记云:「有依约合一用功者,方许共赡。」今岁月已久,未曾分别此约者某人,否者某人,[□概供赡],少有成功,书院无光。示告:从此须一二在执事敬上著力,读书作文时尝存此念,便是二业合一。若不依者,帖出某人某人请出。七月二十五日
与洪觉山
不领手翰凡六年矣,抑人情当有之?或为人所浮沉乎?未可知也。静言思之,水於觉山,觉山之於水,其相爱之深、相信之笃、相期之远、相授受之真,水遍观海内,孰有能过之者乎?觉山诚亦遍观海内,孰有能过之者乎?虽海内之士之观吾二人之相孚,孰有能过之者乎?而音问不通者六年。虽水前此数年亦有几书,而觉山不见答,亦将罢兴,然终不能旦夕舍也。记曰:「故旧无大故,不弃也。」况如吾二人者乎!前此闻邹东廓有相会上清之报,即怀觉山於上清。又方月窗有相会饶州之报,且不见书而未得之报,即怀觉山於饶州。及闻方时素之逝,即怀觉山,当有讣也而渺然,曷尝旦夕而忘觉山哉?人有言蹈龙门而思禹,计今睹天关之精舍、瞻履天华之行窝、居青霞之书院、抚莲洞之赡田、养增城明诚书院之多士、与天关精舍之生儒、暨白云书院居学之徒、四贤义士之祀典,何莫而非思觉山之大功於斯文者哉?不接德音,恒思报劳,几欲遣人往奉起居,再理福山赡业,远道莫致,隶之不力也。思欲因福建巡按督学诸公请游武夷之便,遂由铅山度星源,小憩福山,会六县之同志,乃泛彭蠡、访白鹿、陟庐山、浮洞庭、归宿於祝融旧隐,不知吾觉山能相从乎?有念如渴,有怀如积,用报手启,吐露腹心。必的笔者,示信也。同冼少汾、周明几各一封,兼新刻天关通志、心性书抄本一部,一图刻各五十幅,幸收览分送六县同志之贤,如千里共席也。谢惟仁诸贤同致意。谨启。七月二十五日寓天关具
与卢星野秋官
昔在樵山,霍宙山乐道执事之善於予,予时心已喜之。及近览少汾转示数书,的确明快,益知足以及之而仁足以守之矣。乡里前后不多见,而若相知之深也。即大喜之而有愿交之意,久欲作书,通此素抱,数四而辍,盖以有言不若不言而喻,默契之为深也。积之时月,其思满盈,如池水将溢,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也。盖若有不得已者焉。然又以方事静默,无因而发之妄,纵使有书百幅,不若亲见颜色,相观而善,神传之易了也。是以预布小启,见区区而未能一一,以俟少汾白云之约焉。惟高明其亮之。谨启。壬子十月既望
与翁东涯大司马
伏承翰币远及,何感如之!使人不便,奉答不时。我公得归,天佑吉人也。自古有勋名者未必有道德,有道德者未必有勋名,有勋名道德者未必退保名节,兼勋名道德全节而有之,周、召、伊尹是也。缅惟昔在长安获有一臂之交矣,其时未知公之著此勋名也。勋名著矣,其时未知公之有素业於道德,以为之本也,又未知公之能急流勇退,以完节也。则天之所以与公者非寻常,而公之所以自修以答天之佑者,岂有涯哉?今之学者纷纷快捷方式之趍,而公乃不谓然,亦天理之学,卓乎得中正之路焉!子贡叹得其门而入者寡,盖孔门之所难,而公得之,则天之所以畀公者又厚矣。公其念之哉!计襄事之后,公前有罗浮之念,若告於本府,为寻医采药之例,亦无不可者。而水於此山旧有院馆数处,当为公东道主矣。与同志冼子辈,颙望!颙望!谨启。
答宪长卢望峰
少子涞之素欠教养,有此夭折,水之罪也。所幸预养遗腹,又尽昭穆天润为后,少可解忧。仰承大贤仁者悯念,专价下吊,申之盛奠,不胜衰感,足仞道义生死肉骨之情。未能走谢,使还,谨具小疏附上,先申谢悃。不具。谨疏。
与冼少汾
适承手谕,两美并到,昌黎亦当低头拜东野矣,海内讲学同志未能过之者矣。人多是己非人,而吾奕倩一见四勿总箴,即忘己所为四勿箴,有大禹舍己从人之道,而恨其得见之晚。人多幸灾乐祸,而奕倩一闻李东洲之祸,即伤之泣下,欲为白之,而不知其势之不可。即此二端,已是圣贤度量矣。幸甚!幸甚!喜慰!喜慰!幸即此善端而充之,不患不到古人极处也。颙望!颙望!谨复。
又
得闰月初九日来谕,讶以吾奕倩许大聪明,尚云於吾总箴未洞然,他尚何望焉!一篇最紧关在「如精中军,四面却敌」,及「乾知太始」二句上。四勿功夫非人人可用得,中人以下,无颜子这至明至健,如何做得?只精吾中军,体认涵养出这至明至健的精神来,纔能知太始。非礼之萌,已炳几先而勿之。常人做了后纔知,无及矣,如迅雷掩耳何及?故夫子独以告颜子而不告仲弓诸人,盖仲弓还是扶墙摸壁工夫,若颜子则是飞走的精神矣,谁能做得?故吾於总箴下「如精中军」字,涵养到这田地,方能至明至健,做得此功夫,非可草草也。虽以伊川大贤,亦尚昧此,尚分四件,尚作四箴。若明道则无此矣。详见霍宙山等所为心性书或问中。
与刘梅国司马
盛价来,拜领华翰,如亲承謦欬,为慰殊深!老年静中惟怀念海内知己如梅国者。念同榜之初,则思梅国馆於正阳门西,则如昨日。念偶遇之雅,则思梅国雨舟会接於西江之上,则如昨日。念逢迎之勤,则思吾梅国每送接於折梅之胜,则又如昨日。岂知梅国念我,如我之念梅国,来翰之温存,雅刻之远教如是哉!今各老矣,复何求哉!终日乾乾,惟天之所以与我,父母之所以生我者,九十年而未得了手,不能缩地求教益耳。兹来价告还,草草布区区奉谢,兼拙刻附上请教。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未尽酬报也,惟鉴入,幸甚!谨启。
与谢惟仁
自祖叔侄孙三人行后,心常怀念,计将到家。三人远愧无以益之,祖叔二人颇见寡默,若惟近当面唯唯,别后譊譊。吾益加惭愧德不足以镇服浮议,诚不足以取信朋友,徒虚拥为师之名,自今当撤皋比,楼居不下,不敢接人矣。所有条答惟近岭上书寄奉一览,止可与惟仁语耳,如何!如何!前因吾惟仁要助修精舍之费,计得阿堵物二十两附惟近,若到,幸示一字知之。余惟自择自信,舍此恐无他门矣。伊川涪州十年,回叹学者皆入夷狄矣,时游杨高弟尚在也,况其它乎!临纸怅怅,不欲多言。敬启。
答冼少汾
今年岁荒,止收三分之一,又合爨每十日用谷三十石有余,仓中谷无几,尚恐不能到早谷。闻新任蒋大参行府县发银数千赈各县,水得来谕大惊,即差人以启闻於张公蒋公,先赈贵乡矣。不知听否?更烦作书告急,或可为也。若私下能有多少,又恐船中及到村,为凶徒所有耳。知不能大有所济,谷既不能分,又不可致,姑备十金赍上,少济家徒耳。大计只以微行出城为上策,乱不可已,则拘公为质,祸不可测矣。此外不能谋矣。日录拜领,览之忘忧可也。
答蒋道林
承吾道林手翰,先附钱地郎,今又附孙贰守价,及所刻心性书并序。览序文,深得吾不得已之意。人皆知戒吾著述,而不知不得已也,於此书大有光辉,真斯文之羽翼也,真从古圣贤中正路上行人也。即以示同志冼子诸贤,无不欢喜。近来徽州之士皆上清之会所染,说虚、说无、说皜皜。夫皜皜者,必有江汉以濯、秋阳以暴功夫,至圣德纯全乃可。今舍此而遽云皜皜,恰似说梦,徒增妄诞耳。如吾道林卓乎中立,不为之变,几何人哉?钦羡!钦羡!书中至有九十来寿之期,侄孙仙游教官心九里湖之梦,指我为老君太极左仙翁,则九十之外尚可同登衡岳书院也。罗一泉近日书来亦有此约,或者天意从人,未可知也。心性书近又有七子解赞或问,而刻大序冠之,俟成奉览也。水四五年间,罹嫡孙敬先之丧,幸遗腹得好(会)[曾]孙,名寿鲁,今四岁。次而丧次子知府东之,亦有好孙。次又丧第三子涞之,而以族孙天润后之。天润颇知此学,想欲知及之。
答蒋道林
一二月之间,拜领手翰凡三至。今四月二十五日至者,乃闰三月十一日发广西陈大巡所致者也。比洪觉山侍御六年一书,人犹讶其略者何也!白沙先师答李世卿云:「聩年为别此封书,应是山人半醉余。」则吾道林之所得所养可知矣。先儒谓子贡筑室於场,独居三年,则晚年所得深矣。斯道之传,非道林而谁耶?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周、程、江门之传,非道林而谁耶?自尧舜以来,公共一条大中至正之路,非道林而谁望耶?断不疑矣。此间名为学者只是多疑,爱人道好,怕人道恶,好道人恶,不道人善。可托者,黄、钟、周、谢、罗三五数人耳。前此托孙贰守、钱地郎二封,兹以良便,草草布复,托陈大巡转附上也。若陈大巡书中恳切,宛然神契,真可共学者矣。谨启。
复象洲吕侍御
自别以来,企仰与日俱积。忽得拜领手翰附钟巡宰者,即如觌颜范、聆謦欬矣。何慰如之!读书知执事之倾怀,不以远遗,其道义之根於天性者固如是也。执事以未衰之年,率其志而乘流东下,直旬日耳。水亦有遨游诸胜之志,而归宿旧隐南岳之居,未知天意何如也。兹钟价行,草草布启,奉谢德言嘉币之贶。聊具诗扇、蜡丸、墨刻、侑缄请教。谨启。
复冼少汾
承手谕,过为远大之言,比以仲尼,则吾岂敢!忧心悄悄,愠於群小,孔圣犹然。惟忧世之志,乐天之诚,则并行而不悖,不敢不勉耳!儆惕一番,真是有益,非但不足愠,乃复有感焉!孟子曰:「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非虚语也。每以吾海屋之恙未全复为念,未能奉问,乃蒙惓惓,真道义之爱,根於天性者也。敬谢!敬谢!谨复。
寿卢望峰
伏以期耋,欣逢平格斯兆。天开寿域,幔亭挟飞云而高张;地启祥光,瑶席依增城而广宴。云母为之献花,流杯於焉荐酒。凤凰起舞而日方升,相水汪洋而川之至。盖崔公之后一人,宜卢敖之裔千。允矣邦家之基,休哉士林之庆。水也辱交髫年,不渝耄耋,耳聆胜会,心趋寿筵。谨具菲仪,庸将微敬,伏冀挥顿,幸莫大焉。谨启。
与聂双江司马
恭谂天心简在,荣擢本兵。军民归心,华夷共戴。水尝谓朝廷置阳明於本兵,则四夷无事矣,盖先声足以慑服之也。寅惟执事之才之德,乃今之阳明也。昔者孔子谓军旅之事未之学,及夹谷之会,斩莱人,还侵地,岂学军旅而[致]□?即在此心此德也。全体大[用]之学可征矣。自此而后,正学大行,斯文生色,岂有涯哉?兹因良便,谨具小启贺仪,少引华夷胥庆之休,□数十年契阔之悃。谨启。
与高鹤阿
向得手翰,知方来访我於罗浮西樵之间,道阻而还。吾鹤阿之志勤矣。已附复书,未知达否?兹者正有遨游四方之志,乃归宿於南岳旧隐。若到彼,乃以书奉约。同居川中,到彼亦不远耳。兹刘素予[明府]之价行便,草草附启,不能多及。
与王端溪大宗伯
前承手翰远及,兼别册与人论道三[札],皆[中正]之言,不谬於平日之所讲,以此知终身不相背违□□公一人而已尔。其挤井下石,不少愧於心,亦独何哉?近有扫壁九歌之作,情见乎辞,实有此兴,未知天意何如耳!企仰间,草草布启。兼墨刻二幅寄奉,余非纸笔可既。
复冼少汾
适承手翰,一一已悉。一吾公绢至,勉为之,恐未必能佳也。日录不如古人投荳自省,有益於己,视荳之黑白,知念虑之善恶邪正。初投[黑]□□□□□□□多□□□□□矣。自求自得,不招得纷纷之议,此先儒□记□□□然,可法也。有名公诗云:「心外恐毫即还求。」诚知言也,如何!如何!昨承封日录甚喜。先师诗云:「三缄欲了西涯意,诸作还经老手封。」甚妙!甚妙!余不尽。
与冼少汾
近以工作总冗,彼此音问不继,深以为怀。数时工夫何如?投荳亦切,释氏用素珠亦此意。但此即分黑白善恶,彼只记念头耳。吾今只是於默成上用功,先儒不妄语,切劘数月乃能也。言语终不济事,今后有帖子只写不过三四行矣。
又
得自知寡言之谕,慰甚!多言数穷,不如(等)[守]中。
复吕巾石
卢上舍来,奉接华翰,知吏隐江北。此职古之贤人所未尝不屑居,「秉心塞渊,騋牝三千」,何不可居?来贶律吕古意,诚古意也。今之作律吕者奚止百家,与周□论律吕作乐皆用乐耳,殊未知作乐之本,孟子已[言]之,后圣有起作乐者,不能舍此矣。吾所以敢以此□□乐经,而以诸论乐及用乐者□之为传。执事□□多与之合,承欲相附於后,以为一家之书,俾后之作者有稽焉,未尝不可。□古意略去其繁者何如?兹再往古乐经传二帙,可共刻与否?裁之。怅怅不能尽意。谨启。
复庞弼唐秋官
昨拜领华翰,附唐举人回者。捧读再三,事事周悉,言言确实,视尚口破绽者,诚让公为第一人矣。钦服钦服。承留意斯文,新泉振作,继公者有何吉阳,甚慰远怀!吉阳诚不负蒋道林所称许也。前辈有王宗伯端溪倡之,此公老壮始末不少相负者也。相见统望拜意。近有九歌之作,为门人所刻,寄上览教,或与知者分览之,见吾今处陵轹,困而知亨之情也。罗浮去岁为穷寇数百所残,终未及黄龙青霞之境。谨启。
与何吉阳考功
海内同志如吾吉阳、道林常在怀,老而益切。昨弼唐书来,新泉之教赖以不坠者,今吉阳也。幸甚!幸甚!其余诸同志不能一一,为我多致意焉。余不悉。
复王端溪大宗伯
前比庞正郎价带来[书一]封,又蒙慰三小儿之变一封,又承副启一封,足仞时时念在老朽,始终如一,其视今之背师,与当道谮毁,以加祸家人,以陵轹九十之老者,大不侔矣。□又何心也?近有新刻九歌布露之作,奉览一笑,知吾之不为少动也。近刻息存箴,最切於操存之功,幸深亮之。余非纸笔可既。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八终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九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书简
与洪觉山
前日小启批答,附祁门三谢生奉上,未知达否?老怀[悬]悬。兹得谢惟仁书云:「将与觉山冬间见访。」不觉喜[而]不寐。盖水在暮年之暮,尤心切也。第不知天缘如[何]耳。近来觉诚不足以孚於人,当道陵轹乡宦,从古[所]无,九思九歌所以作也。欲扶往住南岳旧隐,未知[天]意何如?二君之来,能共五峰之粥乎?三十岁时诗□云:「烟霞藏骨终南岳。」或是诗谶也。九歌、息存箴奉览,不能多及。
复周明几
承贶之嘉味,申之心言,不啻再至三至焉,可谓笃矣,不在来之迟早也。拜领!拜领!春秋大道自孟子以来□之儒者未曾说到,吾独言之,而吾明几能深信之,[可谓]能继志矣。不易得!不易得!使还,草草布谢。偶欠□[不]多及。
与大巡王白?
□ □□□□□□□□□誉,即为先师白沙先[生]□□在城□□□□□□[表]异□[贤],以振后学,贤□□用殊常□□浅者同年语也。钦羡!钦羡!谨启为[师]门谢,为斯文谢。企仰之间,作一绝书於别卷,并近稿□□新刻三帙,谨因良便奉上,如一面也。谨启。
与邹东郭司成
多时彼此音问[不]通,甚以为怀。使南野未北,则罗浮、西樵之约,高歌飞云见□之上必矣,信人之聚会有定数也。朱张南岳七日之会,岂偶然耶?水四五年间,骨肉多故,亮不为彼造物小儿所[居]也,谩及之。门人近有墨刻,因陈董高徒归,附奉览教。九思九歌实[有]此兴。语云:「人有善愿,天必从之。」理或然也。余不一一。
复洪汝成
癸丑十月既望,忽接华翰附谌英德来者,喜慰不[可]言。来谕反复谆切,无虑数百言,知进修年来益深,[不]待见面而已悉矣。幸庆!幸庆!又知不就选之志,但暮年[怀]海内知己如吾子者不可得,平生如觉山,又书问断绝。此土不可居,思欲还南岳终焉,道路阻塞,其见於九歌者,吾子其念之否乎?双华之释,近日亦始□,今得来报,乃知的也,为斯文喜可量耶!但未得作□□之也。来人逼迫守取回书,草草布复,不[尽]。
与蒋道林
前书未审到否?水气体只如昨,第於乡里不能□光,虽尝设祝圣会,上以不忘朝廷,下以大同朋[辈],终不能协一也。其习之深非一日矣,将奈之何哉?[承]差人得罗一泉郎报讣,为哽咽,岂意一泉遽至此[耶]?即设位於天关书院,与诸子会哭。来使行忙,未能作一奠耳。奈何!奈何!兹以承差之便,草草布启。未知近来进诣深远何如?贵体必康泰也,为斯文珍重,识者亦皆知公为正脉矣。九思九歌装成一帙侑缄,观此可以见区区之情矣。不多及。
复钟宝潭
得十三日渡子带来书,真诚之说甚好,但亦必下从前工夫。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一则无物而真诚矣,忘助皆非真诚也。谓适而有物,也只如此用功,久则有得,不必寻外路也。令郎未归,家下无人,属此多事,又岂外出?幸勿以我为念也。至嘱!至嘱!
复谢惟仁
十一月十三日,李祖德来,得来翰二纸,读之,且喜且忧,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正书则似相信,别纸则似相疑。礼:「朋友之道,闻流言而不信。」不信则不言,言则必信。疑信相战,学之病也。吾不意诸君相从二三十年之久,犹作如此见解也。先师有云:「世人卑阘得甚,爱人道好,怕人道恶,做出世事不得。若非传而不习,则明道勿忘勿助之间,有实步用功,不至如此。今只称皜皜,以圣人盛德之至为功夫,可乎?必用江汉以濯、秋阳以暴之功,习久乃可至也。今茫茫荡荡、笼笼筩筩,言此而不知陷身於夷狄之教,非择术之精也。程伊川涪州十八年归,叹曰:『学者皆入於夷狄矣。』诸君以为何如?吾不能憾杨子之作(桶)[俑]矣。吾今可以闭口矣。」见同会诸君,其亦以此示之。诸君来(东)[柬]不尽答。
复冼少汾
□无知已,注念益深。痰喘想将平复,犹见索药方,怏□□药小厮在沙堤,俟取奉上。所服丸煎三帖,且奉□[服]之,试看何如?刘善庵未见过,俟觅之,渴欲一[见]□得生狸母子,见惠姑畜之,不忍并杀其母子也。杀[之]不仁,放之不义,明道先生放蝎颂也。何以处之为□□谓杀之为大仁,放之为大义,但於母子并杀则□□□义也。吾[放其]子杀其母何如?盖母已害物,子□□□□□□□□□□□□□其子并放其母,□仁义之全也。
又
久日欠彼此信息。萧师孔昆仲暮归自白云,告取鹤园相见,甚好意思。师孔自笃实云。廿间复来同八十三翁黎养真守岁也。又期正月初十日之会,约诸友同如白云,谢九龙之神为涞之祈嗣,得两孙遗腹报也。彼时不审奕倩能来,因作一会乎否?
与王白?侍御
承下问黄孝子,乃即秉正街黄观英也。鬻菜养母,四十不娶。人问之,答云:「恐有妻,妨母养也。」初黄泰泉公言之有司旌之,水亦有小诗扬之。母死为之葬於东山,表题其墓,如此而已耳。承明公欲行旌别之政,则又见有生员黄鹤鸣之女许聘欧指挥,未过门而欧死,奔丧守礼,誓不他适。今十五年矣,有司尝表恤之。古列女传少见,止有宋吴贞女一人耳。又有年侄前南京刑部主事王渐逵者,疏斥阁下,罢官务学,取舍不苟,今二十余年矣。又有门人前南京刑部主事冼桂奇者,谢病求志,济荒遏乱,今退十五年矣。
复庞弼唐秋官
盛价回,得拜领华翰甚悉,嘉惠甚腆。爱其人以及其所嗜甚厚,惓惓於新泉之教甚笃,其周恤於秦子之狂甚仁。吾尝谓公为岭南第一流人,不虚矣。俟另简劝之归,归不归亦命也。其犹知尊信,独明於此而昧於他,何耶?推此心以念其母,则自不能不归矣。奈何!奈何!弼唐精舍闻有周举人之弟数人居学,盖今年地方多故,坐此未能一往也。谨启。
与秦幼贞举人
幼贞在广州,苦苦告要会试,予不能止,只得少赠以行。云有亲戚备赠赆於途,一向不得消息为念。曾诫旅得童仆征吉,须与同甘苦乃可。继闻人言幼贞在南安失仆,累问无知者。今闻幼贞行至高邮失仆,不能前去,遂回驻维扬书院,今又驻新泉书院。秋官庞弼唐周济备至,累劝搭船南归,苦不肯,苦不念尊堂倚门而望,不知泪下几多滴,至黄泉几深。且幼贞平生第一孝亲,其次敬信老朽,今特劝幼贞速归而不归,是敬我之心忘矣,不归奉母,慰倚门之望,是孝亲之心忘矣。此疾幼贞自理,只记醒时念虑之正即札记,便不迷乱耳。一念札记,则常不迷乱,即是好人。幼贞幼贞,速归速归,毋遗老母之思。幼贞幼贞,速归速归,毋违老朽之言。谨启
与柯双华宪副
昔闻双华罹不测之患,昌言於众,以明华夷大义,方以为戚。及闻双华自安如羑里读书,以为慰。今者是非大明,得遂归。双华其外务谢绝,修得力可知。想日与古源究竟大道,斯道有托矣。幸甚!幸甚!良便布小启兼新图,附上一览,庶万里如同席也。九思九歌,老怀不忘。九华九鲤,湖梦若验,或终如愿也。谨启。
与李古源上舍
廿年之别,怀念孔殷。甲寅之春,有传贵札自罗浮者,恍然如古源在罗浮矣。乃贵乡里不能直致,托徐上舍开缄,则止见与端溪往来辨学之言,而古源乃卓有的见矣。斯道之托,非古源其谁耶?往岁曾有诗卷奉寄,叹双华之事。今双华得归,相与究竟此学,其乐何如!兹以良便,草草布复。适有九思九歌奉览,知吾此情终当如愿。
与邹东郭司成
道路修阻,欲游无从,何时与公聚首於祝融之上也!今人见慈湖书每说皜皜,便亦说皜皜,而不知理会江汉以濯、秋阳以暴的功夫,恰似说梦。何如!何如!崔子云到谒,草草布此,不多及。
与文衡山内翰
比因盛明府剑?还邑,闻起居之胜,岂胜企仰!缅[惟]明公别号衡山,知世自衡山,令我衡山之念勃焉而兴,已在南台天柱之下,思与贤者居之终焉,未知天意何如耳!遂作小诗草书一幅,并罗浮登飞云一幅,蝇头小碑二幅,用博一笑,以为何如?如万里同席[也]。谨启。
与杨五川兵宪
盛剑?还邑,得拜领华翰诸作碑刻,如接謦欬矣。幸甚!遥知五川之乐,与夫子川上逝者如斯之叹,所得多矣。钦羡!钦羡!因作五川诗草书一幅,并西樵旧作一幅奉览。又旧刻蝇头字碑二幅,奉博一笑,庶知吾之未为甚衰也。吾将复还南岳精舍居之,未知天意如何?五川能同文衡山一来否也?谨启。
与路北村大司马
海内忘年之交,道义之契,如吾北村者,日往来於怀,不知几百千梦想矣。近会王岱麓,知久遂归隐林泉,孔迩圣教,日有就,月有将,真孰与仲多也!水年垂九十,视息犹存,若九鲤湖梦谓我为老君太极左仙翁果灵,则吾北村将觅我於太山之顶乎?未可知也。[岱]麓人便,草草布启。奉起居图刻数事侑缄奉教,风便幸寄一字。谨启。
与黎养真
吾於养真病革颠危之际不乱,而见养真知昼夜之道。吾於养真之保教廓然一端,后无继之者,知养真有托孤寄命之节。可谓无愧忠信二字矣。由此扩充之,於大道相期於无穷也。养真其自力保养,以候天命,以为复命之期。珍重!珍重!
复霍勉衷举人
二帖有精意。语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正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皆此意。心有所用,有所管摄,便不放。吾看此二节略与文公不同,吾勉斋二帖正此意也。敬复。
又
请明早过天关会讲会馔。他人不会,犹之可也,勉斋不可不与也。日来见勉斋於斯道日切,前后倾信於老朽,老朽可以致衷曲於勉斋者,岂浅浅哉!高作阅之敛衽,已注一二,不知其不然也。勉斋初识胡生於稠人之中而许之,今观其文如此,勉斋於是乎有知人之哲。此间惓惓成其美者,吾与明几耳。二册送览。
付孙润先
思养真取东坡节用养财,亦成家之本,今尔去这奴夫妻一年,积了尔谷二十四五石,该省钱六七贯,买得田一亩五分,添租谷三石。吾尝诫尔莫多养人,不信乎?
复罗念山明府
近因念山、慎斋诸友之劝,自思夜来枕上检会平生让人多少,尝以唾面自乾效力,横逆三自反用功,又岂不念二家旧雅?但此事彼任之非人,审之不亲,二次皆其自速,如春蚕作茧,以丝自裹,予不与焉。今因其催词,是自速也。俟临事时或有处也。
与梁兰汀岑石台二进士
慕陶诗序勉从二贤之恳,以副镜水节府之意为之。老人言语恐不足光此录也。脱稿奉上二贤转致。原币谨托完璧,盖文币在他人可受,在祖父母衙门於义未安也,统希照亮。此悃已先告矣,非礼让也。谨启。
复梁云端
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吾子自以为豪杰之士也,宝浑亦曾疑言,惟吾自知自信耳。此土多嫉妒,多讹言,吾将避之矣。经曰:「朕堲谗说殄行。」夫修之百年而(怀)[坏]之於一口,此圣人之所以疾之也。敬复语云:「攻其恶,无攻人之恶。」水为脚注云:「自攻不暇,何暇攻人耶?」何如!何如!
复蒋道林督学
水不忘南岳之旧,方欲往居,以毕吾愿。乃阻於道路,而令郎偕姚生至矣。承寿文读之,滚滚无虑千言,而言言精切,独称奖太过,非老朽所安。中间排斥异说之诬民,则不敢让。适湛子知言方成,所以排辩二子者,似与来谕不期而同,而何吉阳光禄书至亦然。感应之机,岂可诬哉?兹诸子已刻高作为第一,而凡同志八十七十寿文继之,集成一帙,庶开卷不忘同志之意。辩杨老书则且不欲泛示人,时义也。令郎与姚生皆受道之器,有志。恨有小疮所苦,未能一一,序文内聊见至意。南岳之望,飞锡到时即是也。金豸绸一端、书数种,奉付桃冈书院。赡田租银一十两送修书馆,或来驻锡居之也。所怀种种不能悉,幸与同志大明此道。此道多在楚矣,徽士甚望之,似为降旗所伏矣。可惜!可惜!
复李三洲中丞
贤郎佳作,文从字顺,各识其职,一气贯之,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而各有波澜。其经书□□既精练□□开阖□健,策有断制剀切。第未知所遇伯□□须何如耳!老眼急读缓味,深所健羡。恨以病间,不能字点而句标之耳。以通家之爱望加功,妙中求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二业合一并修涵养,笃实光辉,则先王德行道艺之蕴,可争衡天下,天下莫能敌矣。至祝!至祈!
复霍勉斋
承示昌□,此子名在同门录,今其忘之,反以操戈。吾前已觇知之矣。前一月,以旧与项瓯东辩墨刻一通与之矣。今有此说,想前书未到耶?抑其心未化耶?未可知也。瓯东亦有概疑吾广之意,吾乃与辩之,内大意云:凡为者必不禁,禁者必不能为。吾在南都闻从弟有此事,失义灭恩,作书当道治之,发南丹卫充军,死於配所,观此可知也。又去年有□疏远族人与乡人为之,亦令家人发之抵罪,观此[亦可]知也。今得吾勉斋辩之,正合此意。又近日盗□□□□□粤良家,连墙上诗轴劫去。吾所为粤良□□□□□[粤]良字改作奥朗字,於贼家悬此轴,昧□□以□□贼写诗[轴]矣。耳目所逮尚如此,万里安能治夷狄?吾不[暇讶]之,而且为怜之也。言不能尽。
与卢星野督学
恭喜荣任,道将大行,无以为赠,谨具二业合一训二百册,奉充赆仪,将备发政施仁第一义,颁诸生之用。盖此训平生独得於千载之下,合一时之宜,若行之,则古人德行道艺之教寓於此矣。若高明以为不外乎今之制,而可存乎古之道,人多书少,则翻刻遍布,古道将大行於一省,以为诸省师也。何幸!何幸!
与谢惟仁
惟仁何久无一音耶?前书慨古人之大圣大贤不免流言之谤。所恨流言止於智者,朋友之道,闻流言而不信,贤如惟仁,犹不免有投杵之惑,他何望耶?欲避地以去此土,以土阻未能耳。惟仁其何以处我耶?兹门人刻寿文,类成一帙,近有知言小诗,并奉一览。与洪觉山数载不得一音,怅仰积念,当何如耶?岂执事有讶耶?去岁徒见惟仁有与觉山约来罗浮西樵之报,以后寂然。水垂九十老矣,而执事不动念乎?冼少汾得痰肿疾,於今岁甲寅八月初四日物故矣。人可以久恃乎?谨布小启,兼新刻四事,托惟仁转致。水虽老,犹有来访福山之志,不具。与永州钱太守令弟懋垣黄门八月初七日仙逝,不胜惊怛。昔者颜渊死,夫子曰:「天丧予!」水於懋垣亦然,诚若丧己也。遂与同志会哭於观德之堂。缅惟吾契素笃友爱,罹此大变,其何堪处!道远末由奔慰,惟节哀自慰!水念属纩之言,忘年勉成志铭,愧未足尽其蕴耳!既已脱稿,恐误葬期,虑事变也。外更为题墓门石,以申死生之情,幸刻之墓门。画式附上,葬只用三合土,不须砖石木椁,久终朽也。只上下四旁皆灰砂坚筑,各厚二尺,久则如一大石,永无虑矣。临纸不胜哀感之至!谨启。
与罗巽溪
水於先公宫保整翁先生蒙以国士之知,存不能请益於函丈,没未能致奠於佳城,抱此区区,亦将老於人世矣。近得平川黄门来就问天关,此念益萌,又知执事能世家学,心甚企悦。谨具祭仪文轴,托平川归为代致於墓下。谨布启先告於执事焉。谨启。
与郭平川太守
今夫千里之马,有物累其足,则不能百里矣。何也?有以累之也。今人事周致,文义牵缠,皆累聪明者也。谢上蔡在程子前累举成语,程子曰:「公可谓玩物丧志矣。」[即此]也。先师云:「读书滋牵缠。」亦谓此也。语谓文公门人向后皆头低了。今远别矣,敬以此为吾平川告,平川其深戒之。时乙卯二月二十七日,乃别后一日也。
复王端溪宗伯
前屡承手翰诸稿葛绸见贶,诸庞子来者,一一拜领。预为墓志,尚太早计在。思欲为公作一生传,然未可期必也,待偶成寄上。昨弼唐报公上疏慰留,已出视篆。吾喜答云:「此天留公大明新泉之学也。新泉每会,静坐默成为第一义也,如何!新刻诗扇侑缄。
答朱则之欧启河
承二贤致两次书。宋子来者,予方在沙堤,及还天关,乃得悉览,足见二贤慕道真切,相念不已。必起仰泉楼,所费当不小,愧二贤之诚心也。缅想清泉白石,景致绝佳,此心已翛欲乘长风、插六趐,以游歌其地而不可得。若明[年]遂南岳之行,二贤必相从,回便或能一至,未可知也。
与庞弼唐秋官
承手翰,源源而来,内中多新泉□□,足见□持斯□。□□欲就□□□款而答之为尽,忽又失之。□□□态然也。有□□德真,居岭表士人之首,作一诗□□成轴,兼黄雷葛一端引意,所理新泉辅翼四君□□专简封书代上致意。不尽。
与史燕峰内翰
得弼唐秋官书报,新泉书院时加修整,赡米租如旧,足仞盛德。弼唐兼报燕峰八月初度华诞,地远失於奉贺,乃忘年信笔成寿轴,附上兼金,段拜引四千□之忱,统希鉴入。余惟进德修业,以副区区无穷之□谨启。
与沈艾陵监丞
前得手翰,兼今见胡相江地官,知福履清嘉,进修精切,兼同相江修复甘泉山馆,为慰!兹以庞秋官弼唐人便,草草布此,见区区老怀,新岁欲同郭平川掌科出天关,取道重至南岳,不知吾艾陵能一来会否?平川远来天关居月余矣,好学好问,惓惓不息,迥别江□之习也。想欲知,并及。
与葛子东子开昆仲
□□□盛编国朝理学名臣文选,前序目录□□□□区区文字下厕其间,得无阿所好耶?□□痿疾想愈,吾此日常悬念。子开兄弟进修何如?不□一音,即当刮目相待,况十五年之别乎?巾石书□□季同心刻古乐经传,果然否耶?渠附成编二册[至天]关,细阅之,稍有更定。兹封附南部庞秋官弼唐差人转送宅上。若已下手,亦依此本改之乃可。不然,古只有乐经,无律吕经者,先后之间亦未当,故有此更定□。纸短情长,不尽。
与卢星野督学
自别后,此心摇摇如悬旌,想已到任,大振文风矣。若行二业合一之教,则先王德行道艺之教将振於天下,闽始而天下之教学必来取法,而斯文之兴又不可量矣。幸甚!幸甚!
与高大鹤公敬
刘素隅人回,得领所附手翰读之,知年来向往,所志坚定,为慰!南岳之期以春夏为约,大鹤先到,便可寄声,此往半月之程为易,若老朽先到,则寄声大鹤无及矣。数十年之别,万里之隔,九十之老,千载之托,此会恐不可缺也。其胡子所道琐琐,从古有之,不足云也。诗扇并奉一笑。
复王白?侍御
□□之[别],怅仰何如!得去岁九月二十日都下□□书及石刻记文,如见颜色,为慰不可言!承中朝□□之翕然,乃[吾]之赧然者也。然足见公留意斯文之□矣。又蒙不远我遗,行府查送壬子鹿鸣盛宴。水也叨受之矣,为感何量!以方同泰和郭平川黄门上罗浮,草草布启,附府致谢。新刻侑缄,余容别布。不宣。
答南雄高九山太守
水以年耄,不能记(亿)[忆]以时奉问为歉。兹承□□□□币,委以先大夫墓表。水以老病戒文久矣,□□□知故人有此重托,不忍以不能辞於知己者□□□□□事,向来非逼促经年,安得更嫌迟?虽本县盛□□未酬也。想不负,先此布复。
答南安王岩潭太守
水在罗浮,归则萧官候送手翰腆币,览书展币,见清才逸俊,依然如在南都接席风度也。慰甚!慰甚!水不□,将还南岳书院,第与贵治不相当,怅想何时得面。[郭]平川赞予作南安府仪门颂,虽有意,未必能即成。□□官告回,水以明日还西樵旧居,草草布复。平川□□甲,不具。
与邹东郭司成
前此有题扇,托彭端溪转致,未审到否?所望於大贤,转此风教,无负王门首科者重矣。水尝有言:「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尽之矣。何常不同?其嘐嘐呶呶者,不知者也。如何?如何?郭平川归,草草布此。惟聪明亮之。
答罗念庵殿元
多年企仰,无日或忘。顾音问疏旷,往来於怀,神亦劳矣。二月初十日,得领手翰、葛巾、半夏,附天真道人带来者。读之,舋舋数百言,皆自静虚胸中流出,起敬!起敬!但旧拙裁念念无留念,正横渠无在无不在,伯淳孟子勿忘勿助之间,正千古指南,即虚静亦在其中矣。以执事之聪明益老,必已得之,而云尚远,执事之谦也。此个功夫端的,顷刻存之,顷刻即至,何远之有?惟调停习熟之耳。郭平川好学笃行,可与适道。居天关三月而归,良便草草布启,奉酬新刻、蜡丸、樵茶,侑缄请教,不具。
答魏水洲黄门
多年逢人便问水洲,知清胜为慰!乃头陀来,得所附手翰、领绢,即如见水洲矣。书中天理格物原是自然本来之说,甚是的当。吾曾有言「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此万年公案,其互相异同者,未尝用功者也。尝有九思九歌,欲往白鹿,以与诸贤默坐无一言,亦不言而信,未知天意何如耳!泰和郭平川黄门坐天关三月而归,草草布复。余惟自强,法此天运,日新盛德是祝。新刻、樵茶、蜡丸奉上为信。不具。
与陈两湖
自金台别后,常悬於怀,彼此遂不得通问。中冬,贵乡郭平川黄门来天关,始知吾契早已投闲,又能於青原诸贤共论大道。若此一著,虽馆阁不及矣。幸甚!幸甚!平川归,草草布此奉问,如亲相见也。新刻、蜡丸侑缄。不悉。
与刘梅国亚卿
久不通问,凡北来过者,必奉问佳胜,为慰!同年中无论进退,存者止吾三五人耳,则吾於兄得不注想乎?郭平川来天关,问辨精切,兹告归之便,草草布启,奉起居,兼新刻侑缄请教。不具。
与洪觉山太守
於乎!冼少汾於甲寅八月四日物故矣。昼夜代谢,运固其常,存者知者,志之不力,行之未成者,未能全归者,能不为之惕然而哀、栗然而惧乎?客岁,谢惟仁书来,已约觉山甲寅秋同来,久候且无消息。泰和郭平川掌科初冬来居天关三月,笃志好学,可敬可敬。想欲知。并及。
答蒋道林督学
道林书来,颇讶惑於前人之有身,莫不有攻围我者,如好文词、好山川,大者名科生死,皆攻围。先师诗有曰:「小胜江山大胜诗,斩关直出两重围。」斩围超出,以理自胜耳。我既无我,何有毁誉?我既无身,何有死生?病痰在床,戏作小诗,就毁誉之琐琐者言之发笑云。由来名字半多口,瓦合乎多便作名。孔孟特书乡愿恶,读之令人毛竦,甚於杨墨。非圣贤居身之珍,奈何甘心皆自毁誉中来。乡评中半我中行。
答邹东郭司成
拜领四月八日手翰,足见光明正大之心,与护短专门者大天渊矣,何洒然如之耶!问何为良知?曰:所知天理。问何为天理?即下文爱敬,何等洒然!两家之教协一无二,可传之无弊矣。今谓常知常觉、灵灵明明为良知,大坏阳明公之教矣。东郭公为王门首科,岂不为虑乎?杨慈湖欲去意,遂非诚意等语,遂非圣经,不亦自误以误人乎?承南岳果行时,谨如约奉报矣。
答庞弼唐秋官
吾尝谓公铁汉,真铁汉矣。表里如一,终始如一,於新泉扶教见之矣。黄龙洞大风,连公精舍瓦飘去,恐因坏墙壁也。幸语宅上子弟僮仆往视整葺,以待生人,何如?冼奕倩病痰肿过半年,於八月四日物故,可哀!可哀!学者悠悠,寿年不待,可以鉴矣。蜡丸十颗、知言、心性、墨刻侑缄。
答何吉阳光禄
得领四月二十三日来翰仪紬,知荣迁,斯文道长之庆,幸甚!具审年来进学不已,盛德日新。至於怅异端之充斥,病逃禅而自圣,非见道之真,卫道之切,何以及此!近见道林之文,与吉阳同忧,吾尝谓斯道其在楚矣,非虚语也。敬此布复。不具。
答韦希尹
拜接二月十一日附安吉霍贰守来手翰,言详而意切。二十七年之情,展读尽之矣。承与陈忠夫、唐子振秋社之会,所以相观而善者多矣。幸甚!见二君均为致此意。相去一二月之程耳,古之君子犹尚友古人,百世而相感,况同时乎!吾老矣。犹有四方之志,但梗於道途耳!草草布复。不既。
答王端溪宗伯
承华翰四月一至,六月又一至。古云:「求利於市,求名於朝。」而执事乃汲汲於枯槁之人,寂寞之滨,亦独何求哉?知公之所求者大矣。近年以来,知公之进德不可量矣。钦服!钦服!承惠疏稿之示、葛紬之贶、书稿之刻、学选之编、排律之作,足仞雅怀。欲赓和而病未能也。知言、寿录、心性数种,自制蜡丸十枚,奉引远意。
与李古源上舍
水尝旁思,海内之士如古源辈,可与共学而立也。易:「忠信所以进德。」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古源其人乎!承所赠八十绣,寿百字,一字百思不啻矣。盛心何以克当?兹门人类刻之,以寄左右,同知言、墨刻、蜡丸,少引谢意。明年九十,尚有四方之志,当与君会於九华之上,天意未可知也。公卿不下士,士不上交公卿,久矣。得与端溪公论学书,不渎不谄,上下相感而交成矣。幸甚!幸甚!余非纸笔可既。
答沈艾陵监丞
得附乡人七月七日来手翰,甚慰老怀!释前此倭贼之忧。书中承报窝中闻流传之说,已就此做工夫,如他山之石也。九歌所思出游四方,乃归宿南岳之居,实有此意。奈彼此皆为阻绝,动不自由耳。明年九十,虽老矣,而志气不衰,安知不与诸同志复登陟於杏树之坛、甘泉之顶,而共论大道也?见维扬诸同志,均此致意。不悉。
答葛子东上舍
初得览诸编,喜贵恙渐轻,且不为此疾胜心志。然又以编摩太多,殊非调痰者所宜也。且类非其伦,恐不免后世之惑。慎重!慎重!外审知两郎成学,足慰老怀。
答葛子开
两价到,得领子开手翰,甚慰老怀!古乐经传费力不小,吾子开之功在后世矣。甚慰!经传之辨,必后来定去者乃是,知吾子开废将半之力改为之,足见从善惠后之心矣。令兄疾渐愈,可喜。又诸编汗漫,可惧也,幸谏止之,幸甚!承两郎知学,深慰老怀!幸严束之,必有大成也。
答杨时润
士人之大节,进退取与而已矣。许大孔子,只以仕止久速之时耳。吾契拜官东平,壬辰至乙未四载而归,士民挽留,去思有碑,其与官至极品而受人唾骂,遗臭万年,得失何如也!二家使还,草草布谢。不宣。
答大光禄国静
承诸同志致寿仪轴册外,吾契独致手翰、绉纱、绒履、燕翼、石刻之贶,足仞爱厚,感佩何如!初拜光禄之佐,旋即拂衣而归,连产三(壁)[璧],天道乘除未尝少替也。自兹惟与艾陵诸同志共究此学,修身教子,(未)[末]路一著不可少缓也。谨此布谢。不具。
答谢扬州沈葛诸同志寿九十启
届兹耄期之年,方虑未能了手。顾有天亲所赋,尚冀少延全归。乃承二贤倡率群哲,大作高文,赓歌妙句,锦轴华函。重称过望,而又申之腆仪双币,飞朱四紬。见素又重之两价,使乎!使乎!途历四千,逖矣痛矣。道义天性,度越人伦,背叛世贤,能不心愧?何须问渊微之蕴,即此见坚定之趍。维扬新泉,声问并胜,深用感怀!庸申谢启。
答庞弼唐秋官
扬州二价至天关,得拜手翰,如亲謦欬,示之三奇,诚奇也,可以知感应之理矣。前年承执事诸公贶之寿文,兹承又请端溪为之,敬爱绸叠,不德何当?二价还,草草布谢。不宣。
与蒋司马中丞应奎
缺幸识荆,无任企仰。忽开文苑,如见高贤。水也届兹耄期倦勤,方惧未能了手。内省天亲所赋,犹冀少延全归。乃蒙寿文,谈(尘)[麈]生风,笔端有眼。子荆之居,爰有苟完苟美之称;新建之楼,猥同畿内海内之诮。构且著书,久蒙霍文敏之知;心同不息,老荷名司马之哲。即知可权遐定神交,启申衷悃,葛表怀贤,伏希鉴念。谨启。
答汪周潭中丞
前月乍闻荣莅虔州开府,遇公差礼部鲍儒士还北之便,辄布贺启附上,独贺仪未举耳。未审此启已彻览乎否?兹承特遣承差赍到华翰賟仪,情文兼备。先施之雅,何以克当?且感且愧!室迩人远,企怀无任倾向。来使告归之急,草率且启附谢,即具薄仪,遣仆随来价奉申贺敬,冀鉴念。挥顿不宣。
答何吉阳光录
承率诸贤远致寿图诸品,拜感何当。至云精明之体,上下同流,不敢不勉。若乃五百年闻知之数,则吾岂敢?良便布此奉谢。不宣。
答何通政
承致寿祝,感感附谢。多年不见,乍闻德言,有如梦寐奉周旋,深慰远怀!圣人心学正不把捉,勿忘勿助之间,何处把捉?想公已得其门而入矣。良便布启,不能多及。
答庞弼唐秋官
承令郎归,致诸贤同寿之文,何以克堪?华翰中间论曾点一段甚妙。三子皆在事上迹上去,曾点独在心上乐上求。但止说暮春,所与正是五六七人,亦是有限量。后儒便谓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忒说得大了。只夫子见诸子之拘拘事为,独点洒然说得好,则剧了,所以与之。若点到这分际,如何行不掩焉,卒不得传道耶?当以观如何。感南京诸贤祝寿,作小诗刻谢,凡百封,幸为一一致之,尤感琐渎琐渎。余不能悉。
答蔡季成
承致寿祝,感感附谢。手谕素与何光禄结会郧阳,必有所得,深慰老怀!盖人生只此大事,终日终身不容少歇。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始为大孝耳。
寄张半洲南京大司马
伏惟帝心简在,召起东山,节制八域,运筹中军,役使华夷,驱驰俊杰,固希有之权,而旷世之雄也。水也虽九十之朽,犹为朝廷得人庆,为君子得时贺。夫以明公之德、之才、之智、之勇,彼倭奴蕞尔小丑,扑之如蠛蠓,控之如枯朽耳。所以难者何耶?必有以也。水也受公之知,蒙公之爱,伏枕天关,不忘世虑。展转反侧,犹欲出一意见,为明公万一之助者。兹遇旧门生刘指挥铎急赴军门之便,即以妄意语之,具於后。铎旧在门下,固智将也。久有足疾,吾尝戏之为跛将军。今夫千里之马有物系其足,则不能十里矣。铎宜别为一哨,置之左右,如游击然可也。若以受制於人,非惟跛足不便趍跪,遂失其千里之能,而门下平素知人之哲无以见矣。惟明公裁之。野老无芹可献,谨具雷葛二端,小书一部附上,少表好贤之诚焉。附野谋。尝闻之,战阵宜先知彼己,先知长技。昔年刘六、刘七平地长驱数千里,其长技也。一误落船,遂失其长技,为我军擒矣。今倭奴与峒贼野贼不同,彼能水中出没行走,此彼之长技也。切不宜追之,追之必至失事矣,往迹可鉴也。此利御寇,不利逐寇。军门严诫沿海州县固守江岸,坚壁清野,使之无掠困之。军门铸爪哇铳十万个,此铳易系於肩,倏忽易发,与朗机铳重而难举者不同。以泒边江州县,一遇贼来,不必短兵相接,而万铳齐发,可穿数层,此吾军之长技也。但恐□□□去,我怠彼来,如窃鼠然,反旷日持久以困我兵。□□□□□□高明睿见,深思远虑,为长[远]之策。野老之言或可少采焉。谨启。
答赣州汪周潭都宪
得手翰专价来,读之,知吾周潭深称阳明公遗治之美,则周潭亦阳明矣,故小诗之指云云。大扇嘉品领,风味多矣。续编大全,门人不欲遗之,故多累公,必得公作一续编首序,乃光此编也。新刻小诗并往览笑。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十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墓表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赠太子太保谥文敏霍公墓表
甘泉子曰:传有之:「天柱折,地维缺,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之。」岂有是理哉?或曰:「荒唐之言也。」然则女娲氏之志,其亦若矣。世有是人乎?或曰:「女娲氏盖神人也。」曰:岂惟是哉!南海有砥柱焉,摄提庚子之冬,砥柱折,狂澜竭。世无女娲氏,其谁与补之?然则渭?子其人乎!生十有九年而始学,其学也,一日千里而不怠。其自励也,书居处之恭於座隅。故他日告君也,亦以三字总四勿之秘。故其学博而能精,其文雄而能昌。省荐亚其元,春荐元其会。权臣勿与殿元也,盖三印卷而三倒置云。甘泉子问之,文康公愤曰:「诸老无子弟在焉,安得吉士?」然而渭?子以毕姻奏去矣。还受兵曹,间尝著尊亲大礼私议,因上疏辨正,得上旨。人曰:「是可以为横飞,为直上,无所不可者矣。」故公尝语进士彭端遇曰:「吾所不为豪杰者,子其绝之!」是故嫉[恶]如仇,知之必言,言之必尽。以天下事为己任,独居则背手仰天而视,明日,又有论建。上嘉靖三札,慨[官]愆也;论六科亵衣迎旨,正乖斁也;论辅臣以迎立封伯,止冒滥也;上受职疏,陈保邦致太平也。上治河疏,上捄积弊疏,上盐法疏,上任大臣疏,上任翰林内阁疏,抑阴据丞相权也。上大臣赃慝,上旧制,上捄宪职,上保圣躬疏,上采老臣遗议疏,上悼灵皇后丧礼疏,上节费疏,明修□常职也。上章服疏,上皇后亲蚕疏,肃内外也。上郊祀疏,崇成宪也。系诏狱弗悔,因以著周颂集解焉。上远猷疏,上扩大公疏,上申明礼制疏,上照察奸党疏,上风俗疏,上体分疏,上定礼制疏,上再定礼制疏,上欺隐敕旨公文疏,上属官坏法暗通贿赂疏,上应诏献言疏,上黜异端疏,上清娼籍疏,病买良也。上圣功图册疏,曰文王世子问安、曰文王世子视膳、曰文王世子齿冑、曰桓荣授经、曰神尧茅茨土阶,曰大禹菲饮食恶衣服、曰大禹卑官室力沟洫、曰周王稼穑艰难、曰周室妃蚕织、曰官中隙地蔬种、曰西苑耕稼、曰西苑蚕桑、曰商王高宗访道。上禁讹言疏,於是圣驾无复南巡焉。上民困疏,惩官员冒乘驿也。为同食联居之规,耻世分财别籍之偷也。严请托之戒,绝赂货也。盖欲挽颓俗而还[之古,以只手而易天下滔滔之流],其亦女娲氏之[志],□□□所谓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於既□□,[谓]之砥柱非耶?其渭涯公之谓乎!是故与张桂[共论大礼],张曰:「其豪杰人矣。」桂言於朝曰:「突兀一世矣。」[是故明]斯礼也。由职方命为少詹事侍讲学士,辞命。为詹事兼学士,命为礼部右侍郎,辞命。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五辞命。为吏部右侍郎,转[左大]吏,是戚[遂命]为南京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去矣。改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甘泉子曰:渭?公骯脏於斯世,邅回於[士途,可]以观所存矣。向使肯随诸公论礼,得殊宠,[则立]谈取相,夫岂难哉?而公之不自欺其心,[不少]屈以[徇]人,足以愧夫鄙夫患得患失者,宜表以为世规。公[讳韬],字渭先,渭?其号,生[丁未,卒庚]子,享年五十四。[考]西庄讳华,赠如其官。母[梁氏,累赠]夫人。兄隆,号[老洞]。三弟曰佑,四弟曰任尹[先,五弟曰]杰,皆从予西樵[山。杰]居锦岩二年,后坐化於观[音山]。配区氏、郑氏,皆赠夫人。子男七人,璞、瑕、?、璎、璒、。若夫行事之详,则[有国史]家谱[存]焉,是故不复表著云。壬寅五月十八日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王氏双节表
王氏双节者,姑妇[二]人[联]节[也]。其姑姓方氏为王子夏时之配;其妇姓程氏,为王子重璟之配。方氏考讳雄,程氏考某。姑妇二人皆秉志守节,誓不贰天。或劝之再适,姑曰:「何以刑妇乎?」妇曰:「何以见姑乎?即穴吾圹於夫右以示志。夫天可贰乎?天不可贰,吾之心亦不可贰。吾闻之:天无贰日,国无贰王,家无贰主,妇无贰夫,人无贰心。上帝临汝,无贰尔心焉耳矣。」故方氏程氏姑妇相守一节,冰雪其操,铁石其坚,金玉其相辉。奈何姑子而夭,妇继子女皆夭,二人竟无后。天道果无知乎?其侄其弟进卿、子鸣、子达,皆志学之士也,恐双节之无闻,走书四千里求表於甘泉翁。翁曰:「可以训矣。顾妇女耳,使生而丈夫,则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为夫死义,为弟死兄,为朋友相死。死而不渝斯志而已矣,故曰可以训矣。宜表而出之,以示天下后世云。」壬寅十月廿五
明故义士武缘尹前鸿胪主簿粤峰梁君墓表
於乎!此吾广义士粤峰子梁子武缘令前鸿胪序班主簿之墓乎!或曰中书君之墓也。序班也,人称之中书君何?君以儒士入卯局,用大学士席文襄公荐,入翰林史馆纂录明伦大典成,当得历中书。其落为序班者,失职也,故人称之曰中书君焉。何居?粤峰子在史馆,张首相权幸倾朝,愤湛侍读之异,已而重书之大典,将中之祸。方桂二公曰:「过矣。」张乃谬曰:「过则改书之。」梁君从傍应曰:「唯。」即改书之。张怒不得逞,遂迁怒於君。君坐是失职为鸿胪,故人犹称曰中书君云。由序班为寺主簿,主簿奉使两广,未还,外补广西武缘县令,一岁以卒。於乎!可伤也已。有子曰瀛瀚,踵门求言於甘泉子曰:「先君,公之雅也。世系行事之详则李三洲之文具之矣,惟先生独表其大者,俾见於世焉,死生之幸也。」甘泉子曰:「於乎!粤峰子,义士也,何必他求哉?昔者首相张也愤予之异而重书之大典,将中之殊祸,以翟相之贵,知感予代己以首疏免祸,以阶进也,犹立视不敢出一言焉,听命听命。君乃以士人敢抗权相,至失职而不悔,行义过人远矣。在春秋微显阐幽之义所宜表而出之也。」或曰:「请闻其它。」甘泉子曰:「粤峰子匪直为予以义争,失职而无悔也。金地官山误罹宁濠之变而罢职也,粤峰子历为上书,明其非与。大臣直之,遂复山官,人皆多之。然则诚义士也。推斯义也,使其为人友必能敬,为人弟必能恭,为人子必能孝,为人臣必能忠,其於人之国家,危而必持,颠而必扶,不幸於遇难也,必能捐躯陨命而不顾矣。何则?事有大小,而此心无大小也。其视今之君子,默默以取容,迎合以保位,杀妻以求将,卖友以媚权,挤之井而下之石,肉未寒而夺之利者,如鬼魊然,吾知粤峰决不能矣。是用表之於墓,以告东西之人过者,知起敬焉,而凡时俗之态,为鬼魊之行者,见之亦可以汗颜矣。若夫朝散克俊之世胄,香山簿仕,明之昌家,琼山簿师,古之燕翼。钦颁御书之光荣,捧诏四藩之昼锦,丘御史之疏荐,文场供事之录书,经筵之数事,鸿胪仪式之奏定,敕命登仕之进阶,褒诏圣谕之服勤,使楚纪行之雅集,大书传播之擅名,武关亭之首治,大巡移礼之旌奖,器识文雅之称,才猷利泽之誉,夷俗风教之行,恩赉仁族之懿,周贫助葬之举,则文士夫人能备之,予故略而不赘。」粤峰讳天锡,字禹范,厥配李氏,生子男五人曰:曰瀛,庠生;曰瀚,鸿胪序班;曰澜,曰泽,早世;曰澍,逝於长殇。女二长适生员陈会,次适罗冈钟翰。其犹子津以解元举进士,任吏曹,始为之,可以观世美矣。乙巳五月十三日
宋贞女吴氏墓表
於乎!此乡俗呼为老女坟,而督学蔡可泉公题曰「宋贞女吴氏之墓」者也。贞女名妙静,宋高宗朝进士国子助教南金道遗之女。南金无后,女许嫁新会李氏子,昏期已及,所许子由陆来亲迎,渡龙江之水而舟溺死。贞女誓不适人终其身,以家资为大石桥五眼,眼用潮石,长二丈二尺,於李溺死处,故后人亦呼为老女桥。自宁宗嘉定四年以及八年乙亥乃成。理宗嘉熙二年戊戌,刻石记於国明寺。后人於桥东西各置男女庙,如牛郎织女之相望然,今废。复以田十三顷舍入光孝寺,以沙富村地一所为庄,贮所入,取叔南老之次子理宗朝进士户部员外郎邦杰后其父,年八十余而终,乡人谥曰「室隐」。儒士张世美两具闻於官,官为石坊,复修其墓,间以其裔孙吴允宜来请墓表。甘泉子曰:「贞女大节已表表矣,奚庸表表乎?且不言节妇而言贞女也何?曰:未成其为妇也。未成其为妇也,则何以谓之贞?贞也者,正也,正而固也。未成夫妇而固誓不嫁焉,天非所天,不亦过矣乎!」甘泉子曰:「吾近闻羊城南海庠生黄鹤鸣之女淑贞,未适欧指挥镗,镗死,以死誓於父母,奔其家,守丧不嫁,异之。吾观古节烈妇,未之前闻焉。今於吴黄两贞女则然,见人心之同然矣。夫世固有夫在而反目,夫朝死而夕为他人妇者,多矣。吾尚暇究人之过中哉?且心许为上,事从次之。父母许之,女心从父母而许之,上天知之,厚地知之,岂待合?同牢而后为夫妇哉?辞而表之,高碣穹坟,岌岌乎可望而不可亲。使为妇而失节者过之曰:『彼未成妇者犹然,而吾既同室生育者何如?』则必愧死於墓下矣。使为父子悖戾者过之曰:『彼其未成妇者犹然,而吾天属遗体者何如?』则必愧死於墓下矣。为臣不忠者过之曰:『彼未成妇者犹然,而吾策名受录於君者何如?』则必愧死於墓下矣。其兄弟相戕者过之曰:『彼未成妇者犹然,而吾同胞共乳者何如?』则必愧死於墓下矣。其朋友之交兵者过之曰:『彼其未成妇者犹然,而吾拜挚定交,出示肺腑者何如?』则必愧死於墓下矣。一振举而万化从之。今贤督学因张世美之举,慨然表章,大有助於风化,起人心於既死,是宜大书出之,以告於世世云。」己酉七月廿九日立
明故刘母 氏安人墓表
甘泉子年踰八十有五,则谢绝文字,亦欲无言,默而成之。令尹刘子素予阳,善士也。甘泉子居西樵,则访之西樵;居天关,则屡访之天关。告曰:「模也不幸而丧母,母之贤,亦女中表表者也,幸先生赐之铭。」甘泉子谢之。十至而至十谢之焉,因李子钟子郭子致恳焉,强之焉。曰:「京也、星也、乾也,敢为刘子固请,必得先生之文,母目乃瞑。」甘泉子曰:「妇行不出阃,孰从而知之哉?」曰:「语有之,不知其母,视其子。然则以其子表其母,可乎?自吾等见刘氏之子,其色温温尔,其气驯驯尔,其言确确尔,其行凿凿尔。其庶几知母之贤乎!」甘泉子曰:「昔者孟氏有子,孟母以彰。孰征哉?征诸其子而已。」夫温温,德之基也;驯驯,德之顺也;确确,德之贞也;凿凿,德之介也。刘子亦犹慕古之道也。是故观刘子之温温,则其心和,而母之和德足以和於妯娌、和於姑嫜也可征矣。观刘子之驯驯,则其中顺,而母之婉婉顺於父母、从於夫君、承於舅姑也可征矣。观刘子之确确,则其守贞以固,而母之贞一不贰、言不出阃、口不妄发也可征矣。观刘子之凿凿,则其行坚以介,而母之外内斩然、俨而中居也可征矣。刘子亦犹乎行孟氏之道,有事於勿忘勿助之间,文之以自然之德,是亦孟氏之子而已,则母亦为孟母而已,孝之至也。夫四德修则人道备,丈夫其难,独妇也哉?宜表之以立阴教。铭曰:「和顺贞良,显柔藏刚,女中之望(?),视子显扬。」庚戌三月廿八日
明故千兵静庵潘君墓表
於乎!此吾友少参潘子子抑之考山西宁化千户静庵公之墓乎!子抑走价万里,以书状请表於甘泉子。曰:「吾八十有五矣,吾复能表人之墓乎哉?然子抑天下士也,吾道之翼也,吾又能恝然乎哉?姑令客诵状曰:「高也,始祖武略将军讳兴也,起复淮泗,以功授副千户。自合肥之振武,而镇西,而宁化,凡三徙。生子讳庸、讳斌。庸无子,斌继职於公,为高祖。斌生讳铭,以功进正千户,於公为曾祖。铭生讳政,於公为祖。政配宜人施氏,寡居九十而终,受旌节妇。政生讳璟,汪洋大度,曾祖而下,合三族一爨,掌所事凡三十五年,卒於任。部下男妇老少哭尽哀,僚友亲党哭尽哀。少司徒方山侯公志其基曰:『古之遗爱人也。』配夏氏。生考祖名之曰承爵,妣封恭人江氏,太原世家。子男三人,长即高也;次亮,以高推袭祖职,例授指挥佥事;次衮。女二人。长适千户夏时熙,次适生员宋柱石。孙男二人,曰梦云、梦麟。女孙三,尚幼。」甘泉子曰:「昭其世矣。」曰:「先考颖慧不群,七岁矢口属对,十五通毛诗,能文章。既冠,字曰光祖。祖静乐庠生,督学陈公凤梧校艺,叹曰:『是子骏发奇气,非兹邑产也。』置高第,补增广生。性厌尘氛,入城址山关招提,自号曰静庵,揭说於壁。其略以为周子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立人极,非□空静,求有主而已。有主则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圣功也。积学志道,褎然有望。」甘泉子曰:「昭其学矣。」曰:「考[性]厚重简默,无有边幅,笃於伦理,昆季怡怡。田庐[车]骑皆与二叔,己取故构,乐以自处,附郭田不能百亩,外务不以挂齿。亲友贫乏者济之,自忘其惠。」甘泉子曰:「昭其伦矣。」曰:「吾考冲易寡言,不作趍媚态。故好事者乍以为傲物,久则悦其悃诚。喜功者或以为拙讷,而识者服其老练。前后抚台,若苑洛韩公、北村路公、中川陈公、五泉刘公,巡察侍御若今大中丞舜泽苏公,及王鲤湖、童南衡、张双溪,皆以檄交奖。及去宁武,旄倪号泣,遮道愿留。盖吾考恻怛爱人,遇事敢当。平生惕励,昧爽而兴。喜饮辄醉,醉则宴寝,言不妄发。岳丈内泉王公不阿所好,亟称曰:『静庵天资粹朗,良玉无类,吾党之叔度也。』」甘泉子曰:「昭其行矣。」曰:「孤由大理,参议秦藩,考训曰:『汝弱冠登第,三十腰金,恐人汝忌,汝宜韬戢。孤至秦六月,内批罢官,验如左券。辛丑西归,遣弟亮逆於河上,书谕孤曰:『天下事未有不止□□□善则善矣。使位极崇阶而止,非其善则蒙□□□而辱及其亲,得为孝乎?吾乡如某某者,位高禄□,身没无闻,子孙至有毁祠为圈?,而以铜铁鬻钟□者。儿当以此慰勉於善,虽簟瓢陋巷可也。』言犹在耳,敢不自励!」甘泉子曰:「昭其训矣。」曰:「吾考受职摄事,明年屯政,又明即政。政屏烦苛,令不轻出,不矫激以乾名,不操急以骚众。部内家饶积储,人息竞心,舍绝鼙鼓之声,公廷空苴履之迹,宴如也。犹曰:『狼莠不薙,嘉禾不茂。』有王?、张鹏、应添福、马腾者,皆豪恶为蠹,诋诃为厉,官府咸畏恣其凌暴,恶为狼虎,善为鱼肉。乃奋发其状,以寘之法。丙申,苑洛韩公巡莅,以宁武当三关之冲,介於卫屯之地,人习奸顽,缓则怠事,急则怨讦。询有能刚柔相济,可俾治者乎?佥以考请。韩曰:『是能治宁化者,必能治宁武矣。』遂调之。考至约法,与人更始,宿弊厘革,澡刷振励,无少贷藉。有知者问曰:『宁武宁化何以异治?』考曰:『宁化,吾世治之,宜宽,然遇暴者,吾不得不严。宁武,吾暂治之,宜严,然遇□者,吾不得不宽。法有轻重,而道参刚柔也。」苑洛公[曰]:『今之宁武,非复昔宁武矣。』又议以军目视猺额,多□通其税。人入银不过一钱,老稚者减其半。滥征以□□费以裕。苑洛公嘉之。行十余年,人颂以为良法。有巨盗刘绪、张景华、安佑等五人者横行云朔,窜名军籍,入隶守备。考以计而寘之狱,设权以服其辜。在宁武五年,抚巡诸司临驻,旧无公廪,考请以罪全得自便者,佥良谨吏二人掌之,而丝铢必藉。苑洛公曰:『此法通省可行也。』」甘泉子曰:「昭其政矣。」曰:「考以孤归,先至三月会,是岁七八月,虏深入,踰太行,而宁化孤城,守卒赢弱,人皆憟栗。公寝食并忘,浚城隍,缮戎器,严禁诘,明斥燧,时保敛,阖境有倚捔。得虏中奸细三,曰伯颜动者,具悉虏情。五泉公覆讯,布之全省。乃会童侍御以礼币劳公,将奏淮赏格,当进秩,既而竟寝。」甘泉子曰:「昭其能矣。」曰:「时虏既南,欣代道梗。凡谍报奏使,皆取道宁化。宁化非传途也,公乃籍私畜,备熟餐,以待急使。奉抚院募丁壮一千五百,补本所百人,补镇集事,人无怨言。建演武,新丽樵,处置有方,焕然一新,不费官钱,不劳民力。又议拓城垣,广营舍,以处募军。闻诸当道,皆嘉报可。」甘泉子曰:「昭其忠矣。」曰:「考卒之前,宁武中途见旌旗驺从甚都,指示从者。从者讶之。及入门,又曰:『是居何潭潭高广若此。』次日,晨起栉沐,不脱衣冠,酣寝移时。既呼饮食,食已复卧,问故不答。如是二日,奄然长逝。於乎痛哉!何其异也。」甘泉子曰:「昭其正矣。」夫世,德之原也;学,德之植也;行,德之实也;伦,德之纪也;训,德之猷也;政,德之施也;能,德之勇也;忠,德之悃也;正,德之终也。夫原世以继述,植学以立本,纪伦以尽人,实行以厚基,猷训以弘后,施政以达用,勇能以济艰,忠悃以弭患,正终以全归。静庵君具此九德者,宜其生高子抑,逊志於学,由甘泉子以勿忘勿助之间,达乎江门、濂、洛、孔、孟、周公、三王、二帝之学。吾未知静庵,知静庵之子贤,则知静庵矣。今夫太山之木,得支乾而益高;沧海之渊,得流派而益深;叔梁纥之贤,得仲尼而益显。故曰:「非此父莫生此子,非此子莫显此父。」经曰:「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子抑其有焉。表於墓,使凡为人子东西过者知所励云。庚戌八月
梅庄何公配麦氏合葬墓表辛亥八月
也义官,鹏也庠生。」甘泉子曰:「妣则妇[德]不外见,请诵祖考公之德之状焉。」曰:「[吾]祖赋性刚直,端毅寡言。」曰:「昭其正矣。请闻其次。」曰:「吾祖治家以[礼,刑]於内阃。妾关廿八,守节终身。」曰:「昭其严教矣。请诵其次。」曰:「吾祖与人必忠,人人信之,称於马宁,无有间言。」曰:「昭其恪矣。请闻其次。」曰:「吾祖惟辨於义利之分,故不苟於取与之微。尝游多景,偶拾遗金,伺主还之。平乐守赠之诗曰:『遗金给故主,不愧柳仲涂。』」曰:「[昭]其廉矣。请闻其次。」曰:「吾祖考次得吏,於心不屑,拂袖而归,终身隐逸。」[曰]:「昭其节矣。请闻其次。」曰:「吾祖倡[义]□桥,农商以[便]。□有越理畏闻三老称贷□□即□□□,暮夜周急□,无或倦辞。馈甲首代贫□□□[曰:「昭][其]惠矣。」甘泉子[曰]:「可以表矣,无善不诬,有□□隐□於於逵之贤,是□。夫正,德之基也;严,德之刚也;恪,[德]之懿也;廉,德之介也;节,德之操也;惠,德之施也。正以化邪,严以起懦,恪以警怠,廉以律贪,节以戒肆,惠以流泽。是故表而出之,立石墓门,俾客之东[西过]者,[邪者]服其正,儒者畏其严,怠者法其恪,[贪者]□[其廉,肆者效],其节,吝者慕其惠,以范於乡人,以垂裕於□□,以为邦家之光。」?乡进士渐斋子何子从甘泉子游,入室也。一旦请曰:「鸿也,惟祖考讳训,字用式。妣夫人麦也,合葬於龙头山南向之原。四十余年,墓碑未树,孙曾之罪也。惟夫子表之,幸莫大焉。惟梅庄祖考出於曾祖例授承事郎讳观兴,观兴出於高祖处士道逊,道逊出於先祖国子生伯祥,伯祥上四世祖登宋咸淳进士试秘书□□讳子成,此广城及马宁之始也。惟□□□厥□□[德],生一子景章,以乡荐任判徽州府。孙三:鸿也□□午举於乡,
明前庠生国宾冯君墓表
冯甥馆於天关,熏沐而造请焉:「时举之先人讳观也,其字国宾也,其别号静斋也。生成化丁酉二月廿日,终嘉靖甲午十二月十八日,享年五十八。其先南雄人某也,以游宦徙居番禺卜葬。始祖县尹本能公,祖侍郎新洲公,於增城庆福之曾村赤竹径,因居增江,遂为始迁之祖。至七世祖兄弟三人,曰信昌、曰受昌、曰子受。子受徙居绥宁之沙,延十一世,乃祖考竹坡公、祖妣蒋氏,终葬於绿村土子堂,所生惟存吾考一人。举愤吾考庠廪及贡,以讲辨忤魏督学,退而抱志隐居教授而卒,草殡於相思桥西之山。今以辛亥十二月 日,归葬於曾村祖墓之侧,戌乾向之原。念吾母湛氏乃甘泉翁之族孙也,举因馆长黄慎斋请太翁表於墓焉。吾考之悃愊无华,边幅不设,民准曰:『不表之,无以劝世之朴直者。』吾考天性孝友,交而久敬,曰:『不表之,无以规世之反唇相稽,反眼若不相识者。』吾考补廪得志不矜,不得志不怨,曰:『不表之,无以规世之戚戚欣欣者。』吾考无疾言遽色,循循退让,曰:『不表之,无以愧世之竞争者。』吾考轻财好施,不戚於友金不酬,曰:『不表之,无以规市道之交者。』吾考乐道人善,不齿人过,曰:『不表之,无以劝乡党之纯厚者。』吾考遇横逆若退避,有宿怨无所留,曰:『不表之,无以彰薄责自厚者。』甘泉翁曰:「嘻!有是哉!吾闻之,祖考无其美而称之,不明也;有其美而不彰,不仁也。语曰:『知其父者莫若子。』子其仁明而且克知若考之德矣,吾何为不表之於墓门,以为时规?」辛亥十一月廿四日
乡善士袁公月湖配尹孺人墓表
月湖袁公生於东莞之温塘,尚忠其讳,宗夏其字,甘泉湛子之岳丈也。公生正统辛亥八月二十八日,终正德丙寅十一月十六日,寿七十六。配尹氏,鹧鸪坑名族,生正统庚戌十二月初六日,终正德丁卯三月二十六日,寿七十八。越四年己巳十二月十五日,合葬於南坑沙井头巽向之原。时若水官内翰,不及事事为歉。及嘉靖庚子,致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事而归。今已八十有七,一旦感发素念,欲躬往修其墓。行矣,又为海盗所阻,乃遣家人募工须材,即事迄,乃为之表其(基)[墓]。或曰:「若月湖公者,其古之遗直人欤? 」甘泉子曰:「噫!『丈人手弄玻璃秋,蟾光荡漾银河流』,此非高人李世卿咏月湖之诗乎?如其人!如其人!夫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斯民也,三代之所直道而行也。山谷曰:『不藏丝毫心地直。』夫直,人之生理也,天之生气也。天地以生气育万物而直遂,人以生理成百善而直方。月湖言不罔於口,口不罔於心,心不罔於面,财不罔於理,书藏不罔於父母兄弟。妣早亡,考继室林,林爱每钟於其二子,曰:『某物某物与尚质。』月湖曰:『唯唯!』曰:『某物某物与尚文。』亦曰:『唯唯!』二弟既富而己独贫,莫之自恤。故宗族曰孝,乡党曰弟,咸曰善士,非所谓直生百行之善乎?若月湖翁者,其真古之遗直矣。予既修墓,刻奜於墓侧以表之,俾东西过者起敬焉。又议买田数亩供墓祀。公与尹孺人生子三人:应皋、应夔、应恺。应皋布政司掾。女二人:长适大塘黎,次即水配。月湖鉴之於微时,曰:「骨清也。」妻之赠二品夫人。孙四人:鼎、鼐、□、宝。曾孙九人:士俊、士翘、士杰、士、士佳、士伟、士任、士化、士伦。玄孙六人:存基、存思、存懋、存恩、存惠、存业。壬子十一月
谢节妇王氏墓表
天祈年,誓死相从,永矢不贰。夫天也,天可二乎?」曰:「尽妻道矣。」「屡欲死从,亲戚解之:『与其捐躯以从夫,孰若抚孤以存祀?』曰:『吾所忍未死者,欲以祚胤於艰难,以报夫於地下。』家蹙绩纺,养教二孤。铉也、铢也,以至成立,以齿於士林。」曰:「尽母道矣。」「惜也天不假年,竟以疾卒於嘉靖十二年七月初九日,距生成化癸卯正月二十一日,享年五十有一。宗族莫不哀之,乡党莫不贤之,实有补於名教,关於风化。恨贞节未闻於朝廷,而恩泽遂隔於既死。其天耶?人耶?敢乞一字华衮之褒,赐之表其墓焉。」甘泉翁曰:「凡人之盖棺事乃定,而格於例焉,天也。噫!王氏之德,尽妇道者谓之孝,表於墓,使东西过者曰:『此孝节妇也。』尽妻道者谓之贤,表之於墓,使过者曰:『此节贤妻也。』尽母道者谓之慈,表之於墓,使过者曰:『此节慈母也。』皆起敬而式之,归以告其家之为妇妻贤母者,皆取法焉,是为四方之妇妻母道师也。」敬表而出之。?惟嘉靖三十一年腊,祁门谢子惟仁因其共学族子慎德也、堂也、知远也,来致言於天关,道其族弟之母王氏节妇讳喜仙之贤曰:「其父母帅佑李氏,择妇谢氏,浑庵组组,倜傥不羁,见目为狂。王事之恭顺无违。」曰:「尽妻道矣。」「事舅姑妯娌宜之。」曰:「尽妇道矣。」「夫疾不起,
明龙塘高先生墓表
惟嘉靖乙卯正月六日,南雄太守九山子高子寓书於甘泉子曰:「冕也及门二十余载,学未□□显扬者,先考讳奎也,吴兴孝丰善人也,未有显扬,冕之责也。请先生表之墓,以播於后今焉。」甘泉子曰:「龙塘公行事世系存於状,善最存於志,九十之朽,何以加焉?[然]以九山二纪之雅於京师,无一言焉,人将谓我□□恝也。无已,则勉为之表乎!夫表也者,表也,表□□□者也。若夫琐琐,则吾又何表焉?吾眊矣,请左右□□志而吾采焉。」宣曰:「状志有之:先生未专读书,然□□明豁,能识大义。生无显过,动中乎道,则亦可以[表乎]?」曰:「可也。宜表之,以昭天性笃厚之贞。」曰:「先生□□□达,自喜赈施,克允然诺,任人之急。尝客吴门,操百[金]货贳,於焉岁饥不收,周氏鬻妻以偿。先生廉知,以[金]掷还,固辞不可,则可以表乎?」曰:「可也。恤急之惠也,[宜]表之,以规夫时之为富不仁者。」曰:「既还之矣,告花钱千五,辞不足赎。先生则又倾囊补之,以完其夫妇之聚,则可以表乎?」曰:「可也。伤本矣,而又捐本以益之,济周之至也。宜表之,以励夫世之吝财忘义者。」曰:「空囊而归,不以告其妻孥,乡里莫[知]称焉,则可以表乎?」曰:「可也。不耀其美,厚之至也。宜表之,以励夫□□□□矜伐者。」曰:「先生闻有当世名公巨儒论道谈德者,亟遣服周从学,犹恐不及,则可以表乎?」曰:「可也。宜表之,以昭善教之报。」曰:「服周被窃,知为里人之儿,先生止之勿逐,恐连其老母幼子皆死也,是则可以表乎?」曰:「可也。符同程子之祖,是有后人。宜表之,以昭德盛。」曰:「有奴亡入僧寺,已削之发。事露,僧惧,欲归价金。先生曰:『既削发即非吾奴矣。』谢之。则可以表乎?」曰:「可也。能公其心,付无物累。宜表之,以昭有容。」曰:「先生尝遇鹯攫二鸟,坠於怀中。人谓杀之,压胜不祥。先生谢之:『二鸟避害,投生於我,我犹鹯乎?』释之飞去,回翔恋恋,若将谢之。然而以无灾,则何如?可以表乎?」曰:「可也。爱及微物,爱之至也。宜表之,以昭德盛之感,变祸为福。」曰:「服周既举进士矣,诫之以筮仕之道,竭能效忠,直道正志。故服周外补也有声,郎部属也有声,守名郡也有声。则可以表乎?」曰:「可也。教成泽远,卒食其报。宜表之,以昭光前裕后之懿。」君子曰:「天性,德之本也;周恤,德之惠也;捐补,德之益也;不伐,德之盛也;教子,德之严也;勿逐,德之忍也;舍奴,德之顺也;放鸟,德之爱也;筮仕,德之施也。」甘泉子铭曰:「於乎先生!表表九伦。龙塘之贤,勒石墓门。以诏行人,过者敛襟。」
明故逸士陈君敬颐墓表
於乎!此南海泌涌堡翁婆冈之墓为谁氏?曰:为陈氏之子曰翁年,与配张氏合葬之墓也。曷谓翁年?与翁益庵祖考同年,皆生於前后丙午十二月八日也。益庵者,正直不阿,副使云南,与三钱太监讦奏,摘枉发奸,拂衣而归者也。翁年匪直同翁之年尔,乃其知性亦相类云。考曰绎,妣梁知州之女。生敬颐,敬颐生而明智,少有声称。自八九龄以来,值益庵翁归休云林。日侍庭训,助益庵翁辨论佥宪冯洞阳所改太极图内外无极太极之指。洞阳廉知,太惊讶,以为奇才,遂称服之。渭?子以显扬期之,泰泉子以精理神占称之。尤於经书、性理、鉴史,靡所不研究。十五入府庠,居上游,领正德癸酉乡荐。张氏者二十七,夫绎逝,守节六十一年,事舅姑,教子万亿以成立。万亿亦领乡荐。婿於文敏,从游於甘泉,亿行进修未艾也。其世德有如此者。颐斋手度迥异,事祖父母、父母,尽心竭力,其孝敬有如此者。家所储粟,邻之男妇老幼来籴者,怜乏贫,先输而后直,其施济有如此者。泰泉子曰:「君旅馆南都,得病而没。没时端坐正襟,如对宾长然。」属纩不乱,其考终有如此者。霍进士勉衷与瑕先容,来乞[墓]表。甘泉子表其大者,铭曰:「天畀尔智,不畀尔位。[赍]志夙逝,埋光三世。不裕其身,而委祉於后昆。」
明故逸士松轩汪公墓表
而过焉。读公之德,及家乡仁礼自康者,必曰:『德行光祖,自大门闾,周潭公之祖之墓乎!』咨嗟而过焉。」於是有为之歌者,歌曰:「聸彼松楸兮!嗟樵牧人,毋践我丘兮!?公讳淮,字源远,松轩其号也。轩前对树二松,抚以盘桓,不事外务,以适其性。祖居歙之长庆,迨公五世祖迁之竦川。公丰姿凝俊,容仪修楚,天性坦夷。配项氏,继室胡氏,生子男二人,长曰昊,次曰易。长公明经未仕,以子贵封某官,生子三人。长即貤封父官者曰尚宁,见任提督南赣汀漳都御史;次宪,大学生;次宣;次公子一人。子完周潭为状以书告甘泉翁曰:「祖松轩公享年八十,卒葬庄塘之原。迄今二十一年,墓未有表,乞尊师垂光焉。」甘泉翁於时九十一矣,在南岳之舟,以旧爱破戒为之。按状有曰:「祖平易无忤於物,直谅不阿。」甘泉翁曰:「和而能中矣,宜表之。」状有曰:「祖淹贯经史,以授族党。」甘泉翁曰:「博而能爱矣,宜表之。」状有曰:「传家清白,一脉斯文。阐明祖学,垂裕后昆。以砺名节,以报国恩。」甘泉翁曰:「倡先正学矣,宜表之。」状有曰:「祖也一念仁厚,恐物有伤,笃行孝友,守礼安康。」甘泉翁曰:「化家及乡矣,宜表之。」乃抚状而兴,喟然叹曰:「善哉!夫斯四德者,虽古之人何加焉?足表矣。夫上之厚者,则其生物也必蕃。夫物则亦有然者,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有德者乎!松轩公深仁厚德,蓄而不发,以委祉於后裔,宜其有孙如周潭大中丞者未艾也。宜表之墓门,俾后今之东西过者,望之莫不起敬。读公之和而能中,必曰:『此抚赣之文武兼资,刚柔相济,周潭公之祖之墓乎!』拱而过焉。读公之博学教爱者,必曰:『此抚赣之教孝弟忠信以挞坚甲利兵者,督府之祖墓乎!』过而趍焉。读公之倡起正学者,必曰:「此究心理道,受授心性,周潭公之祖之墓乎!」敛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一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墓志铭
明故处士守约李先生墓碣铭辛丑年十二月十八
守约居士讳瓗,字宗美,号曰守约者,守约也。族居番禺之沙湾望也。先祖曰邵,为朝请大夫,居南雄保昌之溪塘镇,系出於唐文武第九王子曹王明之裔。四世祖曰仙之,承奉大夫者,广番禺始迁之祖也。七世祖曰昂英者,宋理宗朝中丙戌科廷试第三人,称曰李探花。李探花官至龙图阁侍[待]制,尚书吏部侍郎,兼翰林学士,番禺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卒谥忠简,守约乃忠简公之八世孙也。而八世祖曰守道,官至文林郎辂院公之流派也。守约考曰昊,妣黄氏,生守约,行四。性孝友,鲜嗜好,天资劲直,然亦未尝忤物。公命从师,辄能成文。未几,遭世间关,遂辍。兄珍客戍金陵,曰:「男子生志四方,当览名山大川。」因为金陵游以省兄焉,二三载乃归。奉慈亲,朝夕问安,冬夏弗辍。友爱兄弟,以为善为乐。居常澹约,所与友多乡之望者。风晨月夕,诗酒相从。陈石翁庄定山之诗之文,得必手自□录珍藏之。於葬祭一如礼制,尝曰:「吾祖忠[简]□□一时伟□□□,后者不能绍述休光,诚可罪尔。子□不能振[兴]家声,其何以见吾祖於地下矣?」筑水亭於乡东之新庄,日与诸友游咏其间。襟怀轩豁,不羁世事。用仁达元国彦补庠生,尝曰:「贤才出,国将昌。子孙才,族将大。佐国家以光门户,诚尔曹责也。」诸子肄业庠中,三日五日必一至,州司非公事未或一至。平生不忘一善字,每闻为不善者,必颦顣曰:「善则乐,不善则忧。千日之乐,不足以胜一日之忧。但以一善,子姓相传,其乐无涯矣。」诗云:「君子有谷,诒厥孙子。」又云:「教诲尔子,式谷似之。」诚哉是言也。每诵忠简公自赞之言而乐之,云:「□□山?,搭飒野服。煮茗松根,煨芋?曲。且农且渔,[非]仙非俗。其傍何有?秋鹤霜竹。」弘治庚申春,忽得疾,越十月二十六日终於正寝。距生正统戊午四月二十二日,寿六十有二。正德二年丁卯六月十二日,合葬於石人冈元配何氏墓右。何氏,乡之何□公长女,生正统八年正月初五日,终成化二年丙戌四月二十六日。继室陈氏,顺德容奇陈龙公之女,生景泰元年庚午十一月十七日,卒嘉靖十五年丙申十一月初一日,祔葬守约君墓右,十六年丁酉[十]二月十六日也。何氏生女一人,适同邑茭塘屈群策。陈氏生男三人,用仁由龙门庠生,达元由邑庠生,同应壬午年贡,又同任临江府儒学训导,又同迎养陈安人,出则同堂,入则同膳,人曰奇遇矣。后用仁卒,达元迁玉山县儒学教谕,国彦为本邑庠廪生,早卒。守约临终,顾谓用仁等曰:「铭吾墓必借重甘泉。」仲子达元姻也。屡来恳铭,铭曰:「文溪遥遥,为子孙浚流;遥遥文溪,为子孙峻规。厥孙维谁?维曰守约。维兹守约,克开其搏。以三子贤,二子持铎。有来考德,此铭石。」
明故太学生男东之墓志铭
甘泉湛子曰:「於乎!若水生也不辰,配袁夫人生六男子,而惟长子东之独存,娶妇黎氏。袁夫人生三女子,子皆成人适人,有孙男一人。东之生男七人,而六人不(肓)[育],惟男敬先独存,四五岁乃能言能行,今犹未就外(传)[傅]也,天之意东何耶?袁夫人,东莞温塘著姓,乃考月湖翁,有古心古行。吾考赠翰林编修赠国子祭酒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讳曰瑛,行存县志家乘。黎氏妇考皞仲和,少同吾学举子业,同游郡庠,相好也。妣南海里水何氏。黎氏有子不育,今存敬先乃妾张氏出也。其嫡妾钟氏无子,二人共保育敬先,今九龄矣。於乎!自庚戌吾儿东之生,吾望之圣贤之学。甫就学,而吾登乙丑进士第,入翰林,以忧归。八年而起,取复原官,为祭酒,为南吏侍,为北礼侍,为南礼正卿时,道闻东之之丧。於乎!自吾起家,往来南北几二十稔,则吾儿之废学,固其不自力,抑岂非父师之过耶?东之由郡庠生,以例贡礼部,肄业国子监,满听选矣。年四十四,卒於癸巳。厥妇生辛亥,卒己亥,年四十九。以壬寅年正月初三日,合葬於冷水湖蜗角牛之墟,盖子偶得之中途,若天畀之兆,人告符云。铭曰:「於乎!生之难,成之难,善藏之又难。冷水池边,神符告然。胡然其天?双坟联联,佑千万年。」壬寅三月初三日
明故西山居士太学生周君墓志铭壬寅七月初十日
潮有桃溪真隐者西山子周子孚先,卒於壬寅五月十有六日。其冢嗣光阳以讣至,且请铭。甘泉子哀焉,仰天而叹曰:「於乎天乎!於乎伤乎!去年失王子子敦、郑子世迪,今年又失吾克道。天之生贤哲人不数,而志道者亦不数。数子者生之难,志之难,其人之君子矣,其果天之小人乎?何夺之速也?」问卒也何言?言以病不得从夫子也。又问卒也何言?闻邻有哭者,强疾漫笔诗曰:「东邻人哭死,西舍哭死人。有病卧其间,如何不自怜?自怜亦何为?死以反吾真。日月有望[朔],草木有冬春,荣枯理则然,何必重酸辛?蜉蝣寿□暮。吾年已五旬。但念生理顺,勿恶死归根。」将终之日,衣□出正寝,哭辞其母。亲戚弟侄咸在,凡所藏之书籍□物皆分以与之,所服之衣各分之奴仆,然后迸去。□人得正而终焉。甘泉子抆泪而叹,叹曰:「於乎!克道[克]道,其克之道乎!其知死生昼夜□□矣乎!克道昔[从]予讲随处体认天理之学,勿忘勿助之旨,其终不负矣乎!夫道一而已矣,知[死]生昼夜之道,斯知进退取舍之道;知进退取舍之道,斯知爱亲弟长之道;知爱亲弟长之道,斯知敬祖睦宗之道;知敬祖睦宗之道,斯知尊师信友之道。夫死生、进[退取]舍、爱亲弟长、敬祖睦宗、尊师取友,其道[知]而[已矣]。然则克道者,其克知斯道乎!」或曰:「克道举□□□□□曰才矣,乃退居桃溪之野,闭门不□。[公]门不□,自月庭之师潜斋土斋之外,足迹不及三径,誓不春闱。隐居求志,将以终焉。兹非进退取舍之道乎?」或曰:「克道事直方府君[以]孝,事母萧以孝,就养无方,服勤不懈,出入必告,步□不忘。爱弟恩至,教子义方,非孝敬慈爱之道乎?」或曰:「至孝祖考,致祀必谨,直方完庙,继志竭修,置田赡嫡,香火是供,非敬祖睦宗之道乎?」或曰:「初从月庭□[游]甘泉,曰:『生我者父,成我者师。』人皆叛去,君终不渝。□野东郭汝德游从举程姚友,僮仆皆疫,人不敢近。曰:『於我殡。』扶柩同归。大风几覆,略不悔惧。兹非亲师信友之道乎?」夫斯五者,人道之纪也,皆自忠信不欺一念中来也。夫孔孟之道,忠信而已矣。克道优为之,而天不寿焉。天乎!天乎!果无意於斯道矣乎!世之欺心丧志,倍道以媚权者,往往永年以致大位,而克道秉志不回,之死不忘,乃年仅及知命,是天果无意於斯文也已。或曰:「克道祖梅叟,梅叟裔出濂溪,故梅叟今配食潮之濂溪庙。夫物之蕃也,以地之厚,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克道生弘治辛亥十一月十九日,配杨氏。子三人,长即光阳,次光命,次光镐。为之状者,潮高士吴月庭先生向之。铭曰:「嗟余观之,世间有志者之难,卓然而立者之尤难。於乎!西山、世迪、子敦,表表三贤,甫及二年,沦没后先。奈之何哉!吁嗟乎天。」
明将仕郎湖广蕲水县主簿赠朝议大夫广西布政使司右参议朴庵陈公墓碑文
嘉靖壬寅之秋,吾广兵备副使海洲子陈子将求其考。将仕郎赠朝议大夫广西参议朴庵君之墓文,由之以秦尹志道,赞之以陈尹思诚。甘泉子曰:「吾闻之,古之人有行五以致二征者,若朴庵公有之乎?」「何谓五至?」曰:「谕亲於道,没身终慕,是之谓至孝。克念连肢,以财不私,是之谓至弟。爱而能劳,生而能成,是之谓至慈。卑而不渝,难而不避,是之谓至忠。治而民爱之,去而有遗思,是之谓至惠。此五至者於朴庵公何如?」曰:「其古之道乎!朴庵公亦犹行古之道也。何谓一征?」曰:「近征诸身,远征诸子孙。近征诸身,身为大夫之父,天子褒焉,乡闾荣焉。远征诸子孙,子孙保之,功业烝烝,勿替引之,百世赖焉。是之谓二征。」曰:「若是,朴庵之志则若有之矣,请为公诵志焉。志曰:公讳凤,字希鸣,世为慈溪人。由幽远公而九传焉,曾祖某,祖志,考伦,伦号存耕,俱不进取而乐好义,以肇善基。母周早卒,继母洪鞠焉。长业进士不成,弃去。署为都帅承事以自见,得进授留都赃罚库使。时毅皇帝南巡,左右寺令侦百司,捃摭上闻。臣工多避匿不署事,公独朝夕劳悴,亦不及祸,人以是益贤之。」甘泉子曰:「斯非所谓卑不自渝,难而不避,至忠矣乎!」曰:「游迁湖南蕲水县簿,至则曰:『吾闻簿,簿也;政,正也。令丞尉之政以簿正,今无之,何以正政邪?』即为簿正政事,职专督赋,又以余力听讼,或及他务,务罔不集。故蕲民无不知有陈簿者,行部至者亦无不知有陈簿者。句会敏给,厥声显扬。会以存?忧东归,民无老稚,遮留载道,有泣下者。至今岁时伏腊,必祝曰『陈主簿陈主簿』云。」曰:「斯非所谓治而民爱之,去而遗思之,庶其至惠矣乎!」曰:「公天性孝友,日恐弗顺父母。洪母病,问医访药,间关走山泽数百里,弗间风雨。居外辄兴陟岵之思,每具书起居,必束带东向拜泣,存?见之亦泣。至於枕块蔬食水饮,以逮襄事,畚土负石,如是者几一年。」曰:「斯非所谓谕亲於道,没身终慕,庶其至孝矣乎!」曰:「与弟安恩爱尤笃,终其身不私其家一缗。故人以为难。」曰:「斯非所谓克念同肢,其财不私,庶其至弟矣乎!」曰:「公没三年,而宪副君始第进士,为司空尚书郎,洊为司马正郎,以至今官。」曰:「斯非所谓爱而能劳,生而能成,其至慈矣乎!若朴庵者,其亦犹行古之道也。」曰:「累赠公以其官,而二子皭然有声。长茂仁为国子生,次茂义即今吾广宪副君,功业闻望盖未有艾。天之善善,以降百祥,不於其身,则於其子孙。谚曰:『福善有纪,非终则始。』其谓是欤?」曰:「斯非近征诸身,远征诸子孙,所谓二征矣乎!二征者,五至之征也,宜为墓碣文以征诸百世而勿忘。」其词曰:姜峃齐云,有川澐澐。中有高坟,伊坟为谁?朴庵有开,厥嗣维才。厥幽远公,慈溪九宗。厥流溶溶,祖称志伦。积尔善根,弗求达闻。迨朴庵君,孝顺承颜,访医间关,枕块蔬食,以逮襄事,负土如是。悌弟曰安,笃爱恒存,不私一缗,慈教备至。以子进士,功业未艾。朴庵桓桓,不卑小官,承事帅门,库使留都。武帝南巡,望风或逃,君曰忠臣,死职致身。终济时屯,迁蕲水簿。民曰陈父,忧去遮道。古遗爱人,非公其伦,口碑在氓,成子二贤。后先举骞,显如其官,大夫朝议,参藩洊至。休征后裔,其征曷云?以显其身,及其子孙。我仪阐幽,碣暴其尤,告於千秋。壬寅十一月
明故南宁贰府郑君静斋墓碑铭
新会有太学生郑生绍祖者,因九山子过甘泉子乞表其先君同府一鹏时举之墓曰:「祖也,先世宋末由南雄来居邑之古博,国初求乐,再迁於邑之怀仁,今又三迁於邑城。高祖崇文以上不仕,世徙靡常,未有显者。曾祖讳琦,以吾祖贵,赠户部主事。祖考讳铭,由进士历户曹,累迁袁州知府,进阶太中大夫,祖妣李氏封安人。幸先生赐之铭,以显其世焉。」甘泉子曰:「噫!令祖冈洲先生袁州太守克新,吾乙丑同年也。恬淡而质实,内不失己,外不失人,吾知之。」遂生食,食舍□□□□□舍肉焉,衰不离体,笑不动容,曰:其□□□□□□之原也,吾贤之。呜呼!吾有作乎哉?[吾观之]矣;吾不有作乎哉?吾观之矣。夫上观有承,下观有成,中观有征,夫然后可以尽人也。若静斋者,乌乎承?曰:「观其所承可以知子者,於袁州公见之也。袁州公恬淡质朴,内外寡失矣。」「敢闻乌乎成?」曰:「观其所成,可以知父者,於太学生见之也。太学君居丧尽礼,孝道[用]彰矣。」「敢问乌乎征?」曰:「征乎状。状有之:静斋君立心正大,行己光明。」曰:「议论英发,处事详明,可以征其人矣。[是]故静斋子学於家而家宜之,举於乡而乡贤之,贰府於南宁,南宁人贤之。是故内征家乘,外征乡评,政[事在]志书,贤能在荐剡,惠爱在舆论,历历可征信矣。吁!才其难,不图有一鹏乎哉?一鹏生成化丙午十一月二日,卒嘉靖癸卯三月十七日,寿五十八。配李氏。遂为表於墓碑,以昭示来裔,而重之以铭。铭曰:「天与之才,不与之寿,而施墓,究以昌其后。」甲辰二月
南夷生黄仲通墓铭甲辰十月初七日
南夷生黄生,非生於南夷,而谓南夷何?不忘南夷之咎也。附近大官,大官以事致之,戍云南之戎。曰:「方善处我,素夷狄。行夷狄矣。」惩之,自号南夷子。南夷子名云淡,字仲通,生於莆田。其考某中乡魁,作教起为县尹。南夷子随寓於浙,又寓於宜兴。自负其才,磊落不羁。然而不乾权贵,以徼立地可致之名利,而汲汲於枯槁之求。初从阳明公,后从甘泉子,依违於两门道义之学。拜甘泉子,从游於新泉、於吴楚、於岭海、於瓯闽、於武夷、於西樵、於罗浮、於莲洞,流离倾覆,必与之偕而不悔。治予武夷灵岩精舍,经年而不归。今甲辰夏,携其弟子朱子祥来问学於甘泉。甘泉子同游南岳诸胜,在途在岳,有唱必和。居无何,与朱生皆卧病,病稍起,起而将归,出衡山县复病,与朱生轮逝,九月也,仲通二十三日,朱生二十八日,皆葬祔於杨氏止山之原。吁!可哀也已。饮泣为之铭曰:「於乎仲通,而才不天而寿不延。然而游於名山,死於名山,葬於名山,弟子侍前,则又何憾焉?於乎!奈何乎天!」
贤贞葛母李氏墓志名
嘉靖乙巳夏五月二十一日,葛氏子涧等走三价,越四千里,入西樵之云谷,谒其妣贤贞母之铭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噫!吾八十老矣,犹文乎哉?虽然,以母之贤之贞,吾又能已於言乎?而忍弗传之以表见於世乎?」志曰:贤贞葛母李氏者,维扬容庵君之室,凤阳李氏曰泰之女,中山徐武宁王之裔之外孙也,而善士贡士涧、太学生洞、楚府良医澄、郡庠诸生江、汉之母也。母讳妙贤,孀居二十七年而终,嘉靖甲辰八月初八日也。距生成化庚寅九月十六日,享年七十有五。合葬容庵甘泉山之墓。卒之明日,女翁扬闻人太仆盛蜀冈公仪哭焉,叹曰:「贤哉母乎!贞哉母乎!」贤也贞也曷征哉?以蜀冈之信人而征之也。又曷信哉?甘泉子曰:「以吾昔也之之京,而以贰室托於母也,观法逾时之懿德而信之也。」甘泉子曰:「贤哉贞哉!母也。去岁仲冬,予在衡岳,闻讣於冯南滨太守,而寓奠赙矣。今以母之贤贞也而不知者,不智也。知母之贤贞而忍弗传者,非仁也。」遂按蜀冈之状、子东之述而言曰:「尝闻之:古有女丈夫者,母其庶乎!是故母之行有十伦焉:有德性之懿焉,有姆教之承焉,有姑舅之敬焉,有奉先之孝焉,有事夫之恭焉,有娣姒族姻之和睦焉,有养孤继绝之仁焉,有隆师教子之慈焉,有恤下施与之惠焉,有不忘亲之义焉。」曰:「有征乎?」「状述有之:母生而颖慧庄恪,婉娩听从,语言简寡,动止靖恭。非德性之懿乎?」曰:「夙闲阃范,动中内矩。孝经烈传,大义以□□□枲菹醢,习於女工。非姆教之承乎?夫贾於扬,亲老在堂,独任其养,寒燠必问,酒食必进。翁曰:『吾季妇贤,善事亲,必兴吾家。』姑亦曰:『季妇贤,善事我,必兴吾家。』执丧必哀,三年一日,非事舅姑之敬乎?」曰:「祖翁遗规,祀事是敦。母谨守之,乃洁乃丰。春秋以时,缄香识醴。寓祭凤阳,望墓而涕。非奉先之孝乎?」涧曰:「吾父豪俊,母奉如宾。举案齐眉,勿专勿擅。父疾於扬,母废寝食,燃臂祷神,愿以身代。凤阳及扬,理毁创亲,乃楼乃堂,母寔内助。克分厥劳,棺椁具葬。更以石为墓舍祀田,丰碑揭文,寝苫茹素,三年弗怠,非事夫之恭乎?孟仲同爨,礼遇姊姒,得其欢心,罔有间言。恤灾拯患,无间亲疏。是以闻讣奔哭,不远千里,非姊姒族姻之和睦乎?尝曰:『家之昌,由子之贤也;子之贤,由师之教也。』抚涧诸子,闻诵则喜,得友则喜。闻泉翁讲学南雍,遣涧从游,罔怵时忌。动数百金,创起讲院,以兴斯文,非隆师教子之慈乎?食指三百,饥餔寒衣,小大惟均,人人欢喜。姨王之赒,频且益勤。凡族兄弟姊妹与其子女,与夫之姊妹与其子女,与女之子女,惠抚不倦。邻媪里妇,遇节致?。非恤下施与之惠乎?仲伯三孤甫四三龄,抱泣呼天,食卧与俱,备礼嫁娶,俾有成立。」曰:「佐力学知,事按察司。有婿高桂横死家难,而女哭伤死绝命,涧立爝后之,非养孤继绝之仁乎?外祖生女七人无嗣,母也悯之,义起立主,以时以祀,生养死葬,各尽其情,非不忘亲之义乎?夫斯十伦者,丈夫难之,况妇女子哉?乃为志而铭之。母生五男四女,其婿高桂、王文玉、徐行义,皆庠生,盛心同儒士。孙男五:弘道、弘达、弘选、弘述、弘迁。孙女亦四:长适庠生火金,卒;次寿姐、月姐、金姐。铭曰:凤阳之滨,世生异人。有母圣善,维李之门。维母德性,婉娩贞静。姆教是遵,作止有定。归室於良,於阳於扬。致敬舅姑,奉先蒸尝。靖恭尔天,和睦姒姻。共爨匪易,上下翕然。隆师教子,二业兼以。书院弘开,以费不赀。子名未成,实大声宏。母心则尽,命也何惩!亦养尔孤,亦继尔绝。维母之仁,佑启罔缺。恤下周比,茕独哀此。积而能散,贪夫所耻。周公有言:不弛其亲。闻讣感德,千里哭奔。维德维承,维敬维孝,维恭维和,维仁维教,维惠维义。十伦其备,母贤母贞,垂裕世世。
明故中顺大夫安庆太守砚山林君墓志铭
嘉靖二十四年乙巳冬十月,故中顺大夫安庆太守林子太和钟之子材、梁、栋、楠、椿,以厥考砚山君之状来求铭曰:「不肖孤之先世自雄州珠玑巷来徙高要琼山里,嘉靖四年,分地为三水县。吾高祖讳禘也,曾祖讳道缘也,世有隐德。吾祖德厚讳高也,力学不第,由国子上舍选照磨汀州,祖妣唐也,是生吾考。乃吾考砚山君,赋性明粹,温良贞亮,奋学绩文,平易通畅,群公奇之,累居上游。夫积久而舒,宜显而长,乃由第子员中癸卯乡试,登癸未春闱,为嘉靖龙飞第一科进士。观政刑部,筮尹西安。理繁剸剧,疏滞补敝,发奸摘伏,锄除强豪,以安善人。风裁显著,民有感思之碑。乃不入侍从,仅得刑部主事,转户部员外郎,再转刑部郎中。三为部属,不离乎南。天官奏改户部郎中,治三边大同,运饷有声。乃丁唐太宜人忧。仅复郎中,不离户部。迁仅安庆知府,锄治达官指挥害民之戚,供亿圣母梓宫祔郢之劳,仅受金币之赏。庚子九月二十八日,竟病瘁以卒。距生弘治己酉,仅五十二。呜呼!先君德不享其年,学不究於用,君子之所哀也。茲以乙巳 月日葬於禮塘祖?之右。惟先生悯焉,赐之铭,庶有光於身后,则不幸之幸也。」甘泉子曰:「呜呼!砚山子天禀深厚,有永年之资,有受道之器,匪徒文学吏治之懿尔也。既显庸矣,犹折节从予於京师,执弟子礼,问圣贤之学焉,则所志岂可量哉?惜乎年之不待也。予老八十,不文矣,犹为之铭其大者,其懿行之详在家乘。」考汀州公赠如其官,母唐封太宜人,配邓氏为宜人。男五:材、梁、栋、楠,女二人,邓出。椿,侧室江出。铭曰:「风不积,莫负大翼。尔世德,年莫宣力。有志弗就,吁其戚!」乙巳年十一月初二
明封太恭人伦母区氏墓志铭乙巳十一月十七日
太恭人区氏者,岭南右族一葵翁廷佐配陈氏之女也,南海会元状元累官春坊谕德翰林侍讲迂冈伦公伯畴文叙之元配也,而解元进士吉士御史天曹南京通政参议以谅、会元榜眼翰林编修修撰南京国子监祭酒以训、进士某部改南京、礼部累升精膳郎中以诜、而邑庠诸生以谟之母也,以谔之嫡母也。按青萝王子状:恭人生备人伦,有姆仪之恭,有无违之敬,有事舅姑之孝,有奉先之恪,有姻党之睦,有逮下之仁,有爱子之慈,有刑於之化。恭人生而徽柔贞淑,敏慧婉娩。式闲捆范,外阈不踰。父母称其贤女,当配君子。其姆教之恭有如此者。及归伦氏,达唱随之义,守钦哉之训。迂冈公两魁天下,名重内翰。宾客填门,具享精洁。丰俭适宜,既富益谨,不侈不骄,具粥趋朝,大寒不替。青萝称为女中之师,妇中之儒。其无违之敬有如此者。姑何性严,恭人事之独得欢心。家翁月林兄弟遗孤,抚有成立。综理家务,慎恪俭勤,缟素自执,纤悉修举。姑语人曰:「吾得贤妇,家之福也。」其事舅姑之孝有如此者。惟诸母姑妯娌宗姻,相与尽情,欢欣交通,咸称之曰贤孺人贤孺人。其姻党之睦有如此者。途见夫役,悯其苦劳,母亟尔行,弛尔督责。见贫窭,乐然施与,妪婢僮仆,啖甘必分,食服惟时,人人胥喜,曰:「吾得贤孺人,吾等之幸也。」其逮下之仁有如此者。蔬果诸新,不荐不食。岁时忌祀,洁牲尽物,致其诚敬。其奉先之恪有如此者。起复赴京,独留教子。遣贰室行,脱遗衣服簪珥,略无难色,敻出常情。其刑於之化有如此者。公没,闲常语诸子曰:「若知翁之微时乎?某事如斯,某事如斯,汝辈知此,庶其勿侈以偷乎!」是谓励俭之慈。又曰:「若知公平生宅心行己之过人者乎?某事也,某事也,汝辈知此,庶其效法先德乎!」是谓思善之慈。又曰:「若知公之忧其后人者乎?云云,云云。」曰:「汝辈知此,庶其不忘先公之远虑乎!」是谓念德之慈。及诸子登第显荣,一则以喜,曰:「庶其不坠先业。」一则以惧曰:「福过先人,虑不胜也。」又曰:「尔等尽瘁报国,以毕先志。」又曰:「盛满难居,光宠难保。」言已遂卒。是谓遗安之慈。可不念哉!其慈爱之至有如此者。太母克成五子,人称善教,盖以比之燕山窦氏云。以夫及子贵,累封太恭人。恭人生於成化庚寅九月十有一日,卒於嘉靖癸卯十二月之八日,寿七十有四。子五人,即以谅、以训、以诜、以谟、以己出,以谔邝出。女六人,长适方伯陈公稢之仲子文烋,次二与三俱早卒,次四适故大学士梁公储之孙中书舍人宸,次五适郡庠生刘纪,次六邝出,适方伯陶公鲁之孙千户陶壮。孙男女皆八人。诸子谅等卜某年某月某曰奉葬於燕山之原,嫌以地陋,不得合於迂冈公,祔先祖黄鼎之墓右也,亦以合葬非古也。以行状来乞铭其墓,庶善行不泯於后世也。甘泉子曰:「予年八十矣,尚可铭人之墓乎哉?」然而念先公世契且姻也。乃不辞而铭之,凡九章。其词曰:「温温恭人,维德之纯,厥德维纯,恭人温温。维纯厥德,徽柔淑贞,执尔恭德,姆仪孔闲。右一爰归迂冈,齐眉孟光,维唱维随,和鸣鸾凰。两魁天下,公辅之望,无违敬德,亦孔之章。右二恪事舅姑,化严而柔,得其欢心,恤遗诸孤。执谦妇道,缟素自劳,姑感孝德,贤哉妇乎!右三岁时奉先,美厥牲牷,维丰维洁,事亡如存。尝新必荐,菜果必虔,慎尔恪德,纯嘏是臻。右四同居二女,古称难矣,诸姑维母,宗姻妯娌。罔不尽情,无不欢喜,称贤睦德,无间闾里。右五妪稚妾臣,婢僮仆人,食服维时,啖甘必分。得贤孺人,可托终身,逮下仁德,逮途役贫。右六起复之京,留教诸婴,独遣副室,伐己以行。脱遗簪珥,略无吝情,女德多忌,鹊巢著经,维兹化德,古今名称。右七励俭之慈,历公微时,思善念德,遗安如之。尽瘁报国,以毕先思,盛满难居,宠不易持。慈言入肺,念哉母遗。右八维兹八德,言词隐恻,女中之师,母道之极。匪我言私,青萝寔悉,是用铭之,以垂世则。右九
明故福建兵备副使易斋邹君墓志铭
。为学者依归,凡二十年。游於门者彬彬向用,称一时师友之盛。督学黄公仲昭谓公曰:『孔子与回言终日,而论语止二章,何也?』先公曰:「问仁者天德也,问为者邦者王道也,此内圣外王之学也,圣人之蕴尽是矣。』黄公矍然。先公初筮仕,即推田以与二叔质赟。既致政,买田百石供祭,祭必躬拜跪奠献,不以疾止。凡六试不偶,以弘治乙卯领荐,明年第进士,试工部。授南大理寺评事,取两辞反复审订,无厉色,多所平反。有勋贵子乾法,公怒杖之数十。其人号:『独不念某先人乎?』公曰:『汝知先人,何为不善?』民有张姓,无子,其婿诡谋后之。公曰:『当立族人子。』丞摄寺事主婿,公争之,言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丞悟,从之。奉孝庙十五年灾异修省之诏,上疏谓『刑罚失中,下召人怨,上致天变。陛下祗畏灾异,与群臣交修实政,此古人侧身修行之心也。必律例协中,则刑罚可平而天心可回矣。』下大臣议,以三事著於令。先公尝奏广圣孝以定典礼:『臣闻先王制礼,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汉文以日易月,孝子之心终不忍也。迩者太皇太后宾天节,该太监陈宽传奉圣旨:服制虽遵遗诰,朕心哀痛,未忍尽从吉典。每月朔望,暂免升殿,百官常服於奉天门朝参。遇节令免宴,百官不必穿红。圣节千秋节免行庆贺礼。各王府并南京及在外各衙门预行文书去,俱免差官赴京,礼部知道。大哉皇言!一哉皇心!何纯孝也。臣愿益隆圣孝,外则遵遗诰而总理万几,内则复古礼而终制三年,著为定典,传之万叶,此诚酌古今之宜,百王不易之法也。』又言:『颜路、曾晢、孔鲤,颜渊、曾参、孔伋之父也。今文庙三子居正殿配享之位,而三父乃列祀於两庑,仁人孝子之心必不安也。议者欲於文庙之东或鲁之阙里,别建孔子父叔梁纥庙,以报育圣功德,以颜路曾晢孔鲤配,则功德以报,尊卑以顺,一圣三贤之心始安。乞敕内阁会同礼部议定服制庙制,播告天下,行之不疑。』应泰陵求言之诏上疏曰:『臣闻尧有敢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皆欲听於无形,求於未有,广聪明以防壅蔽。故唐虞之盛,万代莫及。陛下临御以来,屡下求言之诏,图新政理,宗社生灵之福也。臣窃谓宪纲固纪纲风化所关,其中出巡相见仪四条,御史与方面等官相见,东西对坐。指挥知府等官问答之际,不许行跪礼。近者御史出巡,自为尊大。方面之臣,非惟不敢对坐而旁侍,甚於九卿之属官,知府等官非惟不敢不跪而奔趋,甚於官长之下吏。吏部虑天下之贤难知,惟御史出巡,岁报揭帖,以广闻见,公正者举劾必当。或有假揭帖以张威福,颠倒是非,扇扬气焰,而欲士气不扫地,得乎?凡监察御史巡历,但知有司守法奉公,庶能昭著者,随即举闻。若奸贪废事,蠹政害民者,即使拏问。若知善不举,见恶不拏,杖一百,发烟瘴地面安置。往常御史巡按回朝,都察院考核,一曰称职,二曰称职,岂谓无一失职者乎?臣愿陛下严加戒谕,务遵宪纲相见礼仪,违者与方面等官一体治罪。及巡按回朝,著都察院会同吏部核其揭帖,所举所劾,允合舆情,则奏请复职,不次擢用。果有挟私,则依巡按失职发烟瘴地面安置,则人心知警,举劾自公矣。』」东郭子曰:「先公之在大理也,有游士过士夫,邀之宴中。时十六人辄哗曰:『某八元,某八恺。』公愀然曰:『何物鬼怪?君厨之号,洛蜀之党,陷阱可蹈乎?』作诗诮之。晨列台寺,其党[缩舌走。未几,逆瑾专]政,以奸[党锢士君子,乃]曰『先见先见』云。先公服阕,除漳南道兵备。时逆瑾用事,方面官率入币以辞。公执不往,曰:『吾平生目不见权贵,安能为衣食俛首乎?』未数月,瑾诛。公既病,上疏乞归,犹曰:『臣熟观今日之事,始由刘瑾专政,天下之官进退死生皆出其手,莫不畏惧奉承,科敛请谒。由是民聚而为盗。陛下以大法处断刘瑾,天下莫不欣跃,想望太平。臣愿陛下散刘瑾所积银两,解散有贼地方,以充实粮赏,以其所敛之财消其所致之祸,此诚转祸为福之机。」上杭旧有土巡检,捕盗有功,其后反为民患,或与贼通。官欲易之,恐其煽党生变。公立千百长,各有曹伍,而默於其党立壮有才者为千夫长,咸听号令於官。有事则更召,率属分隶巡捕。於是其权分,奸不得逞。道例日有廪食二千钱,费出里甲。公曰:『吾以二僮赴任耳。此吾民膏脂也;将安用诸?』下令减十之七。民交相庆。比公病,日有祷於东平王祠者。大帽山诸处,各贼据窠流劫三省。先公期必灭贼以靖民,榜招胁从者三百名口,六月,擒斩剧贼僧秉瑢号铁拐仙等一百五十余名颗。明年,擒斩贼首余从[铎]等一百五十余名颗。其后擒获钟惟兴等一百二十余名,而公以病归矣。归四年,有白金彩币之赐。先公有归志,六月病风痹,即欲致事,为上官所留。十月病复,作遂上章乞归,不待报而行。巡按御史劾诸朝,下吏部。冢宰石淙杨公笑曰:『人有官不肯为,必病势迫切,不然,亦急流勇退中人,何以劾为?』」东廓子曰:「先君尝历举邑中数事训子弟曰:「某以忠,某以清白缨緌相照,某以婪淫不获归於土。』守益八岁,侍先公北上,即口授濂溪关闽六君子赞,及吴草(芦)[庐]自警诗,曰:『此斯文正脉也。』每至经传天理人欲之辨,及诸史治乱兴亡之机,反复教诫曰:『必明於此,然后可以自立。盖夙夜不离侧者又八年。归而举於乡,先公曰:『毋北。』姑令积学也。踰月母殁。及先公自京入闽,而益也北试南省,离违稍久,鑴诲谆谆犹在耳也。曰:『我日老矣,惟望吾儿绍光於后。』曰:『立朝之本,忠厚为先,清忠勤顷刻勿忘於怀。人生苟不立节义,是虚生矣。虽状元及第如某,尚不足道,况下此者乎!』又曰:『人生常要检束严整,则不轻易放肆,自然日就规矩。敬之一字,圣学成始成终之要也。吾儿其以予言存心。』靖斋府君讳[恩]贞,(常)[当]红巾乱,为众所推,保障乡族,民不流离,於先[公]为高祖。靖斋生乐山府君讳克修,乐山生竹坡府君讳仕鲁,咸谨厚有声。竹坡生毅轩府君讳思杰,[性]狷介,一介不苟取与於人,不少容於物,公之考也。以公贵封文林郎大理寺左评事,而欧阳孺人封太孺人。制词有曰:『居乡尚义,夙敦长者之风。』有曰:『礼仪夙成,勤俭兼至。』」东廓子曰:「毅轩老病,不能就养。先公节约以奉甘旨。先孺人躬蚕,岁遗衣服。踰年而府君八十以终。未几,太孺人亦没。葬祭以礼。先公娶母周氏,封孺人,邑西横龙望族。公所行孝友,率先意承之无难色。尝脱簪铒为三叔充聘。淑慎俭约,终身如一日。待妾王氏曲有恩意,下至臧获,举得其欢心,至於今追思必泣。子男四:长即守益,娶嘉溪王氏;次守明、守蒙、守壮,尚幼。女三:长适刑部主事嘉溪王珍,次适横龙周增,次幼未聘。孙男三:义、美,幼善,公没后生。公生以景泰甲戌六月十二日,卒以正德丙子十一月二十八日,葬以丁丑闰十二月一日,地在双江口,公所自卜云。」甘泉子曰:「吾闻之:无其善而言之曰诬,诬亲者不智;有其善而不言者曰隐,隐亲者不仁。东廓子固仁智人也,其言可征信矣。」乃志而铭之。铭曰:「纥[生]仲尼,以仲尼圣,功与天并,叔梁因显,万世无穷。开[先]之功,邹氏父子互相发焉。益也有言:子子孙孙,无替初服,以求道脉。」丙午五月二[十]五日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於乎!此福建漳南道兵备使副邹恢才贤易斋先生之墓乎!其启蒙冢嗣东廓子守益之圣学,师於阳明公,而前辈子甘泉子乎!甘泉子八十矣,而亲信之,不逐时以变闻。甘泉子八十矣,登歌南岳,以不相随杖履为憾焉。甘泉子好忘,东廓子托以铭易斋之墓,盖再托而再忘焉。无已,则寓问於东廓子曰:「吾老而好忘,子第再详先大夫之德之行,而吾俾墨卿书之,可乎?」东廓子曰:「吾邹固宋闵公季子裔也。在北则幽州范阳,南则由宜黄徙永丰、徙安福也。先君坦易,喜怒无留,故曰易斋。梦多验,人问之,曰:『心之虚灵,与天地万物相为流易,清明在躬,志气如神,直梦寐乎!』先公性宽洪率直,不立机阱。与人交,明见肺腑。当言面争,不少媕婀。亲受学於刘忠愍公,就正於栗庵。入朝,遂代师席。病学者不探经传大义,而务剽陈言。教诸生穷极根本,而黜其奇
明故总制两广江西湖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保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阳明先生王公墓志铭
甘泉子挈家闭关於西樵烟霞之洞,故友新建伯[阳]明王先生之子正亿,以其岳舅礼部尚书黄久庵公之状及书来请墓铭曰:「公知阳明公者也,非公莫能铭。」甘泉子曰:「吾又何辞焉?公知阳[明]公者[也],非公莫能状。公状之,吾铭之。公状其详,吾铭其大,吾又何义之辞焉?」乃发状而谨按之。[读]世系[状云云,曰:「公]出於龙山状元大宗伯公华,大宗伯公[出於赠礼部]侍郎竹轩公天叙,竹轩公出於太学生[赠礼部侍郎]槐里公杰,槐里公出於遯石公与准,厥有礼易之传。遯石公出於秘湖渔隐公彦达,秘湖公出[於性常公]纲,有文武长才,与括苍刘伯温友善,仕为[广东参议],死[难]也。推其华冑,遥遥远派於晋高士羲之、光[禄大夫览焉。」曰:]「公其有所本之矣。夫水土之积[也]厚,[其生物必蕃,有以]也夫。」读诞生状云云,曰:「祖[妣岑太淑人有赤子乘云]下畀,天乐导[之之梦,公乃诞焉。是名曰云,盖征之矣。神僧言之,遂改今名。」曰:「然则阳明公殆神授]欤?其异人矣。」「六年乃言,十一年有金山之诗,十七年闻一斋圣人可学之语。」曰:「其有所启之矣。」读学术状云云,曰:「初溺於任侠之习,再溺於骑躬之习,三溺於辞章之习,四溺於神仙之习,五溺於佛氏之习。嘉靖丙戌,始归正於圣贤之学,会甘泉子於京师,语人曰:『守仁从宦三十年,未见此人。』甘泉子语人亦曰:『若水泛观於四方,未见此人。』遂相与定交讲学,一宗程氏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指。故阳明公初主格物之说,后主良知之说;甘泉子一主随处体认天理之说,然皆圣贤宗指也。而人或舍其精义,各滞执於彼此言语,盖失之矣。故甘泉子尝为之语曰:『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以言其交用同也。」读仕[进]状云云,曰:「初举己未礼闱第一,徐穆争之,落第二,然益有声。登进士,试工部,差督造王威宁坟,辞却金币,独受军中佩剑之赠,适符少时梦,盖兆之矣。疏边务朝政之失有声,授刑部主事,审囚淮甸有声。告病归养。起补兵部主事,上疏乞宥南京所执谏官戴铣等,毋使远道致死,朝廷有杀谏官之名。刘瑾怒,矫诏廷杖之,不死,谪贵州龙场驿万里矣,而公不少怵。甘泉子赠之九章,其七章云:『皇天常无私,日月常盈亏,圣人常无为,万物常往来。何名为无为?自然无安排。勿忘与勿助,此中有天机。』其九章云:『天地我一体,宇宙本同家。与君心已通,别离何怨嗟!浮云去不停,游子路转赊。愿言崇明德,浩浩同无涯。』及居夷,端居默坐,而夷人化恶为善有声。人或告曰:『阳明公至浙。沉於江矣,至福建始起矣。登鼓山之诗曰:海上曾为沧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有征矣。』甘泉子闻之,笑曰:『此佯狂避世也。』故为之作诗有云:『佯狂欲浮海,说梦痴人前。』及后数年,会於滁,乃吐实。彼夸虚执有以为奇者,乌足以知公者哉!复起尹庐陵,卧治六月而百务具理有声。取入南京刑部主事,留为吏部验封主事有声。阳明公谓甘泉子曰:『乃今可卜邻矣。』遂就甘泉子长安灰厂右邻居之。时讲於大兴隆寺,而久庵黄公宗贤会焉,三人相欢语合意。久庵曰:『他日天台雁荡,当为二公作两草亭矣。』后合两为一焉,明道一也。』明年,甘泉子使安南,后二年,阳明公迁贰南太仆,聚徒讲学有声。甘泉子还,期会於滁阳之间,夜论儒释之道。又明年,甘泉子丁忧,扶母柩南归。阳明公时为南大鸿胪,逆吊於龙江关。寻迁南赣都宪矣。」读平赣之状云云,曰:「夫倡三广夹攻之策,收横水、左溪、桶冈、浰头之功,用兵如神矣。」甘泉子曰:「虽有大司马(黄)[王]晋溪之知,请授之便宜旗牌,以备他用,亦以阳明公素养锐士於营,以待不时之出也,迅雷呼吸之间也,又以身先士卒以作军气也。」读平江西之状云云,曰:「甘泉子先是在忧,致书於公,幸因闽行之使以去也。盖公前有宰相之隙,后有江西未萌之祸,不去,必为楚人所钤,两不报。未几,有宁府之变,公几陷於虎口。然而赣兵素振,既足为之牵制,而倡义檄诸府县,兴兵会丰城,誓师分攻七门,七门大开,遂除留守之党,封库府之财,收劫取之印,安协从之民,释被执之囚,表死难之忠。据省城,绝其归路,直趋樵舍,因成擒贼之功。是水也以浅见测渊谋也。然始而翕然称为掀天揭地之功矣,既而大吏妒焉,内幸争功者附焉,辗转殚力竭精矣,仅乃得免,或未尝不思前虑也。所以危而不死者,内臣张永护之也。於大吏同列,不亦愧乎?由是遂流为先与后擒之言,上下腾沸,是不足辩也。夫阳明逆知宸濠有异志,刘养正来说,必得公乃发。公应之曰:『时非桀纣,世无汤武,臣有伏节死义耳。』其犹使冀生元亨往与之语者,实欲诱其善,不动乾戈,潜消莫大之祸也。使阳明公而实许养正,则宸濠杀孙都宪、许副使,必待阳明至乃发。阳明未至而发者,知绝意於阳明之与己矣。使阳明实许之,必乘风直抵南昌,必不於丰城闻顾泌告变,即谋南奔以倡大义,夺渔艇使如渔人然,以奔吉安矣。其宸濠兵校追公者,非迎公也,将协公也。且宸濠之上不能直趍中原以北,中不能攻陷金陵以据者,以阳明为之制其尾,兵威足以累之使不前也,又取据省城,绝其辎重与归路也,功莫大焉者也。若夫百年之后,忌妒者尽死,天理在人心者复明,则公论定矣。已而该部果题赐敕锡劳,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岁支米一千石。於时天其将定矣,而置之南者,有人焉以参乎其间矣。公丁父忧,而四方从学者日众,有迎忌者意,致有伪学之劾者,人其胜天乎?或以浮语沮公,六年不召。寻以论荐命为两广总制军务,平岑猛之乱。或曰:『其且进且沮,使公不得入辅乎?』」读思田之状云云,曰:「公奏行剿之患十,行抚之善十。乃撤防兵,解战甲,谕威信,受来降,杖土目,复岑后,设流守,而思田平。夫阳明公不革岑猛之后之土官,以夷治夷也。卢苏等杖之百而释之,置流守以制焉,仁义之术也。人知杀伐之为功,而不知神武不杀者,功之上也,仁义两全之道也。」读八寨之状云云,曰:「檄参将,会守巡,命指挥马文瑞、永顺宣慰彭明辅、保靖宣慰彭九霄,分兵布哨,擒斩贼酋党与,遂破诸巢。移卫所,制诸蛮,贯八寨之中,扼道路之冲,设县治,增城堡,皆保治安民之要。或曰:『八峒掩袭村落以为功,无破巢之功也,无功以为有功也何?」则辩之曰:「夫阳明之贪功,当取岑猛、卢苏之大功而不取焉,不宜舍其大者取其小者,其亦不智不武也,谓阳明公为之乎?夫宣慰诸哨之兵,可袭则袭,出其不意,兵法之奇不可预授者也。而以病阳明焉,将使为宋襄、陈儒之愚已耶?非驭戎不测之威矣。』事竣而请归,告病危矣,不待报而遽行,且行且候命。其卒於怀安途次而不及命下,亦命也。江西辅臣进帖以谮公,上革之恤典,人众之胜天也,亦命也。百年之后,天定将不胜人矣乎?甘泉子始召入礼部,面叩辅臣曰:『外人皆云阳明之事乃公为之乎?』辅臣默然,然亦不以作怒加祸,犹为有君子度量焉,可尚也。公卒之日,两广、江西之民相与吊於途,曰:『哲人其痿矣。』士夫之知者相与语於朝曰:『忠良其逝矣。』四方同志者相与吊於家曰:『斯文其丧矣。』久庵公为之状,六年而后就,慎重也。」甘泉子曰:「吾志其大义铭诸墓,将使观厥详於状也。」铭曰:「南镇嶙嶙,在浙之滨,奇气郁积,是生异人。生而气灵,乘云降精,十一金山,诗成鬼惊。志学踰二,广信馆次,娄公一言,圣学可至。长而任侠,未脱旧习,驰马试剑,古文出入。变化屡迁,逃仙逃禅,一变至道,丙寅之年。邂逅语契,相期共诣,天地为体,物莫非己。抗疏廷杖,龙场烟瘴,居夷何陋,诸蛮归向。起尹庐陵,卧治不庭,六月之间,百废具兴。入司验封,众志皆通,孚於同朝,执经相从。转南太仆,鸿胪大畜,遂巡南赣,乃展骥足。浰头桶冈,三广夹攻,身先士卒,屡收奇功。蓄勇养锐,隐然有待,云胡养正,阴谋来说。诈言尊师,公明灼知,冀子往化,消变无为。闽道丰城,及变未萌,闻变遄返,心事以明。旌旗蔽空,声义下江,尾兵累之,北趍不从。乃擒巨贼,乃亲献馘,争功欲杀,永也护翊。彼同袍者,反戈不怩,隐之於心,以莫不戚。忧居六年,起治思田,抚而不戮,夷情晏然。武文兼资,仁义并行,神武不杀,是称天兵。凡厥操纵,圣学妙用,一以贯之,同静异动。」丙午八月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赠承德郎应天府通判庞公侣梅配安人林氏重修墓碣铭
於乎!此赠承德郎应天府通判侣梅庞先生配赠安人林氏之墓乎!所谓忠信传家者乎!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夫子主忠信,君子有大道,忠信以得之,忠信之人可以学礼。甘泉子为之说曰:礼节即道也,忠信与道一也,非二也。忠信以言乎其心也,大道以言乎其理也。存是心即有是理,主忠信时已是大道,非由此至彼而二之也。夫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好学者何?主忠信也。此圣人之学也,及其至也,至诚无息。是故忠信而不为圣人者有之矣,未有圣人而不忠信者也。曷谓忠信?曰:「心学也。中心为忠,实心为信,五德之贞也。勿忘助,无将迎,故心中,心中故实也。」斯人也,吾尝求於北,得一人焉,曰泾野吕子柟其人也;吾尝求於南,吾得一人焉,曰弼唐庞子嵩其人也。泾野少宰不幸死矣,弼唐方判南京,兆以貤赠父母,易其墓号。立身行道,扬名显亲者乎!弼唐子寓书来求铭,甘泉子曰:「焉有八十二翁而可铭人之墓哉?」无已,则尝与之游而考其世矣。考曰:「鸾字廷瑞,号侣梅居士,克勤俭,亲耒耜,执芸粪,茹茄蔬,节酒食。孝以养亲,和以待物,怒[不]见色。妣即林氏,性亦勤俭,温慎慈婉,撙节以待岁□之费,婚葬之供。款曲周悉,贷济小大,克相拓家,几百其?。」甘泉子曰:「善哉!考妣合德,忠信肇基,盖弼唐子其有所本之矣。」此其大都也,若其细行存乎家状,大德存乎褒章,括而表之存乎铭。林生成化庚寅,卒正德辛未十一月一十日。公生成化丁亥,卒正德辛未二月十二日。侣梅父隐林曰以忠,母陈氏,祖曰祖荫,曾祖曰裕,皆有隐德。铭曰:南海渚,樵之墟,佛山之阳弼唐庐。樵降神,产善人,媲德丁亥配庚寅。考颖悟,文倒诵,礼义以起孚乡哄。勤以俭,家乃赡,忠信为田礼为敛。耕陇云,酿瓮春,竭力上堂寿二亲。直解明,大义精,小学小学风以行。妣三迁,孟光贤,齐眉举案如主宾。慈而温,俭以勤,撙节饶裕济困贫。相夫子,家道起,祖产几百独倍蓗。妯娌亲,三族仁,内外雍雍无间言。外政严,内政宽,阴阳合德配乾坤。四十年,产嵩仑,且读且牧教之勤。嵩圣彦,被乡荐,跳上飞云日乃见。佐京兆,政声曜,例得貤封缘太庙。捧褒旨,扬闾里,忠信传家可学礼。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二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墓志铭
明故岳州府通判春山伍君墓碣铭
於乎!此吾徒伍春山之墓。春山其号,伍其姓,沙贝族姓望也。春山幼性仁柔,甘泉子易名之克刚。刚不徙刚也,以济其柔,柔刚中正也。大父仲惇,父某,而命继叔颜后。母叶氏。春山天性沉静,简实不欺,垂髫时已然。从游甘泉子,闻圣贤之学。弱冠为邑庠生,三十膺庚午乡荐,以亲老,就河南获嘉县学教谕。饬教循循,当道贤之,俾督百泉书院教事。出典山东文衡,寻升福建邵武府学教授。未半载,罹父忧。服阕,补江西吉安府学教授,士髦振兴,升北国子监助教。秩满,升直隶顺德府通判。上疏乞南以迎母,改调常州府通判。政平讼理,士民欣悦。甫三月,丁内艰。服阕,补湖广岳州府通判,盗息民安,土宇宁辑。在任四月,忽兴莼鲈之思,僚友士民慰留不能已,飘然拂衣而归。春山平生孝友,事亲色养,居丧尽制,莅官以清谨名,历仕二十余年而家计淡如也。及归日,复从甘泉子游,讲论旧学,赞行圣训乡约,志裨风化,[乡评]以德义重之。□[诸]□举白县入乡贤祠事,终不能□也。卒嘉靖甲[辰]十一月初十日,距生辛丑年十二月十四日,享年六十有四。配湛氏,无子,预养弟之子诗为嗣。女三人。丁未年十二月十三日,葬於里北深山□亥壬向之原,寔君生前自营宅兆也。甘泉子因半冈子之状,碣而铭之。铭曰:「嗟彭泽四十日,判岳州百二十,飘然拂袖,不可少留,斯若人之流与!斯其贤之俦与!」丁未十二月
钱心渔先生墓铭
[铭]曰:钱塘浑浑,越王之枨,峻於高旻,有其隐沦,为心[渔]君。毋贰尔渔,毋贰尔心,心渔两忘,而独行其身。与[物]混混而其志独骎骎直追乎古人。贫贱不戚戚,贵[富]不忻忻。此非绪山秋官之严亲,表忠吴越王之后[昆乎]!良知誾誾,良心之真,爱敬之至,至於无垠。达之[上]下,通於鬼神,谁其启之?维水有源,谁其谒之?铭之[斯]文,四千险途,嗣来甘泉。戊申十二月十二日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嫡孙敬先墓志铭
[此]古蒙子敬先孝君之墓也,明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参赞机务甘泉子若水之嫡孙也。生而蒙,不识一[字],不妄一言,纯默自如,故号古蒙子。生嘉靖癸巳[七月一]日,卒嘉靖己酉十月十[四]日,仅[年]十有七岁,[娶]
[妇何]氏未仅四月。甘泉翁曰:「此承嫡[也。凡子]孙,出於祖宗一人之身耳。不谋於亲,亟取天闰次[子]名曰[寿]曾入承重。时何氏有遗腹,於次年庚戌三月十九日得一子,名曰寿鲁。以己酉年 月 日葬於甘泉都小华山子癸向之原。铭曰:「读书万卷,不如不识一字;巧言万中,不如一言不伪。混沌未凿,复归於无作。号曰古蒙,如玉在璞。不识不知,何愧何怍!」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湛姊安人墓志铭
,夙鞋袜,庆正元。予逻冈,传过言,姊谓弟,必不然。言腹稿,乃出旃,贤哉姊,明几先。天堂宅,地气连,食相顾,千万年。己酉十二月?安人增城沙堤湛氏,考赠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讳]瑛,妣赠夫人陈氏之长女。生(戌)[戊]寅二月二十八日,[卒]嘉靖己酉十月二十四日。初适东莞槎黎氏同人,再适本乡温氏城,出非得已。城昭穆应继温,良人[难]之,安人尽力扶之。既定,则产利尽归於姑陈,姑陈以利尽归於女婿陈尚文。温氏子孙削弱,安人无归,归养於弟尚书若水之家。若水预置油杉为寿具,以钦赐段绢为衾绞。既备,至是安人病且踰年,不能起。病且笃,谓沙湾李氏妹曰:「吾病革,只得归死於温氏。」弟若水闻之曰:「叶落归根,归温也,礼亦宜之。」不得□舆疾归温氏。三□□将□□气息淹淹。女二娘及婿刘氏用适自宝塘下来视疾,至亦三日,安人气绝□逝,寿九十二。弟若水数年前先为卜生坟於鹞岭,一日行至己寿基天堂岭之前,有山坡连寿基来者,叹曰:「吾姊之寿藏,其在兹乎!其在兹乎!令吾子孙他日来祀吾墓,必过此,过此,必先祀吾姊墓,不亦可乎!」遂预定焉。以是年十二月初七日襄事。铭曰:维吾姊,生时艰。族难作,逊艰难。予委齿,同饥寒,姊针线,度日飧。方读书,供粥
任东明墓碣铭
东明其号,拱辰其名,任其姓。生弘治辛亥三月初五日亥时。初以校尉升锦衣卫千户,为事谪戍南海卫。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十六日,终於广之濠畔街。临终帖亲写辞字别予,予悯其孤魄无归,棺殓出地葬於东山之原。铭曰:「福祸无门,命也非天。吾以子归土,复归乎浑然。何怨何愆!」
明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程斋盛公墓碑铭
银表里,奉勘合驰驿,趍程到京,扶疾朝见。升礼部右侍郎,免朝参事事,以便咨访。专一调护,赐图书为密奏用,因顾问进摄生集要,以清心寡欲为致中和之本,蒙旨嘉纳,云:『朕特召尔来,专为上奉天时,保燮朕躬云云。』吾考旧疾作,中使往来咨访,就床叩谢,蒙旨温谕。御札有云:『朕惟道契之交,不宜一以严义拘。今承天眷启朕衷,思保父母全与我者,特召尔来京居之,则吾尔与群臣不同。』又谕云:『尔年高,今后系密对紧关者手录,余等类不必书名,密封以入。』赐飞鱼章服,赐御制秋石诗。吾考赓圣制奏上,蒙温谕。自奉旨免朝参事事,在邸舍不与人相见。乙巳,引疾上疏给假乞归,蒙旨慰允,给驿南还,赐银五十两。至家,缉室园中,绝不与人接见。八月,与顾公俱升工部尚书,谢辞。蒙旨:『勿辞,病愈即赴京供事,以副朕待。』丙午二月趍程,八月初一日到京,谢辞不允,赐银六十两。改礼部尚书,辞不允。五月,进万年金鉴,推明自古圣帝明王传授心法,祈天永命之要。八月,进永寿真诠,蒙旨嘉纳。八月,加太子少保,谢辞不允。至己酉,年八十矣,奏乞放归田里,奉旨准致仕。至家,复遣谢恩□。圣诞,赐银表里。五月,遣侄赍本进贺圣诞。六月十五日得疾,越旬,自知不起,语瀚曰:『得再召起,冀得竭忠殚诚,庶有益主上。讵意不能遂愿,命也夫。』乃具本谢还钦赐图书。七月十四疾革,瀚与次子若树在侍惊惶,公正色云:『我年八十,荷朝廷宠遇,复何求?所恨者,平生学未得摅益当宁耳。』不言家事。十五日卒,寿八十一。噫!哀痛可言。」又曰:「吾考也,视祸福吉凶,遇之坦然,不动声色。家居自制玉华巾,野服萧然自得,与田夫野老未尝不以礼接,款语终日不倦。卒之日,远近号泣。登仕几五十年,前后乞休者十疏。吾考也教人先行后言,谓性命之道乃生人之本,率性尽伦乃自人之身,学问不过资益节文。喜著述,有书一千五百卷,吕泾野谓得出入羲黄之道。至易箦不妄一语,惟睁目顾左右而已。其独知独得之道,又非不肖所能尽述也。惟先生赐之铭,以光於后,以明晚年出处不得已之意焉。」甘泉子曰:「知父者莫如子。观东伯之状,则公之德义学术可征矣。至谓晚年出处之意,则公自知自信,以俟百世而不[惑,岂]假人之言哉?孟子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之不遇?夫天下遇而已矣。或以梦遇,或以卜遇,或[以]诗遇,或以赋遇,或以九九遇,或以不龟手遇,遇之时大矣哉!庄子曰:『不受天损易,不受人益难。』程斋公睽於前而遇於后,一人之身而遇否顿殊,岂非数乎!献璞三刖,当面蹉过;明珠暗投,按剑相待。大夫能荐人於王侯,不能使王侯与之大夫,何则?命也。独吾於公以不事事为幸,以调养圣躬为道,临终之憾,犹有遗忠焉!人比之李泌大遇宠异,与帝同车而不事事,虽无大益於唐,衡山岩壑,若有遗憾者,然终以自免,则公之善终之深意也。一片闲云,闲往闲来,何荣何辱,何有何无焉,与公俱化矣。予病耄,不能文,谨因来状而铭之於石,以告后之人,知爱敬此墓也。其词曰:「云朝出乎玉华,暮归云乎玉华。云密不雨,邺侯同车。一日观化,乘云上天,何其嗟!」辛亥十月?於乎!斯惟明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盛公程斋之墓乎!端明其讳,希明其字,潮之海阳其世家,赠奉政大夫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侍读其考,赠恭人许氏其妣,由乡贡授广西柳州融县知县致仕奉养瀚其子。遣侄生员达造天关而告曰:「瀚也不幸,吾考程斋公以庚戌七月十五日卒,距生庚寅九月初七日,年八十一,未究於上寿。惟吾考生而符梦,遂以名。聪敏自天,能知前生事。四岁诵孝经、论语,十三通五经,补庠生。戊午举乡元,壬戌举礼闱,赐同进士出身,改庶吉士,读书中秘。丁忧不起复,逆瑾作威革职。谨诛乃起,授翰林院检讨。疾乞归,起取赴京,念母求外补,授浙江按察司佥事,奉敕提督学校,以宽裕培士风。闻太宜人讣,奔丧,士子追送扳援。起复,擢南京尚宝司卿,改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侍读。以经筵诖误改尚宝司卿。升南京通政司右通政,秩满,加中宪大夫,锡之诰命。寻升南京太常寺卿,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奉敕总督南京粮储,以人言致仕而归。筑室东山,为终焉之计。家居十余年,长孙若林中戊戌进士,犹不通京书。方士以丸药愈疾,因求其方,乃秋石所制者。令义男学制炼,得其法,且上闻。大学士严公介溪遣承差赍誊黄御札,移书云:『蒙旨问公姓名,今安在,此人可起来用。奉旨访之。』次日,若林承督饷西边回,乃遣家人与行。得报,具本以疾辞。吏兵二部各差官
贰室蒯氏墓志铭
於乎!此吾贰室蒯氏之藏,在增城县绥宁都莲花洞莲花惢之原乎!蒯氏宅在北京麻城巷,其先我太宗文皇帝初建都,起宫殿,蒯祖公曰:「某以众工忽行殿脊上,上戏笑曰:『似是一猴子样。』公即下地叩头。」未知的传,然以其轻跳材能如此,亦异哉!后积功官至工部侍郎,后嗣继卿又有以功升锦衣卫千户者。至□□□□□□□□□子也。父讳□□□□□□□□□□□纳之为侧室,以俟奉晨[昏]□□□□□□□□□□月不废。自归,宜於上下,无有过失。事□□□□□室袁丧,蒯独持家三十年,无子命之慈他□□□笃爱如己出,以义起制服,降妻二等小功。生□□卒癸丑八月七日。以礼卜是年十月九日归於□□。铭曰:「时月之间,尔犹为人。倏忽亡之,以□其真。复□子自然□天地万化,莫不皆然,亦何戚而何忻!」
逸士谢葵山先生墓碣铭
於乎!此吾友谢葵山之藏也。葵山名佑,字天赐,广[州]府庠生,弃去,从游[白]沙先生於江门,闻混沦之学。[自]林南川外,[惟葵山]独得其指。曾从石翁游[古劳葵根]山,石翁诗曰:「[手]拍昆仑歌泬□,虹桥月下[拜相邀,谢]生卜筑葵根宅,纔到葵根怕路遥。」天锡遂[结庐栽茗]为生,曰:「吾不犹多於云卿之履乎?」安贫[乐道,糟糠不]餍腹,布袜不掩胫。甘泉子与之诗有曰「[短袜度玄冬」,其]贫如此,晏如也。天锡生於甲寅年六[月初八日,终於]丙寅年九月二十日。一子宗濂,云被[人谋绝。初,甘泉]子不肯会试者将十二三[年]矣。天[锡劝之驾,乃因母]命赴礼闱,辱上第。天锡病遗[诗四首,中有曰:生从]何处来,化从何处去?化化与生生,便见真元处。」又曰:「相欢不尽言,君归我无口。」已而果然,可哀也。甘泉子奉使安南为正德八年癸酉十二月,亲往葬之葵山己酉向之原。至嘉靖癸丑十月,则甘泉子致南京兵部尚书,事已十四年矣。遣守墓古真福天佑代奠之,天佑者,少服侍白沙先生,七十以上,不忘旧也。甘泉子既将龛公神位,与陈清江同祀於白云尚友堂,时侍食於师侧,盖二君皆无后也。予哀之,遂修其墓而志之墓碣,系以铭曰:於乎公乎!求志於葵,精神在於葵,予藏公体魄於葵,维手植茗於葵,白县帖福祀於葵。於乎!瞻葵之阳,山高水长。公在宇宙,死而不亡。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两峰子贰尹叶君墓碑铭
两峰子叶子从甘泉子,游刻甘泉子大书飞云之嵿。甘泉子庚子谢政,摩挲石?,徘徊於大书之下,望怀两峰。两峰固惠之归善万石人也,祖曰柏庄,考曰标,妣曰邹氏,遗腹子也。十五游泮庠,七试不遇。遇选贡,入南监,从甘泉子讲孔孟之学於观光之馆。晚授福之古田丞,建社学,行乡约,立保甲。祈雨而雨降,驱虎而虎除,御贼而贼遁。三载政行泽流,有大官者咎之曰:「迎接疏慢,岂不折腰人耶?」两峰子即拂袖而归,曰:「大官嫌吾疏慢,两峰山水当不吾嫌也。」士民遮留,有去思之碑。嘉靖己酉,以疾卒於两峰,遂葬於两峰。岁壬子 月 日,长子监生梦麟率弟子四人梦奎、梦熊、梦阳、梦豹,求甘泉子铭其墓。甘泉子曰:「吾故知也。」破戒铭之,铭曰:「来也两峰,去也两峰,奈何乎两峰!奄望两峰之云,去泽古田,奈何古田,不折腰人,於乎!」
明故礼科右给事中海石钱君墓志铭
维嘉靖甲寅腊朔,钱永州以其弟薇之讣至,甘泉翁既会平川子、郭子、钟子、霍子等哭於观德之堂,乃发书读之。永州曰:「芹也门祚益微,吾道益孤,吾将安依?且吾弟薇也,欲省永达广,见翁卒业焉,倭寇作梗。今已矣。」薇之子书曰:「与映也,与?也,不自殒,延先考祸。卒於甲寅八月七日,距生某年五月某日,五十 耳。先考垂没,命映等因永州伯以乞翁之文以铭彭城之墓。」惟时永州以二价代映等以来,甘泉翁曰:「吾耄矣,曷其能文?无已,则命门人钟景星、霍与瑕读状。」一人问懋垣之学何如?曰:「观其仕焉可知也。」一人问钱子之仕何如?曰:「观其学焉可知也。夫学以观德也,仕以观业也,德业交修,其惟君子乎!」请问焉。曰:「子夏不云乎!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学以言其德也,仕以言其业也。学有余力而及於仕,学之至也,而大业生焉。仕有余力而及於学,仕之至也,而盛德普焉。学也仕也,体用一原,优则皆优,其道一也。」曰:「然则懋垣之学可得闻与?」曰:「永州之状有之:庚辛之岁,先伯考封给事中两?公、我先考中宪东圩公,延师以忠孝大义教芹、薇、萱也。戊己间,则遣从甘泉夫子讲道於京师,闻圣贤之学,性命之蕴。得图书焉,口诵心惟。故其论求放心曰:『觉放即求,非外求。』得其论律吕曰:『天地自然之气数。』论动静则曰:『静而无静,惺惺者静。动而无动,亹亹者动。迫切则助,怠缓则忘,无念而念,无为而为,真心乃获。』国朝典故、礼乐兵刑、天文地理,靡不究心,体认真切,涵养缜密。谓芹曰:『体认天理,发明此学。』懋垣之学不可概见乎?然而征之於仕矣。」或问懋垣之仕,曰:「状有之:壬辰廷试,对策数千言,剀切时务,遂授行人。出使楚藩,正拜坐之礼,却宴赐之金。给事礼科,初劾内阁费夏,再论李温,再论夏蒋,再论司礼,再论三边,再论言官回避,以至名器庙享,略无少隐。圣明嘉之,制词有曰:『经略边防,论列治体,忧深思远,直谅多闻。』於是谏垣由是出色。奉敕两广,委身冒险,终克济事。不动声色,安靖边方,还乃转右,谕郭翼国,论灾异宫僚非人,曰:『吾今得死所矣。』付金买棺,幸以为民免,称古遗直。既归,建议免边戍飞挽之苦,掩阵亡千余之尸。有处海上、巡视、倭贼、田赋、孔庙、屯田、盐法、备边、河套、市舶诸议。此懋垣之仕不可概见乎?然而本之於学矣。」二子以闻於平川子曰:「夫学得仕而益精,仕得学而益明,交助互发,体用一矣。」遂以复甘泉翁,翁曰:「善哉!吾虽老矣,俛为铭之。」懋垣别号海石,配某氏。考赠礼科给事中讳珍,妣某氏,封孺人。同母兄著。盖珍出於达,达出於寔,寔出於裕,裕之先寔何姓,洪武间编戍贵州,乃以裕托育於钱,因以钱姓。其余善行嘉言尚多,具於兄永州状。铭曰:海之盐,秀气潜,肇巨姓,孕乃钱。一解裕传寔,寔生达,乃昌四子遂乃发。二解珍琦同,璋珙降?,以达贵赠刑郎中。三解珍发迟,待昌期,后先科甲并光辉。四解侄芹萱,子懋垣,薇也封之礼黄门。五解维懋垣,承家传,教以忠孝进圣贤。六解承两考,师泉叟,廿年三子坚而久。七解忘助勿,天理一,中思无为神莫测。八解学优仕,凛谏议,弹劾宰辅略不忌。九解遂落职,无愧色,归而明农学愈力。十解维礼乐,兵刑学,天文地理无隐索。十一解五十三,脱羁骖,吾说未尽与君谈。十二解与铭诗,显乃微,千秋万祀无我违。十三解
盛节母王氏墓碑铭
夫墓碑何为者也?表节母王也,增邑大夫盛剑?之母也。何以为节母也?节也者,贞也。上天之道由贞发而元,元本於贞。元也者,仁也;母百善之仁,由节而生也。剑?子盛子以廉明治增三年矣,一日素服草蓗,捧吴绢,致庭实,拜於堂曰:「赉汝母,节母也,草殡於先人墓侧。今兹改葬实岩之原,求先生之文以光母之节。」甘泉子曰:「吾未知盛母,吾於是乎知盛子之为孝子矣,因子之孝而以知母之节之善矣。」乃读行实,喟然叹曰:「富哉言乎!博哉行乎!吾九十昏眊,必更两生读之而后可。」於是周生学心宣状曰:「母之出,常熟之王,巨族也。所谓万十九承事者,始祖也。凡数传而至月涛公曰刚,生母。母自幼警敏端毅,闻其母韦氏诵佛书,谈故事,辄心解。外祖月涛公喜,教以内则、列女传,至节烈奇行,辄赏叹,以为人生当如此。月涛公难於配,德孤也。父宜闲君,性行淳谨,而吾祖思闲公亦择妇,归吾考。家中衰,母黾勉顺适舅姑意,亟称曰:『贤妇贤妇。』」默翁曰:「止,见母之妇道,顺而正矣。」曰:「弘治中,邑役繁,舅氏春畴以孤子寡助,韦□与吾母戚之,闻於思闲公,一与经纪之。弘治乙丑,赉汝生,祖喜,以为后有赖。正德丙寅,里中大疫,思闲祖病故。吾母相吾父治敛,父哭之哀,忽头面赤热,不饮食。母时襁孤在侧,父摩孤顶曰:『汝孕此子三月,张睢阳公以梦告我,他日必有立,汝善抚之。』乃卒。母时年二十九,哭几绝。既敛,扣地欲俱死。祖母抱持泣曰:『尔夫不幸,幸有子,子幼吾老,命皆尔赖,安可死?』乃已。解簪珥治葬事,并奉祖棺以行。大雨舟阻,母以身翼棺,踯躅泥石,观者流涕。乃吁天曰:『吾为盛妇,义当养姑保子,否则宜薛泾。』与祖母同处,纺?供养祭。得一旨,先进祖母,后子女,自啖菜。」默翁曰:「止,见母之节之俭矣。」曰:「祖母湿疾,老且痿。母於饮食起卧,未常不亲扶。再病疫,药饵服劳,亦略无避。」默翁曰:「止,见母之节孝矣。」曰:「四年,身更三丧,艰辛百集。宗姻怜之,曰:『吾命尔也。』」默翁曰:「止,见母节之安矣。」曰:「母自祖母亡,室中形影相吊。舅氏来言曰:『姑既葬,妇道毕矣。吾有孀母,日夕望姊,盍归相守?』曰:「母昔嫁我於盛,今弃盛归王,不可。』庚午,大水且疫,田圩庐圯。舅氏强之至再,犹不可。固强之,乃载主携孤,涕泣以行,韦母迎而慰之。自是依王而居。」默翁曰:「止,母在归宁,母合礼矣。」於是谢生锡命更宣焉,曰:「□□□□事委舅□严□母□□□□□□□□□□□日□食。舅氏悯之,间谓母曰:『□日产□□□□□共之。』母不答。一日呼孤曰:『吾不忍即死,以有□□□父临终,嘱吾数语,尔不可忘。』又曰:「孤同□□□□[外]傅,母出纺?之积,买田一方,资师友费,躬自□□□□夜读,日询勤惰进退,以为忧喜。有拂意□□□□□□。」默翁曰:「止,见节母之教之严矣。」□[嘉]靖乙□□试邑弟子员,不偶试,从王姓取郡庠□□□□□母曰:『吾今可以见尔父於地下矣。』冯佑山出黄门□吾邑,闻母节,嘉焉,扁庐曰贞节,将请旌之,适去任。辛丑母俄疾,昏瞶不食□数日,将治后事,母忽张□曰:『尔姓未正。』孤应曰:『诺。』后复苏,命孤以复姓请於□□□。母色喜,乃谋徙城居,舅氏与之,□则命之辞□□□则命之辞。」默翁曰:「止,见节母之廉矣。吾闻有□□□□某□□某姓得其贿□□当□□不能□□者,[观]母之节,□□[愧]矣乎!」曰:「先叔□□□还未□□命□之业□之室女□有子命之□养姻党贫□□之□恤。」默翁曰:「止,见[节母之终]惠矣。」曰:「丁未,母□□□□孤不忍从计偕。母曰:『[行]也,即不第□□□□□□□□□□耳。□乃谒选。□[新]乡□□□□□戒从者迎养。母闻邑南濒黄河,八省车骑来往,忧民疲,访从者曰:『官人曾与节省否?』知无怨言,乃慰。闻释囚,问在系尚多少?元日,命出与糜肉。闻印烙马骡,孤与更始,曰:『宜使畜养有所。』闻审役,曰:『户有消长,宁下母上。』」默翁曰:「止,见节母之教泽及囚氓矣。」曰:「母自孀,不肉食。初得俸,入欲为母更馔。母曰:『尔父忌日且至,姑缓之。』既而痹疾忽作,疾革,呼孤曰:『尔长甥宜与婚尔女,须训以妇德。』次日谆如梦中,言毕遂瞑。」翁曰:「见即母之正终矣。」为嘉靖戊申二月二十五日也。距生成化戊戌十二月二十四日,得年七十有一。子一,即孤,娶丁氏。女二,一殇,一适钱某。孙女五人皆嫁许仕族。初,母居王家,桷忽陨,去母坐寸许。又一日烹馈,若有搴母裾就土座下者,厨屋崩,赖母蹲避三椽下免。人谓始终完节,鬼神庇之云。甘泉子曰:「夫顺,节之正也;孝,节之敬也;俭,节之守也;安,节之固也;礼,节之式也;教,节之严也;廉,节之隅也;惠,节之仁也;泽,节之流也;正,节之终也。惟兹十伦,备诸众善,宜树之墓道,俾东西过者读之起敬,将使为人父母者曰:『吾何幸而得若人为子乎?』为人子者曰:『吾何幸得若人为父母乎?』有骨肉姻亲者曰:『吾何幸得若人为兄弟乎?姊妹乎?为妯娌乎?』观风者过而叹曰:『吾何幸得若人闻於朝乎?』」乃为铭之,其辞曰:「姑熟原,薛泾渊,中有王母降人寰。生警敏,毅婉娩,少习内则烈女传。德相当,归盛郎,方家中衰弛而张。宜闲子,世济美,清隐万五迁熟始。四传远,怡怡晚,是为大宗薛泾畹。载四传,宗远玄,襟怀倜傥扶危颠。甫汝荣,宜闲公,性行淳谨媲三从。廿九年,丧所天,扣地欲从念姑贤。誓柏舟,节自操,存孤四十余春秋。早依王,晚归乡,才济二氏转运良。舅分财,再辞回,命子复姓丈夫哉。子成名,母教征,新乡德惠及增城。母节良,百善彰,观风采奏通存亡。」
题王前村墓志
於乎!此明前村明府王君孔良之墓。甘泉湛子既题王前村之墓,而为之说曰:后来城郭不如村,先进於礼乐,野人也,野也者,村也,皆叹礼失而在野也。孔子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大林放问礼之本,而示绘事后素。甘泉子曰:太朴不雕,其文具矣。混沌不凿,体全归矣。然而南山之竹,镞而括之,不利用乎?昆山之玉,琢而磨之,不亦器乎?前村将不为文质彬彬君子也乎?噫!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三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祭告文
致仕到家祭告祖墓文各祖考并同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九月己丑朔,越十七日乙巳,孝孙若水敢因宗子太液告於始祖考奉训大夫德庆路治中府君,始祖妣夫人丹阳邝氏夫人。若水忝赖祖德之流光,积善之余庆,官历吏礼兵三部尚书,恪遵清慎勤,六载寡过,幸不毁伤,以玷先德。兹蒙我圣主放归保全之恩,亦皆我祖先贻谋燕翼之泽。谨以牲醴庶羞祭告墓下,尚飨。
太宗合食祭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月朔日己未,玄孙若水等因宗子太液,敢昭告於始祖考奉训大夫德庆路治中府君,始祖妣丹阳邝氏夫人。兹放古者花树韦家故事而损益之,太宗子孙每孟月之朔小宗每月朔,会食於本祠下,以致亲亲睦族之义。今晨会食,礼宜先荐告於我祖,其鉴佑之引之,永永不替。尚飨。
祭告罗浮朱明洞土地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月己未朔,越初八日丙寅,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湛若水,谨以三牲庶羞果酒,奠告於朱明洞天土地之神。窃惟天下洞天,朱明第七,土高有灵,地灵人杰。我昔卜筑,入宅兹始。诸第云从,丕明义理。殆将为此洞留胜迹於后代,为百世之称美,以图报於明天子。神其是佑是启,以永勿替。尚飨。
祭告先师石翁墓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初二日己未,门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庶羞清酌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墓曰:水也言念在昔,欲归未归,惟其时矣。言孙行危,哲其机矣。欲行夫子之道,溥其施矣。然而仅以明夫子之道,折群疑矣。淹留无成,今兹其归矣。君亲师一道矣,昔者曾子战战(竞竞)[兢兢],临终而启手足,惧亏体辱亲矣。水也之事君,亦战战(竞竞)[兢兢],临归而自省厥躬,惧失身欺君矣。今也既归,犹战战(竞竞)[兢兢],而自思以不亏体失身,而玷夫子之门矣。矢心陈词,奠告墓下,自兹以至於未死,亦战战(竞竞)[兢兢],扩充素学,毕吾年矣。惟夫子其启佑焉!尚飨。
天关上梁祭告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戊寅,前南京兵部[尚书□□谨以]□□之□□□[告]於天关土地之[神]□天诏□□□□□□□□□立我大闲曷居[匪仁曷]□,匪义□□[君]子□□□礼,吉日维时,栋宇斯栖,□□□□,[惟]神庇之。
天关隐居落成入宅告文
[维]嘉靖[二]十年,岁次辛丑,□□丙□朔,越□十□□[寅],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谨以束帛]牲[酒之]奠,[告於]天关土地之神曰:粤自开辟以[来];允厥佳[胜有其地而]未遇其人,□[有其]人而不遇其地,恒若相[求]而[若]相避然者。□必□□明□寄□隐□有其数耶?抑□遇有时耶?□□□[天]作而地□之,以遗斯人者非□斯地自开[辟以来不]知[几]亿万斯年矣,傍有连[理之]木,亦不[知]□几百十年矣。乃今地属於予,予识此□以木,□□以人□地,岂□隐□之数际□之时□□之寄□□□期耶?然则神明之佑予,亦□备矣。我[之]感神之□□,可胜既矣。□□落成,携眷□宁□神□□於既□而□神之佑启□[将来]者岂有涯哉?惟□□[鉴]之。[尚飨]。
新居青霞书院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年,岁次辛丑,八月甲寅朔,越二十日癸酉,前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湛 谨以三牲清酌之奠,昭告於青霞书院土地之神曰:有贤侍御,为卜青霞。爰既落成,爰始爰家。安人之宅,游神之庭,入圣之奥,穆穆明明。维神是德,是启是迪,是佑是式,以我师徒,勿替於有极。尚飨。
谒奠天华精舍四贤祠文
维嘉靖二十年,岁次辛丑,八月甲寅朔,越二十一日甲戌,天华四贤祠既成,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刑科给事中王希文、监察御史戴铣,率诸同志张潮、曾志道、梁哲、张文海、霍彦纲、张文济、林以良、汤价、梁穑、梁禄、梁穆,以三牲谒奠於祠下,三焚香三匝而三噫,昭告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宇宙之无穷兮,而大化之莫已!嗟四贤之生不同时兮,而产不同地。曷同於一堂兮?殊途而一致。岂以古今无二天,天地万物无二气,而远近幽明无二理耶?而水也与诸生於四贤,有同时不同时,同地不同地,不期而同诣者,岂不以同天同气同理而无异志者耶?各自归依,死而后已。知死而不亡,虽死亦不已。惟诸先生之神之灵,庶其鉴此。尚飨。
奠故里太学生东之文
维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正月壬午朔,越初三日甲申,父甘泉翁既葬长子东之妇黎氏於清水地蜗角牛之墟,遂遣其弟来之,奠以束帛牲殽果酒之仪而告之曰:呜呼!盖闻达人骨肉归於土,命也。命也者,天也。天也,人其奈何!所赖天畀吉兆,神告其符,幸也,亦命也。况而母夫人藏於汤山,仅三十里;而祖怡庵府君藏於?洞,亦仅三二十里。三山同水,一脉相沿,庶几不远,又幸也,亦命也。尔如有知,其少安之!呜呼!尚其歆此。
奠周克道文
维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七月己酉朔,越初十日戊午,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敬以香帛之仪,寓告於近故乡进士西山周君克道之灵曰:於乎!戊子之年,月庭为先子来新泉, 不道言,征见尔贤。新泉分席,遂忘试北,遂齐失得。人皆戚戚,子独诣极。召命此趍,子实而归,求志桃溪,善养不违。贤哲思齐,寓书及予,早赋归欤。嘐嘐踽踽,狂简裁诸,我心忧虞,盖行迟迟。帝念优老,浩然就道,江逾岭度,罗浮幽讨。期子莫赴,无穷之期,无穷之思。神理惟微,大道恢恢,谁与负之?□闻[子]讣。光阳来告,临终憾言,志往未到。嗟天□□□乎!昼夜以之,子既知之,子既安之,归盖有时。恸□□为,庶其歆之。於乎!
祭谢葵山天锡墓文
[维]某年某月某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万户古真福以果品三牲,清酌庶羞之仪,祭告於故高士谢葵山先生之墓曰:维生平求志於此山,精神存殁当在於此山,予往藏公体魄归於此山。惟公手植茶区白县帖福守祀於此山,维兹仲春仲秋虔供常事[於]此山。呜呼!瞻葵之阳,山高水长,公在宇宙,死而不亡。尚飨。
谒奠天华精舍四贤祠文
维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九月十六日,后学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以足疾,谨遣门人陈说言、方瓘等,以刚鬣柔毛、粢盛庶羞、醴齐之仪,致祭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四公之生,东西南北同志此山,同立人极,同天地心,□□一迹。朱明青霞,实我归宿,爰及洪冼。天华肇□□□高山,后人矜式。秋时祭告,以永无斁。尚飨。
祭告白沙先生墓文
维嘉靖二十一年,岁次壬寅,十一月丁未朔,越二十五日辛未,门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敬来谒墓,谨以香币之仪,敢昭於先师白沙陈先生之灵曰:道之将行将废,果皆命也乎!水昔在朝,历翰林、国子、礼、吏、兵部,凡所献纳,无非先生之道,而彰我夫子之蕴。虽未大行,而海内是之者十八九,而人因以信夫子之道即先王之道。道之行也非命欤?及为人所沮,退居讲学,扬而振之者十仅一二,非而挠之者十且八九,相与迎视权人风旨而递排之,以媚上取怜。虽在平素相从者,往往反眼而相背,反唇而相长,以为好善者杜机,而不知秉彝之心终不可泯也。此道之废也,非命欤?虽然,可废行者人也,其不可废行万古不亡者,天也。知不可废而修之其身,拂乱其所为,征色发声而喻者,亦命也。惟夫子昭鉴默佑之。尚飨。
奠天华四贤祠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二月乙亥朔,越二十三日丁酉,后学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遣族孙湛一泾,以牲果清酌庶羞之仪,致祭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之灵曰:於惟先觉,先得我心。心通天地,道贯古今。来学仰止,百世时钦。妥灵胜迹,山高水深。报功报德,牲殽具陈。惟灵昭昭,惟神居歆。尚飨。
祭告樵林祖以怡庵府君迁特庙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六月甲戌朔,越初二日乙亥,孝孙若水谨以庶羞清酌之仪,敢昭告於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樵林府君、显祖妣赠夫人梁氏夫人。礼,庶人特起为大夫者,百世不迁。惟我祖我考,累膺诰赠,至上大夫,礼既不祧,宜立特庙。况我樵林祖考实为始分之祖,皆宜求奠中室,以系本支。迩者新庙告成,既卜厥良,既安神主,以妥尊灵,而我考怡庵府君宜迁新庙,以永特享。不敢不告。尚飨。
怡庵府君特庙祭告奉安神主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六月甲戌朔,越初二日乙亥,孝子若水谨以洁牲庶羞清酌之仪,敢昭告於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显妣赠夫人陈氏夫人。礼,庶人特起为大夫者,百世不迁。我考怡庵府君累膺诰赠,至上(夫人)[大夫]。礼既不祧,宜立特庙。兹者新庙告成,爰卜厥良,爰安神主,爰居爰处,爰妥厥灵,引之勿替,永於世世。尚飨。
祭告湛冈头后土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七月甲辰朔,越十六日丙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敢昭告於湛冈头后土氏之神。水等窃以先祖护国保境义士府君之墓,久托於兹土。翼叶中衰,有遗瞻扫。幸而天显功德,父老告符。兹用祭告茔下,惟时保佑,赖神之休,谨以洁牲清酌之仪,恭申报告。尚飨。
祭告义士府君墓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七月甲辰朔,越十六日丙辰,孝曾孙汉、玄孙若水等,敢昭告於显曾祖考护国保境义士府君之墓曰:我祖挺生,雄伟匪夷。保障功德,图志有稽。岁远弥光,观风建祠。惟祀有典,惟庙有巍。惟昔肥遁,翼叶中衰,旅葬异乡,坟湮草莱。天显潜德,父老告来,冈头曰湛,明诫来遗。老少洁牲,奠觞湖涯,后显前光,惟祖鉴依。尚飨。
祭冼罗江司空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八月癸酉朔,越二十四日丙申,年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粢盛醴齐之奠,告於故少司空罗江冼先生之灵曰:於戏罗江!今其已矣。维公有好古之志,有镇俗之操,有能容之量,为经略之豪。昔同壬子,计偕乡荐,先登礼闱,蜚英髦彦。安仁遗爱,单父同乡,柱史南巡,烈日秋霜。未几陈情,一日九鼎,太行孤云,春晖短景。起贰仆寺,廷尉之平,荐亚冬卿,历历政声,八座人物。会有后命,乃遂明农,桑榆适兴,逍遥山水,引考天年。胡不愍遗,欻化而仙,予忝年谊,死生弗易,讣闻驰赙,病奠未即。嗟夫先生,出处之正,大合古道之行藏,而天赋忠信,乃为学之本根。感兹道义之交契,未究切磋於仅邻。然而仁以恕物,孝以出忠,虽未拘拘於践迹,秉心一一而皆同。於戏罗江,俯仰今昔,幽明一理,沥心陈词,灵其歆止。尚飨。
祭告义士府君墓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九月壬寅朔,越初六日丁未,孝曾孙汉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因宗子思颜,敢昭告於显曾祖考护国保境义士府君、显曾祖妣熊氏安人。追惟我祖,旅衬草葬也可哀。银瓶之南,铜壸之北,越在异境也可哀。嗣世幼弱,失厥葬处也可哀。百六七十年,墓不血食也可哀。惟我曾孙,惶惶诸墓有祭,而於我祖独缺焉,如不得生也可哀。今也潜德宜显,人神告符,惟湛闽头,先迷后获。子孙人人如得更生,往昔群哀,差可一释。然而荒茔夷丘,未遂孝思之念,辄因霜露墓祭,爰卜良辰,敬用修治。筑以沙灰之浑坚,坚以石门之巍峨,庶称哀衷,俾永不忘。惟我祖昭鉴之。尚飨。
奠汤梦芷秀才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在癸卯,九月二十七日戊辰,甘泉湛子若水始得友人汤九山之书讣,始知其子庠生天挺奄忽而卒,是月二十二日也。甘泉子三叹息,三饮泣。三日,是月二十九日也,乃具三牲三果酒,遣人代致祭,以告於天挺秀才之灵曰:於乎天挺!天其有意耶?其无意耶?天其有意杀子耶?其无意杀子耶?天无以杀子,胡为宜长而促耶?世之备众丑者,胡为宜促而长耶?宜促而长者,岂尽天之君子耶?而子之宜长而促者,岂真天之小人耶?子从子之严君,以游於甘泉、业於天关者有日矣,吾视之详矣。子之喜怒不形於色,过失不动於躬,宜长而促,天也。子之仁慈恺悌,寡默深沉,宜长而促,天也。子之笃於孝弟,三吮父痈,众举懿行,无少间言,宜长而促,天也。子虽若少颜子之资,而有颜子之质,又一少颜子之年。颜子死,子曰:「天丧予!天丧予!」是天果丧颜子也耶?子若少颜子之资,而有颜子之质,予方欲与子讲颜子之学以入於圣人之门,庶有待焉,而子不待矣。予之待子而子不待者,亦天也。此予之所益动哀伤之切,而不觉其叹息之深也。於乎!天乎!於乎!天乎!子其有知,尚其歆此。
奠崔后渠吕泾野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在癸卯,十月壬申朔,越二日癸酉,友人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谨以辨香楮烛,寓奠昭告於故友前南京少宗伯后渠崔公、泾野吕公之灵曰:於乎!崔子乎!於乎!吕子乎!二子吾平生之知也。后渠子,吾於三百同年之中,泾野子,予因后渠之知得於春闱,较文言语之外,故予於当世之贤之知深者莫过於二子。二子皆为南礼亚卿矣,皆耆年矣,犹不相忘焉。崔子言於众曰:「甘泉子,吾同年也,然而吾师也。」吕子曰:「吾乃甘泉翁礼闱所取士也。」故世之谬尊信於予,亦莫过於二子。吕子先归,崔子补之,崔子继归,而予亦遂解参赞於兵部矣。予归之明年,闻崔子之讣而伤之;又明年,闻吕子之讣而伤之。予独以十余年之长而独存。归矣,老矣,犹不忘於天下,往往以为忧喜,曰:「吾归老矣,犹幸二公虽退而未老,独望以为后时之用。整顿乾坤,倾否亨屯,其在斯人乎!」今相继而没焉,吾无复望矣。或曰:「子归矣,老矣,而云不忘於天下,不亦妄念乎?」曰:「非也。昔孔子不复梦周公,说者以为无复是心故无复是梦,非知圣人之心者也。圣人存心於天地民物,与之同体,休戚关焉,毙死而后已者也,纯亦不已者也,夫奚妄?」於乎后渠伤乎!於乎泾野伤乎!吾安得起二公於九原,而与之讲此圣人之心不已之学乎!於乎!茫茫宇宙,寥寥斯文,望方泣告,昭昭有闻。尚飨。
祭告妻父母墓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十一月辛丑朔,越十一日辛亥,子婿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致奠於岳丈月湖处士袁公、岳母尹氏安人之墓曰:呜呼公乎!呜呼安人乎!水自(襄)[曩]昔,造奠於封茔,而诔公之行之高笃孝友乎!势之至难而乡里之所绝无。尔后奔走仕途,不获省墓,而瞻扫荒芜者,於今三四十稔矣。怅日月之不居,每风晨月夕,仰空而欷嘘,吾何以我公之思哉?见世之多狡诈者,得不思公之朴直欤?见世之多鄙薄者,得不思公之仁厚欤?见世之多贪争者,得不思公之廉让欤?不学而善,妣德刑於是。以自昔韦布,卧归云之庐,陟西云之墟,恒惟公之与俱焉。诚以意契而心孚,岂不以分虽岳婿,而义犹父子乎?今也致政而归,寒暑三除,俯仰今昔,孰知予怀之悲?来奠衷曲,灵其鉴诸。尚飨。
祭告周公潭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二年,岁次癸卯,十二月辛未朔,越初二日壬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之仪,昭告周公潭土地之神。兹水卜兹良辰,建赐金庄楼,居於兹土,以迩莲洞,以收胜景,以昭圣惠。凡兹胜境,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惟尔有神。实司保守。今兹累石肇基,惟神其相之佑之,俾克成之,以光大於兹土,惟神亦与有休光於永世。尚飨。
卜筑云谷精舍及石翁祠告土神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三牲酒礼祭告於云谷土地之神曰:云谷之名,有自来矣,然未有主之者。昔予入樵,有爱佳名,即买其田,将为卜筑之计。二纪之外,乃遂素心,斯洞於今有主矣。夫天作地藏,而神其护持,以遗於我,我何敢忘?吉日良时,经营依始,是用布告,而今而后,先师有祠,后学有馆,维神终佑,以福斯文,有加勿替。神其歆之。
祭告西樵方公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六月戊辰朔,越十六日癸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洁牲清酌之奠,昭告於故少保大学士樵翁方先生之灵曰:惟公生而气灵,长而神清,学而夙成,仕而蜚英。娴利於文词,旁通乎群经,弱冠登第,吉士是膺,金声玉色,同榜皆惊。故年次乎三百人之后,而名敌乎三百人之勍。爰历?乎子部,论大礼於明庭,一言悟主,百揆是承。己不□阿而诡随,帝曰直亮而忠清。故人谓公取相位如拾芥,谢荣禄如脱屣。诤大狱如救焚,保大同如护子,而公之阴德足庇於十世。云胡遘疾,一夕而逝。水也出而同榜,生而同地,隐而同山,学而同志。闻讣而奔,哭奠此意。於乎尚飨。
奠告云谷第一关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六月戊辰朔,越十七日甲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昭告於西樵山玉泉土地之神曰:昔为我师权祠山陬,卑隘倾反,弗称俎豆,中心营营,惟怀易构。乃有云谷,冲和之窦,大科呈奇,紫姑献秀。夹两瀑布,玉光其浏,喷为流泉,天河下凑。凡樵之胜,无出其右,天设地藏,以遗我后。募匠佣工,土敷石甃,将肇新宇,以代其旧。睠维山门,往来辐辏,矧第一关,是不可后。涓兹辰吉,翼然鼎造,仪告尔神,式后启佑。谨告。
奠告独冈玄明石室土地文
维嘉靖一十三年七月十有一日,前奉敕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甘泉湛子若水谨以三牲之仪,奠告於独冈书院司山之神:惟我明神,司兹名胜,昔启予里,书院有定。於育英材,於会父老,於兹本根,於兹胥宇。惟兹名岩,混沌未辟,爰告匠氏,斧凿历历。其捷如神,以坚我心,无坚尔石,惟尔有神,其终佑之,俾求永靡极。尚飨。
云谷精舍及石翁祠竖柱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八月四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三牲之奠,昭告於云谷山土地之神曰:肇开云谷,负阴枹阳。肇竖栋宇,日吉时良。风日清美,下临天光。自今而后,师祠有堂,精舍亦辟,亦馆亦房。爰设三关,往来有常,惟我有神,庇迪吉康。尚飨。
祭告徐锦衣世孔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八月丁卯朔,越二十一日丁亥南京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告於]故锦衣卫指挥同知徐君桂亭之灵曰:吁嗟桂亭,天潢之派。元勋之裔,戚畹之英。特达之士,绮纨之地。介冑之身,超群出类,在武而文。予在国监,抠趍问难,有来雍雍,有语涣涣。及予三卿,执礼如始,天理之学,予翼予起。新泉主舍,朋友所推,尽心厥事,始终以之。人或畏缩,子独不变,子年少延,不或精进。予归子病,执手莫由,讣闻洒涕,天也何尤。望方临风,遥奠此心。予方入岳,曲江之浔,呜呼!徐子!庶其歆此。
登南岳祭告山神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在甲辰,九月丁酉朔,越五日辛丑,前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湛[若水,携弟]子骆尧知、黄云淡、周荣朱,祭告於南岳衡山之[神曰:]余自三十以来,怀游名岳,或欲行而未遂,或中[道而]阻征者,五十霜星。夫怀之久者,其积必诚,岂伊一时暂见而兴兴者,可与京哉?自罗浮之朱明,三千里[之]遥程,劬山行而水宿,历艰险之伶俜。夫来之远者,其意必专而精,岂伊宦游东西,过此而遂登者,可与同[情哉!]瞻彼衡山之高,高不知其几千万仞,兽不能奔,[鸟不能腾]。夫土之高大者,其神[必灵,岂伊]丘垤[培塿]之峥嵘者,不足与同年而称也。夫以天下之精诚,而叩夫天下之山之神之至灵,宜有念而必通,将无感而不应?,如一身同体而相成。是故人与天地为心,以日月为睛,以山川为百体,为之首脊背膺,为之?衡。故同体相成者,痛痒相关,剌之必惊,矧夫名岳,为天地衷和之结凝,磅礡?积而钟英,与人为一气之降升,宜乎精诚之易达,而明神之灵应为可征也。水等一月而来,七日而戒,三日而斋,然后踧踖而敢登。神其鉴矜,勿云而后开,勿雨而后晴,如韩公之作难以逞能也。尔其俾(子)[予]之游,将与天而同清,与地而同宁,与日月而同明。吾将叩祝融峰名之棂,启朱陵洞名之?,挹回雁峰名之□,登岣嵝峰名之亭,抚紫盖峰名之冥冥,扶天柱峰名而天擎,坐青王坛名之坛层,下看南极之星,观一勺之洞庭,呼吸翕辟之风霆,叹逝者之如斯,俯万化之流形,览宇宙於一瞬,与日月四时之运行。峻极於万物之发育,而生生不贰不息,以昼夜而不停者,夫然后信人与天地万物之同体而别名也。惟尔明神,尚鉴听之。
衡岳甘泉精舍上梁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十二日[戊申,前]奉敕参赞机务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敢昭告於衡岳山司土之神曰:名岳兴怀,既历五纪,跻耋来游,中心兹善。既奠祝融,乃谒文定。聿來卜鄰,支?伊勝。发於天柱,来及南台,毓秀钟灵,神先有开。弟子佥谋,具闻邑令。价售筑基,百工趋命。吉日维成。首架栋隆,乃堂乃室,乃门乃墉。洁牲酌醪,告报神祉。神其终佑,来朋爰止。尚飨。
奠告黄仲通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二十九日乙丑,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奠,寓告於近故友南夷处士黄仲通之灵曰:呜呼仲通!死矣[仲]通!伤矣仲通!何天与尔才,不与尔禄之丰乎?何仲[通]之自负其才,其谈天雕龙乎?其矢口成文而莫计其词之拙工乎?何未究夫未兆之弓乎?何仲通之学,亦早若有闻於予与阳明公,而所志未终乎?何仲通[之]志,伥伥乎欲遍遨游於寰中乎?而不暇顾於家之困穷乎?不惜一二年之劳於武夷之宫乎?筑吾精舍於一线之天、灵岩之峰乎?何不远四千里,昔也从我於福山、平南、德兴之途,昏夜雷雨、倾覆流离之同,七圣皆迷之悦乎?及送我而归,奔走奏於江浙百越之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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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水自入衡及岳□之人□□□□□道之名,立身持己惟乃贤,施政惠民惟乃贤,昔教於江右、升於成均惟乃贤。闻今且见旌於观风之史矣,神之聪明,宜知之深,神之正直,宜降之福;今乃报戾其施,乃使之患疮孔剧,卧榻呻吟,何耶?且道也宣力神庙,殚心劳瘁,庙貌焕然一新,而乃不蒙神佑,反福为祸,日夜弥留,一方之人将谓神何?自今为祷於神,惟尔有神,期三日五日,速赐保护,变臭腐为神奇,全愈而起,以毕庙事。惟乃明神之休,无作神羞。尚其鉴之。
率诸生入宅於衡岳甘泉精舍奠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月丙寅朔,越十七日壬午,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提督学校贵州提刑按察司副使蒋信、衡士唐元善、三水县学生周荣朱、国子生杨续、罗朝岳、永新县生左子埙、宋沆,谨以三牲果酒之奠,昭告於衡岳甘泉精舍[土]地之神曰:惟兹衡岳,紫云之墟,实在天柱南台之麓,鞠为荒丘,旧无税主,不知几千百年矣,游山名宦者又不知其几万亿人矣。无一过而见之,见而图之者,非所谓天作地藏以待人乎?非明神昭鉴,以遗我乎?板筑聿兴,两月告成,以报以[祈],於神之灵。吉日同类,胥宇聿来。德业双修,神气有开。惟我明神,庇之佑之,俾士图补报神,亦有名於天下。尚飨。
驱虎文
嘉靖甲辰十月十九日,前天子之上卿甘泉翁谕尔云龙山甘泉上洞之虎:盖闻尔之为物,虽悍猛暴恶之极,然亦有三德:有父子之爱焉,爱则不杀;有夫妇之别焉,别则不乱;有期敌之信焉,信则不渝。推此不杀不乱不渝之心,则何迁善之不可为乎?衡山天下名岳,祝融君治之,则尔虎当为驯虎。今天子之上卿卜筑於兹,岳实莅焉,则尔虎当为伏虎。伏而驯焉,则当退听以避天子之上卿。予开上洞既间月矣,尔虎闻乎?不闻乎?不驯不伏不退不避乎?犹且尔视耽耽,尔踞岩岩,是何德之有焉?前日工役,见尔走报,吾实时亲乘入洞,以善殴尔。尔则避匿不见,犹恐不去。今则三命五申於尔,出只鸡食尔谕尔。若听吾谕,星夜低首潜遁,徙於他山无人之地,以偷尔生。若不听吾谕,则率诸正人猛士如周处者,用长鎗劲弩,声尔罪而诛尔,将啖尔肉,将坐尔皮,悔无及矣。尔速图之。
衡岳白沙祠成告安神位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子朔,越初二日]丁酉,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同门下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国子生杨[续、罗]朝岳、庠[生]周荣朱、[宋沆],儒士唐元善、陈作,以新建衡岳祠宇[初]成,谨以特[羊、水]酒之祭,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为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溶溶。[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闻杨州葛子东母夫人李氏讣奠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申朔,越初[九]日甲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寓告[於]葛母李太夫人之灵曰:予久获游,诸[子]彬彬,於母之贤,则既有闻矣。凤去鸾孤,柏舟自矢,[外内]斩斩,家道以理,惟母贤。严教诸孤,兄弟[友恭],一门嬉嬉,兄让弟从,惟母贤。无虞廿年,子爨不[分,念鞠子]哀,念兹同根,惟母贤。涧等倡义,书院肇开,[四方来闻],继往开来,惟母贤。昔予北上,家累是托,视如[骨肉],有[加不薄],惟母贤。予筑衡岳,会守南滨,[行李东归,讣音始][闻],感[母之]贤,秉烛作文,饮泣寓奠,(记)[托]成[生],衡云岳雾。尚飨。
奠东莞戴侍御子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二月乙丑朔,越初九[日]癸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特羊、果酒庶羞之奠,告於近故友侍御戴君角峰之灵曰:於乎角峰!於乎子声!天与德性,亦位录名,胡乃尔靳,不与永龄?忆昔相从,游於上京,圣学是究,期於大成。自是离索,所志未征,子之蹇蹇,志气凭陵。有虎负隅,莫之敢撄,子乃攘臂,暴於明庭。落职南归,予亦解缨,期钓铁江,至於南溟。子偕王子,访我朱明,我来宝安,访自石屏。兹岁中秋,我游於衡,际冬而归,闻子长行,揆之日月,予在朱陵。於乎子声!衰麻在身,而病弗胜。子何认往?入芙蓉城。归途二千,奔哭未能。生寓奠,告此哀诚。尚其歆之。
奠别驾春山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二月乙丑朔,越二十七日辛卯,眷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品、庶羞之奠,告於故别驾春山伍君之灵曰:於乎!春山死矣!於乎!春山已矣!春山之所得於天者[何]其厚矣!天之所以福春山者何其薄矣!髫年相从,亦在从亲。溟溟滓滓,爱朴恭温,不欺尔心,不妄尔言,惟乃忠信,惟乃睦姻,廉於取名,拙於谋身,是春山之[厚]於天者岂易然也!惟知务学,一举於乡,会试屡诎,遂教两庠,稍迁国博,出判於常,寻以忧归,起补岳阳,甫及四月,解组拂裳。天道无知,曷使盲目?伯道无子,渊明无禄,二竖为殃,五旬不复。人谁无死,患疮孔毒,是则天之所以祚春山者又何薄?我归自衡,闻之怛惊,扶惫来省,卧床?嘤。时运已舛,药裹不灵,颜渊不寿,盗跖横行,造物小儿,何其无情!呜呼!乡约甫行,志道期成,丧予者天,叩天无声。灵其有知,歆於冥冥。尚飨。
奠麦天禄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正月乙未朔,越初三日丁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醴粢盛之仪,敬奠告於故友麦君天禄之灵曰:嗟嗟天禄,而至是耶!天禄有德吾家,欲报无地,哀伤之情,乌能已耶!我兄家难,携妇子流离播迁,旅寓尔里。令祖四尹爱之特至,自兹通家,不忘友义。追惟曾祖,孤弱多屯,高祖护国,迷失旅坟。惶惶数世,如不为人。幸天假子,指示荒,曰湛冈头,足征其真。乃是避地,於是终禄。乃封乃修,乃表墓门,百七十厄,一旦如新。呜呼!天禄,存我遗魄,拾我孤魂,永怀厚德,其可胜言!
奠李东林墓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乙巳,二月甲午朔,越二十六日己[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奠,告於故寿[官]李东林先生之墓曰:乌乎东林!可谓乡之善人矣。[知]终所事,不以嫌避,孰若东林矣!交匪黄金,无易尔□,孰若东林矣!世人之交,反眼不识,杀妻求将,挤井[下]石,孰不愧乎东林矣!告终之晨,犹入我梦,若将来□,予亦出送。生死交情,义愧未?。我尝图葬,蓝山古□。人情不齐,不臧所谋。再兆斯土,予欲先相,以病不□,命也何怅!三牲酒殽,来省新墓。东林安之,以延后□。尚飨。
奠马指挥金汝厉文
志以殁,用夏变夷之志无见斯人矣。於乎!伤乎!水等二三同志,义□师友,尝悯子志,进之门墙,今则已矣。奠酒陈词,用告尔诚而慰尔灵,庶其歆此。?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三月癸亥朔,越初二日甲子,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同处士钟景星,谨以特[羊]庶羞清酌之仪,昭告於近故指挥马君汝厉之灵[曰]:於乎!汝厉死矣。於乎!汝厉抱文武兼修之志死矣。□弁中少□□斯人矣。武弁教门之中,不安於其习□,不能□□□类。仰叫阊阖,恳呈腑肝,用夏变夷,而卒不遂。
奠李过斋太守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三月癸亥朔,越初二日甲子,友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羊庶羞清酌之奠,昭告於故太守过斋李君文舆之灵曰:於乎!过斋逝矣,人言过斋逝矣。吾闻之,疑或者出於讹言乎?亦未可知。及予暂抵城下,又闻之过斋逝矣,的矣,非讹言之忒矣。时予抵城而不入,以衰老之年八十矣,不可以供人事之俯仰矣,乃不及入哭於过斋,犹望方饮泣东归。每怀赴哭过斋,欲行而屡念,八十衰老之年,惧人事而屡止。於乎!予何必亲哭於过斋?予之哭过斋,日日而是,非哭过斋寡过之志之未竟,如哭过斋使假之年,充过斋寡过之志,进於不贰过,复於无过,圣人可跂矣。於乎!吾目之下,吾不复见斯人矣。身居城市之中,而志超乎云山之外。众所诺诺,子独确确;众所超超,子独若愚;众所竞利,子若退避。於乎!予不复见斯人矣。已矣,此予所以□过斋之哀之伤而不能已矣。临风一觞,告此衷肠,子宜来歆,死而不能忘。尚飨。
清明祭沙坵三义阡无主之坟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三月癸亥朔,越初捌日庚午,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家人祭告於东西中义阡无主之坟曰:气序推迁,奄及清明,凡有主之鬼,皆有饮食。惟念尔等无子孙修祭,无有饮食,深有悯恻。是用出备三牲酒礼纸钱之设,总行祭告。尔等宜安之歆之,共饮食此。
奠钱樾桥宪副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六月壬辰朔,越十三日甲辰,友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特羊卣酒之奠,告於近故友宪副樾桥公普钱君之灵曰:於乎公普!昔在留都,从游新泉,用心於内,口不出言。守郡而归,予亦丘园,期钓铁江,而以事索。人皆逐逐,子独晏然,胡为一疾,脱迹高骞?望方饮泣,奠告厥虔。尚飨。
奠马平秦幼真孺祖母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六月壬辰朔,越二十八日己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特果之仪,寓奠於故秦祖居氏太夫人之灵曰:孔有子思,尼圣分光。李有令伯,刘德以彰。令伯依刘,形影相将,陈情一表,於昭不忘。孺以善养,孰与禄香?不至礼部,两从铁江,太母之教,益以显扬。人理有尽,亦复何伤?望方临风,奠告一觞。尚飨。钓台竖石坊柱告神文维嘉靖二十四年,岁次乙巳,八月辛卯朔,越二十八日戊午,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敢昭告於江门钓台土地之神[曰]:仰惟钓台,乃先师石翁所嘱付於水者。今起石[坊],表识高风。兹晨吉日,竖柱上梁,谨以牲醴,用伸虔告。谨告。
奠告方啬翁墓文
维嘉靖二十四年乙巳,十一月庚申朔,越二十五日甲戌,年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遣族孙,以束币牲醴之奠,寓告於故大学士少保文襄公啬翁方先生之墓下曰:於乎!悲乎文襄!伤乎啬翁!之贤之良,大礼既襄,大狱亦匡,大节有光,大江终藏,大化不亡。如大梦之大醒,如大客者之大归乎室堂。而予犹为人在阳,犹客他□□□□□之延长。公已告逝而我特立独行,犹□□□□□□□□□□葬,疚末由行。临□□□[寓]奠□□□□□□尚飨。
谒奠天华四贤祠文
[维嘉]靖二十五年,岁次丙午,三月戊午朔,越二十[一日]戊寅,前南京兵部尚书后学湛 到山,率儒[生钟]景星、徐邦仕、陈材谨,以释菜礼敢昭告於濂溪周[茂]叔先生、豫章罗仲素[先生]、延平李愿中先生、白沙[陈]石翁先师之灵:水也□□抱兹素志,挈家青霞,以□有事。势与时违,夙志未遂,或以病冗,一年一至。兹□诸生,景仰祠下,敬致释菜,惟神其歆之。尚飨。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四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祭告文
祭告西樵云谷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五年,岁次丙午,五月丙辰朔,越十九日甲午,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之奠,告於西樵山云谷洞土地之神曰:经始书院,已奠寝堂,翼然有亭,殿彼高冈,堂门未成,曷讲曷升?匪友曷辅?匪师曷承?两堂夹光,日游高明?。外设三关,进止诸生。士工来齐,吉日维时。虔告有神,尚歆佑之!
奠告韩公文
维嘉靖二十五年,岁次丙午,七月乙卯朔,越二十二日丙子,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西樵父老,以三牲酒殽之奠,敢昭告於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都察院都御史韩公熙之神曰:维公负豪杰之资,抱经略之才,有拨辞之功,溥济人之德。广之东西之人,慕公不忘。维公轸念樵人,苦金花之征,受锡蛇之毒,□□税之章,垂复业之惠。樵之东西之民,子子孙孙□ □□不能忘,故兹义起,父老来图,体文敏公主丈义之心,?宿宾公举之馆,以妥公灵,以修□礼。水居此山,实仰高风,代岁时祭品之供,虑乡里有无之祭,则水也敢不谋为永久之任,以垂无穷之典。惟灵其歆之安之!尚飨。
时祭韩公文
维某年某月某日,南海县简村等堡,西樵山耆民某等,谨以牲三、果三、菜三、庶羞茶酒之奠,敢昭告於钦差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都察院都御史韩公之灵曰:维公昔巡抚,惠我樵民,革去茶税金花之银,樵民乐业,子子孙孙不敢或忘我公之恩,虔修岁事,以报公仁。尚飨。
奠周佩韦文
维 年 月 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门人柯尚迁等,谨以五牲果酒之奠,昭告於故友佩韦周先生之墓曰:君以刚直,佩韦自抑,若遂变化,周处是式。君以暮龄,叩我樵扃,愿言相从,周门初平。君有令子,从我一纪,进道扬名,君可无死。童冠咸集,有来执绋,敬奠一觞,永安玄室。尚飨。
奠告樵山烈妇文
维嘉靖二十五年,九月乙卯朔,越三十日甲子,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乡老简庇等,敬告於故贞烈[林][妇]刘氏之灵曰:惟灵禀资刚正,不昧所天。夫死王事,妇独不然。从容就义,自经从焉。为臣死君,为子死父,地义天经。匹夫匹妇,足愧丈夫,贰心贰主。奠祠龙庆,不出死徙。尚飨。
云谷新祠奉安石翁神位祭告文
维嘉靖二十五年,岁次丙午,十月乙酉朔,越十一日乙未。门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同冠带生员汤□,率门人邓瞻、张世美、何滚、张缨、张、钟景星、康时聘、邓眕、陈说言、冯望、冯威、邓禨、周荣朱、萧时中、周学心、张云鹤、邓维翰、张度、郑涤、邓、周荣宰、曾传、余溢、陈穆、刘廷绎、陈材、何士修、萧洪、祁梅、冯一夔、男涞之、湘之,谨以少牢庶羞果酒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兹者肇创书院於云谷之墟,一仿文公白鹿洞之制,中立两堂,乃后今四方百世公共之堂也。凡来游学师友居之,人不得而私焉。右为二堂,乃亲师会友之堂也。右,阴卑也、巽也,巽以尊师也,水也居之。左为二堂,曰:尊师、浩然。夫左,阳尊也,左庙所以尊补也。钥门肃静,斋宿乃谒,则专也,以尊我师也。浩然之气,塞乎天地之间,神无不在也,凡人不得而造次而渎焉,尊之至也。祠与书院相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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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兄之虑家□而□□□吾则同[之]□□□而知惧,履满而戒倾,吾则同之。吾之避地□□□□□知。兄诗遗我,乡莫久离。我答兄诗,山水留□□□兄病,遂不可支。既起而踣,不待吾归。徒使水也□樵云而挥泪,添铁江之遥波。寓三香而致奠,既曰□其何嗟!呜呼!尚飨。
奠故妹夫李桂?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正月甲寅朔,越二十三日丙子,眷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殽酒之奠,告於故玉山教谕李桂?先生之灵。於乎桂?!於乎哀哉!於乎桂?!於乎悲哉!公讣自广,七夕乃来。曰维元日,长往大归。吾卧西樵,白云之堆,抆泪饮泣,而悠悠我怀。君在髫年,器局恢恢,吾妻以妹,□□其才。番庠上游,唾手取魁。数奇不第,莫与计[谐]。□□岁荐,试於玉阶。临江联铎,玉山达材。解组优□□萝之隈。无忝上泝,文溪之涯。云胡一疾,遂□□□□。予抚樵石以兴叹,寄樵云而奠杯。尚飨。
祭李子长墓文乡老祭同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二月癸未朔,越十五日[丁酉,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谨以庶羞果[酒之]奠,昭告於故友李抱真先生之灵曰:嗟乎抱真!少游江门,亘四十年。人曰学圣,笑而不言。嗟乎抱真!溟涬自居,美质天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不慕贵富,不厌贱贫。上漏下湿,歌声彻邻,不离市井,气凌烟云。混迹浊世,行希古人。诗画寄傲,梅雪精神,非林逋其伦耶?托体云路,峨峨高坟。敬奠一杯,表此平生。尚飨。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代乡老祀林烈妇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二月癸未朔,越十五日丁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乡老刘富等,谨以庶羞果酒之仪,昭告於故林烈妇刘氏之灵曰:嗟维烈妇,平时妮妮,无以自异。一旦秉心,遂明大义。乐引一绳,从夫下地。妇死夫殇,夫死王事,各殉所天,尔心无贰。夫何世之士,交兵负主,借锄紾臂,闻之宁不有愧?贤而祠之,亦以警世。嗟维烈妇,庶其歆此!
祭陈白沙先师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二月癸未朔,越十五日丁酉,门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诸生,谨以刚鬣牲殽、庶羞果菜、粢盛之仪,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大道久漓,再复浑沦。维师先觉,开我后人。维兹仲春秋,敬荐香苹,庸伸祈报,佑启愚昏。尚飨。
奠罗浮黄龙洞四贤祠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二月癸未朔,越二十三日乙巳,后学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前浙江道御史何维柏、增城县知县何天禄、诸生张世美、何滚、钟景星、康时聘、冯望、郑涤,谨以果菜牲殽醴齐之奠,敢昭告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之灵曰:道在宇宙,无间古今。典刑如在,山高水深。水等来仰,实获我心。敬进三香,荐此溪芹。尚飨。
奠冼贤母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三月壬子朔,越十六日丁卯,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男涞之以牲醴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恩封(洗)[冼]贤母陈氏太夫人之灵曰:於乎!贤母之贤乎!贤母之贤乎!夫滂母之贤,孰与尹母之贤乎?尹母之贤,孰与孟母之贤乎?孟母之贤,孰与(洗)[冼]之贤乎?初筮工曹,宜执艺事,同游下地,母则勿言,其智以全身,於滂母孰贤?自北告南,由工改刑,方达辞荣,母则曰然,其廉於进取,於尹母孰贤?从我南归,逍遥联舶,罗浮就学,母则欲从,其迁善高世,[於]孟母孰贤?一贤三母,一心一节,七十[三]年,□□□缺。予与令子,同[志]同心,敬奠三香,於乎噫歆!尚飨。
代祀义友李云洞墓告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岁次丁未,三月壬子朔,越二十四日乙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清酌庶羞之祭,告於故耆德契丈云洞李先生之墓曰:维公友义,先□扶危。天不报德,子孙弱微。予为举葬,鹧鸪之西。省墓荒落,祭扫几希。敬致一觞,代修岁仪。爰新厥茔,祀永为期,公其歆之!
告壁立洞天土神文
[维]嘉靖二十六年丁未岁,秋七月十一日庚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之仪,昭告於西樵壁立洞天之神曰:昔韩子有言:天作而地藏之,以遗斯人。然亦有人作而天藏之以遗人者,予自居西樵,二三十稔矣,凡大科烟霞之洞、垂虹之洞、云谷之洞、水帘之洞,横据樵之中,皆次第治之,自以为足矣。抑孰知天之所以佑予之意无穷,又畀予以壁立洞天之胜哉?盖斯境也,乃昔石工采石於此者,不知其几百千年,高者成壁,深者成湖,洞曰壁立之洞,湖曰仍壁之湖,地独胜而□□□□□人作天藏而地胜□以遗予者,天地神明之惠爱乎!予何其无穷如此哉?得非天地神明畀我以境胜,而励我以进德於晚年,以淑乎人,以传於后,以无负於天之所佑,以有光於此地,留胜迹於异代,为无穷之休,不徒为玩好宴游之供而已也!用告微衷,以答神贶。尚飨。
奠从兄景春文
维嘉靖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戊申,弟若水谨以牲酒楮币香烛之仪,揽涕寓告於近故兄寿爵处乐先生之灵曰:兄之重厚,以为仁者永寿;兄之正直,以为乡里信服;兄之健康,以为百岁可望。夫何弟也还樵在十有六日,而至公讣来,兄之长逝即在十有七日也?夫何一日之间,即有终天之别乎?何弟之行时,未闻兄之有病乎?无病而终,非兄之积善善终之报乎?呜呼哀哉!水远在樵,吾族少年赖兄老成是正,今则无望矣。呜呼哀哉!弟形迹滞樵,病未奔哭,式寓一觞,以告(哀)[衷]曲。尚享。
奠表叔梁可山文
维嘉靖二十七年,岁次戊申,九月癸酉朔,越初七日己卯,侄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羊尊酒之奠,敢昭告於故表叔可山梁先生之灵曰:於乎吾哀!於乎吾哀!六日之午,言自西来,可山一梦,长往不回。水也闻之,岂胜痛哉!岂胜哀哉!公之非言,不出於口,岂不贤哉!平生邪行,不设於身,岂不贤哉!公贤在昔,表正乡闾,今公已矣,於乎其谁!望方挥泪,敬奠一杯,维公其歆之。尚飨。
奠外孙妇李氏墓文
维嘉靖二十七年,岁次戊申,十二月壬寅朔,越二十九日己巳,外翁水敬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於外孙妇李贤妇之墓曰:呜呼!吾尝谓汝允称贤妇,维妇之贤,乡族罕焉。岁时必拜,食饮必馈,以此而观,捆仪式尊。贤哉此妇!宜受遐祜,如何一旦,遂弃儿女,使老怀惕惕饮泣而不能释。卜葬於兹,尔慱姑傍,慈孝感激,生死幽明。尚飨。
寓奠善士杨桐冈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岁次己酉,正月壬申朔,越十六日丁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方在西樵山,闻讣,谨以炷香束帛之奠,寓告於故友善士杨上舍桐冈之灵曰:吾念衡山,凡四十年,飘然以往,闻子之贤。爰有桐冈即吾道,及乎相见,交欢如素。惟君德性,和顺中正,怀宝不仕,存心性命。当道闻之,咸曰贤斯,大书善士,揭於高楣。紫云六旬,精舍聿新,克己助力,惟子之勤。先师有祠,托子岁时,子能新之,永永无遗。岂其告逝,失此义士!向方挥泪,奠告致意。尚飨。
奠故友张原道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初五日,甘泉翁湛子若水始闻故友令尹张君原道龟峰子之讣,哭悼之,乃遣双鹅尊酒炷香纸烛而奠告之,曰:呜呼原道,而遽至於是耶?观子平生,志气不凡,文行有卓。爰笃忠信,爰志正学,屡试屡屈,而所志不挫。独其心追乎古人,而著述有作。人皆过门不入,而子将之京赴选。行迩矣,犹二三百之途,而告别於西樵之麓。此其志视凡今之人何如耶?拜官未几,而遽以病终。天乎!人乎!嗟嗟龟峰,而止於是耶?呜呼!尚飨。
奠高藩读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岁在己酉,七月戊辰朔,越二十七日甲午,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羊庶羞果酒之奠,拜价寓告於故友藩相高德魁先生之灵曰:呜呼!是月廿日,水方居闭天关,得接公子埙等七月五日讣音,越自沙堤而来者,知公之僊逝在六月二十四日也。饮泣於邑久之,乃叹而言曰:呜呼!天使予之不一再见公以诀也。追惟往昔,公方应贡,无由北上,予乃请公共载而往。起居食息,无间於初也。自时别,公分教於浙,余归过之,与叙契阔,如相与共载舟航,共居番山之时,无间於初也。及予南归,公出顾我於穗之城,相与叙乐,如在浙京,无间於初也。予谒先师石翁墓於白沙,正取归途,访公白藤,阻风不渡,数日莫征,使予不得再会,非天乎?顷予拜价省公白藤,归报见公动履视事如故,喜也。予虽老矣,犹欲再谒先师之墓,复居楚云之台,归访白藤之浒,酬夙昔未偿之怀。岂意以公如彼健毅,不啻九十百年,遂尔告逝耶?呜呼!使予不得再见公以诀者,果天也耶?乃郎讣报,惟公将逝,念念厚德,临终弗已。幽明之际,感此雅意,所谓一死一生见交情也。予病天关,二三月中,今兹稍瘥,奔哭无从。寓奠此觞,以告始终。尚享。
奠宋贞女吴氏墓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岁在己酉,八月戊戌朔,越十六日癸丑,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遣门人张世美,以特羊牲醴之奠,告於宋贞女吴氏之墓曰:夫烈女不更二夫,盖尝闻之,古先以不贰所天也。嗟嗟贞女!未夫其夫,未天所天,独以一念之天已定,不欺其心之昭然,而不更与贰,又何足言?嗟嗟贞女!率其方□□死不迁,卓乎高出节烈之上,其鲁连之东海,夷齐[之]西山,独与五岳而同峙,三光之高悬。是用祭告,尚其歆焉!
奠东莞县令尹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己酉岁之八月,戊戌朔,越二十一日丁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闻东莞令尹孙君□湖以事客卒於五羊之下。予病未脱体,遣子涞之、诸生周荣朱等,哭於旅衬,奠以牲醴而叹曰:嗟予泛观乎斯世,叹上天之意不可知,以为无意耶?何福善祸淫之说,圣训之洋洋,岂我欺也!以为有意耶?恶者未必祸,善者未必福,昭昭自上而下遗也。夷考乎东邑,先孙子而尹者若人若人,贪者若人,酷者若人,与赤子为仇者若人,丑正害善者若人,竟幸而全身活妻子而归。嗟嗟孙子!尹兹三年,所守一节,廉介不取,孰有如子者?折节好学,孰有如子者?执礼善类,孰有[如]子者?而乃不蒙降福,以遭短折。庄周所谓人之君子,天之小人,将非寓言,而乃实说耶?予於子叹天之不可知,而有意无意,冥冥者之难别。予病方起,无从奔□,敬遣诸子,奠告衷曲。尚飨。
奠故姊安人文
维嘉靖二十八年,岁次己酉,十一月丙寅朔,越初六日庚午,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奠,致告於故姊湛氏安人之灵曰:於乎!吾姊伤乎!於乎!吾姊哀乎!夫天下皆有姊,而吾姊独哀伤之深,何哉?忆昔成化,吾未成童,励志读书,姊为作粥,以勉吾学,孰如吾姊!予方除夕,未具鞋袜,即为宿成,以庆元日,孰如吾姊!针线度日,以济困难,孰如吾姊!资妆不同,罔有怨言,孰如吾姊!所天既丧,无子二女,长已先仆,次嫁海隅,乏人侍养,可伤吾姊!迎养吾家,一二十年,棺敛衣衾,亦颇粗备,一幸。舆疾归家,女亦适至,三日而逝,丧亦有主,二幸。於乎吾姊!享年近百,亦独何伤?而吾哭姊之哀,则何时穷乎?敬奠一觞,以申予情。於乎哀哉!於乎伤哉!尚飨。
奠伍元正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三月乙丑朔,越十五日丁卯,外丈翁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奠,昭告於近故甥婿伍元正之灵曰:呜呼!哀乎!天乎!人乎!人曰元正,乡善士也,人不间言,克孝弟也。素不与人互争利也,守己守分,一尚义也。夫何婴疾二年,起复踬也?岂天故祸之殃祥,何意也?岂医药对病,人事未备也?今病复作,奄忽逝也。呜呼!哀乎!元正知之乎?尔妇寓哀,欲遵昭穆,长房定继也。人有挠之,待其子也,曰后事叵知,何可俟也?即今承服,岂轻事也?人之常情,重田地也,得田而服不及,不为丧主,犹不嗣也。圣人之仁,继绝世也,今夫手足疾绝,犹知相救,痛痒无二也。尔其知之,冥佑是也。敬具一觞,告兹事也。大人耆德,必有裁制也。兄弟之子犹已也,一过承育,即我子我孙,我田我地,原无异也。人来而田不往,固尚在也。呜呼元正!尔其有知,尔其安此。尚飨。
祭奠告白云书院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三月乙丑朔,越初十日甲戌,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之仪,遣门人李世京,敢昭告於白云山土地之神:维神司职兹土,阅人有年。天作神藏,以遗我人。弘开书院,朗耀人文。昔邪今正,重造乾坤。神与有光,五岳同尊。维神终佑,昭此昏昏。尚飨。
奠刘晦川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八月壬戌朔,越二十二日乙未,契侄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瓣香束币之仪,昭告於契伯义爵晦川刘先生祠下:嗟我□[考]□翁大夫,与公交谊,胶漆不如。避难依刘,我时童孺。门途亭宇,竹马追呼。及叨乡荐,一拜高闾。嗣时公逊西云草庐,盘桓云木,寒暑再除。及公告归,我病不扶,泪诗送公,据床欷歔。两世交情,老怀忉忉,敬拈心香,维神鉴诸。尚飨。
祭义士祖墓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九月辛卯朔,越初九日己亥,玄孙前南京兵部尚书若水谨以刚鬣牲殽之仪,昭告於高(柤)[祖]考护国保境义士府君、高祖妣熊氏夫人墓下曰:若水仰蒙祖德,远庇故孙,敬先妇何氏於本年三月十九日遗腹诞生曾孙,名曰寿鲁,头角颇见岐嶷。是皆福地降神,礼宜报告,时加保佑,以大祖门,实永永有光。尚飨。
奠伍近川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九月辛卯朔,越十九日丙午,友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牲醴庶羞之奠,昭告於近故南安知县近川伍君之灵曰:於乎近川!已乎!天乎!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其言岂其然乎!於乎近川!天性纯笃,木讷近仁,身无恶行,口无恶言,非善乎?善则必仁,仁则必贤,君以乡荐,筮教武城,啖粟守官,推粟济贫,曰如其贤。及尹聊城,推俸补民,当道以奖,逃民以还,曰如其仁。起复选部,再尹南安,下车未几,恩泽沛焉。匪仁匪贤,其孰能??於乎!骨肉归於故土者,命也;化而无所不之者,魂也。於乎其人!於乎其天!尚飨。
白云陈宗汤先生祠祭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八月壬戌朔,越二十六日丁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豚庶羞之仪,遣守祠门人邓钦等,昭告於故清江知县陈君宗汤先生之灵曰:於乎!躬行君子,古未易得,先生夙成,言行可则。正出乎中,义动乎色,言思有教,动思有式,共受江门,期趋圣域。时不遇公,行若或柅,昏冥之逃,混世濯足。伯道无儿,贤鬼不食,罔继罔后,仁者所恻,怀之三纪,予衷是惕。院西创祠,常事时格,无怍安歆,成人有德。尚飨。
白云祭告白沙祠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十月辛卯朔,越初七日丁卯,门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果酒之仪,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祠下曰:维师大明斯道於千百世之后,以启后人,以风天下。天下宜遍祠而享之,而吾省初独缺焉。昔在京师,白於苕溪巡按,肇此书院,自遗音容,羹墙屡念。窃惟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是以云卿慕徐孺之风,远迁东湖,而况实亲炙之者乎!水也兹於祠后爰辟旧址,自创小亭,月日来谒,瞻依宴坐,名曰白云之窝。因门人李黄门所修西堂,时憩会讲,名曰亲炙之堂。今晨启土,竭诚昭告,维师尚鉴之。
白云书院立宣圣四配像碑告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十月辛酉朔,越十三日癸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释菜之仪,率诸生钟景星等,昭告於宣圣孔夫子及四配之神曰:仰惟夫子,道德高厚,百代之师,如日中天,如运四时。书院垂成,督府相之,风日清美,吉日良时。恭立圣像,来学瞻依,维神是妥是佑,永於千期。尚飨。
奠伍半冈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十一月庚寅朔,越十三日壬寅,眷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奠,昭告於故耆德半冈伍先生之灵曰:於乎半冈!吾九月省墓於甘泉子,闻半冈身婴夙疾,造问半冈。半冈体气阳阳,犹如平常。岂意吾还天关未两阅月,而半冈之讣来自铁江,使予惊怛,拊病枕而悼亡。於乎半冈!平生志气卓卓不肯久淹乎增庠,拂袖恬退,归居云水之乡,沙巷之阳,对鸥鸟而笑傲,倚芙蓉而徜徉。芙蓉自若,君去何方?洒泪西风,荐此一觞。尚飨。
祭任东明墓文
维嘉靖二十九年,岁次庚戌,十二月庚申朔,越二十一日庚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诸子黄民准、李世京、冯时举、谢锡命、湛涞之,虔备牲醴之奠,告於前锦衣卫千兵任君东明之墓曰:呜呼东明!东明嗟哉!尔之生不辰,坎坷迍邅而靡宁,将有以自致而祸是婴耶?抑独行悻直而为人所憎耶?挤井下石而不得其情耶?何六十穷窘,羁旅南溟,犹然思於为善,访我於寂寞之滨,绝粮濠畔,馈粟不停。及病既笃,告予后事,予诺以膺。及乎将逝,辞之一字,犹发於不容发之幽冥。昔人挂剑於徐墓,犹意许於无声,矧惟子之所托,而吾之所许诺,而可更耶?買棺大殮,手足之形,窆於東山之?,親臨治之,安知其非子之佳城耶?率友奠觞,子宜永宁。尚飨。
告祖文
玄孙若水敢割私恩,明正大义,昭告於显始祖考处士主簿府君、显高祖考护国保境义士府君、显曾祖考处士府君:今有无道恶孙朝阳,父靖年老,楼房不与父居;病革在外,扶归正寝,拒之不与入门;父尸即殡在外,此为大不孝无道。又生平从谀不义,世济其恶。父所分,买族叔和屋地一□,狭窄难居,东则侵占祖宗蒸尝塘,填为居场;南北西则占第三房若水地若乾井尺,起造楼房。通族畏威,不敢与论,父故愈加肆恶,前后新旧谋伊本房塘尾,锯截荔枝,侵占三房土名飞鹅岭、四望冈、小华山、鹞岭等处松界,及二房自清等松界,四房冈下塘壆地界。此尚小事,又无故殴伤乡族称善孙濡血流满衣,侄至公救住。夫家训子孙有过,当以礼跪责於祖宗之前,何至殴伤无过骨肉?外有倚势强占乡人花岭头等处山地,难以枚举。似此肆恶日甚,祸贻身家,实为祖宗之玷。水齿在族尊,泰为训长,惧家难复临,几欲割恩正义,举白於官,尚私情隐忍,未敢遽为。先将其恶状大不敬无道之略,昭告於我显始高曾祖考,阴诱其衷,化恶为善,自将所占过祖塘及各人屋地山场,退还与祖宗及乡族人等,庶几补过,而祖训家规不至大坏,祖宗亦有光焉。若再不悛,水当依祖训之语闻於官,庶不至大坏风化。谨告。十二月
祭外祖陈公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二月己未朔,越二十日戊寅,外孙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昭告於外曾祖考竹窗陈公、外祖考云溪陈公:呜呼!昔在王符,?无外家;及夫渊明,亦有孟嘉。惟翁福德,突出诸沙,是生圣善,本支五华。翼翼新祠,四洲之涯;西溪益深,西岭其峨。子子孙孙,勿替有加。尚飨。
岁祭义阡文
维嘉靖三十年二月 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告奠於东中西义阡之墓曰:凡岁遇清明时节,凡人子孙皆有墓祭,其祖考有饮食。独尔等葬在义阡者,既免尔烧焚之祸与否,多或无后,或虽有后,贫不能祭其先,鬼多不食,吾心怵惕焉。兹以酒肉楮钱,遣家人类奠於尔等,尔等庶其饮食之。
奠毛玉峰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三月己丑朔,越十三日辛丑,乡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束帛之奠,寓告於近故湖广都司经历玉峰毛君之灵曰:昔闻平乐,双凤辈起,未获快睹,德音伊迩,未知其父,先观其似。维顺德君,兼优学仕,造予天关,执弟子礼。吾是以知公之学,乾禄岂弟,闻诗闻礼。初政之行,即协於人,雷封殷殷,并及穷民,维水有源,吾於以知公之仁,裕於后昆。两造庭鞫,明清折狱,靡有私曲,如辨白黑,吾以是知公之旁烛,百里是福。维兹三伦,触类引伸,革故鼎新,闻讣归奔。慎斋有云:「民生不辰。」予是以托之祝文,以告冥冥。呜呼!尚飨。
白云倚云堂告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三月己丑朔,越二十五日癸丑,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清酒之仪,遣门生凌云龙、凌起凤、欧文策、郭维麒等,昭告於白云山倚云堂中亭之神曰:堂白云窝,迁来倚云,与山益高,与水益深。著书有亭,亦为中,变化之妙,其天其人。永佑游息,维尔有神。尚飨。
九山汤先生诔文
嘉靖辛亥三月廿六日,有童子自新会北到来者,九山汤翁病革矣,有遗书若相永诀者。甘泉翁方卧天关,既以敛金赙段,走价代往,潸然涕出,揽涕而诔之曰:於乎!如九山公者,古所谓忠信之士非耶?夫忠信而不为圣贤者有之矣,未有圣贤而不忠信者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忠信而不好学,所谓忠信而不为圣贤非耶?昔游江门,交公兄弟,五十余年,未尝少替。予尝谓公江门旧闻,不可不肄,公言訑訑,如是如是。今则果能全归者耶?不可企矣。虽然,世人之交,转眼而异;而公之於予,背面远迩,未尝少贰,则公之忠信,自周八十一。病革属纩矣,犹云待予复书之至,而后长逝,其不移於生死贱贵,则公之过於人远矣哉!於乎!公其庶几无愧!
告陈宗汤祠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四月己未朔,越二十八日丙戌,前南京兵部尚书友人湛 谨以果酒之奠,遣门人黄民准等,昭告於故友清江县知县陈宗汤先生祠下:祠宇既成,门墙肇启,立龛妥灵,悬扁昭示。永永休享,垂於千,勿替引之,神其歆此。
奠故男柬之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四月己未朔,越八日乙未,父甘泉翁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遣男涞之奠告於故男广西太平府知府柬之柩前曰:於乎!吾方望尔之任,以报圣恩,以增光吾后,岂意遽至是耶?天之命耶?人之自致耶?人之致也,则尔性命之未修,保养之未至,全归之未尽,君恩之未报,伊谁之咎?以为天之命也,命之渺茫不可知,修短之不可期,福善祸淫之不可齐,苍苍冥冥,岂一一而简别之?又孰归咎於不可知者?已而!已而!尔之幼孙尚在怀抱,中夜呱呱,吾病阽危,而幸不死,则犹有赖焉尔。其安诸!
祭白沙先生白云新祠文
维嘉靖三十年,八月丙辰朔,越二日丁巳,门(三)[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果酒,遣门人黄民准等,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兹以海岛多故,岁时躬祀於西樵云谷祠下惟艰,幸今已建有白云书院,卜以吉日,恭塑师像於其中。凡每年水能赴云谷者,躬祀於云谷,白云止行释菜礼,水在白云者,躬祀於白云,而云谷止行释菜礼。著为定规,敢告神其知之,无所不之。尚飨。
寓奠安福刘汝继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八月丙辰朔,越二十二日丁丑,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之奠,寓告於故友乡进士刘君汝继之灵曰:呜呼汝继!昔者孔子道大,无感不至,然犹曰:「得回、路而门人益亲,恶声不及於耳。」然则斯道之将行与废,固皆有命,而翼卫有人,四方无竞。怅昔在白下,汝继及门,谆谆诱掖,侃侃辨言,如彼大师,正正之旗,堂堂之阵,不怒而威。自子云逝,人今多倍,实天丧予,天乎何意?义气如子,交道如市。因风洒泪,省我贤嗣。尚飨。
白云白沙祠塑像告成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九月朔旦丙戌,门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志谨以释菜之仪,告像成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白云祠下曰:水也闻之,弟子之事师如事亲,是故於其没也,有三成之道焉:具体克肖谓之德成;见於羹墙,僾乎容声,谓之思成;刻木肖形,谓之像成。德成不已,求之思成,思成不已,求之像成,皆有不得已焉也。今想塑师像,工已告既,临之在上,俨然温厉,致恭暴慢,化成狡伪。若夫江汉秋阳,皜皜叵尚,惟人自得,不可名状,则水等俛焉孜孜,不敢退让,惟师其佑之。尚飨。
奠衡山杨桐冈上舍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在]辛亥,八月丙辰[朔,越]十□□□□,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炷]香束帛之奠,遣门人谢锡命致告於故国子上舍桐冈杨君克复之灵曰:於乎克复!古称富而好礼,知止不殆,安土乐天,其克复之谓乎!君家饶裕,处若寒士,独其心追古圣贤而从之。有可进取之基矣,弃而若遗,遁迹於衡山之下,与予卜筑於天柱紫云之峰,优游卒岁,以此自终,非好礼耶?非知止、非乐天耶?有司高之,表为善士,可无愧矣。若克复者,将不为一国之善士耶?其天下之善士也。今其亡矣,众善皆空,独与造物者游於无穷无始无终。尚飨。
奠何宗远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十月乙卯朔,越二十二日(内)[丙]子,友末湛 及同志谨以炷香束帛牲醴之奠,昭告於故友何铁崖处士之灵曰:呜呼!古道风微,一合一离,挽流而源,与我其谁?惟吾宗远,有志於斯。樵云瀛水,负笈寻师。三十余年,一念不移。反眼莫识,操戈相稽,老而愈笃,惟吾铁崖。倏然观化,实为可悲,临风□奠,薄慰我私。[尚]飨。
奠林月峰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十月乙卯朔,越二十三日丁丑,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与同志,谨以炷香束帛之奠,昭告於故友掌教林月峰大人之灵曰:呜呼!生之谓来,死之谓往。往来之间,奚得奚丧?嗟乎美中!抱志孔良,鬻室从予,倚樵云而舒啸,观光上国,历外翰以翱翔。怅二十年之矌别,仅两过天关而徜徉。体魁魁而充实,面蔼蔼而发光,何云岭之大度,遂客死於他乡。若所性之不违,亦庶几乎亡而不亡。水也方与同志,闻讣感伤,临河一奠。神无不之,归欤海阳。尚飨。
奠佥事何瑞甫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十一月己酉朔,越初六日丙寅,友人湛 谨以束帛特羊果酒之奠,致告於近故友广西兵宪东江何君瑞甫之灵曰:呜呼!维朔之暮,粤良来报,始闻哀讣,不胜惊疑,不胜伤悲,於悒久之!嗟维抱负,德性仁厚,於理宜寿,宜寿而福,宜延而促。才而不禄,而止於斯,天岂无知,造物小儿。奔哭未能,觞币特牲,奠告予诚,尚其歆此。
奠徽州方时素文
维嘉靖三十年,岁次辛亥,十二月 日,友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及天关同志黄民准、吴[纯,钟景星等,敬]以炷香束帛之奠,寓告於故友方君时素之灵曰:於乎时素!逝矣时素!哀哉时素!伤哉时素!徽之多贤,一不予讣,闻之月窗德兴方,胡不增悼!吾何以哀伤而悼也哉?叹斯文之不祚。维子木讷近仁,忠恕近道,体认天理,吾夙授受,一念一生,罔有他务。觉山同来,樵海自渡,二妙之楼,西坑持造。曷居无何,即问归路,途次一书,少慰予耄。自兹渺然,几绝音耗,子会上清,有书来告。浩乎洒然,似化不透,曾勿忘助,集义节度。智崇天高,礼卑地厚,吾道兼全,重耳无有。此言捋往,子不少候。念与兄道,相[从徒]步,万里负笈,金台之下。[道]归无何,宿草在墓,多[方徽士],最为恳到。子倡三山福山斗山。自余五载,鱼沉雁翥。子今长往,吾亦闭户,兀坐白云,以终吾老。因风寓奠,告予衷愫。尚飨。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黄山六县会,辅仁洪置田,予亦少助。人事不齐,子不我报,赡租再往,亦无大故。惟仁时勉,子成书付,修德[仗]义,源流可
与诸乡宦会[奠]邓沃泉宪副文
□□!盖闻之,虽无老成,犹有典刑,而文献足□□□□□□貊可行,而先生其能□□[边郡]□□□□治绩留□太平。副宪台,则拂衣不[顾],而上乾乎法星发迹顺庠,擅名一经而旁通他经,晚迁广城,善著广城而一城皆□。仁不煦煦而行乎无名,义不孑孑而德色不形。通[而]不流,正而不矜,守而不固,群而不争,威仪不忒,言动靡轻,允为国人之式矜,盖古所谓乡先生者。水等方[图]与诸贤诸公立为文会乡评,以萃涣散,以联属群情,一道德,同风声,大道为公,以复三代之英。造次间闻公有二?之婴,乘云车而上升,长往不顾。已矣![已矣!会]奠一觞,昭告厥诚。尚飨。
奠尹万竹先生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正月甲申朔,越十四日丁酉,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之仪,寓告於故[友]寿官万竹尹先生之墓曰:嗟维万竹,天性笃纯,动[必]以礼,存心必仁,孝友之行,感於乡邻。昔游相江,维[公]来亲,今也再至,而公不存。虽则不存,犹见文孙。公[墓]遥遥,欲省无因,虔寓一觞,表此平生。尚飨。
凤凰山明诚书院白沙祠春秋祭文定式
维 年 月 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门人总督明诚书院前四川建始县知县张潮,率管院居院诸生冯时举、吴成尹、应洙、黄文锦等,谨以束帛特豕脯醢果酒牲殽之仪,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祠下曰:嗟维大道,一合一分。分为支离,合为浑沦。维此浑沦。维师独复,回流而源,一者无欲。神游凤凰,分一席光,室亭山高,诸贤景行。兹维仲春秋,牲殽具陈,维神居歆,佑启后人。尚飨。
罗浮四贤祠行释(莱)[菜]礼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二月癸丑朔,越初八日庚申,后学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门人冯时举、朱矌,谨以释菜之仪昭告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有开斯祠,以奠诸贤,岁久就弊,风雨旁穿。於心惕焉,於以图新,易砖辇瓦,难如登天。兹幸告成,神灵妥旃,释菜奠告,於千万年。尚飨。
奠故友李云洞墓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三月癸未朔,越三十日,世契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清酌庶羞之奠,遣侄孙积良昭告於故耆老李公云洞之墓曰:翁与吾翁,为莫逆交,患难相恤,操舟不劳。感兹高义,葬翁鹧鸪,荒坟不祀,我心忉忉。寓奠一觞,公其格乎!尚飨。
会奠苏碧?文
嗟嗟碧?,遽[止]是耶?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孝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相亲,自生和气,上期报君,庶助化治。公时谓然,共成胜事。岂不二时,公即告逝,令我伤乎!为公恸矣。[维]公忠信,礼义廉耻,仕家百里,困穷子惠。居谢公门,闭户城市,尤足称闻。岂但会已,报讣奔哭,会奠一觯,生顺没安,何复遗?。尚飨。
奠陈凤山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六月丁未朔,越八日甲寅,友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门人黄民准等,谨以香烛束帛之仪,致奠於故友南昌府学掌教凤山陈君之灵曰:呜呼凤山□[天]胡不?遗?使凤山(赉)[?]志而没,未能摅所抱负□□施为乎?教授南昌,弟子云集於经闱,斯文勃焉兴[起]及乎一念望云,遂弃官而趋归。内以养志,外以求学,惓惓问道,以圣贤自期。敝屣禄位,其心直欲追古人而从之,不惮千里程途之险夷,叩我西樵云谷之岩扉。观喷玉之帘泉,历大科之翠微,充然若有所得而新知。讵意出山之后,遂成[永]诀,不获再来究极精微,而遽止於斯也。噫!形有□散之时,吾固不以幽明而有间,君其有知,没宁奚疑!尚飨。
奠王前村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七月戊申朔,越初六日丙戌,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门人黄民准等,谨以洁牲庶羞、粢盛清酌之奠,遥告於故友罗源县知县前村王君之灵曰:呜呼伤哉前村!曷遽至然?世之庸流,卒老无闻者,犹可长年,何子之贤,游心正学,德与年臻,乃下寿而化迁也?呜呼前村可伤!惟子受质,则淳则良,荐於江右,学於国庠。圣途是趋,脱屣柴桑,超出气习,以理自将。而独复独行,崎岖快捷方式,而平步乎康庄。少之乎常知常觉,而深契乎勿助勿忘。犹不自是,度岭涉江,历天关罗浮之奇胜,览西樵白云之大方。襟怀为之开豁,游息与之翱翔。有言则诺,无隐不扬,首领奥指,口陈讲章。吟弄归途於庾岭,期再卒业於五羊。乃所约之未酬,一旦不起而云亡。岂真宰之无心,抑天数之有常?念跖寿而颜殀,竟何短而何长!存吾顺而没宁,既曰归而奚伤。敬陈而遥奠,神无不之而来尝。尚飨。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五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祭告文
奠司训赵世翼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七月辛巳朔,越初六日丙戌,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昭告於故友司训赵司翼先生之灵曰:於乎!世翼之逝久矣,今予乃始闻讣,饮泣而叹曰:於乎!予於世翼同学番山,世翼之动止笑语,至今不忘於心目,时时独怀世翼,岂知世翼奄忽而遽逝也乎!何讣音至今乃闻乎!夫善者天福之,仁者必寿,而世翼位止广文,而年未跻乎期耄,岂斯言之谬乎?於乎伤乎!双鹅尊酒,薄奠灵筵,尚其歆之。
寓奠应方伯南洲元忠文九月十七
於乎南洲!其遂长征乎?闻之林子,寒暑再更矣,哀哉恸乎!饮泣吞声。君在翰苑,同寅维朋,道义日亲,文献其征。一旦执贽,拜我门生。噫!古或难医闾一行贺黄门钦初与白沙翁为友,后拜门下。,自兹南归,联我使聆,檃括混沦,梁家之泓即梁家庄。疑议未透,旬月研精,勿忘勿助,并行终明。维君忠信,不息至诚,憾此离索,以竟大成。东省铎息,南岳诗呈,爰有手翰,不啻过称。言念居闲,一来不轻,岂意观化,归於大庭。知死不亡,奚怛奚惊!所嗟斯文,星落凋零。哀哉!尚飨。
奠林母王安人文惠州同知林应麒母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十月庚戌朔,越初十日己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羊卣酒香币,寓告於故安人林母王氏之灵曰:於维安人,爰有麒子,仁而不杀,生草不履。昔子求道,爰及南洲,以子知母,三迁匹休。维子直道,途穷不悔,以子知母,圣善之诲。维子清勤,德及循民,以子知母,义方宿闻。约上罗浮,讲习旧业,母逝不待,归奔东浙。念非此母,不有此子,奠以陈词,情以义起。尚飨。
奠郭母林氏文郭体刚母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十月庚戌朔,越初十二日辛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门生,谨以特羊牲醴之奠,昭告於郭母林氏安人之灵曰:嗟乎!人之有言,非此母莫成此子,非此子莫显此母。是故母子之间,寔有慈孝感应之道焉,且有交赞积福之机焉。身体发肤,母授於子,喘息呼吸,子气通亲,曰母子不感应哉?贤母於乾,遣之从师,北学中国。闻周孔之道,养刚柔之中,化厥严威俨恪,左右就养无违,曰母不[成]子哉?维乾於母,立身行道,扬名后世,是以公侯折[之]不屈,邑尹招之莫致。不枉己[以]辱亲,人咸称其有子,曰子不显母哉?母子成显,贻厥孙谋,维兹圣善,不财而富,不爵而高,视世之营营富贵,倾败亦至,曰不积福哉?维母得此,可以瞑目。会奠一觞,陈词以告,母其歆之。
告祖考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裔孙若水以果酒之仪,昭告於显先祖考主簿府君、显高祖考义[士]府君、显曾祖考处士府君:水家祚衰微,第三男?之不幸於本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病故,先前已抱暕第五子入养育,名为嗣先。分既定矣,今思古人有言:「[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则家有长子长孙,门祚之福也。小宗五房,水系第三房,其长房长兄祯,生师贤、师圣,孙大川、如川、似川、象川、泌川、至川等,皆不循教法,赌钱饮酒撒泼,殴人至死,所不足取矣。次兄祥,孙一人长嫡天济承祥重,惟有次孙天润素守礼法,补增城学廪膳生员,立心操行,孝弟忠信,人无间言,又克承予学,期造圣贤为志,总以伦序贤德,皆合为?之后。□嗣先及有遗腹是子,共为三四兄弟,少者以事内孝母,长者以治外事祖。或曰:「润得无长於?之乎?」水曰:「礼律只论昭穆,无少长之文。」或曰:「润次子寿曾已入继敬先,今润又继?之,为疑。」水曰:「父子入继,此与长房各房何碍?又昭穆在润,孰能易之?若使润先入继,带其二子来,亦该寿增继敬先矣。润虽在季房,然年长,首当户事,裁处百务,以昌一门。凡我长房次房子孙,皆在润提携,教育成人,使人称水之有后。四方闻之,后代传之,莫不称美,不亦善哉!其与拘忌时俗之见,纷纷疑者,远矣。」其余礼法,一一依察院准行家训,遵守其不分田而分租,同居共爨,一一如训,勿替引之。未敢擅专,遣门人黄梦龟敬告,及告於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樵林府君、显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并同前文。
奠故男?之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十二月己酉朔,越二日庚戌,父泉翁以洁牲刚鬣庶羞之仪,奠告於故男?之柩前曰:呜呼!天乎!人乎!使尔夭折於立年乎!立而未立,是谁之愆乎?尔与长兄二兄皆沉湎於不测之渊,父母全而生之,子不全而归之,是果人乎?天乎?天不可知,人则其然,而使年垂九十之亲,病视尔药,死不忍视尔迁。幸既抱育嗣先,冲喜生前,闻植遗腹,天其见怜。今以昭穆立天润之贤,多昌尔后,而诜诜克传我学,以光於前,则尔亦可以瞑目於重泉矣。若夫逾月而葬之礼,内有梗之,予不得视尔礼於全也,奈何乎天!兹因旬奠,以继子天润衰服见焉,尚其歆之。
奠张廷弁文
维嘉靖三十一年,岁次壬子,十二月己酉朔,越十六日甲子,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会天关同志黄民准等,谨以特羊庶羞清酌之奠,昭告於故乐道虚斋张君之灵曰:惟灵律身以敬,家庭蔼诗礼之风;处事惟恕,内外感恩威之化。有德斯有名,宪司表乐道之门,惟正以惟公,上下无是非之议。病则乡人致减寿增年之祷,亡则闾里失太丘月旦之评。惟虚斋何以得此哉?盖赤心推以孚人耳。宜仁者之必寿,实天命之有期。怅全归之大道,方待子而究诸,胡考终於一旦,长还宅乎大虚。会同志以致奠,灵庶几而歆之。尚飨。
奠侍御陈子仁文名泽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正月戊寅朔,越十六日癸巳,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门人黄民准,谨以牲醴庶羞之奠,告於故友侍御陈君子仁之灵曰:惟子相从於向立,以迄夫不惑知命之年;由布衣之侧微,以至於侍御之显迁。志德业而兼造,以相期於圣贤,少长以之而贵贱一焉,足观所养。悯视人寰,凡今之人,以背师为固然,挤井下石,而轻出谤言,乃不遄死。贤馆忽捐,闻赴北都,为程五千,日夜劳顿,兼程以前,鞠躬尽瘁,死忠所天。既忠於所天,何憾何愆!予在衰病,匍匐则难,敬遣菲奠,告诚其先。尚飨。
祭舟神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四月丙子朔,越初二日丁丑,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清酌之仪,祭告於珠江司舟之神曰:维月吉日,新成画舫,弄月吟风,利有攸往。维神之相,神之相之,济涉大川,毋怠柁桨,以乘长风,以破巨浪,维神亦永有休赏。尚飨。
会奠黄铁桥公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四月丙子朔,越初十日乙酉,会友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等谨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奠告於近故大中丞大司马铁桥黄先生之灵曰:於乎!维公珠海孕精,粤秀降神,神气以灵,於学日新。始游番山,手摩青云,才气夙成,年等终军。甲科连第,四部司分,湖守闽运,临利不昏。辖垣抚楚,弹压江山,两藩节制,二部翼臣。文公跛足,抗疏奉身,西铭领略,属之茅君。因好知之,式观志仁,一时词翰,晋笔唐音。肇会祝圣,维公乐闻,拜舞非便,懿诗先陈。维兹闰廿,闻病浃旬,忽归大化,乘云返真。走告会友,合奠一尊,公灵不昧,来格来歆。尚飨。
奠吴藤川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四月丙子朔,越十二日丁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志黄民准等,昭告於故友寿爵藤川吴君之灵曰:於乎藤川!其长逝耶?其归於大化耶?子年虽高,而志则健,岂意止於是而已耶!世之人壮而学,老而衰,则无力学之志,而子以八十之年,谦虚忘己,躬执弟子之礼於天关,不知老之将至,以子之年之志,求之斯世,其多得耶?而功夫平实,所疑所问,皆是切近,新意叠见,以子之年之志,求之斯世,其多得耶?夫有是志,有是学,则当益其寿,以与二三子羽翼乎斯文,胡乃舍我而去,俾之道益孤?吾纵不能为藤川惜,独不为斯道惜也乎?但闻几先协梦,则是命之定於天而不可易,况藤川属纩之际,一念斯道,卒无他言,则藤川可谓得正而毙矣,亦何用戚戚为哉?於乎!幽明一理,无间存没,随处体认,天理一味,其有(之)[知]耶?其无知耶?有知无知,则亦不可知矣。子其安之。闻讣之初,即与二三子焚香会哭於书院矣,兹具牲醴,敬奠灵筵。尚飨。
奠大水关社神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四月丙子朔,越二十日乙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云南布政司参议赵崇信、前开化县知县林大典,谨以果酒牲殽之仪,奠告於大水关社神之灵曰:兹以旧荒,饥延千里,乡县扰攘,及於省治,四境盗贼,乘时蜂起。谋及贤哲,刑牲盟誓,人一尔心,共保社里。用挞秦楚,忠信孝弟,里里效守,皇图奠丽。维神其庇佑之。尚飨。
得孙告祖考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五月丙午朔,越十二日丁巳,孝孙子若水敢昭告於始曾高祖考妣、显祖、显考妣,兹水第三男?之妾梁氏,於本月初十日丑时诞生一男,皆赖祖考妣福德之荫,保佑成人,无疆之庆。谨具祭告。尚飨。
奠安陈宗汤神位告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五月丙午朔,越十五日庚申,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果酒,遣门人谢锡命奠安故友清江县知县陈君宗汤先生神位而昭告曰:昔念益友无后,建祠致祀,岂意中变。天岂无意,伐木削迹,过宋亦避,古今圣贤,其理一是。乔迁白云,绝无人地,时奠先师,公在陪位。万世千秋,讵患无嗣?神其有知,安此时义。尚飨。
告红冈土地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六月丙子朔,越初三日戊寅,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之仪,昭告於红冈土地之神曰:卜兆维吉,良辰维日,创兹楼居,栋宇山屹。永於孙曾,世守勿失,维神其佑之。尚飨。
奠韶州邓秀才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六月丙子朔,越二十六日辛丑,年家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奠,寓告於年侄邓秀才之灵曰:呜呼!吾於本月廿五,始得莫全来报,吾侄卒於五月十六日,为之饮泣,久而叹曰:吾年兄邓明府之仁厚,其祚宜昌,一至此□□子兄弟遽以沦丧,岂天之数乎?人其奈何!吾念□□兄弟售我以帽峰书院之地,方赖子以与诸学□□维持,振起斯文,而乃止於此乎?天乎?人乎?将奈之何!敬揽泣具香纸牲酒之仪,遣莫全归奠於灵筵,以伸感哀之情。吾闻有厚德而不振者,必有后,后将蕃昌,天岂难谌?吾闻岁出游,乃遂省而家,继灵其歆之。
奠侧室蒯氏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八月乙亥朔,越初八日壬午,夫君前南京兵部尚书甘泉翁水以牲醴庶羞之奠,谕新故侧室蒯氏之柩曰:嗟乎!哀哉!予昔初仕,念将迎养,纳汝以俟。门祚孤单,期汝广嗣。汝奉晨昏,时养不替,母病汤药,逾月不废。念慈?之,有如己子,望子成名,而以汝□□子不成,先汝而逝,汝过哀伤,亦以身踬。年逾下寿,孝妇克事。修短命也,天乎何意?将以旬内,归葬莲蕊,子在母傍,享此大地。汝宜安之,无恐无惧。尚飨。
成服又奠蒯氏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八月乙亥朔,越初十日甲申,夫君前南京兵部尚书泉翁水因成服,牲醴庶羞之奠,告於近故侧室蒯氏之灵曰:夫於妻服期,於妾无文,盖以妾有不同,惟其情有轻重,恩有厚薄。而裁之礼,虽先王未之有,而可以义起者。嗟尔蒯氏,自归吾家,宜於上下,无有过失,事母十年。自嫡室袁氏丧,尔持家三十年,上下宜之。又慈养?之,笃爱如己出,可谓情重而恩厚。兹以义起,制服降妻期一等,大功九月,告尔,尔其知之,尔其歆之。又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八月乙亥朔,越十六日庚寅,夫君泉翁水以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遣次孙嗣先奠告於近故侧室蒯氏之灵曰:於乎!何晷刻之屡迁耶?忽尔其逝,奄及乎首旬耶?其死耶?僊耶?同归於无有,徒使生者谩为悲欢耶?旬尔犹为人,倏反其真耶?复归乎自然耶?自天地大化莫不尔,何戚而何欣耶?尚其安之。
会奠何月泉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九月廿一日朔,会末湛若水等,谨以特羊牲醴庶羞粢盛之仪,昭告於近故会长桂县知县月泉何先生之灵曰:呜呼!岁月屡迁,幽明顿异。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友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则亲,自生和气,上期报君,庶助化理。公时同然,共成胜事,岂不二载,公即告逝,令我伤乎!为公恸矣。惟公笃实,礼义廉耻,仕家百里,困穷子惠居谢公门,闭户城市,尤足称闻,岂但会己?前此旬月,天关三诣,恋恋祝台,之死靡贰。报讣奔哭,会奠一觯,生顺没宁,何复遗?!尚飨。
奠仆郭汝魁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九月廿三日,主甘泉翁以香酒三果、五牲五殽,饮食於故仆郭汝魁灵前而谕之曰:呜呼!我方在病,不知尔死。嗟尔平生,服劳勿替,从我两都,跋涉夷险,讲座画神,尔形在俺,维尔劳。始筑太平洲名,精舍亦开,罗浮中站,津送往来,维尔劳,继辟莲洞,书院弘开,鸟道迤逦,随山纡回,维尔劳。从登南岳,甫及六旬,祠院并成,遂画井田,维尔劳。白云堂馆,御书楼阁,烧砖辇瓦,云高天廓,维尔劳。有劳不伐,以起尔家,子麒庠生,友弟抚孤。凡今之人,为臣负君,为仆负主,视尔始终,可无愧耻。尔其饮食,庶歆此意。
告天关土地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月初六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之仪,遣门人周学心等,昭告於天关书院土地之神:兹以王大巡所立天关圣训一阁扁,悬於亭颜,与天同高,与日月同明,永光书院垂裕斯文。惟神其亦与有休烈焉!尚飨。
会奠教授陈石亭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月廿四日,会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等,谨以特羊牲醴、庶羞粢盛之仪,奠告於近故会长陈石亭掌教之灵曰:呜呼!岁月屡迁,幽明顿异。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友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则亲,自发和气,上期报君,庶助化理。公时同然,共成胜事,岂不二载,公即告逝。同会生恩,哀伤曷已!惟公才名,昔起广庠,举教新安,迁读於王。出曳长裾,入启短章,居谢公门,绝迹市行。礼义廉耻,里闬之光,慈孝感激,后昆显扬。闻讣匍匐,会奠一觞。维灵不昧,来格来尝。尚飨。
奠乡进士龟峰骆君举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一月癸卯朔,越初二日甲辰,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炷香一束、焚币一疋、壶酒只鸡,遣价奠告於近故友乡进士龟峰骆君举之灵曰:呜呼!维君举恺悌之行,成於天性,孝友之誉,动乎乡闾。有司劝试,试罢拂衣。千里望云,孝思母慈,鹿鸣馈燕,欢动慈帷。司马弗花,毛檄有辉,吾语孟氏,南雍乃来,迟回礼部,昌黎之才。甲辰之秋,予南岳游,尔室不恤,登予过舟。五峰吟弄,祝融遨游,接登朱陵,路滑石头,题诗醉石,借亭一丘。自兹离索,不计春秋,明经分席,鸡鸣淹留。来病书院,应招何修?云赴礼闱,忽病长休,呜呼!不磷之磨,不淄之涅,君近可勉;龙象之力,天马之行,予方期君。今则已矣,天乎?人乎?呜呼人乎!奈何乎天?尚飨。
遣奠男?之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一月癸卯朔,越初六日戊申,父以牲醴之仪,遣孙天润奠告於男?之曰:兹以本月十三日,葬尔於莲花洞巽向之原,明辰就於丧舆。吾喜见尔入门,不忍见尔出门,吾岂不欲临尔棺,视尔窆?吾年衰老,临之视之不任哀伤。尔其长往矣,忽然亡之矣。哀伤奈何!尔其歆之。
奠罗子钟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一月癸卯朔,越初五日丁未,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以束币炷香之仪,率天关门人黎瑞鸾、黄民准等,寓奠告於近故上舍茶陵罗君一泉之灵曰:嗟一泉乎!少壮自豪,与人牙声,予主南雍,乃来游从。变化疏通,执艺方规,屡黜京□,珠遗海辉。我卜祝融,来及蒋公,瓦木有供。越几春秋,同来度韶,访我於樵。爰登罗浮,飞云天游,高歌石楼,遵增江埏,履我赡田,不信流言。纪行之录,刻板以复,义气绝俗,时莫我容。九思憧憧,归宿五峰,将道茶陵,以子於征。遂闻讣声,天关会哭,如失手足,天胡不禄?寓风一觞,道远莫将,托以香,惟灵其歆之。
遣奠男柬之文
维嘉靖癸丑十一月十二日,父以牲醴之奠,遣湘之告故男太平府知府柬之之柩曰:夫物有所始,则有所终,天道之常也。终则魂归於天,魄归於地,人道之常也。大夫三月而葬,古之制,礼之常也。予昔卜地於径头小埔之间者,於今八年,本非为尔,今卒为尔之藏,岂亦大数之常也乎?嗟夫!予既不得行三月之制,成尔於礼矣。今以数之适然,以八年所卜之佳城,遣尔归於此土,以顺始终昼夜之道,尔其安之。灵輀既?,尔归窀穸,尔其往焉,忽焉其亡之矣!哀哉!
奠萧道传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一月癸卯朔,越二十九日辛未,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率门人黎瑞鸾、黄民准等,以牲醴庶羞之仪,奠告於近故友萧君道传之灵曰:嗟嗟道传!呜呼可悼!子号道传,志宜传道,勇智可学,颜年物故,乃不少延。天乎弗祚!闻子少年,谗言我诮,师孔挞之,子不怨怒。匪不怨怒,因乃大悟,执礼来师,立我门户。视久在门,反复戈操,如不共天,挤井石下。子乃智勇,过惩善慕,师孔报言,临终予顾。匪死言善,终始是务。如子勇智,期以深造,不见多时,忽尔闻讣。嗟嗟呜呼!其能不悼!会与同志,奠告哀愫。尚飨。
告谢葵山文
维嘉靖三十二年,岁次癸丑,十一月癸卯朔,越廿九日辛未,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遣门人谢锡命等,以果酒奉牌位,告安於故友节逸处士谢葵山先生之神曰:师门之学,几失其传,察见浑沦,公及南川。水生也晚,及门七年,亦扬其波,亦造其源。中承母命,公亦劝言,遂污一第,久落尘樊。君归无口,使还果然。念公无后,躬葬葵根,再继守祀,亦复不存。乃表遗墓,跻公白云,尚友之堂,宗汤为伦。岁时有事,侍食师前,无谓绝祀,享於千春。维神是歆,是安是宁。
告移先祖行主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二月壬申朔,越十一日壬午,孝孙某虔[具果]酒之仪,昭告於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樵林府君、显祖[妣赠夫人]梁氏夫人、显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君、显妣赠夫人陈氏夫人:水也昔归自京,隐居[西樵]□,立行主於兹,以使朔望岁时之荐。今以地方欠宁,移归广城之天关,设有行祠,谨遣男湘之、孙绍先,告奠□前,恭迎神主於天关,以便朔望岁时荐祀。惟神安之!尚飨。
奉安神主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二月壬申朔,越十三日甲申,孝孙子[某]谨以果酒之仪,昭告於显祖考祖妣显考妣某,恭迎西樵神主,爰至天关,甫临行祠,以奉瞻奠,神无□□□□厥灵,勿替引之。尚飨。
奠区西屏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二月]壬申朔,越□八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谨以特羊果[酒之]奠,昭□□□□□□□□区先生之灵曰:维公存心明[白]□□□□□□□实无疑。夙游江门□□□而潮连□□□□□□□日亲炙,究极精微。□□□旅□□□□□□□□□□□□□□□□□□而□□□之岁,上林春辉。我十一人,缓辔游嬉,长者云教,少者冰澌。独立宇宙,怅无朋侪,感新思旧,云胡不悲!病衰道阻,匍匐难为,洒泪一觞,西屏之西。维公其歆之!尚飨。
会奠李壁山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五月庚子朔,越初二日辛丑,会末湛 等谨以特羊牲醴、庶羞粢盛之仪,奠告於近故会长浔州府知府李君壁山之灵曰:呜呼!岁月屡迁,幽明须异。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友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则亲,自发和气,上期报国,庶助化理。公时同然,共成胜事。何方四载,公即告逝。同会生恩,哀伤曷已!惟君德性,啬翁称最,乡荐贤书,再司邑谕。分教南雍,荐部罔遂,回翔别驾,柳闽之外。二延府部,一守浔太,腰金故里,徘徊文会。相期素业,跂足以待,忽焉讣闻,奔哭悼慨。会奠一觞,不亡如在。尚维歆之。
奠黎养真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五月庚子朔,越十二日[辛]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门黄民准等,谨以特羊牲醴庶羞之奠,昭告於近故高士黎君养真之灵曰:於乎养真!世之所谓忠信笃敬之士克兢者,予於养真见之。君隐马滘,江门近暮,八十我从,六载而少。养真何真,东坡三妙,节食节言,节用为要。予曰:「有是,浅哉其义。无乃摄生,区区财气。」进君养真,养真种子,君即大悟,喜报家嗣,亦有家训,祭田捐逊,必终行之,风俗可振。童生廓然,慎斋托焉,予转托君,抚字周旋,背易旬余,将遍诸书。幸哉之子,蚤夜提撕,杯酒谐嬉,转眼东西。托孤寄命,谁其嗣之?七月为期,乃肯言归。忽然(夫)[失]足,病日支离,气息奄奄,虽至颠危,念哉此学,精爽不迷。到家旬时,书来报知,食饮稍进,复有来时。何竟不起,神游太虚,朝闻夕死,亦独奚悲!会奠告衷,君其安之。尚飨。
奠黎震?文
甲寅八月朔旦,甘泉翁闻千兵黎甥震?毙於征阵,以香币牲殽果酒,遣外孙代往哭而告之曰:呜呼!震?而至於是耶?行时匆匆,飘忽长驱,如乘北风,敌忾如虹,捣其巢穴而使之尽空,以为一鼓收其全功。讵意遂毙於贼中,岂非急我成功,而不知陨险尔躬耶?岂未讲於进退之宜,而犹昧夫彼己之知耶?初谓西广之功,未酬一升,而犹怅(快)[怏]於当时,岂谓酬赏有待,而命不少延迟耶?呜呼!其人耶?天耶?命耶?使予卧病楼上,含哀饮泣而不能支乎!呜呼!
奠欧南野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八月己巳朔,越二十五日,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炷香束币之仪,托门人代奠告於故礼部尚书大学士南野欧先生之灵曰:於乎!维公初第,会於京邸,人曰王门,入室弟子,视我前辈,阳明是以。载讲南都,数会拟议,人语良知,良能亦语,以訾未尽,乃在公矣。匪予则然,孟氏大指,良知良能,爱敬仁义,空知则禅。师门自毁,吾与阳明,斯文共起,有如兄弟,异姓同气,天理良知,良知天理,相用则同,二之则异。及公家居,三四书来,罗浮西樵,游学取裁。忽报召命,夺此夙怀,遂赴宗伯,寅清直哉。召入西苑,渐协帝衷,不日入阁,以大登庸。以此和气,调停诸公,众贤和朝,三代复隆,东海老臣,安枕以终。岂公过劳,讣来北风,同[志]天关,哭泪无从。敬兹寓奠,以告哀衷。尚飨。
奠黄琴冈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八月己巳朔,越二十五日癸巳,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炷香束币,寓奠昭告於近故太仆少卿琴冈黄公之灵曰:於乎!维公之学,厥有渊源,讲於同志,会於青原。乃自得师,不专一门,正己格物。忠不徒言,扶正触邪,峨豸不偏。及乎代巡,岭海之埏,吏畏民安,风采肃然。百官万务,不废学焉!天关问答,义精入神。高碑穹坊,精舍之前,予扁怀冈,以示后人。渐阶大用,以昌斯文,岂止太仆?未及三年。久讶无书,讣音来闻。凡今之人,多行不义,萤营狗苟,多居大位。福善祸淫,其施反戾。即与同志,会哭亭戺,遂因公姻,刘生汝志,寓奠币香,以告至意。尚飨。
会奠冼少汾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八月己巳朔,越三十日戊戌,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志黄民准等,谨以特羊牲殽庶羞之奠,告於近故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少汾洗君之灵曰:呜呼!冼子乎!其可谓以道自任矣乎!其亦可谓任重而不终致远矣乎!哀乎!天乎!人乎!人也。子自知之,而或自悲,天也,吾则不能知玄宰之意之渊微。夫道若大路然,知之者必行,行之者必至。又若家至宝然,爱之者必守,守之者必不失於差池而或遗。子其知而行,行而至矣乎?抑爱而守,守而不失矣乎?他人莫知,而子自知之也。虽然,适大路者,一人独行,不如十人同行,为有鞭策指示以不岐也。守至宝者,一人或迷,不若十人警省之惺惺,为不疏虞於穿踰也。嗟子长往,返真大归,宁不使诸同志各抱迷途失宝之虞乎!宁不使诸同志生任重致远之疑乎!此不徒哀子,而且自哀,不徒自哀,而且为天下古今公共之大道兴废而深悲哀也。会奠一觞,以告夜台,子其有知,尚歆兹哉!
奠湛姑安人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九月己亥朔,越十六日甲寅,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告於湛姑安人之灵曰:呜呼!水初以姑无子於温,家修祠,永远奉祀。岂意情随事变,诸孙不守,势必变卖,姑主无归。义处小华山官所作,为湛姑祠堂,叶落归根,心安理顺,姑其自慰,歆此诚意。尚飨。
奠陈静翁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十月戊寅朔,越初五日壬申,眷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清酌之仪,遣孙奠告於故寿爵表弟静翁陈君之灵曰:於乎静翁!予久闭天关,不见静翁。人传静翁久病不出,遣致起居,告我病骨伏枕不起,四十余日。我归沙堤,业在行后,闻公长逝,遣吊哀愓,病留乡居,未奠涓滴。静翁之静,以静为德,静者必寿,胡止六十?然而克昌祖绪,载遗孝则,诸郎彬彬,别驾展足,交游缙绅,匪夷出色,则亦何憾!泉台瞑目,敬寓一觞,余哀恻恻。尚飨。
奠梁兰汀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十一月戊戌朔,越十五日壬子,老友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特羊牲醴、庶羞清酌之奠,告於近故刑部主事梁君兰汀之灵曰:嗟嗟兰汀,汀清兰馨,以?君才,亦老而成。昔从诸生,拜我於庭,早登科甲,司寇明刑。多闻多识,以懿文德,苦心矜特,以病还籍。将进大道,未投所好,忍隐待时,焉知不祚!七子同舟,以游罗浮,道遇维缆,□湾之陬。命仆向道,源头直造,夫马是备,赋诗登路。试以恶少,神仙诀窍,胡不勇往,回车山峤。闻君卧病,走价以省,奄忽不起,吾说未竟。嗟嗟兰汀!兰汀有知,鉴予此情。於乎哀哉!尚飨。
同乡宦祭伦迂冈殿元新祠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十二月丁卯朔,越初十日丙子,乡亲友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等,谨以刚鬣柔毛、束币庶羞之仪,祭告於故殿元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迂冈伦先生祠下曰:维天兆验,星中雪霰,维地谶灵,河南见面。天浮地游,吾邦鲁邹,笃生哲人,寔迈等流。淹贯群籍,维以畜德,会状两元,光於南极。乃命殿撰,乃迁宫谕,积诚进讲,庶有启沃。匪曰科名,开心见诚,凡今之人,莫之与京。水清玉润,都人倾信,公辅之望,一时勿论。位高名成,公维不矜,雅歌投壶,与人尽情。夭与抱负,而啬公数,有余不尽,委祉於后。巍科继世,伯叔仲季,济济雍雍,有来未艾。岩岩粤山,粤山之颜,维以配德,峰遶川环。奠公祠堂,祠堂孔阳,山高水深,本支悠长。神其降临,鉴此诚心,千秋百岁,永永居歆。尚飨。
奠钱给事中海石文
维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甲寅,十二月丁卯朔,越 日 ,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币炷香之仪,寓告於近故礼科右给事中海石钱君之灵曰:於乎懋垣!其知之乎?其不知之乎?吾尝闻之:太直则伐,太刚则折。嗟嗟懋垣!维世豪杰,物圆则行,物方则柅,毁方瓦合,贤者是戚。昔在京师,三子从予,伯仲维季,同趋圣途。维子之学,既博而约,天理微言,不疑唯诺。初入谏垣,有严嫉恶,其有不礼,如鹰逐兔。弹文数十,豺狼当道,内则权贵,外则宰辅。以此免归,几阽於危,修己济人,靡书不窥。硕果不食,待时而淳,真种有诀,还丹未神。言省永州,来广卒业,倭贼成梗,有志弗及。飞雉焚蛇,已兆君终,命也已矣,气关太空。属纩遗言,既以铭墓,寓奠此诚,哀衷以告。尚飨。
会奠郭冢山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正月丁酉朔,越十二日戊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志罗一中等,谨以特羊牲醴庶羞之仪,奠告於故处士冢山郭君之灵曰:於乎哀哉!冢山,考名肇乾。乾纯维阳,维阳维刚,字尔体刚,维刚维大,天地莫藏。期子志行,庶乎相当。於乎冢山!廿年从予,大科徜徉,元载召起,四子从行。北学中国,观光大邦。於乎冢山!归隐大同,敬直义方,弟不逊师,斥詈不遑。世世同居,志竟莫偿,岩岩新建,成加大荒。凡此多士,望门拜降。於乎冢山!乃以布衣,上辩抗章,召之不来,南豊瓣香。久以母老,离索星霜,衰经既除,大事既襄,乃来天关,领袖诸生。於乎冢山!六旬遘疾,二竖为殃,归欤不归,舆疾而杭,旬起复踣。昊昊彼苍,福善祸淫,盗跖延长。於乎冢山!临终遗词,昼夜如常,云见天理,不见疾伤。於乎冢山!惜也入室,而始升堂,朝闻夕死,亦复何妨!兹率同志,寓奠一觞。於乎哀哉!冢山,尚其歆此。
谒奠罗浮四贤祠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正月丁酉朔,越十九日乙卯,后学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率同志前嘉兴府知府郭应奎,生儒钟景星、霍与瑕、王瑞旦、黄应鸾等,谨以脯醢牲清酌之仪,祭告於濂溪周先生、豫章罗先生、延平李先生、白沙陈先生祠下曰:大道支离,源远益分,四贤一道,共复浑沦。一者无欲,未发求中,澄心体认,自然混融。佑启后人,开彼群蒙,高山仰止,陵高厉空。敬奠牲,展此诚衷。尚飨。
奠罗整庵先生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二月丙寅朔,越初九日甲戌,门生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降香一炷,纱段二束,托门友郭应奎奠告於尊师太子太保冢宰文庄公整庵罗先生之墓曰:嗟维名德,海内夙传,如矩必方,如规必圆。作人模范,以表群伦,躬行若子,庐山共尊。弘治甲乙,会试之春,枫翁及公,南主成均。睟面盎背,同试我文,遂以知许,私宅延亲。维公具眼,多士无人,折节谦虚,扣我云云。白沙之学,子传必真,我虽弗类,一二见闻。索览手教,天理超全,自兹辱第,公亦乞身。困知有录,理气未分,公亦过与,语似子云。水也何人,岂若是班?岁在庚子,谢政南奔,拟趋函丈,以聆细论,役者告远,抱憾於今。闻有贤祠,公亡犹存。大公之学,高公之门,通家道义,我心慰安。感郭子归,前悃未伸,寓奠心曲,币展词文。尚飨。
奠欧阳母刘氏夫人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二月丙寅朔,越十日乙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降香一炷、金币一束,寓告於钦封欧阳太夫人刘氏夫人灵筵曰:嗟维夫人,秉德温良,笃生约庵,文武材长。总督两广,惠及田狼,生祠报享,矻於大荒。瓦氏请文,勒碑皇皇,?历中外,邦家之光。凡所施布,母泽甘棠,临行百金,赠我牌坊。谢请移建,白云书堂,遐不作人,母德不忘。进大司空,母名益扬,立身行道,母教愈彰。圣善在阃,功在庙廊,不有贤母,孰有贤郎?孟母告逝,子舆奔乡,帝建祭葬,贲於幽房。生跻上寿,没享蕃昌,貤封未艾,[极]品之章。无疆之休,作善百祥。尚飨。
奠梁观光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三月丙申朔,越十一日丙午,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炷香一殽酒之奠,告於故善士观光梁君之灵曰:於乎!观光之讣,闻之后时,老莫奔哭,宝安之涯。嗟夫!观光善士也,身寡逸行,口寡逸言,昔教子弟,雅饬循循。自凡莞士,来学甘泉,或以方人,观光不然,善之大者,庶在斯焉。孰谓一事?纪纲五伦,毋曰不显,察流知源。然则观光之为善士也,夫何厚颜!子昔来学,失仆而归,遂未究竟,命也奚悲?俯仰今昔,感念吁欷!寓奠心曲,无论菲仪,遣使代致,观光其歆之。
会奠周荔湾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四月乙丑朔,越六日庚午,会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等谨以炷香束帛、特羊牲醴、粢盛庶羞之仪,奠告近故会长安吉州知州荔湾周先生之灵曰:呜呼!岁月屡迁,幽明顿异,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友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则亲,自发和气,上期报君,庶助化理。公时同然,共成胜事,曾不五载,公即告逝。同会生恩,哀伤曷已!惟公忠信,礼义廉耻,出守名邦,困穷子惠。居谢公门,闭户城市,一经教子,魁联科第。五马行春,世济其美,荣跻上寿,备臻繁祉。生顺没宁,何复遗??报讣匍匐,会奠一觞。尚飨。
禺山书院兴工告土地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四月乙丑朔,越十五日己卯,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果酒之仪,昭告於禺山土地之神曰:峨峨禺山,番山维邻。维番降灵,以作多贤。独此禺山,汨於人寰,未有受气,几千百年。天作地藏,以遗其人,神启我衷,独识其真。负阴抱阳,粤应嶙嶙,拜兹神贶,感激何言!吉日良时,百堵孔殷,维神降祥,永於千春。尚飨。
禺山书院上梁告神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六月甲子朔,越十二日乙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果酒三牲之仪,祭告於禺山土地之神曰:禺山之下,祠宇亭亭。既拜神贶,载相我成。阴阳维和,栋宇聿兴。天道常清,地道常宁,(曰)[日]东月西,往来常明。庇我后人,赫赫斯声,佑启无疆,维平之祯。尚飨。
会奠林素隅文
维嘉靖三十四年,岁次乙卯,六月甲子朔,越十四日丁丑,会末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等,谨以炷香束币、特羊牲醴、粢盛庶羞之仪,奠告近故会长福建盐运副使素隅林君之灵曰:呜呼!岁月屡迁,幽明顿异,昔创会约,祝圣大义。上不忘君,下倡友弟,联属众心,盖取诸萃。俗风偷薄,贾谊流涕,挤井操戈,因恬无愧。数会则亲,自发和气,上期报君,庶助化理。公时同然,共成胜事,曾不五载,公即告逝。同会生恩,哀伤曷已!惟公乐只,莆阳孔迩。历参司仓,储积是峙。念兹懋庸,特阶褒美。茂荫桑梓,光耀闾里。嗣陟华台,吏乾继李,爰守名邦,视民如子。倏副闽运,今同(淅)[浙]使,实典国课,明命伊始。云何长梦,一寐弗起,昊天不吊,哲人其萎。生顺没宁,何复遗??报讣匍匐,会奠一觯。尚飨。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六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五言古诗
龙江关檃括与诸同志临岐语留别,兼似冼奕倩。是别也,曾君汝檀、张君邦瑞、吴君藩、吴君麟、陈君一贯、苏君朮、王君畿、杨君成、陈君锭、赵君伊、郑君淮、徐君世礼
学主忠信,此外无余事。中心谓之忠,心中便无伪。别名为至诚,纯德合天地。问心何能中?休休无事是。不信临岐言,自观自然自。
访甘泉山留题山房
我如笼中鸟,促促三十年。非无啄玉粒,所性有不存。一朝主开笼,万里快孤骞。脉脉念故林,遥遥访名山。托身贵得所,终结三珠缘。
留题甘泉麓馆与诸生
朝跻甘泉山,暮憩甘泉麓。临岐语斯须,别绪乱心曲。大道贵默成,无言意自足。汨汨东川水,日夜注大渎。粲粲桃李花,成溪继来躅。况有六字符,何用再三渎?大道靡声臭,万物自发育。
访史燕峰玉阳山房留题
□曹开洞府,到我得归年。秉烛将□入,通宵□□□。望中迷去路,行处有开先。满地皆瑶草,浑家是□□。树灵知阅世,潭静学渊泉。借得一眠地,都忘七洞天。
纪游三胜三胜者,甘泉、张公、玉阳三洞也。
鸡鸣发湛渎,迤逦过五桥。平澜渡东泛,水怪不为妖。鸣桡入溪口,随处有幽讨。洒落观众胜,玉阳乃渊薮。舣舟湖陂,问津津自知。荒屋八九间,为仲通茅茨。濯缨甘泉头,濯足甘泉流。跏趺憩泉舍,於以澄心游。作诗诧张公,奇怪还虚空。高歌倚岩石,天为起悲风。驱车玉阳去,第一观灵树。如何藤累之?一千八百。水石处处光,玉潭蛟龙藏。安得鞭此龙,为世济旱荒?瑶台吾爱之,玉在石中辉。持献三刖足,卞生徒尔为?宴坐湛然堂,借眠在东房。诸子歌泬□,眠云侍我傍眠云乃所题恭甫卧室也。。
题虎丘剑池
磨剑剑器利,磨心心剑神。剑利一人敌,心神敌万人。荒哉吴王志,剑术与谁论?
过钓台有感
昔年过钓台,作诗感光武,乃不知故人,谏议竟何取?狂奴昧平生,□[不]□□□□□□先生,与之论出处。有友如文叔,安忍以相负?而况天下君,一正万国度。怀仁辅义言,炳炳照今古。人己性两成,合内外之道。孔孟所皇皇,人孰知其故!
同冼奕倩沉汝渊黄仲通王子敦西湖泛舟访孤山由长桥至江上
肩舆何翻翻?晨趍钱塘门。逍遥湖上舟,三五同心言。歌鼓中湖发,四岸渺不闻。孤山故无恙,猿鹤可复存?逋仙骨已朽,湖月悬诗魂。古人不可见,念此令心烦。乐极仍生悲,维以罄芳樽。
访阳明先生天真精舍
迢迢访天真,历历登高堂。洒落南高峰,睥睨临钱塘。地位高且深,如道不可量。哲人久已逝,山水空遗光。龟畴列方左,显设天文章。平生未一试,千载怅相望。我来增感慨,久要不可忘。陈词之不足,继以奠心香。
过草萍驿作
忆年逾知命,趍召过草萍。是时圣作初,万物睹休明。草木似欣若,邑民暂咸宁。往来二十载,惴惴复兹经。闾阎非故庐,山川失旧青。问此何为然?大吏多诛征。时节方白露,寒气早盈庭,只恐霜雪至,百卉同凋零
观广信南岩谒文公祠
在昔紫阳子,偶尔观南岩。所至留胜迹,仰之如神仙。后贤何为尔?世远定其天。噫子倡斯道,鸾胶续断弦。一朝起祸阶,众欲杀其身。时贤何乃尔?时在势则然。古今如同天,古今何异焉!炯炯是非心,三代见斯民。我来寔感慨,感慨成长言。瞻像遶三匝,泪下如滴泉。
题车盘驿
一百八盘路,夜半到车盘。俯若入地户,仰若登天门。我心无俯仰,中夜恒存存。
谒武夷五曲文公祠有序
时同者秋官冼君桂奇、乡进士谭生潜、儒者黄生云淡、谢生显、王生元德也。
泛泛武夷舟,进进五曲流。恢恢大隐屏,高高天柱头。陟彼大雅堂,展拜瞻前修。失时乃有得,在道不同谋。是孰与仲多?俎豆垂千秋。我来寔仰止,卜邻宅一丘。仙掌所卜岩名先相招,跨鹤从天游。后庵名三香奠心曲,形行神已留。顾谓冼子辈,定策与我不?
题梅崖为周节推琦
桃李非吾爱,崖君亦爱梅。暗香无俗韵,实鼎不凡材。倾盖真如旧,欣然得老怀。爱梅吾自性,君恰住梅崖。
问天有序
来时八月初二日过分水岭,归时初五日过分水岭,各南北晴雨分截,怪而问之
来时分水北,北雨南晴天。归时分水南,南雨北亦然。水分地势耳,雨分谁使焉?若谓云致雨,一山云何分?若谓天区别,荡荡理何研?
还自武夷访鹅湖书院谒朱吕二陆四先生像惜其会讲不合而去
鹅湖亦蕞尔,大之三四公。天自并流运,人须别异同。无心云自在,得意水潜通。凭将观水术,到海看无穷。
还自武夷道中以英雄回首是神仙之句分韵得英字
今生千载下,缅怀三代英。大道方为公,人人信其情。宇宙何辽邈,忽逢三五更。惴惴畏人途,欲语复吞声。前村多荆榛,虎豹尤纵横。白日食人脑,我车行且停。
又得仙字
是凡不是凡,是仙不是仙。昔余得中路,正在仙凡间。自兹积阴功,七十有五年。中岁不如愿,牢笼堕风尘。恭承主嘉惠,诏许归田园。如复得我生,感激更何言。
庚子八月十九日,因高节推尚义、冼奕倩、布以道、方时素、王子敦游青原山,云七祖坛埸,近为江西诸子会讲之地也。
昔闻青原名,未见青原境。见境何如闻?见之心自省。青者天之清,原者地之宁。天地我合德,上下自平成。裹粮出寻原,觅原了无得。不如且置之,复归於无极。
为赣州提督李南台都宪三代封诰
封诰已殊遇,况为岳伯君。薇沾三世雨,鹤绣九霄云。日月褒章耀,勋劳世德闻。伫看更貤玉,钟鼎与麒麟。
过梅关谒文献祠
文献凿庾岭,功与九河同。河凿免鱼鳖,岭凿免兵锋。无险不负固,割据无奸雄。广民永安堵,腰领保善终。岂惟保善终,风气亦渐通。文运日以昌,中上争污隆。有功弘皇化,无田俎豆空。家徒千顷者,过此无赧容?
过韶州符太守锡邀燕於燕誉楼
清晓歌芙蓉,卓午登燕誉。搴帷临清溪,列俎依瑞树。枯杨见生稊,千载复生意。嗟彼失心人,可以不言喻。为君且举白,徘徊四山雾。
王通府用邀燕於帽峰凤来之亭
万里历危途,芙蓉是小歇。幸逢地主贤,广燕开□泬。拍手仪凤来,高歌韶石裂。九鱼入馔筵,两溪尊俎列。乐矣忘主宾,天籁天际发。
再燕於舜祠
始了凤来燕,清筵仍舜祠。当门见古树,宁不令人思?照临犹舜日,民庶尚舜遗。风化日已远,千古一伤悲。对食不能餐,感慨复奚为?啸歌且回首,出门泉一溪。
宿韶州行窝
精舍帽峰下,舍下有行窝。初卜依二贤张、余也。,亦期韶士过。鸡冠耸然来,翠华屏嵯峨。九鱼与莲花,双江合萦罗。床敷新月光,座遶清风和。揽衣步前除,沉吟正微酡。无言自超脱,乌用游无何?重来眺新台,天外放天歌。
九日与诸同志观清溪灵泉
兹晨风日佳,节遇登高期。携我六七友,依依度翠微。坐窥灵泉穴,喷玉与殷雷。小大变倏忽,消息能以时。世有学时者,宜以泉为师。
与秋官冼奕倩、王通府用、方时素重游南华寺
自我别兹境,於今(二十)[廿]九年。陈迹如梦寐,见景觉昭全。梦觉有去来,此意无后先,后先同一天。天岂外我哉?一体同浑然。我来拜焚香,为拜乡里贤。肉[身如不]寐,吾将就正焉。
庚子十月七日始居朱明洞馆喜而有作二首示冼奕倩秋官刘应言贰尹诸子
畴[予]访朱明,凌晨斯板筑。不谓四无邻,山深又多□。兹子入宅初,朋从宵秉烛,就榻拥被吟,病惫欣自足。自足夫何为,我生得初服。玉女峙北方,麻姑在西麓。虾岌南临,呵禁护我屋。东海洪涛春,鸡鸣观日(俗)[浴]。闲从素心人,时来道心曲。
卜得青霞洞作
朱明与青霞,相比为近邻。虾蟆峰名嘘其气,两洞生霞烟。青霞朱明后,朱明青霞前。前后一间耳,山眷云平分。天地不爱宝,多藏遗斯人。贪固人所鄙,贪山未为愆。让固为美德,让之恐逆天。乃辟通云路,乃开见日轩。行馆落天华,天厨引天泉。再拜谢神贶,吾兹毕吾缘。
题席光亭有序
先师白沙先生慕凤凰山之胜,寄题诗有借我一席光之句。水得凤凰西坡,建明诚书院,为亭於其上,以奠先生神位,盖取诗语名曰席光云。
吾师一席光,从谁借於是?一声凤凰鸣,五色映天地。此光师自光,何与他人事?自性得自天,无借亦无[匮]。不离一席间,天地万物备。
卜筑天关精舍
进退嗟维谷,奉诏归园田。使君行仁政,许与受一廛。地僻东北隅,窈然一洞天。高阁依小山,山与城楼连。登高可望远,三山在目前。自滋游天地,可以不出门。柴门日长闭,於以谢嚣尘。浮云蔽日月,亦或忘晨昏。宴坐以终日,潮汐入水关。理棹登小艇,如乘万里船。多士有时来,共究古人编。忽焉会意处,圣人亦无言。
夜舟罗浮道中感怀似冼奕倩潘汝济
伐鼓杂鸣钲,击楫迅宵征。汲汲胡乃尔,抚景忽自惊。自我落飞云,人事苦相萦,不谓日月迈,三春负山灵。山灵似见讶,风雨阻其零。愧彼衡山云,我心忧怔怔。
辛丑四月初五日,晓过飞来寺,拥被坐思,不计行粮,飘然千里,有感曲江讲院,岂胜南岳夙心,作诗言怀
使君重文教,强我讲曲江。曲江有讲院,亭台今就荒。因动南岳怀,槁坐青玉台。祝融与紫盖,翻翻待予来。云来五峰碧,云去五峰寂。朱陵对朱明,来去在顷刻。
至大章沙舟中见隔江青山初起白云
何物最可爱?白云白如银。白云何可爱?初起青山根。山青与云白,相杂成至文。中有感应理,对此已茫然。
有怀南岳之约作诗酬觉山侍御
故人知我趣,与我衡山行。六翮生长风,意气倾洞庭。北斗垂清光,南山入紫冥。揽结兼两室,朱明与朱陵。优游寻五峰,玩心於神明。
衡山不远
尧舜应不远,美墙即躬逢。宇宙应不远,万里方寸同。衡山应不远,见之悠然中。即此不远心,大道立可通。八极周瞬息,何必骑苍龙?
将之南岳登岸度武溪过芙蓉寄觉山
驱车度武溪,路过芙蓉西。忆我去年游,旧路意皆迷。去年今年人,王孙芳草萋。有风东南来,飘飘吹我衣。万里谁云远?寸心以为期。起脚即已到,岳岭同天齐。
过风门关饭於三泒滩作
晓出风门关,问风亦何门?噫气从天下,飘忽疾如神。而我乘风来,去看南岳云。举手谢人世,高谢寰中尘。
至梯上山麓,将登矣,忽为大雨所阻,及乏仆夫而还,作诗讼梯上山神
我闻梯山险,石磴过百盘。如架凌云梯,平地入天门。山高岂无灵?感应讵不神?七十轻千里,一念衡山勤。水深石啮趾,历途百邅迍。胡为纳大麓?云雨骤漫漫。仆夫欲号泣,羸马拥不前。回驾亦不易,胜事徒空言。我匪昌黎子,尔愧衡山云,吾将愬厚地,巫咸扣天阍。嗟予不度此,命也亦已焉。不见临河叹,遗响垂千年。
至梯上山险,雨阻不前,鶪鸣发还途,作神游南岳诗十一首
其一始由衡山县望南岳
南岳比神州,衡山为赤县。县前近望岳,岳色已灿焕。谓见不如到,神通无远近。远近滞形迹,难与达观论。
其二访玄明洞
玄明於衡岳,奇胜是初贡。仙居对朱明,阴阳互藏用。玄明夏避暑,朱明冬过冻。寒燠各以时,日月迭迎送。时闻景阳钟,风吹过阴洞。
其三访朱陵洞
昨宵天宇清,梦去游朱陵。道逢卖姜翁,各不通姓名。郡仙乘云来,飘飘吹凤笙。吹罢如叹息,曲妙无人听。遗音尚袅袅,五峰同月明。
其四登岣嵝峰
吾闻岣嵝峰,峻绝韩公悲。我欲乘云去,放脚一登之。孤崿峻於天,两泉汇为池。治之子祝子,吾亦有铭诗。秉烛以往观,摩挲磨崖碑。祝黄门鸣治曾为作书堂,请予为铭,刻其中
其五登祝融峰
我慕祝融君,聪明故无匹。天帝颇见嘉,命治南方室。我来快登临,诸峰伏罗列。洒落天地间,化机长不歇。乐矣自无为,生灭自生灭。
其六登紫盖峰
谁能张紫盖,杳杳来空中。双双逼人清,对侍两碧瞳。我来待高秋,飘然御天风。前驱二彩凤,乘予一苍龙。
其七登回雁峰
人言此峰高,高可使回雁。雁回自知时,安用谩夸诞,而我来登之,不觉毛骨变。变化随阳鸟,彷佛云中见。冥冥在天际,弋人亦何羡?
其八登天柱峰
天柱天之柱,不柱人间屋。传言天柱折,女娲断鳌足。於以整地维,乾坤一光复。我来足其巅,不知日月促。再拜谢此神,已矣从吾欲。
其九游青玉峰
飘飘拉仙侣,迢迢访名山。嗤彼寰阓子,面壁徒十年。我持青玉杖,宴坐青玉坛。弄月碧海深,吟风天宇寒。路浩舒长啸,世人犹闭关。
其十访胡致堂五峰兄弟故居
不见李泌居,懒残煨芋处。五峰旧址存,问讯祠前树。优游南山下,寒著三十度。玩心何神明,玩者是谁作??请君一转语,吾当执杖履。
其十一寻白沙先生书院故址
先师有遗憾,一岁芝三秀。叹予独何为?有志竟不就檃括(右)[石]翁语。予也寔不敏,继述堂肯构。怀此三十年,神灵未冥佑。予以逞神游,吾阉即宇宙。神明无极居,辟我自然户。
同冼秋官奕倩秦教谕志道重观碧落洞石?旧书院碧落后洞四大字
碧落高碧落,去岁来观我。悬?四字镌,四尺强半大。翠壁与丹崖,表里无不可。石门天凿开,溪槎从下过。用柔以破刚,又以起予懦。镌者好事谁?广文郑文雅英德学教谕郑泮池。。
过清远峡望飞来寺
杳杳下曾城,迢迢访名山。持此无住心,遨游乎两间。度桂梯峻绝,望衡天渺漫。云游意不遂,鸟飞倦知还。回桡武溪驶,倚棹浈阳湾。愤捷过飞来,回头见半云
望小金山感怀
望望小金山,我心为一怡。匪为亭馆胜,一水环遶之。匪为结女萝,红紫绣芳蕤。忆登金山寺,刘贼壬申刘七反抢攘时。於时发啸歌,所幸将毋归。今如到岸船,风涛万里违。往来三十载,梦里徒欢悲。
赠莫玉泉锦衣还视京邸
今伯贤中贵,初见京西仓。尔时从昆季,翩翩童冠行。之子特颖脱,轻车就康庄。喷薄瑾宁逆,睥睨桂与张。饱历夷险节,甘苦吾与尝。五十游燕赵,锦衣归故乡。存亡与美恶,变化三十霜。矫矫五凤雏,三二羽翼长。春秋两高举,燕山岂擅芳?大夏翔南风,乳雏亦相将。黄云映紫水,高深与增光。我下飞云榻,天关一饯觞。抗手各南北,崇德无相忘。
同龚南村宿莲华洞馆遣兵
莲洞夫何如?青青入紫虚。北斗悬室奥,东溟滞襟裾。鸟道行中天,玉兔入尾闾。穹碑高百尺,天设识吾庐。夫谁与共登?入圣超凡徒。渴饮天沆瀣,饥餐碧桃余。但看十丈莲,莫问藕如船。
泛海酬西台李别驾
吾爱西台翁,爱人长不已。爱者仁之发,德量叵思议。时时携酒来,蜃楼观海市。微吟知性情,长啸划山水。浴日飞上天,魄渊从地起。俯仰共无穷,渺然念浮海。
还罗浮舟中,遥望山色,勃焉兴怀,寄冼少汾、庞弼唐二仙侣
自我出飞云,信宿别山灵。岂谓倏□月,秋夏日斯征。感此岁月驶,兴逐秋风生。归来铁桥水,振衣还濯缨。
罗浮胜会与同游诸君有序
辛丑八月二十日,予还居青霞洞,同志霍生彦纲、梁生穑禄穆从,而增城张生潮、曾生致道、梁生哲、张生文海、张生文济、林生以良、汤生价闻风而来。厥明,遂与十一人者由朱明登黄龙,上天华,谒四贤於祠下,而宝安黄门王石屏、侍御戴角峰如期至。道遇梅花村,就要与同行致祭告,徘徊燕话久之,乃归宿於青霞朱明之馆。感而有作,似同游诸君,以志不忘云。
秋中天气清,人间暑亦平。兼在天华胜,青霞与朱明。地灵人自杰,翕然集群英。高歌激□泬,无怀坐大庭。金乌有余彩,银蟾耀其精。天道已明示,人当与流行。
如罗浮视修天华行窝祠宇简李太守经大夫
天华有行窝,祠宇报倾圯。雨师何不仁?胜事多遇否。惕焉动予怀,仁者谁料理?呜呼比屋千万间,可忧种种宁独此?
壬寅正月二十六日,同方啬翁、冼少汾联舟如罗浮山中有作
斗柄惊回寅,环视银河流。幸承知己过,联进罗浮舟。好山春逾好,矧兹好人游!群仙出排云,遮道问来由。此中有真乐,可为识者谋。愿留与君住,一日为千秋。
壬寅五月二十一日,次韵汤新之泛舟赏荔之作。是日同者,吾兄行素翁、伍春山别驾、李用、方惕斋、躬沾甫侄、伯川族孙
晨乘四美载,遵曲穷陂湄。丹荔映三岛,泛泛仍依依。晷短意逾长,孤舟晚更移。主宾无杂言,有酒斟酌之。微醺兴陶陶,恬淡入希夷。荔色不忍擘,而况伤其枝。枝伤足可惜,臭腐与神奇。神奇岂外此?此中有天机。舟浮水底天,天落手足?。?中有真趣,酒到君莫辞。且尽今日乐,明日非所私。荆轲匕首见,豪主为不怡。齐人归女乐,燔肉不至时。千秋一长啸,啸罢歌以诗。
礼庵为府学陈司训大章
礼庵礼之所,作所敬而已。敬者德之聚,何所不如是?方寸在灵台,廓焉配天地。
题潘汝济奉亲堂
潘子居奉亲,奉亲夫何如?奉亲以安宅,奉亲以广居,高堂奉亲身,孰与奉亲心?奉身得亲逸,奉心得亲忻。
寿李直庵封君七十六华诞诗有序
惠阳太守李君石沙,当三载考绩之期,适其尊府封君七十六寿诞之日,将归执寿觞,戏彩膝下。封君号直庵,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直,生理也,然则封君已得生生之道矣。当以是寿,因名演义,永言成声,以为侑之曲焉。
直庵生也直,心不藏丝毫。匪弦有张弛,似矢无揉操。老君弓未兆,嵩岳祝弥高。何当开寿筵,才子归偷桃。
送方金两生还福山诗有序
婺源方生瓘时素从予两京,再至甘泉,垂二纪矣;而金生哲成继见予於福山,垂五六年矣。今壬寅秋九月,二生不远四千里负笈而来,予甚喜之,亦颇劳之。既而未阅两月,兴言告归。扣之,云:「昔来之决,学官留之不肯住,未告而来。今报学官怒,将如之何?」甘泉叟曰:「子其归哉!道也夫!见面不如见心,苟见心矣,终日终身,如在一堂,虽万里之途,千载之上,何远哉?孔子曰:『未之思也,何远之有?』」因作诗以归之云。
二子何翩翩,负笈路四千。奈何为势拘,阅月上归船。安得效缩地,相见顷刻至。万里即跬步,相见如梦寐。我有缩地方,见尧在羹墙。念兹倏在兹,何忧山水长?人为天地心,无上下古今。一体能感应,何远近高深?
送章提鹾考绩之京
翩翩天目客,相见五羊前。昔为成均彦,今作督鹾贤。督鹾临财地,一日入百千,自非伯夷操,谁能免其愆?子非独免愆,考最且三年。子独无愧怍,可送子朝天。何以可朝天?朝天无汗颜。
四居吟有序
甘泉子既归田里,置有四居焉,皆寓也:一在罗浮之朱明,一在西樵之大科,一在天关,一在甘泉。未能大归宇宙之本宅,且以四时分居四寓。春居罗浮,夏居西樵,秋居天关,冬居甘泉。作四居吟。
春宜居罗浮,冬宜居甘泉,夏宜居西樵,秋宜居天关。何以谓之宜?顺气无乖愆。罗浮春花发,西樵夏木蕃,天关秋水清,甘泉冬背寒。四时运无穷,吾以了吾缘。
饮冼少汾氏鹤园观烟火有感似同志
名园开午宴,入夜坐星轩。烟火观气机,有若天使然。人力夺天巧,天人无后先。平空作雷电,花鸟争喧妍。万有生於无,人事何足怜?风波起平地,毁誉虚相传。周孔大圣人,流言悄忧心?。哲人善自释,赖古多此贤。万变如是观,而我无事焉。
赠司训礼庵陈子假使奉亲诗有序
宝庆,送司训礼庵陈子也。礼庵,湖广宝庆人,与甘泉子有衡岳之约,故诗指兴起宝庆,归之衡岳焉。礼庵官广庠六载,学行隐然著於上下,上下之间称良师,儒者未能或之先也。甘泉子归休,岁在庚子,适觉山子洪子来按於广,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檄诸郡生儒云集穗城,请予开天关精舍,讲圣贤心学,选陈子为诸生领袖。陈子时引诸生儒讲於精舍,讲於城楼,讲於松林之下,一时翕焉兴起。既乃为异己者沮之,迁觉山於温州,望风者附和焉。道之将行将废,夫子所谓命也,非耶?觉山既去,予亦谢诸生,入罗浮,而陈子亦有将母之思,言归归於楚矣。夫君子进则善於人,退则善於己,虽谓之道无进退人己行废,亦可也,故以及时努力终焉。为作诗送之,而序其所以作诗之意云。
宝庆有佳士,持铎来番山。番山高齐云,声落乎人寰。群公为动色,籍籍咸称贤。嗟昔洪侍御,卫道起天关。诸生如云集,属子领其班。是时道将兴,忽废亦命焉。忽废亦命焉。觉山去之温。吾谢归罗浮,子亦望楚云。假彼连庠署,念此菜衣班。行矣各努力,岁月不与延。我若登衡岳,寄声青玉坛。
寄题钱平?侍御书屋因以赠之还朝
书屋在平?,?平却无路。此?与天平,飞空或能到。若得平?术,立使天下平。尧舜幸在上,天地可平成。
偶题陈爱菊号
世闻人爱菊,焉知菊爱人?佳色南山下,眼与意皆新。岂徒意皆新,新诗且入神。
为马平秦举人孺题寿节堂,[寿]以言其祖母居八十四也,节以言其孀母戴遗腹贞节也
少游富才隽,负笈来独冈。独冈高齐云,悬崖坐方床。好问学大舜,疑信在赐商。余事求墨妙,大书寿节堂。仁寿配甘节,母祖德相光。有司不能旌,谁将达圣皇?孙谋自行道,百世同显扬。
登天华作呈西樵方公暨诸同志
将赴青霞约,先拈四贤香。高山切仰止,百盘忘羊肠。鸟道入天门,云起门名与含阳门名,险尽到平敞,好春在上方。凭虚一长啸,十里闻鸾凰。纵观隘宇宙,目短意更长。遂欲不下山,三益在邻庄。金牛方板筑,乐与接辰光。明日复云榻,餐霞饥亦忘。
赠崔霞洞司训谢官还茂名
自我归罗浮,与子恣幽寻。山高月色好,洞杳春风深。子今拂衣去,令我独悲吟。长啸山水碧,十里鸾凰音。臧氏亦徒尔,命也天何心!
表贞诗有序
夫表贞何为者也?表周父陈也,表周母陈之节之贞也。陈为谁?处士德熙缴之配、周生荣宰自存之所后母也。曷贞乎?节尔,母处乎节之艰也。十六年而归德熙甫,九年而德熙逝,守节之艰也。不孕不育,异乎他节妇犹有男子子女子子者,又艰也。孝於舅姑,睦於妯娌,困而裕如,又艰也。育三月之犹子荣宰,犹己出子,孑孑相倚为命,而教之从师学道,又艰也。钟生叔辉道之於甘泉子曰:「夫四艰者,生人之艰也。有司不能旌,请予一字之荣,以表贞之节,以风天下焉。」遂诗以表之云。
母氏歌圣善,孤节利艰贞。此节良独苦,歌之宁忍听?十六归良人,寒暑甫九更。人皆有所天,所天独凋零。人或不有男,弱女犹慰情。我生独不孕,孤影何伶俜!人皆欲变节,指天以自明。独抱犹子宰,方睟啼咿嘤。上堂事姑舅,下堂睦娌嬴。历兹六十年,一节独茕茕。宰也向成立,负笈从师行。亲手为贽鹜,优游甘泉清。叹息此慈节,乡里流芳名。诸侯不能荐,天子不能旌。钟奇叔辉为传语,歌以树风声。
甲辰四月十有七日入樵,至二十一凡五日,冥雨塞门,惕焉自讼
吾闻昌黎子,气开衡山云。自我入樵中,雾雨五朝昏。令人发深省,无乃樵山神,讶我愆来期?人事多因循,因循道之贼,断哉葫芦缠。再拜复再拜,为谢大科君。
四月二十一日与诸生视卜云谷精舍,纵观谷口水石之奇,放於喷玉岩
云谷樵中胜,烟霞之前门。迤逦大科麓,通天后山旧名通天穴也。高插天。昔予筑烟霞,遂买云谷田。於兹创精舍,奠祠师明禋。左右飞瀑布,中如泛船。坐船放微酡,恍左君山前。西洞揖九龙,南流引玉泉,水石行十里,喷涛昼为昏。毛骨欲竦然,令人忘世缘,乃立云谷关,开闭云谷云。欲游云谷者,濯足砥柱湍。
甲辰八月九日自西樵发南岳舟初程作
朝出樵山云,暮登祝融峰。问之何神速?此在一念中。夫子示何远,精意有潜通。圣途虽万里,谁道末由从?
至英德换小船作小船吟
小船初逼塞,良久亦自安。始知容膝外,长物何用宽?宽者心之侈,广厦与楼船。愿回侈外心,独以无物观。
至帽峰精舍坐忠信堂登息存台亭作
历升忠信堂名阶,端默息存亭名台。入怀一水近,招手群山来。山水如有意,绸缪讵忘怀?芙蓉临曲江,偏为行人开。
武溪道中二首
朝发芙蓉馆,遵行曲江曲。乱河过武溪,逆流戒欲速。山川郁绸缪,纷乱心目。百凡以我观,观生意自足。行行武溪道,山水何阻修!蹊山足虎豹,泳水防龙虬。
过第五滩吟
滩以第五名,可以知其它。涛声如殷雷,悬流如天河。又如建瓶水,直下不能波。篙师皆竦息,舟人为不歌。非因访岳行,宁知遇坎多?存心诚敬者,天险如吾何!
乐昌至宜章吟二首
外加折为裙滩泷愤捷工。?武水来无路,悠悠到县前。山屏围匝地,江庵倒窥天。城郭犹自朴,民风讵有迁?十室多忠信,从来产异贤。武水来无路,随行渐有通。百里两山夹,一苇万峰中。航受三五辈,篙剌弯弓同。裙裈无二制,即
武溪峡中吾以马伏波所咏武溪词当是此溪也。若与浈水合者,何深之有?
平生壮游志,兹游绝奇胜。乘此上天槎,星源恣游泳。下看南极星,仰瞻北辰近。高鸟声不闻,幽花色自睹。
武溪过百曲吟
武夷有九曲,天下称绝奇。武溪过百曲,世人曾未知。人杰地乃灵,以远多见遗。万峰不断,一水交□纡穷日之力。群鸟皆在下,不见一鸟飞实事也。想以此地高,不便觅食也耶?。所以清高境,宜与高人栖。吾欲小结构,於岳为中逵。
由陆至宜章权答宜章男子
行行宜章道,邂逅一男子。谬呼我老爷,何由至於此?予讶答之云:子勿误称谓。我家住罗浮,朱明一道士。老耄近百年,不自记名氏。昨者祝融君,寄声苦招致。翩翩张紫盖,渺渺驾云骑。飘飘驭天风,炯炯碧瞳使。冥冥天际来,乌用谁何是?
至宜章县宿普化寺承县尹章海崖季夜饮
手持白羽扇,头戴碧纶巾。眼希全岳色,身带罗浮云。蔼蔼贤明府,遮道问殷勤。怳惚平生知,夙昔游成均。嘉筵就佛灯,割鸡杂众珍。鼓吹发碧落,弦歌亦渐闻。欢乐意未尽,抗手别高旻以此寺在半空中也。。
郴州下船州守黄君芝田宗器贰守钟君班田卿惕焉以予舟小且漏诗以答之
泛泛郴江船,亦受两三人。上漏与下湿,毛衣也盖身。辛苦百千状,吾亦甘吾心。多谢二郡主,无劳太殷勤。
过三山矶石壁甚奇
峭壁天地设,谁能斩削之。飞砂与坠砾,不见落江湄。壁立几千尺,彷佛是浯溪。或者神磨崖,与颂太平碑。
至衡山县宿於安宝观作谢衡山章明府铭
舍舟借乘床,多谢贤地主。在右我后先,憩我以安宝。自宝还自安,宇宙共今古。初程已惬心,何况百幽诗。怀此五十年,远来岂虚负?脂车宵息途,凌晨事高举。
由陆入岳,过桐木里,闻桂香,登桐冈书堂
天风吹月桂,飘飘袭我裳。试问此何里?答云桐木冈。命仆且停车,登陟桐冈堂上舍杨续书堂。满庭忘桂发,善事本来香有司表扬之庐曰善士。。采花勿采枝,采枝恐枝伤。何以恐枝伤?昔人所遗芳。
登祝融峰上封寺
岳峰七十二,特出维祝融。耸立如丈人,诸峰列儿童。绠车上天门,扳藤到上封。冥冥云雾外,杳杳空蒙中。餐餐餐宿露,飘飘御天风。洒落诸天表,境尽意无穷。
宿祝融峰
我年跻八十,强半怀衡山。於兹惬所愿,谁能不为欢?雾行衣袂湿,云卧衿枕寒。清高万籁寂,神明中夜存。一声闻天鸡,红日跃海门。
至玄明洞
玄明元明宅,佳名符在昔。夫何志公徒,先我驻飞锡。邺侯非我辈,藏书但周易。不见煨芋人,残芋来馈食。昔人依曲木,而我因石壁。木石与之居,了心了亦得。
小憩祝先兜率二寺
祝先与兜率,自合为室闾。梵堂隐钟磬,一径何□纡!竹木夹径幽,山色遶前除。一饭分乞米,出门还踟蹰。
夜宿南台寺
秋高感摇落,名山穷日登。息徒憩南台,寺古风餐餐。髯翁松也作人拜,风伯送秋声。时序既如此,人当法天行。
卜筑紫云洞作
遥遥起天柱,巍巍南台下。於兹结云松,以卜我精舍。芳邻接五峰,神明见中夜。诸子来端居,无玩亦无舍五峰玩心神明,优游南山之下,余二十年。。
同骆君举游朱陵洞
洞天三十六,朱明对朱陵。放脚开云霞,信手推天扃。香炉峰名晓烟散,紫盖峰名中天擎。群巘纡石磴,一水自(冷冷)[泠泠]。揖谢朱陵君,借予地一亭。
游方广寺
鸡鸣起肃装,临晨即长道。惟此道长险,所以凌晨度。白云锁重岩,方广在何处?义方与仁广,平平若大路。世有仁义徒,神境可立造。
题朱晦庵张南轩嘉会堂
二贤并世生,於此际嘉会。七日与朋来,酬言固尚在。我生何不辰?独立无朋辈。忆昔阳明子,相期将有待。时势倏变更,至今有遗悔。二贤祠下树,勿剪以勿败。毋使我心伤,心伤重感慨。
访黄庭观
上上万松冈,一径封白云。入门见神像,头戴莲花巾。问之何为者?云是魏夫人。坐石尚遗迹,乘云昼升天。金泉有神女,名曰谢自然。事虽同不经,睹记可异焉!彼一女子耳,食庙垂千年。矧伊大丈夫,身腐草木前,见此不汗颜?
访邺侯书堂懒残岩不得
识之有不见,见之有不识。邺侯与懒残,识见两相得。我来访其居,旬日无踪迹。或云险且远,草莽路已塞。嗟予闻此言,惘然三叹息。惜哉黄白衣,际遇无成绩。生为帝者师,死同草莽域。宁知死不亡,大化同流易!
望祝融峰
祝融非自高,维以众峰卑。卑若不敢班,高若耻独为。孤嵿分日月,秀色连华嶷九华、九嶷。。尧舜大事业,太虚浮云移。谩夸天尺五,犹有天尚之。去入无穷门,造之无穷期。
望芙蓉峰
芙蓉秀南天,青天天然削。俯瞰洞庭波,照影逾灼灼。花光映中天,独立何超卓!秋风欲动摇,光焰更闪烁。谁来倚当妓?高坐聆天乐。
望石廪峰
石廪不可阶,无乃神之储?石田不登岁,石粟难疗饥。安得煮石人,化粟满寰区?民命既蹙矣,乃尚可化居。化作亿万廪,俯仰聊斯须。
望天柱峰
高高天柱峰,独撑天一角。孤巘入云汉,豪气凌碧落。独立欲离群,夫焉有倚著?小构依其下,隆栋慎挠若。一望一敛襟,懦夫有立卓。
望紫盖峰
紫盖何恢恢,凌空只手抬。诸峰皆拱岳,紫盖独不来。人言然非欤?玉皇朝上台。可以教忠者,世人徒见猜。下民既暵矣,举袖障炎埃。谁能展此盖?大庇天下哉!
喜蒋道林到岳
嗟予有蒋子,心腹於四肢。斯文骨肉爱,割别安可离?相将入圣途,二纪为襟期。一为风水别,蓬梗永相违。心同宇宙内,天亦岂远而?遐哉日与月,弦望亦有时。今朝衡岳会,悠悠慰我思。
卜筑衡岳劳周生自正
周生忠信资,昔从万里行上北京也。兹侍衡岳居,历险三千程。晨昏供我粥,旦昼为经营。执侍以周旋,视我亲父兄。朋仆多病去,之子独艰贞。即此艰贞心,何用不大成?
同蒋道林唐石泉再游衡岳诸胜纪所见
於岳如有求,弥旬两度游。道林蒋督学善起予,石唐唐子德基解冥搜。拨破紫云书院洞名出,迎坡桥名上桥头。炎帝峰名俨尊居,虹桥桥名何阻修!冥冥度半云亭名,回雁新寺名在云端。停辀问湘南寺名,载观贯道泉。贯者乃何道?即道贯自存。高林蔽白日,窥天恐不全。三歃狮泉寒,永谢荤血缘。於以清毛骨,於以清肺肝。人言此泉力,能去百病根。吾有勿药诀,所存愧未神。泠泠陟上封寺名,孤绝观祝融峰名。左右登两台,月西而日东。问讯青玉坛,支离已迷踪。踏断会仙桥,望之末由从桥北有石壁插天者乃青玉坛也。。雷池有灵迹,百虫时归寂,一番雷雨动,旧蜕觅不得。鸡鸣观日出,护霞彩五色。比常见日体,新镜水晶魄。□纡入幽蹊,石船架高崖。窦从船底过,跏趺讲经台。台下不悟僧,岩居啖草菜。七十竟坐化,遗塔空[生]苔,下洞入玄明洞名,放光乃别名。奇石峭十丈,悬崖势欲倾。兜率祝先二庵名庵,吟诗亦屡经。前徒勿传呼,惊起天鸡名峰鸣。此寺一孤僧,寺破无门扃。予悯下车入,诉予以苦情。孤苦犹忍居,侈欲何时盈?崇廪与高栋,终日且(萤)[营]营。天柱峰名过西北,窈宨寻石室。遥遥祝融来,南台峰名正中脉。百廿退道百廿级一石所凿坡,石上金牛迹。云居旧名紫云峰名里,归我衡岳宅。归我衡岳宅,复归於端默。
督学应君槚兵宪陈君仕贤来会於精舍诗答之
紫云坐端默,传报两贤来。胸藏文武具,身无将相才。倒屣以荆识,倾盖而云开。餐淡令人笑,深衷安可裁?华筵列尊俎,清论压炎埃。五峰烟雾里,一路坦平回。王事若靡盬,重约看天台。
赠唐石泉
石泉吾爱之,爱之固无比。况爱石泉人,推爱及於此。石以砺吾心,泉以漱吾齿。泉流石上清,可以洗吾耳。从今结岁寒,膏肓泉石矣。
冒雨入甘泉洞及上洞,观诛茅治路,作[二]奥亭有序
甘泉洞在精舍之奥,故其亭曰奥亭。甘泉上洞又在甘泉洞之奥,故其亭奥奥亭。
若非洞中尊,谁主洞之奥?谁堪坐奥亭,以坐进此道?讲石台名亏坐石,诸子侍端默。石名。又有蒋子杨子周子罗子诸石。挂镜石名在我背,照见本来己。上洞后洞名入殴虎石名,小坐石名据虎岩岩名。有虎常居之,今虎去,因名。收功奥奥亭名亭,面壁石名何机缄?物物皆自得,无臭与无声。太虚亦何说?万化自流行。
衡岳紫云洞两泉吟二首兼劳周曹二子云
甘泉洞名、泉名来西洞,周生荣朱为引之。□□鸣堂除,东汇为东池。诘屈带两厢,洋洋可疗饥。□泉洞名,□,木中翳东洞,曹子为凿之。北来遶室厨,南汇为西池。会流过堂厢东西厢也,可濯西山薇。
题□木庄诗有序
□木庄者,精舍赡田之庄也。在□木洞,故以名庄焉。
何名□木庄?旌此木之志。志实乃可苗,秀实自苗致。□流自北来,□泉自西至。可以快心目,可以灌苗地。烟火三两家,父子与兄弟。
卜三奥亭作
上洞更上方,西窈为昧谷。云木烟萝深,差可当吾欲。石人以形名垂舞袖,水乐以声名奏天曲。步入通天门,[三]奥最幽独。曹老凤朝於试剑石名,为结小茆屋。[土]墙与土阶,庶可还古俗。槁坐同周生荣朱,吾生吾亦足。
临行辟泉岩作
东归临发矣,顾看西岩姿。此岩绝奇古,尤近泉之涯。熏风自南来,泉声如奏丝。坐听自然乐,嗒然以忘饥。奇踪隐千载,灌莽互翳之。一朝为开辟,日月见光辉。
留别衡岳二首
步出衡山门,一步一回首。步步还念念,咸阳念何有?朱陵即朱明,神境化已久。如何爱此山?此境殆神授。山灵为守关,毋损我户牖。明年复来居,斗柄在辰卯。常情一出山,便是人间世。夫我则不然,在心不在地。若以人心观,居山无意志。苟有道心人,在凡自超诣。然则何居山?亦复忘所以。从前欲与言,口不能道意。
作屡梦衡岳诗
自从别衡来,夜夜作衡梦。梦者心之思,神明滞於用。滞固德之贼,滞山非欲纵。仁者云有乐,不如断迎送。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七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五言古诗
始卧楼居不下
楼居三岛傍,三岁未云卧。为此夙缘婴,未免尘土堕。负阴而抱阳,东西日月过。往者吾无将,来者吾不迓。虚空坐中天,湖山遶四座。兀兀穷吾年,非游则不下。
楼中书所见遣兴六首
楼中何所近?切近是三岛。将船取次游,岛岛风光好。四岸闻拏音,不知芳樽倒。各□百二回,周天不知老。
楼中见刺船,迤逦八五湖。新湖名明湖名生意发,冲湖名太湖名多波涛。自兹达上湖湖名,此境最清高。破关勇超脱,无乃在一篙!
楼中何所面?正面大梅冲名南。将船大口入,风月满春衫。孤帆挂浴日,远影正交参。欲因浮海去,渺然天地间。
楼中何所见?转盻小梅冲名西。将船小口入,白苹满春溪。始去拨云入,纔深路逾迷。采采日欲暮,嗒然憺忘归。
楼中左何见?矻然见独冈。孤根起铁渚,烽堠无烟张。有洞入玄明,绝顶仍山房。悬崖彻夜灯,书声闻洋洋。
楼中右何见?超然见钓台。江门衣钵意,珍重何悠哉!亦名为砥柱,狂澜为之回。潮落放船去,潮长放船回。
初宿仰圣楼
小楼依白石地名,且近周公涯地旧名周公潭。溪水迎门入,贾舫趁潮回。闹市好安禅,缘未学如来。因寻周公梦,来者犹可追。一日借偃仰,明日非所裁。
罗浮道中语周明几
鄠县有遗憾,一年一到山。而我谢官守,胡乃亦复然?岂为江山制,复为世缘牵?行将尽摆脱,於此毕吾年。
寄邑尹何艮所名天禄
白璧无价宝,十袭防苍蝇。一朝蒙点翳,受宝独心惊。所以尧舜圣,业业还(竞竞)[兢兢]。酒杯有鸩毒,万?待朝蒸。
邓生坤以其家君对泉别号求申引其义
一物本无对,对者物我分。吾疑泉即我,一歃通心神。归去报严君,移家近泉邻。久之即浑化,都忘泉与人。
乙巳六月十八田周公潭躬自插秧
梦觉周公潭地名,午田赐金庄。报君愧无地,畎亩犹不忘。八十笠顶天,躬理夏畦秧。一一信手拈,老耄不成行。不成行尚可,旱后怕秋霜五六月间大旱一月乃雨。
廿五廿六日治水堤再理稼穑通前六畦
晨理樊迟稼,晚筑周公堤。父老以子来,不日而成之。敢言障狂澜,小人甘自为。长忧岁月晚,竭力东西畦。生意在一掬,经纶聊在兹。真种待时发,六畦皆熙熙。日饭止一盂,终岁可无饥。
送冬官何善山入京善山,阳明公入室弟子,故诗词著焉。
蔼蔼何水部,来自古冈州。三年致良知,沛然德教流。亦言体天理,千圣所同由。理一本无二,焉用更外求?行矣各努力,白下多此俦。
郁林守罗君东谷将之任,来过甘泉,半饷间汲汲问学。嘉其素志不以官夺,赠之诗。
幽居见心契,岂伊闻足音?相逢无杂言,道义相与寻。过门多不入,知子契分深。子本湖南秀,七载鸣饶琴。御史荐不起,奇趐抢郁林。愿因六月息,大鹏岂凡禽!
将入朱明宿源头精舍
到岸宿源头,源头乃吾庐。自兹达朱明,近可州里余。插柳妨前江,围竹背后輋。八十已任真,藩篱知有无?未计明日事,日夕相与娱。
到青霞书院
一年一到山,见山宁厚颜!山花日日发,主人还未还。人生期百岁,余岁二十寒。二十亦有限,四美讵二难。况逢春已阑,春花好细看。
为郑孔新题秋泉
是泉皆可爱,胡为独爱秋?时乎天肃清,浊气为之收。有似高人心,夷齐乃其俦。云谷双瀑布,珊珊无穷休。有似圣人心,四时与同流。若欲学此泉,移家近泉头。
留新昌罗朝选
自从幽居来,人情日非昔。平时称高弟,过门不入室。翩翩子罗子,双双何拂拂。江岭历三千,索我樵云窟。云叟熟视言,世情尔反易。人皆向热闹,子独寻孤寂。回子远游驾,坐进云谷室名留百日。夫仁远乎哉?坐进乃自得。
自挽诗丙午七月十一夜,在樵,痰火大作,几绝。时灯下据案述此。
入山取椑随,为待终焉翁。翁年八十一,三万化日中言三万,举成数也。即尽亦已足,无复芥心胸。昨闭烟霞关,轻不与人同。今归天堂生坟土,骨肉等蒿蓬。毁誉满天下,同时并成空。但恨在生时,所志末由从。为子未尽孝,为臣未尽忠。致君本无术,为民没成功。毁方愧瓦合,直行悲途穷。今则誓长往,聚散大化工。天道尚去来,人理有始终。何哉失声哭?虑师迷去踪。贤者或[来]室,送客各西东。
小朱明洞榻上作示诸生
大科入霞汉,幽栖凌其巅。独立群物表,四顾何洒然!楼居在云外,床敷在楼垣。夜半风雨作,殷雷起山根。衰翁正兀坐,观我不见身。
鸡鸣一章示诸生
鸡鸣起为善,拥衾坐中思。乘此夜气生,丕显亦无为。汤周云待旦,待之乃何施?不待以不先,从心任化机。
初泛樵湖二十韵有序
丙午九月七日,湖自樵东北环遶东南,亘五六十里。其胜景未知与鉴湖何如,但欠人为之品题耳。
山人不下山,山月五缺圆。今朝视匠事,偶出翳门关。仰天御风行,俯见薄航村名湾。起我泛游念,舍车登画船。捩柁指西湖,景在人已亡啬翁。勇度急水关村名,亦泛□江□头村也流。遥看悬瀑布,乐尧庄名在清都。四子何生滚、张生、周生荣朱、郑生涤。歌声发。拏音落简洲简村洲也,舟夺百村名桥。勿断行人游,迤逦过黄江。芰荷不禁秋,陆洲村名遍渚莲。采实偿早收,高村名湖村名两洲胜。临溪门巷幽,九曲来闸边村名。闸低操其舷,非为闸低故。乘潮满则然,可为盛满戒。沧溟阔如天,寄语趋时人。势迫毋近前,日暮四山苍。维舟驻蓼江村名,东望云谷口洞名。风送泉声长。十里行水石,三关禁不祥。归来冼足坐,清景乐皆忘。
大科
大科峰名高何如?日月判来往。朝日起三竿,阴崖尚昧爽。吾尝登日台在大科嵿,俯仰极高广。众峰列周遭,云谷书院名一开(敝)[敞]。可以对育物,东南正长生。
自寿且酬三十子寿觞
生年八十一,八十能知非。秋瓜未脱蒂,多年亦奚为?所幸男子身,聪明无损亏。又幸生中国,四朝全盛时。收身自卿相,归来学鸱夷。朱明与朱陵,洞天随所之。挈家入烟霞,永谢世危机。又幸得其门,入室似有期。自兹超六合,无论到期颐。试与诸贤约,且作廿年规。
与钟叔辉
宝潭子钟子,相从为最久。北游空马群,就居动诸友。入室得其门,待化在一守。坐破云谷云,诸贤须领袖。
与郑孔新
孔新爱我字,字者心之画。心苟有神妙,不画亦自得。由画以得心,立造神妙域。氤氲初沐时,太和朱鸟迹。吾欲斩茅根,同子坐端默。
与秦幼贞
吾闻有神马,一日能千里。历块以过都,追风飙忽耳。秦子千里驹,龙胎见堕地。简易受道资,无言自超诣。诸侯不能友,天使不能致。卜筑从云谷,终始在立志。
秦幼贞卜筑云谷东坑作诗喜之
书堂已正位,东坑对西坑。对待非天定,人何有此名?中天月圆满,东西同一明,可以弄月明,可以吟风清。风月岂去此?可以观我生。东林飞锡定,西阿来鹤仍。久已开三径,求羊任送迎。
咎博奕
如闻奕者语,圣教有遗裁:不有博奕者,用心犹贤哉!此乃穿踰心,滔天起祸胎。用之不如已,终日宁呆呆。得罪於名教,天怒不可回。曷不反求心,为射为奕来?是用以扬觯,鸣鼓於两阶。来者吾不拒,往者吾不追。
丙午除夕吟
除夕复除夕,吾除八十一。若然除不除,终身竟奚得?理欲互消长,不损亦无益。一除心地清,再除政弊革,三除民蠹袪,四除天地辟。天地既已辟,万化自流易。
三日一梳头
三日一梳头,父老笑予懒。鸡鸣闻栉洗,无乃公大简!予答父老言,太简敬之反。有一俨於中,若懒元非慢。遇利懒於货,遇色懒於娴,懒为德之助,天地同坦坦。天地既简易,吾驾不可返。
日霾
霾开白日朗,日朗宿霾收。二者常相寻,万古空悠悠。日朗如人喜,霾闭如人愁。喜戚以我故,此念何时休?
纪梦丁未正月十八夜
咄咄复咄咄,举头见天日。怪哉幺么子,滔天势若失。愁眉入我梦,明我无阿屈。一惺隔天涯,聊以纪於笔。
纪梦正月二十四夜
几夜梦若人,夙怨化驯驯。是怨为客感,梦觉反其真。以此处斯世,与物何喜嗔。举头见青天,万事如浮云。
舆疾如罗浮赴约
初定居樵约,足迹不下山。惟有罗浮念,未能断往还。今晨妨蹇足,自往谁作难?挥手拨云破,舆疾出三关。有约汾江彦,无负古林贤。人道在忠信,心期安可愆?能办千里志?跛鳖到无前。
同游罗浮呈何古林侍御,暨张明侯、何宗远、钟叔辉、康用行、冯元湛、霍勉衷、郑孔 新。
罗浮高上耳,群山何以异?其中有真景,欲语已忘意。诸君尽胜流,冠盖翕然至。领略归去来,归来有何事?初定四时居,天关尚市尘。移并罗浮春,春秋来看云。乾坤如许大,何处不容身?孰谓宣尼圣,乘桴犹避人!
题满山红花
乍疑点地火,问是满山红。何物寻常草?偏承造化功。媚人娇欲语,胜锦妙无工。但恐随朝槿,飘零不耐风。
止诗篇
天道默运化,百物自生焉。圣人垂至教,吾亦欲无言。言者心之声,声出心亦迁。何况韵为诗,声律仍拘挛。巧言及外事,本心为之牵。外事止不作,巧言止尤愆。今晨戒止诗,爰作止诗篇。一蒲对端默,一琴亦无弦。
赠陈宅平督学迁湖广大参
忆昔游白下,与君乐过从。迹若东西隔,道义心已通。敬敷历岭海,老病卧樵中。三年未班荆,一旦起腾空。君来穗石重,君去衡山崇。何以饯君行?送之以长风。
答谢汝湖少宰
平生汝湖子,骯脏人莫容。群公不能荐,十载卧江东。感慨八哀人见寄有八哀诗,发愤岂无功。令我连宵梦,笑语□梦中。我久入烟霞洞名,路远来何从?
初开壁立洞诗有序
嘉靖丁未,湛子既定云谷,遂治玉岩。厥秋七月二日,将之玉岩,於中路象门狮脑之间,豁然得一洞焉,峭壁巍峨,削为芙蓉者五,名曰壁立之洞。环壁为湖,秋冬不竭,澄见鱼虾,曰仍壁之湖。南有奇石,临溪可坐;北仰天门,宛入车箱谷然;东缘壁而上,有玉并可莲者三;西连涌石岩,树木森然,水出其中,合於大溪,皆壁立之胜概也。山丹水碧,夺人心目,若非人世境界。相传千百年前石工采石,积久而成隐奇踪於寻常,而人莫之知。韩子谓天作而地藏之,以遗斯人,予初未信;今斯境也,盖人作而天藏之,以遗予者。夫然后信有神明司之,必待人而后显也。顾予何修而得此於神天哉?又何修而可答神贶哉?乃与郑生孔新涤日往治事,为面壁亭、为澄心亭、为中央亭、为壁立洞门。引流逾山,因石为桥,观花草之生意,纵鸢鱼之飞跃。乐而忘归,遂赋诗记於石壁云。
步出象门东二石形如饮象,水流其中,踟蹰狮脑内。豁然得洞幽,人作石工采石所成天藏待。混沌凿者谁?开辟功亦大。壁立入云天,仍湖振坤载。斩削摩青空,澄涵游水类。初至心若骇,坐定神乃泰。仰观天门高,决背飞鸟外。孤水中央,亭与面壁对。九年印不开,万变吾自在。且尽今日乐,焉知传后代。
答钟一斋侍御二诗来及瑞山大巡荐举之事
世有钟子期,天下为知音。知音久不至,吾自囊吾琴。吾琴囊且括,山水自高深。高谢子期去,采药云千寻。
喜报洪觉山方时素将至樵
二妙福山秀,一身当三千。潜心已深造,况乃得其门!路远梦魂惫,不见八九年。其人天下士,其学百世[传]。谁谓室是远?索我樵云巅。初闻喜不寐,所喜非寒暄。此道期坐进,共入无穷天。
同洪觉山方时素与曾廓斋为罗浮之游,遂饯别江门钓台,因以为赠
前日迎二妙方洪,今日迎五马。相[见]十年余,乐意满天下。今日送五马,明日送二妙。聚[散]罗浮云,令我心悄悄。我心悄以豫,大道无来去。饯别[江上台,江水]常流注。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同方时素洪觉山曾廓斋何悔斋李中冈冯左山、郑孔新、邓粤良罗浮行,望见云阴,停驻不散久之,即天华精舍也
罗浮岂云远?飞天忽神游。此神岂在远?只在我念头。天宇晴光散,天盖云阴浮。中有彩霞屋,花卉无冬秋。问之此何境?不答意悠悠。
喜汤九山如期携家来樵就学
七十九山翁,念我八十余翁语。携书挈家眷,来就我隐居。未论相关善,共谈古人书。刻期以期□,□□圣之徒。自兹会聚乐,胜事世间无。
赠洪觉山方时素归福山五首
行行重行行,行行过峡山。登山望所思,大科霄汉[间]。霄汉岂云远?见之在不迁。纷纷怅离别,浩浩元同[天]。行行重行行,行行度庾岭。是为人鬼关,平地戒深[阱]。使君有感通,白猿出相迎。感通亦何为?不迁乃有定。行行重行行,行过十八滩。一滩度一劫,见月出平澜。夷险一不迁,心亨无所难。我曾此放歌,兹以为君言。行行复行行,行经铁柱观。为问锁蛟人,飞升乃何岸?滕王迹已空,苏张隔湖畔。谁云死不亡?啸歌复长[叹]。行行重行行,行行入星源。到岸不用船,拍手[飞]青天。归来闭关坐,默成在无言。无言天至教,四时以行[焉]。
周明几严慈二亲皆踰七十为作双寿诗
父恩天盖高,毋恩地与深。天地恩无私,何如父母心?高厚无穷报,且进双寿吟。
经始广朗阁於广朗坪
阁起广朗坪,坪在虚空生。忽如在天下,缥缈广寒城。两瀑飞玉龙,澎湃云端村名倾。合流左遶阁,□□循阴鸣。寒泉石罅分,袅袅右来□。引之入天厨,可以煮青精。非但煮青精,坐使心神澄。
巍巍百炼冈,蔽亏东方明。双象山名象冈戏交鼻,金鸡抱冈名未停。鸡鸣象起时,令我忆神京。百炼自百炼,龙象力其狞。
钟一斋柱史八十一初度之晨,同时产两曾孙,人间希有之庆也。作诗奉贺
王母降瑶池,蟠桃宴曾孙。柱史上寿日,孙曾双璧传。胜事等千古,福德溢一门。老夫欲起舞,为公歌寿篇。
林镇山太守将之广南,枉过西樵,诗以赠别
江门高弟弟,蔼蔼南川翁。一体见浑然,允矣得其宗。传家有贤子,秀发自儿童。足下生风云,一朝蛇作龙。藉甚浦江政,流韵柳城同。圣皇重柔远,俾化广南戎。万里方发轫,索我樵云中。一笑五年梦,须君有父风。
躬刈二首戊申十月二日同福建柯生尚迁
刈禾复刈禾,刈禾莫践根。根下有遗穗,犹得济贫人。人贫尚可济,国贫失所天。八十甫田中,投镰独惘然。
刈禾捷下镰,勿使镰伤手。伤手犹自可,伤心不堪老。人老易伤心,地老不生草。天老失雨晹,举头见穹昊。
西樵楼垣上十月菊未开
古人爱佳节,重九菊花开。楼陴十月半,我菊方菩蕾。含章不肯发,深衷安可裁?不从雨露滋,独生霜雪堆一作如学我端默,岁晏同徘徊。。
浔冈李黄门渡海将百里,陆行又五十里,顾予於西樵,其诚切何如!其视过门不入室者何也!感而赋诗,因以赠之云。
有客平生交,过门不入室。何况居深山,户外无人迹。何其黄扉贤,踰海来相觅。天风开素襟,一语破寥寂。冥栖烟霞深,喜舞云路村名窄。未论泉石盟,且进治安策。
南雄陈凤山良贵,吾道中人也。掌教新建,甫及三载,望云思亲,飘然拂袖而归。居栖凤之上,户外如市,不出者十年。一旦动停云之怀,不持一钱一仆,只身千里,来访西樵一阅月。喜而赋之。
脱蓗新建博,归来共我船。凤山栖凤居,不见垂十年。朝望西樵云,暮扣南商舷。一□手自持,一仆不携焉。鸟道悬极巘,入我烟霞门。□言心先得,与我乐经编。知君进高明,吾党岂无人?斯文大振作,岁月怕因循。
柯生尚迁乔可,长乐士也。凡游江浙金陵之间,足迹半天下,以求自得师。每欲谒予而每每相左,今年秋,自古冈九山子以书送至西樵,斋戒三日而问学,遂入天关,凡三阅月而别,诗以送之。
闽士多及门,好问惟汝贤。不肯俯拾养,日注书数篇。周礼广大胸,吾且有择焉。斋戒三问道,后归於无言。扫除意见障,云开见青天。斋戒通神明,一念无穷年。
喜蒋督学道林、罗国子一泉、同二蒋生至天关
好客来二陵武陵茶陵,相扶三四君。面带衡岳色,衣染洞庭云。崎岖出万劫,桂阳[石]啮人。如杨墨塞路,圣途为□□。一笑入天关,未暇叙寒暄。亲视好颜色,默坐对□□。倏忽三千里,犹疑梦中魂。相期但正学,斩截勿□□。
予以倦游默坐青霞,送蒋道林诸君登飞云岭
送子登飞云,须得飞云路。得路自不停,不停亦不骤。五步一调停,十步一回顾,是名为中途,无前与无后。洒落四百峰,身到飞云处。
五色鸟 似蒋道林、罗一泉、蒋叔英、蒋本学及钟宝潭、梁观光、周自正、郑孔新、谢振卿同参
朱明五色鸟,好客来歌吟。因知感应理,天机何其神!何以天机神?一气故相亲。哲哉神理妙,君子以体仁。
游甘泉洞
沿泉入甘泉,泉中有幽石。石上宜泉流,对之心益寂。石以砺吾心,泉以?吾齿。诸君泉石人,可以与於此。
游莲洞书院
莲花洞名似莲花,莫是火中生?孤根立宇内,二仪范其形。诸山围靡靡,两水长泠餐。金鸡出海底,鸟道中天行。维其中天行,是以无险倾。
游小华山
小华与西华,大小何所分?究竟西华月,亦是小华云。云月无疆界,南北本同天。无穷天理教,突过希夷前。
游石巷
石巷号仙岩,本在人间世。一开祸福门,男妇拈香至。□□□之□□□[成景致]初[入后]□□□□□□□□院名无异。因思武夷游,插趐瞬息[旦]。
戊申除夕吟
三王各有正,除日随时名。天道有常运,月西日东升。除夕何所除?维以除奇情。除情以正性,日月恒真明。
己酉元旦吟
人情爱元旦,元旦日之新。三王各有元,为正子丑寅。今日亦昨日,新人非旧人。吾将日日新,维以奉天[君]。
同道林诸贤天关泛舟
[天]关天所裁,白云山名从天来。一水暗入城,群山为之[回]。天池宜泛舟,大风无怒涛。因动五湖想,吾岂鸱夷[俦]?急桨花在后,缓桨花无有。忘情缓急间,不觉花在[手]。寄语同舟人,一任操陀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西樵与蒋道林诸游者
西樵等山耳,君来四千里。一来即一去,去来有何意?大科见日台,[共坐]了大事。收拾到山时,明日[害难寄]。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陵云台以处蒋道林罗一泉
南岳有佳客,言从二陵武陵茶陵来。乌僊不识面,翳门□何谁。山灵有夙约,烟霞为之开。君若憺忘归,为□□云□。 宿故相方啬翁宅有感
借眠丞相府,景在叹人非。睹物深怀旧,明公早见几。急流知退勇,孽子得归迟。天道戒盈满,人今已殆而。曾睹圣训赐夏公持盈守满大书
新创天阶精舍作
樵麓有贵峰,大科之初程。峨峨入云汉,天柱南岳峰名同峥嵘形相似也。於兹作小歇,天阶何乃名?人谓天盖高,无阶不可升。岂知得其门,无穷吾可陵!举足踏半云亭名,倏然羽翰生。披云堂名逐日月、忘故身。天道无声臭,神游不在形。
送南宁太守曾君归养诗有序
广东远在南海之隅,故学者罕至。嘉靖丁未,新安洪子峻之渡海而来,访甘泉翁於西樵,凡月而归,甘泉翁乐遣之。戊申,武陵蒋道林卿实踰衡岳而来访西樵,凡月而归,甘泉翁怅留焉而不可得。己酉夏,漳平曾子惟馨自南宁还访於天关,凡日而归,甘泉翁乐遣之。或问曰:「三子之来,同也,而翁於洪曾二子则乐遣之,於蒋子则留之,若不满意焉,何居?」甘泉翁曰:「夫斯之谓道也。夫道者,知进退知[久]知□□□□□□□尔。洪子之速归□□祖也,老母病也。曾子之速归,为严君在堂也,拜疏而归养也。若蒋子之速归,无谓焉,不远四千里之遥,八九十老年之别,为斯道千万[载]之计,此吾之所以留之而怅怅也。而洪曾二子之速,其速道也。吾之欢遣乎曾洪二子,亦道也;而怅然於蒋子,亦道也;所以不同也。夫道,孝弟而已矣。今曾子之□□,推其所以为亲之意而扩充□,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矣,尧舜之道,不是过焉。此□之赠曾子□□也。曾子其因徽人,以吾言□之洪子□□□哉。」乃作五言诗一章□之云。
□□□鼎彝,时无所用之。匪时故不用,□自与时违。□□□□水,歌吟共谐嬉。凤雏毛翼长,□云作羽□。抚州故政教,藉藉在口碑。暗投按剑起,垂趐邕州涯。道逢罗浮翁,已决进退机。莅邕未一载,化与文翁□。望云忽思亲,拜疏长拂衣。人爵人之爵,何如□□□?□□过五羊,日扣天关屝。归来见垂白,一□□□□。孝友即为政,奚必为政为?
送周生荣宰为母氏贞节之京
母氏贞节余,扩之肃家政。天地大纲常,匹妇犹能正。谁谓天盖高,昭昭而能听。仰首一鸣号,自天降锡命。
送增城令尹李君入觐诗有序
子产一章十月二句,甘泉子赠邑候李君贞可入觐之京之诗也。贞可莅增邑,廉静简命。不徇人事,百姓若无官府然,人皆安之。己酉九月之吉,郑生孔新涤以告曰:「父母官今应例朝觐,且行有日矣。请文赠焉!」予病不能文,作古诗一章,序而送之。人士皆望其归之早也,故诗之指系焉。
子产教子弟,田畴为植之。宓子不下堂,终日惟弹丝。何如李明府,文雅饰吏治?。胜事传四境,增江十咏诗。君今朝天去,赤子失母慈。屈指计归程,君行无迟迟。
答山西太原内泉王君远致书币
翁居西城腹,同志从春谷潘子抑别号。於时上下交,未睹君面目。万里拜缄书,深情见衷曲。神交倾盖上,忘形意已足。荡荡帝遗风,蔼蔼昭明俗。待我生羽翰,来共天池浴。
三事言赠旧友霍思举迁任武宣
吾闻当官者,三事清慎勤。清为慎之本,慎乃勤之根。体之在天理,理得三事神。六政生六翮,超身起青云。
南山寿钟宝潭
有客歌南山,歌之动我怀。道以年而寿,寿者道之阶。六十而耳顺,七十而心从。直入自然门,此寿元无穷。
题邓翼周乃尊渐崖号
足下百尺崖,渐之即平地。平地与高崖,於心何以异?如何习危阶,不去一矜字?本心自坦荡,圣学复如是。
病中援笔和答陈朗溪兵宪名仲录
我本无形像,如公自得师。千秋长叹息,五字为提撕。物理虽千变,知几在一时。试参时义破,臭腐即神奇。
纪梦有序
嘉靖三十年十月十五,夜梦先师白沙先生示以文字一卷,舒之甚长。梦中得其意,觉而忘其言,岂所谓得意忘言者乎?
夜梦自然翁,示我以文字。文字大如拳,纸高亦称是。卷舒数千言,了了得其意。自从尧舜来,禹汤文武继,周孔及邹轲,相传有何事?可得不可传,人人有诸己。
慎斋诗有序
慎斋,美慎斋也。掌教黄平甫行年八十,老而好学,慕颜路少孔子六岁之义,执贽相从於天关白云之间,志成己而成物,为诸生领袖焉。
慎斋嗟慎斋!慎之而不葸。雍容礼义乡,人情和物理。少予方六岁,春秋八十?。瓯闽辞铎归,礼予执弟子。白云乐从游,跃马谢鞍?。天关日周旋,斯文期共起。周王同寿考,退不作人矣。
送西洲二陈表侄上京入监诗有序
甘泉洞南邻西洲村,有陈希周者,予母侄也,号静翁,乐静也。长子尧典孟钦乡荐,故泉州别驾;次子仲协舜典侍养,又次叔承禹谟也,又次季赞皋谟也。二子者由番庠应例入京师,游北监,成贤国报焉。予壮之,作诗以荣其行云。
西洲有乳凤,翩翩起高翔。比翼养毛羽,五色成文章。朝喙上林竹,暮饮壁水浆。时来双和鸣,圣人在黄堂。
送汤贰守之任有序
吾邑鹤峰子汤新之学於甘泉,文行杰出。兹由靖州荣迁登州贰守。喜学政之有征,而增江为有光也,诗以壮其行云。
送子出东门,髦言须一听。道大本无穷,行行戒自圣。仕学交相优,一机互感应。先王不忍心,斯有不忍政。
祝圣会和冼秋官奕倩诗意兼呈会宾诸公
人为天地心,天一无二三。各自从躯壳,尔我纷商参。自兹日以离,操戈起妒谗。下石更交兵,乐祸靡悔惭右一解。纪纲一以绝,人道亦胥□。反唇与反目,手足互相残。篡弒滔天祸,起此一□间。所以春秋作,只手欲回天右二解。大禹泣民心,吾泪亦潸然。栖栖邹鲁叟,周流挽狂澜。发愤筑方台,三日成巉岩右三解。太平庆元日,元者善之先。诸公翕然至,登拜同一钦。何以同一钦?萃涣古所闻。众星齐拱极,帝座居森严。观天斯知人,万心朝一元右四解。忘形乐宴饮,仁义从高谈。指天以为证,永矢毋贰焉。天枢常不动,地道信指南。顽铁知子午,何心莫同仁?愿言一德心,上帝常汝临右五解。
慈节诗有序
慈节,表黄进士梦说祖母梁之贤也。梁归黄祖莅三年而莅亡,遗命择贤之昭穆立继,得衮焉。亲族四凶构之讼,谓莅为[养子],遂白於官。梁受百折而志不回,以死自誓,终不易节。正义全恩,纺绩自养,以厝舅姑。教孙读书,以致显扬。肖甫之言曰:「吾祖母节不变於先君,慈不遗於孙子,孝不弛未葬之舅姑,志不衰於狡计之族人,皆可称也。」故请甘泉翁表之诗云。
夙驾理明诚书院,因栖凤凰巅。有来黄国宾肖甫,得闻祖母贤。於归甫三载,二十失所天。誓死不易节,奉此临终言。序贤以立继,遂得子衮焉。薄族纠祸起,怜利不怜仁。逼母诬其夫,团局绝香烟。百折不挠志,天定多文孙。敝邑风相沿,郑弟与李孱。同体知痛痒,骨肉胡相残?何时见君子,流涕对长叹。
初宿凤凰山房二首
壬子正廿七,予始栖凤凰,诸公赞助,越旬成室堂。地高万籁彻,风露洒衾裳。就床见诸山,山色送晴光。此中有真得,欲语已相忘。
云卿就徐孺,孟氏亦芳邻。百代有相感,何况[接]音尘!哲人白沙先生昔神游,遗我席光言。古来尚亲□,所贵化以神。至妙实在兹,区区安足论。
明诚书院阁厨
阁厨依竹底,竹清厨亦清。茶烟鹤不避,宜烹葵藿羹。辟谷不夕餐,爽气通仙灵。避地增城上,九仞记增城九重谁能凌?
明诚书院柴门
卜筑增城上,还用柴门扃。於以谢俗客,入者惟诸生。吾闻古大匠,用材如用人。善择无弃材,吾仍贯旧成。
举废菊坡,东望罗浮,独立延伫,欲往无由。
长啸凤山巅,十里闻鸾凰。令人轻餐淡,甘心热闹场。俯拾东皋翠,仰见飞云光。三年负五庐,道路阻且长。即陆谁为车?涉水江无航。吾且托神游,因之游八方。
壬子二月六日,由欧阳洞入罗浮,至分界关作。
涉江向罗浮,取道欧阳洞。山高石囓趾,云磴入天衖。谁云增博界,无乃普天共?朱明与朱陵,皆为我妙用。
同郴阳朱生旷、铁川冯生时举宿青霞书院
青霞与朱明,唇齿相倚依。冲虚共门路,可以达吾庐。此地真足乐,戒心虎豹途。虎豹有时灭,青山色自如。
古灵洞伫望久之
昔慕古灵洞,久入我囊中。今来徒怅望,日暮末由从。门灵何致之?万有尽皆空。此神如不见,自问灵台翁。
戒心有序
壬子二月十七作。是月初六日,予自增城趋罗浮黄龙洞。未刻,行释菜礼於四贤祠。即暮,宿於青霞。初七日,遄还增城,东莞贼二百人已蹑予后,劫杀纵横,官兵捕之不获,入罗浮矣。亦危哉,几不免於虎口。
六日还罗浮,七日还增城。翌辰伙贼至,劫杀何纵横!於时尚优暇,题诗卢子亭。归沙复天关,闻之魂梦惊。入山足虎豹,浮海多虬鲸。谁谓天地宽?一身无宇宁。
深悼大参项瓯东孤卒途中无仆无亲,欲哭无从。
子部相临日,相知犹未全。宁知顽□资,犹见二十年。直亮我所爱,受善贵为谦。大海百川纳,孰与作他山?汲汲晚相求,值予遁无言。伤哉白云约,叵作亦徒然!
壬子七月十五日夜,同黄慎斋司训、周启政上舍宿白云御书阁作。
床敷第一峰,峰头更高阁。超然出尘寰,何用不寥廓?万有声臭无,中夜神明跃。心在不容玩胡五峰玩心玩神明,是多一玩字。,自然本无作。
送惠州守金君鉴滨入觐诗
循州古循良,绩最今颖川。爱民如赤子,无论烹小鲜。余事兼管勾,弹压罗浮烟。黄龙与青霞,予同受一?。倾盖即如旧,爱君如爱山。今君飞?去,去去玉皇前。前席如访问,莫说轩辕仙轩辕集居罗浮以自况也。。
将至佛山念二贤
吾念九曲好,似我九回肠。怀人隔九曲,念之非他乡。有时正远念,神游遍八荒。中思如中天,美人在中央。嗟哉乎美人!美人安可忘! 右怀冼少汾
吾念弼唐好,如我遁上唐。怀人在唐曲,念之如同乡。都俞事已远,仪凤空回翔。回翔归何时?救火方皇皇。嗟哉乎弼唐!弼唐安可忘! 右怀庞弼唐
壬子八月朔旦,访冼子於鹤园,泛舟九曲之湖,书所见二首。
海鸟来巢
吾闻思无邪,思马斯马徂。贤者乐鸟兽记云:「贤者然后乐此。」,水鸟皆来巢。感应理如此,而我独邻孤。萃朋祝圣盟,三四已寒劳。亦已焉乎哉!感此愧鸟乎!
瑞莲三头
吾闻哲人言,二三不如一。一蒂而三花,斯莲为瑞物。物然人何如?焉往非学则!学三於万殊,学一於太极。玩理不玩形,此之谓知易。
送张浮峰宪长入觐
浮峰有佳客,衣葛怀珠璧。昔作阳明徒,今总皋陶职。昨宵贯城明,朝天动行色。带雨别天关,随车播天泽。母曰苗槁矣,乃尚可将息。九十老明农,旱饥忧盗贼。闻毁龚胜庐,打破公王一黄久庵公近被烧劫。慰询无他言,江浙几三益王汝中钱洪甫。不负拜先师,兰亭有幽宅阳明公墓。
席上作奉惠州贰守林必仁
君候仙居仙,濯足人间世。偃蹇来贰循,惠风播千里。饥餐飞云英,渴饮铁桥泚。倾盖道中曲,折节旧门弟。会当会朱明,共讲平生事。
送广州贰守吴白湾赴部有序
白湾子吴子素讲於甘泉叟,今贰广守三年。雅朴惠爱,口不道意,有长者之风。甘泉子荐之不能,时则利口惟贤,君终不能趋时,如水投石,而送部之事至矣。感而成诗,以壮其行。
上客多黄金,下客无黄金。既已无黄金,胶漆亦未深。旧云乃刻子,清者一二伦。利口佩相印,长者亦沉沦。位高金亦多,昔疏今曷亲!濯缨见天日,无愧白湾滨。
送武举举人李世臣赴京会试
夫我赠广义李子也,李子兄弟业文武之科,弟世勋赞画督府,广义兹赴会试,必有大遇也。故述其从游之雅,济时之志,以壮其行焉。
夫我开东湖,扁舟共烟雨。我方事西关,子卧芦花渚。二难业临濠东门精舍,爱弟已高举。去登文武科,请缨系胡虏。
寄题陈朗溪诗有序
朗溪者,湖广常德兵宪陈子别号也。以卷来索甘泉之言,予於西樵有广朗之坪,感而赋之。
朗溪好优游,溪朗心未朗。因究朗从来,明月无云障。照见先生心,虚明极高广。一溪万溪同,银河同荡漾。溪水日日来,溪毛夜夜长。此如我心生,彷佛在川上。潮汐自将迎,我心断来往。溪翁将船游,只在溪下上。
漫兴
世有阳子居,人将与争席。何如睢盱子,十浆已馈食。吾道率旷野,孰谓天地窄?蹈海谁予从?南山郡南岳也有故宅。
死虎谣
死虎不足擒,擒之不为武。前山虎生角,白日食人脑。负隅啸风生,高手谁为捕?四三共掎角,乃为善冯妇。
寿[封君质村]李先生诗有序
夫寿[质村]封君李翁,何为者也?身有大道,后有贤嗣,是以谓之寿也。夫翁乃质乃村,大[朴]大原,道之大也。身有大道则悠久无疆,寿之至也。一吾先生由心达政,乃公乃平,直而不矫,严而不苛,刚而不吐,贤也。胤庆超先,勿替引之,寿之至也。诗称万寿无疆者,世岂有万寿之人哉?大道无穷,自身而子、而孙、而孙孙,如一人之身之长云尔也。一吾先生自莅吾广,由宪佥而藩参也,广之士大夫民庶翕然称贤焉。观贤嗣,可以知贤父矣。甘泉子敬而赋之云。
寿宾且莫喧,听我歌质村。维村何大朴!维质何大原!何以维大朴?万饰皆刊落。道失求之野,先进之礼[乐]何以维大原?华落果长存,维硕果长存,是以能求年。
送秋官君卢星野之京诗有序
堂堂,赠卢子也。星野少明,与少汾为友而从予游。予题二少楼[贻之]。少汾志於隐,少明[志]於仕,然而体用一原,隐显一道,[知]隐则知[显]矣,知显斯知隐矣,不相用不足以为道。知[隐]知显而不失其时者,其惟圣人乎!诗人之旨微矣!作堂堂。
堂堂伊川子,谗无乡曲行。赖有游杨徒,时来问性命。二少今游杨,相期定中正。一隐鹤园深,一举鹏路永。崇朝九万程,养趐六月胜。去去凌青霄,行行戒深?。援琴送飞翰,极目瞻神圣。
因卢希商上舍登白云诗有九龙泉之句,遂九酌九龙泉与之,因成诗五解,赠归滁阳。
卢生笃实姿,昔见在新泉。逐鸿觅泉翁,遥遥白云巅一解。白云九龙口,吐泉常涓涓。酌以赠卢子,一歃清尘氛二解。再歃清毛骨,三歃清心神,四歃天灵见,五歃同渊渊三解。六歃自敦化,七歃溥流行,八歃天以清,九歃地以宁四解。天地以清宁,无臭亦无声。无臭而无声,天一生阳精。自歃乃自得,吾言始足征五解。
日者多言八字生生未知尽处答之
术者夸八字,不绝而生生。未知了尽处,六合安能绳?多寿人多辱,多寿人多憎。尼侨人欲杀,远大何足征?不如生我心,生生合天灵。即是无穷门,何必求广成?
题竹山号
竹吾甚爱之,况在高山高。高谢俗子嗔,嗔之亦自劳。□□□□阃,两败仍□梢。君看梢□□,个个□□□。
冼少汾秋官见惠生得母子狸,作诗答之有序
明道程先生放蝎颂有曰:「杀之非仁,放之非义。」予以母子狸互相为命,欲放母子狸於白云,故演其义云。
生获母子狸,於时□□事。高人赏我趣,走仆携笼致。小狸咿咿鸣,大狸眈眈视。缔玩生喜悲,杀放讵仁义!母子相为命,未忍汤镬置。恤子兼全母,仁义斯为至。放麑与啜羹,人心一何贰?解网且并生,生生民物遂。作诗报鹤园,共究仁义旨。
达寿追寿三迟方明府七十一也,以迟道得寿焉。
众人皆欲速,达士爱其迟。迟者道之常,三月变天机。元会与运世,浩浩无穷期。不尽三迟寿,初度登古稀。
移居红冈新楼斯非游山泛湖不下呈知己
晚筑红冈脚,匪为远尘埃。深旷惬自性,高居有楼台。舒眸南极际,日月常往回。□□无穷门,是天焉有涯。吾在无涯内,浩浩渺难裁。巷无车马迹,学子时时来。就床答之问,不答亦已哉!吾以复无言,端坐同无怀。不追亦不拒,将迎不下[台]。
感怀答黄九皋
贞女励永贞,白崖高榜翼。维恭近於礼,始可远耻辱?。许聘天不移,是维贞之则。亲迎未合□,何用称妇德?维兹未成妇,止可心不易。过此往居祀,祝号谁从适?忡忡此忧心,青点白壁。好仁不好学,其蔽愚以忒。
蝇噫气
大块忽噫气,赫怒斯何由?似怒学不讲,而我德不修。不修与不讲,大圣犹自忧!人身即天地,无事各休休。以兹遇常变,无不自己求。
偕八子修祭先师白沙祠於白云
沉痾负幽事,九旬违白云。悲壑餐餐憾,猿鸟似相嗔。今晨强舆疾,先师有明禋。携我八九子,尽是同心人。出门信所适,飘然出红尘。因兹欲长往,谢绝男女缘。渴饮九龙水,饥餐山蕨根。一洗荤血肠,永以清心神。迈迹安期上,轩辕以为伦。
送庐陵刘郴阳何两生还家
蔼蔼两生秀,来自湖东西。面带衡庐色,衣沾江汉淄。分席更问?,启予为发挥。默翁尚默成,手握神化机。天道无声臭,流形自四时。
贺诗社长春诗有序
诗社长春,祝长春也。刘君岩泉,吉之巨族也,乡之亲友,时之士夫贺者曰「诗社长春」,目曰:「诗社长春,今年六十初度之晨,故曰长春,祝也。」吾不知岩泉君而知其子学尹,即如见岩泉矣。何居?盖子者,亲之支体之遗也。子闻诗人曰:「此某父某之诗也。」其子闻礼人曰:「此某父某之礼也。」其孙曾云仍亦然。一气延长,万寿无疆,是故足征矣。故为之作诗以庆焉。
翩翩庐陵子,观海至南极。南极老人星,照分天关席。尔气清以和,尔容管以寂。问是谁家子?螺川岩泉侧。家君寿六十,颜丹发漆黑。犹扣无穷门,请问无疆说?。无疆在尔身,一气继流易。至诚乃悠久,亦名为不息。兹以通於天,天寿乃平格。
访罗念山明府园
晨出观莲湖,回车入小北。行行竟何之?问询幽人宅。幽人夫何如?无怀谢知识。红冈一鸡飞,跬步百寻尺。无事讲灌园,来往忘晨夕。无论蔬葵生,生意亦自得。逍遥起凤坊,偶值罗含宅。横塘门径幽,荒草行潦泽。坐茂移清阴,观鱼度中昃。有鹤报主人,杯盘爱散客。三人本同心,一语破寥寂。脱屣百里侯,优入千圣域。千圣岂远哉?无为顺天则。半酣入自然,浩歌天地窄。
题念山
念山不念山,念之无留念。中思是中路,忘助皆坑堑。日月啬明照,天道并生敛。克念作圣哲,罔之沦昏垫。克此神化几,子亥中间见?。
送胡青崖督学之江西
大云起岷峨,救此酷暵苦。酷暵谁为之?旱魃焦人土。天风吹云去,去作湖西雨。春风桃李余,长蛟锁铁柱。
送卢星野督学入闽
卢君原志道,文艺非所先。及乎体用浑,群哲莫京焉。奉敕督八闽,执我合一编。德行道艺教,先王以育贤。二业本自一,且以合为言。振此无声铎,突过诸藩前。非但诸藩前,功格於皇天。
送林镇山太守还宝安
林子义通家,从予拜诸阼。同汲甘泉源,亦爱章水草。水草微物耳,而况黄?老?缅怀南川公,共聆江门道。自出三十年,遇人今一语。师传遇实难,唯诺神相与。为山於上陵,未兆千钧弩。
千忍亭诗书付孙润先刻石
昨宵有好言,喜我润孙贤。公艺百忍字,吾且至千焉。鸿炉煅顽铁,千炼千精坚。自兹化有容,习惯成自然。犹间忍禅师,引虫囓其肩。忘己不有身,何物横吾前?镵石告后裔,遵此无尤愆。
郭子冢山屡叹吾学得孔孟正脉,其知言者乎!作诗励之。
羡鱼叹临渊,不如自结网。有事而勿正,勿忘勿助长。有如旋螺绞,中正无容枉。此网密重重,天地互参两。仁自在其中,饶舌天机上。
从甘泉还天关,道逢陈举人钟岩、黎举人瑶石昆仲、梁公子见池、梁兰汀昆仲为罗浮之行赠之诗。
朝发层城即增城也棹,及暮趋仙城即省城也。道逢六仙侣,知是罗浮行。罗浮众仙人,缥缈排云迎。若见轩辕子,为我一寄声。云行无定迹,还居在春正。
闻陈黎梁六君罗浮舟中为海盗所惊而归,作诗嘲之,且定重游之期。
虎溪闻虎声,三笑震天地。六逸逢恶少,回车有何事?劫去罗浮峰,四百三十二。同我重游期,明年正月是。
寄弼唐庞秋官
吾爱弼唐子,诚哉一铁汉。数载居黄龙,群经一以贯。筮任佐应天,千亩开荒畔。上以充公储,下以安逃窜。帝咨明予刑,钦恤尔予赞。学政益双修,始终罔或间。振扬风教基,新泉日泮涣。诚意孚上下,群公屡惊叹。安得太史公,为续循良传?安得太史公,为续循良传?
合一书院新城,郭冢山携胡童子廓然,与霍氏七龙、勉衷昆仲,破天荒来居之,为德行道艺之学,喜而赋之。
未收作人功,九十犹惓惓。周王既寿考,遐以遂作人。同人西野隙,下院为一新。两堂间四翼,有如经纬文。郭子携奇童,七霍翕来臻。忠信以为地,合一之谓神。大风以时发,高举凌青云。
题易吉甫观心卷
易子一心耳,观之者又谁?两心相觅处,憧憧日往来。不如两置之,中思以无为。勿忘与勿助,此间有天机。
寿义宰右坡李君七十华诞诗有序
大市,寿李右坡也。右坡,坡山在右也,年跻七十,问学不倦。甘泉九十老矣,人或弃之,右坡携诸郎时来听讲於天关焉,喜而寿之以诗云。大市藏大隐,家在坡山前。里闾谁过从?将非五羊仙?七十垂鹤发,容颜如渥丹。帝其谪铁拐,人间住百年。
同郭平川暨侄尚恺、霍勉衷、甘宾、偕黄於梧、吴元科白云
天运遄如流,岁序忽复腊。草木知归根,百虫已入蛰。天地尚闭藏,万物所以发。我在翕辟间,无为自超越。不因白云游,焉悟天机括?
饮罗念山春酒於礼门堂,预者郭平川、方三迟、钟宝潭、郭粤白、周明几、王得四八人,赋之为八仙诗。
春日饮春酒,八榻罗八仙。坐来春意生,函丈皆青天。未饮心先醉,入口已酥然。熙熙与穆穆,如在羲黄前。
游独冈书院
独冈冈之独,独立颇似吾。乃开二解堂,廊房列学徒。前望云峰云,后濯铁江渚。有来道林子,清修讲学而。
同郭平川、钟宝潭、徐南朗、霍勉斋、王得四、黄於梧诸贤,暨侄孙汝潮、禹勋游罗浮。
罗浮起平地,游者如登天。夫我异於是,如履庭除间。问之何能尔?心近地自便?。作意关山阻,信脚云霞穿。自兹凌绝顶,上有无穷门。寄语诣道人,亦复如是观。
寄题宫端松溪程君别号
松影照溪水,溪流影不流。抱此后凋操,独立凌冬秋。直乾撑天地,密荫庇九州。灵根问何为?不与众芳侔。
寄贺南赣开府汪周潭大中丞
古虔古神地,衮衮来多贤。新建深智囊,周潭浑仁渊。二贤兼大勇,三德济时艰。三省齐夹攻,免穴何从奔?君陈继周公,和慎相后先。世变乃风移,允升大猷天。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八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古诗
题松隐殿下扇面
维昔东平为善乐,乐善自天匪人作。畏天之威常严若。畏乐相生自罔觉,好善忘势亦不薄。握清风动封域。
惜别篇与洪觉山侍御
惜别别期在旦夕,念之令人心恻恻。所赖心同天地间,不以远近形迹隔。千山月出千山光,万里云收天宇长。吾将从此祝融去,武夷见月无相忘。
贺中丞半洲蔡公平二南诗有序
皇上建极之二十年,为中丞司马半洲蔡公抚两广之三年。安南逆臣弒其主公,奉命讨之。其春,躬率大兵压境,莫登庸请系颈入关降,安南平。丹山赵太守请序册以为贺。甘泉叟赞美之。海南生黎作祸杀吏,公请讨之,其冬,躬率省兵,馘其尤者,降其丑类,海南平。徐少参、胡太守请和公韵以为贺,甘泉叟赞美之。他日,甘泉叟寓书於公曰:「伟公之功也。夫一岁之间,不数月成两大功,自开国以来未之有也。公之功也伟哉!」或曰:「公何以有是功也?有由乎?」曰:「吾闻之,功本於德。公於是乎有三德焉,是以两成大功。何谓三德?曰仁、曰义、曰智。夫安民戢众莫大乎仁,胜残正枉莫大乎义,知几相时莫大乎智。君子仁以为本,义以行之,智以神之,是故功成於智。智成而义,义成而仁,故有功而不见其功,是谓仁义之兵。古之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者夫!」或曰:「交人作逆,公念玉石;黎人蠢动,公悯协从;非公之仁乎?是故有赤子之谣。交人作逆,数其罪慝则已;黎人蠢动,俘其首恶则已;非公之义乎?是以有万全之谣。明炳乎事宜,动中乎虏情,格之则已,非公之智乎?是以有多算之谣。夫具斯三德者,是以愈出而愈奇,百向而百利,岂直以成兹二功已哉?因倚元韵为小诗,复叙其所以诗之意,以附於薄伐之雅云。
楼台斧钺临边城,神武不杀称天兵。潢池弄兵非赤子,生黎熟黎皆苍生。安南甫下下海南,一岁两鼓鲸波清。功成古闻万骨朽,轮台诸将同留名。
谢渐斋昆仲见访,其仲将应贡北上,以诗赠之。
谢家宝树夜生光,双玉凌晨陟我堂。文章衣佩交锵锵,南风鬣鬣引旗长。仰瞻北斗正寒芒,为君引满倾离觞。江湖廊庙不可忘!江湖廊庙不可忘!若呈琅玕叫阊阖,寸心非子谁能将?
题衡岳奇游卷赠何生於逵
吾闻衡岳有五峰,十年磊磈吾胸中。去春春风送我游,梯上山名云雨迷行踪。回车神游十一拍,一拍缥缈鞭苍龙。何生仙骨何神通?先我飞锡驻祝融。祝融君须我问讯,朱明小憩待秋风。何生毛骨本仙侣?许执几杖还相从,吾将拉子游无穷。
赠侯三峰宪长迁贵州中辖
金陵昔望九华山,九华不见三峰尊。三峰棱层青不了,影落吴楚长江寒。到今池人想望之,万家烟火待君炊。古虔齐鲁争遮道,岭海人骑竹马儿。柏台白日飞秋霜,震压强御走且僵。谷前容有贪污吏,不肯解印犹强梁。如何中辖指南诏?未终大惠移远徼。他人徯庆此邦愁,一家儿女异歌啸。君侯君侯行迟迟,天子借寇慰我思。不然开府亦迁转,留与他年作口碑。
贺周隐君佩韦先生七十一寿诗有序
佩韦周先生者,顺德之百望也。有子曰学心,从予游於罗浮、西樵、莲洞、甘泉之间。学得其要,心与天理流行,无往而非学,可以知庭训矣。号曰佩韦,则知柔知刚,可以成德矣,盖有慕於朱韦斋矣。学心将无愧於朱氏之子,衍道脉以为长年矣。年齿乎哉?可以寿矣。歌以寿之云。
佩韦先生从心年,掉臂傲睨诸侯门。步履如飞颜如丹,心如铁石直如弦。埙箎秩奏蔼一门,庭中荆树如三田。有子学心学渊源,天关学者未或先。君不见朱韦斋子为儒宗、称大贤,无论班衣戏膝前,道脉延衍寿万千,海屋添筹何足言!
表伍母袁氏节诗
伍甥伍孙贤族贤,言亦顾行行顾言。宗族乡党称孝焉,吾尝敦礼致西宾。察言观行逾一年,何物女子生此人?来樵跪泣言复吞,父亡母寡三十前。呼号叩地失所天,四鶵?嘤邻为怜。踏里索粟各纷然,柏舟自誓唾小弁。绩纺食力忘其贫,泪痕暗滴冈头所居地名穿。社里不能达,大夫不得闻,地为愤然天为昏。泉翁八十闻其言,援笔烧灯作此篇。
同督学蒋道林、罗国子一泉、二蒋生叔英本学游罗浮,道中短歌,因致久留之意。
前年与君登祝融,今日共上飞云峰。我年踰八君望七,如此嘉会能几逢?朱陵朱明本一天,风花雪月将无同?愿君且莫动归念,无穷花鸟在春风。
(杜)[壮]蒋叔英冒夜偕周自正谢振卿登飞云顶
薄暮师归不肯从,昏黑七圣皆迷踪。久倚门闾望不至,恐陷虎口蚺腹中。岂知壮志直前去,穿贯兽穴飞云峰。三生笑坐三生石,眼轻四百归鸿蒙。蒋生蒋生真士雄,踏碎五岳成虚空。
罗浮归途,罗子钟过溪,马蹶濡裳,诗以唁之。
罗生惯骑惯著跌,犹然自诿马蹄囓。仰面贪看罗浮云,不觉马蹶濡裳?。试问蹶时可动心?打破这敬无处寻。凝然定力楚州桥,一泉子钟别号何讵非天人?
捉笔寄何吉阳考功
天曹蔼蔼何吉阳,江汉滔滔思尔长。思尔进修不可量,我登祝融俯洞庭。瞻望不及思茫茫,十年不见予心伤。
不依韵和答李西台别驾不果白云之游,独郴阳欧生策陪行奉呈。
昨日愆期负西台,今约白云公不来。肩舆舆疾耻独往,郴阳欧策来追陪。隔月见山而眼明,况逢雨后山为青!问公於山有何意?忽焉欲答已忘情。
五言绝句
走笔答柯双华佥宪
双华笔端语,读之乱心绪。何如待高秋?相约祝融去。
题湛渎桥
何年姓此渎?天设岂无因?五百年来我,题诗过暮津。
题吴颐山大参蠡南精舍图
精舍生吾兴,披图不自堪。回辔上船去,长留忆蠡南。
酌惠泉二首
天一元生我,来看第二泉。平生观海意,此际更渊渊。
我屋甘泉洞,泉甘亦自同。独怜生海外,题品未曾逢。
走笔谢王嘉兴护送之使
未论通家好,先闻剌史贤。独惭二百使,空赋五言还。
过分水岭书所见
水性本平止,胡乃生怒涛?势亦不得已,前石后流驱。
题官山阁老图
阁老辞天府,归来即广居。知公自良贵,何处觅吾庐?
题石泉精舍图
紫云在云外,幽居紫云里。空谷烟萝深,深藏配君子。
题求志堂有序
求志堂者,桃溪周氏之子之堂也。克道曩将赴试春闱,过新泉,遂请分席,不复入京,归隐於桃溪者十二年矣。有终焉之意,故名其堂曰求志。
志在焉用求?求之无定方。不求求便得,何处是他乡?
题善养堂有序
善养堂者,桃溪周氏之子之堂也。克道高谢进取,既归,请以善养贤母萧也,亦如尹氏之母之意焉,因名其堂曰善养。
辞禄善吾养,无论尹氏贤。何如养吾善,兼以事吾天!
口占赠西岭秦子由之任呈迈
有客秋到山,山高月色大。持赠明府行,相随到呈迈。
题自师堂有序
自师堂者,甘泉翁以题其门人董氏廷瑞之堂也。廷瑞寄浮屠,长逃归儒,为庠生,有志圣学。远造天关,随馆甘泉,从游罗浮,求师之意笃矣。予欲求自得师也,故名其堂曰自师。
负笈出求师,岁暮未归来。宴然望灵府,严师在灵台。
处静
在静而无静,在动而无动。试问动静神,处者谁大用。
润崖
山泽形相隔,一气本相通。若识山崖体,方知泽润功。
表弟陈希周号静翁,吾爱而赋此。
静翁问何似?静是主人翁。本来元不动,谁觅静时踪?
骏逸赠潘汝济比上会试
潘子骏逸驹,一日能千里。行空冀北群,犹云余事耳。
晓枕偶拈二首送陈生舜夫鸣球归诏安
千里不同地,万里本同天。天岂在远求?在君柱杖前。莲洞十日居,便作千[年]计。独怜未绝扳,与子坐超诣。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题郑表弟秋月号
人皆爱秋月,月色四时佳。我目无全色,宵宵见月华。
题鹤桥有跋
华表千岁鹤,飞空亦无桥。桥头有高人,独观千载遥。
跋云:此甘泉子为旧门人衡山县簿杨君瀚题鹤桥别号也。杨子问曰:「何谓独观?请问其指。」曰:「独观者,以我观也。以我观者,立我以观也。立我以观,则在鹤桥观鹤桥,在学问[观]学问,在官政观官政,立乎千百世之下□观乎千百世之上,一也。」杨子曰:「敬闻命矣。」
新春出游白石试笔四首
□日过人日,开关始一游。天运长不息,新萌亦复抽。
[初]度官湖水,照见旧头颅。本来真面目,变化复何如?
有一八十翁,臂枯复耳鸣。乘春只独往,山水何餐餐!
上上仰圣楼,举手望北辰。目短意苦长,咄咄多浮云。
答陈瑞山大巡书来仁面已见种子之喻二首
瑞山有好音,仁面见真种。不须开花实,参天由把拱。
枝叶非外来,特达自本根。善乎程伯子,谷种以言仁。
赠郑孔新还增城
遶樵为樵湖,樵在湖中央。谷口有子真,一曲无知音。
信果吟
信果取必者,睥睨轻大人。言行尚未必,何以合鬼[神]?
送何古林出洞
送君出洞去,信手闭三关。君有阳和约,一阳来复[还]。古林期以至日复来。
何古林别后有怀用前韵
[犹疑颜色在],晓月照[松关。浩]叹草黄落,王孙游[未还]。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丁未元旦居樵立四不出关吟
[大暑与大寒],大风与[大雾,四者不出]门,闭关[养吾素]。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元旦
美景与良朋,月[白仍风清。出王]及游衍,是谓与天行。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奉和何古林侍御三月廿日居樵二首
花鸟亦何意?见之而眼明。鸟啼花发处,对主是三清。
城宿宁非寂?山泉亦是喧。要知喧寂处,动静此心[然]。
喷玉岩睡起,与康用行、冯元湛、邓粤贤、粤艮[观]泉因赠之
喷玉惊我梦,玉声何珊珊!忽如仙佩过,遗响落人[间]。[四]子共观泉,少间观我生。我生本无穷,是为天地精。
题终慕卷为安福王良辅翰臣
阅空终慕卷,掩卷一沉吟。我有终身念,卷之无处寻。
寄吉水罗念庵殿元
宇宙寥寥外,湖西有念庵。念念无留念,千秋一指南。
福建长乐柯生乔可尚迁,博学士也。斋戒三日,尽弃其学而请学焉,喜而与之诗。二首
问道三千程,斋戒三阅日。斋斋致太虚,白日生尔室。
骑[牛]以问牛,牛在宁他求?即此斋戒心,便与神明[游]。
题萧师孔乐庵
[师]孔[号乐]庵,此庵有何乐?若了寻常心,心庵半忘[却]。
与蒋道林诸贤约游西樵,行期参差,前后不齐,独曹沙溪郡侯不约而同到山,甚适,喜赠小诗二首
□游□踪,独与沙溪同。天风送连袂,吹上大科峰。[大]科夫何如?满山红花名映虚。早花须早看,明日恐风□。
送李克斋宪长迁山东方伯诗有序
克斋子李子与甘泉子讲学於两京,离合於廿载矣。交游且难,道义何若?及克斋来长广宪,藉藉有声,而甘泉子遁居西樵,不时出会。及乎移病天关,而克斋迁辖东省,时适奄奄抱病,不能出送,若相避然。则其於克斋道义之爱,缱绻之情,其能已乎?不能已而见乎□,枕上二绝,见区区无穷不尽之意云。
雨露兼霜雪,皆天普至仁。相台秋政肃,化作薇垣春。廿载天南北,欣逢未尽情。犹然妨伏枕,不得送公[行]。
病起吟
造化劳攘余,留得形神在。生意能复充,乾坤亦可□。
[即]席再赠沈希周以十夜月送之
既□开关别,将□几□□□君□□意□□□□□。
送族孙必进赴配所诫言
诫尔出门去,门外有瞿塘。吾心有坦途,吾心[有康壮]。夷险自己求,天乎人何尤?聪明男子身,只在[一回头]。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邹东廓司成六十初度作三寿祝之
一寿耳顺翁,虚空生八风。耳顺何所闻?天籁鸣空□。
二寿惟从心,踰矩何处寻?此矩名天则,范围□□深。
三寿入良知,此知本无知。无知乃真知,顺帝□□□。
与孝子黄观英有跋
夫,鬻菜供母慈。藩臬无蒙溪,谁能为表之??定海门名有
跋云:黄观英四十不娶,独身市菜供母。母病则负母而行,得钱三五,尽以啖母。曰:「我岂复能娶妻,妨母养乎?」藩臬诸公旌其门,予亦以酒米劳之,风时人焉!
题曲庄
玉流本自直,屈曲随城陴。如玉人何在?年年流玉澌。
题山西王内泉号
内泉是我泉,外尘飞不到。飞尘一点无,心泉本浩浩。
寄题乐平方子月窗三首
窗中不见月,月到窗生白。感应有无几,[试问窗中客]。
试问窗中客,此作何转语?光霁只在人,人人有灵府。
人人有灵府,过化尔风霆。何处更仰泉?万物自流形。
书赠户曹曾罗江
罗江水淊淊,君才极雄逞。愿请终军缨,去系单於颈。
喜外孙吴仲科戒酒
尔贤云戒酒,戒酒惟尔贤。大禹恶其旨,其兴也勃焉!
病剧言
挥手谢小儿[造物],吾欲观大化。当尽便须尽,何用复悲诧!
题天关别画赠陈补之衮
分手临对影,形似犹狐疑。抚影重怀人,能生别后思。
送吕奉朝舍人来省北归乾前程
南风苏病骨,出送奉朝行。世德前程在,吹嘘上帝京。
题陈郎主清别号
主清一以清,为洗世间浊。君家石歼流,千丈从天落。
题吴郎克容东白号
东方之既白,睡仙方展眉。夕愓无遑逸,不息纵天机。
题恒彰侄新居堂壁
恒彰新润屋,门对我瀛洲。孙茁兰芽华,应知代代侯。
翼励侄节夫、茂夫、秀夫、洁夫兄弟同居共爨,诗以引之。
节夫兄弟好,曾题孝友门。阖门三十口,共爨到儿孙。
重送何生良夫还桂阳
千里出求仁,足迹弥三广。归来无一事,宝在灵台上。
答桂阳朱则之、欧启河得白石壁澄潭,作仰泉楼,喜而赋之。二首
白石映心白,临潭千仞高。崖头撒手去,著步得无牢?
心似澄潭水,潭底日涓涓。即此观生得,何须更仰泉?
寄题松溪四景有序
十峰之下松溪深,此封君十峰程公属纩语也。松溪宫端不忍忘,因号松溪焉!予敬而赋之。
十峰春景好,下映松溪青。可以观发育,雪霁溪毛生。
十峰夏景好,下映松溪秀。可以观长养,溪水浩奔凑。
十峰秋景好,下映松溪明。可以观收敛,溪流肃以清。
十峰冬景好,下映松溪渚。可以观潜藏,生意在尾闾。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十九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绝句诗
致仕归舟过燕子矶留题刻石
初飞锡杖出人间,前度游人今度闲。中夏劝农曾过此,新秋窈窕题诗还。
叠韵酬冼奕倩
长啸声闻塞两间,纷纷万有到来闲。淹留廿载成何事?空载大江明月还。
再叠韵
江阁临江指顾间,江涛春天江阁闲。更有破舟凌万里,也能到岸得生还。
宿借眠庵题壁四首
我与名山有夙缘,今宵何宵此借眠?中天月欲近人语,莫是天上谪来僊?
延缘延缘且延缘,百尺空中抱月眠。一榻未曾分尔我,人间天上只凡仙。
自知凡骨非仙缘,玉佩珊珊聒我眠。三更月底排云出,尽是蓬莱妙众仙。
一笑人间已了缘,白头随处曲肱眠。道流火候无消息,忘助闲时不是仙。
题张公洞
千奇万怪不可睹,混沌死矣谁凿之?若使公能回造化,不将混合此何为?
题甘泉精舍
山下涓涓石下泉,惟应与尔洗心言。先生已在忘言处,一任滔滔赴大川。
据延佑残碑复名甘泉洞亭曰甘泉亭诗
残断摩挲延佑碑,甘泉石下岂人为碑云:「有甘泉出於石下。」?祗应题复甘泉洞,笑共山灵一语之。
巡鹾高侍御崶走三十里,顾予浙江驿,相信殷勤,诗以酬之。
骢马追寻浙水滨,百年怀抱见谁真?探囊欲抱长生药,只恐囊中药未神。
偶书与武夷宫连道士庆泽
擢歌歌罢夜燃灯,烧竹煎茶待我清。久欲黄冠归一曲,借眠今日得无情?
再访南岩僧家二首
岩里僧禅二十家,岩前春夏万株花。岩花落尽僧无语,不道鸦归日又斜。
禅定诸僧终未了,更须长锸作生涯。若教心了亦自足,肯羡钟鸣鼎食家?
登储潭庙临潭水观大树二首
十八滩穷十八叹,危途历尽此登临。天地笑歌乃何意?储潭潭水不如深。
习礼当时曾伐木,蔽亏日月失阴晴。不知曾有神仙过?试问祠前老树精。
道过南康,乡人陈衮世寓於此,持大字乞言,捉笔答之。
人情博爱殊乡人,炯炯双眸大笔神。收拾精神还性学,老怀能不为君欣!
南康门人郭瑞旧为崇安令,有治声,以不得於巡按,一旦弃去。予与奕倩访武夷,意其为山主,至则行矣。及过此,因其求言,诗以见情。
武夷东道是何人?山得贤侯山愈神。强项折腰人不见,山中荣木自欣欣。
观庾岭白猿洞
振衣千仞出梅扃,万仞铁桥归濯缨。异类莫言无感应,白猿出洞也来迎。
赠方时素杨君极王子敦还乡
沧溟水月照君清,相逐鹏程万里行。要识秋风无限意,不留分榻坐朱明。
卜黄龙不遂上卜天华
当年我卜黄龙坡,山木未深云未多。直向天华蹑天路,飞云影里放天歌。
卜黄龙旧作
飞云千丈阁空蒙,一枕横交四百峰。春景醉人归不得,欲离烟火住黄龙。
赠伍春山别驾之岳州二首
山锁千寻云万寻,铁江深与铁桥深。钧丝袅袅收良夜,又动离歌送客吟。
戚里相从四十秋,心期南岳许同游。清风把赠看明月,一路随君到岳州。
朱明夜坐久雨喜见月色
山月圆明照八方,祗应云雨蔽清光。拥衾独倚朱明坐,中夜蟾光已到床。
度黄龙登天华视四贤祠行窝之筑二首
双眺银河落九天,合流隔断彩云边。天华别在黄龙上,两栋茆椽一缕烟。
宿雾初收好景开,觉山昨夜有碑来。四贤后地无分别,司马行窝御史台。
将游南岳至东家铺念计程途作
北风浩浩卷征衣,南岳苍苍入翠微。去去五峰弄明月,寥寥鞭凤祝融西。
游罗浮肩舆上望黄龙洞寄怀庞弼唐二首
天华白屋黄龙里,隐隐飞云两栋悬。居士庞子旧曾开板筑,幽期须共了前缘。
云起含阳也共门,乾坤一体本浑浑。合将一点程门意,四百峰头月下论。
入黄龙洞口迟王石屏黄门戴角峰侍御口占
札札肩舆相后先,闻君尚在一把莲地名。行行十步九回首,及早相将到洞天。
天关小酌姚泽山侍御
天关今日为谁开?白日青天豸史来。鸟为放歌花为舞,为公初举乐民杯。
喜廖子峻掌教崔来修司训至青霞洞
有人款款扣柴关,两马冲云夜到山。秉烛呼童办茶果,餐餐清话到更残。
登青霞冼子潘子读书台有感
青霞洞里读书台,台外风光为尔开。山月於今几圆缺,两贤何事未归来?
观青霞讲座石有感
觉山一去浙东游,讲座寥寥对晚愁。山石不知时节改,台前溪水自东流又云:惟有源源山下水,向人无语只东流。。
喜新会学沃掌教违众,不远四百里来过甘泉,归似何明府何如也。
时辈纷纷反眼轻,白头谁鼓铁江□?故人族子知多少?惟有当年尹彦明。
邑城西郭巷下街屋一间,切近汤子新之,因卖与之。诗以代券。
邻西郭一鸡飞,小栋明诚十步违。卖与汤郎知有意,藩离通了即书帏。
次韵姚泽山大巡罗浮八咏
谩品朱明七洞天,论人论智不论年,丹青不解传神去,但写崖泉百丈悬。 右朱明洞
青霞真人乘鹤去,洞口封霞空自青。又有真人来卜筑,虾峰下说生生。 右青霞洞
百丈崖头更问源,珊珊流水铁桥前。飞云忽被风吹散,万树桃花锦一川。 右黄龙洞
觉山泽山同爱山,春来不来春又残。四贤祠宇天华上,司马行窝亦扁颜。 右天华洞
飞空直上飞云顶,踏断铁桥无路还。公还不还心亦死,纵上无山意未阑。 右飞云顶
小石桥居天小修,藤萝十丈缀悬旒。玉王割与蓬莱股,流落於今在海陬。 右小石楼
大石楼居天大修,玲珑积翠空中浮。楼下王孙今不见,斜阳输与落軥辀。 右大石楼
铁桥桥下水翻飞,信步吾行行不疑。童子隔溪闻对语,公今是稳是危时? 右铁桥
次韵姚泽山侍御江门钓台之作因以赠别二首
孤鸾操罢千山暮,独屿即独冈也空余一老吟。留与钓台无限意,铁江宅前江名江水不如深。
无事持竿八十年,有人炼石补天穿。登台不尽相思处,望断停云踏藓钱。
还宿罗浮用前韵二首
三时病里妨幽事,万仞峰头恣朗吟。处处鸟啼芳树里,千千石转白云深。
大舜深山茹草年,荣公带索无衣穿。携家定遂庞公计,旧买烟霞不费钱。
以建古□山代券付曾我山唯卿进士收管
建古山深吾对关,住城正在碧云间。亦知曾子传[家]孝,割与云山与我山。
次大学士方樵翁用濂溪韵开金牛洞之作三首
喜为名山添好人,万重云水自由身。世间梦尽都知幻,只有元初一念真。
江山由我不由人,由我方为自在身。高处振衣还洗耳,落花啼鸟尽天真。
且免攒眉对俗人,青山为枕云为身。这回便得从吾乐,事事从吾事事真。
登飞云顶用濂溪韵三首
何其帝允乞余年,有分天教作地仙。绝境未穷心未死,诸天之外有诸天。
丹方传得已多年,未脱凡胎骨未仙。末路偶逢仙侣话,相期宜入无穷天。
自笑衰翁八十人,飞云顶上访群仙。天风吹衣白日暮,两手捉笠行中天。
甲辰八月九日,自西樵发南岳舟,十二夜泊清远东林寺作。
东林寺傍看月眠,月光水色浑同天。此时好景说不得,不是吾心未发前。
十三日午游登清远峡飞来寺
归时曾憩半云亭,屈指於今越几星。重到肃容看老树,人传此树阅人灵。
过大庙峡有感
文敏霍渭?曾祛大庙祠,一时祛去广人疑。如今妖怪寰区满,争得斯人一扫之?
阻风宿峡中
波心怪石波涛生,万斛之舟不敢行。系舟寂寂惊风怒,伏枕漫漫听雨声。
至清溪观潮水山灵泉作有序
清溪潮水山灵泉,照府黄生朝仪绣兄弟昔年所与甘泉子之泉也。或如龙蛰,或如雷声,倏忽无时,天下之泉之灵之奇者也。甲辰秋八月十八日,予西游南岳,过而重观焉,则见其变化不测。予故奇之,将立石坊表之,赋绝句。
清溪流泉天下奇,变化疾徐人叵知。泉头尽日观生坐,翕辟天机天所为。
至虎榜山作怀岳诗
西游脚底是青天,身世萧条似老禅。人世万缘挥手谢,五峰明月抱云眠。
至韶州观曲江武溪二水合流
庾郴岭下合为流,到海滔滔势未休。尽道源头山下出,岂知升降与沉浮山气蒸为云雨,亦同此理。?
郴江口见江岸野生芙蓉
江岸芙蓉如盛妆,花光为色叶为裳。不妨远地无人采,独自临风弄晚芳。
耒阳道中见白鸟卑飞,掠船先去,若有意者。
有鸟翩翩贴水飞,掠船历历度斜晖。探看何处神君使?碧玉为髀白锦衣。
过圆沙洲望岳
怀岳於今五十年,丹青形影梦中传。今朝独立船头望,神色何如未见前。
至衡州作怀祝岣嵝宪副
岣嵝相期岣嵝峰,我来双袖驭天风。书堂独锁人何在?云隔巫山几万重。
壁虱自讼
壁虱豺狼皆囓人,嗟予有患有吾身。直须坐到无身处易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无人无怨嗔。
重阳日同骆君举登朱陵洞最高处题名
[石]头路滑不可度,我来跨鹤御天风。喷泉九月飞[霜]餐,举袖擎天晓日红。
十月初一日衡岳居成作
衡岳居成,八十老姊相依在堂,未遂长往之志。念幼年得姊煮粥读书,厚德未报,感居岳李绩之事,赋绝句言怀。
为姊煮粥弟燎须,为弟作粥姊供书。情事百年浑未报,一年除半到衡庐。
永新诸生尹克恭龙诚史鸣辞归赠之诗
三五青衿破紫云,循循言自艾陵君。独怜岁晚归期逼,半载西铭未讲闻。
送禾川左孟和埙宋景贤沆祝融因答其问
步步青天步步云,乃谁能者是天君。若言阶级超凡事,青玉坛前月下闻。
方广寺僧圆林送藤竹二杖作
方竹红藤来上方,入手振之声琅琅。天台有路终须到,只在衰翁柱杖傍。
访周生自正阳清洞别业用和靖韵
阳清高与太清俱,朱也相从别业居。若借半间[云共]卧,不知何处是吾庐?
十一月初七早还与县尹章碧湖
广宴高轩送短亭,碧湖深似碧湖情。临岐问我还山日,驾鹤驱云更出迎。
途中寄督学蒋道林与留山居罗覃宋诸子
内顾传声与道林,留居诸子快登临。此中真境无穷在,一洞无如一洞深。
题竹轩卷为约宾曹凤朝文瑞
卜得云居岂偶然,地藏天作乃神存。有人任了经营事,终日无为对竹轩。
承应谨庵督学置酒请会於石鼓书院作
衡云烂睡六十日,江雨痛饮蒸湘头。含情吊古忘言说,石鼓无声江自流。
与衡州守冯南滨
?地新占天柱峰,今人餐淡古人同。黄堂已有陈蕃榻,(曰)[白]屋(无能)[能无]孺子风?
承冯南滨太守、丁巨川少府、崔柏溪别驾饯於回雁寺,作诗酬之。
[别席]挥毫回雁峰,一翁五马二骖同。片云去逐啼鸣[杳,五]马驰驱别驾风。
与彭西湖典膳诗有序
夜雨迷途,先悲后喜。邂逅西湖,款待备至。
无虞即鹿入林中,阮籍惟应哭路穷。行尽源头见真境,西湖歌鼓笑相逢。
至桂阳州作
风驭云车天与游,天风吹过桂阳州。未知城郭人文别,分付诗囊一并收。
有怀居岳诸子
几望归途踏月歌,满腔春意奈公何?诸贤收拾知深浅,衡岳峰头月最多。
过界茅岭答人言
舆卒俄而向我言,广东湖广界茅分。而今已自通疆界,东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过星子巡司,倩小船东下中流,赋诗甚适云。
千层石罅挂云軘,万(劫)[仞]危途见雾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连州有诗与况知州
一水中流两岸山,(沟)[满]船明月只身还。故人问我来何处?笑指衡云天际间。
过鳖子峡作
鳖子峡中孤舸飞,寒花两岸送吾归。不须傍柳寻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夜过横石矶驿玩月作
横石矶头月满身,天青月白白於银。莫言旧日寻常路,一度经过一度新。
过清远与李廷清有序
予自衡岳还,过清远,忽忆行时李廷清告我以此间父老有素不识公而梦公来,又无车从,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时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车从,自买民舟,无劳有司知之供之,适与此梦相符。吁!其梦耶?盖素不相识,而梦则相符如此,与高宗梦(传)[傅]说,孔子梦周公,其感通之神,岂不可畏也哉?因以语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诗以纪之,以示同志云。
先时此梦报庭清,微服西游计已成。今古此机神莫测,老夫直欲废将迎。
舟至西南将还甘泉,先如西樵,以观云谷。
已穷洞府无穷意,不尽幽期未了缘。取道西樵看云谷,徐从此周生自正之乡达甘泉。
广衡诗
广衡二府地相连广州西至连州,衡州东至临武,朱明朱陵同一天。两间今已通云破,天纵衰翁取次眠。
访李鳌峰别驾於西台,遍观胜景,乐而有作。六首
见日亭前有所思,祝融看日五更时。一泓本体凉如水,五色祥云拥护之。 右见日亭
石泉乍见已涓涓,到此?栏望虎门。人世但闻川上叹,谁从大海问真源。 右观海亭
乐山乐水亦人情,仁智元来一体成。不用游人更分别,诸大踏遍又蓬瀛。 右仁智堂
[九]年面壁须忘壁,到了忘时又著忘。忘与不忘真体九,山风吹动薜萝裳。 右面壁亭
[常]欲休休未得休,直须见道与天游。道中实体无休处,何必憧憧起念头? 右休休亭
[坡老]嘐嘐说瑞光,谩夸北斗共光铓。道人自有神光[在],夜夜明珠海底藏。 右瑞光堂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承陈瑞山侍御闲顾江门钓台,次石翁韵留诗,将还朝也,予以奉赠。
老□老去元无事,江月江风他自吟。邂逅千里云水外,相看一笑暮烟深。□□舜日与尧年,惭愧东归木榻穿。白日绣衣来驻浆,荒蹊今始破苔钱。
题扇与李庭清有跋
岳道微行清远时,馆人先梦泄天机。相逢记得庭清语,古寺东林月色辉。
跋云:南岳道出清远,云:「馆人先时梦湛公过此,乘小舟,不见鸣金鼓、设驺从,何也?今则果然。」盖予方欲微服行,神已知之矣。庭清访予西樵,共叹感通之道,亦神矣哉!知此者可与知道矣。作诗题扇送之。
芦花兄行
乐亭杳杳送风凉,云谷新书院名深深引兴长。九十六峰留我住,忘归不记是他乡。
贺大中丞张静峰征广之东西两收奇功二首
两鼓闻收两峒功,旌麾摇映广西东。於今已定筹边策,他日麟台又属公。
斧钺亲临柳庆营,潢池赤子合收兵。若教孟子论功载,归马华山是武成。
贺平江伯陈竹泉总戎两广奏功
平江恭襄代有名,赋诗横槊不谈兵。百年文武传家学,经略元戎始有成。
隐居西樵三日吟二首
三日长扃天路关,朱明朱陵只尺间垣上东西作两洞门,寓此意近千里。。坐破云烟皆我闼,不知何处是吾山。
三日一开天路关,烟霞云谷非人间。两洞风光相表里,两生周生学心、荣穗一老万重山。
拟筑一卧室於喷玉岩水帘之侧
喷玉岩前第一关,岩泉还拟屋三间。兴来傍柳随花去,不落前川以下山。
大有洞天月下吟前韵
大有洞天天上关,迢迢天路隔人间。手攀明月有几尺?海岸孤绝此何山?
西樵山行示周生学心、刘生廷绎、周生荣橞、谢生锡命。
四子宜将四辅看,上山扶上万寻峦。万寻峦上千寻石,撒手应知著步难。
楼陴两洞轩中坐对兰花
三畹碧兰两洞花,氤氲六合一同家。馨香不受皮肤隔,呼吸朝朝共日华。
大科峰登高诗有序
丙午九日,同诸生何宗远滚、张廷文、霍尹先任、周自正荣朱、郑孔新涤、李侄元盛春芳六人,与樵山父老十有六人,又童子一人焉,共登高於大科峰见日台。饮酒放歌,浩然有与点也之乐,作诗纪之。
九日携壶上大科,天歌一曲宣天和。浴沂六七惟童冠,孰与诸贤父老多?
丙午九月十二日,新定仰辰台,同周自正、郑孔新、谢振卿拔跻登望,浩歌而归。
仰辰台上仰辰游,一曲歌声彻九州。感得圣恩深似海,外臣早许作巢由。
忆昔与周自正
忆昔同游衡岳时,五峰形影日相依。经画晨昏供粥罢,紫云侍坐送斜晖。
云谷书院夹以左右二瀑布,天下之奇也。周生自正请予双瀑诗。
双眺银河落九天,人言瀑布挂云边。合流喷浪风雷震,惊起蛟龙不得眠。
送何於逵北上会试
番山才子富文华,岭海於今第一家。春到不妨学东野,一日看尽长安花。
云谷左天泉作
天作地藏人肇文,天泉左右交流新。莫言洙泗人天远,同地同天同此人。
云谷九曲溪作
九曲涓涓始滥觞,潆流似我九回肠。江湖一念能忘得,曲曲还倾九百缸。
冠儿湘之口占奉谢冠宾何元科且成盛事云
凝道堂中冠礼成,三加辞确起人惊。痴儿果有成人道,万一能忘此日情?
丁未元日吟
八十二回寒暑更,渭川同钓不同情。老人独卷丝纶坐,坐到东溟月又生。
东莞孙明府惠茶园香
茶园万瓣令君封,艺向西樵第一峰大科。自是长官风韵远,香飘四百里长虹。
新春放歌
已住烟霞心未死,更开云谷了吾生。磬声击罢烟萝合,钓线收来海月明。
春动樵湖湖水生,逸樵湖□□如城。衰翁独坐樵□□,□十六峰齐□□。
游罗浮濂溪先生韵与同游诸贤
[我非]随柳傍花人,山外飞云云外身。四[百]风光无觅处,归来灵府有天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有名山几万年,几人登陟几人仙?莫言一览诸天尽,到了诸天更有天。
丁未七月二日,云路七父老携酒过予水帘洞,共语甚适。
岩扉半掩水帘遮,宴坐无言到日斜。七老携壶出云路,来看岩畔落天花。
小朱明洞天枕上
朱明小洞抱琴眠,只手还摩尺五天。一曲泬漻人不和,自歌自拍洪崖肩。
经始壁立洞用前韵
天与衰翁供打眠,又开面壁无穷天。也须明月清风入,分付吾墙只及肩。
水际崖头取次眠,崖头天也水中天。始知身在乾坤里,漫说乾坤担在肩。
丁未八月十三夜,枕上预留洪觉山、方明谷。
问柳随花路四千,吟风弄月有双贤。西樵住过罗浮腊,待得春风送子旋。
重阳携酒同洪侍御觉山、诸生方时素、何宗远、钟叔辉、郑孔新、周明几、谢振卿、周昌逵、方毅中登高大科峰见日台,翻王摩诘韵,以广方、洪归念
大节阳节也登高大科嵿,大家兄弟大家亲。三杯宙宇陶然后,不记异乡何处人。
赠李中冈都藩起复之京
九十六峰樵月光,娟娟照见紫薇郎。将心托月随君去,去照中天北斗傍。
瑞鹅诗有序
瑞鹅者,洪子觉山畜於妙阁之鹅也。妙合者,甘泉子筑之西樵云谷之西坑,以处洪、方二子来学之合也。增城林典史涌馈鹅,畜之妙合。闰月十日,洪子赴饯大科,归及妙合,肩舆上见鹅奋飞於南,三鸣而去,由喷玉之巅东遶回翔,至仍壁湖而下焉。匠氏苏允余执鹅以告,甘泉子讶曰:「噫!此古未之前闻者也。非希有之瑞乎?」命还鹅於洪子。门人以问甘泉子,甘泉子衍之曰:「夫鹅胡为而然哉?夫鹅,我鸟也。我鸟呈瑞,瑞我也,我,洪子也,洪子其日升乎?我鸟来湖,得自性也,其兆洪子复来乎?夫地畜而天飞,变化之象也。夫鹅也,一首而二翼,两足而一尾,奇偶之象也。奇者,阳之象也;偶者,阴之象也;奇偶,二仪之象也;奇偶偶奇,四象之象也;而太极在其中矣。触类而尽之,八卦在其中矣。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大道在其中矣。其为瑞兆以告文明之象,岂小小耶?喜而志之以诗,以归洪氏。
天飞地畜类同殊,感应神通岂谓无?妙合鹅飞鸣奋趐,穿云度玉喷玉泉山也过银湖壁立洞仍壁湖也。鹅飞落之,今名瑞鹅湖。。合依云谷古今殊,瑞应鹅飞往事无。只欠有无争太极,他年应作小鹅湖。
新卜广朗坪
云谷烟霞春尚浅,北寻广朗似清都。□纡石径人踪绝,断岸无桥俗亦无。
题大塾南卢祠堂
采菱湾口放歌长,每过卢家世德堂。积善百年余庆在,应知德厚有流光。
北京吕舍人万乐子世宽明坤病目,四十不肯娶,遨游四方,来访西樵。将之藩府,勉留住喷玉岩。
昔贤恨不盲废早,不识一字也升天。牧犊不妻还姓吕,前身或者是回仙。
岩中自有一乾坤,云作衣衾山作垣。况有天花来作供,长裾何必曳王门?
寄何艮所明府
颇忆风流何水部,钓台把酒听沧浪。不知风韵今何似?台自山高水自长艮所所题。
送汤九山还古冈
□山高高霄汉间,常恐相携著步难。收拾临归春景□,□朝何处忆商颜?
□□鸡犬白云间,希世无论古□难。一去独遗篁桂□,相看犹自见清颜。
捉笔谢李鳌峰别驾送迟荔甚佳
色香味总闻三绝,荔到名园品绝奇。地远独便人不见,中州何物拟伦之?
游罗浮怀诸贤与钟叔辉宝潭
福山方谢觉山洪子来信稀,鹤园(洗)[冼]子鹤岑车子血沾衣,宝潭宝潭无愆期,予登飞云从予谁?
朝发铁江暮铁桥,铁桥铁江同一流。蓬莱一股谁云遥?群仙排云出相邀。
钱绪山秋官同诸友骆君举邓天德、郭以平、黄如礼、黄如道、钟体嘉来访甘泉,三日告归。予方登飞云,遂与分袂,诗以送之。
四千里路携诸友,三日甘泉共一门。岁晚独怜归草草,飞云月下未同论。
和蒋道林登飞云至玉女峰而还解之
留与飞云一半花,来春还拟返云车。挥鞭直上通云界,不踏峰头未到家。
生天生地司生云,云与天地不必分。此云平生吾爱之,一半飞云难让僧。
鳌峰李别驾暮归鹿步寄之
大梅小梅放船归,东洲西洲烟霞迷。鳌峰丈人乘鳌去,甘泉野老望歔欷。
送蒋道林诸君登钓台依石翁师韵二首
自拜江门风月句,一回一读一沉吟。诸君弄月吟风去,风月满身江水深。
腊去春来年复年,江春钓石也成穿。急流勇退谁堪坐?似我前身亦姓钱。
登留后阁和道林韵
超身直上空中合,乌用支离百八盘?多少世人平地语,相轮到了岂空言?
即席和九山翁天阶之作
九德山中有九峰,九峰元是九山峰。汤翁肯步陈翁武白沙先师曾藏修九德山,有遗迹。,便是乾坤第一峰。
韶州清溪潮水山有泉甚灵,黄生经府绣送予为行窝,豹谷陈太守为之立石坊,增置亭宇选南华僧如昌,拨田住守。如昌来见予天关,诗以赠之,用濂溪罗浮韵。
潮水泉世传此泉潮消长,故名。头如上人,灵泉洞里水云身。如昌悟得泉来处,便是元来面目真。
顾箬溪同年书来,年老起抚滇南,贺之。
箬溪何讵非渭溪?年老还遭后载归。祗应传与丹书训,七日斋心天所为。
赠韶郡侯陈君豹谷考绩之京诗有序
甘泉子日居西樵烟霞之洞,或有告曰:「为良知之学者钱子绪山,称韶守豹谷曰:『陈子几圣人矣,精诚感通矣。』」又有告於甘泉子曰:「豹谷子亦犹从良知之学,称钱洪甫几圣人矣,假年则化矣。」他日,甘泉子入居天关,则豹谷子以秩满至省,共泛天湖之舟,歌皇极之章。语及於学,则犹若有遗憾之意於绪山者,而云:「天下古今无以踰天理之学矣。」或曰:「异哉所闻!始知人之言,与言於人者,皆不足尽信,而豹谷之慎决择则可嘉也。」甘泉子曰:「此姑置勿论,今子报政矣,因与子扩孟子之蕴,以尽政治之善,可乎?」曰:「可也,请闻焉。」甘泉子曰:「夫以孟子之言,尽於良知已乎?」曰:「未也,有良能焉。」曰:「尽於良知良能已乎?」曰:「未也,合知能而言之,曰:『无不知爱其亲也,无不知敬其兄也。』夫无不知者,[良]知也;爱敬者,良能也;此知能合一之说也。」曰:「无不知爱亲敬兄已乎?」曰:「未也不曰『达之天下也乎』?尽之矣。夫达之天下,则爱其亲以爱天下之亲,敬其兄以敬天下之兄,而仁义不可胜用矣。若夫知而不能,与知能而不达,则知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盗贼皆有之矣,可以为仁义乎?夫苟达之天下,则兼所爱,兼所敬,田政以养之,学政以教之。老者肉帛,幼壮孝弟,所以爱敬天下之亲长,而亲之长之之政行。以天德而行王道,豹谷子之治韶,优为之矣。豹谷子行矣,将报政於朝,若恭遇前席之问,当以达天下之故,知能之政,苍生之利泽,以闻焉。赠诗之指,特假良知者发端也。」诗曰:
良知何似良能实?实即良能是所知。使君报政真何政,天下知能可达之。
己酉三月廿五,予卧病,潘进士直卿槐告别,索予赠言。呻吟之间,遂成一绝赠之还邕州。
直卿寻乐来东游,豹谷天湖天关湖名共泛舟。春尽春光须尽领,明年春榜占鳌头。
奉和琴冈黄大巡次韵石翁钓台之作,因送还朝。有序
琴冈先生黄侍御,庐陵实学之望也。奉命代巡岭南,岭南士民仰琴冈夙志圣贤之学,负有用之才,而留心於振起斯文者也,莫不倾心焉。其发奸摘伏,伸冤理枉,泽之被於岭之表、海之隅者,乃其学之绪余,自有口碑记之、野史载之,不可一一纪也。戊申八月,返东巡之旆,枉问俗之车,顾甘泉之庐,共登江门钓台之上,赓石翁风月之句,嗟分付之珍重怅继今之何人,相乐而别。今年春季,西巡□还,驻节端州,寓书天关,告瓜期之已及。念言别之有期,水方卧病呻吟,呻吟之间,遂成钓台之韵,因预书为赠言云。
钓石不知游客老,人人过此一登吟。江门风月江门水,那似琴冈得意深?也须插柳记巡年,东巡西民望眼穿。丹心自照清江水,却笑山阴爱一钱。
病中次九山韵
公歌歌罢听吾歌,意了彭殇岂在多?颜氏不违三月后,也须岁月得消磨。
水藤吴君名纯,号藤川,行年七十七,好学不倦。来访天关,执弟子礼,次韵二首赠之。
一啸天关烟雾深,天君洒落坐天心。藤川丈人休问我,尔有昭昭上帝临。
眼前鱼鸟自高深,万古乾坤万古心。客问曲肱何事乐?在登临不在登临。
即席送何於逵北上会试
微凉初动闭关眠,梦到羲皇以上天。客步青云惊我梦,又随看榜五云边。
答江右刘善庵钦道乞题母墓碑
泉翁笔迹刘君刻,刘母坟碑老笔题。倒尽贫囊□□事,终非有所为而为。
送薛子为荐还揭阳绝句三叠
清秋游子□翩翩,彷佛中离面目存。莫道今人不如昔,群忧初破大同言。群忧初破大同言,一辨鹅湖累百千。人心自是闲分别,宇宙何人不共天?宇宙何人不共天?达观天地未分前。我将明月送君去,此月普照无中边。
奉谢伦右溪银台见惠酥饼,非以言诗,病中遣兴耳。
团团如月麻如星,星月和酥燮理成。饼出高门还第一,何如粔籹作人情?
和吴藤川再至天关,用旧韵三首,因示诸生。
恨山不高水不深,藤川丈人偏称心。再来切问知新得,人有羡鱼渊不临。天关洞渺春风深,未到穷幽未死心。一悟天开天外景,与君际夜只登临。[抱]瓮浇花岁月深,花不肯发愁予心。闭门卷却皋比[座],读易无言对至临。
代简寄池州李古源上舍
古源眠食今何似?我屋中华近到无?惊报双华消息恶,世间滟滪在荣途。
代简谢南都翰学吕巾石祝文吏曹何吉阳户曹眉溪京兆庞弼唐暨新泉诸生百四人锦轴
祝文经纬吕公情,同志三年积虑成。谢得余年□□过,因超六合到生生。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绝句诗
代简答葛子东上舍因道及唐内翰周致意二首
笔端有眼观贤妇程氏,葛子因知是义夫。合是造端由大道,鸢鱼天地贯通於。凭君多谢唐荆川,若泛荆川慎上船。弄月吟风一条路,濂溪伊洛是真传。
代简答沈艾陵监丞二首
禾川何似成均逸,又似陵湖枕上无。骤雨惊回几场梦,罗浮无梦到皇都。罗浮无梦到皇都,纵到皇都梦亦孤。只有一端难忘处,巢由深荷有唐虞。
代简寄扬州杨孝子锜
维扬过客已知名,孝子旧为族党称。便合首科逑闵冉,闭门闹市坐懵腾。
题何宗远铁崖别号
宗远肝肠浑是铁,惟应同住铁江涯沙堤前海亦名铁江。世人反眼不相识,廿载樵西共煮霞。
送宪副钱平?朝贺之京诗有序
钱平?赴京朝贺,乃征黎凯旋之七日也。於经岁风尘之余,复登万里骏奔之道,略无几微难色,可以知其大丈夫矣。征黎之行,平?当左哨,获功二千一百三十有奇,视中右二哨殆将倍之。平?盖志於道德者,则功业之盛,乃出其绪余耳。吾闻钱越王镠表忠之外,多遗裔在江之南北。平?德行功业,表表出人,盖其苗裔欤?抑其遗风遗韵有所自欤?於其行也,予病不能作诗,聊述短句送之。
平?不是钱王裔,功载征黎岂独多?去去五云瞻帝座,定应前席问黎么。
别驾曾梅谷以足疾告归休,诗以贤之。
别驾方当展驒足,飘然托足疾归休。大儒晦翁足亦跛,古今不跛谁同流?
为何元科题其世父小山别号
小山光景小山知,九仞元从一篑为。明月照山无大小,小山榻上看盈亏。
追寿莲峰刘郎六十一
莲郎六十重花甲,泉老期颐尚岁寒。共引东溟为寿盏,莲华峰顶寿筵坛。
为何宗远题龙泉精舍
龙泉元切大科邻,同覆樵颠一片云。尺五天中连卧榻,龙泉科嵿不须分。
作首尾三叠送朱则之还郴阳兼似诸同志
自笑铅刀不割疑,不疑行处是中思。四时百物皆同运,我得无言送则之。
我得无言送则之,中思元只是无思。一条正正堂堂路,掉臂安行更不疑。
掉臂安行更不疑,千秋遗叹未之思。即思仁在其中矣,不是他乡外至之。 论语或门人误记夫子斯仁至矣之言,恐人误以为由外而至也。因以正之。
忆旧寄戴亚卿酬麦饭荳粥厚意
雷轰七圣皆迷夜,傍险冲坭江大横。忽有画船装酒济,能忘安道十年情?
能忘安道十年情?方刻新题光欲生。二叟生生如见访,水迎山送到增城。
辛亥元日作
我今行年八十六,生平自庆平为福。平时长在五中居,不管双轮闲往复。
贺周崦山中丞擢司寇二首
督府行空云一片,东西瞻望爱如云。一朝被召朝天去,雷雨中天天下闻。
中丞凝不动声色,仗钺东西广寇平。昨夜贯城光斗极,白云吟望得忘情。
刘郎莲峰子求予书,予援笔漫兴,飘然於东海之滨矣。
四海风光一片秋,刘郎家在海东头。祗应浮海乘桴去,尔合从予鲁仲由。
九月廿日白云遣兴二首
咄咄肩舆小北城,雨余山色眼俱明。小眉似为先生展,故遣寒花一路迎。
乌飞兔走尚牢笼,暑往寒来秋已穷。何妨去访□□伴,左拉安期右赤松。
送海阳李朝芳、盛子顺二生还乡
千里征文到五羊,风飘衫袖来双双。知君不止征文意,静坐天关一悟堂。
代简寄薛竹居
八十六年怀竹居,一真会后定何如?若知真处元无事,连此真名亦破除。
为黄肖甫进士寿亲六十一华诞
罗浮野人亦姓黄,黄君家接罗浮光。地仙八百从花甲,眼见貤恩又大郎。
为梁宪甫进士寿亲禄峰六十一华诞
已寿黄君又寿梁,增江寿星何煌煌。寿筵进士斑衣舞,光映长庚万丈长。
喜梁宪甫、黄肖甫从游白云
郭尾潭头我旧游,高原禄岭接潭头。两甫宪甫、肖甫白云供几杖,悄翁一笑破群忧。
时有冯甥仕卿同游白云,因为首尾吟以足其胜。
悄翁一笑破群忧,况有冯甥与共游。三生一派增江水,一幅青天无限秋。
寄题黎似斋辞廪学於天关
辞廪归来百揆前,人人皆道似神仙。践形又入天关学,广大高明却似天。
再赠李朝芳还潮阳兼简薛竹居连珠吟
主一何如念一中?念中便是适朋从。若言不著丝毫后,天理昭昭只大公。天理昭昭只大公,意中了了末由从。君看忘助皆无处,亥子之间即是中。
送清远黄一山大尹致政西归
成均侍我问茶陵,垂趐清州觉老成。西归不系莼鲈念,拜状乌台即欲行。
辛亥腊月十八日,初得上唐精舍之地於张氏。以上塘作上唐,盖有三唐焉:帝尧为上唐,李唐为中唐,若五代之唐,斯为下矣。偶得三绝,以纪其胜云。
白云洞口上唐村,似有唐尧旧俗存。凿井耕田忘帝力,十家鸡犬共篱门。
万青一色拥柴门,九曲六流同遶村。山水不知行客老,年年芳草游王孙。
马斛山如戏我前,双飞蝴蝶来青天。一曲泬漻人不和,自歌自拍安期肩。
上唐庄旧名盘龙山,村老云:「崔丞相有碑一通。」喜而赋此。
丞相龙山片石悬,偶来卜筑定前缘。云乡千里从徐孺,旷世相知五百年。
嘉东莞诗有序
嘉东莞者何?东莞何怀云明府可嘉也。学政兼优,德立而政行焉,上下贤之。
沙贝风烟接莞天,政声藉藉到门前。不知卓鲁循良政,兼有风流水部贤。
已答赵大洲司成书,意有未尽,情见乎辞。
浩气人今贤大洲,请缨盍系单於头。天教远去深藏器,前席他年赞大猷。
元明洞里亦吾庐,喜共公来木石居。直须坐到江河满,不御流行自沛如。
苏门长啸意何如?叹息人间几丈夫。何处约君同槁坐?飞云嵿上天为徒。
题横江草堂有序
横江者,吾嫡曾孙寿鲁外曾祖翁之堂也。堂临横江,因以为别号焉。横江翁天性纯朴,有葛天无怀之遗风。予昔韦布游居横江者几阅月,是以见横江翁如见横江焉,为之赋草堂云。
横江风景君昔游,一见横江消我愁。门对横江心似水,我歌浩浩万江秋。
修明诚书院完,各以鹅酒花红劳管工仓官唐永海、工房潘滔、耆老李权、张孔教口号。
凤凰鸣矣明诚开,土木群工翕子来。仓宰工房耆二老,殷懃合得酒鹅回。
赠周生阶自安福无仆而来
无仆无朋独自身,影行潭底月三人。舂粮千里求仁去,到了还归自己仁。
归自罗浮访望翁爱峰亭题壁
不用一字已升天见朱文公语,罗浮回首气如仙。榴皮小记回公迹,会与卢公结永年仙人卢敖以况望峰翁也。
贰尹杨亦泉送行恋恋,因念其旦旦勤事乎凤凰,士民称之,寓燕石作诗劳之。
送我迢迢鹤子铺名前,晴明二月中和天。凤凰山下殷懃意,尽道吾增二尹贤。
吴举人简斋,高士也。乃郎进甫应阳庠生相送数十里,赠之归呈其大人。
白面青巾拉马随,数程情义自相依。而翁高士髫年契,不受人间爵禄縻。
寄观善堂院长张春冈及诸生
观善堂中院长居,澄心中夜坐诸儒。试看坐到忘言处,定有文章耀八区二业合一也。
寄题卢民任玉泉别号
玉泉似与甘泉通,风味两泉何以同?及泉煮玉为甘旨,始见乾坤造化工。
送周生对阳归安福
飞云月底送周郎,心似月圆神似光。归对廓翁邹东廓也同翫月,中天普照一无方。
三皓与黎养真瑞鸾黄慎斋民准吴藤川纯
养真八十二慎斋八十一与藤川八十,三皓同时及我门。八十头颅事事真白沙先生诗句,老来赤子心还存。
吾增令尹盛剑崖自道少孤,感严东溪翁教载成之而无矜伐之意也。吾又感其教成剑崖以泽吾增也,为作诗寿之。
东溪溪上隐君平,济弱恩波及相城即增城也。。思报感恩生我等,我歌聊为寿先生。
寄题盛贤母贞妇诗有序
贞节盛母王氏者,吾增明府剑崖之母也。以贞节奏闻。
堂堂贞节达天庭,小小诗篇何足称。尽道显扬今有子,立身行道是能谁?
读何东莞怀云宜民政颂,而吾增邑尹盛剑崖行所无事,民无能名,同归於循良。诗兼赠之。
莞政宜民有颂声,增江无事民能名。两贤共有循良绩,他日观风一例评。
赠苏仁伯何於逵霍勉衷三进士之京二首
赠君六字风霆咒随处体认天理,更割罗浮一片云。肤寸不能生万汇,雷雨之动何欣欣!
穗城三凤翀天起,五色文章光陆离。我爱丹心生羽翼,随君直到凤池西。
送刘安峰方伯考满之京二首
故人分辖薇垣省,能播香风十郡闻。我病山中无一事,朝朝犹解扫闲云。
外臣天贷巢由老,四岳欣逢尧舜仁。昨夜因公还作梦,梦随公去拜枫宸。
奉藩伯李一吾博笑四句一韵
天下一人惟一吾,一吾之外更无吾。反身自觅真吾看,万物乾坤一是吾。
承广西大巡东逵陈侍御下车之初,即致书来问。盖公学出於蒋道林,有渊源矣。以此正己格物而风俗化矣。小诗奉寄。
下车谁问百年人?定过桃源一问津蒋道林也。无侮老成有古训,扬清激浊道之神。
闻大巡王白?巡历新会以西,尽得人心,追想春间饥民之变,赖公筹策以定。今秋又旱矣,人心惶惶,怀之小诗奉寄。
去时饥莩变危机,拨乱微公人尽非。巡历以西东土怨,悲歌云汉望公归。
苏虚庵,相从三十年老友也。自海阳数千里来问长年之事,诗以送之。
踏月穿云路几千,扣关来问我长年。故人合是苏耽后,我道全归更问天。
郁林守邝和仲乃元博宪副之犹子,而吾友松溪程学士之徒也。谬称予为师祖,持松溪赠良守诗访天关,予喜其贤而赓之云。
金台金陵两都花,曾共松溪翫月华。郁林贤守开诗卷,三世斯文共一家。
黄孝子观英卖菜养母,四十不娶妻,恐妨母食。作诗表之。
鬻疏养母亦堪怜,曾有东湖识屦钱。四十不妻妨母养,险□啖鸭已忘天。
送衡阳何怀云迁应天府江宁令尹
天关白日送怀云,赤县神州声易闻。我欲乘云还岳去,凭公先报祝融君。
寄五川杨梦羽兵宪
五川流自一川清,一月光分五水明。了意悬知川上叟,从今不必读西铭。
寄文衡山内翰约同居南岳
谁人不说文衡山?闻说衡山开我颜。我有衡山旧精舍,相期月底共追扳。
赠王岱麓中丞送母夫人过岭
昔年分部共寅清,翰苑奇游抚上京。道旧未终随凤翥,白云翘首送君行。
赠增城学李东川迁大姚掌教
桂阳因忆何明府,临武明师迁大姚。舜日高悬万里照,沙溪曹太守也复起云南谣。
甘泉子成童时馆坡山白莲池东房。嘉靖甲寅夏,李氏右坡青霞父子邀饮於大钟之楼,旧迹变迁,惕焉感怀。
白莲池上觅仙踪有仙人脚迹。,曾听攒眉夜夜钟。七十年前灯火地,东寻无路白云封。
吴楚诸贤蒋道林因李鹑野附长子如川预致九十寿文,小诗总谢。
远大千言同祝寿,浑沦一体愧全归。盈亏独有真常在,永命同天共自祈。
晓枕怀徽州诸贤
良知天理孩提爱,皜皜须从暴濯寻。非圣厉阶谁自梗?慈湖长啸暮烟深。
与李三洲中丞遇於巷,喜不自胜。吾谓喜处即道,纪之。
青说从蓝青过蓝,三洲拜我得无惭?一朝巷遇三年念,天理沛然人莫参。
怀故司训姚子山诗书付族孙姚植之
怅想子山起一经,是谁帮济未成名?短檠初事人皆笑,宗伯先公独用情。
寄陈所素暨宅上诸亲
徒杠欲折问舆梁,定有阴功达上苍。千人万人行致祝,公侯万代沙村堂。
寄贺太仆吕巾石疏乞得归
浮云过目勋华尽,下惠三公定有无?巾石乞归对怀玉,也应多谢左偏枯。
题扇寄严介翁阁老
把柄入手便生风,一面摇时面面同。感应有如躬握吐,翁今握吐即周公。
题扇寄山西潘春谷子抑
天南天北梦难通,春谷风同云谷风。舒卷乾坤一箑耳,莫教春信断来鸿。
题扇寄端溪彭太守兼呈王端溪宗伯
一握清风弥六合,此风传播到端溪。无中生有如神速,勿以炎凉间弃携。
题扇寄邹东廓司成
东廓惟应更有西,兼愁南北规尘迷。廓清直到廓然处,一握清风老手题。
题扇赠郭平川太守二首
心平灵似水平清,纯正堂前有准铭。此是中都旧风教,平川传播到洪城。
平川消息问何如?只有中思是坦途。奋箑无中生有处,应知有有即无无。
题扇送平川侄尚恺
小阮能随大阮游,收身连理洞藏修。川翁巨眼同观海,家学湖西第一流。百尺竿头今进步,新诗题箑记春秋。
答李鳌峰别驾二首
山在白云山更山,此山天与老年闲。更愁十里红尘到,故著先门隔世间。 右答白云
大隐羊城过几寒,两湖三岛怕人看。欲移枕席无人地,直向祝融峰嵿安。 右答天关
送大理司厅林艾陵考满复职之留都
庄渠闻说道其东,忠信惟君独得宗。廷尉北门重锁钥,青天白日送人龙。
书扇寄严东楼司空年侄有跋
子能乾父父恭君,圣谕江湖亦远闻。忠孝一门须刻骨,老夫题箑播清芬。
恭闻圣谕翁曰:「托子家理身乾国务。」此臣子所宜刻骨以报也。因题扇寄东楼收览,以此绅之义焉。
戏书天真上人所携罗念庵诗卷及楞严经解
达磨西来无一字,空余只履西归时。空来空去空家宝,更数他财指楞严经解作甚为?
如数他财,亦禅家语也,谓不求自得而求他人之言,如数他家财物也,今楞严经是也。白沙翁诗云:「除是真僧不看经。」名山海上或有真寻也,呵呵!曾有乡道人游方归,谒翁。翁扣之所得,道人历叙某人说某话,某人说某话。翁复扣之曰:「某是如此说,尔的何说?愿闻。」道人愕然无以应,曰:「从来无人如此问我者。」盖孟子只每每说个自字,何等意思!上人归湘南静思,待我来居南岳书院,细细与尔分疏。
南昌吴一舟送鸣鹤赋之
昂然独立我庭隅,海客携来伴老夫。折翼天门陶侃故事,鹤右翼颇病。终有疗,凡今未有楚胡卢楚胡卢生血可医病鹤。。
赠钟君斑田宪副之广右
海内几家三世好?广文令祖况同年。叔参少参黄山蓄木不肯用,历?中外发斑田三世相传,积庆於斑田,斑田其勉之哉!。
送刘生象龙行
博施济众唐虞病,枯槁焉能活辙鳞。满载空言无水菽,飞书留馆两侯仁南安王南雄高。
题翁东白别号
邻翁能爱东方白,喜忆通宵海底明。祝融夜见浮金晕,五色祥云捧日精人见日如火,我见日如水,祝融所见亦然,生意可爱。。
读冬官卢冠岩兴国生祠碑
岿然矻立此何为?先有民间口作碑。百世循良谁续传?青天白日照生祠。
续得蒋道林书付鹑野来者,颇异之,欲条答,病未能,小诗书扇代启。三首
毁誉存亡破两关,超然自在出人寰。耄期觅我身无见,得失从谁作往还?道大难容吾岂敢?和光瓦合讵吾情?孔孟共憎乡愿媚,乡评中半是中行。大圣方人犹不暇,日乾夕惕法天行。老婆老去心能切,口耳劳劳只送迎。
小诗代启通谢南北祝寿诸贤乙卯五月
定超六合到生生前次诗句。,贤哲三千祝永龄。短世息存吾守一,乾坤不管共清宁。
寄何前溪
前溪之外是前川,傍柳寻花我宿缘。天与不忘公德处,昏期通变有曾孙。
题扇寄何上舍
何曾二子游杨辈,霜雪青霞侯我门书报先时相侯於罗浮,故云。。可是行云无定迹,东风招手白云端。
走笔谢邓念斋太守惠佳荔
荔枝三百坡翁啖,四百笼来何太多!颗颗念翁三百□,白云还写谢公歌。
谢江右陈医昭送五品妙丹
禺山过我坭丸子,分惠医身五品丹。我有医心丹未试,凭君传播到人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一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七言律诗
吊?次邓念斋韵兼呈何善山大尹诸君
负帝元臣已赴波,天时人事奈之何!江边奇石阅时旧,?下悲风感客多。万古精忠悬日月,中华大道自江河。诸君剩有纲常意,俎豆重开剪薜萝。
南岳书院枕上偶次应谨庵督学韵二首
三径低回双豸入,一心灯火四人同。天留好客须微雨,风卷残云见一松。灵药由来知有待,诸天此去尚无穷。公程王事无休日,骏马轻蹄只欲东。
万云长锁祝融峰,千里谁教笑语同。高翮岂能留白鹤?小堂元未有青松。墨流枉自悲丝染,阮籍空闻哭路穷。别鹤试弹弦尚涩,停云遥望送之东。
留别衡山唐石泉二首
何处名山可遁藏?紫云天柱寄山堂。清风明月为衾枕,阖辟乾坤共弛张。静笑千峰生雾霭,声闻十里如鸾凰。五峰已入烟霞癖,说著还家似断肠。
井地来时许共耕,八家同井作人情。约筵消得公田入,木铎恭听圣教鸣。灵鸟歌时红药舞,钧天奏罢紫云生。朱明主亦朱陵主,两洞闲云互送迎。
舟中即席和答何艮所明府
循吏千秋无续传,凤凰今复见鸣时。莫言王道人心远,且听民谣载路辞。一曲新诗闻沕穆,三杯立地到希夷。典刑乡里孤踪在,清献当为百世师。
和答邓梅坡先生
与尔同庚三十许,江门风咏亦同春。殊途达塞都归梦,到底江山不负人。肯信太山无绝顶,更开云谷了闲身。昨来耻独终行独,槁坐樵云只忆君。
病枕和答高明黎君民怀问安
短长昼夜岂须惊?长与天清与地宁。逆旅岂无诸客过?大冬谁信一花荣。形神葆合元来相,亥子调和太一羹。造物小儿何促狭?几旬来苦老先生。
和答少参王敬所访黄龙洞天华书院
黄龙昔绕天华宫,龙去宫空石几重。千载四贤开俎豆,九天万里闻声钟。说惺说梦嗟人世,无助无忘有圣功。多谢登歌水月句,凌风飞锡未来同一云:孤山病鹤未来同。。
和答文衡山内翰韵
紫云洞衡岳峰名。口紫云台,居士前身亦姓回。半夜长真骑鹤过,五峰明月待公来。三月二月春之半,千山万山花正开。独立乾坤谁伴侣?及时相赏共追陪。
乙卯元日祝圣台即事步介翁大学士自述韵
登台躩跞喜胡然?九十逢元祝圣天。炙背熙熙同舜日,齐声万万颂尧年。列宿中天扶帝座,从吾平地作神仙。明良相遇真难得,九五飞龙应在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二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歌类
游武夷九曲棹歌九章
一曲歌兮歌发轫,长年执柁仗忠信。志学初终一以贯,大圣忘食犹发愤。幔亭一曲峰名此去天无尽,天无尽兮路不岐,第一篙兮君休认。
二曲歌兮歌继功,或暂止息圣狂同。一篙一篙至无终,潜渊或跃窥见龙。龙德龙德乃正中,君无留盻玉女峰二曲峰名。君无唾潭君肃容,二歌赓兮君听聪。
三曲歌兮歌渐高,把缆操舟下手牢。架壑船三曲胜景前多怒涛,一篙一篙复一篙。日乾夕惕犹厉如,第三歌兮汝知乎?
四曲歌兮歌将半,地位渐高流渐峻。我生安危以为断,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不容慢。金鸡四曲峰名长鸣我和歌,四歌终兮为君劝。
五曲歌兮歌半中,伏羲洞五曲洞名口观飞龙五曲峰名。鸱鸮不昼鸣。凤德亦峰名不为隆,柱地撑天天柱峰亦峰名。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相继终有通,篙篙相继终有通,五歌发兮警聩聋。
六曲歌兮歌不息,天行健兮乃天德。圣人定之以无极,苍屏六曲峰名之下坐面壁。一篙复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竭力不辞劳,不辞劳兮力竭,六歌终兮末由得。
七曲歌兮歌声希,驻桡倚棹如深思。行之不疾亦不徐,天壶丘公并七曲峰名相招随。一篙一篙复一篙,一篙一篙复篙篙,篙法莫传圣言微,七歌成兮试听之。
八曲歌兮歌无词,鼓钟岩鼓楼钟棹并八曲岩名下鬼神悲。圣人何思亦何为?一篙一篙复一篙,一篙一篙复一篙,篙篙此后不为劳,倚樯独坐看溪流。
九曲歌兮歌不多,天风为我宣天和。山花当舞鸟当歌,灵峰九曲峰名兀坐微吟哦。为山成亏在一篑,掘井九仞如泉何?无所用力待旦过,篙篙篙篙不住篙,篙篙篙篙略逶迤。九歌乱兮歌无声,上天之载自流行。
观庾岭梅花洞歌
梅关西南梅花洞,玲珑奇怪地呈贡。步步如闻钟鼓音,怳怳若见神人动。伏狮当门交两首,卧麟列坐生纹纵。徐观乳泉漏滴成,始悟成形如积冻。天地文章皆自然,雕镌斧凿竟何用?此洞当为天下先,善卷张公难伯仲。可惜不在大都间,遂令零乱同草莽?。世间贵贱在置身,美恶加损不足云。
韶郡符太守邀游芙蓉山歌
[芙]蓉花发芙蓉山,花光□映天地间。兴来冼子亦□□,五马别驾同跻扳。山中何所有?玉泉井珊珊。井中何所有?十丈吐红烟。其下何所有?藕大大如船。惟其大如船,是生十丈莲。始知万物有根本,知本可与□先天。四人一笑下山去,世间此[意]谁与传?此意谁[与]传?谁与传?
游南岳途中晚枕念丹山少汾朔至今六日渺无来耗作歌迟之二章
月之朔,明复生。日六更矣升复升,日月逾迈无留情。我怀伊人,渺不与我。寄声长江,风雨何溟溟。君来不来我西行。
我西行兮路何之?芙蓉之西西更西。路堂堂兮不岐,中行独复畴因依?祝融洒落无朋侪,望伊人兮胡不来?必有以也何迟迟?宁使予兮心悲以猜。
赠贰守中峰程君考绩之京歌并序
□堂中峰大夫三载秩满,将之京。李谭二生以庠师□□教诸君之意,联鳌峰李别驾之赞,来请赠文。[甘泉]子[曰:善。]中[峰]子学於阳明公,吾道义之契也。□□□□□□不□□为[则]可。夫中峰[子],道义之契□□心发乎性情,情见乎辞,不可已也故曰可。若夫请,则吾以衰朽戒文矣,戒而破焉,其情必逆,故曰不可。中峰大夫闻之辞焉:「夫俗吏簿书之事,则或可几及,至於以德化感人,使民兴其同然之心,则吾未之有也,尚敢蕲法言乎!」甘泉子曰:「道德之化,大夫有之矣,乃辞而不居焉,大夫之谦也。夫谦,德之盛也。中峰大夫师事阳明公,则传习焉,则卫侮焉。交於合志之友,则如同气,如骨肉焉。推是心,则事君尽忠可知也;推是心,则事父兄孝友,夫妇尽义可知也。嗟夫!旁观於斯世,风俗之偷也甚矣,其惟若人乎!自若人望风者之为偷,而道义之化丧也。自若人之背师以媚权也,则化之不特一邢恕也,而师传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挤井下石,而卖友交兵,则化之不特一耳余郦生也,而朋友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杀妻以求将也,则化之不特一吴起也,而夫妇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谇语而紾臂也,而父子兄弟之道丧,则化之为秦民者滔滔也,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自若人之卖国以负君也,则化之不特一秦桧也,而君臣之道丧,将闻中峰大夫之风以笃焉。」或曰:「若是其备乎?」则应之曰:「夫五德之善也同根,五贼之恶也亦同根。鄙夫患得患失,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斯之谓同根。是故为背师媚权之事,则可为下石卖友交兵之事;为下石卖友交兵之事,则可为杀妻求将之事;可为杀妻求将之事,则可为紾臂谇语弒父与兄之事;可为紾臂谇语弒父与兄之事,则可为卖国负君之事。夫尊师斯信友,信友斯义妇,义妇斯孝亲,孝亲斯忠君,斯之谓同根。是故观一可以知其余矣,观人可以知时化矣。五化者,大夫有之矣,大夫何让焉?夫中峰者,中峰也,中道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不能者亦已焉哉!作中峰大夫赠行序,而联之以诗,畀诸庠师登轴而赠焉。夫庠师,风化之地,而大夫之所作新也。诗曰:五马既良兮,副驾骧骧。冰玉相清兮,与坐黄堂。我衣之长兮,我佩之光。君今最去兮,谁与翱翔?天关怅怅兮,念之不忘。念不忘兮何如?愿言归来兮,毋留帝乡。
寿李南乡用方贤契六十一歌
东林父子时所稀,两世契义无或遗。为人解纷亦无取,乡里人今知感之。乃生震器姓南乡,襟怀轩豁声琅琅。口如悬河惊四座,面如松柏凌秋霜。岭海名家能有几?伦门霍门皆倒屣。花甲重逢号耳顺,名公大篇耀闾里。排辰次第开寿筵,尽楼箫鼓何喧填!我聊走笔一寿之,南乡续作南山篇。
贺院使阳谷吴君华诞歌有序
广信郡侯吴子将寿其家君太医院使阳谷公七十六华诞之辰,因问寿於甘泉子曰:「希孟也不佞,敢问寿亲之道孰为大?」甘泉子曰:「大寿寿人。」曰:「如斯已乎?」曰:「大寿寿民。」曰:「如斯已乎?」曰:「大寿寿国。夫三寿者,天下之达寿也,而年齿不与焉。」曰:「何谓寿人?」曰:「古之神农氏忧内外之感,寒暑七情之交,民有夭札,是故尝百药,制为医道,以延民命。后世圣人精之,而良者务焉,故有太医院之设,府州县之医学药局,以前民用,延年益算,非所谓寿人者乎?故曰:为医者必获足福有后,子孙以昌,祚脉以长,长民侯王。今之君子,其姑苏吴士奇氏以之。故以医道遇君,百休是臻,蟒玉是申,其流庆仍云。」「何谓寿民?」曰:「医后之昌,长民侯王。昔者尧舜之王天下也,见民之有欲无主乃乱,利害相攻,贼灭无伦。是故为之建邦启土,树以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以教以养,民以康宁,化化生生,左右成能,故其民称仁寿之民。今之君子,其广信吴侯以之。承福於家?敷锡於下,吏治民安,扬名显亲。」「何谓寿国?」「国依於民,民依於主。保民胥康,邦乃其昌;祈天永命,万年惟王。故其国称仁寿之国。今之君子,吾於吴侯之治郡盖有望焉。夫阳谷君者,德以寿人,故其征也寿民;功以寿民,故其究也寿国。夫三寿,一脉而已矣。因叙而丝之以歌,寓以为寿筵侑觞之雅云。
东日曦曦兮照阳谷,君如日之升兮寿无垠。无垠兮平格於天,三寿齐极兮开寿筵。我歌侑觞兮,一唱三叹有余音。
寿汤九山先生七十一华诞歌有序
九山子汤子民悦少有朴茂之资,总发时游江门,衣深衣,垂大带,非礼不动,毅然有古人之志。甘泉子见而奇之。博记而能久,出口诵古书,记全篇,滚滚不啻数百言。长游邑庠有名,不利於进取,则自告去而当之,知者每惜之。今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为七十一华诞之
[送龚沙溪宪长迁湖广右辖歌
沙溪参藩今总宪,袖里龙泉今百炼。春生秋杀天何私?白日青天人共见。有脚阳春去复来,广人再睹春]风面。帝念湖南为帝乡,右辖须得千夫良。简俾明公捧檄行,直从岭表趍岳阳。薇垣三日足甘雨,湖岳为尔生辉光。甘泉野老无拘束,脚底洞天三十六。神游衡岳四十年,祝融招手坐青玉。愿公无禁朱陵关,鹤驭来时春草绿。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赠方伯查先生得请致仕还吴门歌有序
使君赠查公穷窿也。查公,吾素雅也。昔予为南宗伯,奉命祭告祖陵於泗州,查公为颖兵宪,来会祭。初见欢若平生,开心见诚,町畦不立,知其人矣。泗之师生请予讲学於庠,查公在座焉。闻之与人人欢喜,可知其人矣。及予休政归甘泉,公不作鼓吹,列仪从,独乘肩舆顾予於草庐。予卧不及道迎,未开正门,则从侧户而入,登堂,立读屏上书崔清献公「无以嗜欲杀身,无以货财杀子孙,无以虐政杀民,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之训。及予出,则二人者欢如平生,无以异於泗上之时也。呜呼!可以知其人矣。今夫人居则出肺腑,倾倒於势位之时;一失势,临利害,则反眼若不相识,反挤之井,从而下石焉者比比,诚如昌黎之言矣。则公之势位(想)[相]忘,穷达不相背负,岂不贤於寻常万万矣哉?公位广左辖二载,民皆安之,若再少需焉,则京堂卿相可至。公不取焉,忽然连上三疏,得允,拂袖飘然而去。以方古之疏广受,未知如何耳。则夫世之藉孔方,排金门,入紫闼,而以骄人於白日者,又何如也!甘泉子叹曰,因为短歌赠之,而序其所以作歌之意云。
使君邂逅淮泗间,钦予祭告祖陵山。倾盖桑阴已定交,町畦不立忘机关。我归甘泉公省辖,十载睽违如一日。忽如公车顾我庐,正门未开侧门入。赤心置人人腹中,老成自有古人风。今之君子势相压,予将蹈海谁予容?始知平易能近民,民亦感之如亲亲。咸愿借寇过一载,公胡求去忘斯人?叫阍春夏连三疏,赐一俞允千金过。五湖三江月相候,得归便得谁争那?道傍啧啧贤大夫,两疏之后讵云无?归去遗安有余地,有余不尽贻孙谋。
寿封君骆芸庄先生八十华诞歌有序
芸庄先生者,吾郡节推骆容山先生之严君也。生於山阴,隐居山阴,慕山阴前辈王载风流,陶养性情,不为外诱,优游於山水之间,惟以读书教子为事。贤郎容山名居敬,登荐贤科,来节吾郡。吾郡赖之,上下贤之,多委之政而政平焉。不有此父,曷生此子?及观其子,益知其父,芸庄其贤也已。今年□月□日,为芸庄先生八十之辰,容山有王事靡(监)[盬]之叹,叹不得归寿也。予表侄陈舜典兄弟请诗寿焉,甘泉子曰:「寿也。然而寿有大小,今人称觞戏彩,乃人子之疏节也。若夫子以善养,立身行道,扬名显亲,使天下称骆氏为有子,乃大寿也。歌以为侑觞之助焉。
我闻芸庄先生八十龄,皓发朱颜神气清。胸中珠斗罗纬经,有时访戴访兰亭,有时点笔写黄庭。人言南极老人精,不然南镇之降灵。甫申世出生宁馨,早攀丹桂掇其英。立身行道显扬名,广施善政芸香生,大官委政政乃平。家翁上寿寿筵成,招邀刘阮揖长庚,斑衣渺渺滞仙城。我歌侑觞慰子情,大寿善养子道能。
折山高歌折山在宜章县
折山之高高莫俦,刺天拔地,人莫知由。郴章平地在上游,一水千里趋衡州,不能一里二里五里十里急滩流。等之折山之一在岳头,方寸之木高岑楼。始知为山不在高,有人则名,名则呼岳,祝乃崇封禅褒,精气磅礡藏灵修。嗟哉!为人亦如是,形体心性无乃异。九尺四寸食粟耳,践形惟肖肖天地按韩文公序文亦只云郴岭极。
劳罗国子一泉子钟卜筑衡岳代成终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讲院闻。生来奇气颇不羁,阿翁祷岳神降之。别后蕴藉更舂容,非复吴下之[阿]蒙。顷岁携书托南台,蹁跹老凤将鶵来。昨书闻予筑衡岳,寸木片瓦以自诺。今朝挟子来托居,[探囊挥金]宁顾余。买田舍傍赡来学,祠亭厢厨水沟活。嗟哉!之子仗义慷慨有如此,喷薄夸比安足数!会看奕世二业成,岳神呵护天下名。
送思州太守朱双桥歌
天目插天,苕溪遥遥。和气郁积不尽,三江五湖头。生贤毓秀多,湖州有美一人,朱君守正怀乾者号双桥。中怀耿介,服美多修。昔在江都治死狱,不以惟富自嫌,置人於非辜,天心天德群疑昭。三年垂翅来佐韶,[饥]餐凤竹实,渴饮曲江流。帝念贤者宜治远,远□□□先怀柔。双桥琴鹤即就道,慷慨万里行[招摇,思]州土民望霖雨,雨不择地沛崇朝。会看报政为前席,鬼神不问问氓谣。甘泉野老洗耳听,藩臬待尔来同游。何似纷纷反眼子,过门不入仍相訾!
义士李味泉歌有序
李味泉者,义士也。予与其父子兄弟叔侄,通家友也。味泉友林勿欺,今年三月内,一家以疫死者七八人,人皆畏之。味泉独忘其身,医生敛死,一无所避。史称庚衮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然衮犹周旋兄弟之难耳,味泉於友,其势尤难,殆将过衮者欤!予既扁其门,复歌以表之。
穗城城中李味泉,皇皇华冑出水门村名。少年病目废举业,托术岐黄广济人。凤冈林子莫逆交,一疫身死七八亲。寻常莫敢登门问,李子一一收亡存。诚心疠疫不能染,今贤何讵非古贤?世上纷纷市道交,反眼不识宁愧焉!即今遁迹蓬蒿下,特榜门闾为世传,纪纲人伦风俗淳。
喜曹沙溪太守得公论稍伸,暂从省短歌。
沙溪美人服美服,平生骯脏不谐俗。彤庭独立豸不偏,东隅垂翅犹未复。隐之来歃贪泉清,成之来访美仙躅。不禁直气乾上官,暮金不受还遭缚。所赖人众天乃定,公论中裁伸未足。归舟白发倚门闾,勿以艰难道衷曲。从此重磨百炼刚,刚柔变化道机熟。
维扬成孝子歌有序
成孝子名进,平日耕田养母,不曾读书,以孝行称。甘泉子请督学给衣巾表之。
甘泉山杨州亦有甘泉山下成孝子,白日捐身救母死。母病旦夕在须臾,人言人肝可以起。进也持刀入密室,愤捷再割肝在几。刀肝旋盎有如神,汤进母起子仆地。梦神告以老屋茅,燃灰一涂血即止。我逾泉山造其庐,疮痕犹带哀哀气。相从拜我广陵墟,尔有余师皆在尔。学问灵根何必他?尧舜之道孝弟耳。昨日有书来问询,负笈会须轻万里。不须负笈挟书来,立造神妙无文字。
约二李上白云歌
李浔冈,黄门郎,文力可以扶九鼎,九鼎之重只手扛。李青霞,司马嘉,诗文冼少汾称之有如堕地驹,千里奔逸信手拏。天关翁,病羸癃,奄奄气息,教思无穷。自从一日得二子,意气直上於青空。区区文字不足工,直欲与二子驰骤於千圣万圣四通八达天衢中。葛藤斩断葫芦缠,连袂跳入白云嵿上第一峰。回视薨薨如蠛蠓,渴饮丹井九龙泉,饥采山上千岁松。达观乎!无始究竟以无终,天地万物归玄同。
寿别驾欧梦月七十一华诞歌
郡侯梦月子欧子,逢辰六月十有二,寿跻从心矩不踰,幔亭高张王母里西邻有百岁母。此月此日彭祖仙,梦月昌期降神始。始终小计八百年,吾且少之何乃尔?寿之大道入无穷,直须悠久同天地。
爱牛歌感时
嗟嗟觳觫君,吾以子为命。朝田如偶耕,暮饭至夜竟。有虎吼南山,愁尔为吞并。未晡驱下来,爱至故深警。念兹生人功,可忍杀老病?齐宣过堂时,一念即王政。圣人禁宰杀,著之於律令。谁开此厉阶,作俑无后省。如闻胡令尹,示为民溺拯。早下军饷令,劫牛连乡井。不日牛群空,空身入贼境。田芜民化贼,利害谁能定?何时见天吏,长泪向空迸。
凤凰山歌
增城九重仙记云凤凰山,千峰万壑重重环。土膏云母皆可仙,罗浮西下水一边。旧有凤凰止其巅见古记,凤凰一鸣彻九天。再鸣文明闻世间,何仙崔相居相连。□□□□□一?,景胜与众乐乃全。输县大夫遐□□,□□□百供粥饘,夜梦口口称瑞贤。壬子正月初九日来宿书□□□口念瑞贤□□□□而觉书院弘开此兆先,吉士蔼蔼从今□。举业德业无二原,德行道艺合一诠。望翁春翁然□然,奔走童冠合百千。天地再始壬子前天乾地支壬子正月,□诗作者谁甘泉。
九思九歌有序
所思,思所之也。甘泉子年将九十,犹不赖於时,有避人避地之思,踰河蹈海之志,是故托之九歌焉。
我所思兮在清溪,潮水山泉天下奇。倏忽雷鸣忽龙蛰,变化大小无常时。予欲在往观化机,精舍作者谁朝仪朝仪者,清溪黄照府绣也。。我所思兮在曲江,帽峰者杳杳开书堂。左邻元公亦偶尔,太极心性图相光。静倚芙蓉以当妓,光风霁月谁能量?我欲往居报郴阳有朱则之旷、欧启河策诸贤,六邑之士来翱翔。我所思兮在武夷,线天名一线天,旧有书院。路上行人稀。九曲棹歌声韵微,齐语楚语群咻之。予将欲往亮非远,[九十]出门行杖藜。我所思兮在福山婺源县,有精舍,斗山徽州城山齐云岩名[出云阁]。六邑之秀同跻攀,默翁默成无一言。予将欲往亮[非]远,无乃衰翁柱杖前!我所思兮白鹿洞,风吹五老毛发动。书院枕流漱齿溪上有文公书四字刻石清,心性一图王子供。太守溱,字公济,[编]石为屏,刻於书[院]前。予将往观亮非远,鞭龙化杖云仍送。我所思兮在九华,中华峰名嵿上为吾家。洒落中居[控]四维,[如精中]军敌四邪。予将欲往亮非远,湛然池[州]江[边]堂名发[轫齐]山山名崖。我所思兮在新泉,地发?眼长涓涓。诸贤云集观[我]生,积累可以成大川。萧子台高系去思诸君买地[为]作去思亭[於]东边,院中百卉弼唐迁。咏归一调久欲绝,诸贤翕与[端]溪王司徒主之传。予欲从之亮非远,自然堂外同此天。我所思兮在维扬,弘开书院葛氏倡国子生葛涧兄弟捐赀与地。。甘泉山杨州三十里山名麓江湖缃左江右湖,楼栖云汉摘星象。恭书敬一维天章,杏树坛前柳道长,执经诸子还相将。我欲一往亮非难,锡飞瞬息无长江。我所思兮在南岳,紫云旧有甘泉宅。粤泉右泉出粤洞[□泉]左泉出□木洞流□□,天柱南台全胜得。中夜神明玩莫测,[予欲]坐观自然,暂将柱杖倚南极。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粤」作「奥」
扫壁歌
扫壁歌,造物小儿如我何!小身觅身不见身,大身天地民物同包罗。不见身,从他陵轹如他人;同包罗,一体痛痒知搔爬。一体痛痒知搔爬,挤井下石何心耶?己闻闻言反笑语张提学说广东乡宦之薄。,自乡自毁自可嗟。夫子同人道不行,乘桴浩叹空遗声。乱曰:扫壁歌,穷亦已矣兮!咄咄伯有自为厉兮!昨宵天地亦噫气兮六十月大六风!长叹一声天地闭兮!
辞类
息交辞
归来乎!而嗟余其归矣。振蓑笠兮!解朝绯矣。东西南北之人兮!安所不之矣。南山有鱼兮!西山有薇矣。斥家事兮!返吾庐矣。水宿山栖兮!忍其饥矣。息交绝游兮!否需何时矣。昔丙冬而余归兮!亲交惜旷违兮!存省渠渠矣。今也头颅非昔兮!周旋莫支矣。请息交以绝游兮!将掩柴扉矣。兀坐一榻兮!高枕羲皇矣。问者就榻兮!不知不知矣。经纶无能兮!长理渔丝矣。辞曰:息交绝游兮!乘除周游兮!罔休兮!铁江宅前江名滔滔兮!夜收丝兮!已而已而!
吊?辞
维嘉靖壬寅十有一月二十九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三香拜而三匝,吊於三忠文陆张公之灵而三叹焉!其辞曰:悲宇宙之无穷兮!而生人之多艰。慨兴亡之交迭兮!而天运好常还。奕举措之恒舛兮!一子以之乱盘。惟岳王之死忠,死其所也。惜在军之君命,犹执义之罔坚也。何有宋之忠厚兮!而辗转亡於海堧也。自古莫不有丧兮!繄独使百世有余叹也。惟国君之死社稷兮!何逐逐极地而穷天也。胡郡公之忠耿耿以蹇蹇兮!不能济主於艰难也?岂大运之既去而莫留兮!人胜天而则然也。彼胡元之诚夷兮!昧此三恪而舍旃,存宋祀於?之一丸也。宜国祚之不昌兮!嘻猗哉!繄我明之表大忠而显慈元也。揭日月而中天兮!扶纲常於既颠。
望白藤辞有序
望白藤者,甘泉湛子将访白藤王府高伴读德魁先生,阻风二日,不能济而作也。念灯火之伴,感今昔之怀,情见乎辞。
蹇胡为兮江之湄,率旷野兮吾道其非。夜漫漫兮星不辉,风猎猎兮吹我旗。进楼船兮风泊之,蹇独立兮怅望。怅白藤兮望所思,洪涛舂天兮烟雨霏霏,一水盈盈兮犹叵前期。予之不济此兮!命也若之何!其已矣乎!返棹捩柁兮归来乎而!
赠提鹾吴子得告还金陵辞有序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古有三黜而不去者,何居?」曰:「彼以不去为道者也,柳下惠其人也。为士师,直道事人,三黜而不去也。」又曰:「人有三留而不住者,何居?」曰:「此以去为道者也。」「今有之乎?」曰:「提举吴子宋英师程其人也。」为提举一载,不肯枉道事人而去也。始辞焉,抚按藩臬守巡盐法诸君合词曰:「子乃一载,守职奉公,子未可以去。」既而再辞焉,诸君合词曰:「子方学政兼修,何乃苦辞?勉留效职。」既而三辞焉,提督暨诸司合词曰:「既子高尚,似难勉留,其少待诸司会议焉,宜遂子志。且子清慎空囊,宜助津夫,以示优奖。」又曰:「宋英岁余在职,已见操修。未老乞休,尤征知足。宜加崇尚,以厉士风。行札县官,优礼免差,以奖恬退之风,以为政教之倡。」甘泉子闻之,叹曰:「今之昏夜乞哀,奴颜婢膝,以丐寸进,以丐不去者,视吴子何如也?其二疏之亚匹矣乎!余病不能为辞以旌□□□曰:
□□□头兮不肯住,子佩之良兮子衣之光。南风潇潇兮送轻航,拂袖石门兮江水泱泱,拨烟雾兮出大荒。心夷齐兮!彼贪泉其亦何伤!岂隐之其后裔兮?何用不藏?钟山与高兮!江水与长。嗟子之去兮!谁与予翱翔?长扃天关兮!啸歌乎白云之阳。
赞类
赞义哀图阳明公像
是为陈子义哀之图。噫!陈子之义之哀,陈子自知之。何形何图乎?而其亦犹乎阳明之良知即孟氏之知,孟氏之知即天地神明之知,天地神明之知,阳明孟氏神天自知之。天地寂矣,孟氏寂矣,阳明寂矣,谁其知之?其知其寂,自寂自知。寂感之间,执天之机。
故门下监生攸县陈生论第三子作以书葛来见,持其先人画像求赞。
古貌古心,江湖性气,风月胸襟,此非敬所陈子之真乎!缄怀默默,执礼森森,宛若敬所优游观光之馆,壁水之阴乎!
自赞周自正所传祝融观日小影
嘻!是耶?非耶?形耶?影耶?神疑耶?何对之若惊耶?遶之三匝,若盻而转晴兮,其贞吾之贞耶?肖我者周生荣朱耶?假尔形成耶?加之丹青耶?而所谓真吾者,与天同清,与地同宁,与日月同明耶?颓乎八十翁之茕茕,走三千里之云程。跻南岳七十二峰之青冥,夺竹攀藤,而同登祝融绝顶之棱层耶?群物未动,天鸡初鸣,吾与尔追逐云星,坐日坛,断将迎耶?海底发光,彩云闪烁而捧承耶?於斯之时,嗒乎若忘其日耶?我耶?我观日耶?日观我耶?自观我生耶?久矣予梦。予知命之庚,日中见相,何兆何征耶?人见火轮,我见水晶。本体呈露,渊渊其澄耶?阳根於阴,斯理甚明,谁能肖我?我梦非形,不闻不睹,无臭无声。或曰水流,或曰云行,或曰月华,或曰日精。万变无事,主翁惺惺,战战(竞竞)[兢兢],临渊履冰,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呜呼!小子是听。
增城尹万竹寿官真赞
於乎!举目如见大宾,峨峨其冠巾,袅袅其书绅,非罗浮之月,即西樵之云,无乃凤凰龟鹤之神乎?望之俨然,挹之也温。或曰:「此非万竹尹先生之贞?人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於乎!四五十之老友,南北之求,畴若其人!畴斯其人!
安福宇齐王子传吾真而归请自赞
前村宇斋子王子既图甘泉翁之形之象,而王子侍焉,诸弟子环而观之,咸曰:「其贞德先生与王子之形哉!」翁曰:「贞我何形?」又曰:「是贞得王子与先生之象哉!」翁曰:「贞我何象?」夫贞我浩然超乎天地,万物与之下上。贞我何臭?贞我何声?充塞流行。」或曰:「相见於墙,相见於羹,浅之。惟勿忘勿助之间见之,惟一惟精,自然天成,斯时也,贞我如如,从人描画,从人丹青。」
黎韶山先生真赞
客有捧其考之画像来求赞语者,张之堂壁,甘泉子遶之三匝而三噫气曰:「毛发欲动,何裔裔耶!左之亦左,右之亦右,转睛怳欲相视兮!兹非韶山子黎氏耶?非耶?是耶?否耶?似耶?若缓辔黄屋之前,春风煦煦,弟进又耶?优游玉河之堤,读书中秘,蔼蔼吉士耶?峨峨豸冠,激昂正气,名侍御耶?代巡江右,民安吏治,至今颂之,前此无二耶?人有宿毁孔像,先意承志,五经累累,出肠胃耶元人以帛书五经为孔圣肠胃。?尔乃明目张胆,飞章万里,抗疏丹陛,敷陈大义耶?职家食,爰有乐事,乐叵丹青,形假天地,悠然而逝,归耶?寄耶?
自赞欧启河所画贞影
欧生既绘甘泉翁以归去,或曰:「兹绘也,似与不似?」则应之曰:「似与不似,此言何谓?且问兹绘肖我?我肖贞我?贞我肖天地?天地未肖,万物未备,而徒索我於影响之间,与求马於牝牡骊黄者何以异?惟相见於羹墙,仅想象其一二!」
李鳌峰别驾真赞
甘泉子嗒然宴坐於新新之楼,有贤二子於於然捧轴而来,排闼而入,展之堂所,则见夫一丈人者,其形魁然,毛发皤然竦然,其口默然,其衷渊然,其目卷然,若营四方,若顾予盻然,若亲情之惓惓然。何冠之峨然,而衣之襜然,坐之凝然,威之俨然,貌之温然,不言而听之也若厉然。此非鳌峰别驾之真之洒然乎?其然?不然乎?至其神之浑然,不依形影而立,卓然超然,则有莫知其然而然也已。
自赞朱则之所传真影
一幅全天,浑然廓然,一老若穷禅,丝毫不存,气若浩然。有生一贤,拱立於前,不问不言,不言而其意已传。无声无臭,四时行焉。此非泉翁与朱则之之真乎?
自赞冯仕卿所传真影
如钧范物,假我形神,神则无形,形影从人。丹青惟神,肖天以成其能。或曰「见於墙羹」真乎非真!吾无行而不与仕卿者,冯甥冯甥!
自赞南安陈补之所传白云(贞)[真]影
白云霅霅,峻极於天。有一老村,头戴莲冠,默而不言,其意若传,中天地人,彷佛湛子之贞。左方一贤,似慎斋君,老学益勤,跻八十春。右方誾誾,如冼少汾,自程方山,西来鹤园。次左申申,浔冈黄门,敛疏帝阍,黄华藏身。右次吴南,毛骨竦然,大笔如椽,愈大愈神,海若愁焉,窃卷山云,归逾庾关,非遭白猿,安期定嗔。
自赞谢生所传真像
嘻!此谢生知远惟近侍泉翁之贞乎!肖乎!谢生速肖泉翁,泉翁速肖天地。天地不言,神化无意,师传授受,口耳俱废,泉翁本来面目。应曰:「源泉混混,便是谢生面目本来。」应曰:「知远知近无涯。」问之源泉,曰:「渊泉如渊。」问之之近,曰:「至近而神,维近维源,丹青不存。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复归乎浑沦。」嘻!斯其肖!斯其贞!斯其神!
自赞卢希商所传小影
希商希商,子既索我言语於答问矣,又索我形影於丹青耶?子既索我形影於丹青矣,而又索我文赞於有声耶?子自形我,我固无形。子扣声我,我本无声。无声无形,浑乎与百物同生而四时同行。
自赞张廷文所藏侍坐真影
廓乎一图,如载天地。默翁居,张子侍。或问翁肖乎?而似不似?翁则默默。或问也肖乎?不似与似?则默默。也与翁相似乎不似?翁与生默默而对以意。似者未必似,不似者未必不似,嗒乎形体之中,而超乎形骸之外,天之均禀,同畀上下,四方古今往来,浑然同气。廷文未始不肖乎翁,翁未始不肖乎天地。瞻尔践形,慎勿玩视。
自赞桂阳何正受所传真影
尔形尔容假於上天下地。尔麟尔玉,假於明皇圣帝。尔丹尔青,假於西门刘氏。尔神尔真,则不可假於人,人亦莫能假,虽巧笔无以貌似也。侍侧何生,尔卷尔轴,独观我生,忘乎其形而得其意,卓尔跃如,参前倚衡,默而识之者即是。
封君中山郭君真赞平川黄门尊甫
猗欤伟哉!此中山郭君之真乎!其容貌蔼然,若由中而动乎!其冠峨然,若由中而正乎!其衣?然,若由中而整乎!其目炯然,若由中而视乎!其体挺然,如中立不倚乎!其心若澄然,默以中思乎!望者肃然敛衽而过之。
自赞张省斋所传真影
省斋,尔见我面而不能自见尔面,我不能见我面而能见尔之面,岂观人则明,观己则眩耶?省斋省斋,盍相忘於形骸之外,而反观本来面目之善耶?所不能言,而相对默默,以神相禅耶?
故李君韦庵像赞
於乎!展图而视之瞠若,何巾之峨峨而带之弱弱,宛若故人常庵之在寥廓乎?是乎?非乎?其番禺老儒之宿学乎?非乎?胸中磊磊而落落乎?非乎?不为虐兮而善戏谑乎?非乎?谓贤郎东贰守也之转湾而抹角也乎?非乎?吾聘致沙堤之西宾而设席也乎?非乎?六十余年之永隔,游九泉之寂寞乎?非乎?子则长归而我犹为客也!於乎!
故唐西洲先生真赞
噫嘻!斯何人斯!岂非胸藏万卷而已返其一贞兮!名动天下而归老於海滨兮!我仪图之思若若人兮!肖若人兮!彼美人兮!西洲之人兮!如见如闻,遶之三匝,三叹而有遗音兮!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三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杂著
十八滩十八叹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渴饮樵山水,饥餐樵山薇。乘命而起兮,谓三五可期。滟滪百折兮风波危,归舟囓兮不可矶。一叹初发兮过惶恐,淹留无成兮愧厚俸。
右惶恐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圣作物睹兮万民熙熙,百妖千怪兮逞神奇,谓人可狎侮兮上天可欺。二叹继发兮过标神,神明昭昭兮於中夜存。
右标神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一念乾乾兮惟微惟几,日复日、月复月兮三百六十六,惟期天德纯不已兮先天不违。三叹继发兮过绵津,於乎绵绵大道兮畴问津。
右绵津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预禁逸欲,亲正人兮辅弼丞疑。熏陶德性兮心身不设乎邪奇。四叹发兮过大料,大畜大德兮化神妙。
右大料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懿文德兮娴文词,多修服美兮光陆离,进慎德兮曰力行之。五叹发兮过小料,丞相嗔兮东噪叫。
右小料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曰天下大舶兮正尔柁桅,同载共济兮曰惟舟师。人与存亡兮曷破凿之?自流罔觉兮知者其谁?六叹发兮武索之滩,朽索不武兮六马弗闲。
右武索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申圣学兮明微,大路孔一兮行之不疑。恐中道兮有其惑之,谓天盖高兮鉴余私。七叹发兮滩曰晓,旭日升兮下土皎。
右晓滩
我生初居无何,我生后明时遘。曰敛精神兮已久祷,天下平兮四灵奏,元良贞兮邦本固。八叹也歌兮登昆仑,明有礼乐幽鬼神。
右昆仑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饥知食兮寒知衣,世嚣嚣兮莫知由。斯衣食不继兮身死次之,学暂止息兮心死莫大矣。吁其悲!谓衣食为矫兮谓死为乐,滔滔不疑。九叹度兮滩曰梁,我忧深兮浩叹长。
右梁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逢明时兮不得一有为,谓我何求兮孰知我心之悲?久淹留兮欲归不归,浮海知裁兮,将去此其安之?十叹滩过兮清洲,四海为家兮四夷,思不果兮迟迟。
右清洲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日月照临天无私,奉三无私有蔽之。怅五百兮昌期,天欲平治兮舍我其谁?十一叹兮过铜盆,覆大照兮谁之愆?
右铜盆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世滔滔以诡随,咸怨老兮嗟卑。思行道兮犹非,我心忧兮谁知?谓饕餮为贤兮,夷齐为痴。十二叹兮过洛濑,挽天瓢兮一洗之。
右洛濑滩
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逢大有为。天德王道兮进彤墀,曰纯正有本兮蒙天鉴知。二竖为殃兮天乎奚施?纯德罔息兮大化四驰。(之)[十]三叹兮过大壶,扣天阙兮惴怒涛。
右大壶滩
我生之初尚无思,我生之后多忧虞。忧虞兮何为?四代礼乐兮百王师。郑声不淫兮佞人不岐,(郡)[群]辟职职兮尧舜(葬)[垂]衣。十四叹兮滩过狗脚,听听多狗兮声闻四国。
右狗脚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多忧思。我之思兮在彤墀,圣躬万福兮圣学日跻。猗贤相兮夹辅帝帷,朝讲幄兮日日时时,臣远江湖兮顾虑多遗。十五叹兮小壶滩,外臣巢由兮思克艰。
右小壶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明时兮如何?思我思兮在南畿。殴贪吏兮毁淫祠,抚安人民兮恭命保厘。禁(灾)[焚]祸兮义冢规,恤士困兮正鄙夷。躬劝(豊)[农]兮麦秀岐岐,人谓不然兮赤子畴依。十六叹兮过天柱,天柱不支兮民困窭。
右天柱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我所思兮在四夷,恭惟明时兮命讨无私。从天下兮堂堂之章、正正旗。孰敢不恭命兮尔战尔圻,帝高拱兮无为。十七叹兮过横弦,弦横兮牛马归。思横弦,帝威宣。
右横弦滩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明时。思垂拱兮无为,思天地平成兮禹执玄圭,思四灵呈祥兮苑龙麒,思九肋瑞世兮瑞无穷期。十八叹兮过鳖滩,我歌终兮天临平澜。
右鳖滩
访故友谢天锡茶业为墓祭帖付乡老古世祯
照得故友葵山隐者谢君佑天锡,清修励行,在白沙先师之门,甚有翼道之功。不幸贫病而故,久不克葬。本职曾为亲往葬於葵山,而其子宗连被其侄谢炜谋没,人莫伸冤。今荒冢无食,茶业为他人主之,甚可哀痛。访得原日茶利存者,归於梁仲豪等,合写票帖,差本役前去新会县古劳都太平村,根询本人匿业,呈官追给,托一斋人主管坟墓收茶利,每年二次祭扫,以慰阴灵,庶称一乡敬贤之意,人心安而风俗厚矣。须票。
杭城别沉汝渊行
道行临别嘱我言,须将麓事付汝□□□□□□□□□□未尝□一缗,儿童皆信司马君。艾陵积□□十春,彻底冰玉兼清温。大道可受不可传,忘助一[者]合自然。亥子之际是天根,中夜一气如初春,安得此道还浑沦?吁嗟吁嗟艾陵子,无穷宇宙在一肩,不辞任重起斯文。
天关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六言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素轩长言有序
素轩者,增邑贰尹刘应言永之严君也。少抱经济之学,谢黉宫,归隐於安成,名其所居之轩曰素。夫素也者,先天之质也,学者学此而已。吾爱其名,将求其实。少汾冼子质之,为之作长言。
庐陵之西古安成,中有高士埋其名。胸藏经济不肯试,高谢泮宫归濯缨。诸侯不能知,天子不得征。隐居开轩名曰素,吾方邂逅於层城。墨丝不染羲白贲,视履坦坦幽人贞。一见与语得心素,夫然后知斯名之称情。逐子来饮相江水,罗浮三月万花生。寿筵天□对石楼,轩辕王葛皆酒俦。邦人□□刘氏子,上□称觞,下堂戏彩。世间此乐谁匹休?嗟哉刘氏为有子。立身治民才且优,讵如世人种种危身辱亲贻亲忧?
大言书蓝生挽诗册端
中离子携潮生数人来,馆予朱明之洞。蓝生病卒,则为之请挽诗曰:「其父母将戚之,卒於外,情有不堪,否则无慰之,乡人且惑焉,否则无以释之惑也。」甘泉子曰:「何哉?所谓戚与惑者。吾为子大言之,可乎?」甘泉子曰不乐居互乡,将欲遨游吴楚闽粤之间,登歌於祝融,泛滥於洞庭,息徒於福山,以止武夷焉。或曰:「公老矣,不可远游也。」曰:「予将谓为吾虑毙於道路乎?舜禹大圣人也,舜卒於苍梧之野,禹卒於会稽,旅毙何伤乎?古有达者,摇大铃,荷长锸而歌游,死则掘土而裸埋焉,又何谓也?」请闻焉。曰:「吾又为子大言之。吾将以宇宙为家,万物为体,阴阳为气,日月为终始,天地为棺椁,何有内外?何有远近?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其几矣。是犹不足以慰以释乎?若夫挽诗,则吾素未之能焉,吾能以慰释其父母乡人之戚与议而已矣。」「何居?」曰:「子不闻乎?『子於是日哭,则不歌。』邻有丧,不相杵;里有丧,不巷歌;而可有挽诗乎?是故挽诗,吾未之能焉。无已,则为明聚散一体之理,通乎昼夜之道,俾归为其父母慰戚,为其邻人释惑焉耳矣。蓝生死而不亡,其亦可以知此乎!」
信之水三言
信之水,不可舟。臭厥载,津人愁。一苇航,乘桴浮。
书白沙先生浴日亭诗墨刻后
此吾师石翁先生手书浴日亭和东坡之作也,识者以为度越前作矣。夫先生片言只字,皆发於妙道精义之蕴,可以为训,又非特诗人墨客之比也。此本尝刻於关大正氏,而藏之於道士马元清,尝因李鳌峰通府以示予。予久欲书此刻於亭而未能,一旦得之,如遗珠之入手也。遂命善书承差洗瀚摹之入石,竖於亭上。
喜徐生一洙从薛中离於罗浮来见赠之六言
病足闭关谢客,谁带飞云扣门?云是中离弟子,遥宗孺子云孙。
增城县儒学明伦堂颂有序
邑庠师廖君如嵩、崔君时敏重修明伦堂,遣诸生林标、黎鳌、顾士嘉、黎化来请铭。予曰:颂也。为述所闻,书於堂壁,耒以告来裔。其词曰:
天佑斯文,笃生圣人。维圣有作,明伦肇新。明伦有堂,翼彼相江。凤山之阴,龟峰之阳。曷明曷伦?先明□心。匪行匪习,由仁义行。维昔亲族,克明峻德,五典慎徽,浚哲允塞,於变时雍,五典克从。曷从以变?万心攸同。此何以然?人心即天。又何以然?天无二原。痛痒相关,泚颡汗颜。赤子入井,谁不惕焉?亲义序别,信由心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其几其微,哲哉亚圣。知几哲人,知几其神。尽心尽性,尽性尽伦。万古在后,千古在前。谁不同天?谁不同然?敢告髦士,同体斯义。乃升斯堂,德业不匮。
衡州叹
嗟哉行路难,路难由。陆无辀,水不可舟,自昏达旦,长淹留彼荒洲。呜呼!嗟哉!嗟哉!行路难,路难由。
以甘泉洞一石赠杨克复铭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能乐石?吾与勇焉。杨子乞石,上洞甘泉。心如石坚,与尔一卷。
贺国子罗君子钟冠子於岳庙文言
甘泉子居南岳,卜筑精舍於衡岳之墟,天柱之峰,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将苟完矣。先是,茶陵国子一泉子罗子子钟闻之,携其冢子兆云来侍,因加冠於岳庙焉。宾字之曰叔祥,以初诞有梦云之祥也。一泉将以见甘泉子於紫云精舍,曰:「岳也闻之,冠,成人之始也,幸先生诏以成人之道焉。」甘泉子诏之曰:「来,兆云。汝名兆云,盍学成人之道於云乎!云无心而有用,不居而变化。惟无心故不欲,有用故能从龙而泽天下、养万物。惟不居故不滞其迹,俄顷而游於四方,变化故为白衣、为苍狗,神妙而不测。其惟学、惟士、惟贤、惟圣、惟神矣乎!云也,其学诸斯,斯之谓成人矣。」或有疑之者曰:「冠子於家庙,礼也。冠长子於阼,礼也。今罗子冠长子,不於庙於阼而於岳庙也,无乃非礼欤?」解之曰:「夫罗子方厥考生於岳,故名朝岳,然则岳庙犹乎其家庙也。罗子亦犹行古之道也。且罗子冠子於岳庙,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学乎?是故学岳之高,高而不危;学岳之厚,厚能载物;学岳之升,升其气为云,为无心为有用,为不居为变化。猗欤哉!叔祥叔祥!学云学岳,而成人之道尽之矣。」遂序次其言,归之茶陵,以见於祖庙,以进於学庠云。
衡岳书堂讲章
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此一节孟子历示人以作圣入神功夫。这功夫只是一段功夫,更无两段功夫。所以无两段功夫者,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何谓之一本?可欲之善是也。至於有诸己之信,此也;至於充实,此也;至於有光辉,此也;至於大而化之,此也;至於不可知之神,此也。只是一理一本,更无二理二本。此理此本无阶级,而人有生熟,时习而熟,以至於化神耳。虽至於化神,亦是原本此本,所谓真种子也。所以能变化者,为其有真种子耳,可欲之善即真种子也。譬之谷种,为其有这一点生意,故至於春能发,能苗而秀,秀而实。譬之树木,为其有根,有这一点生意萌芽,生意故自根而乾、而枝叶、而花、而实。又如水陆之虫,凡有变化者,亦皆这一点生意,故静养之久,潜者或变化而为飞,飞者或变化而为潜。於此可见圣人真可学而至,不然,士何以为贤?贤何以为圣?圣何以为天?可欲之善何以为有诸己之信?有诸己之信何以为充实之美?充实之美何以为大?大何以为化?而化之圣又何以为不可知之神?尔诸学子须先认得何谓可欲之善,此是善[端]初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所谓几也。若见此善端,虽未学,亦已为善人矣。此乃孟子指示人於几上用功处,与颜子知几其功夫一般。这时节如日初出,如火始燃,如泉始达,多少令人快活,这便是可欲之善。此善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不著丝毫人力,不落安排,不加想象。先儒谓求善於未可欲之前,自谓妙手,殊不知求之一字已著人力安排想象矣。惟勿忘勿助之间,乃不求之求,则可欲之善自然呈露,令人欢忻鼓舞而不能自已者。何谓有诸己之谓信?信者,信此也。认得这真种子,便有下手处,终日乾乾,得这把柄入手,时习涵养之久,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饮之,使自趍之,忽不知其有之於己。此善本一,若杂之者去,而此善自纯,行之不疑,不习而利。看来此善浑是己物,禅客谓譬如数他财,他财者,言未有诸己也,似犹二之,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本是己财,非昔无而今始有,亦非昔去而今始来,而谓有之也,孟子此语略下就中人说耳。须是真切认得己物,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今一旦豁然开悟,元是己物,不从外来,实是自有自得,无一毫虚假,岂不是信?此便是思诚功用。何谓充实之谓美?此美亦是此善之美,非有他美。盖善有诸己,由是扩充积实,无不饱满,无些欠缺。如一池满水相似,原来分量完足,美在其中,非由外铄,极天下之美无以过之。何谓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光辉亦是此善之光辉,盖善充实积中,自不能不发於外,所谓美在其中,畅於四肢,发於事业;所谓仁义礼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於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皆是物也。何谓大而化之之谓圣?此化亦是善之化,化则无迹,浑是一团生理。其知生知,知由己行;其行安行,行非由己,机非在我,故谓之圣。何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此神亦是此善之神,非有他神。神则不测,故不可知。盖学至圣神,如草木之实既成,这一点生意脱蒂归根,何迹可寻?何复可知?或曰:「先儒谓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但观孟子此言,分明说六等人物,不然何以下文又谓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盖古固有可知的圣人,有不可知的圣人。学到至处化处皆可谓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谓圣人,若古之聪明睿知、开物成务的圣人,又是圣之神者。故孔子亦云:「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分明不以这一等圣神自居。此善信美大圣神亦只是一理,亦只是一人,造之可见圣神无不可学而至矣。尔诸学子须先立必为圣神之志,又认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种子,然后加学问思辨笃行功夫,涵养扩充,习化而神。到了圣神,亦不过始尽得原初的性分,始为成人,无忝尔所生,始可为父母之孝子,始可为天之践形惟肖子也。今日衡岳书堂新成,以师儒之请,发讲及此,凡在同志,相与共勉之。
南岳途中阻雨,且石路艰险,仆夫告劳,宿於黄桥铺,有四言诗二章,一章十句,一章八句。
上雨下确,四风旁穿。我行何为?六合作难。天畀我衡,我荼则甘。我仆痡矣,我马瘏焉。马瘏犹可,仆痡孔艰。谓天盖公,何心何容?雨师之雨,风伯之风,曷候曷节,夏春为冬。农叹於野,旅嗟於行?。
过香花岭与谭县尹六言
夜度香花峻岭,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逢山馆,金陵风韵依然。
抵洸口巡司拟於口上立石刻衡岳东门以识重游之路有作六言
洸口寻常路口,岂知衡岳东门?记取经过乂路,不迷直度星源即星子也。
过清远峡飞来寺六言
秋半飞云西驰,中冬过此题诗。九十时光峡水,飞来寺下踟蹰。
唐生自树德滋字说
甘泉子居衡岳两月矣,衡山有石泉唐子者,衡之秀也,携其子自树德滋往来於衡岳之馆者,亦两阅月矣。一日问曰:「凡为名字者,思义也。思义也者,成实也。树也字滋,惟先生诏之。」甘泉子曰:「吾方与子相忘於无言,而子乃以言索我於形迹之外乎?」曰:「虽然,请先生其为之说,使树也有述焉。顾名以思其义,因言以求诸心,沿流而源以入也,不亦善乎!夫树也何如?滋也何如?」曰:「无已,则有说焉。说曰:树以言乎其本也,本也者,犹乎其根也。滋以言乎其灌也,灌也者,犹乎其养也。」甘泉子曰:「存心以立根也,精义以时灌也。独不观诸木乎?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立本以基之,精义以滋之,生生而不已矣。」请益。曰:「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立本精义之道尽之矣。」曰:「请问所谓之者何也?」甘泉子曰:「譬之草木焉,之也者,亦犹乎其真种子也。此心也,此性也,此天理也,生生而无穷者也。故欲滋木,必先立根;若欲立根,必先识种。识种斯知本,知本斯立本,本立而道生。真种之不察,旧根之不拔,则恶草荆棘可树而可滋之乎?此舜与跖之别也。是故君子之学,知本其几矣!唐生勉诸!」
烈妇传
嘉靖乙巳之秋,番增之郊有佃人之妻叶氏孻妹者,诚古烈妇也,允宜旌表者也。其父叶杨佑、其夫吴亚五,贫甚陋甚又愚甚,口不能道词者也。亚五佣工於他乡,被富豪人陈志文、陈志礼、陈国本,皆淫恶人也,见孻妹姿色,逼令其同居伯嫂关氏叩门谋奸。孻妹不应,且大声唾骂,唾骂不已,益厉。三恶者撞门入房,孻妹避匿,被三强者拏捉轮奸,各去讫。孻妹不胜奋耻,引绳悬颈而死。志文、志礼等惧,为之解绳灌气,不活。关氏走报里邻人陈晚翠、黎二奴、及当地总小甲举呈,其父走告,在鹿步巡司,差弓兵张汝龄、曾道安相视。遍身无伤,止颈下有绳痕。呈巡司申於广州府。三强者之父叔陈士中、士正、士和、士敬、并侄奴偷尸,云以支解。夫以孻妹之贞烈,与日同明,与金玉同贞,与古之烈妇同光而无愧者,而重受惨酷,有识者所动心,而守令所宜恻隐者也。斯妇也,顾女子耳,而能不贰其心以辱其身,使为丈夫,则守国不辱其国,守天下不辱其天下矣。君子曰:「宜先表孻妹之烈,然后断罪焉,亦可也。」故为之说,以俟观风者。
谗谮二章,谗谮伤时也。时之君子好谮谗,谮谗相投,正人不得安居焉。
彼谮妇妾,多言谍谍。乃心如刀,乃口如(密)[蜜]。虽则如(密)[蜜],我心则一。凡操我戈,毋入我室。彼谮婆娑,长舌寔多。听听国狗,一吠百和。虽则百和,我心靡他。凡入我室,毋操我戈。
云中人三章有序
云中人,自乐也。甘泉子挈家居西樵山,樵山多云,故甘泉子乐之多云也。瞬息之间,云合数次。人在云中,若与世隔然,故作云中人。
云中人兮云为幕,终日蒙头兮白云漠漠。鸡空闻声兮犬吠叶,落云关闭兮谢游客,中思无为兮永与世隔。云中人兮云为衣,天地鸿蒙兮不知东西,东西不知兮南(比)[北]。身不见兮独行无依,槁坐兀兀兮永与世忘机。云中人兮云为床,抱云眠兮游羲皇。日高三丈兮始转身,展开眉头兮视日光。睡法莫传兮宵有息,中夜存存兮永不忘。
示禁西樵乡民焚尸
乡俗焚尸,比於炮烙之刑。西樵山上山下民人无知,多犯之者。凡子孙焚其父母之尸,即如加炮烙之刑於父母,即与杀父母之心同。自今各村禁绝烧焚父母之尸,免伤天地太和,以致灾沴。凡有父母之丧者,自合以灰砂埋葬,随贫富厚薄归土,生死各安。有违犯者,乡老共举於官,惩治不恕。
行废吟
道之将行,人将争称,人将重名,人将传声,人将与荣。人欤匪能,天之所兴。道之将废,人将睥睨,人将指议,人将排挤,人将污秽。其人犹是,人心自异。既欲行之,又欲废之,惑也不知,盖未之思。一人之身,一己信疑,天欤人欤?悟此其几。
我所思三章有序
我所思,念友人也。予与阳明子石龙子为道义之交,中间虽有离合,而此志不移。今阳明逝矣,而与予石龙独存,因其来使,辞以见情焉。我所思兮在天台,抱耿介兮蔑脂韦,立怅望兮渺予怀。烟霞关名合兮午不开,望不见兮登日台大科嵿见日台。。我所思兮在雁荡,两亭翼兮倚云嶂,一眠云兮独伥伥。三关闭兮复北望,闭三关兮坐惆怅。我所思兮在越台,多修服美兮怀天才,逝化碧兮兰亭隈,骑黄鹄兮去不回。廿年不见兮使我心哀,寥寥宇宙兮负荷者其谁?
问风伯
[胡]风伯兮不仁?胡不慭遗兮斯民?民阻饥矣聊生无[门],岁复岁矣春复春。胡春稼将熟兮,使风吹之?秋将大稔兮风使漓漓?胡一岁其三失兮,谓在家不知?大钧化育兮维尔之司,鼓万物兮不违,胡乃乘之以虐兮,屡降严威?物胡尔激兮,盛怒嗔长?噫气兮白日为□,亘日夜兮飞瓦颓垣之不足恤兮,忧疚生人。人维天地之贵兮,将孑遗不存。将人消物尽兮,天地何恩?尔胡颛蒙兮?恒若天地无心兮胡不尔闻?吾令巫咸上天兮诉於帝阍。
跋周氏家藏先师石翁初年墨迹后
此吾师石翁初年墨迹,而周生荣朱所藏也。时已得晋人笔意,而超然不拘拘於形似,善学晋者也。今观其笔势,如天马行空而步骤不凡。及乎晚年,造诣自然,曰「熙熙穆穆」,故其诗曰「氤氲觉初沐」。夫书而至於初沐氤氲,熙熙穆穆焉,则超圣入神,而手笔皆丧矣。此与勿忘勿助之间同一天机,但要人入神会矣。因书以归周氏,使知因书入道,以得夫自然之学焉,不徒玩耳目於翰墨之间,而玩物丧志也。
告立樵湖景胜状
告为增题胜迹以志不忘,以光地方事。主念致仕隐居,无可为报,拟於樵山之北无主之地玉廪峰,即禾仓冈,颇为奇特,立为仰辰台,大书刻石,时时望望,以致瞻天仰圣之悃,畎亩不忘之意。又於出游见得自巡司为樵东北至东南,一水环遶樵山,极为佳胜,不异浙之鉴湖风景。欲分标立石,著为十八曲,以待好事者游赏,及不许近湖田主渐种水草,生塞通流官河,以亏胜景。诚恐地方未知此意,只得具状赴巡司当地告鸣,立案出示,通知胜举。来告。
即席送陈梓卿归省携侄来山四言
太丘子弟,从宝潭来。来时一念,自天先开。河源涓涓,到海不回。
告辞人夫状
告为辞回人夫以安义分事。先年家主致仕回家,未奉旨意,赐与人夫。彼蒙当道盛意,分外拨送所驿人夫共十三名,主即力辞不获,不得已冒受至今。今因家主挈家入隐西樵深山,多是闭门静居,非复向年出入城府应酬之事,各人夫无所用。令太来具状,带原送前项人夫十三名,赴台前告,乞准辞上达院司,下行所驿,截日收回各役别用,则彼此义分各安。谨告。
方竹杖铭送郑叔章明
中虚外方,来自天堂南岳寺名。。厥声琅琅,扶寿无疆。赠贤叔章,凫溪星郎。
名二子说有序
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康用行、冯元湛诸君从学独冈书院,时二君皆迟子,或曰:「盍祷诸?」曰:「有诸?」曰:「昔叔梁纥祷尼丘以生大圣。诗不曰『维岳降神,生申及甫』乎?」曰:「曷祷诸?」曰:「传闻之,甘泉洞之灵,感应速焉。」遂祷於甘泉洞,曰:「异日生子,皆以泉为名。」既皆祷,厥明后年,二君各生一子,来请名。甘泉翁曰:「昔孔子祷生於尼丘,故名丘而字仲尼,遂成大圣,焉知二子他日不为贤为圣乎?」遂名康用行子曰本泉,冯元湛子曰绍泉,而为之说曰:
天地万物,莫不各有其本,本者,先天之道也。本既立矣,道斯生焉。泉本诸天,天一为水,故为五行之始。嘻!尔本泉乎!尔其求先天之学矣。继善成性,是之谓绍,绍者后天之道也。源泉混混,不舍昼夜,故为无穷之体。嘻!尔绍泉乎!尔其求后天之学矣。夫学者有先后,其实一天。先天也者,乾道也;后天也者,坤道也。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坤无贰,知作无端。大始无始,成物无物,其道一也。体而全之,默成乎人。二子勖诸!
告辞人夫皂隶状
告为辞回皂隶人夫,以安义分,以正晚节事。家主致仕初归,蒙当道义起拨送皂隶轿夫跟随,辞之不获。其时尚居城中,人事往来,因循冒受。二十四年十月内,蒙按察司廉使骆 加意拨送番南二县皂隶十名,家主彼时揆之义分,於心愈不自安,控辞未允。及至副使游 署事,家主又令太来具状告辞,亦未允到今。窃惟非有明例,虽出厚意,亦非义分所安。今已八十有二,濒死之年,深思古人易箦之义。夫一箦之微犹易之,得正而毙,况此事似小而义实大,必得其正,於心乃安。幸蒙新例,有所更张,正合家主控辞之意,平日所欲而未遂者,况於旧年五月,挈家入隐西樵山中,多是闭门静居,非复向年出入城府,往来应酬之事,於各皂隶人夫无所用之。即於前月令太来带原番南皂隶十名并轿夫,辞於宪司副使周 ,亦不见允。家主怅怏於心,义分不白。幸遇大君子按治在上,必能爱人以德而不以姑息,只得令太来具状,连带番南二县并所驿原拨皂隶人夫随赴台前,告乞特赐俯体家主得正而毙之心,唯行宪司两县所驿收回别用,家主感爱人之德益深矣,不胜幸甚。上告。
终慕堂箴
嗟哉!王子翰臣良辅丧考祖川及妣刘氏,衰御六年,商岩庐墓。人谓之曰:「大孝终慕矣。」夫终慕者,非终亲之身,终己之身,终天之悼。是故言言斯慕,心心斯慕,居处斯慕,笑语斯慕,所嗜所乐斯慕,出言跬步斯慕,视於无形,听於无臭,僾乎慨乎,从之无路。夫斯慕也,其故何如?莫知其故。莫之为而为,莫之导而蹈。或曰良知,不识不知,神明将告。或曰良能,夫妇与能,弗能弗措。为天之经,为地之义。人之道是谓天性,性出於天,天然不作。斯理也,於斯之时,慕墓两忘,非为人造,非我非人,天机滚滚。放诸东海而东海准,放诸西海而西海准,放诸南海而南海准,放诸北海而北海准。届於无垠,合同符信。尧舜之道,孝无余蕴,孝弟之精,通於神灵,光於八埏。事父孝故事天明矣,事母孝故事地成矣。天地明成,鬼神征矣。是谓终慕之积,是谓顺天之则,古之极矣。
广居堂铭
少汾子(洗)[冼]子之堂曰广居。或曰:「嗟夫!居乎广矣,不亦大欤!不亦远欤!请损之,无甚远大,俾可日居月诸而亹亹孳孳也。夫宁小无大,宁近无远,盖语有之:无远无大,方寸吾庐也。」少汾子进而问焉:「曷谓大?」曰:「小。」「何谓远?」曰:「近。」是故至小者至大,大小一理也。至近者至远,远近一致也。上下四方之宇,一何大焉!圣德光被,钦明其托始也。古今往来之宙,一何远焉!高厚悠久,一念纯不已也。何则?宇宙性分,体无二也。亲亲仁民,以物与也。虚而容兮!实而充兮!廓其无穷兮!勿助勿忘,游神之方兮!惟精惟一,入神之室兮!德合乾坤,畴咨斯人之伦猗!
狱权议
书曰:「予曰杀,汝其勿杀。予曰宥,汝其勿宥。故君曰可,臣曰不可。」是以刑罚中而和气生,所以上合天心,下合人心。天人之际,可不畏哉!东海孝妇,大旱三年,不可谓匹夫匹妇之微而不之恤也,而况於其大者乎!记:「左右曰可杀,勿听。卿大夫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国民杀之,是谓天杀之罚之也。沙溪曹子将守广三年,一旦罹法,乡之卿大夫国民皆为称屈,其有一欲去之者乎?无有也。乡之卿大夫国民无有欲去之者,则天有欲罚之去之者乎?无有也。沙溪子昔之立朝也,被杖於朝而几死不悔,知其节矣。投之百折而不变,知其操矣。守广三年而不取,知其廉矣。鞫狱百千而无不中,知其明矣。一馈一遗,不少假於人,知其俭矣。夫节操廉明俭,五者人之贤也。贤者天之所佑,民之所归也。记曰:「左右曰贤,勿听。卿大夫曰贤,勿听。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后焉然)[焉,然后]用之。故曰:国人与之也。」国人与之,是天与之也。沙溪子之贤,五乡之卿大夫国人固与之矣,则天固与之矣,而况於人乎!或曰:「曹子之杖多杀人也,可谓贤乎?」曰:「杖其可杖者也,囚重者也,是天杖之者也,未闻其杖平民以死也。不曰『唯仁人能爱人能恶人』乎?恶者,天之所恶也。」或曰:「某之果为不贪也乎?可谓贤乎?」曰:「夫以彼之节[操]廉明以俭如此,其拒丞之贿而矫之过直,其彰彰又如彼,而乃反曰贪乎?其节操廉明以俭,人所共知也。其取於某人某人,则自卿大夫士以及国人,所未之闻也。」或曰:「是则然矣,若夫院参从重,则何如?」曰:「公不闻古有勿杀勿宥,与天子争可否乎?而况其次者乎?」夫所谓从重者,上文必若有曰『如果所参得实』,乃从重罪之也,不曰未实而概曰从重也。且所谓从重者,若谓情法可轻可重而从重云也,不曰宜笞而杖而流,宜绞而斩云尔也。若然,则何法之有?夫法者,治天下之平也,可苟乎哉?且今之按治之参官多矣,朝有直退之罪之者矣。今犹曰行勘焉,则是犹在疑议之间,与夫直退之罪之者有间矣。」或曰:「上有院参,下有众论,难乎其为当事者矣。则何如?」曰:「不有权宜之法乎?」曰:「何谓权宜?」曰:「中处而已耳。如在可出可入之间,则送部调用,权也。夫未有罪而调用,亦从重也。上不失院参,下不违众论,外不失人,内不失己,此善处之善者也,法之巧者也。若夫不出此,则上失院参,不能无上咎;下违众论,则不能无下憾。是故为此说者,非为他也,为当事者也。夫一乡之公论即一国之公论,一国之公论即朝廷之公论,朝廷之公论即天下之公论也。何则?一人之心即千万人之心也。」
一泉精舍铭有序
一泉精舍者,一泉子罗子钟朝岳藏修之所也。一泉子以上舍污我,上就选藏修於云阳一泉洞之中,同蒋道林觅甘泉子於罗浮,因壮而为之名。
云阳之山,高高齐天。分为云盘,地气上升。天一以生,一泉冷冷。维泉之一,动而愈出。二三则窒,其窒维何?泥沙寔多,人凿则那。如心之初发,利欲乃汨,天理斯灭。其出何以?乍见孺子,如泉达之始,其流沛然,乃清乃涓,放於四埏。何以曰清?心体必澄,与天精灵。何以涓斯?二而一之,忘助无为,活泼天机。斋居其中,渊泉溶溶,圣学天同,罗子子钟。
跋李味泉家藏石翁手帖后
此数幅皆白沙先生真迹也,其精神犹感人於千载之下。其首一幅与何庭矩,所谓顶门针也。针下而不动,是无生理矣。何庭矩其天资悍锐人也,予昔见之於番山,当其弃去举业,不就文场,有脱屣名利之势。白沙先生亦高之,而推之於圣贤之域,然而非其器矣。一日与林缉熙同坐函丈,缉熙闻言会意,翁喜之,好向之语。庭矩惘焉,反谓翁不教之,缉熙只多我一名举耳。遂怨翁,畔去,拜游方头陀杨晓为师。翁恶其害教也,语番禺高知县瑶逐头陀,庭矩益怨之。故其诗有曰:「我在栾盈禁锢中。」言逐其邪师也。乃作书谤翁,名曰存羊录,谓翁空头学问也,言徒有头而无四肢,譬有体无用也,而不知体用一原也。又谓颜曾闵冉不得[圣人]之传,而谓由求乃得真传也。黄进士若雨云:「庭[矩所]谓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知谋之末。[夫]乃敢大言非古贤哲,谓周程张朱,宋诸生可诛,於是处士横议,充塞仁义之风起。」此庭矩背师之实也。刘都阃大勋者,纯[孝人]也,[遂与]之拜绝交焉。既而又以地理自雄,富人□□□□□一□出寻地,不论有无,须银伍两。有一□□□□□[谢□]佑字天锡,自林缉熙之下,察见浑然□□□□□□亚匹矣。天锡固[苦]节甘贫人也,然[惑於庭矩之言,止田]十亩易去,得[银]二十两,与市地,地师[云非吉,还之。庭矩]不肯偿□同门陈州判秉常解之。此庭矩卖友一也。使矩也而稍灵,受此顶门之针,岂至流之至此极哉?夫背师卖友之人,非圣从邪之学,不知者与受人惑者,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冒置乡贤祠,乡人皆不然也。若遇高明君子处之,又不知当何如耳!记曰:「惟仁人放流之,迸之四夷,不与同中国。」况可污乡贤之流哉?逐之可也。使背师之人,不得与师同牢而血食可也。予久嫉之,因李味泉以所藏石翁手帖示予,首读规庭矩一帖,感慨於幽明之际,不能不为之掩卷太息,因书所闻之故於后,以归味泉,或待观风者采焉。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跋冼少汾书后
白沙老先生诗云:「心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二障理障事障佛所名,吾儒宁有此?」此公案也。其初年举鹓鸯金针等佛语,不过借彼以明此,犹儒云只教人於事上随处用功,如居处恭等语云尔,而心性在其中矣;犹儒戒人且莫说心说性,语人以所未及之理,则人轻易了云云;论语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之云尔。大抵痴人前错说梦了,可憾!可憾!然则孟子举阳货语,就指为阳货,可乎?壬子五月二十二日若水跋
天关别雅与黄巡按
甘泉子既归田里,分四时以居罗浮、西樵、甘泉、天关之间。已而厌人世事,携家入西樵,不履城府者五六年。戊申之春,环樵大荒,盗将蜂起,避地天关,适归甘泉,而琴冈先生黄侍御东巡而还,顾我草庐,共登钓台,咏歌为乐。故诗曰:「东巡西民望眼穿。」夫东向而巡,西方之民曰:「奚独后予?」西向而巡,东方之民:「奚独去予?」南方北方亦然。明年,政益浃,民乃熙其农歌於野曰:「我秋我殖,使君所殖。」其工歌於肆曰:「我食我力,使君靡役。」其商贾歌於市曰:「廛无和强,使君之倡。」其士子歌於学曰:「乃业乃德,使君惟一。」於是天关精舍生儒相与言曰:「夫所谓德业惟一者,琴冈公於我泉翁有默契焉。至於黜冒祀、息邪说、放淫辞、正人心,功不在轲禹之下矣。」乃扬言曰:「穹碑插青虚,大赉我生儒。放淫警聋瞶,振俗之沉迷,不劝而知趍。我广以我居,使君之所庐。」於时琴冈公将得代还朝,甘泉子两月之病适起矣,薄言饯之於同人之堂,酒半而歌曰:「有若人兮好修,服美兮黼黻文章。乘青骢兮衣佩琅琅,听畴歌兮农士工商。同声载道兮悦豫以康,琴君之来兮山高水长。天关启兮九虎伏降,鸟为歌舞兮草木生光。君之去兮谁与翱翔?徘徊徘徊,岁将暮兮独□[徜徉]。」於是诸生继而永言,为天关之雅,遗去后之思云。
殿元石鹿子李子来诗,举六字心诀,深契道妙。予病不能诗,为十三字长句,代诗酬贺云。
嗟状元及第气乾青云身依日月,犹不忘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微诀,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一囊括。经筵进讲启心沃心可以从头说,嗟石鹿子为天下得人知人之哲,为邦家之光为斯文如笺之不绝。
书云端子梁茂仁三札简端
此生员梁允肖义举维持孤寡之三札也。允肖号云端子,吾故友广东第一流人梁兰石方伯之长子,而大学士方文襄公啬翁之婿也。允肖才思飘逸,义气刚直,有摧锋陷阵,千万人吾往之势。故於文襄公之卒,嘉靖二十三年,乡豪蜂起,伐木毁屋,允肖则挺身白於抚按司府,是为第一札。二十四年,萧墙祸起,恩侄作雠,允肖挺身为白於察院,是为第二札。今二十七八等年,家奴拨置,荡产辱先,允肖则挺身诫禁,白於察院,是为第三札。夫札至於三,征诚恳也;挺身不顾,征义勇也。观今之为婿者,丈肉未寒,欺孤分有,如[幸]墙之将倾,推而倒之者比比。或策名於朝,[负名][於身,权利]是资者亦比比,其肯挺身而出,持危扶倾若梁子者乎?使其得一命,正色立朝,其忘身为国,如三札之为者,断可卜矣。允肖才志高迈,隐然恬退,不肯逐队为常人。吾尝惜之,欲告於当道者为国爱才,勉留作养,他日成就,可以一人当千百矣。彼脂韦佞悦之徒,虽千万人,何有毛毫益於人之国家哉?
天关放鼋颂有序
嘉靖己酉八月四日,林明府敦所馈予以鼋,鼋甚大,异於常鼋,背有纹焉,肩上如天之云气,隐若有三点者,象三光也。尻下如地之山(何)[河]林木,隐若有十二点者,
以象十二州也,异之,不忍杀,作颂放之。嗟!尔鼋得生天湖天关湖名,已幸,无慕大海,以重罹网哉!所憾尔之受伤,世无胡卢生血以疗尔也。嗟尔鼋兮,胡形之异?肩戴天兮尻履地,肩戴天兮云气游浮,尻履地兮坡陀险易,宛乾坤之显没兮,泯六子而隐秘。上三光兮下州十二,嗟尔粲以负文兮,叹庖羲之未遇。出不时而见伤兮,将庖厨之备味。杀之诚非仁兮不可杀,放之讵非义?将纵於大海兮,恐渔网之重罹。聊放尔於天湖,永尔命於世世。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四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杂著
纪梦
嘉靖庚戌四月十二夜,梦玉帝对面,把笔口说云:「湛祖五百年之功。」不知何谓?姑记之以俟后征云。月十四日,大龟池亭。
宇宙言送前村王明府还安成
前村子王子从甘泉子游於金台,尹於建平,行古之道,与时违焉。再尹於罗源,曰:「吾之行道违时,犹夫建平也。」拂袖而归,於於而来,扣天关,蹑白云,登钓台,陟独冈,访甘泉,入莲洞,泝源头,上罗浮,升黄龙,窥天华,谒四贤,历朱明,宿青霞,居西樵,与诸生讲明圣贤之学。或问曰:「若前村子可以为知道之士乎哉?」甘泉子曰:「考名度衷,则知前村之义;知前村之义,则知无穷之道矣。夫前村者,一前村也;前村之外又前村焉,前前不已,斯无前矣,无前者,无穷之谓也。君子观此,可以知进进无穷之志矣。」前村子游居百日,曰:「楠也居百日,犹夫一日也。请暂归而复来,可乎?」曰:「可也。无穷者宇宙之义也,来而非来,去而非去,子知夫宇宙之义乎?可以与吾宇宙之义者,可以别矣。知宇宙之义,别犹无别矣。夫上下四方,同此宇也;古今往来,同此宙也。宇宙之内,同此天地也。天地之间,同此气也,同此心、同此性也。同气、同心、同性、同天地、同宇宙,宇宙一家也。本在一家,夫何别之云?古有离群索居之叹者矣,非知道者也。前村子知无前之义,则知无穷之义;知无穷之义,则知宇宙之义;知宇宙之义,则知大道,可以别而无别矣。」前村子豁然有悟,曰:「楠敬闻命矣,敬闻命矣。请别号宇斋。」甘泉翁顾谓诸子,同歌宇宙之章,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知。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自然本无为,廓之配天地。」遂抗手白云而去。
贞女篇有序
贞女者,吾友南庠黄君鹤鸣之女也。少闲闺范,驯奉姆仪,许聘都阃竹亭欧公之嫡孙镗也。甫袭挥使,未娶而逝。女闻之,欲死从焉。母送往哭,死而复苏。执丧不贰,母强不可,誓死无他,诸司树风表门。予与鹤鸣有一日之雅,闻而旌之以长言云。
黄家有女天谪仙,贞心叵转匪石坚。降神疑是金泉山,神女前身谢自然。及笄将相二十前,无藏尼也不见是女身。女身不见见一天,父母许聘欧郎贤。指挥甫袭身即捐,贞心分定合先。号泣於归守柩筵,誓死相从永不迁。呼天扣地邻为怜,有司闻之表其门,风动四省人人传。吾尝缔观节烈编,未成妇斯罕闻焉。龙江宋时吴贞女,李子亲迎溺渡船,吴誓不嫁心日悬,化为嫦娥月娟娟。又为牛女天河边,引虹为桥济江魂。至今桥跨龙江川,兹可媲美无赧然,差可媲美无赧然。煌煌女德父母全,过而不过谁云偏?啸也歌者老甘泉。
异果纪
予髫时,随亲避五房家难於世交顺德仙岸刘晦川先生家,周全之义,常往来於怀,六七十年不能忘。今且年八十五矣,八月十五,予将如西樵祀先师,其孙廷绎天衢居学天关,实从行焉,起予旧今。樵还,扶衰舆疾,拜祭晦川公於祠下。既毕,冒雨冲泥,访各房侄姓,及至长兄景春孙家某,馈茶,茶中有龙眼一丸,[沉]如翠玉,光彩射目。予啖之,气味甘香。讶之曰:「夫龙眼,六月果也。今八月末旬,盖阅四月矣。奇哉物也!神哉果也!」某指树言曰:「此树止留此枚至今日,若专为公来者,往时非有也,其吾祖之神为之乎!」予谓此果最为难留,过时旬日,为虫鸟蚀之。不然,即自败腐。今此果出仙岸,若为仙果,必有神仙护之者乎?其令祖之神为之乎?未可知也。是用记之於册,以告知者。或曰:「今八月,而云四月,何居?」曰:「连闰六月为九月矣。寒露,九月节也,是以言四阅月。」嘉靖庚戌八月二十三日,舟中记。
刘杰甫字说
刘碧台冢子名曰兴汉,三加礼毕,请字於甘泉翁。翁曰:「文乎?义乎?」曰:「汉也将游府庠,义以思勉,幸甚。」甘泉翁曰:「子名兴汉,汉之兴也在三杰,字曰杰甫。甫者,男子之美称也;杰者,才德出众之名也。杰甫杰甫,而欲为三杰之才矣乎?抑欲为圣贤之德矣乎?孟子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语曰:『豪杰而不为圣贤者有之矣,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吾兹字子,以为圣贤之地耳。若夫圣贤德业,吾专以望子,在子其思义自勉,於视膳之日,试以问於乃翁。」
名季子涞之慎独斋言
慎独名汝斋,慎独不慎独。此独本无对,天地犹不足。若然要慎独,亲见乃不疑。勿忘勿助间,活泼露天机。
书冼子方山日程录后
甘泉子初得放归田里,冼子谢病,相从游武夷,入罗浮,卜筑朱明,读书青霞,摩挲黄龙。冼子者寺田不受,请托不至,独贷借於人,为方山通明洞於鹤园之上,颇为精致。朋友皆谓冼子特为台池鸟兽之玩也,甘泉子疑之。逾数年,为嘉靖辛亥夏,冼子以日程之录寄天关。甘泉子阅未半,洒然若清风之濯,沉痾为之去体,发孤笑於群忧矣。或曰:「是编也,冼子以自罚,其东莱之博议乎!妙契疾书,其横渠之正蒙也。程子谓有苦心极力之状,无优游自得之气,少出入处有之,岂其然乎?」吾谓少汾一旦去玩物之诮,为向上之寻,踔跃泥涂之中,越超云霄之上,见与日而俱新,言与见而相发,已非寻常穷年卒岁,甘心於田舍迷惑之贤,可望其脚板矣。虽然,言言而是,昔人犹比之数他财,要在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非他财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与自得者相忘於言语之外矣。大哉道也,斯其至矣。
坐位帖
吾既明农,客有过予者,其爵辈若予者让予,其年若予、少於予者亦让予,且让之固。予以筋力不能支,思之逾年,乃得古礼主人东坐西面之位。其少於予、尊於予者,一切行之,自喜得通融之道矣。盖古乡饮酒礼、燕享礼皆然,或古人亦取通融之意也。故坐(遵)[尊]宾於北位而南面,坐士出於南位而北面,皆所以尊之也。予於各处立乡约,亦仿此行之,坐大宾叔父於北位数年之久。今或有訾之者曰:「此以阁老位自尊而卑宾也。」夫阁老位非古礼也,今以时礼而訾古礼,不亦异乎?然则吾乡约坐叔父於北位者,亦为卑叔父乎?我欲明礼,故不得不辩。斯礼也,虽圣人复起,必从之矣。
辞萧大巡送坊牌银移买谷为社农仓状
告为辞免,移将坊牌银两买谷置仓,以济一方农民事。於本月二十七日,蒙本府奉察院钧帖,委叶经历送到坊牌银五十两。除实时具启托府辞回不受,云年老不宜复作坊牌,其银不该虚受,以贻士夫之诮。况万民已受德泽,则水受赐多矣。幸听控辞,以[免愆]诮,则水受赐又多矣。去后,随蒙大巡萧侍御来顾天关,面辞不允,若谓有怪云者。今又蒙前官承送到前银,凡两至矣。主窃思之,合无一举两得,不违情理以相和协。拟将前银籴谷二百余石,置仓贮於上唐庄,仿朱文公社仓制,以时济借农民无种本者。平出满入,以备鼠耗,则百年一方之民同受公惠,愈於水一人一时受之远矣。主令具状赴府告,乞差一老人乾理完报,申呈察院,永为定规,利人无穷,实为万幸。谨告。三十一年五月
仁者先难而后获论有冼少汾秋官节注
论曰:中正者,其为仁之节度乎!奇曰:此是一篇之纲领。仁者之心,大中至正而已。先难后获之间,仁之本体也。本体自然,不容丝毫人力。或偏於先焉,或偏於后焉,皆意必之私,非本体也。识得此意,则一篇之旨可以贯通矣。君子之於仁也,以有为之心与无所有为之心合一并行,而后可以普天下之中,而在天下之正。中正,贯天下之道也,是故心体存而全德复矣。书曰:「节性惟日其迈。」节也者,中正之则也;性也者,仁也。惟性,生之无过不及,而能节之,一归中正,如防止水,而仁不可胜用矣。善乎子朱子节度之说,於为仁集义者极为有力也乎!盖取诸书。夫仁者,心之全德也;圣人之学,心学也。妙哉人心之神乎!与天地之心吻合无间而不息者也第一节脱换此上下第一节,明人心即天心,著一毫人为之私不得。何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廓然大公,天地合德。故一於不为,则放僻邪侈之心滋,而自暴自弃之患至,固不足以合天心。一於有为,则欲速见利之心生,而进锐退速之敝起,亦不足以合天心。必於有为而无所为者,乃天道之中正,而为仁之节度也。夫子答樊迟之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吾请以此扩之。夫有为者,先难之谓也;无所为者,后获之谓也。第二节脱换此上下第二节,言人心不可不中正,引入题目,为发挥先难后获张本。有疑夫子之说者曰:「孰先难焉?孰后获焉?吾求其难者,吾从而先之。」则疾而不入,无得矣。「吾求其获者,吾从而后之。」则缓而不及,无得矣。第三节脱换此上下第三节,设难发明先后之间有一贯之妙,见圣人之教,学者之学,皆不外此。噫!是盖岐夫子之教而二之也,二之不足以知圣人中正之指也。惟其先者与后者,合一并行而不悖,先后为之浑然,难获为之两忘,是谓易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然后知夫子一贯之指,合一之妙。不然,夫子何以拳拳举此教门人,而他日从游於舞雩之下,则亦曰「先事后得」,以为崇德乎?德即仁也。然则孔门传授之心法端在是矣。法者,中正之则也,彻上彻下,人人可得而闻,人人可以告语,此即一贯之指,变化散见於论语二十篇之中,而皆然者也。圣人无二语,外此无可语者矣。不然,何既以一贯告忠恕之曾子,又以告不受命货殖之子贡也耶?概可知矣。第四节脱换此上下第四节,设难以明先难后获一贯之指通乎上下。疑者又曰:「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夫子许其难,不许其仁,是难与仁二之也。」曰:「此非圣人之所谓难也。圣人所谓难者,天理也,仁也,故举之者莫能胜也。克虽不行焉耳,克之根犹在也,吾能中正以存天理,则克之根化而仁矣。伐虽不行焉耳,伐之根犹在也,吾能中正以存天理,则伐之根悉拔而仁矣。怨欲虽不行焉尔,怨欲之根犹在也,吾惟中正以存天理,则怨欲之根尽消而仁矣。」第五节脱换此上下第五节,就难字引辩克伐怨欲为难而未仁。吾尝求此说於汉矣,得一仲舒焉,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夫正谊明道以言於其所难,似矣;不谋利计功以言於其所后获,似矣;然而於圣人合一之指则未之见也。第六节脱换此上下第六节,明以仲舒之说得其概,而天得其全也。盖其以明道正谊与不计功谋利两闻说。吾尝求此说於齐,得一轮扁焉,曰:「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应之於心。」夫以不徐以语所先难,不疾以语后获,似矣;然此乃老斲轮者之事,於所谓徐疾者不知为何物,是未明合一之指,犹未也。第七节脱换此上下第七节,明以轮扁之说其似而未得其真也。吾尝求此说於宋,得一张南轩焉,曰:「无所为而为者,乃义也。」是盖於其为以语所难,而於无所为以语所获,是为得合一之指矣,然犹未也。第八节脱换此上下第八节,明以张南轩之说得其全而未尽其要也,有为而无为之间乃要也。吾尝求此说於战国,得一邹孟轲氏焉,曰:「必有事焉而勿正。」是以所有事言於先难,犹恐其有事而获之心胜而正焉,故戒之以勿正。又曰:「心勿忘勿助长。」是以所勿忘者言於先难,而犹虑其勿忘而获之心胜而助焉,故戒之以勿助,其旨微矣。其道合一而并行,夫然后夫子之说大明於千载之下矣。第九节脱换此上下第九节,明以孟氏之说得其妙矣。一篇要指皆在此节。又恐人以勿忘勿助分二之也,则吾尝闻之师举张横渠焉,曰:「无在而无不在。」夫然后勿忘勿助知合一而观矣,无复偏滞於一边,以失夫子之本指矣。第十节脱换此上下第十节,又恐人以勿忘勿助,故又引横渠无在无不在之说以明合一。又求此说於明道焉,曰:「勿忘勿助之间,乃中正处也。」於此时天理见矣,天理即仁也,而节度益明。第十一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一节,明以程明道之说,见继孟氏之学者,横渠明道二人得先难后获之指。抑尝求之於夫子他日告樊迟之问仁矣,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三者皆难事也。吾惟致难於恭己,恭得其中,恭而不过焉,过则非恭之恭矣。吾惟致难於敬事,敬得其中,敬而不过焉,过则非敬之敬矣。吾惟致难以忠於人,忠得其中,忠而不过焉,过则非忠之忠矣。第十二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二节,本诸夫子告樊迟之说发挥,就事发明,尤见亲切。不宁惟是,迟也好稼,吾又求此说於稼,得宋人焉。宋人有悯其苗之不长者而揠之,茫茫然归,谓其人曰:「吾今日病矣,吾助苗长矣。」其子往视之,苗则(稿)[槁]矣。夫悯苗之不长而芸之可也,先难之类也。从而揠焉而(稿)[槁]焉,不后获之类也。为迟者苟有好仁之心,盍亦思诸稼乎?第十三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三节,以迟好稼,唤醒尤切。不宁惟是,吾又求之夫子答樊迟之问稼焉,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不敢不用情。」夫礼义信,大中至正之道也,故能感人心之同然,而敬服用情焉。若夫过中失正,非礼之礼,非义之义,非信之信,而能感人乎?无之矣。是故圣人之学中正焉已尔。第十四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四节,就夫子答樊迟语发挥。不宁惟是,虽乍见之间亦有之。人有乍见孺子入井者,虽在其父母之雠,亦莫不有怵惕恻隐之心。然而无纳交其父母之心也,夫然后仁;无要誉於乡党朋友之心也,夫然后仁;无恶其声而然也,夫然后仁。是皆中正之心流出,是故先难要矣,后获急焉。第十五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五节,又引孟氏之说,见赤子入井而怵惕恻隐,皆无为而然,然后为仁,明先难后获之心为仁至意。然犹未也,非特人心为然,虽天地之心亦有之。吾尝求此说於天焉,天以春夏生长万物,节之以秋冬,则阴阳得中,化化生生於无穷,而天地之大仁全矣。第十六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六节,复以天道明之。非特天道为然,吾尝求此说於日月也亦然。日之中节之以昃,月之望节之以晦,则盈亏得其中,贞明於无穷,而日月之大明全矣。第十七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七节,言不但天道为然,又引诸日月亦然。非特日月为然,虽生物也亦有之。吾尝求此说於万物焉,将欲荣之,必中落之,花果是也;将欲伸之,必中屈之,尺蠖是也;将欲化之,必中蛰之,龙蛇是也。而翕聚发散,专一直遂於无穷,而万物之大化全矣。第十八节脱换此上下第十八节,言不但日月为然,观诸万物亦然,至矣。非特万物为然,考诸圣人亦然。吾尝求此说於圣人矣,以德育万民而节之以刑,恩威得其中,刚柔正直,三德行,万化理,教流於无穷,圣人之大仁全矣。第十九节脱换此上下第十九节,又明诸圣人之道,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夫天地也、日月也、万物也、圣人也犹然,而况於求仁者乎!夫孔门之学,求仁而已,学者於此能知所先后,能知并行於先后之间,而仁在我矣。仁远乎哉?在得其门耳。夫先难后获之间,固为仁之节度,而千圣之门也。第二十节脱换此上下第二十节,又合天地日月万物圣人言之,见造化圣人合一不测、中正之体。千圣之相传,传此者也;孔门之求仁,求此者也。
纪旧梦
嘉靖壬子十月初二,夜四鼓,睡不著枕,忽思昔在弘治壬癸之间,今六十年矣,时北上会试,梦在山坡间,忽有一狗从山来,见余即为人立,遂作人言,遶余一匝,遂吟哦一诗:「何处春光忙马足?踏花归去六街衢。」歇第三句,又末句云:「料取仁安复有余。」既觉,以语人,人有曰:「此天上灵甘狗也。」吾续其第三句云:「反求自得无穷业。」通梦中为诗成文云:「何处春光忙马足?踏花归去六街衢。反求自得无穷业,料取仁安复有余。」意谓余马足□春光,何如此之忙?踏花归去,即言下第也。虽则下第,终有自得无穷事业,即仁安也。仁安者,安仁也。中心安仁,天下一人而已矣。此则水终身独到事业也。自有此梦以来,时或到心,但未有纪之者。今适六十年,怳惚之间,偶然记忆,因纪之於册,以告同志共参之。
付恒济侄嘱书
泉翁嘱书付恒济贤侄:今第三男涞之旧有酒积病,今发作肿疾,医之未效。近传一方,以十年雪里炭老鸡医治将愈,但阴阳家推算,宜有冲喜方可。今此已议为他立妾。又云宜抱一子养育,病方可脱。吾闻恒济第五孙十岁,八字聪明可取,特遣家人湛与来接,烦侄亲送他来养育,教成德业,目下得以冲喜。他日涞之有亲生子几人得育,与此孙同食均分,一毫无有彼此,盖皆出於祖宗一人之身同气。今特书此与孙执照。
付天润孙嘱书
豫章郡前南京兵部尚书甘泉翁嘱入继孙天润:今尔第三叔涞之病时,日者皆云宜娶妾,抱养一幼子冲喜,遂抱恒济第五子育养冲喜,名唤嗣先。不期涞之百医不效,不幸於本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已故,遂遵礼律,依昭穆,取尔天润入继承重上服,於本月初一日,以果酒之仪昭告於显先祖考主簿府君,显高考祖考义士府君,显曾祖考处士府君,显祖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樵林府君,显考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怡庵府君曰:水家祚衰微,第三男涞之不幸於十一月二十三日病故。先前已抱侄暕第五子入养育,名为嗣先。既定,缘於昭穆未合,礼法未尽,家事未便,今思古人有言:「国有长君,社稷之福。」则家有长子长孙,门祚之福也。计小宗五房,水系第三房,其长房长兄祯生师贤、师圣,孙大川、如川、似川、象川、至川等,皆不循教法,赌钱饮酒,撒泼殴人,至死无悔,所不足取矣。次兄祥孙三人,长孙天济承祥重,惟有次孙天润素守礼法,读书好学,补增城县学廪膳生员,立心操行,孝弟忠信,人无间言,又克承水学,以圣贤为志。总论伦序贤德,皆合为涞之后,与嗣先,及至二室有遗腹是子,共为三兄弟,家业平分。少者以事内,孝乎母霍氏;长者以治外,事乎祖水。舅琦曰:「天润得无长於涞之乎?」水曰:「礼律止论昭穆,无少长之文。」又曰:「天润次子寿曾已入继敬先矣,今天润又继涞之为碍。」水曰:「父子前后入继,此长房三房各异礼法,何碍?又昭穆在天润,孰能易之?若使天润先依昭穆入继,理必带其二子来,亦该寿曾继敬先矣,夫何碍之有?天润虽季房,然年长,首当一户,裁处百务,以昌门祚,三房有赖。凡我长房次房子孙皆在天润提携教育成人,使人称水为有后。四方闻之,后代传之,莫不称美,不亦善哉!其与拘忌时俗之见,纷纷疑者远矣。」其余礼法一一依察院准行家训遵守。其不分田而分租,同居共爨而分饭,一一如训。未[敢]擅专,遣门人归告祠下行事,於朔日已取天润。初二日引之告灵成服,见灵拜哭尽哀,次哭见吾,又次哭拜祖母,又次哭拜主母霍,又次哭拜黎慕溪姑丈,又拜叔湘之等,次哭受诸家人拜。翁乃哭,出誓言,分付家人各守礼法,一听秀才束教,有不遵者,痛治逐之。友人冼秋官诸友闻之,莫不为我解忧,幸家事有托,家学有传,如孔门有子思者,孔氏为不孤,鲤也为不夭矣云云。今告尔天润,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今尔视三房子孙如一体也,视三房仆家人如一体也。笃尔素志,以昌吾学,以大吾门,教吾三房子孙,管束吾三房家人,应酬裁处吾三房家政,使内外斩然,使人情翕然。其余礼法一遵察院降行家训。不分田而分谷,不分爨而分饭。户门粮差,院舍弊坏,一以赡田租之羡余者及时修理。赡谷已拨一百石,明诚书院赡学外,照常收贮天关,日供天关白云居学生儒,百世如一日,乃称吾今日立尔之意。今特立嘱书一样四本,其一本付天润,一本付嗣先,一本付寿曾、寿鲁,一本付绍先、光先等,各各永远执照遵行。若有一人敢背家训,分田分爨,租利不依各管庄家人公分各送,敢有多取多言,以坏家法者,即是不孝子孙,斥之不许入祠。故嘱。
嘱书跋
涞之不幸之二日,予已有依昭穆立天润为继之说,其舅霍勉珍闻之,不思身为廪膳生员,礼义由贤者出,不顾先世家风,不记先公曾遣同子侄六七人执贽门下,无事召天润到家,一无言说。夫倏然而召,默然而出,此何为者耶?可以意会矣。惜乎天润立心颇正大,非赂人之人。若天润立心非正大,甘为赂人之人,则彼无谤言矣。次日即腾口及於内,惑乱吾家,敢非礼法;又作谤书,无虑数百字。时吾犹以告祖依昭穆之文示之,彼犹誊稿四出。贤者礼义固如此乎?乡里未见吾告祖昭穆之文,不无为彼所惑,然明者皆以为合礼也。其谤书大要有三,一曰:「天润年倍於涞之,难以为子。」予答之曰:「诬数年为倍,又礼律只论昭穆,无长幼之文,是一惑也。」其二曰:「天润妇长於舍妹,难唤为妇。」予答之曰:「此非入继。族中之妇有三四倍於吾者,将得不唤之为某媳妇乎?是二惑也。」其三曰:「天润次子寿曾已入继公长房孙敬先矣,今天润又继涞之为嫌。」予答之曰:「彼此各昭穆也,乃各房也。设使天润先继涞之,必带其两子来矣。次子寿曾必亦□□□□□□□□害於礼□□[是]三惑也。」□□□□□□□妇之言不容辩矣。书曰:「小人怨汝□□□□□□□□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昭穆不可不明,礼义不可以不精,士风[不可以][不]正。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放淫辞,□□先圣之道。予亦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水为此□□不得不与破除,以附於嘱书之后。合爨词语□:「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今示子孙均平之法,父祖之视子孙一人,是一人,如分果与子子孙孙,每人一个,不分几房。分几房,后世子孙人各以其心为心,私心也,非父祖之公心也。以前家训定不分田而分租,长次季三房与吾各分送五百石,此可谓平矣。每房食指大约不过三十人,今天润以昭穆入继第三房,又添八人,以数计,仍分送租谷岁一百石,可谓均且平矣,皆为三房及天润菜谷,后有人口加添皆在於内,已前共爨轮流做饭,亦在五百谷内。今不动五百之数,皆作□□□孙□谷。此外吾另捐谷八百石,贮於共爨仓□□□□□□□□米五十发厨人煮饭,□人分饭两碗。后世人口加添,子孙蕃众,皆取蚊子洲、黄洋涌及市头横涌。至初庄及大梅涌、平基田租,及赡田庄供赡生儒之羡余,加捐入共爨之仓,余皆贮於新楼东西仓内,以备公用,置簿二房考查。
谕盗为善告示
湛衙告示,为大发仁心,劝人为善,以没前非,以全生命事。本衙先年与乡老立为乡约,无非欲人同归於善至意。不意本村近年有等恶少习为强梁,不下五六十人,打劫人家,虏掠商船,得财赌饮撒泼,只顾眼前一时之乐,不思父母生尔时,几多欢喜,几多劬劳,得尔成长,今日所为如此,反累父母。及不思一日败露时,尔将父母之身粉碎刑苦。若思到此,便宜早改为善了。乡人老少皆知某人某人为盗,及本衙虽居广城,亦已一一知之。但念尔系乡里姊妹,如手指脚拇,不忍告於兵备,待尔良心发萌,改恶为善,日日望尔等速改,灭迹全身。如尔同徒某人某人,皆能收机去别方买卖,作为客商,便是好人。今特发仁心,诚恳劝尔私下谋之父母妻子,无不说好,无不欢喜,早早收机去做客商买卖,则可以保全父母所生之身,上可保全父母,下可保全妻子,岂不是好?尔等闻我[此]言,未知知否?古人有言:「老人言语好做药。」尔等深思之听之。闻得近时尤为猖獗,肆劫本村,纵横无忌。俗语云:「老鼠不食窟边禾。」尔乃甘食窟边禾,是不如老鼠了。尔若不听我老人之言,不从我老人之言,尔等祸败立至,尔身粉碎不自惜,何不念累尔父母妻子即当星散,可悯!可悯!今发此仁心出告示,再三叮咛晓谕尔等,亟改前非,潜踪远避别省生理,保尔身命,庶免乡人指骂尔曰「贼奴贼奴」,指骂尔父母妻子曰「贼父贼母,贼妻贼子」。尔心不羞否?人骂尔为贼,尔甘心受否?改之人即唤尔为客人尔,心喜否?缘律亦有准首免罪之条,何况未败之前而自改也?古语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若再不改,至大败之日,乃思我老人之言,悔无及矣。又谕各人父母伯叔兄弟作速省令速改,免致负累尔身。若有纵容,官法连坐,不得辞罪。故示。甘泉冠铭嘻!为之上圆以象乎天,分之八方以象八卦,丽之十云以象十乾。垂之二带,总之一纽,以象始终主敬。周之重憺,以象大圈,是为甘泉翁心性之冠。
再拈六言代简蒋道林未尽之意三首
俯仰寥寥宇宙,白云抱膝长吟。六载星源婺源洪觉山雁渺,德山道林书院追我好音。前门长扃谢客,凿江退遁上唐出郭三里。金液池上唐池名边风月,白玉坛上唐坛名上坐忘。坐忘不忘之间,中思直到天然。问我天然何似?人力丝毫不存。
送卢星野秋官起复赴部长言有序
星野子卢子少明既为大夫矣,排群咻,因少汾子以从甘泉子游,勇矣,智矣。智故不惑於群疑,勇故不夺於众口。二少相求而相得也,甘泉子名其楼曰二少之楼。夫道一而已矣,夫二少者,一以仕为道,卢子是也,一以居为道,冼子是也。居者赠行者曰:「仕止久速之宜时矣。」少明子将行,甘泉子曰:「夫记已有之矣。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可久则久,可速则速,时也。少明之智足以知之,勇足以决之,其大易之知几乎!予复何言。」於是甘泉子衰病不能诗,遂长言以托於辞。辞曰:
飞云离离兮振尘衣,暮风飕飕兮收钓丝。吾道沧洲兮夜漫漫,何其哲人知几兮,去此从予谁?
戒轩言为冯挥使良佐
戒名尔轩,戒尔酒色。亦曰二竖,蚀人肝膈。皆丧乃命,乃邦乃德。念哉酒诰,三患皆辟。如戒不戒,人非鬼殛。
善则堂铭有序
谢生惟近知远严君三峰甫名堂曰善则之堂,盖欲正身正家以正俗也。喜而铭之。
曷谓善则?维善维则。家则自身,和亲维则。匪人其则,寔维帝则。慈思父则,孝思子则,友思兄则,恭思弟则,义思夫则,顺思妇则。其则不远,维中维正,维天之则,是为谢氏三峰之家则。
天关合爨钟铭
扣之隆隆,月西日东。声闻无穷,继尔餐饔。百口攸同,是为天关鼎食之钟。
放二鸟赋并序
山客有送二鸟者,皆鸠类也。二鸟各异其声,皆似人言。甘泉翁不忍烹之,而畜之樊笼焉,早暮必更相鸣啼,若欣以忆。其一啼曰:「古古古。」若人言苦苦苦,将谓樊笼之苦也。其一啼曰:「鞠鞠姑姑。」似人言山谷之高也。甘泉子喟然叹曰:「伤哉二鸟乎!一苦樊笼之苦,抑不知有苦於樊笼者。一慕山谷之乐,抑不知犹有乐於山谷者。安危倚伏,未知苦乐何如也。吾久欲解尔樊笼之苦,而纵尔於山林之乐。再为尔思之,尔等毛羽郁郁,久困未舒,放尔恐尔未能远举,将遭毕罗弹射之手,必置尔於汤镬,是又苦之苦也。尔若幸而脱毕罗射弹之祸则乐矣,不然则反不若幸在樊笼,啄尔以粟,饮尔以水之未为不乐。将幸遇圣皇在上,大行仁政,畴若於上下草木鸟兽鱼鳖咸若。尔等於斯时,焉往而得其所哉?是又乐之乐也。吾今姑顺尔性,放之白云之巅,以保全尔,而歌以赠之。」其词曰:「嗟彼二鸟兮光荣见孝翱集,睠此二鸟兮局促,惊遭密网兮慎而德,养而趐兮健而力。渐乔迁兮翔而集,於千仞兮巢断壁。弋人瞷兮专窥测,网重重兮遥增击。东西南北兮自得,孰敢侮予兮谢群弋。」
陈伯孚哀词
维嘉靖壬子秋,甘泉湛子初闻令尹陈子伯孚之讣,会哭於天关书院自然之堂。及癸丑秋,唐国子之使来自琼阳,乃复兴吾深长之思,而动无穷之悲。附之三香,一曰肫肫香,二曰渊渊香,三曰浩浩香,寓於伯孚之灵栖,而哀之以词曰:於乎伯孚!嗟!去秋之前而犹为人耶?遐去秋之后而已返其真耶?夏秋之间犹期以陈子一庵来扣天关之云,及秋宜至而不至,徒讶伯孚之约之愆。及一庵诸人至,乃闻伯孚遽而上骞,乘大化以归泬漻之天。事变果可以常耶?嗟予达观於宇宙,自有常而无常,自无常而有常,其客常耶?真常耶?客常不可常,而执吾真常以游於无常。蜉蝣天地,牢笼日月,而真常者自常。常贞观贞光,博厚高明?,而悠久无疆。惜也伯孚不少延长,来而不来,共究此大道而化迁,怅怅乎撒手长行。吁嗟其伤!
书刻行祠
祭继养也,报本也。獭则祭鱼焉,鹰则祭鸟焉,乌则反哺焉,可以人而不如鸟兽乎?斋三日,乃见其所为斋者,视於无形,听於无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慨乎若有闻乎其叹息之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通乎神明,光乎四海,无所不通。
偶书赠卢子
滁阳卢子既罢提舶而归,若有不怿然者。造甘泉翁曰:「守愚必得先生之言,可以归也。惟公赐之。」甘泉默翁曰:「吾默矣!吾默矣!吾尝为子谋之虑之矣!夫复何言?虽然,孟氏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夺之。至於天之所以与我者,天亦不能夺也。』何居?能夺之者,其机在人也;不能夺之者,其机在我也。愚乎!愚乎!子归而与而弟守益求其在我者焉!其求之天也,其不求亦天也。其不能夺之者天也,其能夺之亦天也。天乎!人也何尤焉?」
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冼奕倩哀词
秋官少汾子冼子,甲寅八月四日既捐旧馆,复归於大化。甘泉翁哭之,为哀词曰:於乎!哀乎!冼子。吾与言宜未尽於是,而尽於是乎?吾望子之进宜未止於是,而止於是乎?哀哉!夫人之挟其技能,负其奇气者,自尔仰乾青云,俯拾青紫,旁视无人,人莫若己。而子昔之京,因罗江公南都执礼弟子。以彼其志,而乃如是,一可哀只!凡人之情,好炎厌凉,而子既登进士,分司司空,乃上疏求南为秋官,即子之超乎常情,必有大志而如是,二可哀只!受禄未几,谢病陈情,不遂归养,如不得生,子之孝心笃至而如是,三可哀只!予以致政,同载而归;取道武夷,横棹赋诗;连袂罗浮,以访朱明,深卜青霞。於是度铁桥,卧黄龙,坐石楼,啸明月,有一日千里之志,而遽如是,四可哀只!吾戏语子:「毋淡罗浮。」而子既归汾水之头,治鹤园,开明洞,辟三径,浚九曲,巢海岛,乐幽人之贞。吾尝谓子:「日录不如投荳,近外不如著己。」子乐闻之,亦既唯唯,谓荳多白矣,吾亦是喜。诸所欲言,其说未竟,而端则启,而遽如是,五可哀只!吾谓取余年堪补过,超六合到生生。夫人莫不有过,心过也,身过也,口过也,是谓三过。有年则可补过,否则不可补。人贵乎有志,希贤也,希圣也,希天也,是谓三志。有年则可到化生之妙,否则不可。然有年矣,弗补弗到,何取於年?吾尝期子,言则简寂,质则变易,是惟进德,而遽如是,六可哀只!俄报痰喘,不睡隐几,半载而於此矣。或曰稍愈,病根未除。为我忧虑,俄病复发,浮肿半身。或报曰危,子犹却医。及医至矣,则已晚无及事矣,而遂如是,七可哀只!於乎!古今圣贤,共路同门。告子大路,不开户牖,不懈二纪,不惑知命,其可几矣,而止於是,八可哀只!於乎!三径就荒,松竹犹存,不已渐渐,乔乎参天,子可瞑目於重泉矣。昔者颜回死,子哭之恸。或告之恸,子曰:「有恸乎?」吾之八哀伤子,子知之乎?吾亦不自知其恸也已!於乎!
渊渊其渊
中庸形容至诚之妙,赞其本之莫测焉,甚矣!至诚之立本,其深莫测,不可以形容也。於其不可形容者而姑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其忧道之心,不既深乎!昔子思子作中庸至此,上文既言天下至诚经(论)[纶]大经,立大本,知化育,此则屡形容以赞其妙也。不但肫肫,而又渊渊焉,而又浩浩焉。所谓渊渊其渊者,岂非其渊以言乎其静深也,以言乎其有本也。以一人之深本,为天下之深之本,有不可测,其如渊乎!其至诚之德原诸性也,仁义礼智根诸心也。以一人之心性,为天下之心之性,有不可穷,其渊以之乎!故夫有百寻之渊,有千寻之渊也,非但如之而已,所性与之同其深而不可测也。有万寻之渊,有亿寻之渊,其渊也,非但拟之而已,性源与之其深同而无穷也。由是观之,百千万亿有形之渊,可尽可穷,而心性本体,无尽无形之不可穷也。是则子思子虽极其形容,而终有不可形容者,自非君子深造以道,欲其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终莫可以形容者矣。中庸之首章言天之所以与乎人,人之所以复乎天,天人交与之际,其体一也。此章经纶天下之大经,即首章之所谓道也、教也;立天下之大本,即首章所谓性也;知天地之化育,即首章所谓命也。天地万物之位育也,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一而已矣。学者必能用功於戒惧慎独之间,而养成性情之德,中和之致,而位育成焉,圣人之功用尽於此矣。其形容之不足,从而形容,又重形容之者,本体无穷故也。学者自有形容而溯诸不可形容之体,至於不睹不闻、无声无臭之妙,始可以合天,而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其肫肫、渊渊、浩浩,亦不足以言之也。
自规三章常令童子以钟磬随身歌之,以自警焉
睿圣武公,九十求规。勿以耄弁,餐胜如饴。我设规桶,大门之所。周公岂期,文王我师。业业中思,人心惟危。四临深渊,春水其澌,其澌其澌,四面危机。上帝临女,战兢自持。慎尔思惟,孚尔威仪。正动出中,畅於四支。由仁义行,其行不疑。匪行仁义,毋载尔欺。
南安太守岩潭子王子初莅任,即新仪门。平川郭黄门请为作颂刻石警众焉。
堂堂南安,翼翼仪门。天监攸存,高高绰楔。亭亭枨臬。神司鉴别,维候临莅,荼垒控制。畴敢载伪?阅人维多。络绎经过,维尔谁何?维吏维官,维军维氓。维德五申,苞苴之藏。谗夫之倡,神搤其顽。湛泉本处泉名洒翰,谁邻铁汉?立国桢乾。
问孝篇为郭生尚恺
郭生问孝,走路二千。孝在子心,何以问人?孝子爱日,逮亲之存。日进甘旨,水菽亦欢。服劳奉养,竭力耕田。执亲之丧,号泣於旻。不酒不肉,与人坐焉。非葬不言,非祭不言。孝之疏节,其然其然!若问大者,所受亲天。体而全归,孝子仁贤。战战(竞竞)[兢兢],如临深渊。学问不力,行道立身。一或亏损,不孝不仁。不仁逆天,不孝逆亲,负罪引慝,喘息两间。岂不哀哉?岂不痛旃?
赠王生行
前村视予犹父也,予得视尔犹孙徒。王孙赤脚三千里,将如前村视予乎!三月天关无问难,令予默默思烦纡。而翁书香子当续,下帷三载即仲舒。重来刮目当何如?
闻同志诸贤有欲赴观北戒坛者,讶之,作韵语。
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吾道自足何旁求?逼北赴戒是吾忧,公欲渡湖毋渡湖。
泰和郭氏保合堂铭为郭平川太守
气化太始,有神无人。及乎形化,遂有我身。一人之戾,乃寔万分。形骸尔汝,藩篱比邻。圣训保持,合一弥纶。五品不逊,咎在不亲。在易之萃,聚会精神。君臣合德,父子合恩。兄弟合爱,夫妇合姻。朋友合信,纪纲人伦。一合万合,复归浑沦。混沌一体,曰天地人。诫尔云仍,以及孙曾,勿替尔初,泰和絪缊。
书付天真上人游西樵
甘泉翁前丙辰年始游罗浮,后数载乃入西樵。西樵顶上有八村,皆以业茶为生,如桃源洞中。诸村皆围其外,四方海岛又围其外,盗乱不及,遂有卜居之意。有小河遶诸村,数十年后有诗云:「春动樵湖湖水生,遶樵湖水水如城。衰翁独坐樵云顶,九十六峰齐月明。」又四方皆遶大海,盗乱所不能及,故彼时遂有卜居之意。有记云:「罗浮不如西樵,如天下山水名者未必胜,胜者未必名。」独山水也哉?天真上人其即日杖履跻攀,历观天阶、大科、云谷、广朗、隐居诸书院之胜,与南岳武当终为何如也?可以避迹何如也?将以报念庵内翰、罗山中丞、水洲黄门、鲁江冬卿何如也?
冯洞阳太极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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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冯洞阳太极圆图
甘泉子曰:多了无极一圈。无极而太极,言太极之理无穷也。故图说下文「太极本无极也」。若谓自无极而为太极,则濂溪之志荒矣。太极之理何形?安得无形上又加无字乎?於外一圈又著无极,第二圈又著太极,纔甚无道理可笑。夫此理上下同形,虚实同体,体用同原,显微同神,乌得而二之?乌得而分图之?承示冯洞阳太极图之辩,辞简而义精,所以辟支离之说者廓如也。据濂溪之图,两仪上只一圈。今冯公於两仪外加两圈,而分之曰无极太极,不[知][何意],似所谓不知而作者。韩愈云:「不幸而不生[乎]三代之上,不见正於文、武、周公、孔子也。」此图几不遇吾师矣,今得订正,亦冯公之幸也,斯文之幸也。图册内益庵之说有一二未莹,然尤近醇。方公一叙大有走作。瑕见如此,附闻请正。门生霍与瑕拜书。
代祖谕示
义士祖、主簿祖、处士祖诏孙水、应菊、学文等,该先年第三房尚书孙义捐本户沙洲土名大濠角一所於小宗祠堂,作为蒸尝。经今五年,共该租银二十二两五钱。尔等匿以肥己,不念义捐之心。甲寅九月间逼於公论,纔送钱银九两入箱,尚共欠银十二两五钱,约旧年十二月送还。至今拖过,是子孙心安乎?为人子孙,敬爱祖宗,只当捐己入祠,未闻有反损祖宗自肥者。今特遣宗子禹勋同去人谕知,限清明日齐足送纳入箱。今乙卯年再起升科,为子孙者,亦可秉心。特谕。
重聚天伦行
番山昔友陈子光,难兄子儒慈且良。生财积谷千斯仓,为富能仁家道昌。异母之弟出迷方,时年十有三岁强。拐鬻番邦三十霜,南船入贡泊五羊。物色得之亲弟兄,抱哭扣地天为伤。始知感应天人际,有非心思所能量。二亲垂白,兄弟无故,重聚天伦,融融乐一堂。习庵分财与立室,无少或吝,何用不(藏)[臧]?有孙衷言为显扬,执闻来言谁浔冈。九十泉翁歌大章,是用表之示不忘。今人同气争利场,不戚手足交相戕。观此中心无愧惶?中心无愧惶?无愧惶?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五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黄大巡琴冈先生问目八条
□蹇劣无所知,而求教之念恒实悬切,徒为吏冗所夺,未得源源趋谒,以请教益,歉甚!昨承惠居樵答问,开沃甚多,然其间亦有未尽释然者,或失则蔽也。谨录呈之以求通焉。
舜禹大圣人只是好问好察,闻言则拜,盖非忘私忘己者不能。今执事好问不倦,於作圣之功思过半矣,钦服!钦服!孟子夫苟好善,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况如水者乎!第恐犹借听於聋耳,如何!如何!
问:少汾云:「学问在於存心。」固也。至谓「当事亲敬长时,心存於事亲敬长;当读书作文时,心存於读书作文」一段,却似移心於事,非尽性之学也。夫存心功夫正在人情事变用之,凡事亲敬长、读书作文、处常应变,皆吾存心之地,而非於事上著力也。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盖言随时随事工夫只在此处作用。若曰「当某事时则存心某事」,恐不善观者将流於逐物,而渐失一贯之真矣。尊教答云:「存心便有知,知了又存之。」说得无近於二乎?
天道常运,人心常生,乃其本体也。故曰:「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如彼明镜之悬,物之妍媸,来则照之,不来则不照,照与不照,而本体自若,非随物而往也。少汾当事亲敬长心存於事亲敬长云,亦造次颠沛必於是之意,而语滞耳,恐未为移心於事也。心事合一,岂可移耶?尊谕存心功夫在人情事变用之,甚善,然此心与人情事变亦非二也,恐著一用字不得。盖心事非二也,心无内外也,吾於心性图颇具此意。至於心存则知自在,自在又存,通身是常知不息耳。何如?
问:尊教云:「无适只是无事。」简切简切。又曰:「主天理则便二矣。」此说如何?岂以天理,本心也,又一心以主之,即为二乎?若然,则孔子主忠信之说,一耶?二耶?纯一只是诚,尧舜言一,文王言纯,原非有二义。尊教云:「且说一,一到熟处乃纯。」则二字当以浅深观乎?
天理只是心之生理。如彼谷种,仁则其生之性,仁即是天理也。心与天理何尝有二?程子云「主一之谓(教)[敬],是矣,恐人认作主一物则滞,故又云「无适之谓一」,所以解上主一之说也。心存则天理在,即天理矣,今又云「主一个天理」,则是适也。适则连主一非一矣。主忠信之主与主一之主略不同,言立重之功全在於忠信为之主也。一字与纯字固宜有浅深生熟,文王只说纯亦不已。未知是否?
问:尊教云:「一念存时正时,便是道心;一念亡时邪时,便是人心。」鄙意只以存亡言之足矣,不必更著邪正字也。夫至正而无邪者,心体也,心存即无不正矣,不正即亡矣。又要存,又要正,便不归一。尊谕良是。但存则自正,亡则自邪矣。
问:学属知,时习属行,此言须深悟乃得。夫学也者,觉也,觉者,生生之知也,心之体也。学者不能遽复其体,须是时时操习,必求此心无动静,无内外,常明常觉,如天地日月无所昏曀,乃是时习实落功夫,非行而何?此知行却是原来底知行,非若寻常对待言者,未知是否?
今之学者多为旧说所蔽,故不信学觉之说,而执事深悟至此,其明睿过人远矣。敬服!敬服!时习只是常常如此诚哉,常明常知,天地日月无所昏曀之喻也。至於知行却是原来底知行,非寻常对待言者,何等痛快!非深於体认之功,何以及此!
问:先知后行之说固不待辨,少汾行路之喻虽是明切,然此特自夫行时而知在其中者言耳。至如古人默坐澄心,思量义理之时,不知亦有行在其中否乎?
水尝怪后之学者专以行为施布之义,故言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然后行,分知行为两段事,此支离之学也。而不知默坐察见即是知,如此存存不息即是行。不意复见同志之人,一悟至此!公可谓度越江右海内诸儒矣,岂天欲斯道之大明,故阴诱其衷耶?珍重!珍重!
问:修心修意修事之说,少汾疑之亦是。尊教云:「心体无为,修之在勿忘勿助,不著丝毫人力,自然合道而意事自举。」此则全在正心上用功,诚是!诚是!但似涉於高妙,初学难以措手。惟有诚意一段工夫,即心无不正,事无不举矣。故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曾子十传诚意,首之正以为学问之切要也。如批教所云「只修心尽之矣」,却又有修意修事两项,如何?若以为营为之意,不无意必之累,则即私意矣,即合销除,何修之云?所云「事事物物整齐」者,修事之谓也,但不知齐整当在何处作用?而道与政与物抑亦何所分别耶?
以心意事三者论,诚有如少汾执事之疑,若不能分疏矣。水之说则就修学言之,故心可以该意事,而徒用於意事者不可以该心。盖物有本末,务本则愈光,逐末则愈下。有一种擅巧思治事之人,而材料或不真正,工夫或不牢固,或数十年即坏。若正心有道之人,材料未有不真正,工夫未有不牢固,是谓心正而意事举,虽数百年不坏者。杨慈湖亦贵心而贱意,吾亦尝疑之,今思亦得其一二。而先师石翁亦有「莫巧於心,莫拙於意」之说,此意乃意必之意,非诚意之意也。
问:上下察一句,窃谓旧说亦不为差。盈天地间何物非道?何道非我?鸢鱼飞跃,即此理之明著於上下者也。孔子川上之叹,茂叔庭草之爱,意皆如此。若以其字指诗人言,而於得见鸢鱼之时,必待察识天理,乃见活泼,则是人心一理也,鸢鱼又一理也,悟此而后可以通彼,非二而何哉?下文察乎天地,察字又当如何看?
旧说童稚所习闻,所以於心未合者,以一章之内两察字而义不同,而以察为昭著,从古经训所未有。孟子察於人伦,习矣不察,皆察识之义。鸢鱼川上庭草,自鸢鱼川上庭草,不察则乾我何事?盖人心与此物一体也,恐非二也。察乎天地,正同章首察识之义,谓诗人此言盖察识此理矣。造端察天地,乃为学始终之贯也。未知当否?幸详之。
问:人性最难言,分作两项说固不是,若以为一,则人品有许多不齐处,乌得而一之?孔子曰:「生知、学知、困知,及其知之一也。」知之一,则人性之同可见,而生与学与困,明是差等相悬。天地气质之说,其无乃自此始与?此皆实疑,统惟指示。
分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恐终未安。程明道曰:「性即理也,理无不善。」最为明尽。且性字之义从心从生,谓心之生理也。若为气质之偏,即非本心生理之本体矣,何以谓之性?性只是一性,理只是一理,若其非一,则何生知、学知、困知,安行、利行、勉行,知之而成功一也?初尊谕所谓人性之同,可见得之矣。
冼少汾问目五条
桂奇问:昨观闽中沈希周之问,谓良知者心本体也,师翁答之云:「知之中正乃为本体,而天理见矣,乃所谓良知,即下文爱敬真心云云。」愚谓爱亲敬兄,人孰不知,而孩提之童未有他知识,然亦知之,故谓之良耳。试观鸡雏莫不恋恋於其母,易以他母即不肯恋而皇皇焉,此亦非良知乎?及其长也,则不知其为母,至有相残者矣,为其偏而蔽故也。孩提知爱,长不知敬,亦未得为良也。知爱且敬矣,然有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如师翁赠陈豹谷所云者,非达也。要之天理二字浑全无弊,良知良能滚作一片,无少欠缺,无少渗漏,遇亲而孝,见长而弟,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敬其兄以及人之兄。天明地察,神明以章。此皆自然感应,不待安排,故谓之天理也。自途人至於尧舜,此理也。学问思辩笃行,所以体认此也。勿忘勿助,所以调停此也。愿与精舍诸友以此自勉,著实用功,毋事口说,庶不负我师翁诲人不倦之意。何如?此段更有警策。
奇问:世有爱人道好,怕人道恶者,每事强制得,若皆善无恶一般。又有见得自家道理是如此者,率情而行,不拘小节,即天下诮之而不顾。此二人者立心公私如何?此二人立心公私便有水火冰炭相反,不可同日语。先师诗云:「多病为人未足羞,遍身无病是吾忧。」正谓此也。
奇问:尽心知性章,朱子以知性为物格,恐非。夫知性是圣人的事,以是责初学,难矣,而阳明先生以尽心知性为生知安行,存心养性为学知利行,修身俟死为困知勉行,亦恐未然。愚谓此章言知天事天之学,曰心曰性曰天,一理也,故尽心则知性知天矣。心有未尽在,存之而已。养性云者,知所有养所有之谓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言事天之功,死而后已也。至是则命自我立而天可知矣。是否?
心性一也,性者,心之生理也,紧要都在尽心存心上。[心]尽即存,只是一段工夫。心之本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惟有所蔽亏而不尽,如鉴之明,尘埃蔽之,日月光明,云雾蔽之,是以不尽其广大高明之体。尽则这■生理自见,而天不外是矣。常常如此,便是存心,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为之著无不如此,则生理日长,而[事]天之功在是矣。尽心一段是知,存心一段是行,知[行并]进即是修身之功,久而熟焉,非但知天事天,天即在我,而命在我立矣。若谓前节为圣人之事,次节为贤人之事,第三节为困知勉行之事,则圣人有知无行,贤人有行无知,而困知勉行者果能立命乎?
奇问:理义一也,自吾心之浑然言之谓之理,自吾心之处事得宜者言之谓之义。朱子云:「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我师翁易物为心,云「在心为理」,得非以其涉於义外乎?然物即人也,此理,人物皆有之,言物则人可知矣。朱子之说似未害於理也,如何?
文公之说不是如此说来,更思之,还从吾之说为是。
奇问:人只是一心而已,心只是一理而已。言心则性情在其中矣,言存心则节情复性在其中矣。然心外无理也,理不可见,只於心之存主感应各得其正处见之。故学者之学,存心焉尔。宋儒乃拆心与理言之,学者往往把理作一件物事求之,於心又从而存心,节情复性,名义既多,工夫益烦,大道愈裂,反为异端之所笑,可叹也!奇今一味存心,只於独知处用功,如何?
然必尽心知性,则存心之功有所措,知所有然后存所有有实功。
周学心问:同人扁堂之义,未蒙明教。窃谓天之生人,其初皆同,故人之为学亦不过学同人耳。同此天则同此气、同此人,虽古今四方之人无有不同者,虽感应有万变之不齐,亦无有不同者。同也者,天之理也,天理自然而同也。其有不同者,只缘气习之偏,心蔽於邪念,学蔽於意见,循其偏而不觉,遂凿其同耳。此等病痛从上古皆然,故伏羲立同人之之卦,今日诸生来学,亦学复乎同人而已。学到同人处,便自同心同见,更无疑惑矣。文王曰:「同人於野。」野者,旷远之地,言地则四方古今举之矣,通四方古今之人之心而同之,同之大也。然同人之心又无处可见,惟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也。其间绝无丝毫人力,而察见本体天理之自然,便与天地同其高厚,日月同其光明,四时同其不息,生生不穷,物我一体,痛痒相关。感於亲便自然生的孝出来,感於君便自然生的忠出来,感於师便自然生的尊敬出来。当恻隐处便恻隐,当羞恶处便羞恶。凡有所感,无非天理自然之发见,此伏羲文王所谓同人也。生辈只依如此涵养,直到大同处,则同伏羲文王而伏羲文王,同四方古今之人而四方古今,同喜怒哀乐亲义序别信而喜怒哀乐亲义序别信,何有窒碍?何有□□□□□□□□□蔽而不觉而不同人者矣。心愿与同门诸友□□忘於躯壳之外,打作一片,混混沦沦於大同之中,以不负居此堂也。未知是否?望示教。
看得最是。识得与天地万物同体,则便大同,其亲义序别信,万善皆从同体胸中流出。贤与诸贤,以此自养。
谢锡命问:生数夜与福建沈希周、萧师孔同在静坐,颇觉有益。沈希周所学皆主阳明先生之致良知,以致字为要,其人资禀不凡,能信老先生自然之说。师孔云:「城中学者多有疑老先生勿忘勿助之说,以为离却集义。」窃意程子所谓勿忘勿助之间者果何物耶?便不识天理矣。未知然否?
振卿说每夜与朋友静坐,病中闻之一喜。沈希周一向未知其意,今闻如此,不易得也。昔者阳明公云:「吾只与学者凿粗柸,待甘泉与出细。」今沉子先元阳明之学,则有可入细之机矣。可问何谓良知?如何致之?紧要识此自然二字,勿忘勿助之间,乃有事规矩,即集义也。不识此便没些工夫了。
锡命问:沈希周帖云:承问如何致良知,窃意[所谓]良知者,心之本体也,即夫子所谓天理也,自然[也],非知觉之知也,自然而然,不待有所作为意必於其间。如加此意思作为於其间,即助也;少些意思於其间,即忘也。所谓致者,至也,知至至之之意,求至天理,无纤毫欠缺,即夫子所谓体认也。何如?
知之中正乃为本体,而天理见矣。所谓良即下文爱敬真心,非知觉之知句好。忘助二字不可两开看,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此言最精。尧舜大圣亦只是舍己从人,然非圣人不能也。若有私毫旧见在心,犹是不能舍己也。有些吝留意思,即是不能舍己也。舍己事最难,虽打叠得两漏三漏子,令他空空地,乃能受善。若将旧见留在这里,将新闻来比,安能受善?如此者是不爱其身者,如人有病,传得旧方来用,虽不效,犹自乐其所以亡。虽有卢医扁鹊过之,语之不入,宁没其身而已矣,可谓爱其身者乎?非知觉之知似好,但人心只是一个知,何常更有别知?第须识所知者何事。
锡命问:昨蒙批示勿忘勿助之间,乃有事规矩,即集义也,反复思之,盖勿忘勿助之间,停停当当,中中正正,其心之本体矣乎!此真千□□□之要,□著些意思不得,即师翁所谓自然,朱紫阳所谓全放下,程伯子所谓不容丝毫人力,孔孟之教人毋意必固我。若稍著些意思,则必滞於一处,而非助即忘矣,如何集义?又阅批沈希周帖云:「忘助二字不可两开看。程子勿忘勿助之间乃一时看。」是此之至精至妙处惟在之间二字,会此则天理见矣,良知亦有著落矣。师翁所谓天理莫非良知矣,少汾(汀)所谓天理二字浑成无弊,良知良能滚作一片者是矣,学者亦惟了此而已矣。未知然否?
正如是观。吾振卿知此,便有下手处矣。良知良能滚作一片看,则良知方有落著。下文知爱亲敬长之知乃良知也,今只举良知,非孟子本意,下文两知字即上文良知之知。昨批答振卿帖可送入,欲寄少汾看也。渠极好善,待送还,还即复。自今幸与诸君静坐切磋,勿虔过也。适观沉生帖子,颇见根基,可与入细矣。尚有障隔,待数时他有疑处,乃可下手也。柯生前日亦往樵来斋戒数日,亦不轻易也,独惜其训诂意见又闭障也。沉生肯住三年,以赡谷供之,成大事业也。
锡命问:命尝验白沙先生静中养出个端倪方有商量之语,此端倪人人有之,但人为习心物欲蔽之,故失了元初本体。白沙先生说出□□□□□个端倪来,正欲人在端本澄源上用功,□□□□而敬以养之,使此虚明之体隐然澄露,渐而充之,以至於广大高明之地。我师翁发明此指,则曰:「此端倪非他端倪,乃孟子所谓四端也。」夫孟子四端乃感物时见之,而此端倪恐只是洁洁净净,绝无物欲夹杂於其间,便自有此。未知何如?
此端倪即良心发见,但其发见汨没之后为最微,孟子子夜气章所谓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是也。久之则全汨没似无矣,所谓若彼濯濯也。须於静中涵养久之,其善端发见,其参前倚衡者此也,其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者此也。此个善根与生俱生,何尝泯灭?如草木至冬枯落,至春其生意萌动如旧,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
锡命问:气之中正者即性也,而谓气形而理赋焉,二之也。如是而论性气,圣人复起,不能易之矣。故答少汾之问曰:「天地之性落在气质之中。」以彼落此,则似犹有二。后又答少汾之问曰:「形气性命不是两件,有形气而后性命有所寓。」夫谓有形气而后性命有所寓,则似分理与气而为二,而与少汾天地之性落在气质之中,朱子气以成形而理亦赋之语,不知亦有分别否乎?愿决其疑。
气之中正即性,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形气即道,道在形气中,如易在乾坤,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亦乾坤,乾坤亦道,阴阳即道,道亦阴阳,形气即性,性亦形气,只须如此说,非二也。
锡命问:新论中云:「以书蔽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此非善读书者也。故主敬而后我立,我立而后不蔽於物,必如是而后为善用功也。」而又曰:「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夫物者,理也;穷格者,至其理之谓也。「分殊有止而理一无穷」,先生有是言也,今而曰「物物穷格」,岂非理理穷至乎?锡命求之理一无穷之旨,有未契合,窃愿闻之。
非求於物物也。於应接事事物物之时体认之,则天下之理见矣。观书不可滞於词。
锡命问:尝观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章,乃是圣人教人大人的学,以此弟子专就童蒙,恐非也。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即此则入孝出弟也。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即此之谨而信也。程子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即此之泛爱众也。夫子曰:「就有道而正焉。」即此之亲仁也。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即此之学文也。夫从事於孝弟、谨言、慎行、广爱、亲仁、古训,圣人之学备矣。人之终日,其身只此而已矣。以是而专就童蒙发乎?凡人有父兄,虽年至於六十七十,亦弟子也。未知然否?
此章先儒都不曾认得。入孝、出弟、谨信、爱众、亲仁,即小学进退应对、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事,其学文即大学格物之事。若如旧说,先行后知,则似倒做了。
锡命前与曾廓斋论武王伐纣,夷齐叩马而谏事。廓斋曰:「所处之地位不同。在武王不得不伐,在夷齐不得不谏。」窃意夷齐既知其当伐,则不当有是谏矣。恐夷齐不能如武王之大,还在躯壳上起念头,恐蒙此不忠之名染著,所谓言必信,行必果。在武王则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故夫子称之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苏东坡曰:「武王非圣人也。」盖不识武王矣。未知是否?
街,非也。使不倒戈,亦只如汤放桀於南巢耳。苏子谓武王非圣人,非也。吾谓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做不得此事。?以所见大小偏全看者是。如坐井观天曰:「天。」亦天也,在井上见天之全体乃其天也。周公太公诸圣臣所见亦大,故辅武王以伐纣。伐纣只是躯之使不害民耳,而前徒倒戈自杀之,非武王杀之也。悬头於
锡命问:先儒教人尝一敬字,我老先生亦尝以此而教人。窃意所谓敬者,圣学功夫之要也,内外一致,未尝有所偏废。敬则胸中无物,虽种种应酬而自不劳,其放逸流滥者固不在言矣。若以擎拳曲跪,矜持拘迫为敬,则似劳攘,硬而不活。中庸之戒慎恐惧,孟子之勿忘勿助,何等自然。未知是否?
敬则胸中无物一句最好。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无物故一,有一物则非一矣。勿忘勿助即是敬,戒慎恐惧即是敬,文公加一畏字,则似大严,却成助长了也。而吾振卿看出自然来,可喜。於戒慎恐惧勿忘勿助中见得自然,乃真敬也。
锡命问:向闻古林说孟子说大人则藐之章,彼此较量,便觉微有动心处,窃以为然。周濂溪云:「铢视轩冕,尘视金玉。」白沙先生谓此盖略言之以讽始学者耳。人争一个觉,纔觉便我大而物小,物尽而我无尽。夫无尽者,微尘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爱,死不知恶,尚奚暇铢轩冕而尘金玉耶?观此则白沙先生真能不动,而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之心同一揆也。何如?
孟子濂溪皆是为众人说,未可以此断其动心也。孟子只为说大人者说,濂溪只为始学者说耳,不可以看低了二贤也。
锡命问:道本不远,在於人伦之间。故我老先生云:「大道求於人伦之间,真心见乎感应之始。」命欲养此真心而未能,举以问於道林。道林曰:「只在无欲。无欲则能与天地万物一体,无往而非痛痒相关之情,真心即此而形见,大道即此而在矣。」命从事於此而若有验焉,不知此果得乎求真心之指否也?愿示端的。
勿忘勿助之间,真心自见,而无欲一体在是矣。只要无欲及与天地万物一体,何可得乎?只是想象耳。道林亦说得是,但似倒说了。得真心则自无欲,非待无欲上乃求真心也。盖人人合下便有真心,若无欲则圣人地位矣。故孟子只说寡欲,寡之又寡,以至於无。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至是真心亡尽矣。 锡命问:命近觉得曾子三省之省字却甚警拔。盖此心纔省,则警觉而生,而天理之几见;不省则昏寂而死,而虚明之体塞。其心之生也死也,乃系乎人之省与不省耳,能勿忧乎?白沙先生所谓此心通塞往来之机,生生化化之妙,其紧要在乎此省也。我老先生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不息乎此省也,於此可见千古圣贤(此)同此一段工夫也。随处体认天理六字,不益信而益笃乎?或以为外者,盖亦不知天理之在吾心,而体认之者,省我之心也。何如?
此段看得甚亲切,以省不省说生死,甚好,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全在省与不省耳。白沙先生与周、程、孔、孟、文、武、周公、禹、汤、尧、舜,等而上之,千古圣贤,同条共贯,皆此心学也,而谓体认天理为求之於外,不知天理外乎?体认外乎?非义外之说乎?盖以体认天理为外,则三省吾身亦在外矣乎?此皆缘未识内外合一之道,反有外物之心也。不知省处从何处起,可哀可哀。
萧时中问:今之学者多未察老先生随处体认之说,以为逐外,盖俗学溺之也。周子之作太极,张子之作西铭,以杨龟山、陆子静之明哲,尚不能无疑,朱紫阳乃各为论说,载在简册,而二先生之道遂昭然大明於天下后世。中不自揣,欲作随处体认天理论以明之,何如?
孟子七篇昭如日星,至宋大儒犹多疑之。今我朝乃定,何怪乎人之疑也!恐不足与辨也。
吴齐龙问: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盖祭非其鬼,则鬼亦不享,虽欲谄之,奚可得哉?夫大夫祭五祀,礼也。然户、?、中溜、门、行,皆庶人之所有事,不知何故而不得祭?齐龙窃谓虽祭之亦不为过。朱子以庶人祭旁亲远族为非其鬼,然旁亲远族,其始也皆原於一本,或以无后,或以功,或以贤,祭之何故不可?窃谓虽祭之亦不为过。又先贤如祖师白沙先生、王阳明先生,门人有司固尝立庙以祭之矣,齐龙钦慕,固图其像貌,每朔望必悬之於壁,焚香恭拜,彷若临之在上,而一毫非僻之心自不敢生。兹欲每岁薄具尊俎,祭之於书堂清净之所,以申一念之诚。且朋友终岁不宴会,亦无以洽情将敬,遂因之而延同志,又安知无所触发乎?但不知於理当否也?
凡主祭者,必其分之相等,乃可相通。天子为天之子,故得祭乎天地,而凡天下之人,戴天履地,皆有报天地之恩,皆举之矣,然必天子乃可祭报,即天下之人之报也。诸侯大夫之祭山川五祀,即所封境内之人之祀也。譬如子孙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与祖考之气相通,乃得祭宗子之祭,即通族之人之祭,支子不得祭。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此礼有明典分也,大理之品节也,犯分则得罪於天,希孔以为不为过,误矣。至於旁亲无后,或以功以贤,亦必有当主祭之人,如殇祔於祖而不祔於考,惟祭祖之人得祭之。先师成我之恩,立庙祭之,宜也,然必有主祭之人,其余则从长者行礼,至於朔望焚香瞻拜,以致诚意,以兴景仰之心可也。
齐龙问:小学大学乃圣人因人施教妙法,而小学之教,首曰:「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齐龙窃谓此奥义恐非初学者可与骤语,不知果何以也?
诚似躐等,不知文公何意?此予古小学之所由作也。
齐龙问:许鲁斋治生之说,后世多非之。然今之学者贫乏不能自存有矣,如之何治生可废?夫位天地,育万物,学者之实用也,且不能自存学乎?
治生止於竭力耕田而已,外此加毫末,便不可入尧舜之道,更学何事?
齐龙问:「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欤!」齐龙终日钦钦,尝恐对此四字不过,不知何以致力而得免夫此也?
只是主敬则内外合一,何患不免?敬则诚,诚与伪相反。色厉内荏,伪也。
齐龙问:程子尝云:「贤且学他是处,未须论他不是处。」齐龙每见今之学者多有於人之善不肯虚心效法,又从而诋毁之,惟恐人之有善也。及见人说为不善,更不察其爱憎,不原其心迹,一唱百和,惟恐人之无恶也。齐龙尝以此自警,於人之善则学之扬之,於人之不善则省之隐之。然学人之善而不能及人之善,隐人之恶而反致人忌,何也?
忠厚之心积久则人自化矣,其有忌者,只是反己。
齐龙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此易艮卦之辞。齐龙穷之既久而未悉其义者也。又闻吾夫子有言曰:「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斯义 也,齐龙亦穷之而未悉者也。
艮卦之辞只是忘己。但佛者多冒其说以自文,以为儒佛同道,虽儒者亦甘与之同。吾忧之,故著此二句,令人不求之虚空耳。
齐龙问:孔子射於矍相之圃,使子路执弓矢出延射曰:「贲军之将,(忘)[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夫为将而贲军,为大夫而(忘)[亡]国,宜不可与之进矣。然伯叔无子,有侄而不继之,於理顺乎?於情安乎?又使公罔裘扬觯而语曰:「幼壮孝弟,耆耄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也。」夫必皆孝弟好礼修身俟死之人,然后得在其位,则天下之为弃人多矣,岂圣人无一人不欲其入於善之心哉?
此非圣人之言也,乃汉儒伪入者。且败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亦有不幸,非己致之者。至於与为人后,在孔子时井田未坏,无所利而为,何与为人后之有?况圣(入)[人]不弃人,尧舜於庶顽(纔)[谗]说尚欲候以明之,欲并生哉,见圣人待物之洪,虽至恶亦所不弃。以此观之,可见此段皆伪也。以我观书,随处得益。
齐龙问:朱文公家礼,四(伐)[代]位次自西以次而列。齐龙揆诸心,殊见未安。有以为神道尚右,窃谓神人一理,夫奚所尚不同?且尚右者既次列於西,则人道尚左者当次列於东,此不免相为背戾,不知当如何列然后为协也?
此文公之误也。人道尚左则神道亦皆尚左,人神一理也。尚右之说无所据,后世俗儒之偏见耳。宋以右相为尊,亦踵此误也。盖古人祭祀,既行於堂,谓之阳厌,又行於室,谓之阴厌。阴厌於室西南隅为奥,始祖居之,东向,则群庙之主以祖为尊,故自西而东。文公误以为定位,非也。文公复生,亦当服从。
齐龙问:翁临妇丧,伯叔临侄妇丧,夫临妻丧,兄临弟妇丧,弟临兄嫂丧,文公家礼未尝条著,俗人行之甚苟。此乃常用之礼,亦非小小者,请著为定式焉。
叔伯父尊,则哭於别所。临侄弟妇丧,当然也。若弟妇丧,则叔与嫂无服,以其义推不去也。妻之丧则有之,惟焚香哭揖而不拜跪可也。
齐龙问:长殇中殇下殇,而服祭因之降杀。夫均为父母之所生,则其恩同、其爱同,而服不同、祭不同,不知圣贤制礼微意何也?
上中下殇,死者成人与未成人。圣人制礼,品节不可混同也,此圣人之精义也。
张问:知行如阴阳,何如?知中之有行,犹阳中之有阴也。行中之有知,犹阴中之有阳也。二者不可得而离之也。如虚明有觉,此是知也,而存存不息,知中之行也。身体力行,此是行也,而能明其所行之理,行中之知也。如学问思辨属知矣,而能运用其所以学问思辨者,盖非知中之行乎?如笃行属行矣,非有知寓乎其中,必至冥行矣,盖非行中之知乎?知中自有行,行中自有知,二者不得而相离也,亦不得而相混也,是知行合一否也?敢请指示。
阴阳无二气,知行无二心,所以□□得离也。廷文谓存存不息即知中之行,足破后儒说行(子)[字]之缪。若由此用功到熟处,即知行合一矣。知行合一,圣人地位也,初学亦不可不先知此理。后儒不得入尧舜之道,只是不认得此理耳。
邓儒震问: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则知止者,固知之也;定静安虑得者,固行之也。知所□□之地乃不惑於他岐,则志有定向,然后可实用□□□□未知之先,曷从用功,乃得到知止之地而实用其力也?
只体认天理,天理即是止,存久则自知。吾於大学测中言之已详,可取玩味。
儒震问:人子事亲,道在乎孝。夫孔门问孝□□□,夫子告之各不同,曰「无违」,曰「父母惟其疾之忧」,曰「不敬何以别乎」,曰「色难」,则夫子之语数子,皆孝道所尽者,而今人之事亲,敢问何者最要乎?
圣人之言如医治病,百药性味具在,随病者取药,在乎人耳。
儒震问: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朱□□云:「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於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则为学之切要诚在於求放心矣。师翁二业合一之教诚学者大中至正之路,
若心有一放,亦无以进於此矣。今□□心常存,无一毫之或放,不识在何道以能之?若今□读书者须先理会文义。学问二字即博学审问字义,若以求放心为学问,非惟字义落空,又使人终日事心,而博学审问等事皆落空了。
康时聘问:夫子语仲弓以敬恕为仁,中庸言忠恕近道。夫仁为本心之德,道非身外之物,为仁近道要非二事,何以有敬恕忠恕之别?不知忠恕亦可。□□仁而敬□□可□□□欤?又闻□□□□□□之要恕为□□可行之要何?夫子语子路以君子则止言敬□□及恕,语子贡以为仁之方,则□言恕而不及敬,岂敬与恕二者亦可以偏废欤?□闻明教。
[圣]人之言如良医治病,因病而施,其实理无不□□□□忠敬为体。忠者敬之别名,忠敬实行乎□□□□□心为忠,心中时即敬也,即主一也,即无适□□□勿忘勿助,体认天理,则忠敬恕皆在其中矣。□□理会名理无益。吾用行从事久矣,幸努力,岁月□□□也。
时聘问:孔子中行不得而思狂狷,是孔门弟子[自]颜子而下皆狂狷之流也。曾子性鲁而唯一贯,[先]儒谓曾氏之[传]独得其宗,不知曾子所造亦可[与]颜子班欤?又谓颜子发圣人之蕴,不知曾子[亦曾]有所发欤?又[谓颜]子才丰寿啬,大而未化,天假之年,则不日而化,不知曾子亦已化否乎?敢请[问]。
[不得]中行而与之,圣人思中[至则一。曾子]观其[临死易箦],岂不[到颜子地位?大学一书]亦足以发圣人所未发,二子皆几乎化矣。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汤霭敢问:乡党莫如爵,孟子之论明矣。第人[生有]先后,时世有不同,官爵有崇卑,乡贤祠其序[神位],果论生时之先后耶?抑论爵位之崇卑耶?愿先生□□定论,明以示教,俾后有所矜式。先生曰:「此当[以时论],如宋朝,以宋一代论齿,元以元论,我国朝以国朝论。」泰泉先生亦同此论。乡贤之序齿,固闻教矣,名宦之序何如,愿降明教,庶有定论。
所谓各以一代论齿,非吾之意,公误听矣。但不分齿而以入祠先后为序可也,盖入祠时已分定故也,礼[有]其举之,莫敢废也。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薛宗釜曰:釜后学小子,箕裘有愧於家庭,学术取羞於朋侪。自先考弃世,严惮之心渐弛,众欲之攻愈甚。今蒙不弃,陶镕之下,顿然省悟。思昔父兄之训,师友之言,始信吾天师祖今日之所诲者合为□矣。盖天下一道,古今一理,阳明师祖良知之学即吾师祖天理之教也。然知得良知,其功在致;[知得]天理,其功在体认。使非致知,则物物亦具□□□。窃谓良知此天理,随处体认亦体认此天理,知与体固非截然两事。潮惠之士亦尝私论两翁之学,意必大同如此。翁能敬明翁於同席深交之时,必能得明翁之心,发明翁之蕴於合道同归之后,况明翁之道明,则吾翁之道因是而益明,使天下之后学仰二翁之道,如日中天,不能以彼此瑕疵置议其间者,必自斯文始矣。先考不有光乎!万乞早赐发挥,以慰潮惠大同一体之望,亦天下之士之咸望也。不然,过宗山者多矣,原其心其学,似非阳明祖同道同时而同得其奥,故不敢有请,而特远请吾翁,翁必有以处明翁以及先考矣。昔者曾子之赞颜子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昔者吾友,尝从事於斯矣。」孔门之敦友义以共明斯道也如此。后世不以颜曾殊科而颂其美者,咸谓同乎圣人之大宗。吾翁明翁同学孔子,犹颜曾也,其相赞翼於圣道者,非吾翁之望而谁望乎?宗釜晚出学疏,所尝闻於过庭与朋友之舆论者如此,故敢重请,惟翁垂鉴焉,则斯道万幸!后学万幸!
观吾契此帖,几识我之心矣。或者之说未能深亮。夫可以入尧舜之道者之心,著一毫私意不得,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吾往往明辨者,乃爱阳明之至,恐门下之士或未得阳明之真,而徒以灵灵明明常知觉说良知,大失阳明之意,又失孟子之意也。吾视阳明、中离犹一体,痛痒相关,不能已也。吾子荐其深亮之,以告於同类,庶斯道之大同也,大同即道也。道固如是,所谓物物亦具有知,不系乎致与不致,而系乎中正不中正也,所谓中正即天理矣。告子生之谓性,未达此也。
秦孺问:天地万物一本之道甚明,而异端之说不足惑之,枯寂之学不足以同之,固矣。然而既知一本,不可不察乎此心生生之机,此心出入之际,甚难握也。且如纔虚心便能记事,便有所悟,便有好念虑。纔滞事便忘事,便不有所悟,便曾舛错,亦便不脱洒。此心虚实乃死生之机倏忽而不可测者,其若是欤?体用一源之妙,其相生而不可离者,其若是欤?似觉诚知诚养之功为甚切,往时都是鹘突轻易过了,便自不知不觉入於空空荡荡,所以易於舛错。今欲专力於此,而於勿忘勿助之间以诚吾知也。愿赐开悟。
只勿忘勿助之间便该括了许多。天地万物一本。生生之机一入手,握之何难?何有出入?何所滞碍?何等[脱]洒!何等颖悟!诚知诚养□□□贤地位矣。幼□此□杂在池纸草中,己酉十月二十三日检得之,为之□然援笔答。
谢锡命问:晦翁云:「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心虽主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乎一人之心。」阳明先生谓「其一分一合之问,而未免已启学者心理为二之弊」,是诚然矣。夫理具於人心,在何认取?但心得其中正时便是。学者之穷理,正欲察见[乎]心中正之本体而俾之不失耳,而曰心与理,则心为一物,而理又为一物,是二物矣,其可乎?而以理散在万事等言皆觉未茔,不若直就吾心之本体中,见得万物皆备,无所不包,无所不贯何在。如此转折,此我师翁心性图之作,心事合一,真孔门一贯之指也。何如?
只是一个心,心得其中正便是理,中正之理亦只是心,可以与吾心性之图者,其知心学乎!
谢锡命问:阳明先生云:「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际不能也。如是而用功甚□□。」然求之一字,我师翁犹且不欲其涉人力□□□,今而曰「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际」,但恐此心把著太严而□□室。惟有勿忘勿助之间之语,调停此心,不忽不怠,此不防之防,不克之克,方可以由渐而底於纯也。何如?
加一防字便是助。勿助勿忘之间,著一防字不得,□是体认。
谢锡命问:阳明先生云:「君子之学无间於动静,其静也尝觉,而未尝无也,故尝应;其动也尝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定性书云:「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故当夫物之未来也,此心但廓然大公,惟虚惟明而已,易所谓寂然不动者也,必感而后应形焉。今而曰:「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不知於寂然不动之中而可以言应否乎?抑体而藏用乎?应已涵乎?浑动静而为言乎?吾师翁所谓虽无见闻而有知觉者乎?然此理之根於心,又非空寂者,而云未尝有,又何也?此正圣学之端的,阳明先生必有深意也。愿我师翁明言之。
阳明先生「学无间於动静」,及「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故常应」,说得是。若谓「动也常定而未尝有,故常寂」之句有疑。动而常定,天理自在,故曰:「动亦定,静亦定。」定者何物?而何云未尝有?此又恐传者之讹也。
命生也晚,犹幸得受业於先生之门十余年矣,只是见得随处体认天理之指,无些欠缺,无些渗漏。自食息起居语默,以至於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处常处变,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所处之地虽殊,而体认天理则一也。白沙先生所谓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实非欺我。但恐体认不在勿忘勿助之间,则无以察见天理。若会此,则我师翁所谓一路,则剧到圣贤地位,而偏内偏外,空虚寂灭,支离细碎者,皆不足言矣。何如?
振卿这回认得的当。夫子谓「虽之夷狄,不可弃也」,非我不弃他,他不离我,自不可弃也,虽欲弃之而不可得也。
命常阅先生答阳明先生书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理未尝亡,则亦未尝空也。」是可以见斯道之无穷,而学有不容休歇处也。是即张子所谓「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矣」。又有云:「天下无气外之理,请於气之外更寻个理出来。」是理气不相离,又即孟子形色天性之说也。信如是,则前所谓天地既已弊坏,人物既已消尽,从何处而见气?何处而见理乎?家训中反云:「人之死则无情。」何以生则有情,而死则无情?既可尽诚敬以感格之,则似犹有情矣。命思之而不得其说,愿惟指示。
天地人物消尽而理气自在,即死而不亡之说,故曰:「道生天地,故理气自见。」人死体魄如土木,复有何情?人子祭祀致敬即情。圣人以神道设教,要有便有。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六
答问
张问:天人感应之妙,盖天地阴阳淑慝之气充塞流行乎宇宙之间,在乎人感而机自相应耳。盖人之为善,则与淑气而相感焉;人之为恶,则与慝气而相感焉。故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降祥降殃,盖非天有意於其人也,在人之感应如何耳,故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学者於此,当慎其善恶之几也。敢请明示。
天本无心,岂物物而与之?某为善,降之祥;某为不善,降之殃;如此则天亦小了。天地之气有清和者,有恶浊者。善人清和之气与天地清和之气相感,便得百祥;恶人气之恶浊与天地恶浊之气相感,便得百殃。气机以类相感,若天地之然也。天本无心也,无为也,吾廷文看得是。且看人得炉香之气,便养得人脏腑好;得粪秽之气,便令人脏腑生病,可知矣。
谢锡命问:凡子孙不论嫡支,皆是祖考之遗体,皆同一气也。然必宗子嫡派乃得祭祖考者,盖专主於嫡,支子但从嫡子行礼而不敢乱,礼也。老先生答吴希孔之问云:「子孙皆受祖考之恩,然必宗子嫡派然后与祖考之气相通。」则凡为支子者,祖考不相通乎?又何独在嫡子乎?其精义处,命有未明,敢问。
吾谓嫡子宗子与祖考之气相通,振卿便疑谓支子之气不通祖考,是以词害意,非以意逆者也。吾谓嫡宗得祖考气之先,如木之乾得木气之先,非谓枝与叶、花与实就不得木之气也。故吾家祭祖祝文曰:「裔孙某某等,谨因宗子昭告於某祖某考。」礼:「支子不得祭,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是也。
易大庆初看居樵答问,似乎多言,切疑少汾无下手处。读至中篇,有关明教甚切,怡然喜。终见事师无隐,几乎有犯,始知少汾实同门之巨望拏龙手段也。曷谓也?以其问人所不能问,明师心人所不能明。师翁大中至正之道显行,心地天日水鉴之如明白,非有少汾,孰能启发而得见之也?吾道幸甚。一日,少汾堂上顾曰:「吉夫不宜默,可以所得者问,批教而志之。」大庆瞿然,还斋静思,学者学之,觉此心者也,心即天理也,天理,中正之道而已,中正者,心之本体。心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苟能定志力学,存存不息,则心之体得矣。惟不格其物,则知无所止,定静安虑之效失也。吾师翁所以示人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此诚是为人之道,圣贤之学,学问之的也。大庆立门有日矣,立志惟实下工夫体认吾心之天理,会其全体大用,如鸡抱卵,如猫捕鼠,务得把柄入手,不使少有丝发间断,纤毫夹杂。居樵侍函丈,步亦步,趋亦趋,观感而善。如问仁问孝问礼之类,则孔孟答之也详。师翁尝为六经之脚注矣,又有格物通矣。如问学问知行问人己,约言诸书,其心具见,全体大用,明且尽与!当默坐澄心,熟玩理会,近思精虑,自能有得。若以问之辩之为学,苟徒立问,弗去慎思,纷辩弗去笃行,是皆粗心浮气,非有定见定力,非有把柄在手也。未知是否?
非问之难,非知之难,而行之难也。学,觉也,觉者,觉此天理也。而云觉此心,则觉之者谁耶?是以心觉心也,其可乎?心之生理即性也,故性字从心从生,此乃天理也。而云心即天理,则佛氏即心见性者果是耶?心之本体中正为天理,却说得是。随处体认,勿忘勿助乃其体认之法,默坐应酬皆然。心体无分动静,只是一心。至於譬喻,如猫捕鼠,犹是二物。如鸡抱卵,卵有生意,抱之不息,则虚空无鸡中,生形生骸,生骨生毛,成了小鸡,活跳跳地,此见学之可圣矣,可玩可玩!
姚大有问:吴草庐云:「学者工夫当先於用处著力,凡所应接皆当主於一。」似与孔子告仲弓问仁之意同。至谓「若先於动处不能养其性,则於静时岂能存其心?」有谓动静当交相培养,然人一日之间,静时常多,动时居少,养静之心常存,斯动不妄矣,此俨若思时也。孟子夜气为斧斤牛羊之於木者,亦鸡鸣而起,不能养静,至於接物,遂为牿亡而已。未知何如?请裁教。
吾亦尝谓动时著力。人心常生,天道常运,纔用功时即是动也,戒慎恐惧,非一念之动乎?心无动静,有感无感耳。无感则寂然不动,有感则遂通天下之故。如彼明镜之体即一也,物来则照而非动也,不来则不照而非静也。程明道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也,非如二物相对交相养也。
○己酉十月四日,诸生预进寿酒。先生扬言曰:「嗟!尔二十有五人,共听吾言。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而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仁由乎己,辅之在师友。诸君今日非饮食之客,盍各言尔志,质尔疑。」 吴纯问曰:张南轩分别义利,以无所为有所为为言,可谓至精密矣。纯以为无所为者,自然而然者也,岂下学可能骤至?夫为名誉而为善,为位禄而效忠,斯诚利矣。然忠或出於感激,善或出於勉强,亦可以为利否乎?曾阅明训,以作字欲好为小人。夫作字欲好,亦何悖於理也?而以为小人,何耶?
有所为而为与无所为而为,南轩此言分别义利,判断生死路头,盖前贤所未发也。初学入头第一关,欲无所为而为者,学者之事也;自然无所为而为者,圣人之事也。得此路脉,将来必至自然。为名为禄,与作字欲好之心,皆利心也。至於感激勉强为忠为善,其心已公,岂比而同之乎?藤川此可切问矣,勉之!
吴纯问:先儒谓邵子遇事能先知,如指此屋,便知起於何时,坏於何时。纯谓无此事,亦无此理。至诚前知,夫岂如此?夫物之成败在人,信如此,则人之吉凶祸福,得失存亡,皆一定而不可移,而修为之功可无用矣。然乎?
邵子先知不如无知。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所以二程不贵其术。君子惟修人为,以听天命耳。如邵子之说,即使人不修为了。藤川之疑良是。
张世美问曰:汉杨彪忠於前而变於后,必其所养之未充也。魏王祥孝於亲而负於君,必其问学之未究也。是乎?非乎?
此二人皆气质用事,何知圣学?惟不学则老而衰,故做两截了。不从事圣学者,可以惧矣。
李世京问:蒙训得以自然为宗,谕之以勿忘勿助之间求之,即文武火之谓。是以随处体认天理,随事随物精察,无事时心存於敬,遇事物时随事物上体认,即先儒格物之说。示之以动中求静,放而不放,流而不流,宠辱不惊,应酬万变,本体澄然,心中无一事。愚见以为内外合一之指,未知是否?前数事乞印证焉,恕得归於中正,幸甚!幸甚!
诸说同归於内外合一,即程子所谓「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多少洒落,一了百了。味泉可著紧寡默涵养,无徒数他财也。
世京敢问:周易云:「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则死生之道尽矣。而易又云:「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不知变者即死生以为变,何以又言鬼神之情状?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也。」鄙见气聚而生,气散而死,则存亡之道尽矣,何以有死而不亡之说?异教云:「知死而不亡者寿。」其理同否?乞示教以开愚蒙,尤幸!尤幸!
生死只是一个理,无乃一气之聚散,一气之变化,死何尝亡?生而伸者为神,死而屈者为鬼,要知屈伸者何物始得。儒与佛者同一知死而不亡,儒者以理,佛者以气。气即理也,佛者必以理为障,认气为性,所以毫厘之差,千里之谬也。故曰:「句句合,然而不同。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张问:阳明先生曰:「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未领其旨。谓气之纯粹中正谓性,气之知觉者谓之心,气之主宰者谓之志,气之萌动者谓之意,气之发用而中正者谓之道。分虽殊而理则一,未知何如?敢请明示。
廷文看得好。所论名理皆是阳明公之说,恐人传差了。
郭肇乾问:在天关馆问冯望格物之说,望曰:「在视听言动上格,正其视听言动也。」乾曰:「未视时如何正?」望曰:「只主敬便是。」乾曰:「如何是主敬?」望曰:「此心存存,不放不滞。」乾曰:「莫若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得力。」乞赐订正。
以格作正,吾与阳明先生初年辨之已详尽明白。云以格为正,则於下文正心之正为重复。冯元湛只是传而不习,要别立门户,自开户牖,将如之何?程门亦有倍其师之说而淫於佛老者矣,况六经四书,章章各自有头脑,元湛以论语视听言动解大学格物,而弃下文意心身家国天下之文,又况夫子视听言动如何不以告仲弓,而独以告颜子,何也?非颜子上知,至明至健,不足当之。盖仲弓是平地功夫,若颜子四勿,如迅雷不及掩耳,谁做得?元湛太草草了也。
康时聘见示吴藤川诗云:「花不肯发愁予心。」兹见吾翁惓惓教诲责望之盛心。聘深夜惶惧,自思平日诵服尊教,须臾不忘,但气质昏弱,用力不前,无以仰副期望。愿自今以始,益加奋励,以图长进,以副师翁无已之心,断不愒日玩月而甘於暴弃也。因次韵成作,录呈请教。诗曰:月到风来院宇深,不闻不睹只潜心。成章后达从前路,师保常承父母临。
若云须臾不忘,则无不可前之理。若云自今以始,则可宽老人之心。予日望之。
冯望问:白沙先生学以自然为宗之说,窃谓学者,用功体道也;自然者,勿忘勿助,无容力也。是学也,如行云流水焉,云也水也如道也;行也流也如学也,无一点凝滞间息,如云之行,如水之流,乃所谓学也。否则正以忘矣,助长矣,非学矣。故曰:「学以自然为宗。」宗,生也。其说何如?乞示教。
勿忘勿助无容力,说得是。至以云水分配,反滞了也。云行水流是成德事,宋儒周濂溪程明道乃称得,以为初学事,则恐未然。
邓禨问:前示勿忘勿助,功夫要约,禨怕体认有得力处,但觉忘病常多,至流方觉,又复整顿。不知觉是良心不昧否?此知几之学,非上资不能。流而方觉,觉而方复,又似义袭。禨本下资,乞指迷径。再读约言中曰:「勿忘勿助,天理自见。」似又说心本体直上直下,停停当当,而天理流行。禨自验:功到乃得见此光景,抑亦其自然者也?愿闻教焉。
上智常觉,人只争一觉耳。一觉则复,复非义袭,义袭伪也。勿忘勿助不分在事在心,心事一也。
尊教一贯之旨,合内外静动心事而一之也,诚指俗学之迷矣。但虚名实事,未悉教旨。程子说违道不远,犹降一等言之,则曾子未发此事,何如?尊示谓陈元诚林勿欺谄庄渠魏公,毁白沙先生,此诚有之。盖陈林二子学问全在闲邪功夫,故不知知几之学,故误。去耳目支离之用,存虚玄不测之神之说,魏公祭文有黜聪毁明之句,时禨等辨之於下,潮士言之於上,以为风化所关。后魏公乃悟,久之自明,令收入天关目录,则林勿欺固不足道,魏公因陈子学问之误耳,何足以病先师之学哉!
忠恕立,即无等。此辈所谓义袭耳,安得闲邪?勿错认了。石翁去耳目支离之用,而庄渠即以为黜聪明是去耳目之用,安得会读书?以为西方之学,出牌位於西郊,赖潮士与吾子诸贤谏之,卫道之功不小矣。
邓祄敢问:子夏谓:「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夫仕学即学也,若仕而后学,学而后仕,似若分为二矣。请示。
此仕学合一,优者余力所及,则彼此贯通,只是一理。
姚大有问: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似分先后,何如?且两生字不同矣。
吾子倒说了。先有形而即有心,岂有有心乃生形之理?心生道也一句好。
易大庆问: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大庆以位字即吾心之中正也,若思出中则有太过不及之患,悉邪思也。中正其思,天理昭然,与思无邪相对看,何如?伏赐详喻。
思不出位,则吾所谓中思,中思则心中正矣。以为位是心之中正,则中正有所矣。中正无所,随处而在。
吴齐龙问:昨闻成孝子之事,齐龙窃以为出於误妄耳。此断无是事,设或有之,亦非可以为训也。夫割腹以剖肝,决无复生之理;杀人以疗人,决无此方书也。盖剖其肝,是置其身於必死者矣,其母之活否,尚未可得而知也,且疗病又岂无别方耶?杀身而活母,固非所以为孝子,亦非所慰慈母也,吾恐母且随子而死矣。况身杀而母未必活,适所以重不孝耳。昔申生无所逃而待烹,君子犹以为非孝,割心其可以为孝乎?使孔孟当时不幸有此,其亦为之否乎?齐龙以为此等误妄事,辟之可也,表而扬之,恐非宜也。
吾在杨亲见此事,尽杨之人无疑之者。况成进乃一农矣,非作伪者也。吾子不信有此事,则吾子无此心矣。谓人人有此心而不能,可也,遂以己疑其伪,不可也,岂有以死作伪者乎?其不死者,无亦以神明感其诚心而护之,故刀自转旋,神告茅灰治之,皆神之所为也。不特成子也,南监前杨门子有一弟,年十四,亦割肝医母而死,吾为表其墓矣。
齐龙问:先儒谓张良有儒者气象,以其始终为韩也。然高祖欲立六国,夫既立六国,则韩在其中矣,顾乃借前箸以挠之,不知其为韩之心安在?敢问。
观其铁锤误中副车,则良欲复雠灭秦始皇,不但复国也。及借箸时,又忠於为高祖谋矣,岂相蒙邪?儒者气象则未可知,顾道者气象耳。
邓问:敬,圣学之始终,涵养须用敬。然学者未能常一之功,则静存而动违者有之矣。先儒以静坐为善学,不知静坐乃为养动之要端否也?愿闻教。
且在静坐,久之则能贯於动矣。主一不分动静。
邓维翰问:先贤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身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心一有之而不能察,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将何用力而无是四者之病乎?伏乞赐教。
此四者皆私,非心之本体,与意必固我之私同。即有此四私,实时心便不正,岂有用之所行反不能不失其正之理?
维翰问: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齐家之要在乎孝弟慈三者,推而之国之天下,然此三者亦能尽之否乎?万乞示教。
三者人之良知良能,良心真切者也。天下国家万变万化皆由此出,观孟子仁之实一章可见。
张云翀问:尝读中庸不(?)[睹]不闻,先儒说是静。既是静,心则不动,而戒谨恐惧则心又动矣,如何是静?且传中多以畏字释敬字,思畏则心有捆缚,不见本体虚明,如何是敬?伏乞明示。
本体虚明四字可取。戒慎恐惧,字义非动而何?纔要用功即属动矣。人心常生,天道常运。
邓振南问:闻孔子谓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固知其心之无怨矣。及观其采薇之歌,似若深有隐忧於其中者,不识其微意何如?
孔夫子於由求原宪等,未尝轻以仁许之,而许夷齐,则二子之心已纯乎天理,著一怨字不得。采薇之歌非夷齐词气,又以武王为暴,与纣一般,岂得称圣之清?见识如此胡涂。此歌恐是后人托拟为之,而太史公收入伯夷传,亦其择之不精耶?无亦疑之耶?
谢锡命问:近是觉得变化气质之难,必一毫躯壳之念不起,时情物态,形骸尔汝,俱尽消除,但见此心此理必至於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地,方是变化气质。命终日只是做此煎销习心之功,殊未脱手,亦惟从容以俟之耳。不知何如?
凡起躯壳之念,情态形骸,皆人欲也;与天地万物一体,天理也。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天理长一分,则人欲消一分,消尽者浑是天理,如此方可言变化。脱手未易言也,存存不息,月异而岁不同,如水虫螟蛉,如鸡抱(卯)[卵],到这日方成,无毛骨羽翼者生毛骨羽翼,方是了手变化,修身以俟之耳。
大[则]佛亦有之,岂得为圣贤功夫?所谓「句句是,然而不同」煞当理会。
刘廷绎问:桃应问瞽瞍杀人之事,孟子固语之详矣。设使大舜未及窃负瞽?之先,为皋陶法官所获,不知大舜将何以处之?惟望明教详示,以观圣贤用心之极。谨问。
若瞽瞍杀人先被获,舜之心知有父,而不知有身与天下。既窃负而逃,乐忘天下,则舜当诏天下以身代之,与负逃一般心。况法官奉朝廷有八议之法乎!
童生伦天成问: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谓不失者,必在充养良知良能矣,不知充养功夫果何入手乎?
许大大人只是与赤子之心一般,实在充养耳。充养则赤子即为大人,失养则大人亦为途人,甚则流为恶人矣。尔年去赤子尚未远,急急回头,默坐体认,察见良知良能之体,达之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矣。今尔童子能问及此,必自前觉日之非心,而反求本心矣,勇猛立志。
先生喟然叹曰:鸣呼尔二十有二人,各尊尔闻,各行尔知,毋传不习,毋反自欺,以欺尔师。戒之哉!遂递歌三诗,酒遍而出。
郭肇乾问:近日所得师席心性图说,似乎亲切而有味也。不觉叹曰:发先生所未发者也,实是简易,实是明白,实是有功於天下后世者也。使门下者及闻风有志之士,见此图说,真能实心寻求的,有觉悟实得於己,乃知此是孔门路脉也。何也?图说发个心性之理,不滞於内,不离於内,不逐於外,不离於外。内外动静心事合一,总是一条中路,总是一个天理打透,亦是勿忘勿助之间,明明白白,无分心事动静内外也。有能循此而行,何有流於禅老?何有至於俗学?与先正教人用功分开一截二截者不同。故其有入於禅老者,有堕於支离者,因其入门下手,静时是一截,动时是一截,故曰:「既尝戒惧,而於此又加谨焉。」动静分作两段,是故不是孔孟博约家法也,正毫发之差也。图说:性者,万物一体者也。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别纸又曰: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在源头上发来,使学者知此心此性同天地万物在一个太极生来,古今上下,万物万事,皆吾性分固有的物,总是一个天理。若能涵养扩充,复吾元初之性,此心此理滚作一片,不以动静而有间,随时随处皆见天理,优游悦豫,鸢鱼逝川,驴鸣窗草,皆我自家思意,天地之化生,皆我之化生。得此谓之得道,有此谓之有诸己也。与先儒说心性之异也,先正谓性者心之所具之理,学者静坐收摄此心,反观内照,认心认性,不知不觉至於制缚,正是坐驰,正是助长,或有至於戕性者,或流於禅不知反者,或徒事口耳,往往多坐此□。以此验之,所谓学术杀天下也。随处体认天理,无内外,无动静,博中有约,精中有[一],问学有尊[德性],一贯之妙也,真是开学圣贤者用功之切要正路也。乾近日以此教训犬子,未敢以为是。乞赐示教。
见贤近日所见愈见亲切,便当以此涵养,以为己有可也,非如数他财已也。
何滚问:君子以心学为要,颜子之心齐坐忘,程子之涵养用敬,至我先生心学相传,上契二子□要,有曰有心、曰无心、曰虚心、曰见心。曰有曰[无曰]虚曰见,何所分别?造至於见,将何用功?
颜子心齐则是坐忘,则非颜子矣。圣人之学心[学也],心只是一个心,岂有四样?以其常主於内,以应万□,则谓之有;以其无意必固我,则谓之无。谓无私□□心存,岂无得?以其心本无物,故谓之虚;以其洞□□体,则谓之见。惟终日存存,则心常主宰,无物而[虚,则]见心之本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滚问:命本於有生之初,固当一定而不可易,何□有先贫后富,先富后贫?岂天琐碎以成人乎?□□五行消长,则长平坑卒,南阳多士,未必据□□□何欤?
天无心,气有数。程子曰:「遇著白起便是命。」命者,数也。
滚问:学本於心,心莫贵於自知。生固未能企及先生於万一。自程子缉诚敬於孔孟,至年四十,而希圣之心尚不及颜闵之无我。朱子集大成於群儒,至於晚岁,而力行之学尤叹夫义理之无穷。今日先生之学兼二子而有之,无歉於心矣,抑尚有所叹乎?
只未得熟,熟时即圣人矣,毙而后已耳。颜闵未能无我,却做无我功夫。故曾子曰:「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於斯矣。」此先孔门只做无我功夫,贤辈如何不做?
滚问:霍光、寇准之功业而蒙不学之讥,不识所学何事?孔光、张禹之经术而致不识字之诮,不知所识何字?窃有志而未能也,毋致坐四子之弊。愿明言之以教我也。古人之所谓学与后世之所谓学不同,此与功业经术不相乾,故中庸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资质明敏[刚健者皆能乾功业明]经术,至於
[古]人之学则[不同。学也者,觉而]已矣。从子则谓之学,从见则谓之觉,夫子所谓闻道是也。至於闻道,则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家齐、国治、天下平,岂有不学之讥?不识字之诮乎?在人立志何如耳。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滚问:尽性致命必本於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致命乎?明以教我。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无所不通,岂有不尽性至命?孝弟性命即是一理,今人只为将孝弟看粗浅了。
滚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视子之疾与兄子之疾有同乎?不同乎?生自谓天性自有轻重之等,以为有间,则自私也;以为无间,果天性之真乎?
兄弟之子犹子也,岂有差别?今人只为在自家躯壳上起念头。若在天地祖宗上起念头,岂有差别?至於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岂有自家血脉上就分形骸尔汝之别?圣人制服,姑为之期功之等耳。
张云翀问:昨投问目,承老先生教云:「人心常生,天道常运。」乃知人心无终死之理,天理有不息之机,学不可槁灰其心,常时唤醒此心,使活泼泼地,庶其得之。又未知是否也?敢问。
如是体认,然必亲身行之,无间日月,然后此机日熟,此理日亲,前路尽无穷也。
云翀昨拜天关馆中,得振卿谢友出示老先生批教问目云:「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始觉向时把畏字体验敬字,真是拘缚太甚。时问振卿曰:「惟收敛此心,不容一物,随他遇事发见,见是天理便循行将去,所谓随处体认天理否也?」振卿曰:「然。」翀今复质之老先生。
体认天理不分有事无事,通是一段工夫。无事时亦见,有事时亦见,泰然行之,非谓遇事有见乃行也。勿忘勿助之间,著一畏字不得。
云翀看传习录阳明公曰:「主一者,主天理也。」不知是逐事主天理乎?抑存养此心,浑然天理在中,任□中觉,自然随事而顺应之乎?其旨与我师翁同异?愿质其说。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一者无一物,有一物则非[一]矣。心到一时,天理自见。吾子谓存养此心,浑然天理在中,明觉自然,随事随应者,得之。若主天理谓一,则是二矣,非一矣。心之本体恐未然。
云翀疑孟子所谓养气,又曰养性,诣天关,鲁质之振卿,[振卿]□□□老先生批教□□□□谓手[足恭重之]说,阴阳谓道之说,翀未释[然]。振卿复指□登堂看心性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亦未了悟。翀窃谓性落在气中,今曰养气有事,勿忘勿助,则气之运用便配道义。养性则善端发自心中,气运於外,性存於心,未见合一的确。愿指点分晓。
此说犹以理气为二。孟子形色天性也,便是理气一。或人多疑吾说,是信孟子之说不及。气即性,性即理也。手足气也,恭重理也,已自明白。
云翀问:孟子配义与道释之□:义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翀窃谓义即处物为义,道即在物为理,未知是否?请教。
在心为理,处事为义。吾尝有此说。
云翀疑西伯被囚羑里,献重宝美女求释。不知圣人遇患果可如是以投君之欲乎?抑亦变而通之之一道也?何如?
[此散宜]生诸人为之权以处变也,固不令西伯知之也。
□□见□□□者,大率以[科举。贫]窭累心,科举□行。翀窃谓洒扫应对等事固不可废,而课程其诵习亦收摄身心之具。沿俗以行,不失古人之意,或亦(利)[列]御寇之术也。但一向好著,便亦丧志,又将何如?可否转移?伏乞明示。
以我观书,则执事敬,二业便一,一举而两得也,更无别术。
云翀问:春秋春王正月,胡安国谓圣人以夏时冠周月。至襄公二十八年书春无冰。夫以夏之春而无冰,此常事也,何足为异?近时策问有以周之建子,一阳初复,亦即春也,未审何从?况春秋灾异,胡传俱以事应实之,恐后世灾异有同春秋,而事应顿殊,未免乖起君子之疑。翀於此皆未释然於胡传者,敢问。
三阳之月皆可为岁首,皆可为春,吾於春秋正传言之矣。
云翀问心性图说曰:「混然宇宙,其气同也。」而人物之生,禀是气者,则未免有偏全通塞之异,其故何与?
宇宙固混然一气,如一池水。但气之氤氲,有清有浊,□池水亦有清有浊。又如香与臭之气,亦是清浊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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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气,人得其清者为圣为贤,得其浊者为愚□□。然同是一气,更无外气。
云翀拜领我老先生体认天理之教,至矣,尽矣。但恐临时体认间,有以利为义者,其端甚微,敢问何所著功,然后发得中节,而动与义俱也?乞指的确要功。
体认之功全在勿忘勿助之间。这时节天理呈露,人欲消散,又安得认错?如彼明镜,妍蚩自别,又安得认蚩为妍?
云翀问:性与天道,所谓天道,先儒释以天理自然之本体。夫天理即性也,子贡当时何以下一与字,而对性言邪?全未识认,敢请。
在天为道,在人为性,合言之乃尽。
周荣朱问:今日之学,首须时时刻刻识取吾心这一点生意在,然后许多涵养充拓功夫可商量也。尝得闻教命,令先致力於此。然此点生意,凡以粗浅之故,不得尝新,奈何?虽夜气之息,平旦之清明,与托栖山谷,颇觉无非在这腔子里;万一偶滞於事为,随复失之。是知全靠他静不济事,须是动静□□其功,乃为实落,久远自合有得诸己也。□□
这点生意即天地生生之德,即仁也。程子每令学者须先识仁,即此也。於心中无事时,便见活泼地。
荣朱问:人之为学,必先大其心,澄其体,使志念意虚,自然有所激昂,然后见趣昭融,德性坚定。由是用力於不疾不徐之间,施功於流而不息之地,循循长养,直上达天德,则其所谓敛而为寂然全体,发而为感通者大用,将不即是而具在乎?未知是否。
贤似倒说了。存心於不疾不徐,即勿忘勿助之间,则自坚定、自昭融、自激昂、自澄定、自广大、自流行不息,天德在我矣。
周昌逵问:逵自童子,家伯带及门,今十余年矣。每奉面命教诲,必佩服心胸,不敢轻问。诚以函丈备天下之达尊,而所传者皆圣学至道,若雷同轻问,必陷欺饰之罪。今请只依教规,於读书、临文、写字、言动、应酬上调停存习,以俟存久而明,恪谨亲师、取友、事亲、敬长,以俟诚意流通,庶几实功,为不负教育也。未知是否?伏乞裁教。
□读书、临文、作字、言动、应酬上调停存习此心,即孔[子执]事敬,内外合一,二业并进矣。如是用功,当日有益。
郭大治问:闲常独坐寻思理会石翁自然之指,未得其端倪。及观至言云:「心地要宽平,识见要超卓,规模要阔远,践履要笃实。能是四者,可以言学矣。」大治气几希好恶良心存言里,或夜分而与体验此时气侯,然多勉强作为处,不知习熟后将何如?望师尊指教,庶得所凭依,无枉用心力也。
求自然之指固不外四者,但於勿忘勿助之间自然呈露,尤为直截。若从事四者,则又分为四矣。勿忘勿助之间本不分别,幸行途从容间自得之。
卢守益问:守益自滁来,远谒师翁,真如饥者求食,渴者求饮。每遇风挂帆则喜,阻风系舟却便不怿,是忧喜者情也;制之使尽不形,恐堕卧轮之对境心不起,而(稿)[槁]木死灰矣。欲任其忧则忧,任其喜则喜,又恐恁的逐情去了。当此体认天理,必如何乃得其正?
必喜而无喜,忧而无忧,忧喜并行而不悖,乃与天地相似。
益问:昔友云:何思何虑乃圣人地步,非吾辈始入头路。将此来做,正如释氏去了念头,恐非圣人所教者。守益谓为不然,盖系辞本旨只要除去闲思杂虑,惟顺理感应便是,此正切要工夫,圣人与学者原只一样,但有生熟耳。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如尧舜之惟精惟一,孔子之一贯是已。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如曾子之忠恕,横渠之无将迎是已。若分圣人为一项,学者又为一项,即是道有精粗了。孟子何以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又何以曰「中道而立,能者从之」?若谓圣人无工夫,则圣敬日跻,望道未见,好古敏求,果何为哉?细观昔友所云,乃是踵伊川答上蔡曰:「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之说,此无异霖雨既霁,却指闲云为神化也。大凡先正之未至乎圣者,语便执著。后学当虚心体认,毋据旧论以妨新得,可也。疑窃如此,望师翁批示,归滁与同志者共之。
「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须认得同归一致之理,乃能何思何虑,虽不思不虑而思虑之理在始得。横渠云:「无在而无不在。」是也。圣人与学者功但有生熟,贤却说得是。
益自新泉拜别师翁,无日不遵体煎销习心之诲。守益每较自己习心,惟於忆想及物而不化居多,今磨砺二十余年来,但觉本原常自不牵不扰,事未应时,都无许多安排,应后亦无些子留滞。虽临事无困顿之患,却不能悉以事处事,而令事事皆善。如何?
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人欲消一分,天理便长一分,拚了一生死而后乃可。颜子於三月之后,曾子未易箦之前,恐犹未信。贤谓本原常自不牵不扰,未应少安排,应后无留滞,贤却说得太早了。如何?如何?
益问:伊川先生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东莱云:「不是欢喜,正是生生之本。」守益窃谓由生生之本寻孔颜之乐,还能得否?
伊川之言恐语者之讹。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孟子本说乐舞之事由中发外。身若非乐舞时,而中夜舞蹈,却似狂人了。至於生生之说甚好,盖本孟子乐则生矣之意。寻孔颜乐处,不动声色,须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有人非予勿忘勿助之说太多,吾谓人不能,是不觉其言之多,若能了,一字亦不用。
益问师翁教人随处体认天理,诚千圣千贤直截要路。学者遵此而行,斯不为旁蹊曲径所惑。盖[天]理不难认,亦不易认。且如禅位一也,在尧舜[即]是天理,在子之便落人欲。治水一也,在大禹[即是]天理,在白圭便落人欲。只由子之白圭发念时□认贼作子,所以后来成败公私太悬绝了。若先知得后来成败公私太悬绝,不但少有知识者不为,虽其至愚亦所不屑矣。故曰:「毫厘之差,千里之缪。」易曰「研几,中庸曰「慎独」,欲体认天理者,当於念头发端处,尤不可不仔细。师翁以为然欤?否欤?
体认固在念头上,但差在中正与不中正耳。认贼作子,共差在不中不正时也。
益问表记曰:「以德报德,则民有所劝;以怨报怨,则民有所惩。」陈氏谓以论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之言观之,表记恐非夫子之言。守益亦谓陈说近是,但鼠首两端,终莫能决。惟我师翁教正之。
礼记多不是圣人之言,所以吾谓二礼经传,只以礼记为传,真伪待学者自择耳。云以怨报怨,乃不识义理,昧犯而不校之指。若知与物同体之意,何校之有?
益问:昔城南书院会讲,一友云:「为学要须先识□真种子,就以圣自任,斩钉截铁做去。令意必固我一丝不存。纔俟明日作圣,便是姑息,即不可也。」[一友]云:「工夫贵恒。人岂尽是圣人胚胎?必须时时□省本来面目,使天理渐复,人欲渐消,日[积月累],亦可到那纯亦不已地位。」守益谓必如前友云,则雷迅风行,在学者尤难。将如后友所云,又恐蹈月攘一鸡之弊。欲得工夫不骤不缓,当如何而可?
不骤不缓,天理便见,即是真种子。终日乾乾,正涵养□□种子,至於参赞化育亦从此始。
□自舟中来,有同行者携惠能坛经一卷,因展□[见]其诲徒众有曰:「道不离自心,不离自性。」守益一时眩惑,窃谓有合吾儒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惑今未解,敢问吾儒性教之所以正,释氏性教之所以非。
□□定谓佛与吾儒句句是,事事合,然而不同。看得□□尔具一只眼。盖佛之所谓性,非吾儒之所谓性;[佛之]所谓心,非吾儒之所谓心。要真识得。
[师]翁昔居新泉时,以丹喻学,同门诸友无不合辞称快。守益服膺既久,愈觉精妙难入。近见丹经云「鼎炉是安身立命也」,不知吾儒所以安身立命者何在?「采药是收精敛神也」,不知吾儒所以收精敛神者何若?「火候是操存之意也」,不知吾儒当何操存乃无失?「沐浴是日新之功也」,不知何者为[吾儒]□□之要?「抽添是勤怠之节也」,不知吾儒之勤怠[者]何居?「修炼尽而丹成,克复至而德全矣」。先儒□□即喻则理不明,又曰:「人心皆有至理,惟讲说则能兴起。」守益质最庸愚,病在屡复屡失,愿师翁□加点化,使守益知所策励,日期於进。
勿忘勿助之间,即是炼丹所谓火候。舍此只是□僊,[何]益?舍勿忘勿助之间,只是说圣,何益?世有说不要[勿]忘勿助,又有嫌说勿忘勿助多了,皆未知此,却□□,夫安得不多?
益问:或谓孔子对哀公:「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语意何等浑厚!至孟子告齐宣王,似觉专於报[施]而无温厚和缓之气。一则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一则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守益以为想是齐王病痼已深,惟知[厚]责臣下,而忘乎己之恩礼衰薄,故孟子因病而药,不得大下大黄乌头之剂以起之。若如或人所说,则是客气未除,何以为孟子?
告君言语各有时宜,不可较量。
益问:记曰:「孔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子皆尚左。」盖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古之制也,况手之所尚,又日用之最切者,岂门人都全不知,一一皆刻画於夫子,而反无吉凶之辨乎?此礼经之不可尽晓者,幸师翁教之。
孔门亲受音指,未必如此影响。
益问:子张病,召申详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病几乎!」注曰:「终者对始而言,死则澌尽无余之谓也。」既谓小人无余为不可,则必谓君子有余为可也。不知有余果指德业名世而言,抑别有说乎?
曰终曰死,美恶之称。君子在身毋使人称死可也。
益问:知与行乃初学入头第一大关。阳明先生知行合一之说,虽圣人复起不能易。晦翁却分孔子告子贡一贯章曰以知言,曾子一贯章曰以行言,是截知行为两事。岂子贡独务知,曾子独务行哉?此真晦翁专意注述,理未融会处。至若中庸序有曰:「必使道心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先生亦非之曰:「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守益窃谓不然。盖道心为主者,是即天理常存之谓。人心听命者,是即私欲不形之谓。两句总是一反一正意,犹所谓己克而礼复也。只缘先生错作两平看,反於人心听命句又重了,所以见其有二心之非。
知行二者不浑得,亦不离得,只是知行并进。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
益问:古有王子直者前知客来,云是静后如此。不知主静者果以是为正乎?为邪乎?愿师翁批示。
静后如此,如何圣人不然?此不必知之。
益问:孟子曰:「父子之间不责善。」又曰:「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其间不能以寸。」深味二说似相矛盾,及观先正谓不责善者非置之不问也,盖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乃知父子全主於恩,而教勉之意每形於朝夕慈养之中,正如天之雨露霜雪,皆以仁物而栽培寓焉,父子之间岂漫无所属,而沦胥以溺哉?守益鄙见若此,未知是否。
云养之云尔,非责之也。
守益前来,道经南康,见有兄弟夫妇合葬者,深惫其民之无别,且大失周公初附之意。彼时愧无德言以感之,又无爵位以戒之。礼以坊民之心虽切,□缘不能[救]其俗之入於夷,不知以化民成俗□志者要当如何?
□□曰:合葬非古也。程氏亦以昭穆葬,或分左右□可知。
益问:瞽叟杀人,舜窃负而逃,乐尔忘天下。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与武庚叛,周公讨而诛之。假使文王杀人,周公亦窃负而逃了无可疑。不识舜处周公之地,先不使兄管叔监殷乎?纵使之监殷,必不致逆节之萌乎?抑亦逆节既萌,舜处之犹不失天伦之爱乎?昔阳明先生谓圣皆纯乎天理,犹足色之金,而力量气魄不同,犹金分两有万镒千镒之异。舜与周公无乃坐於分两万镒千镒耳,是虽往籍陈言,亦尚论者之所不废。守益蓄疑久矣,愿师翁示教。
舜窃负而逃,周公诛管蔡,皆天理也。
益问:礼本於大一,即易所谓太极,皆函三为一之理,而发用不同,何也?
记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七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洗桂奇问
,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则昧。」尚未深会其义。夫虚灵者,心之本体也,虚灵则能应变矣。若未能应变,必虚灵之体犹有昧者,而谓虚灵而止於虚灵,何也?虚灵应变则不滞矣,若□□□非所谓虚灵应变也,所谓滞者何居?愿再□□。? 奇问近读新编□□□□无非中正的道理,与明道先生说正相发□□□见得这道理后,博约并进,内外合一,即圣贤□□亦不难到。但恐以言求之,於己无益耳。此桂奇兢兢自勉以答父师生成之恩者也。中间所赠黄仲通文有云:「虚灵而止於虚灵则空,应变而流於应变则
此答仲通三句乃□□□□也。虚灵应变犹在总路头上,未分善恶□□□□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自其原於性命之[正者曰道心,自]其发於形气之私者曰人心。程明道□□□□□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释老自私,近止於虚灵□□仪秦用智,近止於应变。下文虚灵应变□□□□□於一偏者言之,皆非圣人之虚灵应变也。
奇问:此心此□□□□□贯乎始终,无少欠缺,无少渗漏,混混沌[沌],□□□然分明,在人善自涵养,不凿了本体。扩充□□,□□盛德大业,则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矣。[试]观鸡卵,其初混混沌沌,一团生意包了在内,及其抱养之久,生意发泄,骨肉毛羽渐渐变化,能走能鸣,分雄分雌,生意无穷,何等灵妙!故曰:「观鸡鶵可以(以)知仁。」正谓此也。是否?
有此灵骨子在内,则自生生化化,不能自已,如是如是。至於观鸡鶵知仁[之说,则]是别见鸡鶵蔼然生意,与庭草不除,闻驴鸣□,[与自]家意思一般同。
奇问:学问之道[莫]□□[存]心。所谓存心,非空寂之谓也。当其事亲[敬长时,心]存於事亲敬长;当其读书作文时,心[存於读书]作文;当其饮食时,心存於饮食;当其应[接时,心存]於应接;当其处变时,心存於处变。千[变万化,皆]是此心存存不息,便自高明广大,是故尽心则知性知天。存心致知非两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其存之法也。故学问之道,存心焉尽之矣。是否?
知行不可离,不可偏废。存心便有知,知了又存。若以存心对致知说,恐未然。
奇问:静坐固善学,须静中活泼泼地,天理自流行不息,学始得力。若但滞於一处,却生病矣。试以举百钧之人静坐一年,付以百钧,即不能胜矣,为其血脉滞故也。若天理血脉流通无间,静亦如此,动亦如此,即投之以至大而不艰,遇之以至变而不扰矣。是否?
百钧之说以血气言之也。若是志气,随静随动,何时不活泼?何时不是天理流行?所谓静而无静,动而无动,神也。
奇问:夫子之学,默而识之。颜子於夫子之言,无所不说,默识乎此而已。此孔颜乐处,非门人弟子所能及者。窃愿闻。
默识之学於吾少汾最对病之药,更须知所识者何事,乃能自默矣。
鸣起为善,拥坐坐中思。乘此夜气生,丕显亦无为。汤周云待旦,待之乃何施?不待以不先,从心任化机。」益精密矣。朱子却曰:「坐以待旦,急於行也。」此说何如??鸣诗云:「? 奇问: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舜跖之所由分,只於一念善利之萌判之。程子解之曰:「只主敬便是为善。」最得此意。我师翁示学者
待旦急行,则未旦时如何?说坏了成汤周公。
奇问:程子云:「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不知所谓一者何如?鄙意谓一乃纯一之一,心一而已矣,一则敬矣。若有适即二其心,非敬也。此意未知是否?阳明一生谓专主一个天理,其然乎?伏愿示教。
主天理则便二矣。无适只是无事,心中无事时便一,且未说到纯一,纯一即圣人矣。一到熟处乃纯。
奇问:天之至教,圣人之至德,吾人之至学,一默而已矣。桂奇屡承函丈默识之教,感惓惓属望之意,亦屡以言为戒。奈赋性太直,遇当言处又不可禁,是非可否,一语尽吐,岂一定之性不可移耶?抑涵养之未至也?夫多言固非君子所贵,然世固有退然若不能言者,其深情厚貌,则又未易测,默果足以观人乎?前辈谓自不妄语始,亦切劘数月乃能,岂易也?涵养久,气质自变。是非可否一语尽吐,性之直,胸中不留,固见吾少汾好处,若久自变化,言语渐简默,乃是进步处。吾之所言,乃为学者发,非为观人发也。
奇问: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然立言非君子所贵也,德立则功与言随之矣。同门王子所著诸书,亦自谓能立言矣,其於立德何如也?鄙意谓吾人之学以涵养根本为急,一切著述未可留意也。何如?
凡著书立言皆出於不得已也。若是理已明,前人已道而言之,乃得已而不已,乃无用之空言也。有一毫求知於人之心,即是为人之学,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奇问:昨奉宣哀诏成服礼仪之教,已恭行之矣。然稽之典礼,皆未之见,询诸士夫居忧者,亦未闻有行。然此大事也,大礼也,岂无一定之制耶?但未之详考耳。愿再示教。
礼有先王未之有而可以义起者,昨去帖注大略已尽。
奇问:近读丁未科圣制策问,有道统之传尽归臣下之旨。然道统二字,自宋儒始发之,前此未之闻也。夫道也者,天下古今之所共由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皆是道也,岂人所得私耶?宋儒乃有道学传,近时则又有理学名臣录,恶同喜异者乐有是名,遂互相标榜,而道统之名立矣。大道为公,似不如此。愚谓吾人道学之实不可亡,道统之名不可有也。何如?
大道为公,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流行宇宙,何尝论统?[以]为主道学传后,遂有道统之说,其指斥正人者,则以此二字加之而摈弃之,而斯道亦未尝不流行於天地间也。
奇问:昨奉来教,知非老子将梓成书,所以闲先圣之道,意甚至也,得无费高年之神乎?注老子者多矣,未有如王纯甫拟老子於孔圣者。虽然,王子未知道,不足怪也。独怪其出於门下,非惟於师道无所发明,反贻名教之累也。此书传於天下,将必有追咎者矣。如何?
王子年妙时在长安相从,虚心听受。后又信庄渠,溺於俗学。今又淫於老子之学,非命也耶?因得老子亿读之,即以平日所得圣贤之指非,随笔注於简端,所以闲先圣之道,不劳神也。
奇问:自然之道恐非一蹴可至。孔子大圣也,自十五而志於学,直至七十方从心所欲不踰矩,则学未有得,辄语自然者,妄也。吾人欲造自然,当於志学求之。何如?
孔子志於学即是志於道,道者自然也。从十五时便志於自然之道,至七十从心所欲不踰矩,方得自然之道,到此方是了手,前后始终一致也。
奇问:诗之为教,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事父事君,鸟兽草木理无不备,故白沙先生之教往往於诗见之。至与门人唱和,未尝厌也。我师翁独不喜门下作诗者,何耶?
先师以诗为教,即注述也,止为天理落脚注耳。诗人之诗果可以兴群怨乎?於事君亲之道果乾涉乎?若未然,即非诗也。予之所不喜者,此之类也。
奇问:老子之(忆)[亿]王子用心亦苦矣。使其移此心於六经,不有所发明耶?前见陈韶州所上函丈书,有「学不必於长知,长知所以滋伪;教不必於破愚,破愚所以益奸」之论,颇以为讶。今观老子有云:「大道废,有仁义;知慧出,有大伪。」果若言,则孟子之四端,子思之虽愚必明,皆非耶?记谓孔子称老子其犹龙,又谓问礼於老子,亦恐好事者为之耳。今之学者多尊信老子之说,毋亦祖於是也乎?
此风一鼓,大道乃废。观诸子,见其端矣。然道终不可废,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一时为之厄耳。问礼犹龙,秦汉间好事者为之,少汾之疑是也。
奇问;朱陆之辨详矣,愚生也蒙,未知其所辨者若何,然窃以道理甚细微,非粗心浮气者所能得也。朱陆之辨几於激矣,未免动气矣,孔门忠告善道,君子朋友讲习,似不如此。何如?
二子一时之辨,皆动气,皆有胜心,非虚心求益者也。朋友聚会正不宜如此,朋友纪纲人伦,於此不尽道,五伦皆未尽道矣。
奇问: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者同条共贯,孔门弟子非不能相兼,但各自其长者言之耳。然其所谓德行非后世之德行也,言语非后世之言语也,政事、文学非后世之政事、文学也。古学不兴,道术益裂,其四科之说成之乎?
孔门之教皆在求仁,皆以德行。但门弟子各以气质之偏为学,故其成就偏长处得之如彼。树木各得其一枝也,非圣人之教本然也,德行根乾矣。
奇问:克己复礼,先儒谓克犹胜也,固然。然须知所以胜之者,如土地为他人所据,须立帅练兵,方能克而复之。故主敬者,立我之帅也。自一念至於念念,自一事达於事事,无不省察点检,练我之兵也。由是勇往直前,毋少退缩,庶几己可克,礼可复矣。是否?
所喻土地立帅练兵,犹是二物。若克己只是一物,其机在己,克不克亦在己。一念亡时便邪,一念正时便正,正即天理,邪即人欲,克不克在一念之微,天理长一分,则人欲消一分,何有不克?消尽者为大贤圣人。
奇问:古今人心,一而已矣,更无二心。先儒谓出於形气之私,人心也;原於性命之正,道心也。又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听命。若然,则人有二心乎?鄙意谓人之心以道而宁,其所以危殆而不安者,以道心微耳。若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则道心充足,居之安而资之深矣,何危之有?是否?
形气性命不是两件,有形气然后性命有所寓,岂分得?只是一心,岂是二心?当一念存时正时,便是道心;若一念忘时邪时,便是人心;忽然开悟又是道心。若谓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每听命,是有两心相役矣。人心惟危,危,大也,危言危行之危,言人心愈大则道心愈微,若人心稍息,则道心渐盛矣。孟子夜气之所息是也。
奇问:知言之说,师翁谓因其诐淫邪遁之言,而知其能蔽陷离穷乎我也。若如旧说,即为知人,非知言矣。然孔子亦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斯言何谓也?况细味四所字,正指人而言。知言则外无所感,养气则内有所存,此孟子之不动心异於告子也。何如?
知人是成德者事,知言是初学者事。必知言,则见道不惑,而有以用力以成其德,而后可以知人。先儒谓如人在堂上,方能辨得堂下人曲直,则是以成德事语初学矣。孟子之学首知言,学之先务也。少汾如许颖悟,犹有此疑乎?
奇问:惟精惟一,博文约礼之说,今之学者见各不同,而阳明先生谓惟精是惟一工夫,博文是约礼工夫,人多是之。此是古圣贤相传要法,愚昧未知所从,愿闻的当之旨。
吾尝话学者不会读书,须就经解经,今乃以经来就己说,岂不惑乎?且看精一著两惟字,文礼亦著两我字,原是皆两句,今乃强为一句,可谓乱经也已矣。请吾少汾今后读书且先看本文文势,圣人之言理自明矣。如何!如何!今年八十四矣,常欲无言,如此纷辨,又不得不言也,不得已也。少汾能亮吾此心乎?吾居天关,若诸贤能会於天关□□默听诸贤之言,吾可无言也。吾已整画船,但与□□泛湖可也。
奇问:蒋道林格物之说,以为即物有本末之物。向曾质正於函丈,未蒙批示。愚谓物有本末与事有终始对举而互言之,必知所先后,乃近道也。道林之说未知其得格物本旨否?不偏於本末一边矣乎?
人能务本始,则已於道斯过半矣,故曰近。道林学有所得,岂有此见别乎?此句乃过文耳,将言下文二节而先此二句,见事物皆有本始,欲学者务专力於本始,故曰:「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示人知先其本始也,不谓欲人先用力於本始,乃用力於末终也。如此则是支离矣,何以近道?下文自天下逆推本於格物,又自格物顺致效於天下平,是格物乃本始所当先也。格物即是终身独到之地,更又何事?又何说?如少汾所驳道林独举物有本末,而於事有终始说不去,乃独遗之,恐无此也。
奇问:事师无犯无隐,以师有父道焉,几谏可也,犯不可也。若有所质问难,则不可隐也,非谓不隐其过也。子为父隐亦理也,朋友且隐恶扬善,而况弟子於师乎?桂奇不肖,屡屡几谏,几於犯矣。乃学者往往彰其师之过,人人往往直之,以为贤於师也。无隐之道果如是乎?
只此一点扬己讦人之心,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况未必然乎?况未必过乎?君子攻其恶,无攻人之恶,谏可也,扬之於人人,大不可也。
奇问: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固夫子罕言之,要之亦有未易言者,此在学者默而识之耳。如何?
圣人未易言,学者未易闻。
奇问:向承示教论语首章讲义,谓学乃学吾之心性,说乐不愠皆性情之正处,真足以发孔门相传之蕴矣。但谓学属知,时习属行,奇未释然。夫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须兼知行乃可。时习则其功之不息者也,何如?
来谕论讲章云学字之义,谓兼知行,岂偶未见区区之说,其训学为觉,觉学一义也,从见为觉,从子为学,皆主知也。时习者行也,然学习一时齐用,若训亦为知行,即朱考亭之说。然知行之外又有时习,不是一段工夫矣。更思之。
奇问: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旧说皆以为天之理。以愚观之,学者固有此三等人也,有由仁义行者也,有忠信者也,有乐善不倦者也,然皆可贵可重,故曰天爵也。如何?
看得亦是。但思从何样人做起,又不中作三个头脑了也。
奇问:林易斋之学未论其如何,然窃观其守人之所不能守,非有定力定见者不能,则未易以及也。平生为流言所中,坎坷终身,数亦奇矣。乃复遭惨祸,身死之后,妻子沦亡,吊者鲜至。此桂奇之所大惑而抱痛不平者也。(鸣)[呜]呼!岂师翁所谓人之君子而天之小人者乎?
定力定见亦未易许之,但人皆议之,吾独悯其贫耳。贫而不变其步武,议之者岂能及之哉?至於连祸则付之命也。
奇问:勿忘勿助之间,其功夫至精,道理至妙,有难以言语形容者。昨一友疑问及此,奇未有以答之也。愿赐一言启之。何如?
此明道先生之言,其至妙至妙须自用功乃自知之,难以口说也。
奇问:何陈二子欲卒业於方山三径,欲请教言紧要者书示,庶几终日如侍函丈云。
吾病倦不欲言,吾何言哉!紧要者莫如心,孟子:「山径之蹊,介然用之则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夫三心譬如三径,三心本是光明正大之心,所以茅塞之者,在不用耳。为间不用,且已茅塞,况长不用之乎?不用者如不存心,故乃三人去,一人不存心则一径荒矣。二人不存心则二径荒矣,三人不存心则三径皆荒矣。至於心之神尤有甚焉,顷刻不存则顷刻茅塞,顷刻存存则顷刻不茅塞,其捷如神,是三径者,三子之师也。但不知当时蒋元卿与二仲在三径曾及此乎否?何陈二子欲请教言紧要者,书数条,张之三径,朝朝观感佩服云。
奇问:迩来何陈二子奉师翁之教,时来方山三径与桂奇静坐。奇叩其所,何子云:「初时觉心猿意马,拴缚不得。调习久之,始觉虚明的意思在。」陈子云:「初时此心未免出入,强制之,益觉苦甚,近时稍稍定矣。」二子叩奇所得,奇曰:「全未有得,但觉向时动多妄耳。」奇与二子所见如此,伏乞示教。
只是心要熟,始初只是纯一。赤子之心原是初心,熟之乃可复其初耳。孟子夫仁在乎熟之而已,熟其心即熟仁也。
奇问:师翁年过孔圣,学实从心,乃交游中有执其迹而妄议之者,即颜子亦不免焉。是虽无损於道德之高厚,而日月之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桂奇小子私心,於函丈不无惓惓焉。如何?
昔有人言於伊川曰:「涪州之行乃门弟邢恕、族子程公孙为之也。」伊川应之曰:「故人情厚不敢疑,族子至愚不足责。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藏)[臧]氏。」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人奈之何?
奇问:君子之学固征於人之见知见信,然必自知自信,乃见实学。若自知自信矣,即人不知不信,可也。若犹未知未信也,即人知我信我,徒自愧耳。屡承示士夫中知奇信奇者,黄泰泉公为最;朋友中知奇信奇者,曾廓斋公为最。夫二公可人也,一人知之不为少矣,况二人乎!然奇自反之,犹未自知自信也,不亦负乎?
求诸人者,其机在人;求诸己者,其机在己。惟有自知自信而不自负最的当。
奇问: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所谓小人儒者,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之小人也。此是行仁义与义袭之学否?然君子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小人儒,斯可矣;集义者,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义袭者,斯可矣。如何?
张子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吾固曰:宁为由仁义之学而未至,不可行仁义以取名。宁为集义之学而未至,不可为义袭以取名。宁为君子儒而未至,不可为小人儒以取名。
奇问:有朋自远方来,固为可乐,然必志同道合之士,乃有相长之益。与其失身於可贱之人,宁孤立无助,与天地为徒可也。此意何如?
宁孤立无助而不可失身於可贱之人,与天为徒,意思甚好。
奇问:仁义忠信,乐善不倦之说,伏承批示,已了然矣。又承问三者从何处做起,所以责成小子者,意甚至也。幸甚!幸甚!奇之意亦唯以主忠信为本,知善而好之,好之而乐之,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仁义在我矣。是否?
此是三等人,虽所得有浅深,皆天爵也,皆从乐善不倦上起,即孟子可欲之谓善也。由是而进,深造忠信焉,即所谓有诸己之谓信也。由之而积,则仁义成德,充实之美,大而化之之圣,可及矣,贯通只是一事。
奇问:唐虞之惟精惟一,所以执中也。孔门之博文约礼,所以立中也。孟氏之勿忘勿助,所以养中也。自古圣贤语虽不同,理则一而已矣。然初学之士,质既鲜敏,功亦茫然,精之一之,其要安在?博之约之,其道何从?勿忘勿助,毋太莽荡乎?必有简易之法,为初学入德之基者。窃愿闻之。
唐虞而下,诸圣人所谓中,所谓卓尔,所谓有事,皆是这个天理。其惟精惟一,其博其约,其勿忘勿助,皆所谓存此而已矣,更无别事,更无别法。勿忘勿助之间,何等易简!圣人这些精一博约工夫都被孟子一口说出。
奇问:今月十一之夜,桂奇梦追趋师翁於白沙先生宅,若在西樵然者。翁侍坐,奇退而立焉,见先生容貌温而厉,然默无语。宅后屋一所甚幽,翁曰:「吾馆也。」奇曰:「何不扁乎?」翁曰:「子为我名之。」奇曰:「名怀沙亭可乎?」翁[曰:]「得我心之同然矣。然何以怀之?」奇曰:「怀其道耳。」翁曰:「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直养无害,塞乎天地,所以怀之也。」先生闻之曰:「然。」既而梦觉,因录呈函丈见教。
此梦却是好梦,其精诚之感通乎!与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同一机也。宇宙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只是一心,感应之机,捷於影响。何者?以其一也。会此则知道矣,却要涵养。吾今创怀沙亭於隐居山顶矣。
奇问:昨十五之夜,桂奇复梦待翁於白沙先生之宅。翁语奇曰:「子前梦甚奇,吾即建怀沙亭於馆后矣。复识子来书纪兹梦也。」先生闻之,叹曰:「兹亭之建,宇宙於是乎收拾矣。」因索来书观之。先生观毕,曰:「吾志也。勿忘勿助,其所以直养[也]。」已而燕於尊师堂,诸生咸集,遂梦觉。今日即奉来教,知将有怀沙亭之建,异哉梦也!又奉神胙之赐,知有尊师堂之享,不尤异乎!所批教问目亦同日至,非神之所为乎?顾不肖愚劣,何以答神明之贶也耶?伏乞终教,幸甚!
语云:「思之思之,又重而思之。思之不通,神明将通之。非神明之力,乃精诚之极。」此二梦□□无亦[思诚之]所格乎?神明将通之矣。后梦继续,神明致叮咛於少汾矣。少汾宜一肩担任,毙而后已也。少汾通身紧要只在任重,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其要只在主忠信,谨言慎行,何患古人之难到也!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中庸:「聪明圣知达天德。」眼中聪明颖悟,孰有过於少汾者?珍重珍重!
奇问:动之不以礼,蒋道林以为动容之动,王青萝亦以为然。愚谓既庄以莅之矣,而有动容不以礼者乎?格物之物,道林以为即物有本末之物,且以下文释格物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证之。昔方西樵亦同此说,其於修身为本之义亦相发明否乎?
此节二子之言又未理会文义。此节正是和顺於道德,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学问之极[功也]。知及仁守,道得於心。庄莅,积中发外,畅於四肢也。礼乐政教施於民,发外之盛,发於事业也。岂有庄莅后又要动颜容?动容即庄莅也,又重说了。且以礼动一容,便是色庄不出於自然。
奇问:致中和之说,朱子谓致中则天地位,致和则万物育,固非,中和岂可分致?又岂有致中能位天地而不能育万物,致和能育万物而不能位天地之理?而蒋道林以为即笃恭而天下平,又非。工夫须从实做去,岂可以文义相比拟,言致中和即不消言笃恭,言笃恭即不消言致中和?须一齐俱致。致者,自我而致之天下也,天地万物一齐位育,然致中和之功,自慎独到了位育,则天地万物我滚作一片,荡荡难名。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焉耳。故中庸之德,其始也不睹不闻,其终也无声无臭。如何?
读书先须理会文义,致是如何?笃是如何?吾於中庸测言致字已明。诸君中或有好自开户牖,而不知於文义有不通,又岂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万物育而天地不位者?余见中庸测。少汾多见得是,得吾之意者少汾也。
奇问:秦幼贞承祖母重服,来卜居讲学於樵,我师翁以为大孝矣。而钱绪山有亲之丧,不远四千里来讲学,与秦子事一也,况钱子且为亲求墓铭矣,我师翁则责之以礼,何耶?朋友会问,多致疑於此者。伏乞示教。
先师有云:「三年之丧,在人之情。」秦幼贞承重葬后先来时,想在大小祥之间,其持丧太严,常独静坐密室,不与人言,惟啖荠盐,不食肉。后归迎母来山,又隔一年,其志实欲避地迁居,筑楼奉母。其与钱洪甫之来大不同也,何疑焉?少汾说起此子来,令我伤心饮涕,有志不就,婴疾而归,今不知生死何如也,岂胜叹哉!
奇问:向会中论及知行,道林谓合一并行,如心欲观书,手即展书可见。奇谓如人行路,心眼足一齐俱到,方是合一。刘素予则谓先知后行,因以格致后复有诚正修工夫明之。二说如何?
少汾与道林之说皆是也,得老拙之意。然展书犹有些先后,不若行路之喻为切近。刘素予笃实之士,尚有此疑乎?先知后行,宋儒言之熟矣,而不思说命「王忱不艰」一语,已有合一并行之意矣。且素予说格物后乃诚意,何不曰格物而后致知诚意,而乃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下无工夫,工夫全在格物上,知行都尽,观本文可见。
奇问:青萝不信白沙先生自然之说,谓与明道明觉自然之说不同,明觉是吾心本体也云云。愚谓圣贤之学皆出於明觉之体,无所为而然。若有所为,则涉安排,非自然矣。此白沙之学所以自然为宗也。奇初亦甚不以为然,今乃信之益笃。如何?
青萝之□非青萝之惑也,宋儒以老庄为自然惑之也。既不信自然,何以谓之天理?理只是理耳,而谓之天者,天然之理,天之所为,无丝毫人力安排也。且先师此二字本出於程子,程子无丝毫人力之说出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自古圣贤之言必同条共贯,乃见天理之一本也。吾少汾知此,须有下手处矣。珍重!珍重!
奇问:黄泰泉谓今之学者公为异端以欺人。人或疑此言太甚,愚谓学者自立门户求胜,其说皆自私自利之心,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虽]谓之异端可也。如何?
[孟子]言能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人或皆唯唯听之,□泰泉公然之辟之,即圣人之徒矣。一有自立门户求胜之心,即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诚哉是言也。然此胜心虽贤者不能免,观朱陆争辩,累千言而不足,几成党矣,犹有此病也,而况其它乎!又有亲受业於门,倡为异说者,其心又何也?吾尝以一言解二家纷纷之辩曰:「无极以言无穷也,太极以言至理也,无极而太极言至理无穷,即下文云太极本无极也。」但无□□□□□文耳。
奇问:向承师翁示云:「人多言三礼,礼只是二而已。」且引「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明之,信矣。然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则礼一而已矣,亦岂有二乎?
礼二而理一也。何谓一?敬是也。吾已於二礼经传测言之详矣,幸玩之。
奇问:昨承示学记之作,以八十四翁二月之病,□床草草,而理气视常益胜,吾道之寿可征矣,幸甚!幸甚!中间云:「大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事。修事故物不敝,修意故政不敝,修心故道不敝(失)[矣]。」修事之说,桂奇既闻之矣,敢问修意修心之说何以异乎?其修之之要安在也?
此不难知。心本无为,修之在勿忘勿助之□□□□丝毫,自然合道,而意事自举。此意是营[为]□□□□意之意不同,不免营为,则不能无意必之□□□□事耳。修事则去此愈远,然而物物齐整。先师亦有言:「莫巧於心,莫拙於意。」
刘廷绎问目二十五条
刘廷绎问:昔独冈书院示下教旨,有曰:「默坐澄心上体认」。既而家居,用静坐功夫,每坐,觉思虑起即截去,如此久之,果见心之本体隐然[呈露],有平[旦][清明气象]□□□□□□於欲□之间□□□□山斋事物□□□□私□□起此心□□□□私□□起此心生□□□□□然物外意思,可见静养功夫为最□□於[酬]□事物之际,不□不□□□好意思也。然明教又[谓]渐渐熟后,可□随处体认功夫。绎见此处功夫□为甚难。到此[地]位便是天理流行,鸢飞鱼跃,浑然天地万物一[体]矣,不知何以超跃可至?愿明教。
观此足见吾天衢□□处非传不习者矣,可喜!可喜!吾初意每见学者□□以随处体认,未见次第,始知□为心生,一旦骤於随处上用,先为物胜引而去矣。故於独冈语吾子,以且於默坐澄心上体认,令稍□,乃用随处体认功夫,便贴服矣。然必随处乃尽,乃圣人教人大路也。幸加勉之。
绎问:静坐固有益於得矣。虽然,理无动静,得静[时]或违於动处,不可也。奈今所学或为酬应所累,[或为]读书所累,以至意举业,其累多端,遂使斯心明而复晦,天理真机发见而复隐,清明本体不[得]以常自若也。夫谓随处体认,则动静如一矣,[不知何]以得其随处体认之力?
[人]心无动静,人自有动静。时有动静,学能忘其动静。一味体认天理於勿忘勿助之间,则应酬读书举业一以贯之,如顽铁之入洪炉,何足累乎?乃相资也。
绎问:独者不睹不闻,而善恶之机犹未萌,寂然不动之时也。欲慎其独,若待其机已动而后谨之,则存於有感之际,不可以言独矣。诚能於思虑未起之时,戒谨恐惧,敬以直内,使吾心之天理而无一私以累之,斯可谓之静存,斯可谓之慎独。此处功夫极难,非粗心者所能。如有九分九厘义理,一厘私意,便是自欺,便是不能慎独矣。能此者,其亦圣贤地位乎?
此独字与上二所字皆有所指,谓天理也。此独者,所独知之理;慎者,敬以养之使有诸己也,即申上文戒谨恐惧所不睹不闻之意。此一节不可分静存动察说,支离了,且戒慎恐惧与慎字义,何者谓静乎?圣人之学,动以养静。
绎每侍师席,睹此春风和气,则所得光明意思隐然复见矣。仰师范而有得,则是感自外矣;感由自外,则恐非中心之得也。抑亦先得於心,由感而后真机复萌耶?
无本者何曾知感?先有得然后知感,感后复有得,不分内外。感是尔感,非别人感也。孟子「而况於亲炙之者乎」,古人贵亲炙,何分内外?天衢就感处进步。
绎问:所谓天理者,天之理也。命於人为性,存於心为德,见之於事为道,其实一理也。古今圣贤同具此理,在尧则谓之中,在孔子则谓之仁者是也。夫人所以存是理者,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存存一念,未常放下,亦未常作意为之,顺其自然而已。此白沙先生所谓惟休乃得,然休而非休之谓也,未知是否?
天衢所言性德道之次第皆得之。勿忘勿助之间,乃顺其自然也。石翁诗言「千休千处得」,休而非休乃吾发翁之言,恐人又以休字致疑耳,此即勿忘勿助之间之指。
绎问:子思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孟子曰:「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由此而观,是子思以成己为仁,而孟子以成物为仁矣。不知先贤之见各因事而有言?抑亦仁知之相为贯通者也?
子思以德性言,故先仁而后知,体立而用行也。孟子以造道言,故先智而后仁,知先而行后也。然而仁知一贯,体用一原,知行并进,非有二理也。
绎问:太极之理自该贯乎阴阳,有是理即有是气,然周子犹谓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阴阳必俟太极而后生之乎?其生之一字不能无疑。
有理即有气矣,却倒说了。易一阴一阳之谓道,即气即道,气之中正者即道,道气非二也。疑周子之说良是,盖阴阳动静运行於天地之间,无有止息,又岂待生?张子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知道者也。
绎问:白沙先生诗云:「六经尽在虚无里,万理都归感应中。」昨以问钟叔辉,则谓虚无者,斯理浑然,至虚无物也。感应则即程子所谓「天下之道,感应而已也。夫理既至虚无物,则又何以能感应耶?
斯理浑然,至虚无物,说得是,而万物有存焉矣。且看伏羲未尽之前,一字亦无。夫虚无者,道之体也,六经皆此道脚注,有至虚乃有感应,感应无,大道几乎息矣,故禅寂不足以合道。
(释)[绎]问:白沙先生诗云:「明月清风放两头,笻挑到古尼丘。而今老去无筋力,独坐江槎看水流。」上二句以斯道自任之重,下二句则於斯道独乐之深也。先师之意果若是否?
先师谓明月清风,即鸢飞鱼跃之意,谓道体也。凡形於天地之间,水流不息,物生不穷,皆道也。诗前二句谓以道自任,后二句谓与道相忘,即与道为一,无所用力矣。此诗切宜玩味。
绎问:白沙先生语尊师有曰:「吾何求哉?其未忘者,衡山一念而已。皇皇灵芝,一年三秀。」其何志衡山灵芝之切耶?
石翁云:「古人托栖必有深意。」盖为道也,非如俗人谩游玩好而已也。
绎问:白沙先生语尊师有曰:「飞云之高几千仞,未若立木於空中,与此山平,置足其巅,若履平地,四顾洒然,犹为奇绝。」其意何谓?
翁之自得,独立物表,已到至处,非可求之言词之间也。
绎问:白沙先师赠尊师诗云:「说到忘言处,无诗可赠君。」得非谓道在默识,不可求诸语之意耶?
可默会於言语之外,非言语可尽。
绎问:吾儒异端固不同道矣,或者又谓老庄名自然之说,白沙先生亦有自然之教,或人之言夫岂无所辩与?
自老庄明自然之说,世人遂疑自然为老庄,非知道者也。老庄何等勉强矫揉,安得为自然?天理便是自然,自然者,天之理也。这个道理又不是人安排出来,何等自然!石翁先师(黏)[拈]出自然二字,即明道元无丝毫人力之义。元无丝毫人力之义,即孟子勿助勿忘之义。石翁此说救了世儒许多束缚,甚有功於名教,惟知道者信之。众人疑焉,何足深怪!
绎问:今人宾主入门拜坐,皆以东为尊,让宾於东也,则与古礼客西阶者异矣。自今宾主相见,不知东西果孰为宾位也?
此今俗沿袭之弊耳,非古礼也。古礼宾西主东,其拜揖迎送出入皆然,但宾主序揖拜於堂皆面北,则宾左为尊,主右为卑矣。吾亦对人屡屡言之,人自不能信。
绎问:礼:「嫡玄孙之家,然后立高祖神主而祀之。」今人家不问嫡众孙,皆立高祖四代之神主,於礼虽有不合,然亦不失尊祖敬宗之意。立之何如?
嫡子嫡孙乃得祀祖,为其与祖正脉相通也。支子庶孙不得祀祖奶,支子为大夫,则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否则祖考不歆矣。
绎问:今卿士夫设大宗祠,凡父祖兄弟神主或至数十,皆并列祠内,考於礼书,未有此仪,不知亦果有得义起之礼否乎?
乱礼也,非可以义起也,更有何义乎?
绎问:人子为将,当军务戒严之时而闻父母之丧,则如之何?
在朝尊朝,在家尊家,将在师即在朝廷也。
绎问:礼:「长子之家斯立父母之神主。」然而众子之异居者,亦各立其父母神主以祀之,然后得尽人子事亲之心,於礼何如?
众子即支子也,支子只从宗子行事。今人只未明一本之义耳。
绎问:今兄弟同居,长兄已故,入先父之祠矣,然则二兄之神主不知何居?
二兄为支子,支子子孙有力则别立庙,无力则祀於寝。
当祭於先祖,而闻齐衰大功之丧,其祭也如之何?
祭终而后成服。父母之丧则行,不得不废之,因以讣於男女之家与宾价矣。
绎问:昔延陵季子葬其子於嬴博之间,夫子以为礼也。然则亲丧在远方,欲归葬则限於无力,若葬於其地而自返,又人子所不忍,孰若葬於其地,[就]卜地而居之,不亦可乎!敢问何如?
人子之心,以亲之丧落叶归根,归葬乃心安。孔子非以季子葬子於嬴博为礼,乃以既祭三匝,号曰:「骨肉归於土,命也。魂则无所不之也,无所不之也。」达於生死,心无系累为礼。
绎问:支子不祭,妾子可知矣。或宗子无嫡子,止有妾子,不知亦可以得祖宗正脉而主大宗之祭否也?至於妾子年长,嫡子年幼,则相传以继祖宗而主祭者,又孰为正?
礼之所谓嫡支,非如俗谓正室与妾之子。不论妻妾,但长子为嫡,其余子为支,如树直乾为嫡,其枝为支。诗云「本支百世」是也。知此则天衢之问可了然矣。
绎问:程伊川主司马文正之丧,东坡讥其父在不宜学礼。伊川贤人也,夫岂不知是礼耶?
此东坡之偏,未通於道也。然则父母在者不得读丧礼乎?
绎问:邵尧夫於一物便先知其毁於何时,谓物数有前定也。然则修人事果亦不可转移之耶?
圣人有祈天永命之训,可废耶?
[绎问:张巡许]远,忠臣也。设敌人执其父以招降,□不降[则]杀亲,降则负君,两难之中必有善处之术。
君子所以有出处之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父母在不许友以死,自不至於此。舜窃负而逃,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白沙先生诗曰:「我爱人心长不死,汉王陵是楚王陵。」
绎问:横逆之加,君子固当三自反为妄人矣。若夫陵辱己父母,谋害己身家,君子亦不报而甘受之乎?
陵辱父母,谋害身家,亦在三自反之后,非父母本身有以致之,乃可断彼为妄人。若夫父母之雠,不共戴天,则又不在此论。惟理是从,义之与比耳。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八
门人顺德何鸿校刊
答问
郭应奎问目六十条
奎问:昨奉读批答馆课中庸诚明章讲说,缘愚谬平日於程子之言不能无疑,辄敢以请。夫乾知太始,无坤以终之可乎?坤作成物,无乾以始之可乎?克己复礼,岂有知而无行?主敬行恕,岂有行而无知?上智不可及矣,而必为其次者,庄敬以持养之,与克己复礼之功异乎?夫由几以达事可也,点检事为而不先谨其几,功夫落第二义矣。濂溪教人则曰「学颜子之所学」,吕与叔之诗曰「克己功夫未肯加」云云,未有以颜子克己为上智之事不可学,而为其次者也。孔子尝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不如某之好学也」,又尝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为好学,则上智之所以为上智,而孔颜之所以为孔颜者,皆由好学耳,岂专恃其资质之美哉?若颜子之博文约礼,而欲罢不能,既竭吾才,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其所以为克复之功,信亦苦矣。然则所谓「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固疑是孔子以上事,虽颜子亦恐不能当矣。夫择善固执,中庸明言为诚之之事,而复焉执焉之所以为贤,正颜子以下之事也。昔濂溪揭圣学之要曰无欲,白沙先生亦往往於此发明之,老先生亦尝教人熟玩程子学者须先识仁一章,其为白沙改葬铭亦曰:「沂程而周,再复浑沦,直指本体,返漓而醇。」不知所谓无欲,与识得仁体以诚敬存养之功,其孰为克己复礼乎?其孰为主敬行恕乎?其孰为知几乎?其孰为渐次涵养乎?而此数者於慎独功夫又有异同之可言乎?抑亦圣门诸子,颜曾、仲弓而下,由、赐、师、商、高柴、樊迟之质各有不同而其所以为教为学亦各有等乎?若奎不肖之质在樊迟下,况仲弓、曾子、颜子乎?然平日妄意学孔子,而学孔子又必以其所以教颜子者为法,而其要只在克己慎独,克己慎独其功复有二乎?又老先生尝言执事敬,不知於克己慎独何如?程子曰:「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初无二语也。」愚谓克己慎独未尝离事,而执事敬亦未尝不是一念几微明觉上用功,不知然否?伏乞详教。
古人谓学贵能疑,大疑则大进,小疑则小进,问辩之功皆由此加。若公可谓善疑矣,幸甚!然经又谓蓄疑败谋,疑而能通之,至於释然,可也;徒以言语相比较,无益也。夫大道如广居之室,千门万户皆可到,到了宫室,始知千万门户皆达此也。徒以门户之众疑之,不可也。如学者先要於紧要处下手,及至有见后,即圣贤千言万语皆同说这个物事。所谓克己,此也;所谓敬恕,此也;颜子之学,孔子之学,与子贡诸贤之学,此也;拳拳服膺,此也;博文约礼,明得尽便浑化,此也;择善固执,此也;所谓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五之字,谓此也。其谓彻上彻下语,理无上下,然而语则有上下矣。语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然而上下一理也。乾知太始,初入头从知上起,而行在其中矣。坤作成物者,初入头从行上起,而知在其中矣。盖天地一气,岂有截然为天为地之理?知行一心,岂有截然为知为行之理?故予尝有知行并进,如车两轮之说,又有曰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尽之矣。大抵千古圣贤说中、说极、说诚、说敬,未曾说破;至孟子一口说破,有事勿正,勿忘勿助,而中与极、诚与敬之指明白於天下后世;明道又加以勿忘勿助之间,又云「无丝毫人力」;白沙先师又说出「自然」二字,即无丝毫人力之说也。此是千古圣贤中路,外此皆私蹊曲径矣。贤者只从此调停用功,熟后即有见,信吾言之不诬也。甲寅仲冬七日,甘泉子若水拜复郭平川黄门。
奎问:程子云「善恶皆天理」,昨请教老先生云:「此非程子之言。」窃谓「善固是性,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此固程子之言也。性即天理也,善是性,恶亦是性,犹云善是天理,恶亦是天理,是善恶皆天理信为程子之言矣。信如此言,天理亦有恶乎?以此而体认,则於天理亦有择乎?窃谓恶者善之反,流而不返者也,其去天理也远矣。然而天理未尝亡也,则固非天理之罪也,人自绝於天理耳,此随处体认天理为复性之功也。善恶皆天理,如此说或可通否?
平川看得好。但善恶皆天理,此非程子之言也。遗书中多被门人记差了,其谓善固性,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当连下文看,水之清者固水,浊者亦不可不谓之水。水源本清,其清者固水,及流而为泥沙所汨而浊者,亦不可不谓之水。予谓名为天理者,天之理,纯粹至善,又安得有恶?与性字少间,故性恶之言或有之,而谓天理为恶,未之前闻也。体认天理,理即性,故明道又:「性即理也,理无不善。」至言也。体认天理即是复性,更不须以体认为复性之功,如以彼复此,如二物然也。
奎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静者无欲也,此心无欲,则自中自正而仁义出焉。朱子以行中立正,发仁裁义,分动静体用,又以主於正义为主静,恐不免支离,非学也。
平川看得好。人心无欲则静,便是中正,中正贯天下之道而仁义流出。中正时未有仁义之名,及发而后仁义礼智乃分。文公分配果是支离。
奎问:程子云「禅客最忙」,恐亦是不识心体,不免把持助长否?
圣人之学勿忘勿助,何等无事!禅客要去埃尘,又去不得,终日奈身不何。心之本体自然,何用忙也?看得是。
奎问:博文约礼即随处体认天理,约礼是以天理为归宿,而博文则随处体认之功也。未知是否?
博文约礼固是体认功夫,文是粲然,礼是浑然,皆天理也。元是两句,博约知行并进。他章又云「博学於文,约之以礼」,元是[两]句并用,更不须说博文做约礼工夫。须看两我字,此是孔子铸颜回处。
奎尝闻老先生诗教云:「一念正□便是惺,要□念处也无情。」所谓知通乎行也。「无情知见真知见,到了参前即性灵」,所谓通乎行而知也,皆勿忘勿助之功也,知行合一也。未知是否?
一念与无情,有无之间,性灵见前,所谓参前倚衡皆真知见也。知通乎行又别话。
奎尝知觉一而已,孟子述伊尹之言,以知觉二言之,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与所以知觉之者有不同乎?
所知所觉皆谓天理,故吾谓心之神明通乎道也。故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同一知觉,第知浅而觉深耳。若今之所谓知觉,空知空觉是禅也。禅儒之分只争这些子,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可不辩。
奎尝诵学庸训测,老先生於独字训得极精。「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理也。」以理字易旧注地字。老先生之学得之於白沙先生,然未闻白沙先生有以此为训者,盖自得之学,发圣贤所未发也。又曰:「独者,知也。慎独[者,行也。]慎独即养中也。」盖即勿忘勿助之功,知行合一也。又引阳明先生之言云:「戒惧慎独而中和出焉」是也。然则於圣学尽之矣。今於致良知之说若有疑焉者,何也?奎尝闻东廓、南野诸君子云:「良知即独,致即慎也,致良知即慎独也,知行合一也。」且亦尝提未发之中,云无内外动静而浑然一体。奎於此未能有疑焉,但於勿忘勿助自然之学,则诸君子不及详讲,其异同或在於此。至於真知实行,隐显一致,而犹有所未至焉,则固学者之通弊,而奎亦与有愧焉者也。请教何如?
仙家学犹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亦有个头脑,独知之理,理字即吾儒之头脑也,真种子也。知此真种子,然后慎之之功有所措;若不知此,则所慎何事?先师虽不曾说破,而初授必有事焉一节,后来自用功得之天理二字,知所有事在此,质於先师,先师深然之,谓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也。戒惧慎独而中和生焉,乃李延平授文公,文公谓后来忘之孤负此翁者也。阳明共爱之,但彼时未言所慎者何事,至今悔之。若致良知,这致字内有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功夫,即便千同万同。今传来传去,只说灵灵明明,长知长觉,全无致字功夫,不知孟子说良知,下文尚有「良能」,尚有「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爱亲敬兄便是天理自然处。下文「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达者,扩充之谓达,达则为仁义,不达则盗贼。□时亦有良知,亦爱敬亲长,然爱其亲乃杀人之亲,敬其兄却杀人之兄,岂为仁义乎?惟能由此良知良能扩充而达之,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敬其兄以及人之兄,仁义不可胜用矣。孟子七篇皆扩充本心之意。吾与阳明公同功一体,不忍门人坏其教至此,后世其将谓何?
奎问:昨领教云:「学者喜於谈空。」此弊信有之,数年前会中有讲性无善无不善为至善者,意盖隐然若谓告子高出於孟子之上矣。愚始闻而大骇之,因作性本论辩之,其大意谓孟子有功於圣门,有功於万世者,止在性善之说。今谓性无善,是孟子之言性善为诬矣;既无善又无不善,是性为空矣。然则圣贤教人何不言空,而曰中、曰极、曰诚、曰仁乎?天以一元流行,终而复始,所谓诚源诚复,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人得此善而为性,谓之无恶可也,谓之无善可乎?曰中、曰极、曰诚、曰仁,要皆善之别名也,谓之无善,是不知性者也。彼徒见夫无极之说、不睹不闻之说,而不知所谓无极、所谓不睹不闻者,亦言其本体之无欲耳,非谓无善也。大学所谓至善,即善之本於性而出於天,不容有所增减而为至焉者也,非有出於善之外也。夫既曰无善而又曰至善,要亦不可以为训矣。如其然,则中庸之择善明善俱非乎?古人辩之弗明弗措,为择善明善也;予之此辩亦择善明,质之吾心焉耳。然则非敢以辩人,盖以辩己也。鄙论千余言,追忆大意如此。敢因以请教。
程子谓性即理,无不善。孟子性善之后,程子大有功於孟子,今平川此辩又有功於程子者。孟子:「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平川已踏圣人路上矣。可敬!可敬!
奎问:或谓告子之学尽高,朱子谓其「冥然无觉,悍然不顾」,恐告子不肯心服。愚谓「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是以理为障者;「不得於心勿求於气」,是以事为障者。然而曰食色、曰爱弟、曰长长,则亦不能舍事矣。曰性、曰仁、曰义,则亦不能舍理矣。但其以虚无为宗,是内而非外,好同而恶异,虽言性而不知性为生生之理,言仁义而不知仁义之出於性,言食色言爱敬而不知食色爱敬各有自然之则,此其为不知言也,则其不动心之速,非集义以养气,乃袭义以助气者也。此乃佛学之宗,究其归,谓非冥然无觉、悍然不顾者乎?
告子之学即后释氏之学,不易见破。
奎问:孟子:「夫志,气之(师)[帅]也;气,体之充也。」注谓「志为心之所之而为气之将帅,气则充满於一身而为志之卒徒也。」愚谓人之志气与天地相为流通,故志为天地之帅,而气为天地塞。若徒以躯壳之身言志气,则小之为志气也甚矣。且与下文「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不相蒙矣。
西铭亦有此意。但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气即天地之气,止隔皮肤,终不能隔也,要见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意。平川其见弘之道乎!
奎问:格物致知纷纷之说不能悉举,今敢以平日所自信者求正焉。物非器也,有物有则也;物则非外也,吾之秉彝也。盖合内外,贯动静,兼身心意知,而通乎家国天下者也,一本也。格之者,识得此理,而勿忘勿助,随时随处以体之也。言格物则致知在其中矣,盖格物者,致知之实也,致知而不格物,则其知为空知,故曰「致知在格物」,又曰「物格而后知致」,又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可见致知格物非两项功夫。若但谓能致知自能格物,则功夫全在致知,而格物为无用,是盖明而能照,寂而能感,圣人之事,非学者之事,且於上句在字、下句而后字义俱不通矣。
大学逆推将去到格物,又说格物顺说下来到天下平,说来说去,格物是总脑,更无两段三段,何得八条目?
奎问:或谓知言养气非孟子极致功夫,此特因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气」而反言以规之耳,非正论己学也。又谓能养气则自能知言,其功夫只在养气上,故勿忘勿助详说养气功夫,至知言则无说矣。愚谓此则学无头脑也,盖学必先知所有而后能养所有也。告子之不能养气,由於不知言,不知言者,不知性者也。观其以义为外,至於袭义以强制其心而使之不动,则可知矣。故孟子断之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然则知言养气功夫自有先后,而知言养气之外更有何事哉?
平川见得是,二说皆非也。不先知所有,所养者何物?知言功夫即知诐淫邪遁之词,不使蔽陷离穷乎我心,则义理昭著,即是知所有。养气功夫即必有事勿正,勿忘勿助长。集义养气即是养所有,下必有事即上所知也。所说告子之弊皆有见,未尝知义而外之,即不知所有也。今时人皆无功夫,只是念圣人;如无佛老功夫,只是念仙念佛过日子耳。文公说诐淫邪遁蔽陷离穷,说在知人上,知人是成德事。
奎问:汉唐而下,资质高而能从事於学问者,如第五伦、管宁、温公、元城辈,亦不可谓不加慎独之功,而君子未之许者,以其不知天理之自然,不知勿忘勿助自然之功也。此孔孟绝学所以至周程而后传欤?
汉人不知圣人之学,只硬把著,非惟不知慎独之功,先不知所谓独者何物。无自然之功夫,安能合得自然之天理?平川见得全是,合归与诸贤讲之,卫道之功大矣。
奎问:学者有为天地万物我为主之说,与人者天地之心同;又有人是我是人非我非之说,与物我一体之意同。奎时闻之,深以为然。学者於此能有所感悟,真足以去其浅狭固滞之病。然须以老先生之教体之则实,否则亦虚见耳。请教何如?
平川之说,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曾子云:「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无我功夫,孔门朋友同从事於斯者。此是孔门之学,马氏以为颜子,非也。人人可为。
奎问:近看康斋先生集,见其常诵「道理平铺在,著些意不得。」又云:「勿忘勿助,近日方知此味。」且当弱冠时,一览伊洛渊源,便能弃举子业,从事於圣贤之学。其刚大特立,无所待而兴,真所谓豪杰也,良用敬慕。然其初年工夫亦甚苦,其学亦有何得而言者乎?
平川看伊川之学与明道同否,便知勿忘勿助功夫[说得]容易下手,到自然处甚难,须调停习熟后始得。[柳]子厚诗一句好:「老僧道机熟。」虽非吾儒学问,但云「道机熟」三字亦可玩。如初做的新车轮,始时必涩难[行],用之久自然熟,一推便转,煞要习熟。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心只要熟。平川幸深体之。
奎问:传习录有「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知是行底主意,行是知底工夫。知是行之明觉精察处,行是知之真切运用处」,此知行合一之说,精矣。若但光知光行,知行未见下 落。然尝闻阳明先生高弟所讲,就以良知为本体、为天则、为明德、为至善,亦如朱子所谓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学只要不昧其所知,不必别寻本体也。此说未为不是,然程子有云:「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若从寡欲中养出此知来,信乎为良知矣。要而言之,勿忘勿助之学,其寡欲养知之方,知行合一之矩乎!
若无勿忘勿助之间而说知行,恰似说梦。既云知行合一,更不必始与成等云云,既分始与成等云云,元不是合。
奎问:传习录又云:「此念本善,更思何善?念本无恶,何处去恶?」此等议论太高妙,恐如白沙先生所到前面无准的无归宿也。又云:「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奎尝有疑辩云:动静一心也,静而无善,安得动而有善?有善亦无根之善耳。动而有恶,安得静而无恶?无恶者隐於其中而莫之察耳。动是气动,静亦未必是理之静也。」
不思善去恶,自善无恶,圣贤亦不敢如此说。易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何得此说?是欺人自欺矣。自古圣人如何说这学字?记曰:「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奎问:阳明先生大学古本序云:「合之以敬而益离。」盖朱子或问以小学大学之功全归於敬之一字也。若谓大学既言诚,不当复言敬,然而「於缉熙敬止」则言敬矣,「瑟兮?兮者,恂栗也」,恂栗亦敬也。况合小学大学之功,提掇敬字亦最切要,亦何不可?且程子於格致每每言敬,今乃以病朱子,无乃过乎?
朱文公或问前序小学大学之事,内中已庄一敬字了,后面总提这敬字来说,使人知用功之本只得如此说,非添上敬字,何得为赘?文公见之必不服。
奎问:尝观大学所谓诚其意者一条,其间即是致知,即是格物,即是诚意,工夫浑然一片,不可分截。朱注专解诚意而不及致知格物,似未见一串意思,盖分析条目之过也。
是说来说去总在格物,此诚意即於意而格之也,何尝有条目?一句是一件,方是条目。此截不断的,何为条目?差矣。又有舍格物而以诚意为首功夫者何?
奎问:尝爱程子论致知格物一段:「夫人之性本无不善,循理而行,宜无难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为之,是以苦其难而不知其乐耳。知之而至,则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乐耶?」此正见得本体自然,不容丝毫人力者也。以是益信性无内外,而勿忘勿助以存养之,真是自然本体自然功夫。
此说最是。
奎问:又尝爱杨龟山云:「惟能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此正与老先生以身至之为格物之义同,亦可见功夫浑成,要不可以破碎分析也。平川见得甚是。
奎问:原宪克伐怨欲不行,亦是肯用功,但用功不得其方耳。盖不知本体自然,不能以理御情,而徒以力制之,此其用功之苦而不得为仁也。
只是强制,安得自然?病痛全在不行二字。盖谓有之而但不行耳,此所谓行仁义之学也。圣学天理自然,如鸿炉中不容点雪,自著此四字不得,此由仁义行之学也。先师白沙先生诗云:「多病为人未足羞,遍身无病是吾忧。」
问:孔门教人文行忠信,濂溪先生则曰「一为要」,学者至今疑之。不知所谓一者,亦必由於学问思辩欤?既由学问思辩,则亦不能外文行以为忠信矣。然而文行忠信果有先后乎?抑亦一时并进,如老先生之教随处体认天理者乎?
文行忠信一章尝疑弟子记错了,孔门之学安得如此支离也?「一为要」无可疑者,此即是主一,一便无欲,天理呈露。学问思辩笃行,存此而已矣,五个之字正指一天理。古人学问皆有头脑。
问:孔子告子路「修己以敬」,又曰「修己安人安百姓」,可见敬兼人己而言,修己安人是一时事,如大学明德亲民非有先后也。朱注乃谓安人安百姓是充积之盛,自然及物,若为先成己而后成物者。但下文「尧舜其犹病诸」便说不去,盖尧舜不自足之心,正以百姓为己,百姓未安,正修己之未正耳。
体用一原,论语、大学此两节重叠言之,皆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之意,无乃尽其蕴耳。一时俱有乃是,否则初说敬与明德,有体无用矣。未充积未盛时,敬与明德皆在一边了。平川说得甚是。
问:康节先天之学,无体之易也,故尝言「虚者仁之府」,尝言「月窟天根」,尝言「一动一静之间」,不可谓其无见,而乃溺於推测之数何也?当其病革时,谓伊川曰:「面前路须放开。」岂以伊川或失之隘,而广大高明气象有所未逮,固将有以警之欤?然则伊川平日体仁之学何所用功,而乃为康节所诮耶?
程子尝言:「邵尧夫於儒术却未有见。」尧夫说易,二程皆未信服,以其知易数而未知易理也。说虚说动静之间,虽似是而实未有见也。临终说伊川面前路要阔,伊川终有这些把著在,若明道则无此矣。伊川之微有执著,如伊尹之微有任在,气质带来,未化,非全无见也。
问:温公以诚为尽心行己之要,然夜寐不能著,只念一个中字,是不知无为为诚,天理自然之为中也。又以扞去外物为格物,天下岂有性外之物,而顾欲屏绝之哉?以温公之笃行,且最为受善,又与明道兄弟最相得,而於此大头脑尤未之见,其将谓之何哉?
所以学先知所有,乃行之不差。论语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夫然后行。念中即非中,说诚未必诚也。二程奈何邵尧夫、司马温公不得。
奎问:致良知之说每以心之安与未安,自慊与不自慊为准,则其未安者必求其安,不自慊者必求其慊,此则其致之之功也。若能致之於平日,见得本体自然,即无不是,若但偶因其所发而致之则未可以为凭也。宰我欲短三年之丧,孔子诘之曰:「食夫稻,衣夫锦,於汝安乎?」曰:「安。」曰:「汝安则为之。」可见心之安与未安未易言也,在人自察耳。察之之功亦在平日,须要学问思辩。
只学问思辩开其知,笃行行其知,最尽。平川所见皆是。
奎问:昔汤称伊尹为元圣,而伊尹自称亦曰:「予,天民之先觉,予将以斯道觉斯民。」此与孔子「天生德於予」,「天之未丧斯文」,孟子「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之言,任道同也。其学其志,莫非以天地万物为体者也。孟子篇终历叙群圣之统,亦以伊尹为见知。盖自禹皋而下,周召而上,千余年间,一人而已。学者因孟子以大成归孔子,而以伊尹为夷惠之俦,其所愿学惟孔子,而於伊尹非所愿学,遂以是少之,岂尧舜禹汤一中之传,伊尹犹不得与,而咸有一德,尹之所以自称者,亦不足信欤?至濂溪训学者曰「志伊尹之所志」,而犹曰「过则圣,及则贤」,则伊尹之未造圣也明矣。夫以伊尹学如是,志如是,而犹不得为圣,岂其於勿忘勿助之学犹有所未至欤?抑亦大而未化而学力固不能胜气质欤?窃愿有闻,将以为千古公病之箴砭。
先觉,凡有所见皆得称之,凡通明亦得称圣,未必到大圣大觉也。观伊尹终微有任的意思在,则其勿忘勿助之间终有未透彻,而其气质之微偏,未消化得尽也。今之讲学,舍勿忘勿助之间,全未有圣功也,枉了说圣,徒虚语耳。
奎问: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或云:「初学无未发之中,惟圣人有之。」然延平却云:「当看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何如。」或云:「性生生不息也,无未发也。未发者,性之体也,即所谓不睹不闻者也。」一则以喜怒哀乐言未发,一则以性体言未发,未知孰是?或又云;「发与未发是一时事,即发之中而有未发者存。」是亦以不睹不闻者言也。请教何如?
中和皆上文戒惧慎独工夫养出来,延平当时授文公正如此说。文公一时领略不得,晚年纔说「其言极有次第,后皆忘之,孤负此翁」是也。未发之中,圣人与常人皆有,但常人以物欲汨没之耳。豫章言於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但求著便已发,不若只於勿忘勿助之间,而未发之中自见,天理是也,即所不睹所不闻。二所字最有味,见得则二说皆破,今亦不必较量也,在力行耳。
奎问:有数人讲主宰流行,体用分合,其说不一。愚谓只随处体认天理,而主宰流行自在,实非二也。然必须打破内外之见而后可以语此。
此说得之。
奎问:白沙先生云:「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人不知此,虚生浪死,与草木一耳。」神理,自然之理也,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人得之而为人,万物得之而为万物。人能知此而存之,其惟勿忘勿助之间乎!
於勿忘勿助之间乃见神理,既知之即存之,亦在勿忘勿助之间,非有别工夫也。
奎问:今之讲圣贤之学者而欲借禅学为入门。奎尝譬之唐太宗借兵突厥,立国不正,而启后世夷狄之祸也。夫始之以醇,犹惧其驳,况甘心於驳而能有进於醇者乎?
世固有如此者,但恐入禅室,见其若有广大高明以为是,遂不肯出来,误了一生。世传明道先生出入释老余十年,后来求见破,遂跳出来,辟之者益力。然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奎问:学者但知求心,而不知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且以学问思辩为外,而不知性无内外,学无内外也。纵使其志学恳切,亦只是硬把捉耳。易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见得甚是。
奎问:孟子七篇之末,论狂狷乡原而卒归之於反经。盖中道乃万世大经,人心之本体也。人心常中,则得其本体矣。彼狂者过中者也,狷者不及乎中者也,乡原似中非中,乱道之甚也。故与其得乡原,莫若得狂狷。盖狂狷质直,乡原世情太巧也。得狂狷而裁之以中道,则真才善治皆於是乎有望矣。然则勿忘勿助,集义之学,非万世之中道乎?老先生惓惓以是为教,非为万世立人极者乎?
有人说予言勿忘勿助太多,吾谓只有这些工夫,终日说,犹恐人不能,能则吾亦何说?习久乃上路,回视乡原狂狷七颠八倒为可悲耳。
奎问:白沙先生常言「察於动静有无之机」,而濂溪先生亦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合而观之,其勿忘勿助自然之学乎!奎尝以此体会,未知是否?
正是如此。但此中正之路亦自难,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熟后真自然之乐。
奎问:或疑老先生教人以知行并进功夫欠直截,又常言学者病痛当渐次消磨,似亦时时拂拭,殊非一了百了之义。愚谓若不在本体一处用功,诚如或者之议。今曰「随处体认天理」,又曰「勿忘勿助之间」,正使学者时时在本体上用功,即此而存,即此而察之,久自当纯熟,其造就难易在人耳。若曰径造顿悟,则孔门惟颜子,故曰:「君子之道,焉可诬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虽颜子上智亦未敢言顿悟,只看「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未易言也。
奎问:天道生生不息,人心亦生生不息,皆自然也。忘则去念,去念则不生,助则留念,留念非自然也。勿忘勿助,有念无念之间,其人心生生自然之机,与天同运而不息者乎!白沙先生曰:「终日乾乾,收拾此而已。斯理也,乾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者,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串纽,一齐收拾,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色色信他本来,何用尔脚劳乎手攘乎?」奎尝妄意於此有年矣,近始实见得一念忘助则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则一念非天。勿忘勿助正乾乾法天之功,而生生不息之理於此乎收敛凝聚矣。至於把柄入手,则机非在我,熟之之功也。驽骀十驾,敢不鞭策。
问:奎尝看中庸「道不可须臾离」,於身心上未能实见得紧切,虽欲不离於须臾,不可得也。乃尝将老先生心性图及图说自己体会,反复有年,方有所见。近於衡山又见老先生息存箴,方实证验得造化生生之理,真有一息不容间者;勿忘勿助之功,真有一息不容已者。自此以往,只此一事,更无事矣。今来天关浃旬,极蒙老先生重加提诲,有生我之恩,又亲见老先生九十高年而终日应酬不倦,真有与天同运而不息者。奎虽不肖,敢不知所自勉,以期无负至教矣乎?伏乞批教。
忘与助则天理灭矣,便是死汉,无生意了。勿忘勿助之间正是生生,所谓真种子也,息存乃其工夫也。息息存存,勿忘勿助,天理见前,即上下与天同运。平川云:用此工夫,久而有见,是真见也。若今人曾未有此功夫,与语恰似说梦,一念一息存存,虽之夷狄,不可弃也。非我不弃他,他自不弃我也。这田地非言语所及也。
奎问:告子生之谓性,食色谓性,是以知觉运动为性,而犬牛於人同,孟子所以非之。今心性图说性者天地万物一体,宇宙一气,无亦告子之论欤?固知老先生以气之中正者为性,与告子之见异,然物得其气之偏,又岂得与人同与?既曰同之,则犬牛与人之性,孟子又恶得异之?且犬不得与牛同,牛不得与人同,则人类之中为圣愚贤不肖奚啻十百千万,抑又得而同乎?无亦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知其异所以为义,孟子所以辩告子也;知其同所以为仁,老先生之所以示学者也。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无亦以物而并人,则失之混;性者天地万物为一体,无亦以我而观物而见其大同者欤?
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者,心性图所言,性之全也。人得其全,物得其偏,所以与人不同,形气所牿也。其人之愚不肖者,亦圣人中之一物,所以为夷狄禽兽,吾平川所谓同中之异也。
奎问:老先生题易吉甫观心卷云:「易子一心耳,观之又是谁?两心相觅处,憧憧日往来。」盖以心观心则失之助,故戒之也。然随处体认天理之教,体认二字亦观意,明道定性书云:「第能於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理之是非固在心也。初学观心,亦是收敛向里之意,若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则一心矣,无两心相觅之弊,似未为不是。
人於勿忘勿助之间又添了一观字便不可,即是以心观心了。勿忘勿助之间著一观字不得。
奎问:白沙先生诗云:「此道苟能明,何必多读书?」又云:「吾能握其机,何必窥陈编?」阳明先生诗云:「句句糠?字字陈,君从何处觅知音?」又云:「但致良知成德业,谩从故纸费精神。」盖因世之学者不以书明心,而以书丧心者,而矫言之耳。然而商书曰:「学於古训乃有获。」易大传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以论其世,知其人」读书岂可尽废哉?老先生诗曰:「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读书而能不丧其志,信於我乎得益矣。人之病以尝伤於食,而遽曰食可废焉,无是理也。
只如太虚之涵万象,又如明镜在此,物来照之,镜未尝动。若都不读书,是所谓反镜索照也。人心中天理具备,读书亦唤惺一番,何等有益!此与亲师友[一][般,若不]读书,则亲友亦不该亲耶?亦不过唤惺此心[之]意。我固有之,师友亦不能与我也。世之能读书者少,能读而能不为之丧志,乃是高手。若不啼哭孩儿,谁不解抱?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奎问:孔子呼曾子而告之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朱子谓曾子於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耳。夫既昧於其体,而徒精察於其用,体用二矣。虽於事点检安排得去,亦袭取耳,又安能唯一贯而无疑?然则曾子不得夫子之一呼,亦将为义外之流矣乎?至於一日三省,或谓此是曾子未闻一贯时事,学未得其要也。然尹氏注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由是言之,则固一贯之学,然乎?否乎?
夫子说一贯,只如今人出谜子与人打猜。曾子平日有这功夫,便说这是忠恕,故唯之速而无疑,若子贡便疑信相半了。三省即是忠恕,即是一贯功夫,不须求他先后。吾尝谓论语二十篇,章章皆是一贯,但未说出耳。
问:学者有谓欲本无根,过不必改,是亦念本无恶,何处去恶之说。奎尝谓梦幻亦能著相,泡影亦能成形,既有欲矣,不知所以除之,则由微而著,安得无根?如程子闻道后十余年而猎心复萌,盖滞而未化,因触而发。或者之言亦太易耳。
此说得之。猎心十年尚在,根再难除。云本无根,临来种下即根,如谢上蔡十年去一矜字不得,其为此言者,乃大言欺人,反自欺欺天耳。
问:尧舜执中,子莫亦执中,孟子於子莫则曰「执中无权」,权何物也?其以功夫言乎?本体言乎?抑功夫本体合乎?然则舜禹之精一,其即所谓权乎?愚谓尧舜由中达外,子莫事上安排,此执中之所以异也。然则子莫其亦告子之义袭乎?抑亦乡原之不狂不狷,似中非中乎?然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告子不动心,皆其一念真切,但各有所偏耳,似比子莫事迹上安排,乡原世情上弥缝者差胜,然皆非尧舜之道,君子所不由耳。
权即是中,中即是理,理有何形?无形何执?执者,有之於己也,故能随感而应,其用无穷。子莫硬执,乡原随人,杨墨告子皆是无撘?的人,惟有狂狷尚有可进处。杨墨告子一念切而非真。
奎问:或疑体认天理勿忘勿助之学。奎曰:学者学其大也。不观孔颜之乐乎?曾点漆雕开之见乎?周程之授受乎?所见所授受者皆此天理也,天理之外无乐也,无见也,非圣贤授受之旨也。然而天理何所存?不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能有存焉者否也?夫何疑!
勿忘勿助之间未易调停,调停熟后则天理自见,所谓见大也,何疑之有!
奎问:勿忘勿助之间,常知常主,盖浑沦无外,而万事万化之本也。所见天理合是如此否?
只是中间这一点生意,即是天理,即是浑沦。
问:勿忘勿助之间,其知几之学乎!孔子之不怨不尤,颜子之不迁不贰,皆有得於此也。其至易而至难乎!乾乾不息,在我而已。
最好明道下一间字,便是几,知几其神乎!
奎问:或谓心无动静,或谓心有动静。无动静者,常动常静也,动静合也。有动静者,时动时静也,动静分也。然有太极则有两仪,是动静不能不分矣,谓之合可乎?然动而无静,静而无动者,物也,非神也。心者人之神明,合动静而浑之者也,谓之分可乎?敢请教。谓之神明,岂可以动静言?感寂往来而神明常自如也。
问:程子云:「学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此言知而存也。白沙先生云:「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曾点些儿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此又言存而知也。可见存而非知,则所存何物?知而非存,则所知非己有矣。学固贵於知行合一也。
知而即存,存而又知,知行合一,直上达天德。
问:有学者入合一书院,坐忠信堂,出而问於奎曰:「夫子之教,曰心性,曰体认天理,曰勿忘勿助,今复曰忠信,无亦异乎!然而心性则浑沦矣,天理则高广矣,勿忘勿助则精微矣,均之於初学,似难入手,不若忠信之於学者之为切也。凡今学者之病,每涉於自欺,忠信则不自欺,由不自欺而驯致之圣人之域也。以忠信为教,不亦愈乎?」奎曰:「子徒以为异而不知其同也。不观夫子忠信堂之赞乎?勿忘勿助之间,中心乃忠字。心中本自实,忠信进德地。夫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本中也,心本中也,中心即勿忘勿助之间,即是存性,即是体认天理,而谓有异乎哉?孔子告子张以忠信笃敬,而曰:『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参前倚衡之学,岂易易言之哉?」既以是复之,敢以请教。
必有参前倚衡之见,然后可加忠信之功,有忠信之功,然后可语合一,只是一理。
奎问:尽心知性知天是知之事,然而尽心如中庸之致广大极高明,知性如曾子之悟一贯,知天如孔子之五十知天命,亦未尝不兼夫行也。请教何如?
此话头各有条贯,不须如此牵合看。尽心知性知天者知也;存心养性事者,行也。虽分说,其实知行合一用功。
问:孔子云:「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又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上者,形而上之道也;下者,形而下之器也。不可语上,则但可以语下矣,语下则就事而语之,所谓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也。然器即是道,可由也,亦可知也。苟能因器以通乎道,始由之而终知之,在学者之自得而已。
云「即是道」一句最好,形而上下同一形字。
问:程子有言:「尽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穷神知化,由通於礼乐。」此二语正见吾儒之实,异於二氏之虚也。或谓后世之孝弟礼乐,徒袭其文,曾不如二氏之神化性命,犹得其本也,然而二者皆弊也。合本末而一以贯之,其随处体认天理之学乎!
天理无内外精粗大小远近,惟随处体认天理最尽无弊。
问:礼乐不可斯须去身,然而圣门惟颜子可以与闻四代之礼乐,其余子路冉有而不俱有歉於此者何也?夫兴诗立礼成乐,夫子中和之教未尝不普,而诸子之气质又何变化之难也?况今诗礼乐之教又异於古矣,学者欲自变化其气质,而无愧於古之成人,由今之学,其复有以益之者乎?敢请。
有一身之礼乐,有天下之礼乐。一身礼乐,人人有之,时时可存之,其不存者,自暴自弃耳。天下之礼乐,惟颜子有中和之具,故能放胆来问,此所谓积德百年而后兴者也。
问: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奎尝谓凡民,无志者也;豪杰,有志者也。言学便以道为至,言人便以圣为至,岂不真豪杰哉?俯仰古今,为之三叹。
待文王而后兴,只不可有待,使一朝兴起为之,即凡民化为豪杰矣,吾亦谓之豪杰,叹息人间几丈夫!
奎问:勿忘勿助之间调停最难,然助之病少,忘之病多,去助易,去忘难。今更无别法,惟在鞭策此志耳。
若有调停,不论多少,勿忘勿助之间,只停停当当,习熟成自然,何难之有?
问:知行一心也,有觉於心谓之知,然而觉本无觉矣;有事於心谓之行,然而事本无事矣。无觉无事者,自然也,天理也,在豫养之而已。无觉之觉,是谓天明;无事之事,是谓天行。斯境也,殆未易言也,其亦循循以求其至矣乎!
如是涵养。
问:石翁诗云:「士而未闻道,不免为物挠。」然则超然於万物之表者不在於闻道乎?夫道无古今,无物我,浑沦宇宙,一而已。苟达观乎此,而[一动]一静之间,存存不息,其庶几矣乎!
认得物我宇宙浑沦一体,只存存不息,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问:石翁诗云:「虀粥朝朝长白寺,衣冠夜夜百原山。三年枕席何曾设,一纸家书亦不看。」念庵尝书此四句刻之,?示学者,真足以励懦夫之志矣。夫虀粥朝朝,能忘贫矣。衣冠夜夜,必有事矣。枕席不设,不为身累矣。家书不看,不为家累矣。如是而无成,不如是而能有成者,均之鲜矣哉。
一纸家书亦不看,吾亦以此奉劝平川子。
问:白沙先生云:「名节者,道之藩篱。籓篱不守,其中未必有也。」又云:「文章功业气节,其皆自涵养中来欤?」三者皆实学也,苟大本不立,徒以三者自名,所务者小,所丧者大矣。由前而观,道无分於内外大小;由后而观,又当知本末轻重之分,此中庸之道也。
大本一立,则末在其中矣。体立而用在其中矣,盖本末体用一原者也,更不须先本而后理末,先体而后事用,是二本二原也。夫岂有二乎?终日终身只是务本,本立而道自生。今既讲得明,只终日乾乾收拾之耳。甘泉子曰:於乎平川!吾亦欲无言矣。语云:「百战百胜,不如一守。万言万中,不如一默。」甲寅腊月廿三日灯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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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子约言
湛子约言叙
学以尽性为纪。性自尽也,人无所与焉,言何为哉?言以示所从也,示之而复惧乎其忘且惑,於是始有过於详而不自知焉者矣。是故爱道则多言,愍人无所於归则多言,人有适长安而迷方者,其知者语之亹亹焉,使人而毅然往,直抵其止,彼此俱颓然适,漠然忘矣。或者其踸踔无定向,而吾之所以愿为指南者复不置,则言虽再三,奚辞哉?诗曰:「谁将西归?怀之好音。」望之至也。自汉迄宋,论学者代不熄,然六经圣贤本旨为群言所鄣亦多,士习至於今,坚信不可破。甘泉先生思欲鬯宣元义,解旧蔽,使人人回心而返正途,故其所为说,曲而核,直而辨,穷源探本,浩演宏博,人罕所际极,亦惟曰:「道未明,吾无所用其佚也。」而二三门人则虑夫世之口耳者,或耽眩游移,若入贝市,莫知所投止,其弊将至以虚轮空?误其终,是故约言作焉。且夫何言非道也?何道非约也?有可约则必有可除之者矣。余过增江,造先生之庐,语终日弗能已,复夜谈於江门钓台。当是时,有告夜分者,即不怿,谁谓可约哉?故言者,渔之荃饵也,未得,不厌其多,得即忘之。学者能循先生之教,独观统领,金声而玉振之,即圣贤之仁运於时,而非人所能测者之谓也。是故先生之於言也,不必言,不必不言,不必约,不必不约,惟其理之所自安,性之所不敢不自尽而已矣。性之所不敢不自尽,则或以问辩,或以考中,虽数万言而实未尝博也。何也?一理也。是故言之以理气也,言之以心事也,言之以动静也,言之以知行也,言之以广大精微,德业举业,仕学文武之类也,皆合一之功也。合之云者,自夫人所未见者言之,而实非有所合,是理一之说也,约之至也,约之至而宇宙古今具足焉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具矣,必慎独而位育中和全矣,在格物而意心身家国天下毕矣。是理也,未易言也,人人自以为得,而卒不免陷於意见之偏而不自知。或知之矣,而又不能深造以道,日新日盛,脱去影响口耳之病,其欲约也亦难矣。是理也,未易言也,惟知圣贤之时,而又知其所以不能不言之心,斯其几矣!斯其几矣!钟子叔辉、周子自正明几、湛子天润,推先生默识之意,各将集中取其切要者,类聚成编,以便观省,名曰约言。虽其所采未足尽先生之蕴,然而知约之意则在是也,学者尚无以浅[狭]之心观之,自当有所得云。
嘉靖二十六年季秋月朔,前监察御史门人婺源洪垣撰。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二十九
湛子约言上
门人洪垣校订
湛子约言卷之一
戒逸第一皆献纳之言
恭遇圣明继极,以人言起臣草野之中,置诸劝讲之列。臣观讲官进讲之时,圣容渊穆,圣听专精,臣岂胜圣学缉熙之望!迩者以暑月暂辍讲事,臣窃忧之。
夫人之心无所用则放,有所儆则存。故废於讲学,则或继以逸欲,不可不豫戒也。孟轲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言人不可一日不亲贤讲学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狂远矣,乃系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夫天下之事,禁之於未然者易,救之於既坏者难,此臣所以日夜念此,至切也。夫以大舜之圣,其臣犹戒之:「罔游於逸,罔淫於乐,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言虽圣不可以不念也,不念则怠荒,怠荒则傲,傲则慢游,慢游则暴虐,暴虐则朋淫而殄世也。夫殄世极矣,其[起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周公作无逸戒成王,首陈殷三宗、周文王之无逸,而享年有永。其后嗣王生则逸,逸欲愈甚而享年愈促。继自今嗣王,其无淫於观、於逸、於游、於田。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言不可不念勤恤、戒游逸,以永命也。夫不惟勤恤是念,则观逸游田之事兴。观逸游田之事兴,则耽乐之心胜。故下绝於民,上逆乎天也。夫天民邈矣,其弗训弗顺,乃生於一念逸欲之微,可不寒心哉!右戒游逸疏略
圣学之大,莫过於求仁。仁者以人物为一体,易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曰:「近取诸身。」今夫人之一身,主之惟心思,调之惟元气,运之惟股肱耳目,通之喘息呼吸惟喉舌,发之惟百体发肤。故心思不宰则狂,元气不调则病,股肱耳目不运用则痿痹眩惑,喉舌不通则呼吸不来、饮食不进,百体发肤不润则不仁,是之谓解体。五者有一焉,死亡且至,扁鹊所望之而走者也。故夫人君者,犹身之有心也;三[公]论道,理阴阳,犹身之元气也;九卿百执事,犹[身]之股肱耳目也;[科]道言官,犹身之喉舌也;[天下]兆姓,犹身之百体发肤也。董仲舒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其诸一体之义乎!今夫人之於身也,兼所爱也,兼所养也,至於公卿、庶官、万民,相待一体者,而有弗爱、弗养焉,是之谓自解其体。夫哀莫大於解体也,盖未之思耳矣。故夫人君者,以身体群物,慎所以爱养之。伏惟陛下天锡睿智,宜视三公、九卿、百职、科道、万民如一身,反身而求之,知吾身之心思不可以一时不宰也,则必思所以正其心以主群动,不宜或有放失也。知吾身之元气不可以一时不调也,则於内阁老臣必思所以时召问。论诚意交孚不宜如是疏阔也,知吾身之股肱耳目不可以一时不运用也,则於九卿百执事必思所以体悉礼遇、推心委任,不宜如是外远也。知吾身之喉舌不可以一时不通也,则於科道必思所以纳其言,从其谏,不宜或有沮塞也。知吾身之百体发肤不可以一或不仁也,则必以天下穷民如疾痛在身,思所以惠育之,不宜如是蠲贷不一也。臣前日陈乞,已蒙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拜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惟戒游逸一节,想蒙皇上躬蹈,其召问大臣、选择老成等事未见施行者,臣是以复进一体之说。伏乞圣明全体物之仁,玩取身之义,广爱养之道,虑解体之患,惩扁鹊之走,立大公以普天下。宫中、府中,视为一体,疾痛?痒,无不相关。使天下后世颂为至仁之君,与神尧准。右论圣学疏略
龙飞水国,习知舟事,请以舟喻。谚云「同舟共济」,岂不信哉!夫天下,一大舟也;治乱安危,未有津畔,犹济大海也;本在人主之一心,犹夫舟之柁也;公卿贤士、辅导之臣,运筹指方,犹夫舟有长年三老也;百僚宣力,犹夫篙师榜人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犹夫附舟之人也;天下民庶,实为邦本,犹夫君之宝货在载也。故附舟之人,与宝货之利害,在舟之安危;舟之安危,在柁之弛张;柁之弛张,在长年三老之操纵,而篙师宣力与否也。故舟危则凡在舟者无不危,舟安则凡在舟者莫不安。盖有恃宠坏法以败人国家,如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自以为安,而鲜不先溺者,如先朝之迹而不知鉴也,可谓智乎!故欲济中兴之善治者,莫若正君心;欲正君心者,莫若亲辅导知学之臣;欲不间辅导知学之臣者,莫若左右仆从勿用匪人。故一正君心而万化理矣。右上下一心同济圣治疏略
夫屯而不济,必至於否,否而不济,则事势之将来有不可言者。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川崩涌,人饥相食,报无虚月,莫非征召。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缓亲贤之训,明医不以深痼之疾而废元气之剂,故屯之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其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否之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言不可不亲贤也。今之元气之剂,急亲贤是也,以为不急之务,非知言者也。夫一举而五事皆得,急亲贤之谓矣。所谓五事者:成君德,一也;定臣志,二也;审用人,三也;正风俗,四也;消变致祥,五也。故五事举而王道备矣。我祖宗列圣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文华殿入直之规。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在陛下今日尤为当务之急也。夫帝王之治,莫大乎君臣一德,亲贤而风动之。古之治天下者,盖非家喻而户晓之难也,其为道至约而其为效至博也。惟恐人君不行,行则可以不崇朝而风天下。陛下诚能修举盛典,以大臣之贤为之统领,求在馆、在朝、在野之贤,明先王之学者,俾侍直於文华殿之侧,陛下每日朝罢,即御文华,向晦乃入,俾群贤[日相]讲磨圣学,其学以德性为本,而达於事业;其功在於学问思辩笃行,以开发聪明而成德行;其要在於体认天理格物,以至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可致家国天下之治平。人无异学,学无异本,而陛下不时延问,口传神受,左右侍从罔不闻知,上下内外同为一心,非惟德性赖此陶成,积此熏蒸,亦可感格君於此,以成其圣,则君德一矣。臣於此以成其贤,则臣德一矣。养之岁月,察其性情,审其才能,孰可以居论道之任?孰可以居集事之职?才德不易用,而匪才德者毋幸进,用人之道於此焉得矣。学有定方,人有定向,歆动情性,鼓舞化机,畿甸之近,四方之远,倾耳而听,跂足而望,闻风慕义,日迁於善而不知为之者,如春风一鼓,百[朽]皆生,风俗於此焉厚矣。天子和德於上,臣庶和协於下,和气絪缊,天地之祥应矣。故一举五得,而主道可几矣。右谨天戒急亲贤疏略一曰:推圣学以明道术。二曰:示大公以孚生徒。三曰:立邻朋以厉德业。四曰:视生徒以恤病苦。五曰:慎升等以立劝惩。六曰:署长材以备器使。右申明学规疏略
道学第二皆献纳之言
之时生,不能胜夫风雨之摧折,殊不知祖宗之重道学如此,远宗先王,非道不学,莫用非道之盛心也。臣今论学,恐或无征不信,请得以同司业率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令诸生钦服圣训,以道学为标的,以知行为功夫,以文艺为华彩,以事业为结果,如树木之有本根,而华实乃成,则所养所用皆君子,贤才昌而天下安矣。右申明学规疏略孔门之教,同志於仁,四科之贤,因性成就。故宋儒胡瑗教授,亦分经义、治事斋,随其材而告之也。其教之必以德行道艺为本,不必悖时反古,举业德业合为一事。凡其读书作文,就上收敛,随处体认,不至丧志。以此立心,涵养德行,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出之於言词,皆是一贯,此所谓二业合一之说也。及其成也,人各有长,如四科之品。其法每三岁,各学之长副,会府州县之正官,即其老长而考核之,为二等之法,曰:德行、材能。某长某事,如德行则指为孝弟忠信之实,材能则别其水利兵农之长,署於各名之下,如今内外官府考语之制,以上於提学。提学官又集各司之长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各学之制。及有中举岁贡,即以所署名下行能连达於礼部,礼部以下两监。举人监生之在两监一年者,祭酒司业据提学之所署,又会监丞六堂之官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提学府州县之制。及有中会试者,即前所署名下行能连达之吏部,吏部考其德行材能,与监学署者随其材德而器用之,不以枉其实。虽终身迁秩而所署随之,如脚色之制。署不当实,贿而容私,后有败露者,坐其署主。若所署有功德显卓者,亦连赏之。如是则所用必所养,所养必所用,用得其贤,贤得其用。此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意。异时稍渐复古,亦扩充此意而尽之。如是则贤材自兴,善政自举,风俗自淳。右申明学规疏略?所谓道学者,其志在於谦柔恭谨,其道在於人伦物理,其实在於孝弟忠信,其用在於开物成务,其蕴在於圣经贤传,其践履在於诚敬笃实。由乡人而可至圣人之道,平易明白,非有索隐行怪,高远难稽,离於日用之常以为道也。近时士异其习,道德不一,而风俗不同,辞华之士类以訾守礼之人,虽有后辈萌
天也者,道之大原也,盖无往而非天也。所以谓无往而非天,天无所不覆也,天无所不贯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宋儒程颢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乃吾气也。」是故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好恶用舍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民,天之民也;贤,天之秀也;工,天之工也。故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又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由是观之,自心性存养,而出王游衍,而视听好恶,而典礼命讨,何往而非事天之实乎?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颢曰:「有天德便可以语王道。」惟在皇上扩充之以至其极,与天为一,则天德纯存而王道大行,治化益隆矣。中庸曰:「诗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是文王与天为一矣。天德王道第一疏
宋大儒明道先生程颢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此言真可为万世帝王之法也。孔子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臣请以树喻焉。今夫树之为物也,有生意然后有本根,有本根然后有乾、有枝叶、有花实。故有生意,是有其根矣,而无乾枝花实者,未之有也。无生意,是无根矣,而有乾枝花实者,亦未之有也。是故王道,乾枝花实之类也;天德也者,本根之类也;慎独也者,本根生意之类也。是故古之明王必先务本,而盛德大业於此而生焉。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昔者鲁哀公问政於孔子,孔子将告之以政,而必推本於学焉,何也?盖学与政一道也。夫九经即政也,孔子将告哀公以九经,而必先之以达道,又先之以达德,又先之以修身而知天,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何耶?盖九经者,王道之大端也;达道、达德、修身以知天而行之一者,所以谨独而立天德也。然则天德为王道之本,而谨独又为天德之本,断可知矣。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夫心也者,天德也,生意根本之类也。政也者,王道也,乾枝花实之类也。至其下文又曰:「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夫仁义礼智,天德也;扩之至於足以保四海焉,王道备矣。是故由恻隐之心而充之,则凡省刑薄敛,惠鲜怀保,而天下之仁政行矣。由羞恶之心而充之,则凡纳谏悔过,去[谗]远佞,而天下之义政行矣。由辞让之心而充之,则凡谦光受善,敬老尊贤,而天下之礼政行矣。由是非之心而充之,则凡内以领恶而全好,外以爵德而讨罪,而天下大智之政行矣。然则天下大政之出於心,而大道之发於天德,帝王之术在养心以崇德,以为万事万化之本,断可知矣。由是言之,则乍见怵惕恻隐之心,无所为之心也,乃真心也,纯王之心也。其纳交要誉恶其声之心,有所为之心也,乃伪心也,杂霸之心也。故王霸之道又於此焉判矣。是故帝王之学,在审其初而定志焉尔。右天德王道第二疏略
湛子约言卷之二
泰亨第三皆献纳之言
,相交修焉。尧舜殷宗,君臣同游之道有如此者,可以为万世君臣之法矣。荀卿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孟子谓戴不胜曰:「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贾生曰:「胡越之子,生而同声,及其长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何则?其习使之然也。」故习与善人居之,不能不善,犹生长於齐,不能不齐语也。是故人君之学,系乎近习之养矣。君子养之以善则智,小人养之以恶则愚。故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则可以涵养德性,熏陶气质,习与智长,化与心成。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习养之用大矣哉。右君臣同游雅诗疏略??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夫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则天地[交而]为泰,是以万物遂焉。君德下接,故臣德上达,则上下交而为泰,是以德业成焉。是故欲[知天地]之交与不交,而道之否与泰者,无他,亲疏之间而已耳。今夫人之相孚也,家人之情异於邻,邻人之情异於乡,何则?亲疏远近异同之势使之然也,故人君之学系乎近习之养矣。古之帝王,前有丞,后有疑,左有辅,右有弼,左右前后无非正人,使亲近以善养之也。帝舜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邻也者,近也,盖言臣当亲近也。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言臣当相成为一体,非但邻焉而已也。是故有邻俞吁咈,相可否焉。商王高宗得傅说於版筑之间,而置诸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辅也者,言如车辅之相依以相成也,是故有盐梅
无逸者,无懈惰荒宁之谓,即敬也。所也者,犹言乎居也。所无逸者,犹言乎居敬也,犹召诰之言乎王敬作所也,起居食息动静语默无时不居於此焉。尧舜禹汤以来,历代帝王之学,相传心法之要,尽在是矣。其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乃其由中而发勤民之实心,见於行事者耳。是故有此无逸之学,然后有此勤民之事。若无此实学,则亦无此实心,无此实心,则亦无此实事矣。故下文引殷三宗、周文王之勤恤於民者,由其有严恭寅畏、不敢荒宁、不侮鳏寡之心,徽柔懿恭之德,皆无逸之学以为之本。右进讲章疏略
夫圣人之德业皆原於性情,常人之性情莫切於喜怒,请试以喜怒明之。孔子曰:「不迁怒,不贰过。」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夫喜怒好恶统乎天,故其存神之妙与天地合,斯之谓盛德。是故心存而喜,则喜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喜;心存而怒,则怒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怒。故古之圣帝明王,一好足以劝天下之善,一恶足以天下之恶,是故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故其过化之神与天地准,斯之谓大业。右圣学疏略
所谓修乎在己者,收敛精神是也。夫二气储精而神生焉,夫精神者,天敛之以生物,地敛之以成物,圣人敛之以生盛德而成大业,帝得之以为帝,王得之以为王,人物得之以为生育昌。易曰:「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解之者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故专一翕聚以为发生遂成之本,天地之道然也。五行二气藏於冬也,故春得之以为生,夏得之以为长,秋得之以为成。故闭藏者,所以为生长收成之本,四时之运然也。夫天地四时且然,而况於圣人乎?而况於万物乎?是则天地四时之所以为天地四时,帝王之所以为帝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万物之所以为生遂,在收敛精神而已耳。夫精神者,敛之则全,用之则散,故目多视五色,则精神散於五色;耳多闻五声,则精神散於五声;心多役於百为,则精神散於百为。是以古之圣帝明王慎之,以保惜其精神焉而不敢散。故帝舜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是帝舜之制作图治也,但示以欲为之志,而以耳目股肱之用托之於臣,而使翼为明听焉。大舜不自劳役,以散其精神,保养而爱惜之,以为出治之本,化育之原,是亦体天地四时专一翕聚闭藏之道,万物发育之理也。右收敛精神疏略
尝闻之:进贤能退不肖者,明主之大道;进以礼,退义者,人臣之大节。大臣与新进之士同礼而异义,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窃惟臣之义,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以退者三,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何谓前有不忍遽退而迟迟以退者乎?前此亲友或有谓臣者曰:「用舍行藏,孔孟家法。今子虽居大位,食厚禄,然当可为之时,而不遂一有所为焉,则子何不早自退去乎?」臣应之曰:「乌得为此背君之言?且今之时与孔孟之时不同,孔孟之时在列国,犹且皇皇汲汲,畏天悲人,其去父母犹曰『迟迟吾行』;今天下一统,亿兆一君,去则背君无义,是犹去父母而将入於夷狄矣。况我圣明登极以来,一以人言而起臣废,复翰林院编修经筵讲官,二升臣为本院侍读,三升臣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四升臣为南京吏部侍郎,五转臣为礼部右侍郎,六升臣为本部左侍郎,七升臣为南京礼部尚书,八升臣为今职,九不准臣引年致仕,十则臣考满例七十,不引复矣,犹蒙圣恩著臣复职,十一不准臣以人言乞休,其可谓舍臣而不用臣乎?」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一也。前此或有谓臣者曰:「子在孝庙、武庙两朝,曾十有九年家食,若将终身焉矣。今何为濡滞不去?是贪位慕禄也,是千泽也。」臣应之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此千载一时也。臣自少读书史,见有英明特出之君,则恨不生於其时而与辅成其治。今幸伏遇圣明乾刚独断,雷厉风行,兴礼作乐,厘正千古之谬,超越百代之王,诚大有为之君,不世出之圣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宋儒程颐言於哲宗曰:『若问如何措置三年有成,臣即陈三年有成之事。若问如何措置期月而已可,臣即陈期月之事。』斯理也,臣尝感宋朝不能一问而采行焉。今幸天纵圣明,足以优为之,而时贤相足以辅成之,臣犹幸望其清光而助其下风焉。」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二也。臣又闻之:古有为知己死者,诚见天下知己之难,故不靳一死也,况於君父至尊至亲者乎?臣尝进圣学格物通一百卷矣,则蒙圣旨:「览所编集,足见用心。书留览。」钦此。又尝进天德王道疏矣,则蒙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了。」钦此。又尝进古小学测九卷,其间首言辅养太子之道矣,则蒙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钦此。又中外恭传圣德不弃遗乎旧臣,顾问屡下,及乎疏远。是臣之孤立无所因援,亦与受照於日月之明,而仰荷乎天地之德,尤宜感恩而思报,异於寻常万万者也。诸葛亮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诚有感於知遇也。臣虽已老,不堪鞭策,然其未死之心亦若此而已矣。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三也。何谓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乎?夫人情之好恶在於异同,人事之祸福原於好恶。昔人有言:「道学二字,宋朝之人假以击去善类者也。」顾臣何人敢冒此名?圣明何朝,可起此事?盖缘臣自少言语拙讷,则有似乎寡默;不善戏谑,则有类於矜庄;遂蒙妄加以道学之名,而放达之士或疾之如雠。臣非不知触时忌讳,则凶则穷,追逐时好,则吉则通也,盖臣之禀性大有不能然者。及臣为祭酒,不肯随时但以收班拨历,循秩升官,则为推祖宗监规而发明之,名曰圣谟衍,以教人学周公仲尼之道,如圣祖垂训诸生云者。臣不随俗学,将仁义礼智等名言止以供作文字,则曰:「从古圣贤名言,皆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也。」则欲监生讲明而见於体行,不过日用常道而已矣。臣悲为俗学者教人以举业,非祖宗以道德成贤之意;而谈圣学者,又专教人德业而弃
祖宗以举业兴贤之法。臣则兼教之,以德业举业合一进修,其书名曰二业合一训,即古先王德行道艺之遗意焉,使所养即所用。凡若此者,类非窈冥难知之说也。及臣升任南礼右侍郎,则旧日生徒犹来就问,臣性又不能拒人,则有类於自立门户,而道学之名,好为人师之名,遂不可辞。唐韩愈所谓众且妄推之者如此,臣之本意实非敢冒此名也。臣升南京礼部尚书,至则署於门曰:「绝口不言底事,闭门深谢诸生。」盖避此忌讳也。臣之性质,既不能和光同尘,臣之德薄,又不能早自韬晦,以招尤谤。古言三人成虎,三报投杵,臣窃惧焉。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一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蒙圣明知遇,黾勉十有六年,殊无分寸之劳,可裨圣治,扪心反己,尸位素餐,死有余愧。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二也。古之壮而仕,老而休,礼也。今臣年七十有二矣,蒲柳无复茂之质,老马非识路之材,又素有痰疾,往往复发,发而且剧,剧则欲绝而复平。狐狸之微,尚知首丘,古之高人,必思归山枕石而死。臣非敢以高人自比,然亦每以狐死自念。兴言及此,自弃明时,不胜[呜]咽。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也。右三乞归田疏略
天讨第四皆献纳之言
天子有征无战,故曰:「天子讨而不伐。」讨者,出令以声其罪於天下而已,不伐之而与之交战也。如中国诸侯顽民有暴乱,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邻国连帅与其司寇自诛伐之则已也,而我中朝圣人坐治之而已也。如外国有篡逆,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国人与其臣民自合攻之诛之则已也,而我中国圣人坐定之而已也。属者安南国王与其后裔,为其臣陈暠及莫登庸父子后先篡害,据而夺之国,拒其余裔於南海之滨,绝其贡道。黎氏遣其臣,出万死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闻之,赫然斯怒矣。发大号,命大臣,将往征之矣。其时内外之臣有或言不宜伐者,问之,则曰:「古者明王不治夷狄,羁縻之而已,以不治治之而已。」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古者天子不伐夷狄,征讨之而已,以不伐伐之而已。」曰:「曷谓以不伐伐之?征讨之而已。」则应之者曰:「征也者,正也;讨也者,讨也,问也。讨问其罪於其国,使人人得而诛之,是谓以夷狄攻夷狄,而以不伐伐之也。以不伐伐之者,是谓不伐之伐也。故讨词为上,伐次之,战又次之。讨者,坐定之道也。」或曰:「我圣祖戒后世:『勿伐安南矣。』是又不宜伐也。」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夫戒不伐安南者,圣祖嘉其国王陈日煃率先倡义归顺也。抑谓无伐之,或利其土地而郡县之,将随征随下随叛,无益徒损者也,非谓讨罪吊民以安其子孙黎庶者反不可也。且今莫登庸父子敢行篡逆,据我天朝世封之国,不讨正之,则大权废弛矣。」或曰:「其国崎岖,有山岚之翳,有富良江之险,有悬兵深入之虞,有馈饷不继之虑,如之何可征之?」则应之者曰:「先朝曾三征而三下之矣,而郡县之矣。且今非必伐之之谓也,但讨之之谓已也,正之之谓已也;使彼不得以自安,不能以一日自立於华夷而已也;使其国人人人得而诛之而已也。我兵不深入焉,夫何虞?以逸待劳,夫何崎岖?我履平易,夫何险?我不费斗粮,夫何馈饷之虑?仁义者,天子之所以行大权以奉承乎父天母地之道者也。故前者圣天子初闻莫氏之篡逆,赫然斯怒,命往伐之者,义也。继而念彼叛逆者,莫氏一人也,若往伐而先为之,鱼肉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且讨而不伐者,古天子之礼也,是以迟迟焉。今也因颁普天之诏於天下,且命大臣文臣捧诏於朝鲜以及安南,以往谕其国,岂不曰:『彼犹同在上天覆帱之内者也,曷忍弃之?犹使知皇天上帝之为尊而不可犯也,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有悔改焉,或有不终自外於天地而反正焉,以毋伤我人民也,仁也。』否则将为万全之策,所谓以言语代斧钺者以行焉,亦什一、百一、千一、万一而无遗筭,不费我中国斗粮,不折我中国一兵,不疲我中国一卒,而可以一举而永定焉,以大惠一国之人民於无穷者焉。是又圣天子神武不杀,仁之至,义之尽者也。必将敕谕捧诏大臣文臣往谕之,若曰:『尔莫氏父子篡放我天朝封裔,犯我纲纪,胁我人民,据我土地,盗我府库,窥我名器。我圣天子赫然斯怒,出命讨尔之罪,命诸侯臣会兵伐尔,以征尔篡尔逆,以告於皇天上帝而恭命焉,正天下之大义也。然犹缓兵以需尔,庶几尔有悔祸乎!而我得以保恤我一国之人民乎!』或曰:『尔莫氏庶几有卑辞以归顺矣。』其意若曰:『黎氏衰微,而让国於我莫氏,国人共推戴於我莫氏,我莫氏不敢受,乃举其人民土地以归天朝,天朝其断焉!』呜呼!词似顺矣,其信乎?永乐宣德年间之诈,屡可知也,今我圣天子至明至诚,不逆尔诈,命我大臣文臣捧诏以谕黎氏之国,闻黎氏被尔莫氏逐之於海外矣。今尔莫氏诚自悔罪,宜衔壁舆衬,面缚系颈而来,必自预求尔旧主之嫡裔与余裔,奉之以来,俯伏受诏,复其旧位,返我封国,正我纪纲,安我人民,归我土地,完我府库,明我名器。如是者,尔乃真悔祸矣,非诈矣。我圣天子必恤我人民,取尔悔悟,必将命我大臣,受尔壁,解尔面缚,去尔颈组,焚尔舆衬,待尔父子以不死,置尔於海滨一区百里之地,使食之世世,以御魑魅。尔身尔子尔孙,得生已多矣,况有无穷之食乎!於是乃又谕之曰:『彼黎氏亦不能守信地,有不保国社稷之罪,削降为土府州,存与地数百里,奉其先祀。而其陪臣之有功抗贼者,及有忠义不从叛者数十人,各酌其重轻大小而分之以土地,小不过百里,大不过二三百里,使世世守之,世世富贵,以君长於兹土。天子不有尔寸土,不利尔匹民,不赋尔税亩焉,如古之要荒之小邑者然,如今之田州诸土官、永顺诸宣慰者然。若凡州有大不率者,天子必命连诸州之众以讨平之,立其贤者则已,以安尔人民,俾不相篡夺,不至毒痛尔生民,以违我中国之化也。此又圣天子体天地好生之至仁者也。若莫氏犹不能然,而徒虚饰卑辞,是诈也,伪也,非信也,非真悔祸也。往者尔既负滔天之罪矣,今又愈益倍焉,尔之罪遂大不逭矣。尔其思之:一出於天,一入於渊,出入之间,不能以发,尔其思之。』夫然后命之诸侯臣,戒我烽警,耀我武备,威临於其边焉则已,勿伐焉以待其变焉则已。」或曰:「请闻分地之义何谓也?」则应之者曰:「乃不闻贾谊治安之策乎:『众建诸侯以分其力。』今亦众建君长以分其力,力小则易制,永永不能生大变焉。此万世惠民之利也,夫何疑?」或曰:「莫氏若不悔祸,如前之云,则如之何?我圣天子必将如初命,命将出师而代之乎?抑已乎?」则将应之者曰:「所谓征伐自天子出者,非谓天子自伐之也。天子之兵,有征无战也,讨而不伐也。莫氏若欲诡辞以攘其国,若不悔如前之为,则二臣必将归报於圣天子,圣天子必将数莫氏十恶,如嘉靖十六年文武大臣会请钦奉成命者,如永乐年间数陈叔明二十恶而榜暴之者,以声罪於其国之臣民,而勿伐焉,且告之曰:『黎氏,尔世主也;莫氏,尔世雠也。我天朝圣天子,尔之大君也,尔之大父母也。上天命之,凡内外君长有罪,必讨而正之无赦,天之道也。尔宜体上天不外尔蛮夷之心,体我圣天子不忍弃尔人民之心,不忍糜烂尔赤子之心,不忍使尔人民赤子为鱼肉而我为刀俎之心。前年命将出师以讨尔莫氏之罪矣,将由云南之蒙自、广东之钦州、自广西之凭祥、及闽广之海舶,四路并入,灭尔无难矣。复轸念之,书云:『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夫叛逆祸者,一莫是也,大兵四路,而人必有腹背受戮,先当其祸者,乃一国亿万之民也,故徐徐然缓兵以需焉。今莫氏又为卑辞以诱我,使我堕其计而授之卦,以定其篡焉,其大诈大不悛如此。於是天人共愤矣,明神共诛矣,彼不顾其子孙,将无遗类矣。春秋之法,臣弒其君,凡在官者杀无赦;子弒其父,凡在宫者杀无赦。弒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不必天吏也。今诏尔通国之陪臣:『若尔夷民各以上天之心为心,各以圣天子之心为心,有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先胁从后悔过以全身家,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黎氏之旧臣,拥黎氏之余裔,纠占城之氓众,各设计以夹攻而擒灭之者;我圣天子必录尔功,分尔土,凡一国之地,裂数十府州,以各?於尔,以褒尔功,尔子孙世世来袭,享於无穷焉。尔等既获全尔身,保尔家,又荫尔子孙,去祸就福,享於无穷焉,尔何惮而不为乎?』夫如是,则一国之人皆谋莫氏者也,皆莫氏敌也,皆欲灭莫氏而分其地者也。莫氏孑然孤立,将安施其诈乎?不数月之间,莫氏父子之头可悬於长安矣。虽以此待之三年、五年、十年可也。我无因逆封之之理,彼无一朝自安之势,我有讨辞而彼无凭恃,其机我而不在彼,彼忙而我不忙,我无患而彼有患,我长逸而彼长劳。如是者,则我国体日昌,黎氏之气亦日张,而其兵力日集。国人皆曰:『天子曾讨之莫氏矣,吾何以从之?』如是者,则莫氏久气日衰,党与日将反戈焉,是犹我授之戈也,特假手於彼人民也。如是者,持之以岁月之久,通国将自生变也,是我坐制其定也。前所谓不费斗粮,不折寸兵,不疲一人,而可成万全之功者,此也,此讨而不伐之大效也,此天地之大道也,此天子之大权也,此以夷狄攻夷狄,而中国坐制其毙以收成功者也,此之谓至德要道也,此纪纲所以永振,国势所以永昌,四夷闻之所以无怠无荒,来王之道也。」或曰:「有征乎?」应之者曰:「虽以我圣祖之勇智神武,封安南王陈日煃及日熞,以后叔明篡逆,下诏数之,谕以春秋诛乱贼之大义而却其丰贡焉。历日煓、日焜二世之擅立而不请封,终不加兵,继而天果假手於黎季牦以灭之,此圣祖讨罪不伐,而夷狄伐夷狄之大验也。是故一阴一阳,杀生弛张,天之道也。一柔一刚,舒翕昭章,地之道也。一仁一义,恩威偕行,圣人之道也。阴阳刚柔,合德仁义,中正变化,三才之道也。右冶权论疏略人君能从事於无逸之学,则人心不死,天理常存,学有缉熙於光明,故能知几如神,独观万化之原,洞察天下之民隐,先知众人之所不能知,而於小民农亩稼穑之事,许多艰难辛苦的情状,无不先知先觉,而在己的勤敬之心愈益笃切。这勤敬之心日履安地,便是至逸;其不知艰难而放逸者,乃日履危地,所谓安其危,利其灾,实非真逸也;非谓先知勤劳,而后即可以安逸於位也。故先正有言:「尧舜只是兢兢业业过了此生。」岂有先劳后逸之恭理?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故殷王中宗治民秪惧也,必於严恭寅畏以为之本;高宗之[爰暨小人],嘉靖殷邦也,必原於不敢荒宁之心以为之本;[太]甲知小人之依而保惠之也,必原於不敢侮鳏寡之心以为之本;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而怀保小民,必原於徽柔懿恭之德、太王王季克自抑畏之心发之。盖所谓治民秪惧,所谓嘉靖无逸,所谓保惠,皆知艰难,知小人之依之类也。所谓严恭寅畏,所谓不敢荒宁,所谓徽柔懿恭,克自抑畏,皆所其无逸之学也。则夫帝王爱民之政,必自修己之学始矣。右并进无逸讲章略
先王之风息而教弛,教弛而后二学亡,小学亡而王宫党遂之教无传焉,大学亡而辟雍頖宫之教无传焉。辟雍頖宫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终;王宫党遂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始。学无终始,则人道不立;人道不立,则天地不和;天地不和,则万物不遂;则天理或几乎息矣。夫二学未尝亡也,自二教弛而皆逸於戴记也。大学之逸也,其篇全而程子表之;小学之逸也,其篇散,未有会而聚之以复古者。夫能始而不能终者有之矣,未有不能於始而能其终者也。若彼考室,弗[惟]其堂,曷其能暌於斯文矣?
湛子约言卷之三
圣人第五
圣人之学,心学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此知道之言也。何以谓人为天地之心?人物浑然同天地之气,气之精灵者即心,心之生理即性。惟是一心一性,非有别心别性,故天地人物之气之心之性一也。如彼脂灯之火、石中之火、水中之火之光,大者如日月之光,非有别光也,乃其精灵者之光也。是故性者,心之生[理]也。故天地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南川林子曰:「看来只如一团水相似,都混作一块,又各各饱满,无不相乾涉者。」师白沙先生然之,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矣,更有分殊,毫分缕析。合一理会,义理尽无穷,功夫尽无穷,此特其体统该括耳。」曰:「道可传乎?」曰:「可得而不可传也。或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若谓有一物相授者然,而不知人人自有,又人人□□一有。张子曰:「知死而不(忘)[亡]者,可与语性[矣]。几□□□是心是性,宇宙浑然大□□物不能分以自私,不能以与人,无有同异,无有彼此。贤者知者不能使之过,愚者不肖者不能使之不及,不待尧而存,不随桀而亡,何传之云?所可传者法耳,开心知见之法耳,开其蔽之者之法耳。故吾诗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与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知。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其斯之谓乎!』」
大学之道,其粲然示人博矣,其浑然示人约矣。明德亲民,其粲然矣乎!止至善,其浑然矣乎!夫非有二之也,其粲然者乃其浑然者也,是故明德亲民以言乎大体矣,止至善以言乎实功夫矣。曷谓粲然?其体用周以弘,其分成己而成物,是故以言乎大体也。曷谓浑然?其理要,其学易简而久大,是故以言乎实功也。曰:「请闻其要焉。」曰:「至善,至善也者,以言乎身心之於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也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定静安虑,知行并进乎此者也。自平天下而知格物,自物格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屡而意致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古本大学序
以予观於古本,而知大学之易易能也。明格物於修身,而知行兼至,无博索强闻之支也,而学问思辨笃行之皆切於身矣,涵养寡欲之皆身矣,身修而知本矣,知本而知至矣。故知本者,其知修身之道乎!其闻道乎!故曰知至。今夫谈虎色变,身履其事,真知虎矣。平地说相轮,岂知相轮乎?世以意见为格物,奚啻千里!
或问:「正朔月数之异。」曰:「正也者,正也,其所以为正之月也,以为正,则亦以为始月也。」或曰:「以为始月也,则亦可以为春乎?」曰:「可。人以为正者,寅也,则夏以为春;地以为正者,丑也,则商以为春;天以为正者子也,则周以为春。」曰:「敢问何义?」曰:「三阳之月皆可以为春。夫天地人之初也,开於子,辟於丑,生於寅。开以始之,辟以遂之,生以成之,故皆可以为春也。春也者,岁之初也。正月也者,月之初也。阳也者,养也。王者奉天地以养万物也。或曰:「其如岁时之不定何?」曰:「子月不可以为来岁之始,则子时独可以为来日之始也乎?是故君子观一日之运,可以知一岁之运矣。夫阳始於子而极於巳,故可以为春为夏。春也者,蠢也,阳气蠢然而生也。夏也者,大也,阳气至此始大也。阴始於午而极於亥,故可以为秋为冬。秋也者,抽也,至是阳极而阴抽也。冬也者,终也,万物至是成而告终也。」或曰:「三代正朔异而月数不可改也,如之何?」曰:「如正朔改而月数不改,则名义不正,於何称正?於何称月乎?」或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书、诗、春秋、语、孟耳矣。」曰:「其征诸书也何?」曰:「书曰:『协时月。』则春夏秋冬之时容有不同者矣,月数之起容有不同者矣。」诘之者曰:「伊训:『元祀十有二月。』非月数不改乎?」曰:「非也。古之举大事有以正月者,有不以正月者。以正月者,虞书『正月上日受终乎文祖』是也,行大事可用正朔者也。伊训『元祀十有二月』,则仲任初丧,太甲告即位,不得以择月日也。」「其征诸春秋也何?」曰:「其用周之子月始者,则成十年六月丙午,晋侯使甸人献麦也。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也。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也。其用周之时,则僖十年冬大雨雪,是以酉戌为冬也。哀二十八年春无冰,是以子丑月为春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狩,冬田名也,是夏之冬为春也。定十三年夏大搜於比蒲,次年又书五月大搜於比蒲,搜春田名也,是以夏之春为夏也。春秋书春王正月,以正月系春之下,则月数之起,其随春乎!以王加於正月之上,明其为王之正月,而非其它之正月矣乎!其必有他之正月矣乎!又因王之正月,其可以见春乃王之春,而非其它之春也乎!其必有他之春也乎!」曰:「其曰他者何?」曰:「盖夏商之余民各因其故俗,而列国或各建正朔以自异,容或有不同者也。」曰:「其征之诗也何?」曰:「周诗有之:『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维夏,明周时也;徂暑,明周候也。如曰夏之暑,夫人知之,何假言乎?则其改也已明。」曰:「豳诗七月九月之类,何也?」曰:「寅月起也。」「一之日、二之日,何月也?」曰:「子月起也。」「并载一诗而不同,何也?」曰:「诗因民俗者也,民俗三代并行之,故先王欲协而正焉耳。夫人情风俗不同,而天象时气有定,故流火之言可以知其为夏之七月,觱发粟烈之言,可以知其为周之一二月也。其月数未尝不改也已明。」「其征之论语也何?」曰:「孔子曰:『行夏之时。』时,四时,春夏秋冬也。既曰『行夏之时』,其必有非夏之时也乎!」「其征之孟子也何?」曰:「孟子『七八月之间旱』,未月也,苗时也。『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明周制也。如曰月数不改,则夏七八月非忧旱之时矣。夏十一二月杜梁,为后时之政矣。夫三代正朔不同,而时月以异也。由是观之,则见月令祸福之说为谬作,而非先王之书也。盖三代之制以为正,则以为春而以起月数也。蔡氏谓三代正朔不同,然皆以寅月起数,是以正朔为虚器,月数为无由,盖未之睹耳矣。」阳明子曰:「后圣有作者,其以子月阳生为春乎!」甘泉子曰:「先王有之矣,而非以为善也,故孔子善夏时。盖阴阳无截然之理,故冬也,阳生其中矣;夏也,阴生其中矣。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妙之至也。」
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记曰:「聪明睿知达天德,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曰:「何谓敬终?」曰:「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
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焉,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於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於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亦甚矣。
有堂恢恢,在彼新泉,自然若其名,哲人维言。或曰老庄,无亦其禅?曰彼二氏,私智烦难,焉睹本体?焉知自然?曰自然者,何以云然?夫自然者,自然而然。吾[且]不能知其然,吾又何以知其所以然?问之天地,天地不言而苍然隤然。问之万物,万物熙然怡然,不言而其意已传。或失则少,或失则多,或过不及,如自然何!仰维宣圣,示学之大,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川上之叹,不舍昼夜。天时在上,水土在下,倬彼先觉,大公有廓。自喜自怒,自哀自乐,天机之动,无适无莫。知天所为,绝无丝毫人力,是谓自然。其观於天地也,天自为高,地自为卑,乾动坤静,巽风震雷,泽流山峙,止坎明离,四时寒暑,自适其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自无为,是谓自然。其观於万物也,[化]者自化,生者自生,色者自色,形[者]自形,自动[自植],自飞自潜,鸢自戾天,鱼自跃渊,不犯手段,是谓自然。是何以然?莫知其然,其然莫知,人孰与之?孰其主张?孰其(网)[纲]维?孰商量之?孰安排之?天地人物,神之所为。曰神所为,何以思惟?吾何以握其机?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其神知几,其行不疑,穷天地而罔后,超万物而无前。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阖一辟,一语一默,各止其极,莫见其迹,莫知其然,是谓自然。百尔诸贤,哲哉勉旃。右自然堂铭
夫息存箴何为者也?明心也。夫序何为者也?明箴也。叙以明箴,箴以明心,而圣学尽之矣矣。圣人之学,心学也。夫盈天下之间之人之息,一也,则盈天下之间之人之存宜一也,而有不一者何?弗觉耳矣。弗觉则无息而或存,觉则一息一存,一呼一吸,一出一入,通天地以为息,浑然与万物同体矣。太公普,仁体明,而圣学备矣。息息存存,道义之门,是故存乎觉。作叙箴,周生学心等请书而刻诸云谷书院息存之堂,以觉来裔云。
人心之神,俨乎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天之则。匪鼻端之白,匪周天之息,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一息之吸,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靡吾靡天,通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汝尔。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与天浑然,是谓息至。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过此非我,天行无为。右息存堂箴
伦何以言察也?察诸心也。伦者理也,有得诸心,察见天理,随感而发,以行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是谓由仁义行,此尧舜之学也。世之行仁义者,习不察,行不著,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云谷天章,天峰之阳,书院弘开,察伦有堂。曷察曷伦?先察诸心。匪行匪习,由仁义行。维昔亲族,克明峻德,五典慎徽,浚哲允塞,於变时雍,五典克从。曷从以变?万心攸同。此何以然?人心即天。又何以然?天无二原,痛痒相关,泚颡汗颜。赤子入井,谁不惕焉?亲义序别,信由心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其几其微,哲哉亚圣,知几哲人,知几其神。尽心尽性,尽性尽伦,万古在后,千古在前。谁不同天?谁不同然?敢告髦士,同体斯义,乃登斯堂,德业不匮。右察伦堂箴
夫易,圣人所以顺阴阳之道,明变化之理,而立天地人之极者也。其为文也,盖取诸日月,日月者,阴阳变易之大端也,变易即道也。其为书也,立象以明理,理得而象亡矣。故夫易之象广矣,博矣,奚啻为日月?为天地、为乾坤、为刚柔、为君臣、为男女、为父母。其在物也为牝牡、为动植,其於幽也为[鬼神],而易之道行乎其间矣。然则易其果可见矣乎?曰:非也。在天为天之易,在地为地之易,在人为人之易,在身为身之易,在心为心之易。谓天地人物身心为易,不可也,易之道未易见也。曰:易其果不可见矣乎?曰:非也。在伏羲为伏羲之易,在文王周公为文王周公之易,在孔子为孔子之易,外伏羲周文孔子之文而求以见易,不可也,易之道因象而见也。夫可见者易之文,不可见者易之道,故易为不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非为可见者而立,故易不在乎多言明也。昔者伏羲作易,有卦画焉而已矣。伏羲之易行数千年,而后有文王周公,未闻待文王周公之彖爻而后可行也。羲文之易又行数千百年,而后有孔子,未闻待孔子之传而后可行也。由羲文之上,其说简;由孔子之下,其说长。其说简,所以待上士也;其说长,所以待下士也。世之降也,孔氏之不得已也。自孔子之后又数千年,善治易者,吾独取费直焉,以孔子之十传明羲文周公之经,然而易之道,直未之知也。夫易传,孔子所以体天地之道,尽人物之理,穷变化之奥也,直数焉而已哉?故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故韦编三绝以穷夫易之道,由文王周公之易以穷伏羲之易,由伏羲之易以穷身心之易,由身心之易以穷天地人物之易。是故十传作焉,广大悉备至矣。夫十传所以解经者也,后之儒者乃於经而解之,又以传而分附之,不亦赘而支也乎?予颇窃见此意,以末学而未敢自是,不轻易著作者数年。乃江都葛生涧恳请为学者俛焉是正,乃为出羲文周公之易,复为上下经,而取孔子之翼为后人所分附者,复合而为十传。读孔子之传以明羲文周公之经,晓然矣。其旧本多有错简,如重出亢龙有悔以下十九条,乃文言之文,而错简散逸於系辞者,今亦因与厘正,复归文言之后,则庶乎在上下系不杂为全篇,在文言辞气为相类。又於十传之篇次,或为后人所讹者,稍加更定,著其义。夫然后易为全书也,於三圣之经,则全本文,用旁释,而不为之说。於孔子十传,则稍出愚见,因言求象,而各为之测。俾学者因测以明传,因传以明经,庶乎天下后世复见古易之大全,而四圣之心或可得矣。古易经传序
或有问於水曰:「子之於易,必取经自为经,而不以孔子传分附之者,何也?」曰:「所以全经也。当孔子作传之时,本自为十篇也。当羲文周公作经之时,未有传也。分传附经,汉儒支离附会之陋也。吁!弊也久矣。」「然则子之必主解传而不解经者,何也?」「夫十传已解经矣,而又先窃取以为之解说,则又何取於十传乎?是犹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盖后人因汉儒分传附经之讹,而未知古易一经十传之大体也。」「然则各卦之爻也、德也、才也,可以不释乎?」曰:「此三道者多见於孔子之传矣,其或有未及者,则於本传之下而附测焉,斯已矣。」
夫易之全经何为者也?学易之要於此乎始焉者也。夫学易之要有三,一曰学卦画,二曰学彖辞,三曰学爻辞。夫是三者,三圣之奥也。伏羲之卦画,以象教者也;文王之彖辞、周公之爻辞,以言教者也。夫易之道莫深於象,而言次之;学易之要亦莫切於象,而言次之。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外之意,惟於象焉尽之矣。是故君子之学易也,观其卦画焉,而其生生之象、阴阳刚柔同异善恶之情斯得之矣。观其彖辞焉,思过半矣,以?乎六十四卦,休咎吉凶之故斯得之矣。观其爻辞焉,以究极乎三百八十四爻,休咎吉凶之蕴斯得之矣。当其观伏羲卦画之时,如未尝见文王之彖辞也,必求伏羲之易於卦画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彖也。当其观文王彖辞之时,如未尝见周公之爻辞也,必求文王之易於彖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爻也。当其观周公卦爻之时,如未尝见孔子之十传也,必求周公之易於爻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传也。夫然后卦画与辞,各致其极,交相明也。夫然后知夫子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而韦编之三绝所以深究乎此而已矣。夫然后读孔子之十传,而知其弘指奥义不过发挥乎此而已矣,然后知三圣人之蕴如是而已矣。与夫未学伏羲卦画自然之象,而先读文王周公彖爻之言;未究文王周公彖爻之言,而先附对以孔子十传之文,舍本而求其末者,不亦异乎!
尊经第六
「敢问尊经之道。」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传)[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情性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尊经阁记
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
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木,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
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人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失孔门之规矩。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
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等语,同此心同此性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吾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非之,亦不敢学之。
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传)[傅]说,舜梦拜乎丞。语又曰:「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心之神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
阳升则浮,阴降则沉,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散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融之,刚以结之,融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融,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融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融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於白沙先生。先生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曰:「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心斋是矣,若说坐忘,便不是颜子。」张摇掌曰:「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何耶?
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言放下乎?
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王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复归於无声无臭。
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谓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则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於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然后兴也。
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於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夫春秋,鲁史之文,与晋之乘、楚之梼杌等耳,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我谓我众人也,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意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其或间有本文见是非者,如案标云『某是非胜负』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其於圣人之心、鲁史之旧,其有合乎?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汨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后之学者欲治春秋,明王道,正人心,遏谗邪,禁乱贼,以泝大道之源,必於纪事之传焉核实而订正之可也。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得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蘩芜,以不汨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有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霞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春秋正传序[据四库全书本春秋正传序补字]?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出刑则入礼。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人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
湛子约言卷四
中庸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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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能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
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无有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蔽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
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位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
阴阳同性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学也,仕也,合一之道也。故学而自恻隐之心充之,然而悯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羞恶之心充之,然而耻不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辞让之心充之,然而养老尊贤礼让之政举之矣。学而自是非之心充之,然而旌别淑慝、植善去暴之政举之矣。君子行此四者,而后知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天下政学出於一矣。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
「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
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位』。」曰:「是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非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思』。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乌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故虚者生之本。
自若人闻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必区区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之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其博约合一之学矣乎!
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主於爱民而素教之其义,欲使之知方也。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辩也。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
夫治大郡者,其譬诸牧羊矣,非在乎外益之也,不取之而已尔,不扰之而已尔。是故清惠兼济,而牧民之道尽矣。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
人心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天地之化,其太虚乎!故能生万物。圣人之心,其太虚乎!故能生万化。
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矣。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以天地万物一,则可以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故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故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
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钩深致远,犹徐徐焉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尽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
大学者,学其大者也。物我同体,故曰大。明德,得於天之理,民同得此理於天者,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故曰至善。
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言官,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
止至善也者,体夫天理焉者也,物我一理也。夫道大矣、备矣,止至善其要矣,至善立而物我皆得矣。
大学於止至善格物之义,其三致意矣。故知止而定静安虑,以言止至善之功备矣。推原於本始而极於格物,止至善之义,其切至矣,其简易矣,其至约而博矣,以言大学之道尽矣。
「大学之於诚意何其言之悉备矣?」曰:「凡学之功皆意也。是故本之於慎独,系之於身心,用之於知行,验之於恂栗威仪,及之於没世,约之於敬止,而化之乎无情之辞,君子是以知本也。意之功用广矣大矣。」
明道程子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明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瘝乃身。」伤己也。夫苟如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心体无不正也,无不正也者,无物也,无物故神。心者,人之神明也,四私有一焉则蔽,蔽故失其所以为神明矣,故不正,不正故不在。心也者,所以神明其百体者也。故心不在,则视听食味之职废,而百体不仁矣。
絜矩第八
絜矩也者何也?格物也。矩也者,物也,矩在乎心而絜之乎人也。徒善弗政,圣人者,有以见天下之同心,而继之以一天下之政以尽其心,故大恕行焉。天地变化,草木蕃。
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天下至大也,平天下之道至广也,其得失之几,一心好恶之间耳,是以君子贵格物。
治不自致,人为之者也;乱不自生,人为之者也。是以君子贵用人。
夫天下,感应而已矣。其感也以仁,其应也以义,故仁立而义从,然后天下国家可保也。
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
以予观於大学,而知王道之本於心也。是故极之於大道,本之以絜矩,发之以好恶,体之以忠信,先之以慎德,感之以好仁,几之以义利,其诸一人之心矣。一人之心,其诸千万人之心矣。是故人以治之,财以养之,老老长长幼幼,而天下治矣。中和致而位育成乎其中矣,格物之用广矣大矣。
命也、性也、道也、教也,一而已焉者也。自天言之谓之命,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谓之道,自立法而言之谓之教,一而已矣。夫天命者,理一者□□物一体者也。教也者,所以尽人物之性以□□□者也。故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极天下之仁孝,其孰能尽之?
戒慎,不忘之谓。恐惧,不怠之谓。不可睹闻者,道之体。其,即无声无臭也。其所者,其必皆有所指乎!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君子察见乎此,敬以存之以达诸用。戒慎恐惧,敬也,存之之法也。
「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之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之家众死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
夫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曰中曰和者,何也?和也者,由中出者也,是故君子戒惧谨独,敬以养其中。中其所受於天者也,中立而和生焉,学之能事毕矣。其至易矣!其至简矣!
「□□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者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瘝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
道至中和,极矣,而曰致者,何也?由此而致诸彼也,其修道立教之事也。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而中和致乎家国天下矣。其中庸之言政教者此也,故中和充乎宇宙矣。中和充乎宇宙,则夫宇宙之内皆和气之絪缊矣。和气絪缊阴阳不忒,而天地位矣,阴阳交感而万物育矣。其位也、育也,性命内事也。天命之性,天地万物同体者也。是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也。或曰:「夫子中和之极矣,而不位育者,何也?」曰:「夫子中和而不致者也。夫子之不得邦家而无以致之之地也,故不位育焉。使夫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而中和致矣,中和致而位育在其中矣。」
惟白沙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吾行其所无事焉尔。惟夫子道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
过之,过用其心者也;不及,不用其心者也;中间乃正当处也。知愚不知中,故知其不能行;贤不肖不行中,故知其不能知。知行一耳。
夫舜何以为大知也?问矣而察,察矣而扬,知之精矣;扬矣而执,执矣而用,行之至矣。夫达其聪明,知而弗去,舜之知也,其大矣乎!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之虚,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於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
知动静而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之情状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
圣人叹中庸之不可能,忧道之心,其益切至矣乎!是故惟强者能之,以其有力也;唯圣者能之,以其无所用力也。有力者贤人之学,无所用力者圣神之德。
宇宙间其气一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
三仁皆同道,皆欲存殷。若云执定死格子,各择一件去做,是皆出於有意之私,有所为而为矣,且又何补於殷之存亡?后儒只是看这天理不活了。延平之说为近之,盖三子皆纣之父兄贵戚,当时必皆谏诤。微子为兄,见谏而不听,则去位逃出,犹以去谏冀纣悔悟。故箕子曰:「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分明欲其以去谏而救殷之危亡也。其谓「抱祭器归周以存宗祀」即去者,非也,此乃克商之后,面缚衔壁,武王释之之时耳。箕子见其如此,犹谏而不已,纣怒而囚之。是时纣怒犹未甚,故未至死,因徉狂为奴,以冀纣之悔悟而改,故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不忍居臣位而坐视其亡,而安於囚奴也。若以为不事二君之意,乃三子之优为,何必先言之?或以为道在箕子故不死,则是箕子自知有道,即非箕子矣。若比乾其谏如初益切,时纣怒甚而杀之,比乾则安於死,亦以死谏,以冀纣之改而存宗社。事各有前后,所遭各有不同耳。死者非人臣之幸,若以比乾安於义之当死而不言,则是有意於死,而非天理之正,何得为自靖为仁乎?三仁同一存殷之心,无所为而为,天理之正者也,故三子易地则皆然。
「人有异乎?」曰:「无异也。」「心有异乎?」曰:「无异也。夫东西南北中央之人之心,一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有异乎?是故天地之极东,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极西,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南北中央,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岂特圣人然哉?陆子之言未广矣。」
虚灵而止於虚灵焉,则空应变而流行於应变焉,则迹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焉,则昧。昧与空迹皆不足以见道,非圣人之学也。必也虚灵以察道之体,应变以几道之用,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得天理者,是之谓天人。
问:「三忠之为忠也,何为也哉?」曰:「三忠则何为也哉?无所为而为之者也。夫三忠者,不自知其为忠,不自欺其心而已焉者也。知其为忠而为之,则非三忠矣。夫三忠者,自尽自心,自存自性,知杀身而不知成仁,知舍生而不知取义焉者也。殷有三仁焉,曰:『人自靖自献於先王。』若三忠者,亦知自靖而不知自献於先王者也。自尽自忠,於人何与焉?是则三忠也已。」
聚亦吾性,散亦吾性,故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有聚有散者,即人物而语之也。死而不亡者,即天地而语之也。然则即天地宇宙胞内、上下四方、古今往来,只是一气,何聚散之有?故知此则知道矣。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欲知道者,请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凡平生一切好乐,一齐扫尽。非但去好利之心,尽去好名之心;非但去利欲之心,尽去私见之心,乃可入也。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一句固极好,然亦要人善理会。若便以赤子之心为大人,更不须学问,便至废学,其害岂小?紧要只在「不失」字,只在「其」字。不失必须学问,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所以求放心,是不失赤子之心也。盖赤子之心乃初心也,乃真心也,常人都是坏了纔补,若大人则从做赤子时元初一点真心,学问养将去。只从这元初一点真心、耿耿虚灵、良知良能,渐渐扩充,至於致广大、极高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譬如一粒谷种子播在地上,又时时培养,由苗而秀,由秀而实,亦只是元初这点生气扩充将去至此。非谓种子便是实也,故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与此互相发。
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志者,即孔子所谓志於道、志於学,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大抵古人说志字不虚说,如春秋传曰:『吾志其目。』言心欲射其目也。若今言志者如求仙,只是想仙,不做为仙功夫。如临渊羡鱼,不去结网。
忠恕即是一贯,一贯悬其虚名,忠恕道其实理。言夫子之所谓一者乃忠恕也,被曾子一口道著了,故知忠恕乃贯天下之道矣。尝细看论语中所言的说话,章章皆是一贯道理,皆是内外、心事、体用、动静合一,但此只是於曾子子贡处发出,以启其问耳。微开其论,无竟其说,令人悟所谓一者何物。曾子实时不待问而唯之,说道一是忠恕。子贡便不能问,故又不能悟,以其无曾子功夫也。
须知无加损者何物。若未见得这物,只在躯壳上起念,是以不能不动於毁誉死生也。若见得,则死生毁誉元不相乾涉,其要只在体认。
许吴出处不同,鲁斋笃实,草庐更聪明过於鲁斋。要之悟入亦要聪明见识,非聪明圣知,不足以达天德,只在涵养。
私故刻而妒。若心公者,见人有过,闻人说人之过,惕然如疾痛在身,何忍口道而耳闻之乎?
道只是一个道,更无二道。二之者皆异端也,虽其间多言,时有一句二句偶中者,其大指则亦无取。吾道自足,何事傍求?至谓老子得易之体,尤无义理,此是康节不见道处。岂有得体而无用者?体用一原,此不易之论也,更不须惑志。
学以天理为本,以涵养为功,以变化为贵,以闻道为至。
天地间只有感应二字。有相为感应者,有自感自应者,是以有屈伸消长之理生焉,是谓道,如云雨升降亦其一也。外家各窃一端以为说,然公私大不件侔矣。学在知言。
好善言,非乐道忘己者不能。许大神禹,孟子只云「恶旨酒而好善言」,直於好恶上断尽禹之所以为圣,宜乎世之未见也。
圣贤之学只在性情上理会,故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其要只在平时时时存心体认,遇有怒即知,不发得暴。程子之言,不过使初学如此体验耳。若学之初,岂可到这时节纔忘怒观理耶?患制怒不能者,只是心不存,体认之功疏耳。
天地间只是一个理,纵他死生荣辱得丧之数不齐,而吾之理未尝不一也。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所遭之数不齐。而吾行道之心一也,又何必论数?圣人知天命,必不如此。故郡尧夫以授明道,明道不受;伊川问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及雷起起处,足破其惑矣。
且察见天理,纯粹中正,将来涵养,则四病五贼自退舍矣。不然,旧习未去,恐不知不觉又落向时窠臼里也。
动乎动而不离於静,故不流。静乎静而不离於动,故能实。藏心於晦,发而愈明,神之贞也。役志於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故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责己者日裕,求人者日困。
吾尝观吾心於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尝观[吾]心於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欲蔽之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於云,非无日月也;鉴蔽於尘,非无明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无终始。孟子曰「求放心」,以言乎其警觉也,否则孰外孰内?孰前孰后?孰放孰求?放者一也,求者一也,以心求心,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祗益乱尔。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或问主一。曰:「无贰。」曰:「主一物乎?」曰:「一物则贰。心无一物,一物侵寻,乃丧其心。」
学者正心而已,心正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物各止其所而天地位。
不累於物欲而后气质得其正,不偏於气质而后德性得其全。虽上士不能无气质,虽下士不能无德性。上士上化,下士下化。
不愧屋漏,斯可及天游衍。不愧屋漏,其乐油油;及天游衍,其行坦坦。
夫病痿者求毒药之剂,岂非为元气之忧矣乎?加毒药之剂而无元气之忧,非才敏而厚重者孰兼济之?才敏以惩吏弊,厚重以敦风俗,不靡而苛,不惨而舒,如良医之治病,病去而人不知焉可也。
贤者寡欲,圣人无欲。寡欲之至可圣,无欲之至可天。圣则无意无必,天则无声无臭。
知语者知默,知进者知退,知存者知亡,知生者知死。
夫令也者,人牧也。夫人牧也者,以牧人,非以牧於人也。今夫牧者曰:「毋逸刍,毋蹊田,毋斗群。」兹曰良牧尔矣。令者曰:「安乃生,御乃情,息乃争。」兹曰良人牧尔矣。
学者造乎其自然者也,自然则无事矣。日月之盈亏,昼夜之明晦,寒暑之往来,孰或使之?孰或止之?其自然者,有不得已乎?
心者生理,如树在地,斯须弗存,生理索然。
天地间阴不能不辟而为阳,阳不能不翕而为阴,是故一气之感。人心之静,不能不感而为动,动不能不寂而为静,是故一体之变。合两而一,是故敬而弗失。
礼也者,履也;乐也者,乐也。礼以履之,使民无邪行;乐以乐之,使民无邪心。无邪行则风俗可得而正也,无邪心故祥瑞可得而格也。后世礼既坏,则民无所履,故手足莫措;乐既崩,则民无所乐,故怨咨日生。
性者,天地之全德也。学非益之也,反之也,反之也者,肖天地而参之者也。
以书弊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故主敬然后我立,我立然后不蔽於物,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
夫道,感应而已。夫学,感应之机也,无内外,无人己,无终始,一而已矣。六艺九容所以一志也。
一阖一辟可以观极,一动一静可以观性,一屈一伸可以观神,一语一默可以观德。
视听言动非礼,非心也,非心亡然后合礼,合礼然后参前倚衡之体见,参前倚衡之体见然后手舞足蹈之乐生。
或问:「治天下,封建可复乎?」曰:「可,其公天下之义乎!其保天下之利乎!」未达。曰:「以天下之地分功德而不私,义孰大焉!制之五服,为藩五重,重五百里,故外莫侮也。君统二伯,二伯统连帅,连帅统诸侯,故乱不生也,利孰大焉!后世以数丈之城,分裂之兵,自以为安,噫!惑矣。天子,元子也;诸侯,别子也。家有元子,据其有而有之,群将争之矣,不封建之谓乎!求之无艺,群将不顺乘之矣,不仁之君之谓乎!柳子不睹其本,而以乱世难行之势明之,莫知大义焉!莫知大利焉!」
高陵吕子将归,告别。曰:崇四德,辩四惑者,可以别矣。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集谊,今之行也以袭谊。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德者通,蔽德者眩;集谊者充,袭谊者穷;进德者弘,昵德者孤。崇四教,去四惑,其几矣乎!是故君子博以择之存乎文,举而错之存乎行,实而体之存乎忠,循而用之存乎信,神而化之存乎德。夫四教,一德之门也。
天地之间,一感一应而已。阴阳之屈伸,万化之往来,人事之酬酢,感与应而已矣。妙感应者,其唯神乎!
恻隐之时可以观仁,羞恶之时可以观义,辞让之时可以观礼,是非之时可以观智,动静之时可以观心。心一而已,无间动静。
阴阳皆有其精,日月各得其贞。阴之月,其水之光乎!阳之日,其火之光乎!日月之光相有而不相受,其盈亏迟速之间,阴阳之性为然。
张子将归省,求赠言。明子谓王子曰:「夫赠言者,莫大乎讲学矣。」张子曰:「学孰为大?」对曰:「辨为大。」曰:「辨孰为大?」对曰:「儒释为大。」曰:「孰为儒?」曰:「知释之所以为释矣。」曰:「请问所以。」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
天道无己,天非他,即人物而在耳。故有己之心,谓之弃天。
夫君子之去也三,其处也三。明义合道而去,上也;轻世信道而去,次也;年至知止而去,又其次也。修道而处,上也;恬退而处,次也;慕逸而处,又其次也。
道德蕴於中,享之为富贵,施之为功名。是故富贵不离於道德,周公乐之也;功名不离於道德,伊傅乐之也。
伏羲而上,天下浑浑,不假文字而道自明;伏羲而下,天下□□,文辞[愈]□而道或窒。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尧舜之书,精一执中之外,语道之言寡矣。
德性用事者上达,血气用事者下达。
夫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矣。济道者如济舟矣,一人操之,不若十人操之之易也。乌呼!应子其略去支离而归诸统会可也。夫观穹天者以一隙,可谓之明而不可谓之天。观沧海者以一勺,可谓之水而不可谓之海。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非明於道者,其孰能识之?中庸曰:「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也。」贤知,过用其心者也;愚不肖,不用其心者也。过用与不用其心之不足与於道,故必有用而不用之机,睹天地自然之体,勿忘勿助,然后可以独得斯道之大全矣。
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於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於人,故不尤。
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机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吊?辞曰:悲宇宙之无穷兮,而生人之多艰。慨兴亡之交迭兮,而天运常好还。奕举措之恒舛兮,一子以之乱盘。惟岳王之死忠,死其所也。惜在军之君命,犹执义之罔坚也。何有宋之忠厚兮,而辗转亡(子)[於]海堧也?自古莫不有丧兮,繄独使百世有余叹也。盍背城而守战兮,万一幸气力之犹存也。惟国君之死社稷兮,何逐逐极地而穷天也?胡群公之忠耿耿以蹇蹇兮,不能济主於艰难也?岂大运之既去而莫留兮,人胜天而则然也。彼胡元之诚夷兮,昧此三恪而舍旃!存宋祀於?之一九也,宜国祚之不昌兮!嘻猗哉!繄我明之表大忠而显慈元也,揭日月而中天兮,扶纲常於既颠。
学心问:「无相寺诗云:『无相中间真相在。』默识处正在此否?」曰:「有无之间,亥子之半,最可玩。」学心曰:「虚明神妙,生生不穷,其在兹乎?」曰:「然,此吾儒与释异处。」
湛子约言卷之五
天地第九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如何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一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天地无心,人即其心。诸生切己思省,精神命脉皆在於此,豁然有悟,便是自悟尔本心,即自得尔天理,即便如此存存不舍,终日乾乾。涵养将去,久则有诸己,是便谓之信。由是充实,到了圣人,还是这元初天地人同然之心。夫人与天地同心同体,参赞位育,与天地配,而乃自暴自弃,岂不可哀哉!
人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万物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知心之本体则知弘矣。
古之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学为圣而至於天也。天者,人之所以性也,尽人则尽性,尽性则至命,故学而为人,则圣与天不能外矣。
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道,在一念之诚扩而充之而已。是故能扩而充之者,大孝也;不能扩充之者,小孝也。小孝者,孝之疏节也。何谓大孝?夫孝始於立身,中於事亲,终於事君。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是之谓大孝。
有恒,士之末品也,今亦无之,此圣人所以叹也。自有恒而视圣人,相去远矣。欲学者进有恒而为善人,进善人而为君子,进君子而为圣人,不可自画自弃也。噫!世之以有恒而自圣者则有之矣。
夫适道者不贰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贰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
阳明公乃振古豪杰之欲为圣人者。
昔有寐而寱语者,呼之寤,则不语。复寐,复寱语。於是矫令不寐而长惺,乃不复寱语,故在知觉而已矣。曰:「请问其故。」曰:「今夫知语之为显,而不知默之有显也。岂徒语默为然,知进之为进,而不知退之有进也。岂徒进退为然,知益之为益,而不知损之有益也。知亢乎其举者之能胜,而不知全放下者之有得也,皆寱之类也。是故学,常知而已矣,知亡而后迁於物,物迁而流,流而不知止,天理灭矣。」曰:「然则知而已,何择乎禅?」曰:「空知,禅也。知语默、知进知退、知损知益,通乎语默进退损益而知,不失其道,可以入圣矣。是故物至而知知,故知止,知止则不流,不流而后澄定,澄定而后能察见天理,察见天理而后能存存。学至存存焉,至矣。」曰:「然则知焉耳矣?果无[事]於学问思辨笃行也乎?」曰:「奚为其然也?然则奚□於禅矣?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知也者,天理也。故学至常知天理焉,尽矣。」
诗可以兴,兴也者,动也,以志动志,其志同也,故可以动神。人可以动天地,可以动鸟兽,志之动用大矣哉!
子与何柏斋论存心应事之要,必专於是而不滞於是。柏斋曰:「专於是,则吾既知之矣。又谓不滞於是,则吾不知也。」子曰:「岂不闻无在无不在之说乎?一於不在,则离事以为心,是之谓虚;一於在,则以心而滞於事,是之谓迹。无在无不在,则本体澄然,神明乎应酬之间,是为心事合一。斯理也,乃精一一贯之道也。心迹判而道之不明也久矣。」
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夫天德者,天之德也。天之德也者,天之所为也,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天之所好者好之,天之所恶者恶之,天之所生者生之,天之所杀者杀之,天之所为也为。天之所为者,天理也,天德也,是之谓自作元命,元命作自我,我即天矣。
陆浩斋问养浩之说。曰: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可与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夫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
或曰:「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谓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曰:「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
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之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耳。昔与贤契语者,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
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应酬时又自应酬,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而离之。吾人功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应酬,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应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
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常不同也。
善学必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
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语,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
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内外第六)
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故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行其庭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应酬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而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之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
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则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者也。夫至宝在千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则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在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身心,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烦难,而欲至於道,远矣。
学者下手须要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为圣人熟后事。若寻别个路头,则终枉了一生也。先儒多未说至此苦。
夜来枕上偶思及诸君远来馆此,非不恳切,但要得其道尔。如得其道而学焉,不用丝毫人力也,勿忘勿助之间,随处体认天理是也。若以骤难得此,可请且从默坐澄心上体认,渐渐熟后,可至随处体认天理也。这时节动静合一,无所不可矣。诸君其量力为之。
行乎富贵贫贱夷狄患难,行也者,存之之谓也,言存道也,存道则不愿外矣。愿外,远人也;得者,得自我也,我非外也。道无往而不在,随处体认天理也。
子奠白沙先生曰:先生独得不传之奥以传后人,扩前圣之未发,起历代之沉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因圣学以明无欲之敬,举鸢鱼以示本虚之仁。卓有见乎神化初不离乎人伦,即一事一物之末,悟无声无臭之根,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见参前倚衡之全。握无为之机,而性成久大之业;启自然之学而德[有日]新之[源]。无疑所行,行所无事,沛乎[如行]云流水,就之如和气阳春。至其所谓不可传者,终不可以言而陈,盖必有潜诸心,有践诸身,窥其奥而探其渊。夫然后信先生所立不远而倬,所学不杂而纯也。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於心中工夫未中正也,谓只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无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碍]。吾於此务要人打通此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至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是□□□在物□□安得明?又安得□?
言,心声也,与心相通,最易躁妄难禁者,莫过於言。君子终日乾乾,虽无往非诚,而此尤为紧关。纔妄言时,心已不诚,纔有谨言之心,即是诚也。
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就炉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於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在心为理,处物为义。理乃是浑然一点至公的心,义便是灿然一点制宜的心,只是一心,但有体用耳。非谓看到无我处纔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及见得天地万物一体纔能无我也。人所以有我者,只在一己躯壳上起念,若见一体之义,又何有我乎?如此体认,便是至其理。至者,造诣之谓也,若常常如此存存不息,便是恒之之功,更有何道?
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乾?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何等自然!
纔体认便是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是体认工夫,犹更直截。
当敬直时,义极於敬;当义方时,敬行乎义;原非二物。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工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
知之未真,故弗能为,非力之不足也。若全身精神命脉皆在於是,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则见岂有不真?力岂有不足?岂有弗能为之理哉?所云气机之运,恐未是天理。天理何形?只(廊)[廓]然大公便是。
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与事为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独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执云吻合於心,与心为一,非执之於外也。若能於事物上察见自然天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若平时无(在)[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纔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在於此。
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
君子事君固当随事谏正,然使明道言之,必圆转和平,自能入人,足以感动人主之心,此事系乎盛德所致,不可强为。
所言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又云一念事亲事君即为物,非若后儒指天下之物为物,则又似以万物在心之外,是心之外有物矣。不若大其心,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则夫一念之发以至天下之物,无不在内,而以其浑沦,则理在天地万物,以其散殊,则理在事亲事君之间,即心而事物在,即事而理在,乃为完全也。
知言养气是孟子之学紧要处。程子曰:「知言即是知道。」最好。由是言之,知言是知所有,养气是养所有。知言非谓能观人,乃为学之事也。
德性第十
德者,我之德性也,非得之前言往行也,因前言往行以开发乎我,以培灌乎我。如种树然,必根於心乃可,故吾尝谓根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先生尝曰:「德者,吾所得於天之理。」朱子谓「行道而有得於心」,似未然。
知是体察以知此,仁是纯心以存此,勇是果确而不息乎此。学者只体认天理,三者皆在其中。
心不落於空虚,事不流於用智。
君相须是咸有一德,方可济天下之事。
程明道先生真王佐才也,真有王道手段,观其风动处便不同。所言治天下之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一疏,便是王道规模。
吾所谓天理者,体认於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功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矣。
应接磨不过者,即亲师友简编时,亦必有走作而不自知也。此皆是一套事,能则皆能。
克己复礼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己也。己私纔尽,天理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紧要,能如是则克复其中矣。
心熟后,虽终日应酬万变,朝廷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
即觉即存,便是知行兼进之功。
自求自得,自信自乐,何与他人?
置鉴於暗,可以照明。物在明而不在暗也,故感在物而不在鉴。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可以知感应之理也。
惟不於心事合一持养,则心事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史过云:「考中度衷,中也。」故中心为忠最可玩味,中心则实矣。
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亦皆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物,任物之去来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於已发未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
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
感是一念初萌,应是去处他,感阳而应阴。
意身心感应国家天下事而理义出焉,故谓之物。
狂者有志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室矣。
本体自然合道成圣,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
於此著力,则虽病而心不为之累,即是进步处。全放下即是著力工夫。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惧慎独之功。真切积久,乃实见得,乃实有之於己,否则徒说他人宝藏,见他人财之类耳。天地间充塞流行,乾尔何事?
乾知太始,主在念头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践上。通贯一段功夫乃为佳耳。
此体乾涉最大,若察见而涵养之以有诸己,则宇宙与我通一无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万物位育亦是原来本体,无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圣人之学全在几上,好恶者,此心发动之端,乃所谓几也。故孟子欲人於四端上扩充,大善大恶,莫不於此分路头。好恶不作者,天理之本体;好好恶恶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调习此心熟后,酬应万变,吾心实无一事矣。
人但能於此心勿忘勿助时喜怒,岂有失处?喜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时错了。
圣人岂无体认?但天机熟,故自然耳。中庸「聪明睿知达天德」,便是圣人体认。
见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此是自然真见,都於勿忘勿助之间见得。或不善体认,则多著於想象。
此心时时常明照,如悬明镜,物无不照,不待临时纔去照管他,如此则又多一照管矣。
佛氏有「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知觉乃人心之灵明处,而便以此为性则不可。恶如盗贼,皆有知觉,故谓知之正当处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可,谓知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不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吾但见前辈未曾说破,及此理有缺则生人之道未备处,有意即随笔而书,无意即止,亦必如明道作字时甚敬,功夫不离本体也。
当明莹清虚时,这一点大公之心便是天理。若明莹清虚而一无所见,恐又向别路去了。
静时念头纷起,由於思之未真;动时似乎无累,由於心之随物。吾子以此反观内省是矣。
学者只是终日乾乾,体认自家本来天理,则人欲自消。人欲皆於心有懈怠时生,懈怠便是欲胜理之机也。
此乐是乐於天理则不是,得此天理则自乐。
不离於物而不滞於物。
节度是自然之节度,是自然之工夫,便可合自然之本体,可合天然自有□□。人欲强为之者,不足以合天,不足以合道矣。
天理无间动静,理无二故也。动静合一,此是中道,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然此在学者自家审己量力,若於动静未得力,且先兼静坐涵养,俟力渐大后应接亦可。
应接时被引,则恐未应时亦未停当。惟知止乃有定,有定则动静皆定矣。
终日终日勿忘勿助,一了百了。临时下手,灭东生西,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辗转缠障,不惟不得力,而又害之。
理一分殊本是一体,分殊即在理一之中。
勿忘勿助,思不出位,如明鉴止水,万象毕照,是善思也。天下何思何虑!
吾儒与释无累同而本体异。
惟息字最可玩。息者,止也,生也,不止则不生。
未睹自然之本体,即不知自然之工夫,便不是圣贤中正之路,更学何事?
惟其同体,是以感应。
尧舜之圣,犹兢兢业业,无可脱驾处。可欲之善,纯亦不己,至诚无息。
心病於怠惰,故须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则憧憧朋从之私起矣,一提省后须放下。
礼乐由心生者也,生理亡则礼乐亡矣。
人徒以神之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而远,人之知也明而近。是故知神明之知远,聪明正直而不可欺,如祖考百神之在,则一物不交,一念不生,而诚敬全矣。
君臣朋友,其义同也。尽分而言,分尽而止,无取必也,有取必之心则过矣。疏与辱,自取焉耳。又曰:友道尽而后则止,不止则辱矣。友道未尽而未可止,[止]斯亏矣。
文章其显者也,性天道其隐者也。性,道体也,浑然於文章之中者也。文章,用也,粲然於性道之外者也。体用同原,隐显同本,非夫见大者,其孰能与於此?
可怒在物而己无与焉,故不迁。不善则知,不远而复,过於心不过於事,故不贰。皆於几而致力焉,其乾知太始,学之至乎!
道无精粗,理无大小,自正心修身以至於物理之微,自洒扫应对以至於精义入神,皆一贯也。
圣人之志,老安、少怀、朋友信之也,尽乎天下矣。与天地同大,与四时同流。(配义第十)
其为气配义与道,配者,合一之谓也,非以此合彼为有助之谓也,言有助则二也。其浩然者,即气即道义也,非道非义,何以浩然?而不浩然,何有道义?故曰:「无是,馁也。」道义者,气之中正者也。气之不中不正,则索然而馁。集义所生,可以见理气之合一也。
人者,天地之心;而气者,天地之气。充也者,非但体之充也,充之而天地塞焉也。直者,正者,中也;中正者,勿忘勿助之谓也。气自浩然,直养之而已,无[害之而已也,非]有所加之[也]。□谓诐淫邪遁而知其蔽陷离穷,□知人乎?自知乎?曰:自知也。孟子之学,知言养气,[知]行并进乎道者也,何遽而及於知人乎?知人者,成德事也,非初学者之事也。知言者,先知之也。先知之,必明於心,而见夫所谓道焉,夫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而力行之矣。诐者,陂也,其辞陂者,知其能蔽乎我之本心也。淫者,放也,其辞淫者,知其能陷溺乎我之本心也。邪者,僻也,其辞邪者,知其能离叛乎我之本心也。遁者,逃也,其辞遁者,知其能穷困乎我之本心也。四者备则外邪不入,而本心之良知日明,天理见矣。子程子曰:「孟子知言乃知道也。」得之矣。
箪食小而道非小也,天下大而在道非大也。圣贤之心,虚而已矣。小虚则小贤,大虚则大贤,至虚者圣也。是故圣人之学,虚而已矣。虚者,仁之原而德之聚也。
仁政者,致道之具,所以达其心之蕴以行於天下者,致中和之规矩六律也。致其礼乐之道而天[地塞]焉者也。是故天地好生之心,得日月继其明以[暴□]之,得雨露以继润之,得风雷以继[鼓动之而生]生化化於无穷矣。
君子之道无可无不可,而於可不可之中有时焉,时也者,道之大也。
固所愿,不必不行也。不敢请,不必於行也。圣贤之心,不必行,不必不行,时焉而已矣。
心体无怨尤,怨尤者,情之流也。反其情以正其性,圣人之心学也。
仁之实、义之实、智之实、礼之实、乐之实,实一而名五焉者也。自其爱根乎此者谓之仁,自其敬根乎此者谓之义,自其知本乎此者谓之智,自其序本乎此者谓之礼,自其和本乎此者谓之乐,故曰:「孝弟,百善之本也。」
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符节以言其验,用也;揆以言其度,体也。然则心一而已矣,道一而已矣。
仲尼不为已甚,不违乎天则也。人之性分,天地之中,所谓天之则也。圣人尽性者也,易曰:「范围天地而不过。」其惟圣人乎!
君子深造之以道,道也者,路也。勿忘勿助,必有事焉,中正之路也。得其路而造者或寡矣,造之不深,深造而不以中正之路,不自得也。自得也者,自然得自我也。左右逢原即本,本即道也。一念正时,天理也,君子所以为君子也。一念邪时,逆天理也,小人之所以为小人也。仁义根於心,畅於四肢,发於事业,由中生者,由仁义行之学也。徒以仁义为美而效法之,言必信,行必果,由外袭者,行仁义之学也。故知内外之辨,则知君子小人之归矣。
恶旨酒,去人欲也;好善言,存天理也。大禹大圣也,何以於好恶言之?好恶也者,性情也;性情也者,心也;此大禹所传於尧舜之心学也。
文王视民如伤,如伤己也,人己一体者也。书曰「痌瘝乃身」,视人犹己之心也。望道而未之见,如未见也,道体无穷者也。如伤未见,文王之心学也。
故也者,其已然者也,其迹也。利也者,其自然者也,其理也。知其已然之迹,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乃其自然之理,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何足以论天下之性也?「何居?」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遂皆嘐嘐然曰:『性善!性善!』是但知其故而已,而不知其故之故,乃顺利而出於自然者也。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也,是自然之理也。自然者,天之理也,是所谓利之本也。故论性验之以其故,本之以其利,夫然后可以尽天下之性。言其故而不本其利,非善言性者也。」
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不知圣人制历本乎天运之自然,而徒求其已然之迹,是所谓则故而已之类也。
圣人之学,存心焉尽之矣。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岂有二乎?岂有迹乎?其理一也。存之而爱心生焉,仁也;存之而敬心生焉,礼也。故心一也,在仁为仁,在礼为礼,非有二也,发而后仁礼之迹可见也。
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地,其位也;位,其时也。随时变化而不居,道也。易地皆然,以其心之同而知其事之同也,因体而知其用也,体一而用两,两在故不测,不测之谓神。
书曰:「合止祝敔。」是始终以木音也。其次则纪纲以鼓,是革音也。而云「金石始终之」者,何也?祝敔以木者,一奏始终之纪纲也。鼓以革者,一句始终之纪纲也。金石之声之振之者,一字始终之纪纲,以与丝竹匏土众音同作而先后之者也。
孔子何以有三仕也?其义一也。知三仕之义一,然后知三去之义同也。夫圣贤之辞受进退,义而已矣,亦何心哉!
本心也者,其初心也。死而不受呼蹴之食,此其羞恶之初心也,此一心也。今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乏而受无礼义之万钟,此又一心也,非其初心之本然也。是故君子之心莫善於其初,莫不善於失其初。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也。熟之者,熟之也。熟之者,力也,而至於无所容力焉,熟之至也。勿忘勿助,浑而化醇,熟之之方而无所容其力也。
道一而其教五,同理而异方也。方者因人变化,如彼医者因病而加药也。
高明广大,心之本体也。敬以去其蔽之者,则心体全尽而天理见矣。性也者,心之生理,与天一者也。是故尽心即知性,知性即知天,皆知之之事也。其存心养性事天者,即此心此性此天也;无别心别性别天也。或蔽则失,或开则存,心之客感也。敬以继其所尽之心而不息焉,则心体常在而天理存矣,存天之理者,敬天之至者也。是故存心即养性,养性即事天也,皆行之之事也。何居?天人无二理,知行无二心也。程子曰:「学贵知所有,养所有。」此之谓也。或曰:「『尽心知性知天,圣人之事也;存心养性事天,贤人之事也。』然乎?」曰:「信斯言也,是圣人有知而无行,贤人有行而无知也,其可乎?(妖)[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者,修身即上知行并进之功,所谓尽心知性、存心养性者也。夫如是知天之至,事天之至,天理之出於天者在我,而天之命由我而立矣。命也者,天道之中正者也。天命之性本无间於人,人自不立焉耳。
天地之间,阴阳迭运,寒暑推迁,而四时成者,时为之也,天地有不得已焉者也。汤武革命,人心归之,天命归之者,亦时为之也。圣人亦有不得已焉者也,天地圣人亦何容心哉!
闻之曰:未济则未穷也,未穷则有生生之义,是故六十四卦以终焉,其深矣乎!
五霸当作夜矣,若非天理,即属阴矣。故三王没,万古如长夜。人若一有伯心,即是阴险小人,即不可以入皇帝三王之道。五伯不可与三王并列,此邵子之误也。
万物皆备於我,物我同体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同体也。同体故义亲,义亲故道生也。书曰:「百姓不亲。」大学曰:「在亲民。」亲也者,同体之义也。
耻者,进德之基;希贤,希圣之本也。
韩魏之家自视欿然,识量之大也。识量之大者,见大者也。见大也者,见道也。道大而物小,物有尽而道无尽,道无穷而物有穷。是故见无穷之体,则极天下之贵,有四海之富,建尧舜之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虚耳,而况於韩魏之家者乎!
霸者之民驩虞如者,喜之状也。喜之也者,必有喜之者也。王者之民皞皞如者,无喜无怒之状也。无喜无怒也者,必有无所喜怒之者也。观其有所喜之者,而霸政之有心可知也。观其无所喜怒之者,而王政之无心可知也。观其(字)[有]心无心,而其诚伪纯杂可知也。
过化存神也,化则不留,神则无迹,天德也。上下与天地同流,生杀变化,如天之无所不覆,如地之无所不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王道也。天德者,王道之本。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
门人洪垣校订
湛子约言下
湛子约言卷之六
亲亲第十一
亲亲为仁,敬长为义,仁义之本心也。然而有爱其亲而杀人之亲者矣,何讵以为仁?有敬其兄而杀人之兄者矣,何讵以为义?是故道在达之天下而已也,即其本心真心之良扩而充之也。扩充之也者,学问思辨笃行之谓也。世之儒徒以良知良能为成性,达之为无功,误矣。
君子之志於道,不成章不达。学必积满而后发也,犹水之积满而后行也。是故有有诸己之信而后达乎充实之美,有充实之美而后达乎光辉之大,有光辉之大而后达乎化之之圣,其所由来者渐也。
一念存时,正也,正则公,公则善也。一念忘时,邪也,邪则私,私则利也。利善之间,一念邪正之萌而已。
中不可执,执则滞也,滞於一偏而非道之中也。中也者,时也;时者,权也;权者,时之义,道之正也。
皋陶但知有法,士之道然也;舜但知有父,子之道然也。是故皋陶大舜同道,而易地则皆然。
形色,天性也。形色具於体者,形而下者也;性具於心者,形而上者也。形而上下者,其形一也。手足者,形也;容貌者,色也;手之恭,足之重,貌之温,性也。形也者,气也;性也者,理也。诗曰:「有物必有则。」夫然后知理气之合一也。
圣人尽性,尽性然后可以尽形。性尽於内,而手足容貌之温恭尽於外,故其所以尽之者一也。
天地之大德,生而已也。故其生人也,凡存乎人之身者皆生意也。何谓人之生意也?恻隐之心凡存乎人之身者,人之生意也。程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是也。
合而言之,则仁与人之名泯,而道之名见矣。合也者,以人与仁本自合一於身也。人身即仁,仁未尝离乎人也,何合之云?以离者而言合也。仁存於人,性复於己,蕴於中而发於外,全其体而应於用,率其性而达於道,亲亲仁民而爱物,道之谓也。道非他也,即人之仁之心而自达之於事也。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不渎不谄,故上下无所与交,时之否也,上下交则为泰矣。其泰其否,时也,圣人之道无所与於否泰也。。
[士憎]兹多口,[多口]生於不同也。「愠於群小,忧心悄悄。」爱其何以未孚於人?此孔子之心也。
[茅塞]子之心者,外物来蔽之,故塞也。故一念之不善时即蔽也,一念之存时即通也。然则通塞非由物也,由己也。
[往者]不追,来者不拒,圣贤之心无将迎也。
圣远言湮,后世有乡原者,世且以圣人目之矣,又孰知其不能逃孔孟之诛乎?
[见]而知之,见於同时也;闻而知之,闻於异代也。见之[闻]之虽异,及其知之一也。一者何也?天理也。知之也者,自知自性。性者,天理也,我固有之也,非借之於尧舜汤文也,闻见乎尧舜之道汤文之道而开发之也。何也?前乎千百世之既往,后乎千百世之[将来],[远]之於四海,近之於一堂,同此心,同此理也。孔[子]之心即太公宜生之心,太公宜生之心即文[王之心],文王之心即尹朱之心,尹朱之心即成汤之[心,成汤]之心即禹皋陶之心,禹皋陶之心即尧舜之[心,尧]舜之心即天地之心。宇宙之内非有二心也,[非]有[二]理也。
□□□□之也,无适无莫之谓也。□□□□□□□无意必固我之私,高明广大,廓然与天地相似矣。
终日也者,终身之象也。往者,进退动息之象也。进退动息,终日终身,存存於是,则行行於是,随处以体夫天之理也。
建国亲侯,天子比侯,侯比於民。通天下之人物为一身,痛痒相关,如水地之不可以相离。比之用广矣大矣。
天地之生万物,春以生之,秋以杀之,所以全爱也。圣人之治万民,仁以育之,义以正之,所以全德也。
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其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睟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顺事也者,顺德也,故能下顺乎贤,上顺乎君,尽大臣之道也。
夫人之善根於心,有警而后发於外,无所警则昏昏者,心之所由死也。有所警则惺惺者,善之所由生也。恐惧动於外,善根生於中,如草木之萌芽,为雷霆之所鼓,风雨之所润而生也。是善根生死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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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也,其所以感乎吾心,以感乎天下之人之心,物莫大焉者也。议之绥之,人心之感,乃哀矜之发也。天下之物其感应亦若是耳。
虞之敬戒无虞,周之制治未乱。既济矣,圣人则曰:「天下之大,容或有未济者乎?容或有未济之几,藏於既济之时者乎?」必思之思之,思之而善心生矣,善心生而善治出矣。思其患而豫为之防,保既济之道,长治久安之要术也。
师贵壮不贵老,三年则老矣。有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虽三年乃久也,非老也。无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则壮锐之气渐消,月异而岁不同,况三年乎!其衰惫也宜矣。
节也者,消长变化之机也。知变化之机,则知未济之极,必有当变,济其未济,以济时艰。
夫人君之治天下,不贵乎一己之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为聪明才能,则天下之聪明才能皆其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行己之志,则其利之所及博矣,其大有之元亨乎!
圣人天地之功用,时焉而已矣。或云「正」,或云「时」,何也?时即正也,其道一而已矣。
天地万物一气也,圣人与万民一心也,此其情也。此感彼应,心气之相动,盖有不得已焉者矣。故欲知夫大道者,於感应之间焉尽之矣。其义也深乎!
知至至之,何谓可与几也?几也者,心之始动者也,德是也。知终终之,何谓可与存义也?义也者,事之已著者也,业是也。所至所终,天理也;德业也者,天理是也;至之,至此者也;终之,终此者也。何以谓知至知终也?始终一知也,一以贯之,知通乎行也。
何以为行事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何以为事也?天理也。终日乾乾,为此而已矣。乾乾者,行之不息,勿忘勿助也。忘助皆息也,不息也者,不息乎此而已矣。
行与时偕,无时不行,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
先天者,几也,其未形者也。后天者,事也,其已形者也。德明序与吉凶之合,先天而奉天,故弗违也,理一而已也。何以为理一也?其气一而已也,宇宙内之气即吾之气也。
大人者,大德之人,与日月合其明者也。唯大人为能观两离之明,继续不息,缉熙於光明,而四方之物大小远近无一不照。
鼓缶之歌,大耋之嗟,惟其人之自处何如耳。死生之际,幽明之故,非夫明天下之大道者,其孰能知之?
晦也者,隐也,藏也,藏明於内也。明不在外则在内,内明而外晦。古之明王,冕旒蔽目而天下之形莫逃焉,黈纩塞耳而天下之声莫隐焉,天聪明之至者也。若夫尽其聪明,则有时而遗,人必有巧避之计,其可以为全明矣乎?
知雷风相随,亘古不变之象,而自立於大中至正之矩,为可久不变之道,时变而所恒不变也。何也?刚柔之上下,阴阳之升降,日月之代明寒暑之往来,极古今之变而不能易其常也。不知者以经权常变,二之以为对,岂知道者哉?
阴阳得中者,天之则也。刚柔得中者,地之则也。
正家之道由心身出者也,由内出者也,故以拟之於风火。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言行由心生者也,犹风自火出者也。故言不徒言,言有物;行不徒行,行有恒。物也者,心之天理也;恒也者,心之常理也。君子之言行所由动天地,而况於家人乎!是故心正则言行正,言行
正则家正,正家人之道由於内,圣人之训精矣。
内外第十二
正其内外之礼,正其长幼之序,正其尊卑之等,正其男女之别,斩然而不可犯,正家之始也。志未变也者,天下之事莫善於初。志也者,心也。初心,良心,刚正之心也。习而远焉则变矣,变则虽有严刑峻法而莫能使之反其初心,故初闲而善则善矣。故曰:禁於未发之谓豫,闲於未变之谓也。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各得其正位而无逆,以能保其家,是能富其家者也,家以正而为富者也。
人处蹇难,必有所警发,有所警发必觉,觉则道心生矣。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反身修德之谓也。
四爻由隐僻之道深入其君,故云「入於左腹」。入腹谓其交深也,交之深故得其心。凡奸邪之见信於君,皆由有以夺其心也。愚谓为人君者,至於其心为人所夺而获之,亦可哀矣。
能益天下者,得志行於天下也。得其志,斯得天下之志矣。
若肯切己用功,惟日不足,何暇点检他人邪?
夫孝也者,教也,所以教孝焉者也。教孝焉者,将教之为人者之道,将教之为人子者之道焉也。□□[天]地生之,父母生之,尽人为大,人之道,尽性[为大]。□不能复性者,不可以为人;不能尽人者,不可[以为]子。弗人者不仁,弗子者不孝。是故教者,将教之[为]人君臣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父子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长幼者之道焉,将教人为人朋友者[之]道焉也。夫然后谓之尽人,夫然后谓之尽性。是[故]惟仁人为能享帝,惟孝子为能享亲。夫事亲享[啼]之道大矣,而本於孝,可不重乎?
忠与孝异用而同体,交相致而相成者也。夫忠由[孝]生者也,是故孝可移忠矣。孝由忠成者也,是故不忠非孝矣。故君取乎尊,亲取乎亲;尊取乎敬,亲取乎爱。夫为臣子者,尊君如天,故致尊则敬,敬斯忠矣。亲亲如地,故致亲则爱,爱斯孝矣。是故忠孝者,敬天爱地而致之君亲,故尊尊亲亲,道之极也。忠君者,事天之纯也;孝亲者,事地之备也;天地纯备,神明斯彰。
欲习静定志,则未见其底宁者,正为不曾有真见。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知止即是真见也。欲知止□,当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即所谓止也。若见得□[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而习静不足言矣。若於习静而求定,愈见其不定也。此乃区区初年身亲经历处,非虚言也。孔孟以前论学,即事即心,未尝有静坐之说。明道亦言动静皆定。至伊川乃倡静坐之说,末流鲜不入禅者。请於动静两忘体认天理,乃定,定久则诚。
即气即道。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与道为体者也,更不须说所以然处,令人无处寻讨也。故孔子川上之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即指水是道,多少直截,不费词说,令人易见。见此则宇宙内开眼便见道体之流行,更不须寻个所以然也。
中心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故实也。义无定在,时之与比,故徙也,迁迁而不居也。忠信者,心也;徙义者,事也。心事合一,忠信以根之,精义以滋之,是以日新,日新之谓盛德。
「子以格物,意心身皆至。何居?」曰:「夫人之接物也,意心身精神具在矣。是心身之功尽於格物矣。」曰:「理於未接物之时,可以预格之乎?」曰:「有之。可欲之善而已,廓然太公而已。然接物而后义生,义生而后格致有所措焉。理无定体,随感而应耳,故随家国天下之事物而感通之,其理始著。故意心身皆於家国天下之物理,随处体认而至之也。」曰:「体认属知乎?兼行乎?」曰:「知行非二也,知而弗去,行也。故体认有体贴之义焉,有察识之义焉。其知止定静安虑,此知行并进,乃其功也。」
天道常运而不息,人心常活而不滞。常活不滞者,人心之本体动乎自然者也。四十不动者,不失其心之本体,而能不动乎势利者也。是故知常动之体,然后能不动乎势利,当大任而不惑。
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忠者尽其心,智者见其几,尽心近而见几远也。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性者,心之生理也。动者,警发之也。忍也者,坚定之也。存其心所以养其性,故心不警发,则或存而或亡;性不坚定,则或得而或失。故警发其心所以坚定其性,日明其所未明,日坚其所未坚。
知而行之,神也;行而不知,物也。物则不化,神妙万物也。
[一]不独立,二则为文。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者,一阳生也。天地之心不可见也,以动而生则可见也。夫动而生,可以观天地之仁,至亲切者也。故学易者观其生焉,尽之矣。
儒道亦言虚,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说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间?其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有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必有事焉说理,而老子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只眼」者,其知道之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则争,遇让则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非自然矣。道以自然为讳,惑也甚矣。
抱一有似儒者主一,儒者主一,无适之谓也。老子有意载魄,可谓无适乎?连抱一亦不是矣。
刚柔同体,以诎伸之间分刚柔也。老子专以柔道,非天地阴阳之道矣。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何谓乎?
天一也,在五行为五行,在五事为五事,在八政为八政,在五纪为五纪,在皇极为皇极,在三德为三德,在稽疑为稽疑,在庶征为庶征,在福极为福极。是故九畴皆天道也。夫自天行而人事、而政治、而五纪、而皇极、而三德、而稽疑、而福极,其顺布也,而云皇极所以立焉,而云皇极所以行焉,何居?政治即行矣,而云立焉,何居?自天而之人,自人而归诸天,顺逆数也。
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
健以决之,说以和之,决之善也。
木在地下,根入地中,根之深也。根之深,故其生也勃焉。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晬然见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见一念之善几则存之,见一念之恶几则去之,去存皆作也。见之真而守之至,何俟终日?俟终日则不力矣。
三极之道,其致一也,致一而性命之理尽矣。
「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未远则流泽未泯也,然而斯道之流行於宇宙,有不以时间者矣。「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居近则声教相亲也,然而斯道之充塞乎天地,有不以地间者矣。何谓不以时与地间而无有乎尔也?宇宙一而已矣,天地一而已矣,是故道一而已矣。记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以天理之在人心者与天同一也。五百岁之下岂无乎尔者乎?
以言其人伦日用之常,故谓之费;以言其道体无穷,圣人所不能尽,故谓之隐;分殊而理一也。语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费隐之谓也。
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费则显微皆费,隐则体用皆隐也,故一也,不可两言之也。其曰「造端夫妇」,则显微皆造也。其曰「察乎天地」,则体用皆察也。如曰「吾求其费而隐在其中」,则造夫妇之用,察天地之用,斯为百姓日用而不知也,亦可谓之造与察乎?
「祯祥也、妖孽也、蓍龟也、四体也,其前知者欤?」曰:「非也,四者其已著者也。其见也,动也,众人之所已知者,非前知也。至诚则不赖於此,而能有以感通之也。祸福将至,善不善必先知之也。幽明也,前后也,一理者也,感而通之无间也,程子云:『人有病后而能念杜诗者,盖平生未见杜诗者也,其病者之心虚静而知之也。』故康节病革而知诸公之议后事也,董五经之知伊川之至也,皆无所缘而知也。皆是之类也,而况至诚者乎!若赖四者而后知,非先知也,非如神也,故曰:『知几其神乎!』言不倚於物也。」曰:「其言前知者,何也?」曰:「圣人不贵前知也,言之以赞至诚之妙之神也,曰「志气如神」也,曰「疏通知远」也,其此之谓乎!」
夫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故夫小大举矣,先其小,后其大,礼之序也;始乎敬,礼之本也。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一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夫礼也者,体也;体也者,道也,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谓之文,形而上者谓之道,粗放乎度数之末,而精入乎性命之微,其体一也。故善求道者求诸礼焉,思过半矣。夫曲礼所以备威仪之细,仪礼所以具礼仪之大,二礼无余蕴矣。余於读礼之后,隐居西樵之烟霞洞,因究观二礼而窃有感焉。进少仪参曲礼为上经,而仪礼为下经。定冠仪等十六篇为仪礼正传,其王制等二十三篇杂论,不可以分系而有以相表里发明者为二礼杂传通传,盖不传之传也。又别小戴郊特牲等五篇,与夫大戴公符等四篇,为仪礼逸经传,庶致存羊之意耳。编次既成,章为之测,名曰二礼经传测,以补礼经之残缺。若夫窃取之意见乎议。
「二礼何先?」曰:「曲礼为先。」曰:「曲礼何以先?」曰:「曲礼也,五礼也。书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庸哉!』」曰:「五礼者何?」「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相接,敬而已矣。后世人文渐开,始有冠、婚、丧、祭、朝觐、聘享、乡射之礼生焉以广敬,圣人因而制之,仪礼是也。」
技与众同,非国工也。知与众同,非国师也。是故伯者贱技而贵谋,王者贱谋而贵德。得其德,则谋与技在其中,莫非仁义之妙用矣。吾所谓仁义,非其所[谓仁]义也。彼所谓仁义,谓上与民同□同生[死者之]云也。吾之所谓仁义者,根於心,动於几,合内外之云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问二礼孰纯孰驳?曰:「曲礼大醇而小疵,然而吾惑其二三而已耳。仪礼极纯而无疵,然而仅存其什[一]而已耳。」问礼记。曰:「以记为经则杂焉,不可也。以之为传,则或杂焉,可也。彼春秋三传,诬者多矣,然而以为传焉,无伤也。诬疏集注之纯驳也,[同异]也,庸何伤?精而择之,存乎人耳。」
曰:「曲礼者何?」曰:「古必有五伦之礼,以行达道。其篇今则亡之,混而为一。譬诸五谷之种也,溃其仓而混焉,然而五种之实,不可混也,曲礼之五伦灿然尔。噫!经之残也,
故礼记之不可释於仪礼也,而言夫五伦者,皆曲礼之传也,亦有古曲礼亡者之传也。[诗]其承也,志其之也。人之有心,其寂也,不能不感於物;感於物,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发而为声;声有高下,不能不成文,不能不承而为诗。诗也[者],承其心之所之以成文而为言者也。是故燮理[乎]性情之间以为教者,莫深乎诗。然则何以学夫[诗?曰大]序[明其]本[矣,小]序明其迹矣。大序者,[其子夏]之徒,推夫子之意而为之者乎!小序者,其史臣之良,述作者之指而为之者乎!故大序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夫有所受之矣。」是故大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本;小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迹,迹且不知,而况其本乎?是故沿流而求其源,诵言而得其意,会意以畜其德,小序之谓矣。曰:「然则小序之为纯也,固如是乎?」曰:「今夫珠玉,非不纯也,泥沙混之,可以为美乎?故去其汉儒之杂之者,全其国史之本纪者,因迹以讽其言,因言而得其意,养其性情,合乎道义,是故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乐也者,乐此者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诗之教也。是诗之教,必於小序乎权舆尔也。」「然则子朱子之辩之多矣,子之尊之也至矣,有说乎?」曰:「有。子朱子之辩之者,据诗而疑序。愚之尊之者,则因序而知诗,是故明序不可无也。据诗而驳序,则又何贵乎序矣?是故爱礼而存羊,领恶而全好,使千古几坠仅存之典,不至於磨灭,以一而废百也。奈何欲字驳而章弃之乎?而附之以千古之下之臆说乎?是故爱宝者必洗其汨矣,爱言者必[理]其淆矣。书[曰]:『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时。』言为囚求生道也。吾之[於]斯文也,反复而思惟之,心潜而神会之,致曲以求其通,厘正以全其义,盖为序求是道也。」
孟子云:「诵其诗,读其书。」诗不可章解句释,只可吟咏。明道於诗只添一二字,吟哦上下,以得其性情之正。盖得其性情之正,养吾性情之正,所谓畜也。古人多识前言往行,止为畜也。故吾於诗不加解说,只为一正小序。小序者,古人作诗之意也。得此意而吟咏,古人之意自见,善学诗者也。
卷耳,后妃以文王不在,思之而作此诗,皆托言也。首一章托言女之采卷耳而思君子,则不能采而置其筐,思之切矣,所谓发乎情也。二三四章托言己欲乘马升高望君子,而山高马病不可登。盖妇不出捆,不直言之而托马之病,亦诗人温柔敦厚之意。既不可望,则酌酒自慰而不永伤怀,归乎正矣,所谓止乎礼义也。
阳明「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其说是也。大抵知行终始只一理、一个功夫,本乎德性,不涉见闻。只是后来学者做得却别,所以便著许多见解,要知不是知行本体。
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而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
学贵纯不贵杂,学贵一不贵二。纯者一也,杂者二也。一者,善而已矣;二者,恶以为对者也。
宋右相清献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充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曰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
族谱之作,其起於中古乎!宗坏而后谱作,谱作而后分明,分明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礼行,礼行而后祖尊。故人伦正而风俗厚矣。
问曰:「子之学也,将为乡善人乎?将为圣人乎?」栾生默然,曰:「固将为圣人也。」明子曰:「将为圣人也,必求化其气质也。」栾生曰:「有要乎?」曰:「有。子欲问学,须学树木,先之以立根,次之以培灌。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是故君子敬以立其本,问学以滋其生,生则不息,不息则不可御,不可御则变,变则化。君子者以此成盛德而生大业。孔子曰:『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其基之之类乎!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其灌之之类乎!内外夹持,上达天德,夫然后优入圣域。
分田其王政之本乎!有田则食足,食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伦理明,伦理明则风俗厚,风俗厚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和气致,和气致则天地泰、万物若。
宗法坏而爱敬之教亡,教亡然后谱作。故夫谱也者,宗法之遗意也。是故夫谱者,蔼然示人以爱矣,秩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达之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之兄弟,与同曾祖始祖之兄弟,以及於终,一气也,能勿爱乎?
湛子约言卷之七
君子第十三
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言词虽若散涣不一,其实只是一段工夫。其指只以立重为本,重者是内重而见外之轻,立重主内而言,即此心是也。威是威仪,学是学问所得的道理。譬如种谷,无实地则安能苗秀?安能发达?是不威之类也。不但不苗秀发达,且将朝生夕瘁,安能植立?安能不拔?是不固之类也。不威不固,是以不可不求重内之功。立重之功,忠信耳。人之心不实,由其不中,心若中时,何有不实?是谓之信;时时念念如此,是谓之主。人能忠信则内重,内重则外便威,内便固。然此个忠信,实心实德,人人固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人自蔽失耳。虽则蔽失,此心此理固自常在,但当去其害忠信者,而忠信自复矣。何谓害忠信者?外则人损,内则己过,友益来损则己益过,己益过则友益来损,而此心此理之存焉者寡矣,故戒以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只是立重一段工夫,无许多头绪。
为己为人章全在为人字上,是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的说话。夫古今同此一天地也,同此天地则同此人、同此性,而何有古今学者之别乎?盖天地人物无古今,而学者自有古今。此心此性无古今,而为己为人者自有古今。圣人之学,心学也,劈初只看其立心立志何如耳!一念所志,顷刻之间,合下[圣]愚便别,古今便别,为己为人便别,其终所成亦必如此。譬如树艺者,树以五谷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无非五谷之美;树以荑稗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亦无非荑稗之恶;自有不可掩者,亦有不可易者。是故学者之要,莫先乎决择於立志之初,初志既审,如识宝者之爱宝,日日亲切,日进日亲,今日志之,明日志之,将有[欲已]之而不能自已,虽不期成而自成者矣。宋儒[程子又]为推广此章之义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与]此实相表里。盖学有为己之实心,则[己之性尽,而]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皆在己性[分内事了,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人矣。学有为人[之私心,则凡]所以损人害物以益己者,无不为之,[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己矣。为己为人皆是一为[字,但其萌於]一念邪正之间耳。一念之机甚微,极[而至於古]今圣愚,得失存亡,若天渊之相悬绝,岂非大可畏耶?
良知良能一章,血脉都在这良字与达字。此达字即他章「以其所不忍,达之於其所忍」之「达」,即乍见孺子入井章扩充之义,皆是指出人人这一点初心真心,欲人就这一点心扩充之。孟子说学皆是如此,不但此一章为然。
惠王招得孟子到来,谓此老素有贤名,必是能利吾国者,故以利国之计为问,被孟子窥破他心术浑身病痛都在这利上,便一手落他顶门一针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覆手报他一针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盖死中求活,如卢医、扁鹊能视垣一方人,返魂起死的手段也。但只如此说了,又恐惠王卒难觉悟,无入头处。孟子又善诱开导得人,故又言王若言利,则大夫士庶人化之,皆争言利;若王好仁义,则大夫士庶亦化之,而争为仁义,自不遗后其君父,即为君父之利矣,何惮而不为之乎?虽然,此犹为第二义,孟子姑就惠王略下言之耳。设使当时惠王能继其指再问,则将应之曰:「人只有一个心,曷尝有义利两个心来?但一念得其正时,则为仁义之心;一念不得其正时,则为功利之心。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在躯壳上起念头;仁义之心生於物我之同体,在本体上起念头。物我同体,痛痒相关,焉得不急先君父?物我相形,则利己害人,利害相攻,贼?无伦,焉得不至相夺?此又义利得失吉凶之几,祸福之门也。」惠王闻之未必不(误)[悟]其本心,达天德以行王道。惜乎其不能问,终於危亡而不悟也。
樊迟所问崇德修慝辨惑,便是三个头脑,问得支离了。但三言皆是切己问难,然而未要。夫子喜其切己而善之,未?攻其未要处。
此仁者知者,二者字皆指人言。此与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同,皆偏言之仁知。圣人欲形容仁知之情状功用,欲学者深体会之,得其情状,究其精蕴,则仁知全体具於一心,而一贯之道在我矣。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也。动静合一之谓神,而偏动偏静者非神也。乐寿皆得之谓有德,而偏乐偏寿者非德也。盖仁知难言,仁以厚重为体,仁之体不可见,可见者山,是故拟仁之情状於山,观乎山则仁之情状可见矣。知以流动为体,知之体不可见,可见者水,是故拟知之情状於水,观乎水则知之情状可见矣。拟诸山水而不足,故又言知者动,以见知者之乐水,以其动也,求知於动,则知之情状得矣。又言仁者静,以见仁者之乐山,以其静也,求仁於静,则仁之情状得矣。拟诸动静而不足,故又言知者乐,变动不居,不习无不利,何乐如之!得其乐,则知者之功用著矣。又言仁者寿,与生俱生,毙而后已,何寿如之!得其寿,则仁者之功用著矣。圣人反复叮咛,拟诸形容,类其物宜,状其性情功用,不过欲人察见仁知之体合一,体认这个天理,会其全体大用耳。吾恐尔诸生滞於言语见闻,各以性质之偏而求之远矣。偏动者,求知於水、於动、於乐,而不知其已陷於一偏之动。偏静者,求仁於山、於静、於寿,而不知已陷於一偏之静。此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与百姓日用不知者同,而君子之道鲜矣。故今特与诸生说破,诸生其各善体认,各以仁知体认,又合於仁知未分之前体认,乃为体认天理之功,学之至也。
明道先生云:「中庸只无声无臭,总括了多少,何用一言?」今只消一敬字,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万民万化之事!诸生岂不闻笃恭而天下平之理乎?只消道修己以敬一句,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平治之事!诸生又岂不知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尽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乎?盖性者,天地万物同体者也,尽则皆尽。人物之性未尽,则己性分事尚未尽。人物之性、天地化育已於尽己性上都了,故安人安百姓已於修己以敬上都了。若颜曾之徒闻此修己以敬之一言,便彻首彻尾都悟了。子路不知而少之,故复疑问,而夫子不得已告之,亦在修己以敬之蕴内推出来。夫子又见子路屡少之,恐鹜於高远,故言「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欲其反求诸近,知要约也。
人之生也直,此直字最可玩,与孟子「至大至刚以直」之「直」同,与易「直方大」之「直」、论语「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直」同。试看小儿初生之时,饥寒疾痛即啼,只爱其亲,离其亲则啼,更无他慕他念,何等是直上直下,直遂而不曲。故孟子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谓不失此直耳。
诸生有言博约之功者。曰:「若如此说,还是将圣贤说话牵搭在自己意思上,恐不是原初指。以精一为执中功夫,则是以博文为约礼功夫,则犹有说。圣人立教直是万世无弊,全体不息。」
今日为学须是有一国非之而不顾,天下非之而不顾之心始得。若或一面为学,一面怕人赞毁,几时能彀出脱得此身出来?
或论岳飞班师事。曰:「第恐违诏后将士解体耳。要之社稷为重,若能真见得,则虽执阃外之义,矢心灭贼,束身待罪以明其心,可也。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须是自家心上打量得过,始能乾得此事。」
两广徭獞,中间良善耕种者即与平民无异,未可因其出掠,概以大征之法施之,惟有立巡检土官,分界约事,为百世之利。束约后自有许多可考究处,此以夷治夷之道也。
渭?言监国疏颇切直。觉山问:「此事终当如何?」曰:「此公言事多就利害处说。利害有时不然,其说便不行。人臣告君,还以敷明义理为正,故惟大人为能格君心。」
吕仲木每言:「明道话头亦有高处,难尽信得。」曰:「此便是仲木信不及处。」
一阴一阳则便是中,故谓之道。文公乃谓「一阴一阳者气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便似觉多了。「然则爻之不中不正者如何?」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故吉凶悔吝皆易也。但以其偏阴偏阳,不可谓之中正,非易之全体,故难以语道。比如犬之性、牛之性,天地间自是有此许多物事,然以其偏了,谓之天地之全体则不可。」
「当时处大同事如何?」曰:「以予观之,到遣大臣勘处以后,便不免有几分迁就,无全善之策。大段此事全在却永尽杀关厢居民一著乾得不是,失了许大事体,使城中良民疑有屠城之举,叛将亦以此言疑良民之心,为其守城益坚。当时若即究正却永之罪以安城中良民之心,谕以利害祸福,使知征讨之罪,城中岂无知逆顺者?守之弥月,即良民自能执叛将求受赏,则不难破矣。只为朝议不一,许多浮言便自打动了。」
天下事自有至简至易道理,乾来不费手段始得。然惟大智能知而用之。
后世以来,有志国家事,亦只是半截上做起,所以与古不似。
「曾子问:『婚礼既纳币,有吉日,而婿之父母死,已葬,使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莫是古有此礼否?」曰:「三年亦易过耳,此处终有可疑。」
求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可欲之实。
勿忘勿助之间,正如规矩一般。欲为方圆者必於规矩,欲见中道者必於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此路乃中路。今之谓不用勿忘勿助而可以见道者,乃未知学者,又焉得见道?伊尹、伯夷、柳下惠盖不知此路,是以知之未至,亦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若知勿忘勿助之间,便与天地相似。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皆是言本体,本体原不著些意思在。
林廷俊问:「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象山却谓伊川后来失却此意,何如?」曰:「伊川所见毕竟与明道不同,恐亦不是后来失之。学者合下便当以明道为则,此则更无初终与愚不肖。」
学患不知头脑,无安脚处。
□□[揣摩]人情忆料事变□□□□然却[是]□□□□必先觉
「[六言]六蔽何以有六?莫是随病变化否?」[先生]曰:「子路学未知头脑耳。若知头脑,则一破百破,只是好学。」
郑重执问:「格物何以至其理?」觉山曰:「先生常云:『只於感应自然时见。感寂俱是一理一功夫,然寂则难言。』又曰:『格物是大头脑,必知格物,则所致、所诚、所正、所以修齐治平者,方有著落。不然恐无入头处,比□老氏之学者亦非不言诚意,只为其不知[此]一著,便不知止了,与[吾]儒异。』」
今日强暴蜂起,民不聊生,只是纪纲[未]立,善恶未[明]。「言行感应只以初念为准,如何?」曰:「吾人[见]在未必即是原来本体,初念恐亦未可全据。故吾体认天理功夫更不分初终内外,直是全[体]不[息],故能不[远]而复,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只[苦]说[初],吾犹以为缓了其几,已后不知不觉便入义袭去。若说常知常觉,吾犹以为少了里边一层,连却知觉亦不是。」
□□□宋,见阳货,皆圣人本体自然流行,□若□□□□□是道惟[明道]白沙先生□之□□□□□[微]露处。
「先师自然之说,初时闻之,犹似打量不过,盖缘不[知]本体由来如是,予欲无言,夫子直是真实语。」又曰:「佛老明自然,何曾自然?自然生理不是可遏塞得,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则与己不相乾。」
君为轻,社稷为重;社稷为轻,民为重。孟子当时告齐王行王政,及(藤)[滕]公筑薛之问,直是此意。公天下俱从仁义命脉上说来,区区善谋国者见不及此。
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受之者,只是见得是处。既见后,则死生去就,辞受语默,只是一般看了。
古人用字俱是实说,如「万物皆备於我」、「明於庶物」、「不过乎物」、「在格物」,物字皆以理言,有物有则。
问行一段,吾尝有发明,今少汾言之亦觉痛快。前辈谓参前倚衡,所见指是忠信笃敬。吾诘之云:「见忠信乎?见笃敬乎?二者杂见,便不是天理矣。」其字指天理,发於言则为忠信,发於行则谓笃敬。须察见天理参前倚衡,方有头脑,知之真乃可行也。故曰「夫然后行」。此知行之行,非问行达之意。
吕氏学者变化气质之说最好。气质变化,然后见学力。士而可贤,贤而可圣,只以其能变化耳。体认此天理,无内外、无将迎,有何动静刚柔也?如甜瓜脱蔕,如蝉虫蜕壳,方是变化了手。务要自强不息。
康斋先生与白沙先生非不欲仕。时康斋先见石亨之祸,石翁亦见一时妒忌之人,所以决去,学者不可一概而论。康斋石翁与区区皆地不同,故出处亦各异。康斋处士布衣,故得不受官;石翁监生,故不敢辞官;吾一向循资格而起,又有嫌隙,故屡引年不获允,宜在南京闲散,故迟迟也,此便时。
勿忘勿助四字不可两开看,明道恐人如此,故有勿忘勿助之间之语。
古人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确实用功,是以成材。今之人未行先言,这一点诚实意思已先发了。如草木之花,先发必先萎,无足怪也。
一发五豝作两事,文似未通。驺虞乃治花苑囿畋猎之官,谓为仁兽者,臆说也。茁然之葭,草木蕃矣。草木蕃故鸟兽育,而一发则获五豝矣。一发犹言一举也,一举而得五豝焉。国君仁厚,故虞官能育物,故嗟驺虞之美,以见国君之美。山林川泽亦仁政之大端也。
曾记先师石翁云:「当时卲康节只消击壤集□□□矣,不须作经世有许多弊病。」若横渠则伊川说他小出入处多有之,当时只作西铭亦足矣。
尊德性道问学及存心致知,乃一段工夫。
吾少汾之疑似是,但其中各有源委。榄山静坐见大意,若熟了即知行合一矣。为窥见而未有於己,是以未得合一,非禅也。石翁言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言得后便如此耳,非便许之也,与后截捄之不相妨。盖据南川欠处捄之,似偏,若论道体,一本万殊,岂得有二?
「古人成於乐是日用的,恐不如是烦难,不知尚可考正否?」曰:「吾素欲加考正,以某为经,某为传,然却是难。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还须就本领治功上做来。治功未立,气候不正,气候已不可准了。古法累黍定律,用筛取其中者,此亦未为不是。天地生物,自然之气,大约不过如此。」又曰:「黄钟阳生之始,蔡元定乃以九寸为则,却似倒说。」
蒋卿实能弃其旧学,得吾合一之学而笃行之,一变至道,此便是勇。
为学患心不定,只是煎销习心三层五层,如煎销金银,一番煎销,愈见一番精明,煎销尽者为大贤。习尽则元来本体广大高明,何尝有缺?何所沾惹?
学者虽去圣贤甚远,然大意亦当理会。如曾点的乐可不体认切实,濂溪所以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若有得,则是一路剧,则到圣贤地位也,但其乐之虚实当自知之。
程子第十四
程子言道须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求之。若於人伦间处得中正,便是天理,便是道,不分在心在事,心事合一。
周子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亦非二事,且如作文,写字时诚敬存焉,则何莫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儒先每每以过时缺小学之事为忧,然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耳,至於事则一。今之应事接物,至於读书作文写字,则皆洒扫应对之类,而亲师取友,老少皆然。惟今立诚以往,尚可及耳。
初学用功茫然无著力处,只且於言动间存习。步趍要从容,言语要和缓,步步言言要与心相应,一一使由中出,存习之久,自然成片段。
一言一动皆本礼义,时言俗态,一毫不留於聪明。以此夹持,自然长进。
诸生居山日久,须要归省,以致孝养之诚,即此是学。事父母兄长之际,亦自验其诚切与平时进退何如,若见父兄愉悦,便是己学进处,不然未见实力。
学者须要求自得师,有如求命。人之病痛,必求医师,所以求命也。且今之百工技艺尤务拜师,至於句读之师、举业之师亦然,及至治心以立性命,乃不肯求师,耻拜其师,乃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宁没身不悟。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在彼则不耻拜师,在此则自是不求拜师,岂爱心不若爱身哉?弗思甚矣。
朋友五伦之一,若尚存猜忌嫌疑,或各相为党与,即此便不是学。其施於兄弟、父子、夫妇、君臣之间亦必薄矣。
与人期约之类虽似小事,然失信则害心为大。圯下老人与子房犹须立信,何况学圣贤之道者乎?即此便是根基。
学子须先看论语,次大学,次中庸,次孟子,乃书之序也。读论语时如未曾见论语,读大学时如未曾见大学,中庸、孟子亦然。忘其成心之私,去其习熟之旧,乃有向往之路,否则面前皆墙壁也。况又有迷心於传注之中者,如瓮鸡禈虱,安能有见?
诸生读书须先虚心,如在上古未有传注之前,不可先泥成说以为心蔽。若有所得,及有未通,却取古人训释详之,其所得自别。
诸生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段事乾。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句句是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声气,隔壁闻之,可知其为老人。自涵养发出,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邵康节诗云:「自是尧夫不会琴,非关天下少知音。」若今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声气,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侥幸?
诸生读书时须调炼此心,正其心,平其气,如以镜照物而镜不动,常炯炯地,是谓以我观书,方能心与书合一。孔子所谓执事敬,中庸所谓合内外之道,程子所谓即此是学,如此方望有进。若以读书主敬为两事,彼此相妨,别求置书册而静坐以为学,便是支离,终难凑泊。
学者习字,宋人不如唐人,唐人不如晋人,盖渐近自然耳。见舞剑器而悟笔法,实有此理。□[考]文字只批点可否,令其自觉用心之精粗以自励耳。依程子更不考定高下,以起其争端而滋其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
诸生肄业遇厌倦时便不长进,不妨登玩山水以适其性。学记有游焉息焉之说,所以使人乐学鼓舞而不倦,亦是一助精神。
诸生每遇作文时,就於作文上用功;遇读书时,便於读书上用功。务令收摄,不滞不放,即是立敬。
吾儒学要有用,自综理家务至於兵农、钱谷、水利、马政之类,无一不是性分内事,皆有至理,处处皆是格物工夫。以此涵养成就,他日用世,凿凿可行。
诸生读文须从五经至於秦汉而止,看诗须从三百篇至於汉魏而止。其下偶丽之文、律诗之类,去古甚远者,戒勿以接於耳目,令胸中无一点时俗之气,其所养气象自别。诗文自古,心术亦古矣。
舜命夔典乐以教冑子,此其深意,安可一日缺此?或读书至深夜,则会於本斋歌诗,以畅意气,又长一番精神。
施宗道问:「学当何先?」曰:「先识仁,否则何的乎?能与我心性之图者,其庶矣。」未达。曰:「知斯图,其天地万物之同体矣。是故宇宙之内,一而已矣,夫然后能知性。」
余胤绪问视听言动之非。曰:「非礼形而后成者也。视听言动由诸心,以心应,则无非礼矣。故曰『勿』。勿者其几乎!」曰:「四勿之中,视听为甚速,如之何?」曰:「其中有主矣乎!必见夫参前倚衡之体,则非礼不入矣。否虽闭目塞耳,亦驰而已。」
蔡羽问感应。曰:「心之体无不有也,接物而后义生。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
徐世礼曰:「求放心何其难也!」曰:「久放之心,其犹诸狂马也与!在御之而已。始而逸,久而驯。」
或问习心不除。曰:「其根深也乎!廓而清之,久则除矣。」
管登问心事之合一。曰:「其犹诸烛乎!光之体与光之所被一也,燃於堂而照於四壁,非二光也。今之人其犹移烛而照也与!」
或问:「心之不存,何也?」曰:「其意必固我之累与!故绝四然后心可存。」
施宗道问:「人己何以能合一?」曰:「理无二也。二之者,有我也,夫天一而已矣。」
或问惩忿之难。曰:「其惟一乎!在觉之而已。觉则一,一则定,定则忿息。」
沉珠问:「知而行不及者,何也?」曰:「未真知耳。知之真,其能已於行乎?」曰:「亦有真知而不能行何与?」曰:「汝谓知果真耶?譬之饮食,知其味斯嗜之矣,知所嗜斯食之矣。汝之真知亦犹饮食者乎?」
潘子嘉问心性。曰:「学者其学诸心性耳。知其无所不包,理其一矣。知其无所不贯,分斯殊矣。包与贯,其弥纶之谓与?二之则非矣。」
蒋信问:「仁者与天地万物同体,与佛氏同乎?」曰:「非也。彼欲去根尘者,且不能以一其身,况能一万物乎?」曰:「彼亦求本体也,奚其非?」曰:「其犹诸虚器也,故以理为障,空寂而已矣,卒归之无,无体故无用。」曰:「三教同原,何也?」曰:「譬之木焉,有同根而异发者乎?且谓广大高明而不能中庸精微焉,非广大高明也。」
门人问孔门之学。曰:「求仁。」问仁。曰:「心之生理也。故我欲仁,斯仁至矣。」问日月至焉。曰:「终一月一日也,其亚於三月乎!」
蔡问友。曰:「其相观而善与!其心志一则学一,一则益矣,责善斯次焉尔。」
余胤绪问学之不进。曰:「中有物也,有物则梗,梗则滞。今之功名利达,其学之大梗也与!」
葛涧问物各有理。曰:「物理何存?存诸心耳。」问在物为理。曰:「曷不曰『在心为理』?故在心为理,处物为义,其感通之体乎!体用一原,理无内外。」问:「络马之首,贯牛之鼻,非与?果在外也。」曰:「其义也。以心应马牛,而后理感而义形焉,果在外耶?抑在内也。」
葛涧问宋儒。曰:「其问濂溪程明道乎!微二子,道其支离矣。舍二子,吾何学矣!」
沈珠问横渠。曰:「勇何可当也!?比之撤,其几於己与!」
施宗道问延平之学。曰:「李子之於道,其深矣。观其气质之变,非涵养之深者能之乎?」
莫赞问东莱南轩之学。曰:「吕则博矣而未约,南轩其庶几乎!学未成而早世,其天耶!」
或问:「温公与二程善也,而卒不闻儒术,何与?」曰:「其若有限之者与?其执之者与?苟虚心以求,将益之矣。」蔡羽问:「渊明孔明何如?」曰:「吾有取焉!不记不解,其心有事於本与!」「黄叔度何如?」曰:「其颜子之资矣。言论不存,其古之忘言者与!」曰:「闻道与?」曰:「吾不知也。」
施宗道虑无以日新。曰:「夫学必有根,斯能日新。日新不息,斯谓盛德。」
或有诵象山六经皆我脚注者。曰:「其为斯言也,道乎?圣乎?道则又谁我?圣则不轻言。故曰『好古而敏求』,笃信而好学』。」
仁其心之生理乎!自一念之动以至於万事之感应,皆生理也。故孔门之求仁,必於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而言之,皆即事即动以求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
人皆知设施之为行矣,而不知念虑之存存即行也。合存存设施以为行,则几矣。
圣贤之学始终乎志焉尔!有顷志弗存焉,则天理灭矣。故曰「志於道」,曰「志於仁」,曰「志於学」。志也者,以言乎其所之也,非虚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
「夫子之与曾点也何居?」曰:「何往非乐?取其洒落异於三子耳。然点也求诸风浴咏归,其亦有方所与!世儒乃疵其行之不掩焉,不知其见之已偏也。知点者惟孟子,故曰『狂者也』。」
圣人非无学也,而谓圣人不待乎学,非也。孔子之好古敏求也,忘食忘忧也,自志学以至从心也,岂皆谬为谦退哉?其实则学也。圣人之学如顺流,贤人之学如逆流。
沉珠问:「心苟中正矣,其无待於审几与?」曰:「中正者,心之本体也,既感而应则几也。或几而中正,或几而邪僻,其可以不审诸?其可以不慎诸?」
夫学而知所疑也,学之进也。如行路然,行而后见多岐,见多岐见而后择所从,知择所从者,进乎行者也。
旧见不去,无以来新知。如汲井然,浊者不去,则清者不生。
张标问:「武王既伐纣,宜立商之仁人,而自取之,何与?」曰:「汝以武王为见天下之利与?顺乎天,应乎人,见天人之公尔。」
葛涧问康节之学。曰:「能不动矣。以其知数而定也,谓之定则可,谓之道则不可。知道者不假数而定。」
问白沙先生静中端倪之说。曰:「斯言也,其为始学者发与!人心之溺久矣,不於澄静以观其生生之几,将茫然於何用力乎?孟子四端之说则有然者矣。樵中论及端倪之说,先生曰:「昔为胡敬斋以端倪为禅,故举四端证之耳。数年涵养功夫岂无所见?谓端倪即天理呈露是也。自验自得,於善信之间观之。若止良知之端,则夫人皆有之矣。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亦是此意。」垣识。
意乎求静即不静矣。惟於人事纷纭之中而不失吾心之本体焉,是之谓体认天理,而静存乎其中□。吾见夫释子者闭关三年而后出,犹夫未闭关□也。其不识天理之故尔。
管登问:「学问思辨笃行有先后与?」曰:「五者皆一心,何先何后?古训之学也,师友之讲论也,日用之应酬也,即知即行,夫是之谓学。若必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而后力行焉,不亦二矣乎?」
视听言动之感於物也,如迅雷然,非天下之明健,其孰能勿之?故曰「乾道」。主敬行恕之於物也,如平地然,惟培养可以至之矣,故曰「坤道」。然而乾与坤非二理也。
「终日穿衣,未尝挂一丝;终日食饭,未尝咬一粒粟。」此非释氏之说乎?「常人食饭脊梁上过,吾食饭在肚里过。」此非明道之说乎?然则可以观儒释之异矣。
蒋信问:「『气之聚散於太虚,犹冰凝释於水。』然则气有聚散乎?」曰:「然。」曰:「白沙先生曰:『气无聚散,聚散者,物也。』然则气果无聚散乎?」曰:「然。以一物观,何讵[而]不为聚散?自太虚观,何处而求聚散?」
杨钦问:「学欲时见吾心之生意,如之何?」曰:「在不以[己与]物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以己与之[也。不]与则无所蔽,无所蔽则常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知思也者,神为之也。人惟昏其神,则知思昏矣。是故神精乃明,君子之学,养其精神而已矣。
或问孔颜之乐。曰:「惟正心者知之。」
陈道请於言语用功。曰:「修词立诚,所以居业也。今之制於外者,乌足以立诚?天下之言由中正者鲜矣。曾子曰『出词气』。」
陈育问曾点之乐。曰:「即点之言,其犹未至掩也。点之乐虚,开之乐实。『吾斯未信』,洞见斯体,是故能斯斯。颜子而下,开也其庶几乎!」
忘食忘忧,其圣人不息之诚乎!忧乐并行而不相悖。
陈道问:「知觉,心之本体也,而亦寓行乎?」曰:「然。知而存存,行之谓矣。」
或问:「河图洛书为圣人神道设教,何谓也?」曰:「八卦洪范之理在羲禹之心,触马龟而发焉耳。天地一阴阳也,阴阳一奇耦也,而皆本於自然,夫是之谓神道。呜呼!伪之乱真也久矣。」
问大德小德。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理无大小,故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问:「在昔?夔稷契何书可读?所学问者何事也?」曰:「子岂不闻三坟五典乎?今也或亡之矣,奚直书尔?君臣朋友之间朝夕讲明之者,安往而非精一之学?」
或问无怨无骄难易。曰:「难易也者,以言乎其地也。人心一天理耳,何有於贫富?贫富不系於心,则无怨无骄,而难易一矣。故造次颠沛必於是,富贵、贫贱、患难、夷狄之行,何入而不自得?」
陈道谓:「龟山出为蔡京之累,然乎?」曰:「非也。其可以轻议之?其可以轻议之?首夺荆公王爵配享,其功孰大於是,其为不虚出,孰大於是?」
吴藩问思兼知行。曰:「然。然而思之义大矣!其兼乎言貌视听,犹土之兼四行也。故曰:『思曰睿,睿作圣。』是故思诚之功广矣大矣。」
学莫先於立志矣。夫子之志学以至於从心,皆一志也。立志而后学问思辨笃行焉以成之。
陈应期问:「学而时习,何谓也?」曰:「学其觉也,觉其心之神明也。神明之昏,习心蔽之耳。及其感於简策,警於人言,本然之觉如寐者之唤寤而神全焉,知斯至矣。时而存习焉,行斯至矣。悦焉乐焉君子焉,其皆本於此。」
徐世礼问孝弟为仁之本。曰:「仁也者,吾心之生意,[孝]弟也者,又生意之最初者也。察识培养,推其爱[以]达於其所[不爱,推其敬]以达於[其]所不敬,而仁□天下矣。而谓[有]子之支离,异哉!象山之惑也。」
或问:「颜子优於汤武,然乎?」曰:「是亿说尔。将非谓汤有惭德之累乎?汤武,圣人也;颜子未达一间也。」问惭德之说。曰:「惭德也者,以言其不类尧舜之揖逊云尔,岂真有愧天怍[人之]心哉?有愧天怍人之心则天理灭矣。易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深得汤武之心。」
管登问:「病根可一朝而除与?」[曰]:「圣贤之学,为除病也,必积久而后能。明道猎心十二年而复萌焉,言[何]易乎!除之除之而不息,则宿根可夺矣。」曰:「其要安在?」曰:「其体认天理乎!」
或请仲尼颜子之乐。曰:「人人皆有蔽於私尔,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故见乐为难,而得之尤难。」
夫学莫病於支离矣,自一念以至百为,无非心也。□之□□□也。
问思。曰:「虚灵知觉,思也。本体全则虚而明,有以照物,如鉴空而妍媸莫逃,是谓思则得之,无思无不通也。思无邪,忆度之私,可以为思也乎?」
当思愤与乐者何为。
熊洛问:「欲应接中理,而不免乎多失,何也?」曰:「中本无主耳,何中理之有?心为之主,得其中正,随感而应之,其有弗中焉者寡矣。」
徐世礼问发育峻极。曰:「则浑沦矣乎!」问礼仪威仪。曰:「其分殊矣乎!是故可以知小大矣。」又问德性之尊,问学之道。曰:「其知行并进矣乎!将谓尊德性遗其小者与?道问学外其大者与?噫知行之判也久矣。」
陈论问天下归仁。曰:「仁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己克而礼复,则天地万物在我矣。」
蔡问:「敬主於中矣,其又必整齐严肃乎?」曰:「内主乎敬,则整齐严肃。否则殆其心未之敬耳。」
史鹓问:「省言词以制烦躁,则何如?」曰:「可以为难矣,学则未要也。苟能收放心,体天理,然而烦躁者寡矣。」
陈道问许鲁斋出处。曰:「世变於夷,而圣人之教息矣。鲁斋出孔子之道尊,化夷为华,其功孰大焉!且世产於斯、仕於斯,何出处之累?」曰:「吴临川何如?」曰:「有间矣。」曰:「著述何如?」曰:「三礼诸书,吾不敢传信焉尔。元之儒其惟静修乎!」
或请制客气。曰:「在持其志耳。志者,气之帅也,知持志则百体从令,客气自消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其持志以养气也夫。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明道之学至矣,彼佛氏岂不亦云意必固我之亡,然而不知有事焉,其诸异乎圣人之学与!
卢潮问恶恶太严之疾。曰:「是谓作恶,非大公之本体矣。」徐勖曰:「哀矜之何如?」曰:「可恶恶之,吾何容心焉?」
葛涧问居敬穷理。曰:「敬之。敬之,将与理一矣,夫何二?」
(间)或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天理一而已矣,由之,由此也;知之,知此也。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故圣人之於凡民,不能无难易之叹耳!」
曾汝檀问:「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然则初学可以主和乐乎?」曰:「必有主而后和乐生焉,存之又存,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乐由敬生也乎?」曰:「然。」
杨东熙问致知。曰:「知也者,良知也。蔽於气习,故学焉以扩充之,非谓人人自能知,自率意以致之也。彼佛氏之灵照而不能明物察伦,岂亦扩充也乎?」「敢问学以扩充之道。」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所以知止而知至也。夫然后能履中正而不忒。」
杨东熙问:「名利货色,私欲之大也。必先克去之,何如?」曰:「然。然而所谓克者,匪坚制尔也,其惟进天理乎!天理日明而人欲日隐,天理日长而人欲日消,是之谓克。」又问:「己不克,安能见理?」曰:「未体天理,焉知人欲?」
沉问:「体认、扩充、存养三者有序乎?」曰:「孰或先焉?孰或后焉?体认也者,知至至之也,是为存养,其扩充之功尽之矣。」
湛子约言卷之八
贵贱第十五
袁邮问:「贵贱祸福定於天矣,亦可修而易之乎?」曰:「天人一也,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惟贤人为能祈天,惟圣人为能立命。」
袁邮问穷理尽性至於命。曰:「穷也者,极至之名。知至行至,穷其理焉,性尽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谓格物乎!」
人能动心而后能存心,能存心而后能养性。故人心恒知,知故警动,德性斯坚定矣。
葛涧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终身之忧,一朝之患之谓乎?」曰:「得之矣,体诸身可也。」
徐勖问:「精义求诸事矣乎?」曰:「其外之矣。在心为理,处事为义。精也者,自其本心精之也,精斯神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其合内外之学与!」
或问:「人有恒言曰『务实』,何谓也?」曰:「知实然后能务实。夫事亲,仁之实也;从兄,义之实也;良心之真切也。知之真,扩之力,斯曰务实尔矣,而实尔矣。而实之未知,而惟曰『务实』,务实其实匪实。」
陈怀曰:「怀闻之师曰:『周公思兼三王』,思道也。道也者,群[圣]同然之统也,求在我者也。故禹之恶好,汤之执立,文之视望,武之不泄不忘,与周公之思兼,皆心学也。不合者,心未一也。思而得之,则其心一矣。坐以待旦,存存不已也,谓急於行,小之言周公之学矣。」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自得者,得自我也,未知失,焉知得?
陈怀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何谓也?」曰:「虚也者,性之本体也;性也者,知觉之本体,生生不已者也。而曰合焉,而曰与焉,则二物矣。」
陈仁曰:「子夏其知道乎!敬而无失则本体立,万物一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曰:「然。其古之示人以其大者夫!」
子张问行,夫子语以参前倚衡,知之精而后行之至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道者,病於未见焉耳。陈怀曰:「何以能由?」曰:「袭取也,则由仁义行矣。」
陈怀问:「心为事累,何如?」曰:「心小故也。察见天理,则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奚其累!」
黄彦聪问温故而知新。曰:「颜子得一善,拳拳服膺而勿失,如鸡抱子然,温故也。由是而上达,日日新之谓盛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也者,宇宙之气;宇宙之气,人之气也;是故可配天。配天也者,不息之谓也。学而若有焉,若亡焉,违天也甚矣。
夫德艺之成,其致一也。是故德之所修,艺斯书矣。故师不二其教,弟子不二其学,艺之所书,德斯见矣。故主试不二其择,为士者不二其业,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贤能著矣。故用人者不二其职,而见用者不二其志。
甚哉!道之不明也。夫圣贤之学,天下之至易简者也。或忽以齐诸佛。何以为易简也?曰体天理而已,内外合一者也。夫佛老之学,天下之至烦难者也,难混以齐诸圣。何以为烦难也?曰苦根尘而已,无(或)[惑]乎道之不明也!
养士者如场师之养木矣。不讲於大人之学,而小人之学焉是务,其犹舍梧槚而养其樲棘也。择士者,如工师之择木矣,不先乎道艺之贤,而词藻之工焉是取,犹之舍合抱而求拱把也。用人者如大匠之用木矣,大小杠其材,休采易其服,是犹?梁栋以榱题,而使椽桶为柱也。
象山亦见个大头脑处,不可谓无见。然於体认天理之功未深,故客气时时发作,盖天理客气相为消长也。象山客气非特见於与文公往反之书,至以客气加於其兄,又有甚义理了?今之学者多尊崇之,至以出於明道之上,此吾遵道录所以作也。
利口皆原於心之不仁。
昔有问者曰:「予欲作文,何如?」应之曰:「子欲作文,其观诸树木乎!深其根,其生也达诸枝乾花实,翕然成矣。」曰:「假使枯其根,采他花而悬诸,剪彩而缀诸,不亦可观乎?」曰:「识者观其生意焉,则别矣。」他日,又有问曰:「吾欲作文,何如。」曰:「子欲作文,其学诸导水乎!浚其源,其达也滔滔,其流派自尔成海矣。」或疑曰:「昔者问文而告之以树木,今也问文而告之以导水也,何居?」曰:「尔知其本矣,未知其自然也。夫木也,犹得而伪焉;夫水也,孰得而伪诸?周子笃实艺书之言,何其异於孔氏也。夫犹二之也,其疑诸树木之类欤?孔氏曰『有德者必有言』,『辞达而已矣』,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夫达也者,达自内也;夫出也者,出自内也;是故致一也。其譬诸导水之类欤!」
今有十夫,各肆其宝於市,人各自以为至宝矣,贸者择焉而反复之去取焉。旌阳之丹丸,至神矣,杂其一於九十九伪之中,伪者售而真者弗售,无识真者也。论文岂易焉!
人心可以一时不通乎?通原於虚,虚原於一。
大学衍义补,则吾自少时不悦。盖西山非遗天下国家事,而天下家国之事寓於格致诚正修之中,正所以明一本之意,最为深切。文庄乃欲补之,是所谓漆断纹琴,规方竹杖也。然其书中有关於今日天下国家之事不可废者,当时只合作别书名可也。
射也者,所以射为德也。射为德也者,所以成其贤也。故射礼不讲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径情而行,天下之射礼坏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者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成德则贤矣。故射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献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致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有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宾出不顾矣,生犹拜送,以引无穷之敬焉。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礼乐兼备,而人虽欲为不贤,不可得矣。虽有庶顽谗说,并生之念油然而兴矣。故燕射其深矣。又曰:吾观於仪礼,然后知矍圃之射,扬觯戒勿入者之为伪,非圣人并生之心也。今之行射者,宾主接则曰射遵,至则曰射,无始燕终燕以合之,是武道也,是教争之端也,非所以相射於礼乐而成德也,恶乎贤?
孔孟论治亦自切实,足食足兵而后有民信,五亩之宅、百亩之田然后可申庠序之教,兵食岂可后乎?
今夫玉在於万仞之山,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今夫珠在於千寻之渊,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语有之曰:「物聚於好。」故苟好直,则直言至矣;苟好谅,则谅言至矣;好文叶,则词彩至矣。进乎其好焉,好仁则仁至矣,好义则义至矣,好德行道艺则德行道艺至矣。
观其文,不如观其生意,即可知天地造化之仁。
昔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何其中之难耶?夫自阳一阴二而胥糅焉,则其难也亦宜矣。夫道,阴阳之中者也;夫德,刚柔浑合者也。夫学,变化以自至乎中者也,是故知刚而不知柔者,吾见其人矣;知柔而不知刚者,吾见其人矣;知刚而柔,知柔而刚,吾未见其人也。
范文正公一代伟人也,今读其书,观其迹,想见其人,如高山大林,虎豹蹲踞,可望而不可即;如深渊巨泽,龙蛇出没而不可测;又如青天白日,照曜万物而不可欺。此所以立朝廷,镇西夏,夫人敬信而畏之也。此无他故,诚而已矣。诚斯明,明斯威,威斯重,重则不动而信,威则不杀而畏,明则不察而敬,其诚之所为乎!识者谓其自先忧后乐中发之。夫先忧后乐,以天下为一心,圣人之学也。此尽之者,其唯至诚乎!其次勉焉。若公者,虽曰未学,吾不信矣。
观物第十六
以我观物,则物物有益;以物迁我,则物物丧志;故我立而后可以观物。欲立我者,存其心,体认天理[者]也。
说命曰:「惟?学半,念终始典於学。」夫学也者,觉此者也;?也者,效此者也,效此於人而觉之者也。伊尹曰:「以先觉觉后觉。」曰:「曷谓觉?」「觉天理也。」「曷谓天理?」曰:「理也者,性也,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是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人己两尽,人之理也。失一莫可以为学焉,失一莫可以为教焉,是故一体也。
惟心正然后好恶得其公,惟有正心之学者能之。要求实用,须养实体。要造公溥,须去己私。去己私斯见实体矣。
学以入道为至,人以至圣为成,心以立中为要。心不中正,邪也,故曰:「思无邪。」故忘助皆邪思也。人不至圣,非成人也,故子路问成人。学不入道,犹不学也,故曰:「不践迹,亦不入於室。」入室也者,入道也。故欲求至圣者必求入道,欲求入道者必求中心,中心则斯道可见矣,入道则贤圣可几矣,是故至圣至矣,中心要焉。昔者七十子、三千之徒皆学孔子,才艺行义者,至不少也。患难流离,不违其师,固心悦而诚服之,彼岂皆不自以为得道者哉?子贡乃曰:「[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然则入道□□□□[有门]矣乎?不得其门,皆外望宫墙者[也。故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有之矣;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今夫世之行一孝,则曰:「此道也。」行一弟,则亦曰:「此道也。守[一]节义,则亦曰:「此道也。」其果可以至於圣乎?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一念邪时是浊,一念正时是清,一念亡时是死,一念存时是生。
[道]二,善恶而已。善即知善,恶即知恶,此秉彝之性也。拂人之性,非人也。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己无与焉,此圣人所谓无为也。今必欲善恶皆忘,然后谓之无为,吾恐矫情之过,即反有为也,句句似是而非。
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修□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浑□。[德]与业浑,则风□□□□□出[矣]。
治不复先王之法,皆苟而已。然必行之有渐,不可强也。在今日只须论圣学,成君德,以一道德、同风俗为本。孔子答哀公问政亦从学上说起。
欲知圣人从容中道处,当知圣人之盛德。欲求圣人之盛德,当求圣人之至学。
是故知生死之道,则知得丧之道;知得丧之道,则知饮食之道。夫饮食、得丧、死生,其致一也,其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今夫山木之枝尚有其本,涓涓之流亦有其源,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学者乎?夫五常同体而异用,五行同气而异质,五采同质而异色,五土同运而异风,五方同声而异音,五民同心而异言,五书同画而异象。知其异,所以致殊也;知其同,所以致一也。致一者尽理,致殊者尽分,理之与分,一而已矣。今夫人之有生也,自悬弧矢,已志於上下四方。夫上下四方即己性分内事也,故曰一而已矣。是故一致而万化出矣。
天地之性人为贵,故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故曰:「亲亲而仁民,而爱物。」而以刍狗视之者,不仁者也,无人心也。况天地民物本为一体,而云以者,此以彼之,谓二之也,道岂如此?故曰:老子极残忍,惨刻少恩。
吾只戒人循行数墨,非禁人读书。若禁人读书,则所谓学於古训,好古敏求,与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及韦编三绝者,何故?盖圣人之书只是唤醒良知,开发聪明,涵养本原,到成德后,行事皆当理耳,不可偏废,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
义理无穷,不可自是。自是者,自画也;自画者,自弃也。
方其坐忘,不忘其气氤氲。天地方春,原草其茵,生意弥漫,童子五六人,御彼小车,不疾不徐,其声辚辚,大道平铺,亦如是观。不泥一邦,博采其芳,博观其仁,以游乎无垠。
大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
所谓天理者,著不得一毫人力。事事天理矣,有意而为之,即非天理也。
夫道,一而已矣。夫学,刚柔合德,中而已矣。夫治,曰刚曰柔,中正而已矣。惟刚柔成德,然后可以治民。故沉潜刚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一以治己,一以治人。不刚不柔,厥德允修。
文也者,以言乎其心者也。心也者,一也;心不一,不可以为心。文不一诸心,不可以为文;文也者,本诸心,发诸言,而理於道者也。夫道,一而已矣,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内外合一之谓性,心事合一之谓学,动静合一之谓神。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以经之,地以纬之,而天地之至文皆原於一也。
太上贵道而忘言,其次贵事而几言,其次贵言而极言。极言,非世之福也。大道之世,羲农轩辕浑浑尔,沌沌尔,其君臣相忘於道,如气相忘於水,故不言而信,不(办)[辨]而理。至德之世,唐虞荡荡尔,夏商周穆穆尔,其君臣相顺於事,若决河,若转环,言出而都俞,丕应而徯志。道德之衰,叔季之世,谔谔尔、蹇蹇尔,其君臣相疑於言,龙逢折首,比乾剖心,嵇生血衣,朱云折槛,相死相败於极言。是故大易纳牖遇巷,礼不显谏,事君务几谏而薄犯颜,孔子从讽谏,左师回太后,孟子不言於齐王而攻邪心,魏征愿良臣,程伯淳不用文字而感以诚意,诸圣贤者果贵极言耶?几言耶?明诤显谏耶?潜消默夺於冥冥之中,期致斯世於大道,而相忘言耶?
人有南北,天无南北;文有南北,质无南北;事有南北,心无南北;治有南北,学无南北。故学一於心,心一於质,质一於天,天者,一定也。故君子之道,务本而已矣。是故君子言人必先天,言文必先质,言事必先心,言政必先学。盍观圣人之事天乎?器用陶匏,贵朴也;牲用特,贵一也;用茧栗,贵诚也;扫地而行事,贵质也。言崇质朴,致其诚一於天也。君子之政学,反本质而合之於天而已也。是故古之君子之於政学也;质胜文,而成者十九;今之君子之於政学也,文胜质,而败者亦十九。语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知本来之体,则知心矣。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万物为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
甚矣,馆阁之臣不可以不知心学也。夫馆合,论道之臣也,上以己正君,下以身取人。上以己正君,故君德成而化行矣;下以身取人,故善人多而化普矣。故君相知学,则人化之,无不知学,而百僚皆知学;百僚皆知学,则士庶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而天下治矣。甚哉!宫馆之职之重也。故宫馆知学,则他日为阁相知学;阁相知学,则人君知学,而天下无不知学矣。惟其重也,故不惟其官,惟其人。
夫道一本者也,是故政学心事一贯而已矣。故舍政事而语心学者谓之虚,舍心学而语心学者谓之迹。若夫神明乎万事万化之间者,其心事学政之合一矣乎!故虞夏商周之君臣,所与论政,莫非学也。孔门之师弟所谓求仁,莫非事也。故其语学则曰「使民如承大祭」,孰非事乎?其语政则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孰非心乎?其告哀问政必推本於学,是故由九经而推本於道德,由道德而推本於天人之道,以极於诚明,孰非心事政学之一贯乎?
斯道之在宇宙,何其得之难而丧之易也?孔氏之门,称德行者数人:颜渊短命死,冉伯牛则以疾死,闵子骞不死,则亦孤而不得禄,何耶?岂所谓天之小人耶?而当其时盗跖横行天下,日杀不辜,而幸老死,所谓天之君子耶?
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予以四箴「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惠教后世学者至矣,[使其知]合观并用之功,则善焉。如其不然,或有分崩离析之患,而昧精一易简之学矣。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指,为作四勿总箴,庶学者知合内外之道,以不二乎一贯之教焉。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与地广大,与天高明。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非礼一念,能知太始。事虽惟四,勿之则一。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颜复不远,百世之师。圣远言湮,多岐支离。一实四勿,毋贰尔思。
问疑。曰:「疑人者,自疑者也,故人亦疑之而怀疑心。」问信。曰:「信人者,自信者也,故人亦信之而怀信心。故在上者察察,而天下皆察察矣。在上者噩噩,则天下皆噩噩矣。人怀疑心而察察者,乱之象也;人怀信心而噩噩者,治之象也。故大道之行,而天下相忘於化矣。」
故疑人者,与天下皆疑;信人者,与天下皆信。孔子曰:「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寿亲在人乎?在子乎?夫寿有三道矣,上寿事亲以不朽,其次不辱,其次以外荣。
昔者孔子之圣,备一贯之道而心事一。故为委吏则曰:「会计当,料量平。」其即一贯之心也。为中都宰,为鲁司寇,摄相事,诛少正卯,斩侏儒,其即会计料量之心也。
「职出纳者有量乎?」曰:「有。」曰:「有概乎?」曰:「有。」曰:「然则所谓公平者可知矣。惟量也,有龠、有合、有升、有斗、有斛。龠十为合,合十为升,升十为斗,斗十为斛。龠不可以受合,合不可以受升,升不可以受斗,斗不可以受斛。如三德宜大夫,六德宜诸侯,非至公之道乎?惟概之於斛斗升合龠焉。粟之有余者不能枉之使不足,不足者不能枉之使有余。如大夫优有六德,可升之诸侯;诸侯仅有三德,可降之为大夫;非至平之道乎?故心之公者如量焉,至矣;心之平如概焉,至矣。
昔后皇命冢宰降德於众兆民,乡大夫属民燕射,传教於乡,然后法令播,三物行,而百姓化淳。夫上有后皇降之於上,下有乡大夫致之於下,是故天下无不教之乡,乡无不学之人。故先王之世,比屋可封,而民之於变归极,用此道也。是故上行其意,下行其法,不时月而可以风动天下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岂虚语哉?
今夫金,天下之美也,弗炉弗锤则弗精。今夫骥,天下之良也,弗御弗勒则弗驯。夫卑者抗之,高者孙之,过者抑之,不及者扬之,以协道也。夫道,中而已矣;精乃炉锤锻炼之术,以致纯正之德;一乃衔勒疾徐之枢,以行乎事物之间。惟精惟一以执厥中而已。
日月星辰之耀,阴阳之精也。山川草木之贲,五行之蕴也。
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二於孔门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
昔者孔子之圣也,却莱夷之兵而还汶阳之田。其为委吏,曰:「会计当而已矣,料量平而已矣。」曰:「夫子之圣,如斯而已乎?」曰:「此夫子之所以圣也。其却兵还田,非鲁之力能制齐也,其诚心正理之发足以慑服之也。会计之当,料量之平,非琐琐於(薄)[簿]书者能办之也,由圣人心之平而理之当也。
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
夫君子之进也有三,其退也有三。太上为道,其次为时,其次为逸。得志泽加於民,不得志独行其道,此以道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周、孔、孟是已。见几解组,辞荣畏盛,此以时为进退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疏广、疏受是已。遯世长往,伏而不谒,此以隐逸为志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严光、周党是已。
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表)[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辨,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大学崇至善,格物为实地。格者意身心,是谓至其理。如彼之国都,亲见乃知至。平地说相轮,伯淳所以耻。格之厥功何?知行并时诣。终日及终身,惟此一大事。何为齐治平?即前物理是。万一本同原,体用原非二。道丧千载余,支离为简易。谁能一扫之?敢以告吾子。
湛子约言卷之九
颜子第十七
颜子不违如愚之学,与夫子无言之教一也。默而示之,默而识之,得圣人之学者,其惟颜子乎!礼也者,理也,体也,与道为体者也。以天之品秩而言谓之理,以相接之体而言谓之礼,以通行而言谓之道。用和之礼,先王之道,一也,孰先有焉?孰后学焉?本立而文生,素具而绚形。或者以文与本为二,以礼与道为二,吁!学之支离也久矣。
入太庙,每事问,何以为礼也?礼入国禁,入乡问俗,入门问讳,入庙问礼,斯不亦为礼乎?礼也者,敬也。或曰:「虽知亦问,然则圣人亦伪问者欤?」曰:「非也。礼乐名物,夫子虽尝学之,至是乃验其实也。」
三代之治,惟随时以顺民风,不先时而开之,不后时而违之,夫子从周,从时而已也。
宰我在言语之科,战栗之一言足以丧邦矣。是故舍德行之学,非圣人之学。
禘自既灌而往,夫子何以不观也?夫子不欲观禘,以鲁禘之非礼也。灌,祭之始也,既灌而往焉,祭之始终也,举始终而不欲观也。或问禘之说而曰不[知],圣人之感深矣。或谓既灌而往,诚敬不足观。[夫]礼之本既非矣,何取於诚敬?
吴草庐作三礼考注,吾惑焉耳。礼止有二,故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周礼不过从曲礼中发挥出治天下法来,其纲见於曲礼六官矣。草庐作曲礼,又取盛德等篇名补窜,以为天子之礼,殊不知天子之礼亦已杂见於曲礼下篇中。草庐取他篇文补入曲礼,又将曲礼文窜在他篇,又补士相见义,可谓乱经。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故知道者,斯知礼乐之情矣;识器者,斯知礼乐之文矣。兼情文而一之者,德之盛矣。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然今皆已阙不全。仪礼尚多亡者,如冠止有士冠礼,其诸侯天子冠礼已亡。如婚止有士婚礼,天子诸侯婚礼已亡。如丧亦然。祭礼止有士大夫二礼,天子诸侯祭礼亡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是也。冠礼如公符是也。有有经而无传者,如公食大夫、士相见二篇也。有有传而无经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及公符是也。吴文正以大戴诸侯庙、诸侯迁庙、公符等篇为经,可乎?宜作逸经传,如郊特牲分明是逸经传也,投壶亦是逸经传。天子丧礼、诸侯丧礼亦必有仪礼经,今见於礼记往往多论之,即其传也。其公符、投壶诸侯衅庙、迁庙亦必有经,此特其传耳。
礼之实,感乎外而发乎内者也,故礼由中发者也。寓乎耳目,施於四体,达乎动静,是故耳目得其职,然后手足得其道。(乎)[手]足得其道,然后进退揖让中其节。苟非其人,礼不虚行。
自始作至於以成,合而和,和而明,明而续。分合变化,神之所也,乐之至也。
从上古观书诗中所说,只说求道之方与其名理耳。如尧典言「钦」,舜典言「精一执中」,皋陶「九德」,伊尹、汤「一德」,文王「敬止」,只说「仁敬慈信」上,武王亦言「敬至」,孔子只说「求仁」,孟子说「养气」,何曾有甚玄妙?只求之便自有得。至宋儒直是说得太精,反见无味。孟子犹说「引而不发」,邵子犹说「微开其端,毋竟其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使自思得之。
心一也,於何以愤?於何以乐?愤乐并行而不悖也。若谓圣人不得而愤,得之而乐,是据二时而言之,则憧憧往来,圣人之心累矣。惟愤乐并行,则情不偏而心常得其正,此圣人之学也。
吴文正取二戴记中,或全篇,或章句,以补仪礼之缺。殊不知仪礼自是经,二戴记自是传,岂可以传补经?但可作逸经传耳。其分碎原文尤不可。
道也者,路也,以言乎其事也,用也。仁也者,仁也,以言乎其心也,体也。无其心则无其事,无其本则无其用。是故苟去富贵而徒取贫贱者,天下有之矣,末之难矣,原宪高柴是也。处富贵贫贱而各得其道,仕止久速之惟时,天下一人而已矣。故君子不可以去仁,至终食造次颠沛之不违,而必於是焉,所以存其心之仁,而达之於富贵、贫贱、去处之间,然后各得其道,为体用之大全也。若夫舍富贵、甘贫贱,而其心不能洒然,不足以与於道者,众矣。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而后富贵贫贱处之一。」能化而齐大者,仁之谓也。
以一得一失去取人者,则其人亦以一得为得。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入大道。
明堂位当与月令作一类看。明堂位只可看前一节,后皆伪也。
曲礼:「天子建天官,与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为六官。」司士即宗伯也。六太,天官之属也。六府,司徒之属也。六工,司空之属也。其三属则亡之矣。此周礼之纲也,是周礼是曲礼之目耳。吴临川并列为三礼,不亦谬乎!故愚尝以为二礼耳。故经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只是二礼。
月令是古先王之制,但中亦有秦人添入者,如命太尉及县鄙,便是秦制。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婚义、冠义诸篇正解冠婚礼,如易,孔子彖传、象传、文言正解经义,可附各卦者。若其余哀公问、及孔子燕居等篇,通论诸礼者,则如上下系、说卦、序卦、杂卦等篇通论易道,难於附系,自当列於后。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今人始学便说性,岂不是妄?惟其妄生想象,故有以为性恶者,有以性为善恶混者,有以为性有三品者,皆出於想象之私,见世间有此几样人,便谓如此,何曾见性之本原?故性即理也,理无不善,极至之论。
圣人无假言,夫子何以有浮海之叹而不果去也?义可以去,可以无去也。圣人之心无可无不可也,何谓可以去?去一国可也,避色焉、避人焉、避地焉,可也。何谓可以无去?去一世也,浮海是也,不可也。安知天下无贤君乎?无可为之国乎?是故鲁不可行则之齐,齐不可行则之陈、之蔡、之楚,不忍有忘天下之心也。
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诸侯於明堂之位。」后人便讹以为周公摄位践阼朝诸侯,非也。盖
周公制礼,使诸侯朝天子於明堂耳。故继以天子负斧依,南向而立其后云。此周公明堂之位也,可见是周公制此礼。若云周公朝诸侯,大害义理,启后世乱贼之心,必此言也。周公践天子之位以下,皆后儒附会其文,牵强不可信。周公祭以王礼,或是褒赠之类,如祀孔子亦以王礼,后世公爵者死亦赠王,止可用於周公庙耳,其它则不可。明堂位云「天子之礼」,固非;又云「鲁公之庙文世室,武公之庙武世室」,决不是当时赐之之[意],后代僭用因袭之弊耳。后儒因而附会之,甚害事。
何以为成章也。狂者成乎其狂,狷者成乎其狷,成[则]不易反也。裁也者,变化之也,狂者化狷,狷者[化]狂,狂狷相[化]而[各至]乎中矣。
[服问为]仪礼传无疑。观服问首称传曰[可见]。
今乐记是一篇好文字,流传有格言、本言。乐与礼对说,便有根本。乐者,礼之终也,古别有乐经已亡,今记特其义耳。吾欲辑补乐经,乐经只是度数,而病未能也。
何以为君子儒也?学其大者为大人也。何以为小人儒也?学其小者为小人也。何以为大人也?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大人也。何以为小人也?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也。大人之学。由仁义行也,集义所生也。小人之学,行仁义也,义袭而取之也。大小内外之辨,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
闵子之不为费宰有三义焉。何谓三义?费,私邑也,为私臣,一不义也;不命於公朝而命於私家,二不义也;季氏不臣,仕则失己,三不义也。此闵子所以辞也。向使遇明君,公举以仕於公朝,闵子又何义之辞焉?
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孰能与於此?
文质彬彬,充实而光辉也。充实之谓质,光辉之谓文,文质皆得,谓之有德。
虫之感也,以春而鸣;草木之感也,以阳而生。观其所感,而天地之仁可见矣。虫之寂也,蛰而息;草木之寂也,归其根。观其所寂,而万物之仁可见矣。
火之焰,水之光,是阴阳各有其精华,与日月同,元不相受。
,故无得而知之、称之,此所以为德之至也。若谓太王有翦商之志,则非所以为太王矣。夫太王之德,犹能弃国而避狄,岂谓其去商灭之世尚远,一日天命未绝,君臣之分犹不可犯,如文王隔之三世,犹能以其天下之二服事殷,而谓太王乃於三世之前,遽有翦商之志乎?泰伯遽逆知其有天下於三世之前,而先以天下让乎?向使文王有三分之二而未取,武王无缵绪之功而遂殁,则周之有天下,亦未可知也。若谓泰伯之德足以朝诸侯有天下,则季札之德不亦足以有天下乎?如天命之未改何??(二)[三]以天下让。三者,固也;以者,有也。有天下之让,让之大。此泰伯居长不立,逃之荆蛮,以固让其国於季历也,是天下之大让也。舜谓禹:「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是天下之功能也。泰伯有天下之让,德亦犹是也。揖让者三,人可得而见之称之也。泰伯逃而让焉,让泯於无
手足者,父母之遗体也。全父母之遗体,所以全归也。所谓全归者,非全其形之谓也,全其性之谓也。是故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敬以全其性,以保其身,可谓孝矣。若夫乡里之自好以全身,而不能全其天地父母所生之性,以践其形者,皆谓之仁孝可乎?
物我第十八
苟知物我之无间而万物同体,如一人之身,手足爪牙之相犯,人无有校之者矣。
中庸戒慎恐惧与慎独皆只是敬,皆一段功夫,无分动静,二之即非敬矣。后一节即解前节,隐微即不睹不闻,慎独即戒慎恐惧,只是一段涵养工夫,以养成未发之中为已发之和,其动其静浑是天理。延平告晦翁时亦有此意,后晦翁悔曰:「孤负此翁。」
天将雨,身必润;天将晴,身必燥;此可以知感之理矣。此可以见人即天地之气矣。
射不主皮。射,礼之记文也,孔子引之,乃知此记甚古,或同仪礼时有也。诸礼皆然。
学者多以伊川叙明道先生墓「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而不及濂溪,遂疑濂溪之学。殊不知此只叙其辩异端、辟邪说之功,以继孟子之后耳。若以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遂疑自古圣人之非,可乎?若以道以学,则周程一也。观墓表全篇可见。
文礼,一本也。文也者,文也,道之显於言行者也;礼也者,理也,道之存於身心者也。我立而后博约之功有所措也。支以博之,开我知也,知也;礼以约之,恒我知也,行也。知之者万殊,其用广也,故曰博;行之者一本,其体要也,故曰约。
中庸一篇皆为学者作,其举圣人天道,不可与人道对说,不过将圣人作个标的,令贤者勉而至之耳。如惟天下至诚至与天地参,是标的也。其次致曲至为能化,勉学者至之也。其它皆然。
中庸一篇总是一篇文字,无许多日节。首章是个头脑,其下节节每举圣人之事,而欲学者法之,说了又说。正如易系辞重复而意不同,不过要深切著明以勉人之意。二分属及一一分天道人道,恐无意(未)[味]。
帅之於三军,二也;志之於人,一也。故二可夺而一不可夺。
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思则[不]远,感应之理也。何谓感应之理?自感自应也。书曰「思曰睿」,睿者,无不通也,是故思也者,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四方而四方,通乎古今之往来而古今。程子曰:「思长安即是长安,不必更求长安。」然则曰「思室即室,不必更求室之远」,亦可也。夫然,故思马而马应,思贤而贤应,思仁而仁应,亦可也。思马而马应,「思马斯徂」是已。思贤而贤应,「帝赉良弼」是已。思仁而仁应,「欲仁斯仁至」是已。是故思也者,圣学之功也,其至矣。
先进礼乐,野人也,存之於野人也,礼乐失而有求野之思也。后进礼乐,君子也,坏之於君子也,礼乐失而有伤时之慨也,伤时之君子坏之也。何谓时之君子也?时之士大夫也。君子於文王周公之时,文质尝彬彬矣。自国都而化之郊野,犹是彬彬矣。及其文之过而礼乐坏也,亦自国都始。君子坏之,而野人质朴而未变,犹夫昔之彬彬也,此夫子所以犹幸其存之於野人也。
夫子於颜渊之死,何以恸也?门人视之恸,从者视之恸,而实未尝恸也。何以言「有恸乎」也?疑其词以问之,实无恸也。恸者,哀伤之过也,圣人情性之正,哀而不伤,谓哀伤之过,非圣人之心也。然则何以谓「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也」?以言其若有恸乎,则宜斯人之为恸也,而圣人情性之正,实非恸也。诸子记者皆不足以知圣人之心之性情之正,未尝踰矩也。
夫人之初志也,若强弩然。其始发也力,及其末也不能穿卤?。何者?其力尽也,微也。故师久则老,老则无功,其犹夫人之志乎!是故不可不急先务,其所用力之方矣。
非礼者四,而其原一也。勿之者四,而其心一也。如精中军,以应四敌,其师一也,是之谓目也。目也者,要也。自夫支离之说兴,而圣人精一学亡矣。
?木为师,而敬礼之久,则有感通之神。故谷亭黄石可以为帝者师,非夫木石之力也,精诚之极也。今之事师弗敬信,传而弗习者,其欲成也,不亦难矣乎?
己私生於一念之萌,则勿之於几而用力焉,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故得圣人之学,颜子而已矣,故曰:「请事斯语矣。」非颜子其孰能知几乎?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之谓也。
回也闻一以知十,是故首尾尽矣,至矣。赐也闻一以知二,举其一二而遗其八九矣。是故一也、二也、十也,皆以其一事分数言之者也,是故二子浅深之相悬矣。易曰「精义入神」,知十之谓也。一心也,见於接物谓之敬,见於处物谓之恕。其未感应也,恕存於敬之中;其既感应也,敬行乎恕之内。敬恕立而德不孤,其斯以为仁乎!
察言观色,非窥伺之谓也。征於色,发於声者,自省、自修、自力也。
政也者,正也,所以正人伦也。典礼命讨,政也,皆所以正人伦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人伦正而家国理矣。君臣父子,道也,三王之政皆以道为本者也。
四时行,百物生。圣人示人以道体,与鸢飞鱼跃川上一也。
遇不顺者必反己,反之又反,以至於尽己,直推至贤圣之域。
诸生为学须识大头脑。何谓大头脑?随处体认天理是也。此与论语中求仁,孟子扩充四端,中庸谨独,大学格物,皆一理。前乎千百世圣贤,后乎千百世圣贤,不过此二字。
夫道,时焉而已矣。时也者,中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
为学以知行为功夫,知行固不可混,亦不可离,故学、问、思、(办)[辩]、笃行五者,如五星齐明,岂有离二?书曰:「学於古训,乃有获。」若非知行并进,何以有获?诸生自静居省察念虑,读书体贴身心,应接事物,(办)[辨]其义理,亲炙师友,讲去其偏,以归於中,无非知行用功之地,内外合一之实。固不可以读书应接亲师友为外而求诸内;亦不可以知为行,以行为知;又不可谓今日知之,明日行之,而判内外知行为两途也。程子谓如车两轮,岂有两轮而可判为两途哉?
管仲者,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义也。何也?子纠以战而死,仲赴其难,与之同死可也。桓公既立,而鲁杀子纠,曰鲁杀之也。仲死不及纠难,可以无死,而志存泽物之仁,故夫子以其泽物之功而知其仁也。
科举之学,或以为当废之,然后可以入圣学。吾以为人累举业耳,非举业累人也。且此当代之制,若违之,是生今反古也。设令读异教之书以应科举,虽勿为可也。
祖宗立法,欲学者读圣经贤传,开发其良心,存之为德行,发之为辞章。有司因其言辞而知其所存,何有不可?故吾尝谓德业举业同事而异志,修德业者固读圣贤之书,为举业者亦读圣贤之书,其业一也,顾其志何如耳。故有不易业而可与进於圣贤之道者,科举是也;有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科举之业者,圣学是也。
为学须先义利之辨,此是生死路头,自一念以至万事皆然。
圣人,道德之中正也。微生亩者,为固而过中者也,故视圣人之中为佞。又焉知自世俗之为佞而不及中者,不视圣人之中为固矣乎?
以言词相接,不若以礼乐之入人深也。礼也者,示人以理者也。乐也者,示人以乐者也。乐得其理,非言语可及也。
圣人存心天下,形於击磬之间,声音之道与心通者也。曰:「闻磬声,讵可以知圣人之心乎?」曰:「古之有闻琴声而知杀心者矣。」
悬(孤)[弧]矢六,射上下四方,示志也。宇宙内事即性分内事也。
何以无为独称舜与?使后世之君皆慕恭己无为以隳庶事者,必若斯言矣。记有之:「前有疑,后有(承)[丞],左有辅,右有弼,然后王可以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舜绍尧而治,四岳、九官、十二牧,惟时以亮天工,有以为之者矣。
先王之世,其待人也以年,故人之自待也以年,故分定而不惑也。后世教弛,故少年相竞於侥幸之中,而风俗坏矣。
约言者德,先言者贼。先言者凶,约言者吉。吉凶荣辱之主也。
立也者,自我立之也。亲其亲,斯不独亲其亲,长其长,斯不独长其长。孝弟之德立於身;行於家,及於国推之四海而准,同此心,同此理也。经曰:「爱敬尽於事亲,而后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此之谓也。
教者为类而设也,犹医者为病而设也。教也者,变其二而复诸一,一则无类也。
思也者,心之神也。心之官曰思,思曰睿,睿作圣,思者,其圣人之本乎!心一也,而曰九思,必有九心,不亦支乎?事虽九而思则一也。心一而已矣,故视也、听也、色也、貌也、言也、事也、疑也、忿也、见得也,其事九而思则一也。一者何也?其理一也,理一而名九,随处以体夫天之理也,理无往而不在也。九思者,其圣人之心学与!
恭,仁之著也;宽,仁之量也;信,仁之果也;敏,仁之力也;惠,仁之爱也。五者存其心故可行,是故心存而理得。
知安亲则不违其志矣,惧辱亲则不亏其体矣,孝之至也。
夫六德者,皆美德也,好之而不学则蔽。蔽也者,偏之为害也。学也者,所以觉其理,去其蔽,变其偏,使会其全,合其中正,以有之於己也。
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记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其知也。夫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
此个天理,吾初学精思自得之,以质於先师,先师喜甚,答示云:「得十一月某日书,读之,遂忘其病也。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佳处。」[俯仰]今昔,五十余年矣,竟未得了手,只是死而后已。
待旦急行,则未旦时如何?说坏了成汤、周公了。
宇宙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只是一心。感应之机,[捷]於影响。何者?以其一也。会此则知道矣。
近年觉此学只在切问近思,自存养以达於事业。人伦庶物,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如一树相似,自根本以至枝叶,无不是此生意一气通贯,本末具备,初无前后。
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即与人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
勿忘勿助只是说一个敬字,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石翁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圣人之所以为圣,亦不过自然如此。
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食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何以谓之小人?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
知字是吾心虚灵之本体,安可一时无之?但要察见天理,便可谓之良知。致之之功,非学问思辨笃行,不能见其天理正而存之也。不然,中庸但云聪明圣知便了,如何又云达天德?天德即理也。
天理是圣贤真种子,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虽有良种子亦无用。故体之为贤,熟之为大贤,熟而化之为圣人,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学者虽涵养未熟,然须顷刻体之,则顷刻便能顺应。若顷刻体认之功间断,即顷刻便倒行逆施。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最是精微。若是看得破,则与天地只是隔一形骸皮肤耳,其气未尝不贯通。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性情即天地之性情,性情正而和,即天地之正和,而万化生焉。故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是天地万化在我矣。
父子之爱,天性也。爱根於性,性生於心而发於情。其生也爱之深,故其死也哀之至,哀之至故报之重,报之重故其服之疏,食之不甘。是亲丧之礼由中生者也。
乐则生,生则恶可已,乐之至也,乐其所以生也。天理也者,生生而不已者也,由乐之生生而不已,以形於手足之舞蹈。舞蹈也者,乐之所以尽神者也,是故乐者由中生者也。
性也者,心之生也,故字义从心从生,心之生理也。生,天之理也,天之所为也。知天之所为,则知人性善恶之辨也。
「鸡犬之放,放於外也。心在内也,何外之放?」曰:「心未尝外也,私欲蔽之而不知,故以为放尔。顷刻知之,迷者觉焉,其在内者自若也。故无内无外,觉之自在,心之谓也。」
昔者孔门之教同於求仁,而七十子之徒各成诸质,是故一贯之学离而四科分,而圣人之道熄。故德行之流为道德、为节介、为悻直,言语之流为游说、为纵横、为词章,政事之流为刑名、为功利,文学之流为训诂、为记诵。是故后世之学,成於所长而蔽於所偏矣。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自然之能也;所不虑而知者,自然之知也。无不知爱其亲,敬其兄,自然之知能也。自然者,天之理也,非人之力也。此其本心之真切也,惟贵乎达之而已矣。
而枝乾,花叶扶疏,以至於参天,根为之本也。此所以为睟盎於背面,而施喻於四体者之本也。?仁义礼智根於心。仁义礼智,性也,性生於心者也;性者,心之生理也。恻隐之心,仁之根也;羞恶之心,义之根也;辞让之心,礼之根也;是非之心,智之根也。心一也,而端有四焉,众理同一原也。如彼木之根也,由萌
天下之物各有其类,各有其族。知其类族之同,则万物之一本可知矣。知其类族之异,则万物之散殊可得而知矣。
道之所贵者中,中故穷而知变,变而知通,故道通万变而不穷。(若)[苦]节者知节之为节,而不知中道之为节,道其道而不知无穷之道,宜乎其穷矣。
君子体天之理,知天之行,法天之运,消息盈虚,与天偕行。故能顺时而止行,时行时止,我无与焉,所以合天也。
易之作也,圣人法天而示乎人也。君子之学易也,以人而合乎天也。天人一也,天地人合一,三极之蕴也,而易行乎其中矣。
三戒非特为血气。血气者,人欲之根也,戒之者即是心学,即是养志。志者,天理之根也,戒之者所以存天理、遏人欲。立志以帅气,则凡血气之欲皆化为义理矣。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能践其形。」故不外气质而性存焉,非如佛老,必绝妻子、离人伦、丧耳目,然后为性也。
只洗心退藏於密,其德便神明。
学问要识头脑,无头脑只是空空,更学何事?譬如草木,必有根本,乃可培灌。若无根本,培养何物?善用其心者,用而无用,用之至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紫阳子以为节度,明道子以为不用丝毫人力,白沙子以为自然,是之谓善用其心而天理得矣。
曷谓至善?以言乎心身之於国家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得,知行并进乎此者也。自天下而之格物,自格物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履而意至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
湛子约言卷之十
师友第十九
君子之求师友,所以传道也,其可苟乎哉?是故立其诚敬,必先之以辞;既善其辞矣,又将之以贽。辞以明志,贽以行礼,所以致诚敬也。诚敬致矣,定其交而后求,是故初筮则告也。
诗所以该人伦也,知父子之道,则知兄弟之道;知兄弟之道,则知夫妇之道;知夫妇之道,则知朋友之道;知朋友之道,则知君臣之道。故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举其二而五者具也。
心丧者,恩有厚薄,其心同也。故师不制服,厚薄异也。若夫子贡筑室於三年之后矣,而况於颜闵乎?记失其传也久矣。
王者之造士,如天之造物,熏陶其气质,涵养其德性,而不知为之者也。是故春以乐,秋以礼,夏以诗,冬以书。阴阳变化之运,天之道也,故其成也勃焉。
弦诵於春(见)[夏],发扬之义,阳之所为也。书礼於秋冬,收敛之义,阴之所为也。阴阳化成,神之所为也。
乐也者,乐也,修内而达之外也;礼也者,理也,修外而主之内也。交错发形,礼乐皆得也。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恭敬温文,德之盛也。礼乐之教其大矣哉!
无言者,圣人之至教也。何以为至教也?语道体也。言之感人也浅,心之感人也深,是故圣人以默教,学者以默识,圣人无言之教所以体天也。天不言,而四时百物无非教也,天心之形见者也。吾无行而不与,无非心也,圣人之形见者也。故无言之教,圣人实言也,以为假托者,非也。
乐生於音,音生於人心之感,是故乐由中出者也。感动於中,故有声以尽其心,有音以尽其声,有乐以尽其音,有鼓舞以尽其神。
圣人之心,无适无莫,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夫然后能可以仕则仕,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也。是故有无可无不可之心,然后能无所不适其可。
礼主禁,乐主发;礼主敛,乐主舒。乐发而舒之,其内德不可掩矣;礼禁而敛之,其外邪不能乾矣。故礼乐者,去欲而存理者也。
礼乐一道也,深於乐而后知礼。礼乐合一而后内外和顺,盛德之至也。
先王之教,乐以宣之,礼以翕之,以应寒暑;乐以荡之,[礼]以润之,以应风雨。所以法天之道,以施万物,德之盛也。
志气一也,凡满於人之身者皆气也,而其气之精灵者,心志也。凡形於天地之间,皆气也;而其气之精明者,日月也。
以权度而知轻重长短者,以彼度此也,求在外者也。以心而知轻重长短者,以心自度也,求在我者也,其为精切莫甚焉。
致乐以治心,致礼以治躬;乐极和,礼极顺,故民和顺。充塞於天下,不过自吾身心之同然者举而措之耳。致礼乐者,致中和也,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故充塞乎天下也。措之无难,其理一也。
皆王道也,治山泽,制田里,教树畜,谨农时,申孝弟也。教所以养其生,遂其性,使不负戴,不饥寒,错综言之,皆王道也。先之以无憾,得其心也;后之以王道,极其效也;交互言之,以著王道之全也。孰先始焉?孰后成焉?何言乎全也?全也者,举天时地利人事而甄陶之,合天地人之心,尽之矣。
象山高矣,然而未禅。今曰「慈湖高过於象山」,是何言欤?是何学欤?其得为中正欤?其得不为禅欤?昔者箬溪顾子自江右寓新刻於南都焉,曰:「此象山入室弟子也。」开卷阅之,复之曰:「信斯言也,是累象山者也。然而吾得其肯綮矣!吾得其肯綮矣!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以为孔子之言也。一编之宗指不外是焉!然而非孔子言也,外家者之流也。夫心之精神,人皆有之,然必得其精神之中正乃可以语道,而遽以精神为圣,则牛马之奔奔,昆虫之欣欣,凡知觉运动者皆可谓曰圣矣。如蠢动含灵皆可谓曰佛性矣,而可乎?故知非孔子之言也。」箬溪子报书曰:「子之言是矣。」又曰:「慈湖於圣,则用其言而不用其意;於禅,则用其意而不用其言。此何心也?」曰:「子言是矣。」数年之间,其说盛行如炽,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不得已而为之辩也。吾惧此说行,而天下皆以气为性也;吾惧此说行,而天下皆不知道也,皆不知学也,皆援古先圣王之指以入於夷狄也,为作杨子折衷。或谓:「孔子『予欲无言』,子何言焉?」则应之者曰:「孟子之学先知言,故曰『诐淫邪遁之辞』,恐其蔽陷离穷乎我心也。又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讵诐行,放淫邪,以承三圣者。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孟子何言焉?」是故学者能知不好辨之心,不得已之心,与欲无言之心,则於道心其几矣。
慈湖立命全在「心之精神」一句,元非孔子之言,乃异教宗指也。不起而为意,便是寂灭。
慈湖意只以不动为体为止,而不知循其本体之自然流行,各止其所者之为不动也。又以孔子为之不厌为已觉而为,他何惑於老佛无为之说,而不知圣人之为,无所造作,非无为也,异乎老佛之无为也。可类悟其非矣。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知之偏,日用之不察,皆以为道,何谓精?何谓一?
「时者,道之别名」一句近之,但又以时为此为是,而混同於「若不在时」之「时」,又云:「过改既止,而卒归於无起意。」而不知圣人之戒毋意,谓妄意也。诚意之意,谓本意也。慈湖於名义看皆不精,品题皆未当,而妄以己意改圣人之名理。又谓「上古言时不言道」,二典三谟之前无书可考,何以见其不言道?言道,后世所以不明者,即舜言道心,所以明道,未见其为不明。大抵慈湖只主张指心为道,而不知天命之谓性,性者在心,率性之谓道,道者路之名,发於事为道,岂可混也?大抵是禅之宗指,陷溺学者,岂不可惜!
慈湖心极粗,性极轻率,故敢措大,以天地四时万物皆其所有,如佛者山河大地之说,乾你何事?孝弟忠信皆其自有,无有不至者,便敢於非古圣贤之言之教,率天下之人废学而乱天下者,必自慈湖始矣。
既曰「不曾动」,又曰「不曾静」;既曰「曾生」,又曰「不曾死」,是遁词也。
慈湖极聪明,亦读书极多,但惜其先读他书,有得这些意思后,将圣贤之言皆就已意上说了。且不知所谓时、所谓此者何物?慈湖之说,千篇一律,又好多言,谓之不动意,吾不信也。
王荆公敢废古经而自是,以乱天下。观慈湖以圣自居,敢於非古圣贤之经训,若得荆公之权,乱岂减荆公哉?学者欲知言,当精择之。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发於其政,害於其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酌於中而清明於外,是因黄目之象而释其义,亦何不可?如尧钦明文思、光被四表是也。至云「中无实体」,大害道。既无实体,何以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之妙用乎?言何思何虑而不言同归一致□□□道。
慈湖只是终身以这些来摆筭精神,虚明无体皆禅□□□未尝生死,何以从古圣人有生死之说?□□□□□□无存亡便是。
□□□□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大□□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之□□□在外也。於物若以为心意之著□□□□□□□
□□□□□□□求甚解,孔明读书不求□□□□□□□□□□明道读书不蹉过一字,□□□甚□□此□□是即孔子所谓执事敬也。□□□□□□□□山水皆然,岂特读书然哉?盖□□有涵泳持□□□有穷格发明之益,於此有得,必有不□□[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吾弟以为□□者,何耶?圣贤之书将以养心,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有未得要乎?且其语意间似有是内非外,判心迹而两之之病,吾弟初不自觉,又云别求安乐之法,舍敬□□所求耶?语云:「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吝之]心入之矣。」又云:「敬则自然和乐。」是古人所以存其心养其性而安乐之法,将於是乎在。夫存心之说则闻之矣。至於了心之说,则不肖所未闻。
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道也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者也。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颜子卓尔之见,正见此尔。
周礼六篇之首,皆有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等语。可见其为治天下之法,而古直谓之周官也。至其中疑有为后儒所添入者,如卜梦之事甚无谓,亦有太琐碎者,皆可疑也。其书孔孟之时皆未之见,而孟子班爵,乃亦本之王制耳。
仪礼中升降揖让拜兴旋辟之节,无一字少得。若於此一失,即是废天职,而天理或息矣,真圣经也。此必周公所制,而孔子、子思补之,子夏传之,可见也。若於此理会得,则於道思过半矣。
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苟求之静焉,骎骎乎入於荒忽寂灭之中,而不可入尧舜之道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非复,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矣。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则天理或几乎息矣。故善学者,必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
孟子固有英气,而皆发於义理之正,先正犹且病之。至於象山与朱子辩论数书,皆发於客气,至於琐琐以词说相稽者有之。故其后自有粗心浮气之悔,而以此气象为似孟子,误矣。吾惟浚独以为恳到,何耶?学者须要理会气象。
淡而不厌,无甚珍奇,然亦不愿有珍奇之慕。珍奇之慕,恐生欲速好径之心,即此一心,已不是道理。圣贤论学,只云「温故而知新」,只知新处,便有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天道生生不已,只是盛耳,非有别一种奇特也。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於古训,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於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
伊川自谓与兄之道同,至其所入所造,则明道之洒脱,伊川之执滞,自有不可得而同者。观尧夫临终谕以面前路要阔,与夫生姜之讽,及入朝之迹,观花之言,皆想见矣。
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圣学,思过半矣。
敬则不妄,故曰诚。诚则不妄动,故曰静。静者定也,非对动而言者也。
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正坐内与外、己与物[作两]段耳,作两段是二本也。学之至要乃在於是。
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
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故曰尽心之谓也。故待夜气而见,则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有时而间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身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
大凡言语多则心志乱,山谷万言,万中不如一默。
主一便是无一物,若主中、主天理,则又多了中与天理,则是二矣。但主一则中与天理自在。
元来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其古之欲明明德二节,反复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在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国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功夫,合内外之道,更无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身心於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也,与中庸之意同。
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非谓静坐而明德,及长然后应事以亲民也。一日之间,开眼便是应事,即是亲民。自宋以来,儒者多分两段,以此多陷支离。自少而长,岂有不应事者?应事而为枝叶,皆是一气扩充。
虚实同体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识性,且求去根尘,非得真虚也。世儒以佛氏为虚无,佛氏乌足以及此?来谕又以言动饮食为精蕴,知此则是合内外之道而虚实一矣。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本)二本,则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程子所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格物是也,更无内外。静言思之,吾与阳明之说稍异者有其故矣。盖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各从所主而言之,是以不同。元来只是一理,更无别理,虽尧桀不能存亡,又安能不同也?在学者善观,未可草草也。
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大公,感则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於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惺耳,非有外与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
(宗)[宇]宙第二十
所云:「看来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儒者少得底。」此言最当,更不若云:「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尤见亲切,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与人性分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
明道「作字甚敬,即此是学」之言,乃区区今日二业合一之诀。
勿忘勿助元只是说一个敬字,先儒未尝发出,所以不堕於忘,则堕於助,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
体认天理,不能不与事俱往,此只可责志耳。庄子云:「用志不分,乃凝於神。」
造次颠沛,终身不违,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
古之赙礼必以时行,今则不可附於身,故不敢虚贶。向者高堂未倾,凡百辞受,苟可悦养,不必尽合於义,今无逮矣,凡於馈遗可以省事。
此学若非绝去外慕,拼生拼死,无我无人,终难望其有得。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直须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乃是彻底功夫。
夫子忧学之不讲,夫讲必有同不同。不必同,所以求其同也,然后义理生焉。如彼二磨,其齿不齐,然后粟米出焉。故天地之所以能化生万物者,以阴阳变合之不齐也。
明道恐人以主一为滞著於物,故又加之云无适之谓一。若了悟主一之旨,即不消云无适矣。若以主一无适兼言敬字,不免重赘。
吾所训格物而后知至,到京师而知京师者也,实兼知行。
随处体认天理,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之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世儒者寻行数墨,如春蚕在茧内,作丝一层,即自蔽一层,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可哀也已。
仁者虽切於救世,亦随其力之所及云尔。譬於人之负担,有出门即付之以担者,有空行至百里之地,乃付之以担者,至人付之以担而不能胜任,即当决退去无疑矣。未付以担而求去,是未见义也。一部易全在位与时,得位与时即道也。
学要终日终身,心事一一相照。要知道不离我,除非我常不离道,疏脱不得。
誉吾者吾贼,非吾者吾德。反躬修省,真自受用。
人心之安固是天理,然恶人亦且安心为不善,则安与不安亦未可凭据。到了只还在勿忘勿助之间,心得其中正时,安即是天理矣。譬如明镜,方正者乃照得本相,歪镜安得本相?
出处去就之义,几微之际,岂易言哉?东郭以为有定本乎?有定本,是或可易言也。「果哉!未之难矣。」是难则在时也,孔门三千之徒,七十之速肖,可以与於时者几人?故谓颜子:「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固具体者也,此外岂易言哉?吾东郭所谓良知独觉者,觉此而已。十目其能视此乎?十手其能指此乎?盖知同胞一体之义,则知痛痒相关之义,孔孟所以汲汲皇皇而自不能已。其时高人非之,众人恶之,伐之木,削之迹,欲围而杀之而不悔,此其何故也?其时义果易言哉?是故知时即知道矣,知道而后无我。圣学之所有,程伯子出入释老,后来觉后辟异端者(犹)[尤]切,譬如人入盗跖之室,遍窥其所有赃私,一一打破为尤亲切也。
只有「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为最的当也。孔子曰「予欲无言」,颜子终日如愚,孔门之教人,学者之学圣人,正脉在此也。其有言者,圣人之不得已也。千百年来,至於此时,号称好学之盛,然又多走作别处去。近来学者又竞趋慈湖矣,间尝取其书与之说破,以防其流,殊非得已而不已者也。
涵养根本之说甚为切要,然所谓根本者,即此天理是也。所谓血脉骨髓者,亦天理是也,天理之外无余蕴矣。天理者,吾心中正之本体而贯万事者也。此外何有血脉?此外何有骨髓?即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天理二字,不分心事,不分内外,何者?理无内外心事之间故也。而或者以为袭影响者,自或者观之而云然耳。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君子之道鲜矣。」君子之道自在中间。近来阳明之徒又以为行格式,整庵之说又以为禅,真我只在中间也,影响了不乾涉。
夫子梦周公与高宗梦傅说同,古今幽明同一气之感应也。夫子之道传於周公者也,声应气求,□□固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或谓心志乎周公,是累夫子之心者也。何以不梦周公而叹其衰之甚?气衰则不足以致远也。若谓夫子无是心,夫子之德其衰矣,恶乎善?
冠礼者,成人之始也;婚礼者,人道之始也。彼未至成立而即成婚,则首未知为人夫妇之道,次未知为人父母之道,人道坏则自此始矣。今之世又有未成童而举於乡,举於进士,又岂知为人臣之道乎?王道之坏,风俗之弊,未易一一言也。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上宰相之书,太颠之友,岂是细故?盖理无大小故也。昌黎有文,河汾有行,皆窥大概,然於圣学皆未有见。昌黎排佛,是矣;至潮州失志时,又过尊太颠,盖平日未曾由圣学体认天理上用功,所以未能亲见佛之所以非处,徒以迹而排之,到见太颠便失措了。
宰相要知学,宰相知学,则君与天下臣民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何治不可成也?文山恐於圣学未通,观其用兵如此,虽做了宰相,未知成就如何。将亦不可不知学,将而知学,则六军之士皆知学,知学则知亲上死长之道矣。孟子之论有根原。
良知之说出於孟子,夫复何疑?致字须兼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所知无过不及而皆天理之知,则良矣。所谓达之天下者,达此者也。若无学问思辨功夫,则所知弗或过则或不及。如杨氏之知为我,墨氏之知兼爱,皆知也,致其知,必至无父无君而为害之大者,又安得良?中庸言聪明圣知,知也,而必曰达天德。
吾昔贰礼卿,知各边入贡亦必有期有数,但守臣见其来求迫切,不能守定,辄为题请,及求取器物亦然,此渐不可长。亦有夷人进贡,在境内数年不出者,五(湖)[胡]金元之祸亦起於渐耳。不严不纵,在守边大臣酌处之尔。仁以柔之,义以制之,以羁縻之,是处之之方也。
坚忍固好,初学者不可无,但恐终有强制袭取之意。若见理明后,知得是确乎不可拔,所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乃是圣人之学。且将「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清矣,忠矣,未知,焉得仁」诸章观之自见。验之天地,不若验之人心之为切近也。感处是动,寂处是静,寂感皆一心也,寂感不相离也。故周子动静之说,及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之说,皆已见得此理了,可更於自心上体之,见此者谓之见易。若以天地之化,春夏秋冬、寒暑花实不差看天地之静,则恐看得粗了。盖可见者动,其不可见者静,动静则无时无处无之,无截然为阴为阳、为动为静之理。
看书须看前后四傍,通融贯串乃可,不可只从一路去,便恐有难通者。又当证以吾心之同然者,乃为的当。如易所谓「天下何思何虑」,乃言心之本体也。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与书「思曰睿,睿作圣」,大学「安而后能虑」,乃言心之应用也。本体者,其寂然者也;应用者,乃其感通者也。寂有感,感有寂,安得就其一路,而遂各执以为言,岂通论哉?心如明镜,镜之明定如心之体,何思何虑也。镜之光能照,物来而照之,如心之用。物感而应,其思虑生,所谓思则得之,思而睿作圣,安而能虑也。当其未照时,能照之光自在,静中动也。当其照时,而其本体自如,动中静也。心岂可以强弱断续言耶?
此只就自家躯壳上起念故尔。若就天地万物上起念,则知天地之化自生自死,自起自灭,於我了无乾涉,何忧何虑而贪生恶死?此等去处看破,则忧虑自无。
星象官名之说,吾素所不信。天道远,人事迩,故圣人所不言。圣门之学,惟切问近思而已矣。
此一章,吾每求其说而不得,即置之,积以岁月之久,忽若有冥会者。孟子以性命互言之,明性命合一之理也,性命是分不得的。后世不知,故有以性命为截然者。殊不知性者心之生理,命者乃生理之中正者,合二者互言之,然后为道也。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便认耳目口鼻四肢为性,而不知性有中正之命,乃为道之全也。故孟子言「形色,天性也」,谓之天性,便有命在其中。故知道君子不以五者为性,而必兼命之中正乃为天性也。仁义礼智,圣人固为天所付之中正,是命也。然此命何所附著?故知道君子必兼生之性也,故专言性而遗命者,固不足以知道,专言命而遗性者,亦不足以知道,必合而言之,然后为得大道之全也。刘子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言兼性命之全,乃为知道矣。盖天地之中者,命之谓也;生者,性之谓也。
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状舜至德之全。为说浚哲而不足,故又说文明,说浚哲文明而不足,故又说温恭,又说允塞,非是二事。吾契以为合而言之即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又曰「通篇无一言一字不自天德中流出来」等语,皆得之矣。史臣将叙大舜之功业,而必先之以此二句,可谓知本之论,得天德王道一贯之学,而其人亦非常人矣。
皇极章前三句说功夫,后三句说道体,然此皆圣人之心学也,无偏陂好恶只是一心,义道路只是一理。后三句历赞其王之义道路之中正者,皆是自然。分心与事说固不是,分会极与归极亦不是,自会而归,只是一熟耳。
古者行冠婚丧祭大礼皆在庙堂。薨於正寝为正终,於丧所即位,朝群臣,毕事,群臣皆出,释冕,反丧服,公私皆得,岂为失礼?
子思取丰衣锦尚絅,乃断章取义耳。丰四章,悔其不与偕行而归,其与桑中、褰裳、溱洧皆淫奔诗。但中间诗语称士、称女、称伯、称叔、称子,未必为本人作,或当时诗人作诗讥刺,形容其情状如此,以为戒耳。惟有将仲子於我里园墙且不许其踰,杞桑檀树且不许其折,而畏父母诸兄及人之多言,可谓绝之至矣。是即大序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是为教。盖诗人之词微婉,温柔敦厚,而其意极切,类如此。非若后人作诗,便直说到底也。余皆宜以此意观之。嗟夫!学诗之难也。
天地之气只有清浊,清浊只是一物,更无二物。观水之清浊,何尝有二?澄之则浊者可清,益见其无二矣。若谓落在气质之中,以彼落此,似犹未是。
见冰而寒,闻雷惧,其气之动志乎!可以反风,可以致雨,其志之动气乎!感应之理大矣哉!
奠告唐谏议大夫刘去华曰:呜呼哲人!知微故言。惟其时志士不欺,故心苦而身危。嗟乎!谏议初以布衣,一旦立於彤墀,吐气扬眉言,触於祸机。知时之不可为,而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乎庶几!一木亦支,一绳亦维,诚贯乎金石,光晋乎日月,而气塞乎两仪,故足为百世之师。呜呼!其悲乎!其悲乎!吾何以谏议之思哉!事有抚景而兴怀,异世而相契者,此吾所以仰瞻庙貌,俯钦忠义,三匝三叹而不能已也。
农夫之养苗也,去其害苗者尔,而生意不可遏也。学者之养心也,去其害心者尔,而生意不可□也。□年,何子尹庆元,明子告之曰:「夫牧人者如牧牛矣。」既而郑子往继之尹,明子告之曰:「夫保民者如保赤[子]矣。」夫牧也者,牧也,吾无功矣;保也者,保也,吾□□矣。然则又奚择?故曰时、曰时,吾无与也,吾变□通之也。道有升降,政由俗异。古之治殷者,周公慎厥始,君陈和厥中,毕公成厥终。是故三皇而上尚无为,三王而下贵有功,时也。昔者之往,瑾恶方炽而毒未延也,犹厝火於薪而未及燎原也。民犹有衣,不必吾为之被也;民犹有食,不必吾为之□也。吾故曰「牧焉而已」。夫子之号也,曰「寒也」,思以衣之;子之号也,曰「饥也」,思以食之,保子者也,今时则然矣。瑾祸毒痡,四表具焚,犹火之燎原,熄而延?者方殷也。庆元之民日蹙於饥寒,非复向之时矣,衣之食之,保之若子,在子而已矣。民固望父母之来也,毋曰:「吾牧之,无为也。吾牧之,无为也。」□其骄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绝其欲而理自足。
古之为道也,浑浑尔也,今之为道也,断断尔也。夫道,天下之公,四达之逵也。达观大道者,其至一尔。□言有殊立而无殊理,行有异自而无异至。古之学者,传而不议,行而致同。色相受也,意相传也,善相观也,和相饮也,德相化也。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故曰浑浑尔。夫道一而已矣,视听言动皆心也,情性微显同原也,内外动静一理也。是故知而至之存乎智,默而成之存乎德,化而裁之存乎义,体而尽之存乎心,溥而通之存乎公,遯而无闷存乎蕴,诱而相之、正而不岐存乎师友,故夫断断者各就其方,自其私见言之,未睹乎大道者也。
无不为则习之察,习之察则安於自然,故无所用为。无不思,则议而化,议而化则信於默成,故知无所思。
夫随者,事之贼也;苛者,祸之亟也;陋者,政之弊也;乖者,患之至也。是故四恶生而万事隳矣。
天地之性生万物,发於元,长於亨,成於利,藏於贞。贞者,物之所终始。圣人以心体万事,主於仁,裁於义,节於礼,成於智。智者,圣学之所终始也。
奉命往封安南国王?,已成礼,王赋诗为贶。既赓酬之,滨行,王以金币诸物为赠。对曰:我天子全御覆载之中,辑和四表,俾陲裔各有宁宇而不私。故遣行李,锡乃服命,仍乃分土,奠兹南裔,保我赤子,非为赐也。行人之来,知有一事而已,又以货还,是二事也,请辞。且闻古之赠人以金,不若赠人以言。今君已有赠言矣,又焉用金?夫言一也,金二也,二则渎,君子不为渎,请辞。明日,致於吕瑰,辞之如前。又明日,远致於市桥,辞如吕瑰。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百职废矣。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隳矣。
或问:「庐墓孝乎?」曰:「夫孝也者,人之情耳。夫赤子之於其亲,一不见则彷徨而悲求,故亲将死,则升屋而号复。既死,则凭尸与棺号之。三月,倚庐而号之。既葬,则就葬所而号之。又不已,因庐而居焉。故曰:『人之情耳。』呜呼!颓风薄俗之中,吾又奚暇取中於斯世矣乎?」
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大臣与新进异义而同礼。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夫新进之士,以一身为安危者也;大臣之道,以社稷为安危者也。
天性无不善,过不及之渐也。人性有至善,损益致中之化也。
□知出处□□之□仕□□□□□□□□□□□圣贤。所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夫性即理也,夫心非独知觉而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今言心而但以知觉,乃谓不可有所见,及以体认天理为求外,是以义为外,以理为障矣。
前书来报东山学规而来,欲答者,以白鹿洞虽出於大儒之手,止可论理为名言耳,恐无下手用功处也。
石翁南岳诗云:「垂垂一影落人间,久矣无人一貌看。多少画师传不去,只欠原初画幅宽。」今之人,一凡人誉之则以为有余,一凡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器小也甚矣。
只可言动而为阳,未可言动[而生]阳,又安[可言阳]而生动乎?只可言静而为阴,[未可言静]而[生阴,又]安可言阴而生静乎?盖阳与动□□□□是□物,不可言生。
吾谓程子云:「谨礼不透者,可令□□□□亦不妨,□须有回头处,则见我圣学□禅□□□无□所精所一不过为这中,精一是执中功夫。
学心问:「大观亭诗云:『我观大块目无全』,莫是察见显微散合之理否?」曰:「显微散合,非知变化者孰能与於此?」
学者譬如登山,坡平则易,不知其进也纡;顶峻则难,不知昭明故风俗纯美,风俗纯美,故和气可致而祥瑞可格。
儒於释老有若同是焉,唯智者能辨其非;有若同公焉,唯仁者能辨其私。营营绝根,乃碍其身;区区炼气,乃局其器。而云「周?」,而云「神化」,何足以语大公之仁?是故圣人兼济天下而同体万物,兼济故不局於器,同体故不碍其身,非天下之聪明,其孰能与於此?
有人伦而后有事变,有事变而后义生,义生而后道行。事亲者,事天者也;致孝者,致仁者也。以其所养,达於其所不养,而孝不可胜尽矣。以其所爱,达於其所不爱,而仁不可胜用矣。
观鸲鹆鹦鹉之能言,而知天下所以气化。观蜩蝉蜉蝣之能蜕,而知天下可以质化。是故圣可学而贤可至,圣贤之道,存之移气,养之移体。
释者弃彝伦由於外物,外物由於恶六根,恶六根由於不知性。知形色天性,而后知恶根之非。
明道兄弟之学,孔孟之正脉也,合内外彻上下而一之者也。今夫为朱陆之辨者赜矣,或失则外,或失则内,或失则上,或失则下。吾弗敢□□尔。是故履天下之大道,而决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中正。中正者,救偏之极致也。
性妙天地之有,情著天地之无,神妙有无之机,道参天地之一。
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矣。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离而二之也,是故致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
天地覆万物而不私,故称其大。圣人应万事而不与,故成其公。
乐莫大乎同物,忧莫大乎私己。私己者,戚戚与物为敌;同物者,休休与天为游。
圣,仁而已。仁者同物,同物者同天,故曰肖天。
明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莫之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持其混合之说访於西樵。明子爱其似夫合一之指,乐与之游,而犹好与之辩。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混合之说主乎气。
天理者,天之道也。天理自然,君子法之,以直养无害。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无害自然而已。彼訾老庄以自然,诬也。老庄逆天者也,遂以自然非道,不智孰大焉?
或曰:「子之必主乎古本,何也?」曰:「古本以修身申格致,其教人也力身之也,非口耳之也。学者审其词焉,其於道思过半矣。是故其书完,其序严,其文理,其反复也屡,其义尽。大哉!博矣,约矣,其道至矣乎!」
五行在天,五事在人,其体一也。水火木金,天之气也,非土则不生,不生则不成。貌言视听,天之性也,非思则不能通,不能通则不神。
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夫子主忠信;君子有大道,忠信以得之;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夫礼即道也,忠信与道一也,非二也;忠信以言乎其心也,大道以言乎其理也;存是心即有是理,主忠信时已是大道。非由此至彼而二之也。夫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好学者何?主忠信也,此圣人之学也。及其至也,至诚无息,是故忠信而不为圣人者有之矣,未有圣人而不忠信者也。曷谓忠信?曰:心学也。中心为忠,实心为信,五德之贞也。勿忘助,无将迎,故心中,心中故实也。
甘泉子居西樵烟霞之洞,或有告於甘泉子曰:「豹谷子亦犹从良知之学。」他日,甘泉子入居天关,则豹谷子以秩满至省,共泛天湖之舟,歌皇极之章。语及於学,甘泉子曰:「今子报政矣,因与子扩孟子之蕴以尽政治之善,可乎?」曰:「可也,请闻焉。」甘泉子曰:「夫以孟子之言,尽於良知已乎?」曰:「未也,有良能焉。」曰:「尽於良知良能已乎?」曰:「未也,合知能而言之,曰无不知爱其亲也,曰无不知敬其兄也。夫无不知者知也,爱敬者良能也,此知能合一之说也。」曰:「无不知爱亲敬兄已乎?」曰:「未也。不曰达之天下也乎?尽之矣。夫达之天下,则爱其亲以爱天下之亲,敬其兄以敬天下之兄,而仁义不可胜用矣。若夫知而不能,与知能而不达,则知爱其亲而杀人之亲,敬其兄而杀人之兄,盗贼皆有之矣,可以为仁义乎?夫苟达之天下,则兼所爱,兼所敬,田政以养之,学政以教之,老者肉帛,幼壮孝弟,所以爱敬天下之亲长,而亲之长之之政行,以天德而行王道,豹谷子之治韶优为之矣。」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一
心性书
心性书序
此编吾师甘泉门弟手笔也,有图有说有通,凡以道心性也,故曰「心性书」。图说之刻於都会、郡邑、各精舍、各山馆,及心性微言之散见於先生平日酬应文字久矣,兹何以编?先生微意,图以象之,说以明之,通以尽之,合而观心性之蕴,庶其人人知尔乎!夫先生之学受之白沙陈先生,白沙先生奋起於濂、洛寖微之后,尽扫支离,忘言默识,盖以还洙、泗之源也。先生顾犹事於图与言哉?不得已焉耳也。夫自白沙先生之忘言默识也,世儒不已有疑为禅者乎?自先生之以随处体认天理为教也,世儒不已有疑为外者乎?以随处体认天理为外,则必遗形色而语天性,外日用而谈空虚,不至於寂灭猖狂弗已也。以忘言默识为禅,则必舍本根而求之枝叶,忽尽心知性知天而索之影响,终身由之而不知者,天下皆是矣。先生其容无是编也哉!且夫兹学也,非白沙先生之学,乃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学,孟子私淑得之,周子、程子与白沙先生旷千百年以忘言悟之者也。先生廿七[登第,即焚会试之牒,造白沙之门,绝意荣达,从事静坐。楚云之上,冷焰迸腾,殆几十年。其斋戒神明,忘言默识,有如此。上下千百年之间,求其潜心斯道如先生者,顾几人哉?若夫致斋请见,以至服衰庐外,执丧三年,无异所生,则古之事师者未之闻焉。即兹精诚,谓先生与白沙先生之以神相受授也,将非耶?此先生之所以超然独悟,服膺耄耋而愈不厌也。夫先生之揭是心性以示人也,譬之日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游,而有以识其真面真目真神采,而指以语人曰:「此尧、舜也,此禹、汤也,此文、武、周公、孔子也。」夫使蒙其指而犹不信焉,非其明盲废之极,必其先有以蔽之,直与盲废等耳,先生固奈之何哉?或曰:「然则此编之合於孔氏也,何征?」曰:「立己立人,达己达人,与忠恕一贯之训,天地万物一体之义,昭如矣。戒慎恐惧其所不?、其所不闻,与毋意必固我之训,勿忘勿助,是为入道之门,昭如矣。」曰:「子之信孔氏因以信先生也,又何??」曰:「自心自性,我也。浩浩宇宙,非我乎?见自心自性之为我,而不见宇宙之为我,可以为心性也乎?可以语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也乎?故欲信是编者,在默识乎自心自性尔也。是故知宇宙之]为我,然后可语心性,知千圣之要指不出乎惟精惟一,而尽於孟子之勿忘勿助,然后可语圣学。」信不敏,窃以为濂、洛而上,譬之皇王之治,端拱无为。自兹而变,则犹夫舍本而末,日夕皇皇,讲求法令,第幸其犹有先王之法度存焉耳。其又变不遂,为智力经营,并法度荡如矣乎!故是编也,以俟百世,不必圣人,凡同此心此性,苟使其虚心而观焉,其谁不曰:「庶其犹见皇王之治也夫!」
嘉靖三十三年,岁次癸丑,春二月之吉,门人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撰。据万历四年刊蒋道林先生文粹补字
心性书
心性图序
夫心性图何为者也?曰:吾师甘泉先生无言之教也,不假词说而尽千万世圣贤著作之精焉者也。曰曷为尽千万世圣贤之著作之精也?曰:大道之在天下也,心性焉尽之矣。千万世圣贤之著作也,皆所以发明乎此心此性也。是故心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自孔、孟没,此道晦蚀於天下数百年,至宋周、程三先生始明之,故曰:「寻孔颜乐处。」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所以发明乎此也。自后言益详,语益精,而去道益远,流至於今,口耳支离,天下贸贸皆不知心性之为何物。故先生有忧焉,忧语道於天地万物而遗其心性者也,忧语道於心性而遗天地万物者也,忧语用之离乎体也,忧语体之离乎用也。故一去支离,尽归统会,揭心性图以示之。大无不包,小无不贯。曰性情、曰万事、曰万物、曰敬始、曰敬终,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存存不息者也。大哉图也,斯其至矣。予尝读中庸而叹先生之善於明道也。中庸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又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夫天地之大也,万物之众也;中和,吾之性情也;非其一体流通,贯彻上下,何其极感应之妙也?然则观中庸则知斯图矣,观斯图则知中庸矣。不但中庸然也,观斯图而六经、语、孟皆举之矣。何也?六经、语、孟皆所以发明乎此心此性也。学者观其图,会其意,默而成之,则大道之存,斯过半矣。今夏,(子)[予]再来,侍先生於天关。先生常隤然顺,泰然安,默然无言,浑浑然如天之覆物,生意融融,予亦隐然真心之呈露,未尝不叹先生之善於迪人也,无言之教之入人之深也。吾友周明几又条先生平日之训之发明心性者为心性书,而先之以此图。予谓求道於书,不若求道於图;求道於图,不若求道於先生无言之教之为自得。予欲与诸友相忘於无言之中,故述其意以相告云。
嘉靖三十一年五月望,门人钟景星谨书。
心性书序
甘泉师翁作心性图,图有说;继集心性通,反复发明心性之奥也。心性之学不明久矣,大道晦而异端兴,学术乖而真儒鲜。嗟夫!今有志之士,或滞於心而离外,或逐於事而离心,内外心事合一,圣学一贯中路,未见履之者,故师有隐忧而作也。盖亦欲正人心,放淫辞,归於中道而已耳。欲正人心,不先明心性,何能至归於中道也哉?翁不得已而作图书,示人心性之本体也。是性也,即天理也,识得天理随处流行充塞,无方无体,程子所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即此物也。乾自己卯岁西樵山从侍烟霞洞天,得受此图,未契旨要。乃同志友钟景星、陈谟三五辈从侍金台,数经寒暑,朝夕提命,默叩融会,又友天下同志,[讲]砺无非此心此性也。复归居山,与方文襄、霍文敏□益。二公昔年称美图说发尽心性本体,端有功於[天]下后世志道之士也。是书也,近吾馆长黄慎斋诸君各释,梓之以广同志,予於是序之。
嘉靖三十一年十月廿,门生郭肇乾谨书。
一开注赞门人姓名御籍於后
黄民准字平甫,号慎斋,顺德县甘竹人。前平乐府训导。年八十岁,始拜门下为学。
袁 邮字伯高,号温溪,东莞县温塘人。前庆远府教授,年七十 岁。
钟景星字叔辉,号宝潭,东莞县宝潭人。隐士,年六十岁。
郭肇乾字体刚,号冢山,南海县大同人。隐士,年 十 岁。
周学心字明几,号明洞,顺德县百人。隐士,年五十岁。
谢锡命字振卿,号东湖,南海县官?人。儒士,年三十三岁。
湛天润字润卿,号莲樵,增城县沙见人。生员。先生孙。
心性书
七生注赞黄民准、袁 邮、钟景星、郭肇乾、周学心、谢锡命、湛天润。
心性图图形,尚无资料
上下四方之宇
敬 未 巳仁之端 敬
情
心性 发 发义之端 万事万物天地心
始 之 之礼之端
中 和智之端 终
古今往来之宙
心性何以有图也?书以尽言,言以尽意,意存乎图。得其意,虽无言焉可也,是故先之以图焉。善学者观其图焉,思过半矣。
心性图说
心性图何以有说也?明图也。图不传意而后言说兴也,不得已也。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锡命曰:「言性之本原与天地万物一体,混沦於宇宙之间而同一气也。」○民准曰:「观宇宙之混然同一气,则性与天地万物本无二矣。」○学心曰:「混然如一池水,中有万类;形性具焉。」○景星曰:「人物在宇宙,如鱼在水。王纯甫始学时言亦及此。」郭肇乾曰:「性即心之生理也。」○天润曰:「性气本无二也,必言气同者,益见一体之义也。」心也者,体天地而不遗者也。锡命曰:「言人心之广大,尽天地而括之也。」○民准曰:「心与天地万物为体也。」○邮曰:「心体本大也,苟大其心焉,则能体天地万物而不遗矣。」○景星曰:「此与孟子万物皆备於我意同。」○肇乾曰:「知觉是心,心有生理是性。」○天润曰:「心之本体本广大高明,至虚而至实者也,故能体天地万物而不遗。」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锡命曰:「以生理而言谓之性,以体统而言谓之心,故性之为义从心从生也,其实一也。」○民准曰:「性字从心从生。」邮曰:「生理为性,性属於心,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心性岂有二哉?」○景星曰:「孟子所谓﹃仁,人心也﹄与此同。」○肇乾曰:「性者,心之生理;心者,人之生理。总是一物。」○天润曰:「气之本体中正处有生意,即是心之生理。」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锡命曰:「言性之蕴於心而未发,浑然在中而已,不可得而见也。」○民准曰:「生意存於中,犹谷之未萌也。」○邮曰:「浑然之中,万理咸备,未有所感;故不可见耳。」○景星曰:「此言大本也。」○天润曰:「虽未发而不可见,而生理自是浑然,不涉虚空。」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锡命曰:「言性之发而为情,而良心之端始见矣。」○民准曰:「观人性所发之四端,良心发见之始乃可见矣。勿信人言,只各以心体之便见。」○邮曰:「及其有所感也,则四德於是乎萌动,四端是也,若火之始然。」○景星曰:「此言达道也。」○肇乾曰:「已发是事,察见天理,故中节。」○天润曰:「良心之发即性之发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曰:何谓敬终?曰: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锡命曰:「言不息其敬始之功,以见敬为学始终之贯,息则为非天地之全体矣。」○民准曰:「即始终一致而不息,所谓敬终也。」○邮曰:「天行健,自强不息,其敬终之谓乎!」○景星曰:「敬乃心之自作主宰处,故不可息。」○肇乾曰:「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便受用不尽。」○天润曰:「戒惧慎独,自然之心法也,熟之则不息。」○学心曰:「戒惧慎独以养中而不息焉,即精一执中。」中立而和生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锡命曰:「言始终敬而戒惧慎独,则中和位育举之矣。」○民准曰:「由敬畏谨独致中而和焉,圣人之能事毕矣。」○邮曰:「夫有主敬功夫,则中立而和生焉。和生则万事万化之行不可御,而位育之效成矣。」○景星曰:「此与程子论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慎独同。」○肇乾曰:「始之敬者只是一个体认天理,贯彻到底而至万事万化也。」黄宜□曰:「老先生此处体用一原,一贯之妙也,功夫切要。」○天润曰:「有如是之全体,必有如是之大用,体用一也。」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锡命曰:「言虽至於位育,亦不过复吾天地之全体也。」○民准曰:「位育即吾性中分内事也。」○邮曰:「学至於位育,圣人之能事毕矣,夫岂有毫末之加哉!」○景星曰:「此圣人以天地万物为性道者也。」○肇乾曰:「此是天理纯全,天下国家万事万物皆吾心之妙用。位育全归,尽矣。」○天润曰:「必至位育而后性始尽,何加之有?记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学心曰:「全归者,尽吾性分以复乎天耳。」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锡命曰:「言作图皆本其元来所自有,无不包贯之本体,非有所分析也。」○民准曰:「图之圈有大小而一致,道之体用一也。○邮曰:「心无所不贯,正中庸所谓﹃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无所不包,正中庸所谓﹃语大,天下莫能载焉﹄。圈虽有大小,其实一而已矣。」○景星曰:「此言理一分殊也。」○肇乾曰:「人心高明广大,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天润曰:「大圈以见心体之浑浑尔,小圈以见心体之灿灿尔。」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锡命曰:「言心之广大精微,包贯乎天地万物之内外,亦非有内外之可言也。」○民准曰:「心与天地万物一也,包贯奚有内外之分哉?」○景星曰:「举宇宙内,皆吾之一体充塞流行也。」○学心曰:「总是一心。」○肇乾曰:「天地亦是气,人与是气隔一皮肤耳,而心体则包贯,故无中外。」○天润曰:「此发明上文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之意。」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锡命曰:「天地岂有内外哉?观天地则知心矣。图心性而极言至此,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民准曰:「天地人心一也,以内外言之,甚小耳。」○邮曰:「心之所包所贯虽以内外言之,其实无内外也。」○景星曰:「此极言心体之大也。」○肇乾曰:「师翁拈出此心体教人,真发先儒所未发。」○天润曰:「人心与天地同神,初无内外。」故谓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小之为心也甚矣。○锡命曰:「言是内而非外者,小其天地之全体,此图之所由作也。或有问於锡命曰:﹃太极心性二图果若是一乎?﹄曰:﹃曷为其不一也?太极图则言其理也,心性图明其理兼其功矣,敬始敬终之谓也。太极图则大小犹分析也,心性图则包兼乎贯也,无分析之患矣。」○民准曰:「心体无内外。本大也,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则小矣。」邮曰:「人与天地,二而一者也,心无内外,则天地之无内外可识矣。」○肇乾曰:「图说发个心性之理,不滞於内,不离於外,不逐於外,不离於外。内外动静,心事合一,总是一条中路,总是一个天理。」○学心曰:「宇宙内一神气之充塞流行而灵妙耳。充塞无形,以形有形,有无通一,天地人物,通为一体,化生万事,同一流行,天之理也。其灵妙之中正者,心性之谓也。观诸图焉,可以见道体之大矣。」○天润曰:「以心为内,必不识心;既不识心,亦不识性。此学之所以不可不讲也。」○景星一赞曰:「图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说者,说此者也。周子太极图以明阴阳生生之理,吾师心性图以明天人一贯之理,然则阴阳之理即吾心性之理,亦於斯图尽之矣。予故曰:﹃一图相为表里。﹄曷曰敬始?曷曰敬终?存之之机悠久不息也。程子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吾师明道之功,斯图其至矣乎!」
心性通三十五章。○学心曰:「心性何以有通也?通言心性也,心性之疏通也。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其惟通乎!无余蕴矣。」
自然第一
自然者,其圣人之中路乎!锡命曰:「自然者,不容丝毫人力之谓也。中路者,无过不及之则也。」○民准曰:「不由(骄)[矫]揉,则不惑多岐。」○邮曰:「心存自然,则中路可由矣,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景星曰:「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路,此圣学的要处。」○肇乾曰:「自然者即天理也,见得天理上中路而行,无远弗届也。」○天润曰:「自然者,心之本体也,助之则过,忘之则不及。」其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乎!锡命曰:「以天地万物之化生,以明自然者乃天然自有之理,惟圣人能顺而执之。」○民准曰:「从心所欲不踰矩,此所以为圣人也。」○学心曰:「天地万物之化,人心天然自有之中,莫非自然。圣人顺化执中,而天地人物之道一矣。」○邮曰:「以吾心之自然,而顺乎天地万物之化之自然。」○景星曰:「自然便是天道。」○肇乾曰:「圣人代天理物,故其所为皆天理自然之中也。」○天润曰:「惟自然则能顺化,惟自然则能执中,此圣学所以为易简也。」夫路,一而已矣,能者由焉。锡命曰:「言斯自然之中路,千古圣人所共由,一而已矣,再无别路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民准曰:「中道无二也,志於圣者从之。」○邮曰:「何往不差?故曰:能者由焉。」○肇乾曰:「中道而立,能者由之。」○天润曰:「能者,能乎自然者也,不犯手段。」○景星二赞曰:「自然者,自然此者也。古之圣贤曰精一,曰毋意必固我,曰勿忘勿助,曰无故,曰无丝毫人力,皆自然之道也。今吾师又曰:﹃自然者,圣人之中路。﹄曰:﹃顺天地万物之化,执夫天然自有之中。﹄其发圣贤心法之妙,露天地之秘,其至矣乎!」
神第二
天地人物,其神之所为乎!锡命曰:「言天地人物皆出於自然,非人所能知也。」○民准曰:「这里非人所能为也,其神乎!」○学心曰:「神妙万物,天之理也。」○邮曰:「谓之神之所为,乃自然也。」○景星曰:「此总言天地万物皆自然之理。」○肇乾曰:「此神,天地人物之至神,二气之灵处。」○天润曰:「惟自然则神妙莫测,天地人物皆自然故也。」曰神所为,何以思惟?锡命曰:「言自然之理不可以强探而力索之也。」○邮曰:「既谓之神,何容於思?易所谓何思何虑是也。」○肇乾曰:「神妙不测,何以思而知其妙用?」○天润曰:「神理本天然自在,不容人力。」吾何以握其机?锡命曰:「言何功可以致之也。」○民准曰:「起下文。」○邮曰:「虽曰何以思为,然所以握其机者,岂无其道乎?」○肇乾曰:「勿忘勿助,即握其机。」○天润曰:「机者,自然之机,天之机也,神之所由存也。」勿忘勿助,为而不为,锡命曰:「以自然之功造自然之理也。」○民准曰:「是中正处。」○学心曰:「存神之方也。」○邮曰:「此正所谓履中正者也。贤哲入道之真机不在於兹乎!」○景星曰:「此乃圣人中路,正吾师吃紧为人处。」○肇乾曰:「此是握机功夫。」○天润曰:「此正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存神之功,握机之要法也。」有事於斯,若或见之。锡命曰:「於斯指勿忘勿助而言也,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则此自然之理隐然呈露,跃如於前,如或见之,如参前倚衡也。」○民准曰:「加勿忘勿助之功而获参前倚衡之妙,笃於学者也。」○学心曰:「见之者,见天理也。神明中正之本体,其昭昭呈露矣。」○邮曰:「所谓﹃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非见道之真乎!」○景星曰:「师翁诗云:﹃无为而为,天理见前。﹄即此意也。」○肇乾曰:「时时体认天理,则见是物矣。」○天润曰:「此乃本体流动,见之非在外也。」其神知几,其行不疑。锡命曰:「言自然之体复,则神明内照,足以烛其几,而所行不疑也。」○民准曰:「知之明故行之笃也。」○学心曰:「至明察几,至健致决,其天理流行矣乎!」○邮曰:「明而至於知几,行而至於不疑,所谓知天命不踰距者,其几已乎!」○肇乾曰:「见了天理,则几在我,随处存存,道义之门,所行岂有疑哉!」○天润曰:「此言知行合一之妙,存神之功用也。」○景星三赞曰:「神者,神此者也。神也者,天之理,即吾心之神理也。天理无内外,故混天地人物而为一,自然之道也。善学者握天之机,执天之化,勿忘勿助,无为而为,则与理为一,其动静廓然矣。此正孔门求仁宗旨,数千百载,其复见於斯,猗欤盛哉!」
天君第三
人心之神,俨乎天君,民准曰:「要见天君俨然处。」○邮曰:「心所主宰乎一身,凡百体皆听命焉,经纶万变皆从是而出,故曰天君。」○景星曰:「以主宰言,故曰天君。」○肇乾曰:「心之神明为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民准曰:「叹人之自失之也。」○邮曰:「言人之均有是天君如此,胡为其不静以守之,逐逐奔奔,如易之所谓憧憧往往,而失其天君者哉?」○景星曰:「叹人失其主宰。」○肇乾曰:「若一时不察见天理,神明便离舍。」○天润曰:「有息存之功,则其心也神;无息存之功,则其心也不神。」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帝之则!学心曰:「此心在我原无出入,乃不用而昏忘,或过用而执滞,是以窒吾渊泉时出之天窍,失吾大公顺应之天则。天窍者,心之灵窍,天聪明所自出者也。天则者,心之天理感应,自然中节之矩度也。」○邮曰:「勿忘勿助,成性存存,帝之则也。」○景星曰:「中正自然,天之则也。」○肇乾曰:「心若忘助时便会窒塞,若察见本体,则与天地万物流行,则无此窒而顺帝之则矣。」○天润曰:「忘也,执也,所谓形神离也,人心於是乎死矣。」○景星四赞曰:「天君者即心是也。人心何尝有出入?其有出入者,皆忘助之私也。惟从事於勿忘勿助之间,无在而无不在,则天君泰然,万化我出矣。妙哉!」
天通第四
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锡命曰:「言此气与天相通同一,无所穷极,在乎呼吸之间而见之也。」○邮曰:「天人一也,故人息之出入与天气之往来本相合而无穷极,观诸呼吸可见矣。」○景星曰:「观呼吸则知天人一也。」○肇乾曰:「观儿在胎,喘息呼吸,气通於亲,即知天人之气一也。」○天润曰:「呼吸者,自然之气也,因自然之气机可以得自然之心法,是故下手之初,在乎调息。」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学心曰:「一息之呼,通天之气而同舒,与草木而蕃敷。凡受天之气而舒者无弗同也。」○民准曰:「息存之功无间,诚能存之於呼吸之间,则息之通於天也无穷矣。」○邮曰:「吾息之呼,与天气而同舒,草木由是蕃敷。举草木则万物可知矣。」○肇乾曰:「天人之气同一敷畅。」一息之吸,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学心曰:「一息之吸,天气通吾气同翕,而龙蛇之藏蛰。凡受天之气而翕者无弗同也。」民准曰:「人与物异类也,而所以受天之气者无不同。我之息而吸之,天气相通,则与龙蛇之藏蛰何异哉!」○邮曰:「吾气之吸,与天气而同翕,龙蛇由是而藏蛰。举龙蛇则万物可知矣。」○肇乾曰:「天人之气同一翕聚。」靡吾靡天,通为一体。锡命曰:「言息之呼吸与天混合而无间,所以发明上文与天无极之说也。」○民准曰:「此言我与天为一也,可见息存之功密矣。」○邮曰:「天人一气,如此,人能善养其气,则能善事乎天矣。」○景星曰:「此言天人一气也。」肇乾曰:「天人同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尔汝。锡命曰:「言人为形骸之分,气禀之牿,皮肤尔汝而籓篱之,失其元来之本体也。」○民准曰:「人之形气分牿,皮肤尔汝者,盖由息存之不继也,不可不致力於斯。」○邮曰:「人本与万物同体,今而有所分判焉者,是失其本然之心矣。可慨也乎!」○肇乾曰:「不见天理,便与天间隔。」○天润曰:「天人通同一气,天地万物一体之意昭矣,以其有此息存也。形分气牿而萎然自小焉,以其无此气存也。」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锡命曰:「言一息而一念之必存。一念一天者,心与天通,息念常存,此之谓息存也。」○民准曰:「一息之功无间,此所以谓息存也。」○学心曰:「觉而存也。」○邮曰:「此一念不以一息而忘,则念之所在,天理所在,是能通乎天矣,不谓之息存乎!」○景星曰:「与张子息有存同。」○天润曰:「无息非念,无念非天,气之得其灵明中正故也。要在常觉,常觉则常存矣。与天浑然,是谓息至。锡命曰:「言存存而不息,则至於与天浑然为一而混沦焉,此之谓息至。」○民准曰:「息与天通而为一,则一息至於仁矣。」○邮曰:「成性存存,浑然不杂,是与天无间矣,不谓之息至乎!」○学心曰:「有诸己矣。」○肇乾曰:「一息念存,即是谓息至。」○天润曰:「心息相依,未可言至,惟与天浑,息之至也。」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锡命曰:「言学者之欲复其本体,则当无息刻时日之间,其功循而至於三月之久,则功夫之渐熟而本体复矣。」○民准曰:「学者自一息而至於三月不违,则入圣其庶几乎!」○邮曰:「人能念兹在兹,而至三月之久而不违,是能学颜子之所学矣,不几於圣乎!」○景星曰:「学至於三月不违,学之至矣。」○肇乾曰:「息刻时日月,至天理纯存,便是不违。」○天润曰:「息存之功由习而熟。」过此非我,天行无违。锡命曰:「过此指三月不违而言也。言功夫过於三月,则熟而化矣。不在著力,自然而然,天人浑成一片,莫非天理之流行。回视形分气牿,皮肤尔汝者,可胜叹哉!」○学心曰:「天人一矣。」○民准曰:「自一息而过於三月不违,作圣之几非在我矣。」○邮曰:「过於三月,则从心所欲,不假人为,大而化矣。」○景星曰:「几非在我,动以天也。」○肇乾曰:「过此以往,所动皆天。」○天润曰:「习熟后则人其天矣。闻之翁:﹃天下之人之息一也,则天下之人之亦宜一也。而有不一者,不觉耳。﹄故觉则一息而一存,不觉则无息而或存。存则与天地万物为一气,仁体昭而圣学备矣。故曰:﹃息息存存,道义之门。﹄觉之旨也,深乎哉!」○景星五赞曰:「天通者,通此者也。宇宙内一气也,气一则理一,理一则心一,心一则一呼一吸皆与天地万物流通。其有不能流通者,皆自私之心间之耳。予尝於静中验夜气之说,心体澄然,气与心一,心与理一,湛然浑然。始知塞乎天地之间皆吾气也。信乎程子所谓﹃夜气之说发前圣之所未发﹄,真不我欺也。今吾师又曰:﹃一息一存,至於三月不违。﹄又发孟子之所未发。」
察伦第五
舜之人伦何哉?察也,察诸心也。察见天理,有得诸心,随感而发,以行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是谓由仁义行,此尧舜之学也。锡命曰:「由仁义行者,由本体而出也,诚也,则为尧舜之学。」○民准曰:「能察乎人伦而先明诸心,则所感发无非道,尧舜之学也。」○学心曰:「仁义根於心,由根发生而行也,由仁义行也。」○邮曰:「人能察识乎此,以吾心之本然各尽乎人伦之所当然,是所谓由仁义行者也,诚也,尧舜之道正如此。」○景星曰:「本立道生,圣人之学也。○天润曰:「察见天理而由仁义行,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也,王道也。」世之行仁义者,不察不著,其於尧舜之道远矣哉!锡命曰:「行仁义者,袭取於外也,伪也,则非尧舜之道。然则君子於人伦,其可不察见天理而得诸心也乎!」○民准曰:「行仁义者与由仁义行者内外之辩,故云远也。」○邮曰:「后之行仁义者不察不著,则不得夫本然之真,是亦伪而已矣,其视尧舜之道何啻千里!」○景星曰:「由仁义与行仁义,诚伪之分也。」○肇乾曰:「世之所行孝弟为行仁义者,何哉?不察见天理,所以为远於尧舜也。」○天润曰:「不察不著而行仁义,言必信行必果也,伯道也。」○景星六赞曰:「察伦,察此者也。尧舜之道,心学也,心得乎道而发於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故曰:﹃本立道生。﹄体用一原也。若夫行仁义,不著不察,非大本达道,岂圣人之所谓道耶?」
心生第六
亲义序别信由心生,○学心曰:「根於心,感而发生,达於外。」○景星曰:「由心生,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锡命曰:「言亲义序别信,生於人心,出於天然之理也。」○民准曰:「五达道生於三达德,是以粹面盎背之义皆发於天灵天真,岂有外铄哉!」○邮曰:「夫谓之心生,谓之天灵天真焉者,皆自然而然,不由矫强者也。」○肇乾[曰]:「五伦之理皆天理也,生於天性,谓之天灵天真。」○天润曰:「心之所以能生此者,以其有此天灵天真之不容已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锡命曰:「言父子则有亲,君臣则有义,夫妇友弟则有序别信,以见此天然之理根於人心之不容已也。」○民准曰:「有物必有应,自然之理也,随感而发。」○邮曰:「亲义序别信皆吾心固有之理也,由是遇父子君臣则为亲为义,遇夫妇昆弟朋友则为序为别为信,夫岂待於外哉!」○肇乾曰:「自然之道生於心。」○天润曰:「亲在父子,生亲在心,一贯之义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锡命曰:「言此亲义序别信之道在感应之间而见之,分虽殊而理则一,惟体用各得其正,此人伦之所以贵察见天理而有得诸心也。」○景星曰:「感应而道生焉,故各得其正。」○民准曰:「五伦之分虽殊而理则一,能察诸心而明其理,则感应之间,万一各足矣。」○邮曰:「中正者,道之矩也,随感而应,由我而行,斯其至矣。」○肇乾曰:「感应之道分毫不混,所以各正。」○天润曰:「一感一应,五常由之而生,常虽有五而其理一也。」其几其微,哲哉亚圣。锡命曰:「言此感应之间,念之最先,其几甚微也。能察其几微而存之,得其中正,此颜子为哲哉之亚圣乎!」○民准曰:「理之将萌者几也,其几极为微也。感应之初能察焉,此圣人之学也。」○学心曰:「感应之始,几微之际,惟明炳几先,乃能察於太始也。」○肇乾曰:「几微之际,非亚圣孰能知之!」知几哲人,知几其神乎!锡命曰:「皆赞之之词也。」○民准曰:「能察乎几微之理,所以深赞其神也。」○邮曰:「感应之初即察而存之,使不陷於一偏,非几於圣者,其孰能之?」○肇乾曰:「几者,天理也。知之者其惟哲人乎!其惟至神乎!」○天润曰:「能察感应之几,亦顺此天灵天真而涵养之也。」○景星七赞曰:「心生,生此者也。亲义序别信,一道也,同理而异名也,同体而异用也,同寂而异感也,所谓殊途而同归也。如春风生物,虽千红万紫不同,然同此生意也。学者知此则知大道之为一也。」
学觉第七
夫学,觉而已矣。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神明通乎道也。锡命曰:「通乎道则知之实而非空知也。」○民准曰:「学莫贵於知,知莫贵於有物也。」○学心曰:「觉则通,不觉则不通,通则一矣。」○邮曰:「学莫贵於觉,觉则缉熙光明,旁烛无疆。故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也。﹄」○景星曰:「觉如寐者而呼之醒也。」○肇乾曰:「神明乎道,非空知也。」○天润曰:「觉也者,觉乎道也。外道以为觉,非吾所谓觉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锡命曰:「以天地之常明而普万物,此圣人之常知而照万事,所以明学之贵乎知觉为要也。」○民准曰:「天地圣人,其明其知,一而已矣。」○邮曰:「觉也者,其诚学之之要乎!」○景星曰:「圣人之知觉与佛氏常知常觉不同。」○肇乾曰:「天理在天普物谓之明,在圣人应万事谓之知。」○天润曰:「圣人之常知也,诚则明也,故致知在所养。」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锡命曰:「惟知则圆融不滞,故(知)[如]天;行则有方所定理,故(知)[如]地。」○民准曰:「圣人所知周旋如天,所行方正如地,观知行则知天地,一也。」○肇乾曰:「知浑然故圆如天,行隤然故方如地。」○天润曰:「知圆而神,乾道也;行方而止,坤道也。」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锡命曰:「言天则尽乎地矣,言知则尽乎行矣,此知自然。」○民准曰:「天包乎地,天地一气也;知通乎行,知行一心也。」○邮曰:「曰包曰通焉,则三才合一可见矣。」○肇乾曰:「天地一团气耳。结实者是地,轻浮者是天,天地不相离判,知行亦不分析。」○天润曰:「知通乎行,知行一矣,知而弗去即通。」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锡命曰:「即知即行,是能通乎行而知,则不息其功,而圣学始终之贯尽矣。徒知而已者,奚啻千里哉!」○民准曰:「通乎行而知者,即知即行,非徒知也,所以知行即为圣学之始终,可见知行合一之妙也。」○学心曰:「通乎行而知,即周公所谓迪知迪哲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一知,而行存乎其中矣。」○邮曰:「行诸身者,乃行其明诸心者也。知行无二致,此所以为圣学之终始也。」○肇乾曰:「知此天理就是存此天理,即知即行。」○景星八赞曰:「学,觉,觉此者也。吾师所谓觉者,乃明觉自然之体,心之神明,即天理也,故觉则普四远而无外,周万用而无遗,合动静而为一,故曰:﹃知通乎行。﹄天下之大智,圣学之始终也。」
天德第八
记曰:「聪明圣知达天德。」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锡命曰:「尽天地万物而无不毕照,非圣人之大智,其孰能与於此?学之所贵於聪明圣智而达天德也。今之以知觉为学者,徒有聪明睿知而无达天德。」○民准曰:「大哉知乎!知天地万物之理而不遗,非圣人能之乎?」○学心曰:「天德在我,非聪明圣智则不能察识涵养而达之也。不达则与我二,达则一矣。」○邮曰:「举天地万物总是一知。」○肇乾曰:「虽有聪明圣知,必须达其性之本体始全。空知,禅也。」○天润曰:「聪明圣知,天灵也;天德,天真也。世有灵而非真者矣,未有真而不由灵者也。真灵合一,天地万物无遗矣。」○景星九赞曰:「达天德,达此者也。中庸曰:﹃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知所临为何物,则可几矣。至哉!」
中思第九
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曰中思。中思其神乎!锡命曰:「惟毋前后左右之偏,则本体正而神明出於无穷矣。」○民准曰:「所思不失於偏,则思得其正而神矣。」○学心曰:「思而前后左右焉,出位也,邪思也,中思则无思而无不思,其贯体用通寂感之神乎!」○邮曰:「学莫病於偏,今所思毋堕於前后左右,则不偏不倚而得其中正矣。从心所欲不踰矩,其神矣乎!」○景星曰:「勿忘勿助,便是中思。」○肇乾曰:「中思勿忘勿助,天理便见。」○天润曰:「中思即思而无思也,廓然太公之体也。」○景星十赞曰:「中思,思此者也。中思也者,其中心无为而守至正,心其澄然矣。中思,中正矣乎!此亦发前圣之所未发矣。」
常知第十
夫学,常知而已矣。曰:知而已,何择乎禅?曰:空知,禅也。知语知默,知进知退,通乎语默进退而知,不失其道,其圣矣乎!锡命曰:「所知不失其道,则能随机而顺应矣,非圣人其孰能与於此!」○民准曰:「所知不离乎道义,惟圣者能之。」○学心曰:「常知则本体立矣,心体乎物,则通乎行而知矣。」○邮曰:「知之云者,知其理也。空知者,常知常觉,非禅乎?」○肇乾曰:「禅家之知,以心知心也;吾儒之知,语默进退之理也,其惟圣人之学乎!」○天润曰:「自其心之灵明者谓之知,自其心之中正者谓之[理]。禅以理为障,故外道而空知。」曰:然则知焉耳矣!果无事於学问思辨笃行也乎?曰:奚为其然也?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锡命曰:「学问思辨以察见其本然之真知也,由此存存不息,便是行。知行元来分不得。」○民准曰:「此见知行合一之功矣。」○景星曰:「知行之合一,犹燃烛以照行也,其照行乃光明之体之灿然者也。」○学心曰:「心犹独,其光,知也,其照,行也。」○肇乾曰:「禅老则内照其心,不接人物去。吾儒学问思辨笃行,远矣!」○天润曰:「有所开则有知,无所开则无知。所开,知也;常开,笃行也;益信知行之无二也。」学至恒知天理焉,至矣。锡命曰:「言学以恒知天理为至,而异於禅之空知,分知行而二之者也。」○民准曰:「学觉天理而存存,斯恒知矣。开其知,恒其知,学之至矣尽矣。」○邮曰:「学至恒知,与理为一,所谓纯亦不已者也,斯其至矣。」○景星曰:「传云:﹃知者,众妙之门。﹄而行存乎其中矣。」○肇乾曰:「学问思辨笃行,觉存性之本体,学之至也。」○天润曰:「学知天理,难也;恒知天理,尤难也。此圣学之极功也。」○景星十一赞曰:「常知,知此者也。知也者,天之聪明而不滞於私,即天理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去其私复其体,以尽其全知之道也。」
内外第十一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动静皆定而动静浑矣。锡命曰:「动静皆定,则内外两忘而有主矣。」○民准曰:「内外浑,学斯至矣。」○学心曰:「止者心体,动静皆止之理也,言天之理也。禹曰﹃安汝止﹄是也。必有获者,获天理也;必有见者,见天理也。内外两忘,澄然无事,天理见矣。此明文王之指,以防后世之学之流於禅也。」○邮曰:「动亦定,静亦定,必其中有主焉。主者何?天理是也。」○景星曰:「此又发明明道定性之蕴也。」○肇乾曰:「不获有获,乃真获也;不见有见,斯真见也;则动静一矣。」○天润曰:「惟能察见本体,则内外忘动静混而安汝止矣。」○景星十二赞曰:「有见,见此者也。一部易尽在是矣。」
人心第十二
夫人之心不能以无知觉,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莫知所止,天理灭矣。物至知知,而心常生焉耳,锡命曰:「物至知知,则知所止而不过其则焉,其心常生而不死也。」○学心曰:「知止则止乎礼义,复之道也,又其次也。」○邮曰:「人之一心,生理在焉,不流不丧,生则恶可已也。」○景星曰:「物至知知,言有主也。有主则生生不息,不息则又与天为一,其天行健乎!」○天润曰:「蔽则良心死矣,故君子莫大於常生其心。」其天行健乎!锡命曰:「人心常生,天道常运,莫知所止。天理灭则人心死,若夫物至知知而心常生焉,其诸法天之行乎!」○民准曰:「君子自强不息,法天行健也,则此心常生而不死矣。」○学心曰:「本体不息,天行之健也。不息故常知觉,常知觉故物至知知而生理勃焉。」○邮曰:「人能自强不息而法乎天行之健,则何圣域之不可优入哉?」○肇乾曰:「常人之心,知觉逐物而失其性矣。圣人之心,本体惺惺,恒知其性,勃焉而流行。」○天润曰:「察见本体而存存焉,即天之健也,心之所以生也。」○景星十三赞曰:「人心即此者也。天道常运而不息,人心常动而不死,若死则非天理。然则察见天理,与天(阶)[偕]行,其惟圣人乎!」
养浩第十三
心无一物则浩然,锡命曰:「无一物者,言本体澄然,无一物之杂也。」○民准曰:「人心本浩然也,物以杂之则小矣。」○邮曰:「心之所以失其浩然之本体者,以有物欲挠之故耳。故曰:﹃心无一物则浩然。﹄」○肇乾曰:「见了自性,元无一物。」○天润曰:「心体至虚而不可量也,有主则虚。」无一物不体则浩然。锡命曰:「无一物不体者,言万物皆备於我也。」○邮曰:「无一物不体,则浩然之本体不亏矣。」○景星曰:「既曰:﹃心无一物﹄,又曰﹃无一物不体﹄,此言其虚实一体也,而非释氏之虚也,故浩然。○肇乾曰:「万事万物皆吾心性。」○天润曰:「心体至实而不可穷也,有主则实。」是故知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者,斯可与语性矣。锡命曰:「性即浩然之本体也。」○民准曰:「体用物我皆性分也。」○邮曰:「无一物者,无一毫物欲之累也。无一物不体者,性分所具之众物无一而不体焉,则性分尽备,醇乎其醇者也。」○肇乾曰:「体物不遗,可以语性。」○天润曰:「心体立而虚实同原,则真性见矣。心性原非二也。」夫惟无一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一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锡命曰:「广大者,浩然之充塞也。」○民准曰:「善养其性,故充塞无间也。」○邮曰:「惟无一物,则虚明高朗而大生焉;惟无一物不体,则宽洪溥(慱)[博]而广生焉。」○天润曰:「此指出本体广大之由,以见其为浩然。」惟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锡命曰:「流行者,浩然之运用也。」○民准曰:「体虚而形实,斯流行而不息矣。」○学心曰:「大生焉,广生焉,流行生焉,此养浩之功之所至也。」○肇乾曰:「无物体物则天理流行。」○天润曰:「此指出本体无穷之由,以见其为浩然。」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四时,锡命曰:「其[体配天]地,其用配四时。」○民准曰:「妙两间而达四时,□□□体用备矣。」○邮曰:「宽洪溥[博],故可以配地;高□□□,故可以配天;运行不息,故可以配四时。」○景[星曰:「此]体用之全也。」○肇乾曰:「广大流行皆吾性也。」○天润曰:「此指出本体功[夫]之大,以见其为浩然。」存神至矣。锡命曰:「言存养其浩然而至於□天地四时,则神不可得而测之矣,至矣,尽矣。」民准曰:「养浩然之气至於广大流行,其神矣乎!」○肇乾曰:「[神即]天理也。」○天润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本体[之]神为之也。是故养浩莫过於存神。」○景[星]十四赞曰:「养浩,养此者也。唯太虚无物,唯太虚无[物],故能物物。中庸曰:﹃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是故太虚唯能体物,而广大流行具[焉]。为学至於广大流行具焉,其存神之功,其至矣乎!」
儒释第十四
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锡命曰:「天者,吾性中天然自有之理也。静体天则其动自以天,自不分於感寂。」○邮曰:「有动有静,儒释一也。然动静皆率[於]吾性之天然,儒也,释则不然。」○景星曰:「儒者寂感皆天也。」○天润曰:「体天以天,心中正也,此所以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锡命曰:「静灭天则其动自违天,离体用而为二,皆其所必然者也。」○民准曰:「儒释不可同日而语也,观其所存所发可知矣。三节同。」○邮曰:「静而体天,至正也;[动]而以天,明达也。寂则至正而不动,感则明达而遂通矣。一寂一感,互为其根,曷有二哉?此儒之所以为儒也。」○肇乾曰:「释氏不见天理。」○天润曰:「灭天违天,心不中正也。」○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锡命曰:「言为性中天然所自有,此圣人所以体天地万物而无我,动静皆天也。」○民准曰:「圣人至公而无我,其量一天地也。」○学心曰:「浑然一体也,至公而至大也。」○景星曰:「周子所谓明通公普也。」○肇乾曰:「圣人尽性故体物。」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锡命曰:「圣人,形色天性也,以理。释者必外四体,绝六根六尘而[自]私,动静皆违,灭其天也。儒释之本原,其不同如此,[岂]止於毫厘之差而已哉?」○民准曰:「释者至私而[有]我,其量一沟壑也。」○学心曰:「一身无可奈也,至私[而]至小也。」○肇乾曰:「释者灭性。」○天润曰:「圣人之无我,释者之自私,由於心之中正与不中正也。是故心法不可不讲也。」○景星十五赞曰:「体天者,体此者也。儒者之学,体万物而无遗;佛氏之学,外四体而自病;其大小公私之辨判然矣。」
虚灵以察道之体,锡命曰:「虚灵而不察道之体则空。」○民准曰:「人心非虚灵则有物矣,[有]物则蔽矣,道体何在?」○学心曰:「察见道体则虚灵不滞於空。」○肇乾曰:「道体,天理也。」○天润曰:「言静而有养也。」应变以几道之用,锡命曰:「应变而不几道之用则滞。」○民准曰:「应变,权也,权而得中,道之用也。」○学心曰:「知几其神,则应变不滞[於]迹矣。」○肇乾曰:「道之用,天理也。」○天润曰:「言感而能通也。」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锡命曰:「不空不滞,则兼而神之,而本然之天理得矣。得之者,非自外得之,我自有自得之也。」○民准曰:「时寂时感,各得其道,非人之所能为也。」○学心曰:「神而明之,体用一原,天之理也。」○肇乾曰:「神之者,一之也。」○天润曰:「合动静感寂而神之,本体见矣。神之者,神之也,勿忘勿助之间。」得天理者曰天人。锡命曰:「能全夫天之所以与我,非天人而何哉?」○民准曰:「人能体认乎天理者,天人之人也。」○邮曰:「人能全其天之所付,则亦天而已矣,故曰:﹃天之人也﹄。」○肇乾曰:「天理浑合。」○景星十六赞曰:「得天理者,得此者也。虚灵应变而皆本乎道,则寂感皆天也,动静皆神也,故曰天人,非人之人也。」
至要第十六
至要至要者,其执事敬之一言乎!其合一之机乎!妙哉!锡命曰:「执事敬则心事皆浑成一片,无内无外,无动无静,无时而不然,所谓随处体认天理,二业合一者乎!然人能握其机,则其神妙不可得而测度[之矣]。」○民准曰:「执事之敬,合一之机,吃紧为学之功[也],不可不知其妙。」○景星曰:「此明知行合一之功,圣学切要处。」○学心曰:「心闻之师曰:﹃敬立而动静浑。﹄又[曰]:﹃专於是而不滞於是,其神之所为乎!﹄以专为敬,奚啻千里?」○肇乾曰:「内外动静,二业合一之旨。」○天润曰:「离事以为心则偏内,偏内则寂;离心以为事则偏外,偏外则迹。敬也者,心事之所由合,内外之所由浑也。千古圣贤之中路也。」○景星十七赞曰:「至要者,立此者也。孰非事也?孰非心也?孰非吾敬之妙用流行也?此吾师所以深体乎夫子之言,以为至要至要矣乎!」
熟之第十七
仁在乎熟之而已矣!熟之者,熟之也。熟之,力也,而至於无所容力焉,熟之至也。勿忘勿助,浑醇而化。锡命曰:「勿忘勿助,熟之之方也,浑醇而化则熟矣。」○民准曰:「若要熟,须从这里过。」○学心曰:「熟之力者,人也,功不息也。无所容力者,天也,天理亦行不息也。」○肇乾曰:「得自然之中路,功力深到则熟矣。」○天润曰:「熟之则力,熟至则化,道无始终,学有深浅也。」熟机之极,无所容其力。锡命曰:「熟机之极则熟之至,莫非天理之流行,何容力之有哉!」○民准曰:「即颜渊所谓虽欲从之,未[末]由也已之意也。」○邮曰:「熟而至於化,化则无容其力矣,不谓之圣乎!」○肇乾曰:「不待用力而仁自存。」○景星十八赞曰:「熟之,熟此者也。充养之极而至於无所容其力,则几非在我,神化自然,其圣人乎!世之燃炭为火,力至其灰自化,此亦其熟之之类也。」
子贡第十八
子贡曰:「得其门而入者寡矣。」然则入道至圣,其必有门乎!曰:孰谓门?曰:勿忘勿助之间,千圣之门也。锡命曰:「勿忘勿助之间,则中中正正,千圣入道所必由之门也。发明至此,大有功於后学矣。」○民准曰:「能识勿忘勿助之极功,则圣可学矣。」○学心曰:「易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勿忘勿助,存存之谓也。」○邮曰:「学而得其门□[则自]将寻向上去,升堂而入室。」○肇乾曰:「[勿忘勿助之]间,知行并进,入道之门。」○天润曰:「不徒曰勿[忘勿]助,而必曰勿忘勿助之间,则本[体]昭然呈露,入圣之门洞开矣。」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未之有也;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锡命曰:「断言舍此门则不能以入道,有志於学者,其可不知所从事也哉?」○民准曰:「俗云:﹃不入虎穴,安得虎子?﹄不由入圣之门,焉得圣人之道?须认勿忘勿助之功。」○学心曰:「执仁智之见,自以为同出一门,望至圣者难矣。」○景星曰:「此言千古圣人心法之妙也。予尝谓吾师此等处太漏泄天机。」○肇乾曰:「千古格言。」○景星十九赞曰:「得门,得此者也。天下无二道,入圣无二门,勿忘勿助之间,大中之矩,其入圣之门也。吾师屡屡发此以示人,其亦良工心独苦乎!」
二礼第十九
或问礼。曰: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二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礼也者,体也,与道为体也。」锡命曰:「三千三百,莫非道体之流行也。」○民准曰:「语曰:﹃不学礼,无以立。﹄能体圣人之道者即立也。」○邮曰:「道本有当然之则,礼也者,道之则也。名虽有二,其实一也。」○肇乾曰:「二礼、三千、三百皆天理也,分毫不得增减。」○天润曰:「散於万焉则为礼,合於二焉则为心,一贯之学也。」故善求道者求之礼焉,思过半矣。锡命曰:「指其体,欲人知所求而尽之也。」○学心曰:「自其散於事物者言之,则谓之礼,有三千三百之多;自其本於性命者言之,则无一而非道也。」○邮曰:「欲正人心而敦风化者,舍此无以为也。」○景星曰:「礼也者,天理也,三千三百皆吾心天理之发见也,内外合一之道也。」○肇乾曰:「求之礼而得其天理,其几矣。」○天润曰:「[不]求礼於礼而求礼於心,道斯至矣。」○景星二十赞曰:「礼者,体此者也。礼也者,天理之秩然者也。虽曰三千三百,其实皆一理之流通妙用也。孔子曰﹃经礼三百﹄,举其大纲者言也;﹃曲礼三千﹄,举其条目者言也;故曰二礼。吴草庐又谓之三礼,何哉?」
射礼第二十
射礼废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而天下无善射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故射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致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锡命曰:「礼乐兼备,德之成也。世之徒射而缺其燕礼者,可以取法矣。」○民准曰:「古者射以观德也。必须礼乐兼备,射之仪节兼全,斯可谓之成德矣。」○学心曰:「古之明王之修射礼也,所以寓武於文,以明备也。然而射礼行乎燕酬,揖让恭敬,钟鼓和乐之中,所以化其武之心,以明让德於天下也。」○天润曰:「礼乐皆得,得诸心也,得诸心而流行於燕射礼乐之间,莫非一贯也。」○景星二十一赞曰:「成德,成此者也。射也者,所以考德以度衷也,故一会之间而众美具焉。故曰:射以观德。」
礼乐第二十一
礼乐,一道也,深於乐而后知礼。锡命曰:「乐由中出,然后序作,故必深於乐然后知礼。」○民准曰:「礼之节由於外,乐之和由於内。内之和也不由,则礼之节失宜,故曰:深於乐者然后知礼。」○肇乾曰:「心和则乐和,乐和由有序者,以礼乐一道。」○天润曰:「礼知於方深之心,此礼乐所以为一道也。乐必养明后深。」礼乐合一而后内外和顺,盛德之至也。锡命曰:「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民准曰:「人之有德,本於达礼乐也。能和而节,德之盛也。」○邮曰:「乐由於心,礼见於行,必和诸心,而后可以正其行,故曰:深於乐而后知礼。」○景星曰:「礼乐者,心之全德也。」○肇乾曰:「礼乐一则德成。」○天润曰:「自其由内出者谓之乐,自其由外作者谓之礼。出,出乎此也;作,作乎此也。所以合一而为盛德之至也。」礼主禁,乐主发;礼主敛,乐主舒。锡命曰:「禁发敛舒,礼乐自然之则,不容人力,不容分析。」○民准曰:「礼乐有自然之定规,学者不可不法。」○邮曰:「礼以节之,故主禁主敛;乐以和之,故主发主舒。」○景星曰:「谢说得之矣。」○肇乾曰:「礼乐,性情之德。」○天润曰:「有礼之禁敛,必有乐之发舒;有乐之发舒,必有礼之禁敛。自然互相为用而得其中正焉,此礼乐所以为一道也。」乐发而舒之,其内德不可掩矣;礼禁而敛之,其外邪不能乾矣。礼乐之教,其大矣哉。锡命曰:「言礼乐之系於人不小。」○民准曰:「礼乐之用,有益於人也至矣,学者当体之。」○学心曰:「和顺积中,深於乐者也,有和德斯有顺序。」○邮曰:「有乐以彰内德,有礼以防外邪,内外交相培,变化气质其为教也孰大哉!」○肇乾曰:「礼乐,天地正气,其功效之大如此。」○景星二十二赞曰:「一道,一此者也。礼乐者,中和之德也。曰禁、曰发、曰敛、曰舒,合内外之道也。古之先王教人,自洒扫应对至於精义入神,无非此道,故曰:礼乐於人大矣。」
声音第二十二
乐生於音,音生於人心之感,感动於中,故有声以尽其心,有音以尽其声,有乐以尽其音,有鼓舞以尽其神。乐则生,生则恶可已,以形於手足之舞蹈,舞蹈也者,乐之所以尽神也。故乐者,由中生者也。锡命曰:「乐由中生者,又申言乐虽至於尽神之地,亦莫不由中而生也,故乐以养中为贵。」○民准曰:「凡声音之播於外者,皆吾心德之发也。由此而至於神妙焉,则生生不已,其乐当何如哉!」○邮曰:「乐由中生故可以和人心,动天地。」○学心曰:「心闻之师曰:﹃乐也者,本诸人心,以神感应。﹄夫本人心至和之气,以达於天地神祗鸟兽,同一和气也,是故一气相动,彼感此应,有不得已焉者,神之所为也。」○肇乾曰:「乐消人心之邪秽,致乐治心如此。」○天润曰:「乐由中生者也。中也者,中也,中心也。发乎中心,协乎中气,和乎中律,而鼓乎天地之中声,此乐之所以神也。」○景星二十三赞曰:「尽神,尽此者也。乐也者,乐也,中心和乐之德也。故鼓之舞之以尽神,可以格天地和,神人皆和,乐之德充塞流行也,故曰:乐由中生。」
变化第二十三
气质变化然后见学焉。士可贤,贤可圣,以其能变化耳。锡命曰:「虽至於圣,亦其元来之本体,非有所加也,人自失之耳。」○民准曰:「学能变化气质,由此而希贤希圣希天,学之有益於人也大矣。」○邮曰:「观昆虫之变化可知。」○肇乾曰:「学得其道,则愚变明,柔变强。」○天润曰:「有意变化,不变化也;变而化之,无容力也;是故学贵自然。」如瓜脱蒂,蝉蜕壳,然后能变化而不反。锡命曰:「变化必如瓜之脱蒂,蝉之蜕壳,无迹可寻,躯壳尔汝,各尽消除,浑是一团天理,然后能复其元来之本体,不如是不足以言变化。」○民准曰:「人之变化气质,无一毫沾滞方可,如瓜之脱蒂,蝉之蜕壳,然后能不反其旧,为学之功尽矣。」○学心曰:「学求变化气质以至於道而已矣。学而未变焉,犹未学也。变而未化焉,变犹未至也。气质如脱壳焉,斯为变化矣。」○肇乾曰:「非岁月可必也。」○天润曰:「如瓜脱蒂,蝉蜕壳,无意之变化也,真变化也。」○景星二十四赞曰:「变化,变此者也。夫学以天理为的为变为至。天理也者,变化之□也,不察见天理,虽终身从事於学而不能变化也。昆虫之能变化,以其有灵胎也,然则天理也者,其学者之灵胎乎!师曰﹃随处体认天理﹄,其亦示之以养灵胎者乎!」
学一第二十四
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锡命曰:「又存中又制外,便不归一。」○民准曰:「古之学者心事合一,今之学者岐而二之,非所以为学矣。」○邮曰:「古之学者精一之学也,故出於一。今之学者支离之学也,故出於二。」○肇乾曰:「察见本体乃一。」中外判焉,分崩离析之患至矣。锡命曰:「言失其一贯之真。」○民准曰:「外之所行,不由中之所存,内外分析,非为学矣。」○邮曰:「判中外於两途,正所谓支离之学也,患斯大焉。」○景星曰:「孔门之学只是一贯。」○肇乾曰:「不识本体乃离。」○天润曰:「曰存曰应曰制曰养,不特判中外而二之,且有安排布置之患,而非自然合一之妙也。」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旨,而四勿总箴作焉。锡命曰:「所以救分析之患也。」○民准曰:「为学能体四勿总箴,则为学之功切矣。」○邮曰:「於(曰)[四]勿总箴苟深玩而细绎之,一了百了。」○肇乾曰:「翁救世之志,良工心苦。」使人知合内外之道,以不贰乎一贯之教。锡命曰:「一贯之教,无内无外,浑作一片。」○民准曰:「道无内外之分,则一贯之行可悟矣。」○邮曰:「人能於四勿总箴用功,则(如)[知]内外合一之道,而一贯之旨因可识矣。」○肇乾曰:「体认天理便一。」○景星二十五赞曰:「一者,一此者也。理无内外,故心无内外;心无内外,故学无内外。古人为学,即事即心,故论语一书,何事非心也?何心非事也?后之学者始岐而二之,吾师有忧焉,此总箴之所由作也。」
知几第二十五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锡命曰:「言气之精灵者即心。」○民准曰:「心之天灵普万物而照之者,即灏气之精也。」○邮曰:「心,人之神明也,故精灵。」○景星曰:「即大学所谓明德也。」○肇乾曰:「心之本体。」与地广大,与天高明。锡命曰:「广大高明者,心之本体也。」○民准曰:「即天地之广大高明,如日月为天地之精灵。」○学心曰:「心体高明广大,与天地通一而无二也。」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锡命曰:「精灵指上文之精灵而言也。惟其精灵,是以百体无不毕照。」○民准曰:「此正所谓心者一身之主宰,剌之即知。」○邮曰:「人心与天地之高明广大一也。」○肇乾曰:「心之神理。」○天润曰:「人之心元来是天地之心,所以广大高明,精灵贯通。」非礼一念,能知太始。锡命曰:「言明之极,故非礼之萌於一念之微,即能察而知之,其乾知太始,先天之学乎!」○民准曰:「心之本体萌处,知之最先。」○学心曰:「感应之中有一念非礼之萌焉,其本体之明即觉即勿而化也,是性分上最先用功。」○肇乾曰:「心之几微。」○天润曰:「心之本体谓之礼,心之神明谓之知,本体神明,非几自洞察也。」事虽惟四,勿之则一。锡命曰:「言主一也。」○民准曰:「非礼之事虽有四,而吾之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皆本於一心也。」○邮曰:「四勿之功皆出於一心,人其可以二三其心哉?」○肇乾曰:「一者天理耳。」○天润曰:「四勿,一勿也。一勿,由中也,其与制外养中者自别。」如精中军,四面却敌。锡命曰:「言以一却万也。」○民准曰:「学惟如精中军,自不可夺其志也。」○邮曰:「中能立其主宰,则视听言动之非礼者皆不能夺之矣,如中军却敌。」○肇乾曰:「得了天理,即是主将。」○天润曰:「中军精而外敌自去,本体立而非礼自无,虽则四勿,无所用其勿也,便是圣人地位。」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锡命曰:「言精灵之至,则能知几而无不照矣。」○民准曰:「精灵之至者,最为先知矣。」○肇乾曰:「存久自明。」○天润曰:「本体常存,自能神明乎感应之间而洞察於几微之际矣。」颜复不远,百世之师。锡命曰:「言此知几之学惟颜子能之,此所以为百世之师也。然则学者其可不学颜子之所学乎!」○民准曰:「颜子之请事斯语乃知几之学也,吾师谓其为百世师,万世之公论矣。」○邮曰:「颜氏之子,不迁不贰,所谓不远复者也,其真足为百世之师乎!」○肇乾曰:「只是默识。」○天润曰:「能知几则复不远,所以无贰过也,宜乎百世师之。」○景星二十六赞曰:「知几,知此者也。程[子]四勿箴极为明切,但犹分四事,吾师恐人不察,乃作总箴,故曰:﹃事虽有四,勿之则一。﹄明炳几先,乾知太始,其颜子先天之学欤!」
几始第二十六
己私一念之萌焉,则见其几而勿之。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知几乎!知几其神乎!锡命曰:「此与上二章皆互相发明知几之学。」○民准曰:「非至明无以察其几,颜子至明矣,知几其神乎!」○邮曰:「一念发动之初,几也。真几之所在而不夺於外诱,非至明乎其神哉?」○肇乾曰:「颜子见几太早。」○天润曰:「未尝不知,未尝复行,以先知也。先知也者,乾知大始也,此所以庶几也。今求其气象,惟自然时得之,惟息存时得之。」○景星二十七赞曰:「庶几,庶几此者也。几者,动之微,勿忘勿助之间,非颜子孰能知之!明道其正传也矣。」
精神第二十七
或问:「慈湖以心之精神是谓圣,何如?」曰:「此非孔子之言也,孔丛子之语也。夫精神必得中正焉,斯道也。否则牛马之奔奔,昆虫之欣欣,皆可谓曰圣乎?此吾折衷之作所以不得已也。」锡命曰:「此即知觉运动生之谓性之说,此说行而天下后世以气为性,且有任性废学之病,其为害可胜言哉!折衷之作,与孟子辟杨墨之功一也。」○民准曰:「世之论圣学者纷纷,吾师惧学者之失其真也,故引慈湖之言病,中道以折衷之。」○学心曰:「天下之至精,天下之至神,乃中正为之也。」○邮曰:「佛言蠢动含灵皆有神性,慈湖谓心之精神是圣,正与之同。」○肇乾曰:「慈湖偏内为心,象山未必至此。」○天润曰:「慈湖言心而不言正心,言精神而不言本体,禁止意机,便不事体认,故其猖狂自恣,不知自欺,而敢於非圣人之言,不有折衷,安知天下后世不胥为夷教也?」○景星二十八赞曰:「慈湖,昧此者也。圣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纯乎天理也。慈湖以精神言圣,则非圣矣。此即心见性之意,吾师所以折衷也。」
由中第二十八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天职废矣。锡命曰:「天职者,天之所以与我之性分,故曰天职。」○民准曰:「凡一身之主宰,皆本於心,则非外物能夺之矣。」○学心曰:「天职废者,言无中主也。存中至则感於中,由中而达於外者,天之职也。」○肇乾曰:「不由中出,伪也。」○天润曰:「视听言动不由中出,则耳目口体痿痹不仁矣,非践形也。」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息矣。锡命曰:「万化息则本然之生理灭矣,由废其天职之所致也。」○民准曰:「众职皆由於心,则天理存矣。」○邮曰:「职废则化息,皆心之咎也。」○肇乾曰:「不由中应,蔽也。」○天润曰:「不由中应,则物交物,生意不贯也,故万化息。」支离也,锡命曰:「信离物我而为二也。」○民准曰:「心事不相关则失其体矣。」○邮曰:「内外合一,何至支离?」○肇乾曰:「内外动静判也。」○天润曰:「形与神离,事与心离,是谓支离。」故至一则一矣。锡命曰:「言合物我而一之,则本然之体一也。」○民准曰:「心事合一则天理存矣。」○肇乾曰:「识得心性则一。」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锡命曰:「四合只是一合,功极密,极其中正而无支离之病也。」○民准曰:「为学之道无二致,合而一之,斯已矣。」○学心曰:「合一之学,大中至正之矩,大成之道也。」○肇乾曰:「千载之下得孔孟之要指。」○天润曰:「合内外动静体用物我而一之者,以本体常存故也。」○景星二十九赞曰:「致一,致此者也。此段正发明孔门一贯之旨,极为明白,今之学者有内外离析之患,正坐不识心耳。此心性图所以有功於后世。」
大矣第二十九
斯体也,其大矣哉!宇宙於我通一无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锡命曰:「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即图说所谓混然宇宙,其[气]同也。」○民准曰:「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之气即天地之气,(太)[大]孰甚焉!○邮曰:「全体既复,则物我无间,感应无穷,化机在我矣,一何如哉!」○肇乾曰:「心体与天为一。」○天润曰:「人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此心性於人为至贵也。」天地万物位育,亦复其本体,全而归之焉耳。锡命曰:「此与图说第六节互相发明也。」○民准曰:「此见圣人之极功也。」○邮曰:「所以能成其位育之功者,岂有所加哉?亦惟复其本体,全其付与焉耳!此圣学所以为易简也。」○肇乾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扩充本体而已矣。」○天润曰:「复之,复其本体也。」○景星三十赞曰:「全归,全此者也,心性图尽之矣,是发明此意。」
跃如第三十
见其参前者、倚衡者、跃如者,皆自然焉,真见也,其在勿忘勿助之间乎!锡命曰:「此与第二章﹃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之意同也。」○民准曰:「此言见道之真,作圣之功密矣。」○学心曰:「谓之自然,则非著意也;谓之真见,则非想象也;唯善学者觉焉。」○肇乾曰:「川上卓尔,是是物也,时时要体认。」○天润曰:「勿忘勿助之间,即本体自然,安得不真见。」○景星三十一赞曰:「真见,见此者也。此乃心体昭然呈露处,见此谓之见道,知此谓之知性。学之头脑,其大矣哉!」
五伯第三十一
三皇其旦乎!五帝其朝乎!三王其昼乎!五伯其夜乎!天理为阳,锡命曰:「无所为而为,公平正大者,天理也,故为阳。阳者,人道也。」○民准曰:「五帝三皇之道,大中至正;五伯之术,偏曲诡异。五帝三皇[之]道即天理,此所以为阳也。」○肇乾曰:「天理(一)[二]字,千古圣贤只同一贯。」术数为阴。锡命曰:「有所为而为,崎岖邪曲者,术数也,故术数为阴。阴者,鬼道也。」○民准曰:「五伯之道皆术数,此所以为阴也。」○邮曰:「以皇帝三王之道而为天理,五伯[之道]而为术数,人见之如黑白之易分矣,於名教岂小补哉!」○肇乾曰:「术数者,后世小人各出机巧。」故五帝三王没,万古如长夜,哀哉!锡命曰:「鬼道行而人道息,天理晦蚀,万古之人皆以伪而乱真,伥伥乎莫知所之,如长夜然!叹其可哀,使人知其可哀而自哀,诚其心以复其天理也。」○民准曰:「此见大义乖而异端起。」○学心曰:「所赖者,圣王天理之学万古不磨,人得而传焉耳。」○邮曰:「然则任世道之责者,其亦知哀所哀乎!」○肇乾曰:「不明五帝三王之道,则醉生梦死如夜耳!」○天润曰:「伯术兴则王道息矣!乃有谓五伯如冬,则犹为昼乎!阳乎!则邪正真伪无由别矣!」○景星三十二赞曰:「得此者阳,失此者阴,圣王之道,大中至正,如日月之昭明,朗然不昧,故曰阳道。其余是外非内,支离口耳,皆阴也。阴阳之别远矣哉!」
神交第三十二
遐哉邈矣!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何面何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锡命曰:「世有当面蹉过而不知者矣,而况於神交乎!」○民准曰:「此可见千圣一心,万古一道,其气同也。」○邮曰:「精神相为感通,古今不能相间。韩子曰:﹃旷百世而相感。﹄其神交之谓乎!」○景星曰:「一理自相流通。」○肇乾曰:「学术同则心同,心同则气同,故其相知相信之深也。」○天润曰:「心同神气同,自不能隔其千古之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舜梦拜乎丞,其心之神交通也。锡命曰:「举孔子、高宗、大舜之事,以见数圣人之神交也。」○民准曰:「列圣之梦,心梦也,神之通也。」○学心曰:「宇宙内一神气之充塞流行耳。千圣同神,神同则神孚而交矣。」○肇乾曰:「孔子、周公、傅说、大舜同是一个天理。」○天润曰:「圣人之神气即天地之神气也,所以无幽明古今之别也,故圣人之梦非梦也,梦即真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一志气之相动也。锡命曰:「通天地万物而天地万物,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亦志之专一相为感召,紧要在心之神,志气相动亦心之神也。」○民准曰:「一气感通於天地万物列圣,而不遗其神矣。」○学心曰:「[神]交者,神通也,志气之相动也,一神之所为也,其天人神道天理之至妙至妙者欤!」○肇乾曰:「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志之气,正是天命流行中正处,千古不磨。有志者开眼便见。」○天润曰:「天地万物,幽明古今,通同一体。志气之动,动以此也,知此则知道也。」○景星三十三赞曰:「神交者,交此者也。悟得此意,则古今物我宇宙内都混成一片矣。」
至善第三十三
曷谓至善?以言乎心身之应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之一原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锡命曰:「家国天下事物即吾心同体中正之理。」○民准曰:「以一身之小而应乎天下国家之大,其[惟]至善乎!大人之事毕矣。」○学心曰:「事物之理何以为吾心中正之本体也?心外无事也,心事合一也。」○邮曰:「至善者,明德新民之实也。」○肇乾曰:「随处察见天理便是至善。」○天润曰:「止至善,程子曰:﹃明德亲民不分人己,自是成德者事。﹄」○景星三十四赞曰:「止至善,止此者也。大学一书,其要只是格物,故自天下国家逆推而至於格物,又自物格顺推而至於天下平。是故格物也者,止至善之谓也,止至善则家国天下之理皆举之矣。圣人以易简博约之道一口打并示人,后之学者犹有二三其说,何耶?」
中庸第三十四
中庸者,本诸性而道行焉,本诸体而用具焉,本诸中而和生焉。是故君子慎独养其中而已也。中立而和生焉,修道教、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体也。锡命曰:「大学至善,中庸首章,观心性图说尽之矣,其真得曾子、子思之正传也。」○民准曰:「中庸之道,性道教而已。诚能推之而致其极,位育尽之矣。」○学心曰:「其要在戒惧慎独以养其不(诸)[睹]不闻之中而已。」○邮曰:「学而至於位育,至矣,尽矣,亦不过由其存养而致之耳。」○肇乾曰:「愚闻之师曰:﹃致者,推而达之,如春秋﹃致女﹄,仪礼﹃主人致爵於宾。﹄致於家、致於国、致於天下,而中和达於家国天下,和气生位育,此性此体此中须要察识。」天润曰:「性也、体也、中也,一也,随在而异名耳。有慎独之功,斯有中和位育之用,故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慎独。文公记李延平论此章云:﹃先言慎独,后及中和。﹄言用慎独之功,然后有中和。家翁之意正与之合。许大位育功用皆在慎独。」○景星三十五赞曰:「一体者,一此者也。古人问学皆有头脑,如木之有根也,而枝叶花实之所由生也;如水之有源也,而千流万派之所由出也。是故中也者,万化之原也,而位育之大,一原之充周也。此圣学之正脉也,其至切矣,其至切矣。」
尽心第三十五
内外动静,一而已矣。或曰:孰能一之?曰:惟尽心者能一之。是故圣人之学,尽心而已矣。日月之全莫或掩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或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妙配至德,其惟圣人乎!锡命曰:「心之本体本广大高明也,惟内外动静分,始蔽之矣。去其所以蔽之者,则心尽而本体复矣。」○民准曰:「合内外动静而一之,则心之本体尽矣。此所以为圣人也。」○学心曰:「尽心而后内外动静混,高明广大,心之本体,惟尽心者见之。尽心至善中和之指,非先生发明,其孰能之?」○邮曰:「人之一心,万物咸备,全体在焉。苟尽而生之,无少亏欠,则内外动静浑而合一,包贯罔遗,可与天地察矣。」○肇乾曰:「天理便是性,察见而涵养之,便尽心。」○天润曰:「心孰蔽之欤?不觉则蔽。蔽孰去之欤?觉之则去。觉,自觉也,恒觉存乎养。」○景星三十六赞曰:「尽心者,尽此者也。心体如明镜焉,本无内外动静之分,唯自私者始蔽之耳。能尽其心,则高明广大之体复,而内外动静浑然无间矣。如日月之照临,其或掩之也,故圣人之学,尽心焉至矣。或曰:一图尽之,何假於说?又何假於子之三十六赞乎?曰:「道体无穷,故赞之不足,而二赞之,而三赞之,以至於三十六赞焉!岂得已哉!岂好多言哉!」
心性书终
心性书或问有序
或曰:「心性图,七生之解之赞是矣,而子又有或问之著焉,何居?」曰:「或问所以推解赞之所不尽者也,故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而天下之理始备矣。」
心性图首章一。或问:「心性图书同问注释书成,尹先既得而捧读之,不释手矣。有一高士在旁叹曰:﹃此书真不可不传之世矣。但此书首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吾犹未喻。﹄」任答之曰:「性者即吾心生理之全体者也。能识吾心生理之全,则知性为天 地万物同体矣。□□而万理万化焉。」
或问曰:「三代之事,言心不言性,言性不言心,而师翁并言心性,何谓也?」曰:「尧舜禹相传,言道心矣而性在其中,足矣。然必曰:﹃惟精惟一。﹄所精一者非性而何?孔子又说仁义,孟子又说仁义礼智,何也?至於佛言即心见性,则以心为性,非矣。故明道有﹃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之说是也。说心不说性可乎?盖性字从心从生,盖心之生理也,正言乃备。」
或问曰:「朱子解四端。」曰:「﹃犹物在中而端绪见於外。﹄而□之次为:﹃端,有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明,而仁义礼智由此焉始分。﹄其倚弗异可也。今子且看未发时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无,如何尊得仁义礼智来?更何有四德之名来?」
或问曰:「戒惧慎独以养中,与朱子静存动察之说如何?」曰:「中庸有两节,下文慎独一节即申上一节之意,观文势可见。凡用功皆动也,子试看戒惧慎独字样非动乎?慎动以养静也,纔用功时已不是静了。」
或问中立和生之说。曰:「有此体则有此用,无中安得和来?然中和虽人人同有,而失之者多。若无戒惧慎独之功,如何有此中和?有此中和,大本达道至矣,又何容更致於内?文公诗有云:﹃但得心存即是敬,莫於存外更加功。﹄今云:﹃於戒惧而约之,於谨独而精之。﹄何耶?惟致之於外,家国天下政教,遂成化育耳。余见中庸测。朱文公云:﹃李延平先生说中庸,先言戒惧慎独,后至中和,极有之第。﹄后皆忘之,孤负此翁。」
性第二章。或问:「自然之义,朱喻老庄亦曰自然,何也?」曰:「石翁先生曰:﹃学以自然为宗。﹄此至言也。今吾师益发明之,尽矣。老庄明自然,何尝望见自然影子?夫耳目口鼻,形色天性也,天性乃自然也。老子乃欲黜聪明,逆天性矣,何得自然?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庄子乃欲齐物,是强其物之理矣,何得自然?故曰:﹃齐物到头争。﹄」
通二章。或问神之义曰:「天地人物,神之所为乎云云,何谓也?」曰:「人与天地万物皆器也,神则妙万物而无迹。石翁先生曰:﹃神理乃天地万物主本,长在不灭。﹄知此则能握其机矣,勿忘勿助其功乎!」
三章.或问曰:「既曰天君,又曰天窍,又曰天则,何谓也?」曰:「皆天也。自其主宰而言为天君,自其贯通而言为天窍,自其天然不易之矩而言为天则。」
四章.或问曰:「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何谓也?」曰:「人之气即天地之气,只隔一层皮肤耳,便生尔汝之私,即与天地不相似。试看婴儿在母腹里,一呼一吸,即母之呼吸,何曾有尔汝来?认得此理,须由此而存存,自养成片段,所谓全而归之。故曰:﹃息息存存,道义之门。﹄」
五章.或问曰:「察伦,舜之人伦何哉?察也,察诸心也。何谓也?」曰:「孟子拳拳独以明物察伦称舜,何哉?人只於亲义序别信硬行将去,此外袭而取之也,行仁义之学也。若伦理之察,於心吻合为一,随感而发为亲义序别信,此集义所生也,由仁义行之学也。翁既言之详矣。」
六章.或问曰:「亲义序别信由心生,何谓也?」曰:「此与五章之指同。尧舜之道,孝弟而已。记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翁言父子生亲等言,何谓也?」曰:「未遇父子时,何有亲来?及遇父子而亲乃生耳。他仿此。」
七章.或问曰:「学,觉而已。」曰:「即程明道所谓门觉问濂溪所谓明通者也。心要常觉,然须知所觉者何事。只徒常知常觉,便无头脑了。」
八章.或问曰:「聪明圣智达天德,何谓也?」曰:「与上章同。聪明睿知而不达天德者,世儒之徒知也。知天地万物之道,乃实知也,乃真知也。」
九章.或问曰:「中思其神乎!何谓也?」曰:「中思则气清而神明浑一不测,应万变而无穷矣。」曰:「与近之指同乎?」曰:「中思则不驰於前后左右。近思、思无邪、思不不出其位,在其中矣。」
十章.或问曰:「夫学常知,何以为圣也?」曰:「此与良知同而异,须求所知者何事。语默进退有道,知通乎道,乃良知也。」
十一章.或问曰:「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翁云:﹃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何也?」曰:「获也、见也、主也,皆指天理也,使人不流於虚无也。人己两忘,内外合一,动静浑而道在我矣。」
十二章.或问曰:「人心常生,何以为天行之健也?」曰:「人心常生生,如天之运行不息,天人之气一也。翁曰:﹃人心常生,天道常运。﹄」
十三章.或问曰:「既曰心无一物则浩然矣,又曰无一物不体则浩然,何也?」曰:「孟氏谓浩然之气塞天地之间,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浩然即人之气浩然也。﹄然天地之气体物不遗,何所不包?夫然后见其浩然也。至虚至实,虚实同体。若释氏之学,非不曰心无一物,而不知无一物不体,何足以为浩然?」
十四章.或问曰:「儒释何以异也?」曰:「观儒者寂感之一与释者体用之二,判然矣。」圣人何以体天地万物而无我?」曰:「与天地万物同,又安得我?」曰:「释者何以外四体六根而自私也?」曰:「物我本无外,外之即私也。」
十五章.或问曰:「虚灵以察道之体,何谓也?」曰:「虚灵未应,其体澄然也。」曰:「应变以几道之用,何谓也?」曰:「应变无穷,万化万变出焉,非用乎?体用一原也。」
十六章.或问曰:「执事敬,何以为至要乎?」曰:「此理彻上彻下也。上则为居处之恭,下则为与人之忠,合上下而一之,非至要乎!」
十七章.或问曰:「仁何以在熟之也?仁如何熟?」曰:「熟之者,熟心也。心熟则仁存,心之外更有何仁可熟?记曰:﹃颜子三月不违仁,只是心生。﹄是也。熟之至浑化,即圣人不息则久也。」
十八章.或问曰:「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何谓也?勿忘勿助之间,何以为千圣之门也?」曰:「此如为方员者之在规矩也。规不规,矩不矩,何以为方员乎?譬如求仙者只念仙,不从火候彻功夫,可以为仙乎?勿忘勿助之间即火候也。」
十九章.或问曰:「礼二而已矣,何谓也?曲礼、仪礼、周礼并为三礼,先儒传之久矣,翁何取为二礼也?」曰:「翁两举孔子子思之言以明之,尽矣。云三礼者,汉儒之陋地。观周官皆治天下之制,明白如大明官制,何得并列三礼?自汉至今误矣。」
二十章.或问曰:「射礼废天下无成贤,何谓也?」曰:「观师翁释射礼之义,燕礼夹於射之中,容体比於礼,节奏比於乐,礼乐皆得,非成贤乎?世之射无燕礼者,角力耳,何足为贤?」
二十一章.或问曰:「周子曰:﹃礼先而乐后。﹄师翁乃谓乐先而礼后,何谓也?」曰:「皆是也。礼先乐后,言天下之礼乐也,故曰:﹃积德百年而后兴。﹄乐先而礼后,言一身之礼乐也,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或者舍百年之说取斯须之说,是知其一未知其二。」
二十二章.或问曰:「乐何以由中生也?」曰:「孟子:﹃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非由中乎?然必有中和之极,而后可乐之道,难矣哉!」
二十三章.或问曰:「气质何以能变化?」曰:「熟之而已矣。瓜脱蒂、蝉蜕壳,岂容欲速?气一刻不至,不能强化。速化之言,妄言也。观物之变化必至其时,言何容易?」
二十四章.或问曰:「古之学者出乎一,何谓也?」曰:「道本一而已,天本一而已,心本一而已。二之,是二天也,其可乎?而况可以三四乎?」
二十五、二十六章。或问曰:「颜子庶几,何谓也?」曰:「先儒以颜子仲子之学分乾道坤道 是也。要思得之。任闻之师曰:﹃阳明子谓颜子没,圣人之学亡。亦是也。盖四勿功夫, 无颜子至明至健之德,如何做得?言动尚有可据,犹往往不觉失之於几微之际。耳目之视 听,如电光之飘忽,如迅雷之疾,不及掩耳,不知不觉化视听了。故子於四勿总箴,紧要 在如精中军四面却(敝)[敌]二句,精中军正补颜子之至明至健也。乾道者,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若出门使民,有所依据,故为坤道,坤作成物,贤人之学也,故夫子不以四勿告仲弓,而独以告颜子也。有圣人之[学],有先天之学,颜子是也;有贤人之学,有后天之学,仲弓是也。今以常人用颜子功夫,如说上天,徒说天耳,如何上得天?所以吾於总箴只说精中军乃能却敌。易说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言何容易?常人缘何做得?虽程伊川作四勿箴亦错了,况又分四者为箴,不成逐件去做否?盖未喻夫子之意。﹄」
二十七章.或问曰:「慈湖以心之精神是谓圣,而翁以为非,如耳目精神也,中正乃道,何也?」曰:中正[则]为聪明之德,徒以精神为圣,陷於告子生之谓[性],佛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
二十八章.或问曰:「由中之说何谓也?」曰:「万变万化皆心之妙用,皆从本心天理流出,乃所谓一也。若由外制则二矣,合二而一,存乎人焉耳。」
二十九章.或问曰:「何以谓之大也?」曰:「与天地同体并化,故曰大。见大而后涵养之功有所措。」
三十章.或问曰:「卓尔跃如,何以谓之自然也?」曰:「即石翁所谓形而斯存,夫存者谁使之然?皆於勿忘勿助之间发之,不由想象,莫非自然。」
三十一章.或问曰:「皇王帝霸何以分旦昼夜也?」曰:「此世道升降之运使然也。又以见自霸以降,万古长夜之为可哀也。」
三十二章.或问曰:「遐哉邈矣一章之指何谓也?」曰:「万古一道,千圣一心,感通之妙,志气相动也。如一池水,一动皆动。知此者则知道矣。」
三十三章.或问曰:「曷谓至善?」曰:「此体用之一原,圣功之极至也,翁数十年体认之精蕴也。明道明[德]亲民不分人己,是成德者事,谓至善也,与此[说同,不]可漫浪观之。」
三十四章.或问曰:「师翁中庸测首章之指何谓也?」曰:「此乃子思子明道之书,首章亦尽 之矣。首言天命之谓性,如时文破题相似。道也者二句如承题,下文二节为开讲,结束极有条理,一节一节推去。戒慎恐惧一节说敬以养之功夫,莫见一节复申上文,以慎独尽戒惧之义。有此功夫,则中立而和生,大本达道,圣之极矣,更致将何处去?惟致之家国天下,此即修道之教,至位育亦只全而归之。从古道中庸者未及此也。」
三十五章.或问曰:「广大高明之指何如?」曰:「人之本心自广大高明,惟物欲蔽之,故心体不尽,失了广大高明之体,如明镜相似,掩了一分,失了一分明,二分至十分,则全失明了。翁以日月之明,天地之大,喻圣人能尽心,其至矣。尽者,全体无亏之谓。」任曰:「此心性图书乃我泉师翁数十年体会之精蕴也。首末三十五章,中间言语非一,心性之全体大用备见矣。」问者曰:「吾偶在旁得睹此书及诸君之释,其鬼神使吾,来乎!吾心盖勃勃焉莫遏矣。」又问曰:「一图尽之矣,而钟子之赞至於三十五焉,何谓也?」曰:「心性之蕴广矣,大矣,其无穷矣,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至於三十五焉,而心性之蕴乃尽尔也。」未达。曰:「其言虽大,可以喻小。然 则伏羲画八卦足矣,文王又重以六十四卦;彖词足矣,周公又有爻词焉,孔子又有(击)[系]词十翼焉,何也?道体无穷故也。任爱或者之性之敏之悟,随问而答之如此,录与同志者,其商之焉!」
嘉靖三十二年闰月吉日,门生霍任顿首著。
心性书跋
心性书成,锡命敬而玩之,真见此书之至广至大、至切至要、至精至微、至近至远、至简至易、无非发诸心性也,无非明诸心性也。扫荡支离,直见本体,立中正之则,开入道之门,不著纤毫人力,不犯纤毫手段,混沦其再见矣。因为之注赞,以告夫同志,亦窥见先生之恍惚也,岂能知先生之大全哉!
嘉靖壬子十月初五日,门人谢锡命顿首谨跋。
重刻甘泉先生心性图书
门人知新城县事番禺粤白郭大治
嘉靖甲寅五月十有八日,迎养新城,喜萱亲至,肃刍马,介行李於渌[川]之水次。既入衙,躬定省外,首出天关手翰,展诵尊师默翁湛老先生来教,丁宁以体用同源,天德王道圣神之功用。嗟乎!武城礼乐,於师训克尊矣,非焉用牛刀之莞,曷以显学道爱人之征?兹新城僻寂,与武城岩险有异,而默翁以八十有九之年,惓惓乎政学道德之诲,言偃之后,一莞未开,而天伦无涯之乐,照耀简编。复出道林蒋督学刊行心性书,俾得万里同席。大治何幸,获睹明训之全欤?前乎此者,迪闻吾舅寄斋翁梁景仁字宗列者,游白沙之门,窃绪余以私淑於自然之趣,寻之而未得,嗣是奔走於升斗粟,为禄养计。逮事八十之亲,老於萍乡,扶舆东归,而宗人冢山郭肇乾辈养盛天关,不失山林一老,皆默翁所训诲也。大治时年四十有五矣,耻孔无闻,欣就正於先觉,乃旅进天关而抠趋焉。既数月,益闻所未闻,於白沙自然之旨,天理散见於随处体认之间,自信半生不虚,而若有遇焉。朝夕睹心性图,悟其理而未显之言。今观斯书,始信道林克传先生之盛,集七生之成,以上溯千圣之渊源也。友人铁峰邓楮虑斯传之弗广,私有启於予。予以先生之公见公闻者,与天下之士公之,姑以记厥时日。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序
非老子叙
叙曰:非老子何为者也?非老子言也,非老子之作也。道其道,德其德,非吾圣人之所谓道德也,是以知其非老子聃之作也。聃称年踰几百,夫历年弥久,宜道德弥邵,古之称耇老成人者曰:「其稽我古人之德。」曰:「其有能稽谋自天。」今观老子道德上下篇,无一言暨乎天理者,其能稽谋自天乎?无一言发明乎六经之指者,其能稽古人之德矣乎?无老成敦厚之气,而有少年驰骋纵横之风;非怪诞不经之语,则权谋术数之指。予故知非老聃之所为作也。记聃为周柱下史,多闻博古,必贯穿三坟五典六经之奥者,而谓聃为此书乎?如聃为此书,则聃之志荒矣。异言流播,伪以传伪,而不知此书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是薄礼而不为者也,乃称孔子问礼焉,何居?又称犹龙焉,何居?夫问礼之言是,则薄礼之言非也;薄礼之言是,则问礼之言非也。故知上下篇决非聃之作也。又称关尹喜请作道德经五千余言,今观五千言可一言而尽之,曰「无」之一字足矣,奚以五千之游言,谍谍呶呶乎为哉?其必喜之徒伪为之也,其伪泰誓之类也乎?其汲冢之周书之为也乎?未可知也。世之倍圣离道之君子,曲为忆说,又从章而解句释之,以圣经贤传之言附会其说,并称二圣。或援孔以入老,或推老以附孔,皆望风捉影之为。语云:「河豚可食,命亦难舍。」其言可悲也,是无怪乎前此问礼犹龙之说之附会矣!今且不暇鸣鼓而攻之於庙庭也,特为此惧,闲先圣之道;又恐诐淫邪遁之言,或蔽陷离穷乎我也。夫孟子之学必先於知言,学者常知言焉,则邪说不能入之矣。故予忘其年之耋耄,词而非之。非之,所以明先圣之道也,实不得已也,予岂好辩哉?予岂好辩哉?
嘉靖戊申四月望八十三翁甘泉湛若水在西樵之烟霞洞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
非老子辩道德篇非(者)[老]聃所作。
门人顺德萧时中校刊
道德经上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非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上下精粗皆具矣,何其直截明白也。老子此言周遮支离,欲求高远无名,已不识道,反又晦焉。盖下一道字即是名矣,岂名外又有无名之名耶?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非曰: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只上下之间耳。老子以无名有名分天地万物,与易相反矣。况以道观天地万物,则天地亦一物耶!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谓)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非曰:欲岂可有?有欲即非道矣。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周子曰:「一者无欲也。」此乃道也。今老子以已发为有欲,是情炽而性荡矣,何玄之有?故老子非知道者。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非]曰:道二,善恶而已。善即知善,恶即知恶,此秉彝之性也。拂人之性,非人也。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而己无与焉,此圣人所谓无为也。今必欲[善]恶皆忘,然后谓之无为,吾恐矫性之过,即反有为。□句句似是而实非。
右第二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非曰:舜有天下,举皋陶;汤有天下,举伊尹;非尚贤乎?□不仁者远矣,夫何争?人之为盗,多为衣食布帛,此□□□之物也,何以亦生盗邪?虚心则实理存,何待□□□其志气则至大至刚,何待□□□皆修□□□□□□□□□民之说也后儒解□语□□□□之,正原此说之流弊。秦欲愚黔首,此说倡之也。
右第三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乎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非曰: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道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圣人戒无意必固我,何谓乎?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皆出想象。若字上加一似字,又多了。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非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故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而以刍狗视之,不仁者也,无人心也。故太史公论申韩极惨礉少恩,皆於道德之意,况天地民物本为一体,而云以者,此以彼之谓,实二之也。道岂如此?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非曰:一气阴阳,消息运行,自屈自信,非若橐钥须人动之为二也。此可谓知道之言乎?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非曰:道德经可一言便了,而犹数千言者,何也?且圣人谨言,正为恐其放心也,故曰:「仁者其言也讱。」不为数穷而后戒多言也。
右第五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非曰:儒道亦言虚,然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弊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门?若言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颇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则先曰「必有事焉」。本说理,而老子此言则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一只眼者」,真知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右第六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非曰:天地运化,道之自然不息,故曰生生。不可以言自生,亦不可以言不自生,此不字是谁不他?是老子以私窥天地也。圣人体天地之道,亦本於自然,纯亦不已,亦不曾有意后先内外其身也。圣人,天地之道,廓然大公,故能成其公,非成其私也。
右第七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非曰: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战则争战,遇揖让则揖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非自然矣。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遂以自然为戒,惑也甚矣!
右第八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非曰:]□亦保守之道,但其本已错了。吾道自足,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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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辐毂而专用无,可能行乎?可知不必说无而但说有,则无在其中矣。
右第十一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非曰:此圣人乃老子所谓圣人,非吾道之所谓圣人也。五色、五音、五味、田猎,理之所有者,圣人制礼以节之,故非独不为害,而且有养也。舜曰:「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丝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今老子不归罪於人而归咎於物。又曰:「为腹不为目。」是欲涂人之耳目矣,是乱天下之术也。
右第十二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为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无身,吾有何患?
非曰:一身岂可无得?无之,除是死也。若欲无之,是身先为患也。况既无身,则有患无患,谁知之者?圣人无我,故宠辱皆自外来,元不属我,则宠辱皆不惊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之道也。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於天下。
非曰:此倒说了。不若以天下为吾一身,则贵身爱身之至,而托不必言矣。
右第十三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非曰:中庸所不睹所不闻,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所字之字皆指道体,言本自混一,不可诘而可心会者也。老子若知此,是圣人之徒而不得罪於圣人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非曰:皦昧无上下,有物无物,无去复状象,无分别道体,无首尾,柢见多言乱道耳。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非曰:古今异宜而道则一,圣人亦随时而已,随时变易,道也,是真道纪也。
右第十四章
古之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非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舍此而必求所谓微妙玄通不可识者,又极其形容,祗益茫昧,不若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自见卓尔,自见跃如矣。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
非曰:一念邪时是浊,一念正时是清,一念忘时是死,一念存时是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非曰:此心敬时自虚,而云不欲盈以为虚,则多了不欲字,即非虚矣。
右第十五章
致虚极,守静笃。
非曰:圣人之道,虚实动静同体。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将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非曰:道贯根乾动静而一之者也,如彼树木,根乾枝叶,其气一以贯之。今以根为树,则乾枝花叶非树邪?皆当常知常明。圣人之道则是一本,老子则是二本。程子曰:「夫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非曰:知道乃知天,岂有到了天乃为道乎?倒说了。至於言公乃王,於义尤害。夫天下一王而已,凡人之有道有容有公,则人人为王,可乎?学到圣人希天,亦不过尽其本分,尽其人道耳。称王称天,何也?此不可容於尧舜之世矣。
右第十六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
非曰:此理人心之同然者也。知有之,即亲即誉,而畏侮不足言矣。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非曰:不言而信,圣人盛德之化也。
右第十七章
大道废,有仁义。知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非曰:仁义忠孝根於人心之本然,天理之当然,天下古今之所共由,即大道也,岂舍此而别有所谓大道耶?
右第十八章
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非曰:圣智仁义孝慈,乃人之心而人之所以为人者,反欲弃绝之,是自绝其生理矣,何耶?又可与巧利拟伦耶?
右第十九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非曰:纔学便乐,纔不学便忧,老子反云云,可谓不顾误了后人矣。岂不可畏?岂不荒远?善恶之极,有如天渊,而谓唯阿之间已耶?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
非曰:圣人与人物同春,又何暇较较云云?
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非曰:曾子回车於胜母之庐,而可以食母为言耶?亦忍闻矣!
右第二十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惟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非曰:怳惚窈冥皆想象之言,非真有见,如参前倚衡之实也。
右第二十一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为)一,为天下式。
非曰:以曲枉洼敝少为道,只是这些占便宜意思摆弄,便是私意。圣人所戒无意必固我者,更有何一为天下式乎?圣人所谓一,不加毫末私意也。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非曰:莫能与之争以上似是矣,又引曲则全为言,则直者为不全耶?「人之生也直」何谓也?
右第二十二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非曰:消息往来。天道之自然。人不任真而每加之意,与天地不相似矣。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非曰:不问道德失皆曰乐得之,只和光同尘,欲人悦乐,私意横流,是自欺欺人也,可谓信乎?后之乡愿乱德者似此人也。
右第二十三章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於其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非曰:意同前章,似是而非,非天下之聪明者,孰能辩之?
右第二十四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非曰:以寂寥为道,则感通天下之故者非道耶?是物其物,而非圣人之所谓物矣。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非曰:大小往来远近皆道,不可以执一名也,况既曰不知名,而又有许多名目出来耶?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非曰:老子之道,平日只为其小,如何又称四大?天地人只是一气一体,而云「人法地,地法天」,是天地为二矣,而况於人乎?天即道,道即自然也,而云「天法道,道法自然」,岂足以知天地人之道之自然乎?其言人法可也,而又於天地道自然皆曰法,是孰法之者?故老子书非知道者。
右第二十五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非]曰:轻躁则一齐皆失,岂有[轻]失臣而不失君,躁[失君]而不失臣者?
右第二十六章
,[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
[非]曰:行岂有无辙迹之理?除是飞耳!岂人理也?余皆□谋之指。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非]曰:善救人物而无弃,何以谓之袭明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此]谓要妙。
[非]曰:以善人为师可也,以[不]善人为资,是资恶人也。[恶]人如盗贼,亦可资之乎?[师]之且不可也,资之又不[可]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非曰: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同一诡谲之术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长官,故大制不割。
非曰:经曰:「克勤小物,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且天下之人皆为大制不割,谁为其细?
右第二十八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非曰:既曰「天下神器不可为」,又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是终为之也。此阴谋之说启天下奸雄之心,而又以他言杂之,诡秘之术也。得罪於天矣。
右第二十九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前节戒人臣以兵强事主,只断以非人臣之道可矣,虽无荆棘凶年,犹非道也,而反可谓善乎?后节果於勿矜伐骄肆,善矣,苟不见道,何以胜之耶?亦强制而已。犹为克伐怨欲不行,未足以为仁,又安能入道乎?
右第三十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非曰:反复言说,终归於权谋用兵之法,得志天下之策,宜其一流而为申商也。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非曰:既谓之道,是有名矣,何谓无名?无名之道又非可以朴此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非曰:既曰无名,又曰有名,是遁词也。知止不殆与上文不[相]蒙。
譬道之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也。
右第三十二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强)[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忘者寿。
非曰:自知与知人,同一知也。自胜者理,胜人者私,岂可同日而语?老子书自所其所,而其所非圣人之所谓所也。死而不忘者性也,元不属人,安得言寿?
右第三十三章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非曰:既说道体,谁辞之者?谁无之者?谁不之者?
右第三十四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乐)[泰]。泰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非曰:中庸淡而不厌,须知所不厌者何物。程伊川云:「道著用便不是。」多了一用字。
右第三十五章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非曰;此皆阴谋取胜之说。
右第三十六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非曰:道体何为之有?又岂有化作后乃镇之以无名之朴乎?不欲者,无欲也,亦庸言庸行之近者耳,而夸[之]曰「无名之朴」。圣人词气蕴厚,自不如此矜夸。
右第三十七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非曰:上德不德,在圣门「有若无,实若虚」似[之而]不同也。其云「不失德是以无德」,则是欲人失德而后为德耶?此必后来异学之徒伪为之,非老聃之言也。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非曰:在[人]则廓然大公,在事则物来顺应。圣人似有为而实无为也,德仁义礼只是一理,理无上下,祗见此言之周遮邪遁也。仍臂加之於上礼之后,尤无谓。有礼者敬人,敬人者人恒敬之,岂有莫之应攘臂而仍之之理?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非曰:圣[人]之教,在心为德,在事为道。仁义[礼]即德也,更无二理。[老]子书如此品题,则不识道德[仁]义礼矣。程子曾非[之]。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非曰:礼即理也,即道也。忠信而后能存此道也,故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今曰礼为忠信之薄,已不识道矣。既云道之华,又以为愚之始,自相反也。况老子书既薄礼,则后人所称孔子问礼於老聃者为妄矣。
右第三十八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非曰:得一一段似是矣,但不知老子之所谓一者何物也?学固有似是而非者,知言君子当深辩之。胡康侯谓:「句句合,然而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此不可不辩也。天下固有具眼者。
。?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
非曰:此段见老子未识天地鬼神万物之道。且天有气无形,何以言裂?鬼神天地造化流行不息,何以言歇?天地万物生生不穷,何以言灭?知此则知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老子书之言皆非矣。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非曰:贵贱高下乃天地自然之理也。老子书本以退一步为其道,而不知著一以字,即非自然。世儒言老庄明自然,何自然之有?惑之甚矣!
右第三十九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非曰:以反为动,以弱为用,而不知动静强弱,天地自然之道,祗见老子书有意之私也。天下之物即是有矣,又云生於有,何耶?
右第四十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非曰:大道自大道,笑者自笑,何损益於道?此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云「不笑不足以为道」,何耶?「朝闻道,夕死可矣。」岂有闻而又大笑之理?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公)[谷],太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非曰: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直上直下,何尝私曲?起后世诡秘之风,必自此言矣!
右第四十一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非曰:一即道也,道即一也。万物阴阳莫非道之流行也,而云道生一云云,岂知道之言乎?此书断非老聃所为矣。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非曰:王侯自称孤寡不谷,乃谦辞也,自称之礼也,非若老子书之言也。
右第四十二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非曰:不言之教,圣人本教也,而四时行、百物生,何尝无也?圣人物来而顺应,不以己与焉,所谓无为也。老子书所谓无为,便一切无了,似是而非。方言至柔,即欲驰骋;既曰无为,遽期有益;岂真柔真无为者耶?可见其谲矣。
右第四十三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非曰]:□□言亦足警俗下之鄙夫,然皆有为而为,不能无计□之私。圣学必不如此。
右第四十四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非曰:圣门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初学立心,虚以受人,当如此。到了大成大盈,有全体即有大用,行所无事,圣人亦何心哉!若缺若冲等语,是有心於藏头避面,多了心了。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非曰:圣人之道不分清浊动静,无所不正。
右第四十五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非曰:此节亦足以警世俗之愚人,然圣人之戒知足,非为常足设也。
右第四十六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非曰:圣人之出入起居,暗室屋漏,与参前倚衡,莫不见道,岂出弥远知弥少耶?是以道为有方所也。
右第四十七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非曰:圣人之所谓学者,学乎道也。以学与道对言之,非圣人之所谓学、所谓道也。欲日损则理日益,易之损益,非此之谓也。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非曰:若有一毫取天下之心,即是有事矣,即得罪於天矣。
右第四十八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
非曰: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不变,心亦不变,乃常心也,而谓圣人无常心,老子元不识心矣。圣人之心即百姓之心,百姓之心即天地之心,更无二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非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我无与焉。若善者信者,吾善之信之;不善不信者,吾亦善之信之;是失其是非之本心,而有我矣,而可谓之德善信乎?圣人患不知人至於不亿不信,犹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老子之言何其悖於圣人也!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非曰:尧舜并生之中,犹有侯以明之,何尝如此胡涂?胡涂则忍於弃物,无并生之仁,不徒不能鼓舞而生成之,且长奸恶矣。
右第四十九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非曰:生死乃昼夜之道,聚散之理,何用诧讶!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虎兕,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非曰:此摄生之说也。其不避虎兕、不被甲兵数言尤为诞妄,不足辩也。
右第五十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非曰:以道德为二,又妄分生畜尊贵之说,自与前章失道后德之说相反,可知非真见也。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非曰:此自然与圣人所谓自然者不同。中庸:「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达德。天下之达德三,所以行之者一。」乃圣人所谓自然也。世儒以老庄明自然,岂得为自然?
夫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非曰:上文谓道生德畜,此又以生畜尽归於道,前后不相同矣。末覆又说出玄德来,何(卯)[耶]?且此说道非说人,而云不有、不恃、不宰,是谁不他?
右第五十一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非曰:彼只以母子喻体用,不知母子虽同气而二体,是二物,体用为一原而无二也,岂足以知道乎?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於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非曰:翕辟、动静、小大、强柔,莫非天地自然之道,何必闭门塞口然后为道?
右第五十二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非曰:一弛一张,莫非自然,毫发加意,便属私心。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非曰:圣人之道,大道也。老子书所言,恐亦未免於好径盗夸,非道矣。
右第五十三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非曰:须知所建所抱者何物。言同而指异,学者不[可]不细察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非曰:身家国天下只是一本,通在修身上了,此大学之指,更不如此支离,二本三本。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非曰:亦同一本,亦同一观,用四以字四观字,是支离其心之全体矣。或曰:此与物各付物似合而不同,何也?曰:始以身观身,亦为付物乎?身者我也,又谁观之者?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非曰:彼谓以此者,指以身观身以下数言。如此支离,何足以知天下哉?
右第五十四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蛊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非曰:含德比於赤子可也。赤子或有被猛兽之害者矣,而谓不螫不据不搏,则诞妄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圣人之道中立而和生,知和而和,则非圣人之所谓和矣。知常以下数言,名理未当。盖不知而作,好事者为之也。
右第五十五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非曰:此言似与不言而信相合,然而不同,人当具眼。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非曰:只是有意之私,殊非自然。
右第五十六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非曰:治国有经有权,用兵有正有奇,岂有正止可以治国而不可以用兵,奇止可以用兵而不可以治国?变化之道何专於正?仁义之兵何专於奇?此乃策士之流为之也。圣人行所无事而不敢有取天下之心,有取天下之心,必得罪於天矣。非得罪苍苍之天得罪灵府之天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非曰:皋陶明刑,期於无刑,而云法令彰而有盗贼者,是必欲弃其法令矣,是乱天下之道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非曰:此与笃恭而天下平似合,然而不同。所谓笃恭者,必笃之於心,笃之於身,由是笃之於家,由是笃之於国,由是笃之於天下。刑政礼乐,未尝无为也,然圣人为之,天理流行,行所无事耳。若老子书一切无为,则足以乱天下矣。
右第五十七章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非曰:圣王之政明快无闷,不察察而未尝不察,如日月之照临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非曰:祸福相为倚伏,不待言矣。至於邪正善妖有一定之理,而不可变而为也。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非曰:方廉美德在己,岂有伤刺於人之理?直与肆相反,光与耀不相蒙。
右第五十八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
非曰:非圣人盛德,极天下之仁敬,不足以事天治民,而以啬言之,见亦陋矣。固知老子书非聃之言。
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非曰:凡称啬夫亦啬也,据此所称,无乃介吝一节之士耳,遽可以言早复乎?颜子不远复,知几其神,於念头上用功,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故能克积德以造其极,而可以浅易言哉?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非曰:既言莫知其极,则有国长久不足言矣。轻重浅深不伦。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非曰:为长生之术而云啬则可也,而遽以为圣人全纯变化莫测,妄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右第五十九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夫两不相伤,故其德交归焉。
非曰:大人与鬼神合其吉凶,以其同体也。中庸称鬼神之德之盛,岂有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之理?既神,又岂有伤之?又岂有圣人伤神之理?老子原不知鬼神之德,又岂知道?故吾谓此书非聃作,必关尹之徒鞫说之辈托而为之也。
右第六十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非曰:此乃阴谋诡谲之徒为之,去圣人正大光明之心、义以为利之道远矣。
右第六十一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非曰:道与天地万物同体,亦家常菜饭,何奥何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非曰:市尊加人皆非圣人大公之心,一有此焉,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非曰:坐进之言似是矣,恐道其道,非吾之所谓道也。故胡康侯云「句句合,然而不同」者,此也。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非曰:求财得之,是也。道岂为免罪而学邪?
右第六十二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非曰:圣人有无同体,老子只是一切无了。□食而[不]知其味,可谓心乎?释氏曰:「终日食饭,未尝咬破一[粒]粟。」明道曰:「常人食饭在脊梁上过,吾食饭在肚里[过]。」[邪]正大小自不同矣。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非曰:圣人以直报怨,老子报怨以德,出於有意之私。余皆然。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非曰:圣人随大随小,一天理之流行耳,而未尝有意必也。
右第六十三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非曰:老氏既主无为,此又曰「为之於未有」,未有而且为之,则有时为之可知矣,其言自相予盾。若圣人无二语。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非曰:圣学之所谓无为者,天理自然,物各付物,不加毫末,所谓行所无事也。未尝以己与之,舜之无为而治,亦以有人为之,而己不容私智耳。今此既曰「为之於未有」,而又曰「无为」,何耶?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非曰:所谓慎终如始,似合而实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非曰:难得之货,圣人本无欲也,而又曰「欲不欲」;不贰过,圣人本学也,而又曰「学不学」,何耶?所谓天理者,自然之体。察见此体,则为之不厌,而又曰不敢为,是未知自然者也。其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者也。后儒比而同之,惑也甚矣。
右第六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非曰:秦以愚其黔首失天下,自附於不可使知之,其得罪於圣人大矣。
民之难治,以其多智。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非曰:孟子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若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以不智愚民,民散久[矣],秦政是也。反以为玄德大顺,何其惑也?前辈谓[老]子之道可以治天下,吾故谓老子之道可以乱天下,秦政是也。
右第六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非曰:前言谦下为众善之归矣,又曰欲上民必以言下之云云。不争是矣,然非为乐推莫与之争而为之也。至於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术笼络人,何如立心?
右第六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非曰:若圣人践形惟肖,则与天地同大矣,何谓细?
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非曰:慈俭谦皆美德也。皆天理也,无所为而为之也。圣人[岂]有意而为之哉?天亦岂有心而救之、卫之哉?
右第六十七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非曰:此乃策士之为,与配天不相乾。
右第六十八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非曰:此二节亦策士之言。
右第六十九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
非曰:中庸夫妇与知与能,老子谓天下莫知莫行者,非中庸之道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非曰:圣人不愠人之不知,老子幸人之不知,其意公私判然矣。
右第七十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平治,生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非曰:以不知为知,固病矣。若以知为不知者,如知孝知弟,人人之所共知,而自以为不知,别求知於不可知之外,岂亦非病耶?圣人病病,元是知病,何谓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其明白也!
右第七十一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非曰:民不畏威,岂皆由狭居厌生所致耶?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非曰:圣人自知自爱,必有所知所爱之理,而异於老氏者,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也。
右第七十二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不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非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勇是美德,岂分敢不敢?岂老子以果毅为敢,故亦不为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非曰:善胜善谋,非所以言天道。
右第七十三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夫代大匠?者,希有不伤手矣。
非曰:民之所甚畏者,死而止矣。故皋陶:「象以典刑,刑期於无刑。」若又不畏,则圣人亦无如之何矣。但如禹泣罪人,汤祝不用命者罹吾网,如此而已矣。代有司杀者,擅杀者也。杀之而已,非我杀之也,天杀之也。
右第七十四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而贵生。
非曰:惟民有欲,无主乃乱。圣王之治主於有,老子之道主於无。圣王有井地之制而老氏无之,故至於多税。圣王有政教礼乐之设而老氏无之,故至於难治。圣王有厚生之政而老氏无之,故至於轻生。
右第七十五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非曰:刚柔、生死、大小、上下不齐,天之道也,圣人顺乎天而不私。老子欲处下居小,用柔长生,岂天道之自然乎?此可谓无意必乎?
右第七十六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惟有道者。
非曰:损上益下,民悦无强,本出於圣人一体之仁不能已者,不假张弓之喻矣。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
非曰:老子本说无为,此又说为,何耶?遁词也。其不欲见贤,亦多了不欲一念也。
右第七十七章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非曰:圣人全体阴阳合德,时柔而柔,时刚而刚,时弱而弱,时强而强,不加毫末。
右第七十八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非曰:圣人止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非曰:圣人物我一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无执无契。
右第七十九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非曰:众寡器用,莫非自然。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非曰:生今反古,结绳而治,是乱天下也,是不识时也。不识时,是不识道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非曰:太古则然。随时者道也,生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必逮失身。
右第八十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非曰:亦有信言而美者,善而辩者,博而知者。盖美辩知系乎道时然而后耳,未可执一论也。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非曰:圣人为人与人皆积德之发也,何谓不积?顺应不穷,何有何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非曰:既曰无为,而又曰无不为,实即有为也。为而不争,以柔弱胜刚强,乃大争也。老子亦多术矣,而以拟於天道,岂不诬哉?
右第八十一章
非老子附录
问辩
萧时中问曰:孟子之辟杨墨,夫子之非老子,皆闲先圣之道者也。然一本於知言养气,盖知言则能明乎道义,灼见杨墨老子之为非;养气则能配乎道义,排天下之论,非之而不顾;所谓异世而同符者也。然不知用何方法,然后可以能知言养气乎?愿明以教中。
师曰:吾之所为非之者,正为知言为进学第一步,知所有然后养所有。夫知言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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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能易之矣。然考之汉文帝与曹参用之,亦能致治安之效,何耶?
师曰:汉当征战扰攘之余,民厌久矣。故一得镇静,与民安堵,遂定於一时耳。以为小康则可,若无刑政礼乐,安能致太平?先儒亦未深论也。
中问曰:张子房最深於老子之学者,然先儒程子曰:「张良亦是个儒者。」张南轩曰:「张良有儒者气象。」斯言得无过乎?
师曰:张良亦只得老子之余绪,以自周其身尔。於儒术殊未有得,安得有儒者气象?言之过矣。
中问曰:孔子有言:「君子不以人废言。」今观老子书所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似亦可取者。高明以为何如?
师曰:吾非以老子而废此言,直以此言断其是非真伪耳。彼所谓得者,彼得此之谓也。吾以道观之,则天之清即天之一,地之宁即地之一,神之灵即神之一,万物之生即万物之一,王侯之贞即王侯之一,天地鬼神万物王侯同得此一,皆是此一个一,故道一本也。本是一,而此书一一言得,则二之也。又吾儒之所谓一者理也,彼之所谓一者气尔。知言君子,当知其微,似是而非。
(洗)[冼]桂奇问师翁非老子云:惨刻少恩。愚谓老子未必至此,学老子者,其流祸将至於惨刻少恩耳,申韩是也。犹象山之学非禅,学象山者必禅也。如何?
师曰:老子为周柱下史,想是吏隐的人,其言论风指不传於世,岂若今老子书词气虚夸诡谲也。吾非老子不是非老聃也,乃非老子书也。书中已有惨刻少恩之意矣。太史公论申韩之弊,皆原於道德之意矣。吾今非此书,又以为非聃作,却为老聃刷去数千言冤枉了也。
桂奇问: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其意一也。非如老子弃知去慧之说也。王子往往引孔子之言以明老子之说,何邪?
师曰:王子若不是引孔子之言以附会其说,则吾亦未至忧之深、辩之切如此也。
桂奇问老子明自然,与吾儒明觉自然之学,固大不同,然亦一杰然之士。使其得孔门为之依归,当不在颜曾下也。孔夫子亦及与之同时,竟未闻语之以学,何邪?
师曰:夫子论语无一言及老子,可知与老子不相遇。后儒附会孔子问礼於老聃,今老子书云:「礼者,忠信之薄。」老子薄礼而云孔子问礼,妄也。其所谓无为,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无为也。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又其私意横於胸中,虽遇圣人,亦无如之何矣。
桂奇问:朱子非康节「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之说,是矣。又谓「老子有[老子]之体用,[孟子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云云。窃恐未然。即此二[句,亦]何[体用]之有乎?
师曰:体用一原,何分体用?文公果□□□,未见的当。若谓老子之体用非吾儒之真用也。「[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乃诡谋,不正本□□如是。
桂奇问:老氏之教一也,汉文用之而治,西晋用之而亡,何邪?抑别有其道,无关於老氏之教邪?
师曰:老氏无为之教,其教若行,则君相皆无为,百官庶职皆无为,百姓皆化而无为,则礼乐刑政皆废,土田贡赋皆废,足以乱亡天下,西汉及梁武是也。其汉文当征战之久,肝脑涂地,民有不堪,一得老氏之绪余,民得安堵,一时小康耳!
桂奇谓[先儒谓孟]子不排老子,[以老]子便是杨氏,排杨氏即所以排老子也,果然否?老子四大,其一称王,似与杨氏无君不同,何如?
师曰:孟子不排老氏,老子之书未出也。杨朱偏於为我,然尚老□□[如]老子书之言之诡谲,不可同语。
桂奇□□□□□[尝]语□□曰:「学以自然为宗,不可不著意理会。」然纔著意便涉於助,非自然之本体矣。如何?
师曰:著甚轻,不可重看。
孔子问礼辩
余读太史公传老子,有孔子适周问礼於老子之说而疑其诬。至读老子书云:「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其诬益信。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又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则礼也者,所以敦忠信、厚风俗而治天下之具也。老子顾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何哉?此书而非老子作,则可;此书为老子作,则其不知礼甚矣。老子知礼而孔子问之,可也;老子不知礼,而谓孔子问之乎?夫不知礼而问之,是不知也。曾谓孔子礼且知而圣之盛者为之哉?又谓孔子称老子其犹龙,是重诬孔子也。夫龙德正中而变化不测者也,果如老子之言,是弃仁义、捐礼乐以为道,遗物离人、趋澹泊以为教,其流祸至於无情无恩,惨刻天下而后已。此其何德之有,而孔子以龙称之乎?由是观之,则孔子问礼之说,其不足信也明矣。吾意亦老子之徒借孔子以尊其师,故为是说,欲天下后世知孔子者,亦吾师之弟子云尔。不然,何老子所以语孔子者甚倨,孔子独无以语之,而但亟称之乎?天下后世亦遂信其说,谓圣如孔子,博学如孔子,且问之礼矣,且神明其道矣,莫不翕然尊之,道其道而不以为异。是祸天下后世,必是说也。余故不得不辩。
此辩作於十年前,未能自信,故不敢出诸人也。兹承非老子之教,录上丞丈一览,以为何如?桂奇百拜谨具。
何滚问: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可道可名则有变易,故举而归诸无名。此其见道之偏,而一书之空寂所由起也。要之,君子之道不沦於空,不涉於有,为千变万化之所从出者与!
师曰:可道可名,道也;不可道不可名,亦道也。道贯体用、动静、隐显、有无。程子曰:「体用一源,隐显无间。」二之则非道,老子於是乎不识道矣。
滚问:书曰:「在知人,在安民。」凡君子欲广恩惠於斯民,惟急亲贤之为务而已。老子乃曰:「不尚贤,使民不争。」呜呼!国无仁贤,谁与其理?彼徒知功名者开斯民之竞也,而恶知圣人之难以一身为天下役哉?
师曰:老子不知不尚贤,则是非邪正混淆,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贼灭无伦,岂但争之愈甚已哉!
滚问:老子慝名藏誉,非圣人意也。圣人虽不违道以乾誉,亦不晦藏以掩誉。今老子曰「道冲而用之不盈」,则为圣人者既勤勤於迪德,复屑屑於慝名,周章不暇,其用心亦劳矣。又以和光同尘为安身之要,呜呼!使圣人和其光而同其尘,将何以维天下后世之风而贞之教也?
师曰:如是如是,亦私意摆弄也,圣人无意必固我。
滚问: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自谓斯言足以广天地圣人之仁,而不知斯言反为天地圣人之病。夫君子之立言也,将以信后也。以不仁而加诸天地与圣人,其不骇天下后世之听也鲜矣!故曰:「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言不可不慎也。
师曰:圣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自其一念不忍之仁流出也。老子既以民物为刍狗,则亲亲亦刍狗邪?父子兄弟君臣朋友夫妇皆视之刍狗,其亦不仁少恩也甚矣!又何以为道德?
滚问:老子谷神不死者,盖欲养五脏之神而为长生久视之道也。夫苟长生久视以成仙,则亦天地之一贼耳。君之生於世也,惟道不闻之为忧,而区区寿夭,曾不少贰於其念。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谷神何为者哉?愿明以教滚。
师曰:孟子:「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老子可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滚问:去奢去泰,谓去其服饰饮食与宫室台榭,居於无为而天下自化者也。噫!老子自贬以教天下乎?抑亦自贬以厚天下也?以自贬则身不存,以教天下则天下失所赖,难以语化矣。
师曰:禹无间然,(豊)[丰]俭适宜,亦自圣德心中发出,非强制也。老子不免强制,安得无为?
滚问:采色所以养其目,未闻五色盲人之目也。声音所以养其耳,未闻五声聋人之耳也。老子徒见奸声乱色之为害而欲绝之,不知古人山龙絺绣之观、五音六律之听,其益於身心天下者何如也!推之而五味、而田猎之类有可知矣。因刖而废履,尚安得谓之知言也哉?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曰夷曰希曰微,不可致诘,则在上者不[皦]□而其在下之不昧者,又何物也?继而曰「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则其所谓不昧者安归乎?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此所以更万古而长存也。不可名,不可诘,斯弊矣,而乌乎其能存?
[师]曰:道在跃如卓尔,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何尝不可致诘?
滚问:民风之淳本於风气之未开,而其后渐以不古者,亦时为之尔。乃曰:「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言民之於君,其[今]昔不同有如此者。有圣人者出,即其侮君之下风振而挽之,则彼太上之不知有者固莫之逮矣,所谓亲之誉之,岂卒不可返耶?夏商之民侮桀纣矣,未闻汤武不见亲誉乎殷周之民也。信斯言也,则至於今者,不皆化为鬼魅矣乎?
师曰:亦时为之一句甚是。老子不知时,安知道?夫随时者道也。
滚问: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君子曰:「仁义所以为大道也。」又曰:「六亲不和,有慈孝。」君子曰:「六[亲不]和在孝慈之先也。」「国家昏乱有忠臣」,君子曰:「国无忠臣,昏乱所由始也。」不曰善之不继以生乱,乃曰乱之既稔以生善,言之不经亦甚矣。噫!
师曰:仁义者,大道之发见也。老子以道德为二,惑也甚矣!
滚问:圣智者,利民之本也;仁义者,孝慈之本也;乃欲绝且弃之。岂知圣智不作,则礼义刑政斯尽矣,而何民利之百(陪)[倍]?仁义不明,则父子兄弟相夷矣,而何孝慈之能复?大抵君子之治天下,偕之以大道,犹惧其或偷,而况从而决裂之乎?老子此论,阶天下后世之乱者也。
师曰: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以救天下后世也。岂好辨哉?岂得已哉?
滚问: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道本自然也,天以自然而位上,地以自然而位下,人以自然而成位乎中。其谓人法天地可矣,顾谓地之法天,天之法道,道之法自然者,何法哉?莫若曰:「道,自然者也。」而天地人尽之矣。
师曰:道本自然,又谁法乎?天地人同一自然,又各有其自然,本不用相法。余已见前。
滚问:为天下溪,孰与天下之无溪?抑天下之皆溪?为天下谷,孰与天下之无谷?抑天下之皆谷?天下之未闻此道也,君子方将矜教之不?,而乃守雌守辱,以乐乎溪谷无事之乡?自为利则善矣,其於公己公人之义何如哉?愿明教我。
师曰:只有意为天下溪谷,须是私己,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安能公人?
滚问:「以兵强天下者,其事好还」,固也。升陑牧野之役,正以兵顺天下,而非以强天下者也。汤武之事,其好还者何居?而愿欲俭天下之武乎?甚矣!其不知圣人用武之意也。
师曰:是也。
滚问:汤武不忍天下之残虐,而以佳兵行之。三□奔放,会朝清明,祥孰大焉!彼谓佳兵不祥之器,未知三代时雨之兵也。
师曰:三代仁义之兵,其阳舒阴惨,恩威并行而不悖也。老子一切无之。
滚问:圣人之御世也,生杀予夺,每昭示於天下,未始晦藏其机以厚天下之疑。载观甘誓、汤誓、牧誓之词可见矣。老子曰:「将欲弱之,而固强之。将欲夺之,而固予之,谓之微明。」是机械变诈,莫兹甚矣!乌能解天下之疑哉!
师曰:圣人之道,阳道也,故如日月照临,人皆仰之。老子之道,阴道也,故如幽暗岩崖,鬼魅出焉。阳道者神,阴道者鬼。
滚问:天理当然之谓道,得於身之谓德。曰仁、曰义、曰礼,皆德之条件,而以时出之者也。彼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太上有道而无德,其次有德而无仁,而仁也、义也、礼也,可以偏用而济世矣。至谓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嗟夫!礼为天之经,为地之纪,为人之则。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类自别於禽兽,中国不沦於夷狄,有礼为之纪纲焉耳。而谓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不亦诬乎!不亦诬乎!
师曰:是也。则太上有道无德二句尤切。
滚问:人心道心皆夫人所不能无。善学者,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焉尔。今乃曰:「为道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则道佛之流也。施之於治,岂不悖哉!
师曰:老子分道与学言损益,终是二本。盖人欲损一分则天理益一分,原是一事。
滚问:君子之摄生也,固啬其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至於神仙黄白之事,曾不以介於心。凶之所在而避之,吉之所在而趋之,期以不陷於死地而已。至谓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则圣人自同於鬼物,若后世之巫觋,变幻煽妖,蹈汤赴火,以眩诱愚俗等尔,乌足以为君子?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见於非矣。
滚问:老子曰:「行於大道,唯施是畏。」言欲赏善而惧伪之生,欲赏忠而惧诈之起。执此之畏,则为逆天下之诈而废天下之是非,天下之忠且善者日远矣。不思所以烛天下之诈,而欲废天下之是非,陋矣。乃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彼岂自知其失足以径,而舍天下之甚夷者乎?
师曰:「不逆诈,不忆不信,抑亦先觉。」最为的当。
滚问:圣人之言不得已,孔子之六籍,孟子之七篇,盖不欲塞其充、闭其门,而忍天下之聋且瞶也。彼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充闭门,为天下之至贵,以自附於孔子之予欲无言者,不知予欲无言,孔子有为而言之也。
师曰:须知二者公私判然两途。
滚问: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噫!治国用兵非二事也。治国贵正,而权以通之,则正而奇。用兵贵奇,而义以仗之,则奇而正。夫以正治国可言也,兵而一於奇,则汤武之誓师为非,而长勺城濮之诈胜者得以逃春秋之讥矣。
师曰:奇正经权皆是一理,但以处常处变异其名耳。老子岂识此义?
滚问:老子曰: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今夫鬼神者,阴阳之灵,乃天地之正气也,何有至於伤人者?必以道莅天下,而斯民始免於鬼神之伤,则桀纣幽厉之世,民无(焦)[?]类矣。噫!君子立言以宪世,而使民惑於神怪之不可知。甚矣!其不知鬼神之情状也。
师曰:如是如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老子曰:「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嗟夫性一也,天下岂有无性之民哉?善为治者,使民复其性而已矣!孟子曰:「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其谓斯与!圣人之於天下,劳来匡直,诱掖奖劝,罔弗至焉!惧民性之昏也。如必务愚其民,则五教可弛而不敷,五刑可弃而不明,六经可委而不作,礼乐可废而不兴,将率天下为禽兽之归而止尔。而况降衷秉彝,昭融不昧,雪雠抚后,是非不爽,有终不可得而愚者哉?
师曰:此得之。秦愚黔首,是老子之道也。
滚问:孔子告仲由:「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子乃倡为「知不知,上」之说,是明知其道也,而以不知自昧。以之处己则为诬己,以之处人则为诬人,非先觉觉后觉之义也。隘矣哉!
师曰:得之。
滚问:「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为此言者,是以其身居天下之至安,而坐观天下之至危,莫之仁以拯也。是故君子未尝乐以其身试天下之危祸,然成仁取义,亦惟其时焉为之。要之,进退勇怯不任乎己,任乎时。
师曰:老子此段亦权谋之说。曹操每对阵,便有不欲战之意,竟以此取胜,其亦深得於老子者也。
滚问:五刑五用谓之天讨,非天之自为讨也,王者代天行杀,一无私以制其用而已。老子恐司罚之致刑也,乃以司杀付之於天,而且怵之以代匠?之咎,思以止杀,而反以滥乎杀者也。君子谓申韩原於道德之意,盖以其末流之弊言之。
师曰:未说末流之弊,即此是弊。
滚问:老氏使民弃舟舆甲兵,而复之以结绳之政,老死而不相往来。予谓圣人制舟舆以济不通,除戎器以戒不虞,又知结绳之难复也,而书契以易之矣。今欲弃之复之,是以至难而易天下之至易者也。且民之为道,以有冠昏丧葬食享之礼也。老死不相往来,则失生人之乐,是以至忧而易天下之至乐也。其何以行之哉?
师曰:老子只是不识时,不识时便不识道。
霍任问曰:老子一书,只是老子之后有一人,资质之偏、之高、之朴者为之也。何如?
师曰:此人非朴非高,直是偏驳狡谲之人也。又曰:老子始以无名有名论道,中以礼为忠信之薄,及治人事天莫啬之章,又以使民结绳而治之终焉。其言偏曲诡谲,盖似是而实非者也。吾师翁非之,句句的当。中间紧切处,非其分道德为二,离有无为二,昧体用一源之指,谓其不知道而非老聃之所作,诚是也。知学君子看此书,亦莫能惑之矣。夫何王子纯甫乃惑之而为之忆焉,则王子於吾儒大中之学未究,不见日新之益,盖可知也。我师尊谓为何如?
师曰:相与讲学长安,尽有见解。后失其故步,遂至胡涂无所分别尔。
非老子跋
吾闻老子知道者,尝观其书,而窃疑非老子之作,即老子作,必多后人附会之者。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又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道德经四千余言矣,言不亦多乎?至离有无为二,分道德仁义礼为五,以万物百姓为刍狗,而大道裂矣。有宋诸儒虽尝非之,然未有辩其非老子之言者。今观泉翁非老子,而吾之疑始信。或曰:「泉翁平日以无言为教者,乃以八十三之年而汲汲於非老子,不亦好辩乎?」是大不然。盖无言者,翁之心也;有辩者,非翁之得已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是故知孟子之心,则知翁之心矣。或曰:「亿老子者非翁之徒与?且拟之孔圣矣,何居?」曰:「此翁非老子之所由作也。鸣鼓而攻,吾辈有余责矣。」作非老子跋。
嘉靖戊甲四月既望,
赐进士第承德郎南京刑部主事门人(洗)[冼]桂奇谨书。
非老子跋
非老子上下卷,吾师甘泉夫子之所作也。其非老子何也?将以破千古之疑,闲先圣之道,为世教虑者深也。夫老子之书,阴谋权诈,流为申韩吾道之蠹。先儒程朱亦既非之矣,然犹不能无惑於问礼犹龙之说。虽明敏如康节,而且以为得易之体焉。何异说惑人之甚如此哉!吾师入居西樵,一日出一书名曰老子亿者,以示中曰:「老子权诈之书,乃战国时好事者之为,非柱下史聃之所作也。今之为亿者,乃章解而句释之,且援之经传以文其说焉。吾惧夫先圣之道之不著也,吾惧夫后世之学之不明也,吾惧夫后之小子之效尤,争倍先师而淫於其说也。吾宁无词以非之乎哉?吾宁忍无词以非之乎哉?於是闭关旬日,而非老子上下卷成,命中誊而校之。中读之终篇,喟然叹曰:大矣哉!夫子之言乎!至矣哉!夫子之非老子乎!本阴阳道器之明指,以证其有名无名之非。惟仁民爱物之本心,以辩其刍狗民物之忍。其曰「虚实同体」者,所以斥其偏於虚也。其曰:「刚柔同体」者,所以恶其专於柔也。本之以吾心之天理,实之以圣贤之格言,光明洞达,至当归一。如□□□□□尽扫,使学者晓然知老子之说之为邪,而□□□□□□□□□文武孔孟大中至正之道。则是书之□□□□□□门,有补於世教,岂小小哉?中敬奉门□□□□□□於末,用为天下后世告焉。□□□□□□□□□□
嘉靖戊申四月既望,门人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三
门人顺陵罗朝黄校刊
岳游纪行录
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初九日辰时,在西樵发舟,作发南岳初程诗云:
朝出樵山云,暮登祝融峰。问之何神速?此在一念中。夫子示何远?精意有潜通。圣途虽万里,谁道末由从?
是夜宿於西南。
初十日,卯时发舟。未时,至胥江驿宿。
十一日辰时,发舟。未时,过回岐驿。夜宿大燕江洲。
十二日辰时,发舟。午时至清远县,宿於东林寺前。李庭清来见,馈鹅酒,辞鹅,留酒犒夫。
有诗云:东林寺傍看月眠,月光水色浑同天。此时此景说不得,不是吾心未发前。
寄回惕斋兼呈行素兄、伍别驾春山、及来之家书、及春芳、及诸仆治工程。十三日辰时,发舟。午时,过清远峡,登飞来寺。
诗云:归时曾憩半云亭,屈指於今越几星。重到肃容看老树,人传此树阅人灵。
是夜宿於横石矶,驿对沙。
十四日,辰时,发舟。午时,过大庙峡,有感诗云:文敏霍渭?曾祛大厢祠,一时祛去广人疑。如今妖怪寰区满,争得斯人一扫之?
是夜阻风,宿峡中,绝句云:
波心怪石波涛生,万[斛之舟不]敢行。系舟寂[寂惊]风怒,伏枕漫漫听雨声。
十五日,卯时,发舟□□,与薛中离论古太极图云。
承示图书质疑,良工之心亦独苦矣。中间伊川未可深非,「体用一源,[显微]无间」,非深於道者,孰能发前圣所未发乎?水初[学时,梦]见伊川於山坡,衣冠严整,吾心惕然。告予以[明道]先生后头来。岂非欲人先学伊川,有卓立可学明道乎?其余议论多中者,其小未合[且置]之。水谓欲求方圆,须得规矩,若不得规矩,安求方[圆?此]其急务也。大抵足下此书只以古太极图为主而损益之也。今据[古太极图]二,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稍东稍西起[者,以为未]见根阴根阳之义;其一图黑白各在上下之中[起]者,以为见根阴根阳之义,而未见互藏其[宅],是根一也,宅又一也。思之则诚若有所疑者,盖太极者,乃至极之理,此理初何形象?濂溪不得已而画之[一]圈,亦已多矣。图说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者,至理也;无极者,以言其无穷尽也,道体本无穷尽也,故曰:「太极本无极也。」何等易见!而朱子以为太极之上不可无无极[时,陆则]以为不宜於太极之上加无极,皆[未]之察耳,[而争辩互动]。数百言,可乎?太极者,至理浑然[未]分之[时也,今所传古太极],图则於未分之时而强加之以黑[白],惑矣。夫[太]极未形,一理浑然[黑白何分],阴阳何判?其此图有分有判者,此乃二仪图也,非大极图也,盖后儒好事者为之,伪称古图也。盖有不知而作者,此之谓也。执事何据而论之?若是古图,则濂溪、程、张、朱、陆诸大儒何不一言及之耶?其余则似过於分析配合,又突过於紫阳之上矣。吾独爱濂溪、明道之浑沦,其后惟吾白沙先生复得此意,其或继周者,则白沙可也。且执事以为发明周子原一之义。夫主静者,主一也,其见是矣。然而周子大极图只一圈,而足下古大极图分黑白,阴阳分配,是为发明周子乎?心即性也,性即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心性一也。而分心图性图为二,可乎?心图性图之下又为一大图,左二而右一,何指乎?若谓阴左而阳右,阴阳反易其位矣,岂以心为阴,以性为阳耶?皆不可晓也。足下所急,在求孟子勿忘勿助之规矩,而方圆自得。以足下之才力,涵养至六七十为之,未晚也。感执事质疑之义,故有以答执事,固非好(辨)[辩]也,不得已也。谨启。
与叔辉仲通自正诸同志论图书云:天地间物皆具奇偶象数,而图书又象数之显然者也。圣人因其象数之显然而至理寓焉,故一见而感触,遂画一奇为-,-者阳也;一偶为□,□者阴也。因而重之,又重之,三画以成八卦,卦以成易。伊川见卖兔者曰:「此兔亦可以画卦。」知易者也。盖兔首尾皆奇,四足画偶,奇偶即具阴阳,亦可画卦,非止图书也。学者宜体易理以有诸己而已矣。故图书者,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后儒未能体易理,汲汲焉理会图书,分析配合,是求之圣人画卦之刍狗也,岂不误哉!伊川诘尧夫:「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今图书,易数之类也,故周、程只是学易,未曾理会图书,可知矣。且若以兔画卦,亦将何以分析配合乎?况伏羲河图出於千载之上,不必待洛书而乃著。大禹洛书出於千载之下,不必追征於河图而后明。又况未见图书以前,未有一画,古之圣神何以明道也?故圣人之学,求以明其道而已;欲明其道,求诸吾心而已,不必纷纷之支离也。
未时,过滇阳峡。是夜,宿於峡口。
十六日,卯时,发舟。午时,至英德县。申时,英德换小船。是夜,泊江湾村,作小船诗云:
小船初逼塞,良久亦自安。始知容膝外,长物何用宽?宽者心之侈,广厦与楼船。愿回侈外心,独以无物观。
十七日,鸡鸣,发舟。申时,至清溪,吊黄照府朝仪绣。
十八日,观潮水山灵泉,作诗,有序,云:清溪潮水山灵泉,照府黄生朝仪绣兄弟昔年所与甘泉子之泉也。或如龙蛰,或如雷声,倏忽无时,天下之泉之灵之奇者也。甲辰秋八月十八日,予西游南岳,过而重观焉。赋绝句云:清溪灵泉天下奇,变化疾徐人叵知。泉头尽日观生坐,翕辟天机天所为。
十九日,在清溪。
申时,发舟。候柬之舟至,同宿清净滩。
二十日,发舟。是夜,至蒙驿宿焉。
二十一日,发舟,至虎榜山,作怀岳诗云:西游脚底是青天,身世萧条似老禅。人世万缘挥手谢,五峰明月抱云眠。
是夜,宿河西尾。
二十二日,辰刻,发舟。巳时,至韶州。观曲江武溪二水合流诗云:
庾郴岭下合为流,到海滔滔势未休。尽道源泉山下出,岂知升降与沉浮山气蒸为云雨,亦同此理。。
太守陈楼山绍以舟迎於滩下,登南熏楼,还拜,太守辞去。先生遂诣府门外,投刺而不入。遂至帽峰精舍,坐忠信堂,登存息台亭小憩。帽峰精舍诗云:
历升忠信阶,端默息存台。入怀一水近,招手群山来。山水如有意,绸缪讵忘怀?芙蓉临曲江,偏为行人开。
赴太守席於帽峰之巅,凤来之亭,而同府朱君怀乾、通判濮君樟与焉。须臾而散,登舟。是夜宿於舟中。
二十三日,早发,舟至城西武溪,太守陈君、同府朱君、□府濮君追送於此别。廉州胡太守鳌来见於舟次。舟□发,而城中诸子邓君煦、黄君□、谭君绍松、黄君城以贽造江?,则无及矣。武溪道中吟二首:
朝发芙蓉馆,遵行曲江曲。乱河过武溪,道流戒欲速。山川郁绸缪,纷乱心目。百凡以我观,观生意自足。
行行武溪道,山水何阻修。蹊山足虎豹,泳水防龙虬。百滩上百盘,盘上复平流。高以揣平地,奚啻万丈头。忽见水底月,有如天上游。
是夜宿下园村。
二十四日,鸡鸣,舟发,有过第五滩诸滩吟云:
滩以第五名,可以知其它。涛声如殷雷,悬流如天河。又如建瓴水,直下不能波。篙师皆竦息,舟人为不歌。非因访岳行,宁知遇坎多?存心诚敬者,天险如吾何?
是夜,宿於安口村。
二十五日,鸡鸣,发舟。是日未时,至乐昌县,访骆君举尧知。君举请从南岳之游,即换小艇发。夜宿於定花滩。
二十六日,鸡鸣,发舟。作乐昌至宜章吟二首。
武水来无路,悠悠到县前。山屏围匝地,江庵[倒窥]□□天。城郭犹自朴,民风讵有迁?十室多忠信,从来产异贤。
武水来无路,随行渐有通。百苇[两山]夹,一苇万峰中。航受三五辈,篙[刺]湾[弓]同。[裙裈无二]制即?外加褶为裙。,滩泷愤捷工。
武溪峡中吾以为马伏波所咏武溪词当是此溪也。若与浈水合者,何深之有?:平生壮游志,兹游绝奇胜。乘此上天槎,星源恣游泳。下看南极星,仰瞻北辰近。高鸟声不闻,幽花色自靓。
武溪过百曲吟:
武夷有九曲,天下称奇绝。武溪过百曲,世人曾未知。人杰地乃灵,以远多见遗。万峰虬不断,一水交?纡穷日之力。群鸟皆在下,不见一鸟飞实事也。想此地高,不便觅食也。。所以清高境,宜与高人栖。吾欲小结构,於岳为中逵。
是夜宿於管铺。
二十七日,鸡鸣,舟发。巳时,至平石村,由陆路至宜章。答宜章男子问:
行行宜章道,邂逅一男子。谬呼我老爷,何由至於此?予讶答之云:子勿误称谓。我家住罗浮,朱明一道士。老耄近百年,不自记名氏。昨者祝融君,寄声苦招致。翩翩张紫盖,缈缈驾云骑,飘飘御天风,炯炯碧瞳使。冥冥天际来,(鸟)[乌]用谁何是?
申时,至宜章县,宿普化寺。承县尹章海涯季夜饮云:
手持白羽扇,头戴碧纶巾。眼希全岳色,身带罗浮云。蔼蔼贤明府,遮道问殷勤。恍惚平生知,夙昔游成均。嘉筵就佛灯,割鸡杂众珍。鼓吹发碧落,弦歌亦渐闻。欢乐意未尽,抗手别高旻。
二十八日,辰时,由陆路夜至郴州。
二十九日,下船,郴州州守黄君芝田宗器、二守钟君班田卿惕焉,以予舟小且漏,诗以答之云:
泛泛郴江船,亦受两三人。上漏与下湿,毛衣也盖身。辛苦百千状,吾亦甘吾心。多谢二郡主,无劳大殷勤。
是夜宿於郴江口。
三十日,辰时,发舟。郴江口见江岸野生芙蓉诗云:
江岸芙蓉如盛装,花光为色叶为裳。不妨远地无人采,独自临风弄晚芳。
过三山矶,石壁甚奇,有诗云:
峭壁天地设,谁能斩削之?飞砂与坠砾,不见落江湄。壁立几千尺,彷佛是浯溪。或者神磨崖,与颂太平碑。
申时,过永兴县。闭蓬坚却县官仪?迎接。门人李参议、吴仲谦追会於双江庙。是夜宿於双江庙。九月初一日,鸡鸣,舟发。午过耒阳,峻拒县官迎见。挽船一里,必挥去鼓吹夫皁,乃容一见。
耒阳道中见白鸟卑飞,掠船先去,若有意者,作诗云:
有鸟翩翩贴水飞,掠船历历度斜晖。看君何处神君使,碧玉为髀白锦衣。
是夜,宿於大悲寺前。
初二日,鸡鸣,发舟。巳刻中路,遇宝庆陈二守疏次子,附回平安书一封。作折山高歌:
折山之高高莫俦,刺天拔地,人莫知由。郴章平地在上游,一水千里趍衡州,不能一里二里五里十里急滩流。等之折山之一在岳头,方寸之木高岑楼。始知为山不在高,有人则名,名则呼岳,祀乃崇封禅褒。精气磅礡藏灵修,嗟哉!为人亦如是,形体心性无乃异,九尺四寸食粟耳,践形惟肖肖天地。
过圆沙州望岳诗云:
怀岳於今五十年,丹青形影梦中传。今朝独立船头望,神色何如未见前。
酉刻,至衡州。作怀祝岣嵝宪副咏诗云:
岣嵝相期岣嵝峰,我来双袖驭天风。书堂独锁人何在?云隔巫山几万重。
夜宿於江下滩。
初三日,巳时,舟发。
作衡州叹:
嗟哉行路难,路难由。陆无辀、水不可舟。自昏达旦长,淹留彼荒洲。呜呼!嗟哉行路难,路难由。
壁虱自讼:
壁虱豺狼皆啮人,嗟予有患有吾身。直须坐到无身处,无我无人无怨嗔。
将登南岳作祭告山神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初五日辛丑。前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湛若水,携弟子骆尧知、黄云淡、周荣朱、朱子祥,祭告於南岳衡山之神曰:余自三十年以来,怀游名岳,或欲行而未遂,或中道而阻征者,五十霜星。夫怀之久者,其积必诚,岂伊一时暂见而兴者,可与京哉?自罗浮之朱明,■三千里之遥程,劬山行而水宿,历艰难之伶俜。夫来之远者,其意必专而精,岂伊宦游东西,过此而遂登者,可与同情哉?瞻彼衡山之高高不知其几千万仞,兽不能奔,鸟不能腾。夫土之高大者,其神必灵,岂伊丘垤培塿之峥嵘者,不足与同年而称也!夫以天下之精诚而叩天,天下之山之神之至灵,宜有念而必通,将无感而不应,如一人之身,同体而相成。是故人与天地为心,以日月为(晴)[睛],以山川为之百体,为之首脊背(鹰)[膺],为之?衡,故同体相成者,痛痒相关,刺之必惊。矧夫名岳为天地之结凝,磅礡郁积而钟英,与人为一气之降升,宜乎精诚之易达,而明神之灵应为可征也。水等一月而来,七日而戒,三日而斋,然后踧踖而敢登,神其鉴矜,勿云而后开,勿雨而后晴,如韩公之作难以逞能也。尔其俾予之游,将与天而同清,与地而同宁,与日月而同明。吾将叩祝融峰名之灵,启朱陵洞名之扃,挹回雁峰名之翎,登岣嵝峰名之亭。抚紫盖峰名之冥冥,扶天柱峰名而天擎,坐青玉坛名之坛层。下看南极之星,观一勺之洞庭,呼吸乎翕辟之风霆。叹逝者之如斯,俯万化之流形,览宇宙於一瞬,与日月四时之运行。峻极於万物之发育,而生生不息,以昼夜而不停者,夫然后信人与天地万物之同体而别名也。惟尔明神,尚鉴听之。
未时,过七里驿。是夜宿於小虎塘。
初四日,鸡鸣,舟发。辰时,过霞流驿。午刻,到衡山县,宿於安宝观。
谢衡山章明府宣诗云:
舍舟借乘床,多谢贤地主。左右我后先,憩我以安宝。自宝还自安,宇宙共今古。初程已惬心,何况百幽讨。怀此五十年,远来岂虚负?脂车宵息途,凌晨事高举。
初五日,由陆入岳,过桐木里,闻桂香,登桐冈书堂诗云:
天风吹月桂,飘飘袭我裳。试问此何里?答云桐木冈见志书。命仆且停车,登陟桐冈堂上舍杨君书堂。满庭忘桂发,善士本来香有司表扬之庐曰善士。采花勿采枝,采枝恐枝伤。何以恐枝伤?昔人所遗芳。
午至岳庙莅牲祭,告山神。
初六日,早登山,到祝融峰上封寺。诗云:
岳峰七十二,特出惟祝融。耸立如大人,诸峰列儿童。绠车上天门,扳藤到上封。冥冥云雾外,杳杳空蒙中。泠泠餐宿露,飘飘御天风。洒落诸天表,境尽意无穷。
是夜,宿祝融峰。诗云:
我年跻八十,强半怀衡山。於兹惬所愿,谁能不为欢?雾行衣袂湿,云卧衿枕寒。清高万籁寂,神明中夜存。一声闻天鸡,红日跃海门。
初七日,晓同黄云淡、周荣朱登峰嵿望月台,题名。由叉路至玄明洞。诗云:
玄明元明宅,佳名符在昔。夫何志公徒,先我驻飞锡?邺侯非我辈,藏书但周易。
不见煨芋人,残芋来馈食。昔人依曲木,而我因石壁。木石与之居,了心了亦得。
小憩祝仙兜率二寺,诗云:
祝先与兜率,自合为室闾。梵堂隐钟声,一径何□纡!竹木夹径幽,山色遶前除。一饭分乞米,出门还踟躇。
初八日,夜宿南台寺。诗云:
秋高感摇落,名山穷日登。息徒憩南台,寺古风冷冷。髯翁松也作人拜,风伯送秋声。时序既如此,人当法天行。初九日,卜筑。诗云:
遥遥起天柱,巍巍南台下。於兹结云松,以卜我精舍。芳邻接五峰,神明见中夜。诸子来端居,无玩亦无舍五峰玩心神明,优游南山之下余二十年。初九日,同骆进士君举登朱陵洞最高处,题名作诗云:
石头路滑不可渡,我来跨鹤御天风。喷泉九月飞霜冷,举袖擎天晓日红。
同骆进士游朱陵洞诗云:
洞天三十六,朱明对朱陵。放脚开云霞,信手推天扃。香炉峰名晓烟散,紫盖峰名中天擎。群巘纡石磴,一水自泠泠。揖谢朱陵君,借予地一亭。
十一日,游方广寺,有诗云:
鸡鸣起肃装,凌晨即长道。惟此道长险,所以凌晨度。白云锁重岩,方广在何处?义方与仁广,平平若大路。世有仁义徒,神境可立造。
题朱晦庵张南轩嘉会堂诗云:
二贤并世生,於此际嘉会。七日与朋来,酬言固尚在。我生何不辰,独立无朋辈。忆昔阳明子,相期将有待。时势倏变更,至今有遗悔。二贤祠下树,勿剪以勿败。毋使我心伤,心伤重感慨。
十二日辰刻,上书院梁祭告土神文: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九月丁酉朔,越十二日戊申,前奉敕参赞机务资政大夫南京兵部尚书湛 敢昭告於衡岳山司土之神曰:名岳兴怀,既历五纪。跻耄来游,中心兹喜。既奠祝融,乃谒文定。聿來卜鄰,支?伊勝。发於天柱,来及南台。毓秀钟灵,神先有开。弟子佥谋,具闻邑令,价售筑基,百工趍命,吉日维成。首架栋隆,乃堂乃室,乃门乃墉。洁牲酌醪,告报神祉。神其终佑,来朋爰止。尚飨。
十三日,在岳庙,作鹤桥诗云:
华表千岁鹤,飞空亦无桥。桥头有高人,独观千载遥。跋云:此甘泉子为旧门人衡山县簿杨君瀚题。鹤桥,别号也。杨子问:「何谓独观?请问其旨。」甘泉子曰:「独观者,以我观也。以我观者,立我以观也。立我以观,则在鹤桥观鹤桥,在学问观学问,在官政观官政,立乎千百世之下而观乎千百世之上,一也。」。杨子曰:「敬闻命矣。」
十四日,闲居,送骆君举下山还乡。杨子来省。
十五日,发黄仲通、朱子祥还乡。杨克复请饮於文定书院,遂至衡岳馆、基□筑,遂访黄庭观,作诗云:
上上万松冈,一径封白云。入门见神像,头戴莲花巾。问之何为者?云是魏夫人。坐石尚遗迹,乘云昼升天。金泉有神女,名曰谢自然。事虽同不经,睹记可异焉。彼一女子耳,食庙垂千年。矧伊大丈夫,身腐草木前。身腐草木前,见此不汗颜?
访邺侯书堂懒残岩不得作:
识之有不见,见之有不识。邺侯与懒残,识见两相得。我来访其居,旬日无迹。或云险且远,草莽路已塞。嗟予闻此言,惘然三叹息。惜哉黄白衣,际遇无成绩。生为帝者师,死同草莽域。宁知死不亡,大化同流易?
作望五峰五首。
望祝融
祝融非自高,维以众峰卑。卑若不敢班,高若耻独为。孤嵿分日月,秀色连华疑。九华九疑。尧舜大事业,太虚浮云移。谩夸天尺五,犹有天尚之。去入无穷门,造之无穷期。
望芙蓉峰:
芙蓉秀南天,青天天然削。俯瞰洞庭波,照影逾灼灼。花光映中天,独立何超卓!秋风欲动摇,光焰更闪烁。谁来倚当妓,高坐聆天乐。
望石廪:
石廪不可阶,无乃神之储?石田不登岁,石廪难疗饥。安得煮石人,化粟满寰区?民命既蹙矣,乃尚可化居。化作亿万廪,俯仰聊斯须。
望天柱:
高高天柱峰,独撑天一角。孤巘入云汉,豪气凌碧落。独立欲离群,夫焉有倚著?小构依其下,隆栋惧挠若。一望一敛襟,懦夫有立卓。
望紫盖:
紫盖何恢恢?凌空只手?。诸峰皆拱岳,紫盖独不来。人言然非欤?玉皇朝上台。可以教忠者,世人徒见猜。下民既暵矣,举袖障炎埃。谁能展此盖,大庇天下哉?
十六日,闭关静坐。及暮,衡山县报蒋道林将至。二仆病,莫能兴。
作游南岳记:
嘉靖甲辰八月,甘泉子治西樵之云谷,与宜兴黄仲通云淡、顺德周自正荣朱,决策南岳,不告家人。遂於初九日登舟,历飞来,览灵泉,过南华,登韶石。及乐昌,骆君举尧知礼闱报罢,始归二日,请从吾与三子者。度郴岭,历衡阳。甘泉子谓三子曰:「若知游乎?吾与子游。闻之师石翁曰:﹃心有所往,情随景迁,俗乐也。﹄以言乎心之不可逐物也。予继之指曰:﹃千峰踏遍还知我。﹄以言乎以我观山也。能知以我观山而不逐景者,斯可与游矣。」九月初四庚子,至衡山县,宿於安宝观。武陵蒋督学道林先约,犹未至,亟走人邀之。是夜,沐浴以俟。厥明行事,由县道夹松桂,桂香袭人。五里许,有桐冈杨国子书堂,小憩焉。辛丑,晨兴,诣岳庙。及午,莅牲祭告於南岳之神,止宿於开云堂。壬寅,径庙而西,北出於庙右,於后右过胡文定公书院。入门瞻象俨然,二子致堂、五峰配焉。再拜而出。兴卜筑卜邻之思。观其左有山一枝垂下,如龙伏然。予缔观,谓三子曰:「此不可卜筑乎?」三子曰:「可矣。」道士曰:「此前朝衡岳废观址也。鞠为草莽,无租税久矣。」遂定卜为书堂,为终老之计焉,素志也。遂退行,就大路,跻岭而上而北,右傍石泉冷冷,出於两山之间。道士曰:「此所谓络丝潭也,此祝融峰之泉来遶庙下者也。其上有峰,高出於右方,曰赤帝峰;左方曰香炉峰。赤帝之上右为紫盖峰。」予曰:「名峰也!盍登焉?」道士曰:「此峰直立,无路可阶,可望不可即也。」问其西一峰。曰:「石廪峰也。其不可阶,犹夫紫盖也。」即又行而上,度一石桥,曰玉板桥也。又扶而上,路稍平。时风大作,吹人欲踬。予窃曰:「昨祭告於山神云云矣,此岂祝融君以试我耶?虽排山拔木,吾往矣。祝融之灵不灵应耶?」又前而至所谓伴云亭小憩焉。有小桥曰:「此迎仙桥也。」前途有鸣锣者,仆夫亟止之,问之何?曰:「此山鸣锣,必招风雨。」予曰:「锣鸣致风雨,则予告诚於神矣。神有不感乎?吾无虑矣!」须臾,大风果息,浮云薄散,日光布暖,仆夫怡怡,草木熙熙。或曰:「此非祝融之神之灵感耶?前之阴风驳云,祝融君诚相试矣!」又前而上,道士曰:「此祝高峰也。」予曰:「此上回雁峰也。人以衡州之山,士夫之东西过者便於登览,故谓回雁峰。夫曰回雁者,以言其高也。今祝高之峰反不高乎?」道士曰:「祝高高与紫盖等矣。」道左之坡有大石卧焉,长可丈余。曰:「予当为大书﹃上回雁峰﹄,刻於此石矣。」又扶而上,筱竹萧萧,奇花的的,至一小寺焉。问之,则半山亭也,又曰旧紫盖寺也。克复请具馔,雾雨霏霏,复作曰:「祝融君又试我乎?」馔既,须臾复霁,日光下漏,云霭渐开。或曰:「祝融君其又喜乎?」则又从右而北,过两山,一?如桥然。或曰:「此非仙桥乎?」即又北行而上,山右一石如鼓,为小木之根所破。予曰:「以柔破刚,气之力也。志学者如此木之力焉,何圣之不可至也?」顾谓二三子曰:「宜学此木矣。」又前而上,则又雾雨霏霏,行者栗栗。或曰:「祝融不亦负乎?」役者曰:「此云雾也,非雨也,高山之常也。」予曰:「就雨何伤?观朱张之游之灵也,亦然耳。」即又前而上,至三叉路,曰:「此湘南寺将废,衡州王少府道所修复。」予曰:「贤哉!两溪子也。其修举废坠之政可推也已。」又从佛殿之左,栈道而上方丈小憩焉。时已在云雾之表,刚风作寒。曰:「往矣。」即引至方丈之右观贯道泉。泉出於大石之下,傍有奇草,叶似紫凤之形,问之,曰:「山紫苏也,与世所产?[迥]别。」又下至叉路,由右而上,有大树密林,上蔽於天,升降几十里。过一废坊,两石夹仅存,叹曰:「世间废兴相寻,亦其常耳。」僧曰:「由此入祝融可四五里。」予曰:「曷计远近焉!」从者拾菌於道傍,持以献。僧曰:「此过八月则不可食,食则伤人。」予曰:「一物也,时殊而利害顿异,时哉!时哉!随时消息,其惟圣人乎!」即又前而上,过狮子石,石下有泉流出,则又有三叉路焉,一至祝融峰,一至玄明洞,洞僧馈茶於叉路,云雾渐开。或曰:「祝融君其复喜乎?」有计之者曰:「然则祝融君之喜怒不常矣乎?」曰:「非然也。夫正直无私之谓神,如使神之於人也,孰为可喜,孰为可怒,则神亦劳矣,可谓神乎?天之於物也亦然,如使天之於物也,孰为可生,孰为可杀,则天亦劳矣。天固如是乎?」或曰:「然则东坡谓韩子气能开衡山之云也,何居?」曰:「亦亿说也。使韩子而贤人也,则衡山之神固当先扫云雾以俟游笻之入,何待云而后开乎?矧一山之内,一日之间而气候不同,或上云而下霁,或上霁而下云,又谁使之然乎?故张南轩亦有『人谋天意偶相值,寄语韩公莫浪夸。』甚哉!苏子之谬也。是故天地之气,升降翕辟何常?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知此者可与知道矣。阴晴寒暑[此天之所为]也,自然之运也。知天之所为,(与)[於]道其几矣。」午至祝融峰上封寺,及暮宿焉。玄明洞僧楚石来见。予曰:「[玄明]洞何如?」骆君举曰:「为其前无所障蔽耳。」予曰:「无障[蔽]何如?」骆子曰:「不可。」予曰:「可也。夫物固以蔽障失之者多矣。日月之明[常]在,蔽障之者,云雾也;人心之明(尝)[常]在,蔽障之者,物欲也。故学求去其蔽之者耳。」三子曰:「然。」既而克复以疾后至,遂同饮而散,宿於僧房。鸡鸣,上顶观日浴。予曰:「日之本体,则吾尝见之矣。」予又问曰:「顷吾遇李三洲於宜章之途,告我以祝融光景之瑞,何如?」僧曰:「此山中之光,常也,晴则有之。俗[呼]天灯,非瑞也。」予曰:「博罗之山时有光焉,亦如是矣。」[癸]卯,[晨]兴,从寺后小径,夹筱竹,杂黄白野菊,行不能七里,至望月台,题名於石。道士又指其西峰曰:「此[芙蓉峰],其不可阶,犹夫石廪也。」下由叉路至玄明洞,[大书二诗]留刻石壁下。过祝先、兜率二寺小憩,遥望[二峰插天],曰:「此天柱峰也。其不可阶而升,犹夫芙蓉[也。」又五里],至南台寺宿焉。时则大霁,与上方顿殊。夫[以不能五里十]里而阴晴[不]同如此,执常而观天,非知[天也。是夜风鼓]松杉,[声如大]海之波涛然。[甲辰,下南台,过飞来石]。下退道坡,坡一百二十级,皆一石为之。右傍观[金牛]迹。是夕,还岳庙。乙巳,携诸生视沉都宪所为白沙先生筑书院未成之址,曰:「散而不吉,非所以处先生也。」是日重九,遂往登於朱陵洞。洞之宫观皆化为田,禾黍离离。至瀑布观冲,退醉石,侧足扶笻过石径,乃作诗题名刻石。乃下访寿宁宫而还。丙午,乃定精舍之卜於衡岳之墟。衡岳之墟者,发於天柱,历於南台,凡此山之胜,於兹为最,故定卜焉。予曰:「白沙先生旧卜不吉,宜建一祠於书堂之上台。」诸子曰:「可矣。」侍御史衡州刘岳亭黻携子大学生光来,相见於开云,有诗文相赠,留饮而别。厥明十有一日丁未,游方广,以路险远,鸡鸣秉炬而行,良久旭日东升,渐入险路,崎岖万状,屈曲真如羊肠然。必去轿,易以竹兜,手自植小盖,乃可行也。役夫告难,予曰:「行也,行则不难。」又告远,予曰:「行也,行则不远。」初登山下,若彼濯濯,曰:「此非以近人见伐乎!」又行而上而巅,见大木参天,曰:「此非以远人而存乎!可以见祸福乘除之理矣。」见藤附树而生,直上数仞,问之,曰:「此大枫藤也。」有一大树为藤所横缠数匝,凡藤所缠处,树为之瘦。曰:「弟子识之。信哉!藤[缠]葫芦[相]缠之喻矣。况人心至灵,有所缠累,宁复有广大光明之本体乎?」见一树跨生[於大石上,曰]:「可以见气无不贯矣。否则,石何以能生此树?」[见有小]树枝?大树者与之共生,曰:「可以见一气相通之[理]矣。否则,异根何以同乾?」至方广寺,则见寺坐莲花[峰]如莲心,旁围八峰如莲瓣然,曰:「幽矣!远矣!盘郁矣!然而名为方广,未见方广,其莲花庵乎!」顾谓三子曰:「天下固有有名而无实,有实而无名者,则毁誉之於人,何信也哉?」问僧曰:「而戒荤乎?」曰:「然。」「而戒杀生乎?」曰:「然。」「而畜六畜乎?」曰:「然。」「畜鸡乎?」曰:「否。」「而畜鸭与鹅乎?」曰:「否。畜犬与猫,捕鼠狸也。」曰:「捕鼠狸非杀生而何?」曰:「非我杀之。」曰:「使之杀之,与自杀之者奚以异?」曰:「畜猪乎?」曰:「畜之。」曰:「畜之者,长不杀乎?兽繁而猛则啮人,人类尽矣。」曰:「畜猪也,将售之屠。」曰:「售之屠则杀之矣。屠杀之,与已杀之者奚择焉?」僧无以应。遂谒朱张之堂而坐焉,大书其扁曰「嘉会」。叹曰:「美哉!朱张二先生一时之际会,斯文之庆也。昔者予约阳明子於南岳矣,约既订而时势变更,至今为憾也。」是日方下宿於岳庙,辛亥,游黄庭观。道士指右旁大石曰:「此魏夫人坐石也,白日升天处也。」予曰:「异哉!女子也。秉志之坚,能以警众食庙,可以媿天下后世之为丈夫之[碌碌者矣。」问邺侯懒残之居,道士]曰:「远且榛塞无路」。[曰:「明当访之」。曰:]「尚有奇景可观乎?」杨国子曰:「菜和尚者,[不知何许人也]人,何姓名,独居孤绝之岩,不粒食,止啖野菜[者七年],人谓之菜和尚。一日坐化,以火自焚,无人知[者]。[适王]佥宪镕至岩下见之,埋其骨,刻石记之。」予曰:「苦哉行矣。以此僧之志而志学,学至圣无难矣,为忠臣为孝子无难矣。惜也!其不善择术耳。」诸生曰:「此山[景胜则]既领略矣。昔也闻之先生称白沙师翁所谓﹃心有[所]往,情随景迁﹄,而先生又有所谓知我,所谓以我观[山]者,何居?」曰:「万物莫非我也。随景而迁,则失我矣。」曰:「见山之栖鹘鸣鸟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飞者也。」曰:「见?之游鱼跃渊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潜者也。」曰:「见山之猿猴麂鹿之狉狉乎!则何如?」曰:「此吾性之动者也。」曰:「见山之草木发生之欣欣乎!」曰:「此吾性之植者也。吾性之外无别飞潜动植也,莫非我也。故以我而观,处处为益;以我随景,则卷石拱木之类,无非丧志之物矣,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诸子曰:「吾从游山而得游山之学,敬闻命矣。」於是骆君举、黄仲通以事以病而归,予独与周自正留居山房。十七日癸丑,武[陵蒋]子道林至山。予曰:「卿实之来,吾不孤矣。」谓[蒋子曰]:「衡山之馆将成,子能与我长居此乎?」道林曰:「信也,能之。」曰:「能之,则吾与子居焉,相对终日而默焉可也,待言乎哉?吾耻吾言之多矣,吾无言焉!而其神意则传矣。不玩不舍之间,而神明自存矣。」并记以俟。
十八日,闲居。
二十日,喜蒋道林到岳作:
嗟予有蒋子,心腹於四肢。斯文骨肉爱,割别安可离。相将入圣途,二纪为襟期。一为风水别,蓬梗永相违。心同宇宙内,人亦岂远而?遐哉日与月,弦望亦有时。今朝衡岳会,悠悠慰我思。
二十一日,衡州府王通府两溪子至山,慨然以白沙祠及书堂门楼任之不辞。是日,卜筑衡岳。劳周生自正诗:
周生忠信资,昔从万里行上北京也。兹侍衡岳居,历险三千程。晨昏供我粥,旦昼为经营。执侍以周旋,视我亲父兄。朋辈多病去,之子独艰(真)[贞]。即此艰(真)[贞]心,何用不大成?
二十三日,同道林蒋宪副、石泉唐德基重游祝融峰诸处,遂得青玉坛,又相与晓观日出之胜。先是,行至半山亭,闻黄仲通之讣,叹息痛伤久之。托县尹章碧湖、杨国子桐冈敛之。葬於杨家庄上,土名止山。
二十四日午,下山。有纪所见诗云:
於岳如有求,弥旬两度游。道林蒋督学善起予,石泉解冥搜。拨破紫云书院同名出,迎坡桥名上桥头。
炎帝俨尊居峰名,虹桥桥名何阻修!冥冥度半云亭名,回雁在云端新寺名。停辀问湘南寺名,载观贯道泉。贯者乃何道?即道贯自存。高林蔽白日,窥天恐不全。三歃狮泉寒,永谢荤血缘。於以清毛骨,於以清肺肝。人言此泉力,能去百病根。吾有勿药诀,所存媿未神。冷冷陟上封寺名,孤绝观祝融峰名。左右登两台,月西而日东。问讯青玉坛,支离已迷踪。踏断会仙桥,望之末由从桥北有石壁插天者,乃青玉坛也。。雷池有灵迹,百虫时归寂。一番雷雨动,旧蜕觅不得。鸡鸣观日出,护霞彩五色。比当见日体,新镜水晶魄。□纡入幽蹊,石船驾高崖。窦从船底过,跏趺讲经台。台下不悟僧,崖居啖草菜。七年竟坐化,遗塔空生苔。下洞洞名入玄明,放光乃别名。奇石峭十丈,悬崖势欲顷。兜率及祝先二庵名,吟诗亦屡经。前徒勿传呼,惊起天鸡鸣俗云鸡公崖,改今名。。此寺一孤僧,寺破无门扃。予悯下车入,诉予以苦情。孤苦犹忍居,侈欲何时盈?崇廪与高栋,终日且营营。天柱过西北,窈窕寻石室,遥遥祝融来,南台正中脉。退道百二坡,石上金牛迹。云居洞名紫云里,归我衡岳宅。归我衡岳宅,复归於端默。
二十五日,观紫云洞后最深处,有甘泉洞,洞多方百,为甘泉坐石、端默石,荣朱侍侧。石景甚奇绝,拟结草亭其中。
二十六日,上精舍、寝室、白沙祠梁。
二十八日,买甘泉精舍田十四亩,该粮三斗,岁入租十八石。
奠黄仲通文:维嘉靖二十三年甲辰,九月丁酉朔,越二十九日乙丑,友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贵州提督学校副使蒋信,三水县学生周荣朱,谨以牲醴之奠,寓告於近故友南夷处士黄仲通之灵曰:(鸣)[呜]呼仲通!死矣仲通!伤矣仲通!何天与尔才,不与尔禄之丰乎?何仲通之自负其才,其谈天雕龙乎?其矢口成文,而莫计其词之拙工乎?何未究夫未兆之弓乎?何仲通之学,亦早若有闻於予与阳明公,而所志未终乎?何仲通之志,伥伥乎欲遍遨乎寰中乎?而不暇顾乎家之困穷乎?不惜一二年之劳於武夷之宫乎?筑吾精舍於一线之天、灵岩之峰乎?何不远四千里,从我於福山、平南、德兴之途,昏夜雷雨、倾覆流离之同,七圣皆迷之悦乎?及送我而归,奔走於江浙百越之东乎?顷又省我罗浮之青霞、黄龙乎?不惮尽悴而鞠躬乎?三四来往,不忍弃去而相从,继又从游南岳诸胜,卜筑紫云,以连祝融乎?彼凡其不汲汲以附显荣,而辛勤於寂寞之翁,其必有所独见於心,而非庸人之悰也!何於是日上梁书栋而病,病而稍起,岂不念比委以新泉馆谷之收支必於是冬乎?岂不欲舆病而行,冀及时以奋庸乎?呜呼!岂虞既出衡山,复病安宝,五日而逝,归於大空乎?乃敛乃殡尔於止山之乎?呜呼!家无五尺之童,其能归与不能归,则不可知,然而所幸者,非死於良友名尹之手碧湖,葬於名山之中乎止山在衡岳之南,县北里名杨家庄。?则尔之所得已多,嬴博之葬,圣人亦谓知礼,则尔亦何必遗憾於幽衷乎?呜呼!魂无不知,死宜不亡,奠告予意,尔安毋恫,庶其歆之!
十月初一日,为王通府道祷於南岳之神:
维大明嘉靖二十有三年甲辰,十月丙寅朔,越旦,资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湛若水,敢昭告於南岳衡山之神。水闻之:聪明正直之谓神。惟尔有神,昔治南方,而衡山实封南岳,惟神治之,以奠丽南服之人。恭帝之命,善者福之,淫者祸之,神宜旌别淑慝,奉若天道,以降於人,斯之谓聪明也夫!斯之谓正直也夫!水自入衡及岳,闻之人人,知通判王道之名,立身持己惟乃贤,施政惠民惟乃贤,昔教於江右、升於成均惟乃贤。闻今且见旌於观风之史矣。神之聪明宜知之深,神之正直宜降之福。今乃报戾其施,乃使之患疮孔剧,卧榻呻吟,何耶?且道也宣力神庙,殚心劳瘁,庙貌焕然一新,而乃不蒙神佑,反福为祸,日夜弥留,一方之人,将谓神何?自今水也为祷於神,惟尔有神,期三日五日速赐保护,变臭腐为神奇,全愈而起,以毕庙事。惟乃明神之休,无作神羞。尚其鉴之!
衡岳居成。八十七老姊相依在堂,未遂长往之志。念幼年得姊煮粥读书,厚德未报。感居岳李绩之事,赋绝句言怀云:为姊作粥弟燎须,为弟作粥姊供书。情事百年浑未报,一年除半到衡庐。
初二日,架精舍大门二门栋梁。
初四日,命门人周荣朱仿宋张横渠画井田於精舍二门外隙地,令每年轮流八生各耕八区,同养其中区,入为公用,示周公之法可行也。是日,辟甘泉洞路於本地,得前朝所遗石斛,考之为宋大观元年物也。命工大刻「古器」二字其上。
初五日,犹治路辟洞。
初六日,复命筑石翁祠。台基成,喜曰:「先师数十年南岳之志,今始遂矣,吾之心亦少慰矣。」於是顾谓周荣朱曰:「昔者先师与某书有云:﹃托区区於无穷,庶不落莫矣。﹄然则吾之所图报者,夫岂止是也哉!」
初七日,作南夷生黄仲通志铭:
南夷生黄生,非生於南夷,而谓南夷何?不忘南夷之咎也。附近大官,大官以事致之,戍云南之戎。曰:「方善处我,素夷狄行夷狄矣。」惩之,自号南夷子。南夷子名云淡,字仲通,生於莆田。其考某中乡魁,作教,起为县尹。南夷子随寓於浙,又寓於宜兴。自负其才,磊落不羁。然而不乾权贵,以徼立地可致之名利,而汲汲於枯(稿)[槁]之求。初从阳明公,后从甘泉子,依违於两门道义之学。拜甘泉子,从游於吴楚、於岭海、於新泉、於瓯闽、於武夷、於西樵、於罗浮、於莲洞,流离倾覆,必与之偕而不悔。治於武夷灵岩精舍,经年而不归。今甲辰夏,复携其弟子朱子祥来问予於甘泉,甘泉子同游南岳诸胜。在途在岳,有唱必和。居无何,与朱生皆卧病。病稍起,起而将归,出衡山县,复病,与朱生轮逝,九月也,仲通二十三日,朱生二十八日,皆葬祔於杨氏止山之原。吁!可哀也已。饮泣为之铭曰:於乎仲通!而才不天而寿不延,然而游於名山,死於名山,葬於名山,弟子侍前,则又何憾焉!於乎!奈何乎天!
初八日,三水县乡人耒阳县黄典史来谒劳工役。
薄暮,茶陵罗国子子钟朝岳携其子兆云至,相见於衡岳精舍之新堂。时蒋道林唐石泉周自正在焉。茶罢,罗子请周览形胜。徘徊上下,叹曰:「衡岳独钟萃於此矣。(理)[埋]没草莽中,不知其几千百年,过者不知几千万人,然而无一知者,而先生一至即挹奇胜而有之,岂非神藏之以相待耶?」遂还,酌於闲云之馆。子钟起曰:「先生精舍开创於兹,以佑启於吾人,堂寝门垣将备矣。其余则一甓一木大小之用,与夫医流,皆独任於朝岳。前书所云,已彻师览矣。受爱於门下日深,且为藏修致用之地,於此不用其财,乌乎用其财?世有眩轻重而或妄费不赀,何如?」
初九日,门人永新尹沉汝渊珠遣诸生尹克恭龙诚来请学,兼以问安,复书致柴薪,助役精舍,情文并至焉。
初十日,筑亭台於甘泉洞,刻甘泉坐石、端默石诸大字。
十一日,雨雷(呜)[鸣]。
劳罗国子一泉子钟卜筑衡岳,代成终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讲院闻。生来奇气颇不羁,阿翁祷岳神降之。别后蕴籍更舂容,非复吴下之阿蒙。顷岁携书托南台,蹁跹老凤将鶵来。昨书闻予筑衡岳,寸木片瓦以自诺。今朝挟子来托居,探囊挥金宁顾余。买田舍傍赡来学,祠亭厢厨水沟活。嗟哉!之子慷慨仗义有如此,喷薄夸比安足数?会看奕世二业成,岳神呵护天下名。
十二日,永新诸生左子埙、史克鸣、宋沆继至问学。
十三日,督学应君槚、兵宪陈君仕贤来会於精舍,诗以答云:
紫云坐端默,传报两贤来。胸藏文武具,身兼将相才。倒(徙)[屣]以荆识,倾盖而云开。冷淡今人笑,深衷安可裁。华筵列尊俎,清论压炎埃。五峰烟雾里,一路坦平回。王事若靡(盐)[盬],重约看天台。
十四日,书心性图说於精舍壁。
十五日,竖大道门。
续买易冕、易文魁、易世伟、蒋世兴衡岳冲田共八亩,该粮米三斗五升,岁纳租谷九石三斗,入於精舍。
十六日,永新诸生尹克恭、龙诚、史克鸣辞归。赠之诗云:三五青(矜)[衿]破紫云,循循言自艾陵君。独怜岁晚归期迫,半载西铭未讲闻。
十七日,率诸生挟君守道士入宅,於紫云洞衡岳甘泉精舍奠告土地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月丙寅朔,越十七日壬午,前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前提督学校贵州提刑按察司使蒋信、衡士唐元善、三水县学生周荣朱、国子生杨续、罗朝岳、永新县学生左子埙、宋沆,谨以三牲果酒之奠,昭告於衡岳甘泉精舍土地之神曰:惟兹衡岳,紫云之墟,实在天柱南台之麓。鞠为荒丘,旧无税主,不知几千百年矣,游人名宦过者又不知其几万亿人矣。无过而见之,见而图之者,非所谓天作地藏以待人乎?非明神昭鉴以遗我乎?板筑聿兴,两月告成,以报以祈,於神之灵。吉日同类,胥宇聿来,德业[双修],神气有开。惟我明神庇之佑之,俾士图补报神,亦有名於天下。尚飨。
十八日,送禾川左孟和子埙、宋景贤沆登祝融,因答其问,用前韵:步步青天步步云,乃谁能者是天君!若言阶级超凡事,青玉坛前月下闻。
十九日,赠唐石泉:
石泉吾爱之,爱之固无比,况爱石泉人,推爱及於此。石以励吾心,泉以?吾齿。泉流石上清,可以洗吾耳。从今结岁寒,膏肓泉石矣。
是日,作殴虎文:
嘉靖甲辰十月十九日,前天子之上卿甘泉翁谕尔云龙山甘泉上洞之虎。盖闻尔之为物,虽悍猛暴恶之极,然亦有三德:有父子之爱焉,爱则不杀;有夫妇之别焉,别则不乱;有期敌之信焉,信则不渝。推此不乱不杀不渝之心,则何迁善之不可为乎?衡山天下名岳,祝融君治之,则尔虎当为驯虎。今天子之上卿卜筑於兹,岳实莅焉,则尔虎当为伏虎。伏而驯焉,则当退听以避天子之上卿。予开上洞既间月矣,尔虎闻乎?不闻乎?不驯不伏、不退不避乎?犹且尔视眈眈,尔踞岩岩,是何三德之有焉?前日工役见尔走报,吾实时亲乘入洞,以善殴尔,尔则避匿不见,犹恐不去。今则三命五申於尔,出只鸡食尔。尔若听吾谕,星夜低首潜(循)[遁],徙於他山无人之地,以偷尔生。若不听吾谕,则率诸正人猛士如周处者,用长鎗劲弩,声尔罪而诛尔。将啖尔肉,将坐尔皮,悔无及矣。尔速图之。
二十日,贺国子罗君子钟冠子於岳庙,文言:
甘泉子居南岳,卜筑精舍於衡岳之墟,天柱之峰,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自九月五日至十月十有八日,将苟完矣。先是,茶陵国子一泉子罗子子钟闻之,携其冢子兆云来侍,因加冠於岳庙焉。宾字之曰叔祥,以初诞有梦云之祥也。一泉将以见甘泉子於紫云精舍曰:岳也闻之,冠,成人之始也,幸先生诏以成人之道焉。甘泉子诏之曰:来,兆云。汝名兆云,盖学成人之道於云乎!云无心而有用,不居而变化。惟无心故不欲,有用故能从龙,而泽天下、养万物。惟不居,故不滞其迹,俄顷而游於四方变化,故为白衣、为苍(苟)[狗],神妙而不测。其惟学、惟士、惟贤、惟圣、惟神矣乎!云也,其学诸斯,斯之谓成人矣。或有疑之者曰:「冠子於家庙,礼也。冠长子於阼,礼也。今罗子冠长子,不於庙於阼而(子)[於]岳庙也,无乃非礼欤?解之曰:「夫罗子方厥考祷生於岳,故名朝岳。然则岳庙犹夫其家庙也,罗子亦犹行古之道也。且罗子冠子岳庙,得非教子成人以岳学乎?是故学岳之高,高而不危;学岳之厚,厚能载物;学岳之升,升其气为云、为无心、为有用、为不居、为变化。倚欤哉!叔祥叔祥,学云学岳,而成人之道尽之矣。」遂次第其言,归之茶陵,以见於祖庙,以进於学庠云。
二十一日,具帖请乡老,行乡约。
二十三日,与乡老二十四人行圣训约於衡岳书堂。
衡岳书堂讲章,从庠师王君奎、孙君统之请,与诸生讲之。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此一节孟子历示人以作圣入神功夫,这功夫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段功夫。所以无两段功夫者,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何以谓之一本?可欲之善是也。至於有诸己之信,此也;至於充实之美,此也;至於有光辉。此也;至於大而化之,此也;至於不可知之神,此也。只是一理一本,更无二理二本。此理更无阶级,而人有生熟。时习而熟以至於化神耳。虽至於化神,亦是原本此本,所谓真种子也。所以能变化者,为其有真种子耳,可欲之善即真种子也。譬之谷种,为其有这一点生意,故至春能发,能苗而秀,能秀而实。譬诸树木焉,为其有根,有这一点萌芽生意,故自根而乾,而枝叶,而花而实。又如水陆之虫,凡有变化者亦皆这一点生意,故静养之久,潜者或变化而为飞,飞者或变化而为潜。於此可以见圣人真可学而至,不然,士何以为贤?贤何以圣?圣何以为天?可欲之善何以为有诸己之信?有诸己之信何以为充实之美?充实之美何以为大?大何以为化?而化之圣又何以为不可知之神?尔诸学子,须先认得何谓可欲之善,此是善念初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所谓几也。若见此善端,虽未学亦已为善人矣。此乃孟子指示人於几上用功处,与颜子知几其神功夫一般。这时节如日初出,如火始然,如泉始达,多少令人快活!这便是可欲之善。此善於勿忘勿助之间见之,不著丝毫人力,不落安排,不加想象。先儒谓求善於未可欲之前,自谓妙手,殊不知求之一字已著人力安排想象矣。惟勿忘勿助之间,乃不求之求,则可欲之善自然呈露,令人欢欣鼓舞而不能自已者。何谓有诸己之谓信?信者,信此也。认得这真种子,便有下手处。终日乾乾,得这把柄入手,时习涵养之久,优而游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趍之,忽不知其有之於己。此善本一,若杂之者去,而此善自纯,行之不疑,不习而利。看来此善浑是己物,禅客谓辟如数他财,他财者,言未有诸己也,似犹二之,殊不知此善在己本一,本是己财,非昔无而今始有,亦非昔出而今始来而谓有之也。孟子此语略下就中人说耳,须是真切认己物,惟向前自蔽自迷自失之,今一旦豁然开悟,元是己物,不从外来,实是自有自得,无一毫虚假,岂不是信?此便是思诚功用。何谓充实之谓美?此美亦是此善之美,非有他美。盖善有诸己,由是扩充积实,无不饱满,无些欠缺。如一池满水相似,元来分量完足,美在其中,非由外铄,极天下之美无以过之。何谓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光辉亦是这善之光辉,非有他光辉。盖此善充实积中,自不能不发於外,所谓美在其中,畅於四支,发於事业;所谓仁义礼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於四体,不言而喻;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皆是物也。何谓大而化之之谓圣?此化亦是善之化,化则无迹,浑是一段生理,其知生知,知非由己,其行安行,行非由己,几非在我,故谓之圣。何谓圣而不可知之神?此神亦是此善之神,非有他神。神则不测,故不可知。盖学至圣神,如草木之实既成,这一点生意脱蒂归根,何迹可寻?何复可知?或曰:「先儒谓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但观孟子此言,分明说六等人物,不然,何以下文又谓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耶?盖古有可知的圣人,有不可知的圣人,学到至处化处,皆可谓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皆可谓圣人;若古之聪明圣知,开物成务的圣人,又是圣之神者。故孔子亦云:「我非生而之知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分明不以这一等圣神自居。此善信美大圣神亦只是一理,亦只是一人,造之可见,圣神无不可学而至矣。尔诸学子须先立必为圣神之志,又认得可欲之善根是真种子,然后加学问思辨笃行功夫,涵养扩充,习化而成,到了圣神,亦不过始尽得元初的性分。殆为成人,无忝尔所生,始可谓父母之孝子,始可谓天之践形惟肖子也。今日衡岳讲堂新成,以师儒之请,发讲及此。凡在同志,相与共勉之。
二十四日,辅道士是日以甘泉上洞一石赠杨克复,铭云: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能乐石?吾与勇焉。杨子乞石,上洞甘泉,心如石坚,与尔一卷。
是日,冒雨入甘泉洞及上洞,观诛茅治路,作二奥亭诗,有序云:甘泉洞在精舍之奥,故其亭曰奥亭。甘泉上洞又在甘泉洞之奥,故其亭曰奥奥亭。诗云:若非洞中尊,谁主洞之奥?谁堪坐奥亭,以坐进此道?讲石亏坐石,诸子侍端默石又有蒋子、杨子、周子、罗子诸石。。磨镜石名在我背,照见本来色。上洞后洞名入殴虎石名,小坐石名据虎岩岩名。有虎常居之,今虎去,因名。。收功奥奥亭,面壁石名何机椷?物物皆自得,无臭与无声。大虚亦无说,大化自流行。
衡岳紫云洞两泉吟二首,兼劳周曹二子云:甘泉洞名。泉名来西洞,周生荣朱为引之。□□鸣堂除,东汇为东池。诘屈带两湘,洋洋可疗饥。
□泉洞名□木冲翳东洞,曹子凤朝为凿之。北来遶室除,南汇为西池。会流过堂厢,可濯西山薇。
二十五日,饭僧。
题□木庄,有序云:□木庄者,精舍赡田之庄也。在□木洞,故以名庄焉。
何名□木庄?旌此木之志。志立乃有苗,秀实自苗致。□流自北来,□泉自西至。可以快心目,可以灌苗地。烟火三两家,父子与兄弟。
衡山县李国子珣来见於精舍,有诗相贺留饮。
二十六早,枕上偶次应督学谨庵二近体诗:
三径低回双豸入,一心灯火四人同。天留好客须微雨,风卷残云见一松。灵药由来知有待,诸天此去尚无穷。公程王事无休日,骏马轻蹄只欲东。
万云长锁祝融峰,千里谁教笑语同。高翮岂能留白鹤?小堂元未有青松。
墨流枉自悲丝染,阮籍空闻泣路穷。别鹤试弹弦尚涩,停云遥望送之东。
午书存息箴於存息堂北壁。
二十七日,白沙先生祠堂将成,命工制石神座於祠之中堂,甚惬意。祠堂记稿成,记云:新创衡岳白沙先生祠记。
衡岳先生祠者何也?门人水也所建,以奉白沙先师也。先师非至衡也,曷为乎祠之也?先生之神游恒在岳也,其诸异乎夫人之至之而神莫存也。故其言曰:「脚踏祝融,不复下矣。」其决矣乎!而曰:「皇皇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其悲矣乎!」曰:「古人托栖必有深意。」其渊矣乎!盖先生托深意,决长往於衡岳,而悲未遂也。方未衰而亲老,亲丧而已病矣。然则先生之神何暂而不在於岳乎?今夫人之魂何所不之乎?而乃谓先生未到岳而不可祠乎?水也以甲辰九月五日走二千余里而来,告神登岳,即访昔年沉中丞所为先生卜筑之基於庙左,曰:「卑矣,隘矣,非所以处先生矣。」及予卜衡岳精舍於天柱之南,南台之下,云龙之麓,紫云之洞,乃视讲堂寝室之上,有台崇崇然,曰:「高明矣,广大矣,宛若吾师之胸次矣,人品矣,可以处吾师矣。」命门人罗国子子钟朝岳为基台,鸠材募工,旬日而成祠。祠三间,而四壁窗棂阶砌毕具,为石座於北壁以栖神。若佐之者,乡耆民曹凤朝,故成之速也。有问者曰:「夫先生之神无不在,则吾既闻之矣,而谓托栖之深意也,何居?」曰:「其学乎!」曰:「学何学矣?」曰:「其高明乎!其广大乎!」「何谓高明?何谓广大?」曰:「高明广大不在乎他,即心也、性也。学也者,学其心性也,故高明如天,广大如地,天地合德,固先生之学也,其深矣乎!夫先生始教水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谓有事者,终日乾乾,事於此也。勿正勿忘勿助,所以致之也。」曰:「敢问所谓勿忘勿助而有事,以致高明广大者,何居?」曰:「心之中正之本体也,即所谓天理也。昔先生决我随处体认天理之说矣,尽之矣。」或曰:「外也,然乎?」曰:「天理在心乎?在外乎?外天理者,义外之流也。」或曰:「禅也,然乎?」曰:「谓先生禅者,是未之学也。禅者障理,先生决我体认天理之学,何障理乎?勿忘勿助,本体自然,何谓乎?然则孟子亦禅矣乎?未知勿忘勿助之则者,是未之学也。夫合外之者禅之者之诮之间,而先生在其中矣。然则先生中正之学益明矣。是誉也,非诮也。」水既祠先生於衡岳之上,以遂先生平生之志。又推孟子之说,以明先生之学之中正,而水也平生之志兼遂之矣。谨记於石,以告来者。
是日书刻甘泉二洞小坐石。
紫云峰。
挂镜台
莲华座
奥亭
伏虎门
试剑石
殴虎石
虎岩
水乐
面壁石
砥柱石
蒋子台、杨子石、罗子石、周生崖、曹老石、诸生列坐石,及与周生荣朱题阳清洞深明别馆扁。乡耆德胡萱携其子,以茶果登上洞,相与籍茵,坐良久乃别。是日,衡州冯太守差官致贺礼於精舍。
二十八日,命刻二奥亭诗云,「奥奥亭」右壁面石之上,及开通天门。是午,克复来省。
二十九日,卜奥奥亭诗。
上洞更上方,西窈为昧谷。云木烟深,差可当吾欲。石人以形名垂舞袖,水乐以声名奏天曲。步八通天门以二高石相夹,人从之出入,故名。,三界最幽独。曹老於试剑石名,为结小茅屋,土墙与土阶,庶可还古俗。(稿)[槁]坐同周生,吾生吾亦足。
方广僧送藤竹二杖,作诗云:
方竹红藤来上方,入手振之声琅琅。天台有路终须到,只在衰翁柱杖傍。
是日杨克复以酒肉来犒工匠。
故门下监生攸县陈论第三子作以书葛来见,持其先人画像求赞。赞曰:古貌古心,江湖性气,风月胸襟,此非敬所陈子之真乎!缄怀默默,执礼森森,宛若敬所优游观(先)[光]之馆,壁水之阴乎!
次韵留别唐石泉二首:
何处名山可遯藏?紫云天柱寄山堂。清风明月为衾枕,阖辟乾坤共弛张。静笑千峰生雾雨,声闻十里如鸾凰。五峰已入烟霞癖,说著还家似断肠。
井地来时许共耕,八家同井作人情。约筵消得公田入,木铎恭听圣教鸣。灵鸟歌时红药舞,钧天奏罢[紫]云生。朱明主亦朱陵主,两洞闲云互送迎。
三十日,访周生自正阳清洞别业,用林和靖韵:阳清高与太清俱,朱也相从别业时。若借半间云共卧,不知何处是吾庐。
十一月初一日,作白沙先生衡岳新祠告安神位祝文: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子朔,越初二日丁酉。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同门下前贵州提学副使蒋信、国子生杨续、罗朝岳、庠生周荣朱、宋沆,儒士唐元善、陈作、督工千户文纯,以新建衡岳祠宇初成,谨以特羊庶羞果酒之祭,敢昭告於先师翰林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是日,定白沙祠时祭品仪注祭文,付托杨生续每年春秋二仲行之。
祭品:鹅一、鸡一、猪首一、时果三盘、冰食三盘、时菜三盘、熟卓果菜肴各五楪、祭帛一束、楮钱一分、酒一壶、汤三、饭一。
仪注:就位、降神、盥手、诣香案前、跪、焚香、灌酒、拜兴拜兴平身、复位、进馔、行初献礼、诣神位前、跪、献帛、奠酒、进汤、读祝、俯伏兴平身复位、行亚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俯伏兴平身复位、行终献礼、诣神位前、跪、奠酒、进汤饭、俯伏兴平身复位、侑食、诣神位前、酌酒、复位、拜兴拜兴平身、辞神、拜兴拜兴平身、焚帛、礼毕。
祭文:
维嘉靖某年某月某朔,越某日,前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门人湛若水,惟兹仲春、秋,谨以三牲果酒庶羞清酌之仪,遣门人杨续致祭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祠下,曰:嗟惟先生之学之功,以自然为宗,忘助两绝,丝毫不容。先生之德,以无欲为极,圣学主一,而本虚形实。先生之风,峻洁自崇,高山大川,郁郁融融。先生之志,乃遂衡祀七十二峰,猿啼鹤(泪)[唳]。先生之灵,以歆以宁,五百年后,大道以明。尚飨。
初二日,奉安先师神位,礼成,祭告土地:
维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庶羞□酒之仪,遣门人监生杨续奠告於紫云洞土地之神,兹建白沙祠宇初成,敬安神位,恭神奠告。惟时保佑,实赖神休。尚飨。
是日,开甘泉寓墓於精舍之上,白沙祠傍。
初三日,刻息存箴於息存堂北壁平门上。
为周自正书刻阳清洞三大字於洞口大石上。
立精舍东洞门、西洞门。
初四日,竖先师白沙祠碑记。
给居守精舍道士赵日轮、王明惠、蒋明昹批文,捐赡租十四石。
初五日,辰州举人覃生廷谧来见,有兵宪王君世隆、参将高君冈凤托致书仪。
初六日临行,辟泉岩,作诗:
东归临发矣,顾看西岩姿。此岩绝奇古,尤近泉之涯。熏风自南来,泉声如奏丝。坐听自然乐,嗒然以忘饥。奇纵隐千载,灌莽互翳之。一朝为开辟,日月见光辉。
是日,留别衡岳,有诗:
步出衡山门,一步一回首。步步还念念,咸阳念何有?朱陵即朱明,神境化已久。如何爱此山?此境殆神授。山灵为守关,毋损我户牖。明年复来居,斗柄在辰卯。
常情一出山,便是人间世。夫我则不然,在心不在地。若以人心观,居山无意志。苟有道心人,在凡自超诣。然则何居山?亦复忘时以。从前欲与言,口不能道意。
滨行,谒辞先师祠,辞岳神庙,乃行。
次桐木冈,杨生续请饮於桐冈书堂。
过止山,率诸生哭视黄生云淡墓,遂埋志铭墓前,深三尺许,仍立石表记。
午至衡山县,访谢县官、学官、国子杨曹诸君,及乡约诸老。
是夜,止宿於分司。
发书徽州南京诸子,及都督府男柬之。有批帖,令家人湛亮管理新泉钱谷。
初七日,早发,行,县尹章碧湖祖饯於十里之亭,杨县簿、王掌教、孙司训在焉。与碧湖诗云:
广宴高轩送短亭,碧湖深似碧湖情。临岐问我还山日,驾鹤驱云更出迎。
途中有寄督学蒋道林与留山居罗覃宋诸子诗云:
内顾传声与道林,留居诸子快登临。此中真境无穷在,一洞无如一洞深。
题竹轩卷为约宾曹凤朝文端云:
卜得云居岂偶然?地藏天作乃神存。有人任了经营事,终日无为对竹轩。
应督学两遣官迓於途,衡州府太守冯君南滨,冠同府丁君楫、通府崔君官、衡阳尹郭君文习、刘岳亭长子举人充,先后出迓於五里之外,遂止宿於布政分司,杨生续、周生荣朱侍宿。
初八日,应谨庵来访,遂置酒,请会於石鼓书院。是晚有诗:
衡云烂睡六十日,江雨痛饮蒸湘头。含情吊古忘言说,石鼓无声江自流。
还拜府县及城中刘岳亭诸君,而岳亭亦请留饮。
衡阳举人易君泉、廖君正侨、李君邦宪、祝君完、庠生祝岣嵝二子宗、寀、孙某来见。
初九日,衡州冯太守请饮於雁峰衡岳精舍,事尤拳拳,有无穷之意。闻扬州葛子东母夫人李讣,作慰疏奠,文云: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一月丙申朔,越初九日甲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炷香牲醴之奠,寓告於葛母李太夫人之灵曰:予久获游,诸子彬彬,於母之贤,则既有闻矣。凤去鸾孤,柏舟自矢,外内斩斩,冈不以理,惟母贤。严教诸孤,兄弟友恭,一门嬉嬉,兄让弟恭,惟母贤。无累廿年,子爨不分,念鞠子哀,念兹同根,惟母贤。[涧]等倡义,书院肇开,四方来闻,继往开来,惟母贤。昔予北上,家累是托,视如骨肉,有加不薄,惟母贤。予筑南岳,会守南滨,行李东归,讣音始闻。感母之贤,秉烛作文,饮泣寓奠,托诚生刍。衡云岳霰。尚飨。
及午行,遇雨。是夜,宿於六十里隆兴寺,有与衡州守冯南滨诗云:
?地新占天柱峰,今人冷淡古人同。黄堂已有陈蕃榻,白屋能无孺子风?
承衡州冯南滨太守、丁巨川少府、崔柏溪别驾饯於回雁寺,酬之诗云:
别席挥毫回雁峰,一翁五马二骖同。片云去逐归鸿杳,五马驰驱别驾风。
初十,早发隆兴寺,未二十里,度湘江。湘江自广西全州历永州而来。
憩柏坊驿,夜抵宿於常宁县公馆,与县尹刘晓相见。十一日,典史陈嘉训护行,犹值雨,夜与行李相失,误入荒村,须臾回龙庙。彭典膳明道知之,来迎至其家,置殽酒张乐,馆宿於北轩。有与彭西湖典膳诗,有序云:
夜雨迷途,先悲后喜。邂逅西湖,款馆备至。诗云:
无虞即鹿入林中,阮籍惟应哭路穷。行尽源头见真境,西湖歌鼓笑相逢。
十二日,仍以葛物赆。晓发,犹阻雨,且石路艰险,仆夫告劳,宿於黄桥铺,有四言诗二首,一章章十句,一章章八句,云:
上雨下确,四风旁穿。我行何为?六合作难。天畀我衡,我荼则甘。我仆痛矣,我马瘏矣。马瘏犹可,仆痡孔艰。
为天盖公,何心何容?雨师之雨,风伯之风,曷候曷节?夏春为冬。农叹於野,旅嗟於行。
十三日,鸡鸣,发。过安村铺,有唐姓者馈茶於路侧。行,未至斗下铺三里,花园村人皆姓王,大户也。渡斗下江,憩斗下铺,哺徒(?)[秣]马。桂阳州人犹未至,盖知州韩君体斋嘉会方在府,回及接见,礼赆甚勤。州治肃然,有桂阳州诗云:
风(驳)[驭]云车天与游,天风吹过桂阳州。未知城郭人文别,分付诗囊一并收。
十四晓发,吏目门人琼州澄□李君瓛护行。是夜,宿於香花铺,临武知县谭君复亭孔言出接行途。夜月如昼,依歌而行,有怀居岳诸子诗云:
几望归途踏月歌,满腔春意奈公何?诸贤收拾知深浅,衡岳峰头月最多。过香花岭,与谭县共六言诗云:
夜度香花峻岭,恍如步月升天。一笑相迎山馆,金陵风韵依然。
十五日,发香花铺。午过临武,径城出,晚至?菜水,宿於廖经家。
十六日发,有过界茅岭答人言诗云:
舆卒俄而向我言,广东湖广界茅岭名分。而今已自通疆界,东洞朱明洞天云同西洞朱陵洞天云。
是午,过星子巡司。倩小船东下,中流赋诗甚适,云:
千层石鐻挂云軘,万仞危途见雾村。孤寨人言是星子,中流我自出星源。
夜半至连州,宿南门河下。知州况一经、判官朱灏开门迎见,辞之。及晓起相见,即欲行,苦留礼际。况号西坡,旧门人也。有连州诗与之云:
一水中流两岸山,满船明月只身还。故人问我来何处,笑指衡云天际间。
十七日巳时,舟发,夜至宿於阳山县。县尹公出,学教谕安钦来见,晚不相接。作屡梦衡岳诗:
自从别衡来,夜夜作衡梦。梦者心思之,神明滞於用。为固德之贼,滞山非欲纵。仁者云有乐,不如断迎送。
十八日,早发。已刻,过西岸巡司,人家稠密,计至洸口已有小半矣。夜行,以河霾不见路,少息,月上乃行。过含光巡司,又以霾少息,至天明乃行。
十九日晓发。巳刻,过鳌子峡,有过鳌子峡之作绝句:
鳌子峡中孤舸飞,寒花两岸送吾归。不须傍柳寻花去,自有花光映客衣。
过白羊水、高道滩、大塘滩。午抵洸口巡司,拟於口上立石,刻「衡岳东门」,以识重游之路。有过洸口之作六言:
洸口寻常路口,岂知衡岳东门?记取经过叉路,不迷直途星源。
夜行,船过香炉峡,过大庙峡,过觔斗角,过横石矶驿,有翫月诗云:横石矶头月满身,天青月白白於银。莫言旧日寻常路,一度经过一度新。
过清远峡飞来寺六言:
秋半飞云西驰,中冬过此题诗。九十时光峡水,飞来寺下踟蹰。
予自衡岳还,过清远,忽忆行时李庭清告我以此间父老有素不识公而梦公来,又无车从,闇然而至者,不知何意?时予游南岳,正以微服而行,斥去车从,自买民舟,无劳有司知之,适与此梦相符。吁!其梦耶?真耶?盖素不相识而梦则相符,如此与高宗梦(传)[傅]说、孔子梦周公,其感通之神,岂不可畏也哉?因以语周生自正曰:「知此者,可以知道矣。」诗以纪之,以示同志云:
先时此梦报庭清,微服西游计已成。今古此机神莫测,老夫直欲废将迎。
二十日,舟过三水,至西南。将还甘泉,先如西樵,观云谷绝句:
已穷洞府无穷意,不尽幽期未了缘。取道西樵看云谷,徐从此滘达甘泉。
广衡诗:
广衡二府地相连广州西至连州,衡州东至临武。,朱明朱陵同一天。两间今已通云破,天纵衰翁取次眠。
是夜,宿於西南巡司。
二十一日,晓发。午抵西樵山,视云谷新筑精舍,遂返大科,宴坐疑道堂。李侄春芳元盛具酒馔。既毕,过大路村,访赵东台少参於社馆,乃下山,入故少傅翁家,召守仆讯问其家眷出居广城,幼子安否。晡时,舟发。
二十二日卯时,舟抵五羊大平洲入天关,以劳顿及衣冠不便,致拜帖於大巡陈侍御及两司府诸君。侍御闻之,先差官来迎,以疾未见拜。方伯应君、大参翁君、少参周汪来访,贰守程君、通府袁君、蔡君续来访,廉宪萧、宪副游、林皆以帖来。是夜寝宿於楼上下榻,周生自正卧榻下。夜半,窗慵轩豁,月色玲珑,起坐至旦。
二十三日,家遣舟来迎於永安桥。宪司诸君仍以帖留行,待来访。巳刻,舟乘潮发,午过波罗庙,望桴海桴庄,暮过江门钓台,眺望[伫立]良久。遂抵家,面祖
附录
本附录所收为《泉翁大全集》、《甘泉先生续编大全》中未见的文章,以及湛若水的传志资料。卷、页数依据《甘泉先生文集》三十二卷,康熙二十年刻本
甘泉先生文集卷七
答欧阳崇一
仆之不取佛者,非如世之群儒,区区以辟异端为事,而懵不知者也。盖三十岁时曾从事於此,亦见快意,久乃觉其无实,亦无实德实事,如谈空画饼耳。且心事既判,又云理障,其害道不为小矣。所以恶之者,非恶佛也,恶其害道也。往往见阳明门弟尊佛而卑圣,至谓孔子为缠头佛,佛乃上圣人,亦尝痛之,愧不尽心於知己者。今来谕所述阳明云云,则吾不忧矣,而门弟之传云者,何耶?吾辈乃时人之耳目,不可不慎也。仆当与执事共勉之。阳明两广之命,必已知之乎?此固仆为乡人私喜,而为天下共憾。盖此公在朝廷,则可以福天下,岂止而已哉?承谕求养病改官,以了大事,又欲静养,此恐又判为两段也。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心定则何动非静?随处体认,则端倪随现,何必静养?若见天理,则随处洒落,即是全放下,更无他求。
与李味泉
吾以耄年,辞人文字久矣,味泉岂不知铁桥翁素所知爱者?文字固当为,但前数年可也,今耄矣,说前忘后,岂能作墓志叙事之文乎?久写联句於门云:「陋文挥百绢,敝帚售千金。」挥百绢用皇甫湜事。湜,唐文人,韩昌黎弟子。当时藩镇以五百绢求其文,湜挥於地曰:「吾文岂止此而已乎?」吾以此辞求文者,谬言必百金乃作,以此固辞人也。今味泉同黄公子致礼币来求志文,念之三日,必不能,请以原礼币遣人,同味泉返币。
答蒋道林
承手翰、腆仪远至,如闻謦欬矣,何慰如之!及令郎姚全皆有远闻,宛然一家气象也。承为高吾公行状,托为志铭。九十老人收拾费力,然吾只就行状为之,如蚕作茧,随物附丝,亦无难耳。念乃孙岁暮远客,勉为脱稿,不知其不可也。水乘便,亦有奠章香币附上,黄常德与道林各有诗幅见意。所与吉阳学辩刻板以传,固见吾道林切於卫道而未之觉。就如吉阳两句妙悟实修云云,亦未见的。禅诚禅也,宜终告善道,如书云:「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於后,乃顺之於外。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古人处君臣朋友之际,何等忠厚,以此辟人密告,不令人知,反不可乎?今乃刻板四出。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吾尝说吾道在楚,首指二子也,如兄弟阋於墙,外御其侮,此乃不可闻於僯国也。道林觉之,必即日焚其板矣,如何?暮年兄弟,不敢不尽。因有感,作咏陆子静一诗,草书奉上览笑。鹑野在广,专躬访僧道人,今又过门不入,劣於乃兄矣!新刻二册侑缄奉览。
答王青萝秋官示自作心性图
右承示自别作心性图,足见独得,不泥旧闻。但心性一也,不宜署在二处。盖心性须具天地万物万事,乃见完全。若只如此图,恐是空心、空性也,如何?故予尝有曰:「心无一物则浩然,无一物不体则浩然。知无一物与无一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先儒亦云:「无非性分之所固有,与职分之所当为是也。」佛云「即心见性成佛」,是空也。白沙先师亦有云「性空彼我无分别」,然性,天地万物与心俱生,要空恐空他不得,予心性图尽之矣,说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末又谓:「今以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物以为心,小之为心也甚矣!」幸以诸说参之,便见端的,余诸篇似亦多出入者,慎之。
答洪觉山峻之
此寄书屡屡而吾觉山不一报者,五载矣。岂彼此各为人浮沉耶?遂亦绝嗣音。今於乙卯腊念二,忽得十月书,附赣州游兵宪者,拜读喜不自胜,悲而复喜,悲者,悲六载音问之断绝也,喜者,喜旧念之犹存也!白沙先□□□□世维识宝人爱宝,如爱□□□物所掩,念之□□□□朝宝复来,辄复喜不已,□□爱宝之情也。所以爱觉山者,海内无双,安得不悲喜之深哉!来书所论圣学中正之途,虽圣人不能易矣。冲玄之会乃有疑者,何耶?抑且言之详而见之精如此,何耶?固未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前此有言东郭一过,徽士皆树降旗。今观之,殊未然也!谢惟仁前书,秋间将与觉山同来,后遂不果,承示令叔子明诸贤来天关,虽甚喜,但业已有丙辰元宵南岳之行,又当索我祝融之上,未可知也。力疾布启,仍附游兵宪之便,万万不悉。
与江西宪副蔡白石
原缺
水也不胜其南岳之怀,忘年忘险。二月朔发舟,念七入岳书院,居之半月,过衡州石鼓书院,见公所刻石林立,公之流风余韵在焉,以为美谈。拙作大同念谂,同志诸贤刻在会讲平门之上,录奉一览。柱上联句,白石手笔甚好,但一则见其一未见其全,一则见其德未见其工夫。水为续而足之云:「肫肫其仁,立大本而知化育。皜皜莫尚,濯江汉而曝秋阳。」其义乃足。仍写贵衔,依旧刻之以传,不忘白石也。归日取道赣上,或兴发有武夷之游,未可知也。谢生武举北上,例该过治下,草草布此,不宣。谢周□□□□□册至处,闻水在南岳□□□平川太守至岳致寿□展高文,区区前书所谓索我祝融之上者验矣,展读高作,中间祝望过大,感愧!感愧!汪周潭中丞遣价。劝我归舟由攸县达吉安,至虔度岭,为平稳,以避武溪滩泷之险,今从之。及万安,遇张潦三丈非常之灾,维舟避之六日矣。承来翰所谓佛老之忧,吾诚有之,多说皜皜而不知江汉秋阳之曝濯,天理二字岂从空见得来。若体认工夫不善用,亦有此病。程伯淳所谓「勿忘勿之间,元无丝毫人力」,天理自见,参前倚衡,何用想象?谢维近这回气质渐变,与周敬甫朴茂,吾皆劝之深如简默,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一些言语终不济事。今周潭又得税驾而归,而二生往来辅翼,作会於斗山,以一道德,同风俗,则老怀无北向之忧矣。二生在虔,附周潭舟还,谨具启附致谢悃。
与何吉阳启
恭谂开府江右,哲人伊迩,足慰老怀。闻下车之日,学者翕然感仰,旬日之间,报书四五至,足见所养矣。夫子之得邦家,立立道行,绥来动和,只是此风耳。大道无穷,千蹊万径皆可入。明道所至响应,其出入释老十年,入而能出,所□□□□也。释道这些家私都被明道识破,后甘泉□□□□□□□□□□□□□□□□□□□来辟之,□□□□以执一论人,周濂溪□□□声一府皆倾,亦与僧寿涯、白鹤道人游,伊川便不能不疑之,故太极图通书,皆不道及,直以明道孟子之后一人而已。抚下阳明公过化同志者众。近日建宁刘太守吾南、董二守蓉山,为老朽与阳明创武夷一曲大同书院,以图寄示,水甚喜得两家大同之意,为百代公案也。水与阳明公戮力振起绝学,何尝不同?故尝云:「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亦公案也。后来独说常知常觉,空空兴起,遂甚失阳明公本指,所以往往明之。在赣州有讲章,无非为阳明公卫道,见此大同意也。邹东郭作一曲书院记,甚得此意,不识公见之乎?兹董蓉山来价陈曾於秀才便,谨布启兼少仪,附引贺忱,万希挥览。
甘泉先生文集卷十七
春秋正传序
甘泉子曰: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心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迹,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义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汩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契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繁芜,以不汩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似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雾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
补乐经序
序曰:补乐经何为者也,复圣远言湮,乐经之缺,而拟补之也。乐记其传也,经亡而传存,犹幸告朔之饩羊也。然而论其义理,而遗其度数,则乐之本废矣。夫礼乐一道也,二礼之缺,吾已正之经传矣。乐经之缺,自吾四十而致意焉。夫礼由心生者也,乐由礼生者也。礼主序,乐主和。序以致中,和以致和。序生於心,和畅於外则乐,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手舞足蹈,乐所以尽神也。以格神人,以感上下,以位天地,以育万物。夫育物感格,治之至也,古之极也,故古之明王治天下,必兴礼乐,三代而上,以至黄帝尧舜之治,皆由此道也。汉唐而下治,不如古,非其人物之异也,以礼乐之道废焉耳。夫礼之起,在节文矣,节文者,礼之经也。乐之起,在度数矣,度数者,乐之经也。节文者[升]降揖让之谓也;度数者,律吕声音之谓也。予年耄耄矣!幸天数之未尽,抚素志而未酬,乃在西樵隐居无事间,取诸家律吕之说,而窃损益更张以文之,拟为古乐经一篇,而以乐记诸见於载籍者列於后以为传焉。经以定其度数,传以发其义理,而乐其可知矣。有圣君贤相欲与礼乐者,必於是乎有取焉。虽然,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相矣。或曰:王通续经,至今为诮,而吾子又有是作焉,亦取讥於天下后世矣乎?曰:述之也,非作之也。拟之也,非续之也。夫何诮?后圣有作者,斯知之矣。
甘泉先生文集卷十八
重修南岳甘泉书院记
惟天作地藏神耀其章,乃不爱宝,人谋其良。乃嘉靖甲辰之冬,甘泉子积四十年之念,乃登南岳。於天柱之峰,南台之下,得废地一方於紫云之洞。材仍旧贯,田置其冲。乃开大门,乃设仪门,乃图心性之堂以为讲地,乃立息存之堂以为寝室,乃肇先师之祠以系景仰,不六旬而成。今三月二十日,又筑祝圣之台於紫云之巅以尊朝廷,不三日而成。迄今十三年,人曰:「书院将废矣。」以白督府汪中丞於赣上,周潭公曰:「吾前过而废焉,知之矣。」即寓书於石屏胡兵宪,兵宪乃曰:「吾境内公共之地,吾事也。公具归焉,吾自为之。」乃命陈大使相地献图焉。石屏公乃按图而指授之曰:「自尊而卑,从上而下,厥和惟叙。」乃指曰:「治彼。」於是匠石氏拾极而上,而祝圣之台以成。又指曰:「乃修彼。」於是木灰瓦匠氏新白沙先生之祠,而前益以卷蓬焉,拜谒有地,而尊师之祠乃成。又指曰:「而修彼。」於是息存之堂以成。又指曰:「而修彼。」亦如之,增其灰瓦彩画则止,毋侈其财。又指曰:「乃饰彼。」於是彩匠氏因新加之坊牌而饰之,而兵宪所题书院之门,而仪以成。又指曰:「乃增彼。」檐仍旧,独加其上二尺有五寸,於是石州何宪副所题衡岳达尊之门以成。又指大门仪门之中曰:「汝授彼。」乃以井田分授道士明宝、明胜、明远、明科、应玄、应济、应初、万真八人,各分一区,合力公田,而岁寓米於广东天关,简请高士曹上舍恭为田峻,以督其事。又指曰:「汝墙彼。」於是土匠氏筑墙围敬义进修二斋之后,中分其间,以处诸生,而两斋成。甘泉子喟然叹曰:「岂不韪哉!山谷诗有曰:『古人冷淡今人笑』不图於此见,周潭中丞、石屏宪副之兴废举坠,不劳官民,而倏然成事,与天下后世斯文之脉共之,若有神助焉。」乃为之记,以告天下后世,永永勿替。夫过龙门者,当思神禹之功,诸生居学於此,其能勿思乎?昔者召公相宅,周公咸勤,毕公盛德,克勤小物,汪胡二公者,非其人欤?观其小,大任将至矣,遂记於石。
默识堂记
甘泉子既九十四,伏生言语支离之年,因自号默翁。益友吉阳何公开府於洪州,走价於穗城,就禺山而问焉,曰:「我有默识之堂,敢问默识何识?」价三问,而以三默,乃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默则自识,识不可言。」嗟夫!默识圣人之本教,而君子之至学也。记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矣。」文王默识之道同於天。文王没,道在孔子,故语子贡曰:「予欲无言。」,盖以天自处,此孔门之本教也。子贡疑焉,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后,道在颜子,故明道程氏曰:「惟颜子便默识。」默识不待启,启不待语,故曰:「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不传。」子贡之高明,犹待於启,启而复问,至於晚年,乃识性与天道,则无此疑矣。筑场独居,必有以深识者矣,记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声色之於化民,末也。」故无声无臭,散而为三千三百。识乎!识乎!子思没,道在孟子,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盖发默识之功也。周濂溪曰:「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程明道曰:「勿忘勿助之间,缘无丝毫人力,此其存之之法。」孟子之道在周程,周程没,默识之道在白沙,故语予:「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何患不到圣贤佳处。」阳明王公扣予曰:「天理何如?」应之曰:「天理何应?廓然太公。」阳明曰:「唯唯!」初无不同也,后门人互失其传。或疑之,曰:「有僧三年不言,其声如雷,而不足与於道,言於识者,何居?默而不识也,彼自寂灭其识也。本心自有识,如镜自有明,自能照物,而彼则覆镜而蔽明也,非镜本体然也。乃诱之曰:『镜本无明,心本无识。』其不自欺乎?故圣人终日学生,释者终日学死。圣人终身教为人,释者终日教为鬼,此默而识不识之分。明乎儒释之辨,是故知死生人鬼之故,其於道也,思过半矣!」「佛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何居?」曰:「生心似矣,心生不识,犹不生也。天理民彝终不可灭,灭则死矣。」吉阳中丞以默识名其堂,其深得默识之学矣哉。中丞其自默自识,自信自得,穆穆自天,寂然不动,廓然感通,天下一人矣。且报桃圃督学蒋道林,吾党明府罗念山,识其大者,必其於道自有契也。
韶州府翁源县创建预备仓记
预备仓者,翁源县尹之所创建也。翁源为韶岩邑,尹能遵行积谷之令,且至万石。谓谷必有贮,贮必有仓。乃度府馆废址,及阴阳学隙地,横纵若乾丈,创为是仓。其中仍为府馆,为厅事,为庖湢,凡若乾楹,而府馆不失其旧。其中为仓之廒者三间,间深一丈二尺广称之。东西为廒者,一十八间,间深若乾,广亦如之。前为门楼三间,而翼以二廒於其傍,一以贮纸价之米,一以贮官吏之俸。经始於嘉靖乙未十一月,落成於丙申正月,曾县尹极莅焉。王主簿瓒赞之於是邑,士夫钟尹韵吴耆民琼等咸请诵县官之功,以上播郡侯之美。极曰:「非县官能致然也,乃我郡郑侯之功之德也。侯起江山,由进士秋官来守於韶,辟明经馆,修古小学,使属邑六各为预备仓以积谷,而教养兼备,县官何有焉?」郑太守骝曰:「非府官能致然也,乃我圣天子之德也。凡播告之修行於天下州郡,州郡谨奉承之以致於邑,俾置囷仓务储积,惟多寡以为贤否,凡以救民荒重民教也,守臣何有焉?」曾尹极旧从甘泉子游,走书以告。甘泉子曰:「不亦善夫!惟政匪敝於时,敝於人,故君明其义,臣能其事,则政举矣。令匪齐於人,齐於人人,故上宣其志,下播其实,则令行矣。嗟乎!井田废,天下无善法矣。富者益骄以淫,贫者益滥以乱,天下无善治矣。故井田不复,王道之疚也。惟其疚以图其善,因其时以救其弊,修其法不诡於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此常平预备之设,其王道之遗意乎!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则政事成而化举焉。富民将曰:『彼皆天之民也,贫蹙乃尔,吾何可独富?』而仁之心油然生矣。贫民将曰:『公府之给,农氓之力也,吾何可以徒餔?』而义之心油然生矣。仁义兴,而道德一,风俗同,是故其善教达焉。公不知惠,民不知病,相忘於怨庸,而其善治臻焉。故行一物而四善皆得,预备仓之谓也。若从钟尹耆民之请,立石以记一邑之善,以风四方,夫岂不可?」於是书。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一章书,人多以论语开卷第一章为浅近而忽之。殊不知作圣之事已具,为论语二十篇之大头脑处。童而习之,白首而不知,岂不可惜。所谓作圣之事已具者,始而成己,中而成物,终而成德,物我同体,上达天德,圣人之道备矣。学字解作觉字,从见为觉,从子为学,其实一也,属知,中庸学问思辨之事是也。习字从羽从日解,如鸟数飞,属行,中庸笃行之事也。程子云:「学者,将以行之也。」最为明切,不具知行,不足以言圣学。本章之字及所学所说皆指天理而言,这天理混然在宇宙内,又浑然在性分内,无圣无愚无古无今,都是这个充塞流行。人人具有,不须假借於人,人亦不能假借於我。何以言学言习?盖虽人人具有,为气拘欲蔽,便似不见了,便似失了。殊不知本体自在,能知觉而存,习之,则自有得,如宝为尘泥所没,日月为云雾所蔽,一旦云雾消,尘泥去,日月宝光自见矣。故圣人之教,必使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开其知,察见夫天理之真,又必使笃行以恒其所知。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终食之间必於是。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以时习之有,如鸟之数飞而不能已也。所谓学而时习,真知而实行之者如此。由是而积之久,浩浩其天,如云雾消而日月明,人人快睹;尘泥去而珠宝光,人人乐观,如何不说?这说字即孟子「理义之悦我心,如刍豢之悦我口」况天理者,天之所以与我,我固有之,自学自习自性自存而自得自悦,非如珠宝日月刍豢之在外者,故於身外之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而不自得则自说矣。说则与天地人己合一同体。陆象山曰:「宇宙内事即己性分内事。」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与天地参,故未能成物,则己性分未尽,未得为成己。故学至於说,则德盛而人化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远方同志者骎骎而来矣。朋者同类,在学士则为考德问业之人,在人君则为会极归极之民。善及於众,得以遂吾性分之愿,可以发我本心之说。所谓得英才而教育之,如何不乐?此乐不是乐人从己,乃自有性分之乐也。夫学习而至於说,说而至於乐,则人己两忘,天理流行。人知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加;人不知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损。故凡天下之不同志者,相与非之而不顾,顾吾天理之常存而不怨不尤耳。其何有於愠乎?学至於是,则成己成物而成德矣。成德者,君子之人,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毕矣。故愚尝谓:「君子观其所说乐不愠,而其性可知矣。」此一章,真圣人吃紧为人处,与大学之明德亲民以至於至善,中庸之戒惧慎独致中和以至於位育,皆同条共贯,其要只在随处体认天理,为始终圣学人己之贯也。今婺源同志诸君共立福山书院,为讲习之地,时余谒文公阙里而过焉,相与诵法,斯言,察识而力行之。今日藏修於家以成己,即他时见用於朝廷而成物,为达天德以辅王道之功用,此固君子之事也。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一
中丞何公吉阳生生亭铭
甘泉翁亭曰观我生,新创之门曰生生。中丞吉阳公之亭亦曰生生,万里不期而同,喜而铭之。
嗟何曰生,天地大德。何曰生生?天德不息。何以曰人?为帝之则。天地之心,其生也直。鸡雏观仁,医自切脉,人具此理,慈爱隐恻。薙草复青,宿核茂植,萌芽发荣,火然全达。四时发藏,一阳剥复,山川流峙,朔晦盈昃。不常不易,超出六合。天机可握,耄期倦言,亲到乃识。
天下有达尊三议
□曰:「人有通天下之望,必其福德之纯全者为之。」何也?将言爵齿德三达尊而系之天下,何其重也!或者二三而分之以朝廷乡党焉,则轻矣。何其不似轲氏之言也。众皆信之达者疑焉。君子於此不容以不辨也。盖福也者,齿爵之谓也。德也者,自得之谓也。自得而德盛,则爵齿在其中矣。何也?有其德,则爵齿重於泰山,无其德,则爵齿轻於鸿毛。知轻重之势,则知尊卑之义矣。夫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固也,而分之以在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何其不似孟氏之言也!何则?系以天下,则乡党不足言也;系之朝廷,则爵固莫如焉,焉足以辨齐君以一慢二?吾故曰似非轲氏之言也。是故爵系於人,人能与之,人亦能夺焉,故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齿系於天,天能与之,天亦能夺焉,故曰:「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至於德,则天赋於人,人受於天,一成其德,天亦不能夺也。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始,如是而终。是故有德而受爵,天下尊之为尊爵,否则虽有爵而不足尊,古有以天下之贵,不免为独夫者,桀纣是也。有德而齿,则天下尊之为尊齿,否则虽有齿而不足尊,古有寿跻百年而日杀不辜者,盗跖是也。其并齿爵而可尊者,惟德乎!一德立,爵齿皆尊,虽谓之曰一达尊可也。然则轲氏何为以德概之爵齿为三达尊也?轲氏急於辨时,君以一而慢二言之也,待知者於千百世之后明之也。盖天地之间,爵齿德三者而已,以爵言之,士而上,有大夫、有公侯、有伯子男,皆所谓爵也,而卿相王侯则爵之尊者也。以齿言之,自六十而七十而八十以上,皆所谓齿也,而七八九十则齿之尊者也。以德言之,自一善可称,以至於万善俱全,自可欲之善,至於大而化,化而不可知,皆谓之德也,而万善俱全。大化圣神,则德之尊者也。是故爵有其德则尊,无其德则贵为王侯、贵为卿相,不免为空空之鄙夫耳。寿有是德则尊,无是德则寿跻钱铿,年如李耳,亦不免与蝼蚁草木而同活耳。惟有德之大人乎!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不违,而况於齿爵乎?记曰:「大德受命。」德而爵者以之。经曰:「天寿平格。」德而齿者以之。记曰:「天之尊爵。」曰:「仁者寿。」无爵而贵,无齿而寿,德行如颜闵者以之。
师服议
或问:「师有服乎?」曰:「有。」「有征乎?」曰:「有。记:『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君食之,师教之。』师之义至,与君父等师而无[服],是自绝於君父也,可乎?」曰:「师即师而服之乎?」曰:「否。有一事之师,有一字之师,有一艺之师,有三人行必有我师之师,即师而服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可乎?夫师之道大矣。父母全而生之,师全而傅之,以全父母所生之全。故曰:『夫子於我有罔极之恩。』恩生於情,情者服之所由起也。」曰:「是则然已,然则师之服,何以不经见於礼?」曰:「师服难制也。今夫以一事之师,一字之师,三人行之师,与传之德义之师、成我与生我等者之师,其可以概制乎?惟成我与生我者等之师,恩莫大焉,情莫重焉。故恩不得不发乎情,情不得不服之以三年之服。」或曰:「心丧而无服,可乎?」曰:「心丧无服,犹不丧也。服者,称情而文者也,於此不用其情,乌乎用其情?昔者,孔子没,三年之丧毕,门人治任将归,入揖於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於场,独居三年,而后归,是六年矣。盖子贡晚年闻性与天道一贯之旨,所得於夫子,诚不啻罔极之恩,非生於情乎?所谓「礼,虽先王未之有改,而可以义起」者。若夫一事一字一艺之师,亦若是焉,是反轻君父也,可乎?」予三十时,居白沙先师之丧於墓,他有徒致币而不奔赴者,有饮酒於别所而歌唱者,薄之,乃作师服说,为制服。
答称门生议
或问曰:「古今之所谓门生者,宜何称矣?」甘泉子曰:「门生也者,门之生也,如七十子之在孔门是也。」又问,曰:「如太学之士於祭酒、司业、六堂监丞之司也。」又问,曰:「其传道、解惑、受业者是也,如游杨之立雪程门也。」曰:「知贡举者,宜何称矣?」曰:「此朝廷之命也,贡举非其人,则有罪,故曰:『坐主』。」曰:「闻五经之考官,亦称门生。」曰:「非也。糊名易书,足不及门。凡有关通者,朝廷有常罪,何门生之有?今之仕进者於知贡举者,始进之日,则四拜於其门,故忌者诮曰:『今三百进士皆其门生矣。』稍迁官则忘之,若不识面,於糊名易书则终身称生焉,可谓惑矣,人情道义之薄也。故翰林有温门生之诮,可哂也已。昌黎韩子送童子文,有曰:『吾与童子皆陆公之门人。』时陆幼舆为知贡举官也。」以此观之,故为一明辨之,著称门生议。
跋何於逵鸿进士所藏石翁墨迹
此吾师石翁病亟时,笔以付水者也。失之於水,得之於何子明。翁传予,予传何子也。何子其慎之哉!齐人失之,楚人得之,乃失也。齐人失之,齐人得之,乃不失也。况斯文一脉者哉!字画模糊,目废精存,神之所为也。黄云山人谓水也,梅月雪月,则吾岂敢。斩缠而归,葫芦无藤矣。以江门为归内我也。呜呼!非夫子,吾谁与归?敬书於左方以归於逵,於逵其珍重之哉!
自赞陈光禄所传侍坐真影
树半遮檐,堂依曲树。习礼传道,天关佳处。默翁无言,南崖笃志。自古其难,师传相遇。遇不在言,禅神无意,流形天地。观象得心,亦复如是。
先圣孔夫子像赞
高天下於无者,必以夫子为卑。显天下於有者,又以夫子为微。乃夫子之矩,大中至正而不可踰。非循循以从之,不疾以不徐,又何以见乎夫子之卓尔於有无高卑显微之间之几哉!有来瞻依,其谛思之。嘉靖戊戌九月十二日湛若水谨题勒石
还朴约
告乡里诸贤,请共还朴俗。待客止三果两菜、三汤两割。殽只五品,肉菜一品,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贻子孙。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六
游茅山途中
焦山山外临无地,地上人家水上洲。人世不闻夫子叹,海怀真见一枹浮。
七里桥南一水通,不知遵曲入无穷。野花两岸无人采,我艇中流两岸中。明道先生此脯龙,佛头光放一齐空。我来剪棘披云上,要探骊龙第一宫﹝大茅峰顶上有龙池,至今有如小龙出其间。﹞
次九日送酒韵酬和未斋函谷兼呈北川二首
云液珊珊落夜槽,郁金香动更葡萄。樽前南海心同远,脚底云龙步欲高。古今醉眼还醒眼,圣贤清醪定浊醪。会得南山真意在,胸中何病不如陶?
曾听吴姬压酒槽,江南八月熟葡萄。川翁走送情非浅,未老由来兴本高。响戛青云非我句,愁随黄菊泛谁醪?若将诗酒来相拟,公是诗陶又酒陶。
奉和桂洲公试天文医生之作
经济无能合固穷,校能犹自对儿童。身依北极星辰外,志在西山药物丛。﹝西樵山也﹞玑管何由窥造化?顶门无术起疲癃。真闻圣主频宵肝,肉食如何报鼎钟。
甘泉先生文集卷二十七
蓑笠赠洪方二子侑以小诗
赠蓑护子身,赠笠护子首。自余身首外,长物亦何取?大雨与大暵,槁坐不出门。蓑笠时置之,所性有不存。
纪梦诗有序
十一月二十二日冬至后三更,梦语大悟损益之义,一部大易六十四卦尽在是矣。盖损益之至,究极於乾坤。梦中沛然自得,以为平生未及此者,纪之以诗,以征将来。
至后子亥交,梦悟损益义。损益之极致,是为六十四。无益亦何损?损益可一视。阴损而阳生,天运常流易。指破长空云,此出在何处。以之捕损益,平等无复意。大易著一致,天下何思虑,所以大智人,行其所无事。
禺山除草吟示同志
窗前草不除,吾除惟恐后。不除恶草根,芝兰安得茂。兰德馨通天,草秽虫蛇薮,无为无不为,自取为何有。
和孙月岩大巡海珠四首
浮生浮世上,况值此浮宫。日照孤根立,波光四面通。
星槎乘汉上,水镜阅人空。酒落来游者,惟应学尔中。
船来知有路,烟塞欲无门。世味非前日,潮来到旧痕。藤萝偏得意,萧鼓罢芳樽。
遥想人如玉﹝李忠简公﹞,生刍孰与论。僧贫无裤著,门设亦无扃。门设从风入,
无扃待月明。人情云愈薄,世态昼长冥。惟有东流水,可以观我生。
鸡声闻两岸,寺影界中河。渔唱乘除语,孺闻沧浪﹝如字﹞歌。严霜下蔓草,密雨长藤萝。穹昊元无际,浮云一片过。
答谢赣州汪周潭督府
晨兴纵遥睇,云起南山台﹝即南岳也﹞。悠然生远心,春风启予怀。井地﹝紫云书院前井田﹞久荒芜,老屋风易摧。王孙春草生,主人犹未来。情萌事自至,神往形亦随。故人远念我,寄声相取裁。举手谢德意,行驾未可回。
过金泷腰泷吟
武溪险瞿塘,不少滟滪堆。中流列剑戟,涛舂奋如雷。舟行石罅中,岂不亦危哉?江汉舟方颠,正叔坐正危。存心即诚敬,达去亦虚猜。
送黑翠峰蔘参戎赴留都不觉发江湖廊庙之悃
黑公自名将,倾盖禺山坡。谈兵樽殂间,只手提天戈。适当喉舌地,国脉在运河。锁钥固荣卫,护心赖调和。文武有吉甫,庙算帝心嘉。忠信挞秦楚,一心不在多。倭奴偏水战,出没凌苍波。短兵慎相接,长技我爪哇。﹝铳名形如弩,轻可系肩,遇寇万铳齐发,能穿数重。﹞丈人出奇计,攻守万无差。吾有进取策,并用夫何如。请调三土州,家兵强莫过。亲裹土粮来,无费我公家。功成酬以爵,否则削有加。鸟艚绝港口,众兵如刈麻。二策须兼举,相与灭幺么,钟鼓闻天地,晏眠嬉且歌。
偶正禅语之谬送行者
迷时固师渡,悟了云自渡。此是何等语,千娱与万娱。譬之行ㄚ径,冥行不问路。适越而北辕,毫厘千里谬。惟有指南车,圣神所默告。
纪梦诗有序
丙辰十一月二十夜,三鼓忽梦或人、道林与予三人徘徊间,道林与或人论道。道林自得,或人以饮酒譬道。道林订之曰:如饮酒能醉,乃可譬道。予从而正之曰:犹堕声臭诗曰:不醉无归。语曰:唯酒无量不及乱。能归不乱,乃道也。觉而叹曰:此梦耶?其非梦耶?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不诬矣!觉而纪之以诗,将告道林。
道林入我梦,万里绦感通。即此可悟道,羚羊有何踪?饮酒非譬道,酒醉庶形容。予曰然非欤?犹堕声臭中。一唯谅非难,得之安由从?悠悠千载下,对尔心融融。
怀古三叹
龙舟与角黍,天下吊屈原。不知自沉后,能使君心悛。徒以杨之过,离骚为世传。宣圣昔去鲁,微罪兆其端。贵戚不易位,龙蛇洞庭渊。老死需追召,仁义为两全。
右吊屈原
和议总国命,诸公与长舌。颇憾岳武穆,推毂义未彻。在军不受命,金牌何叠叠?迅雷比席卷,封章拜望阙。成功乃归死,义命两无缺。
右岳武穆
?山吊三忠,三匝三感伤。国君死社稷,谋臣死封疆。穷 等死耳,敌忾何堂堂。贲育失时势,驱逐如群羊。自古多此事,此独遗恨长。我祖扫腥膻,克复我冠裳。中国所自立,刷耻酬百王。
右吊?山
答颜山农名钧
永新颜氏贤,眼底於八寰。如何昨寄书,劝我立杏坛?杏坛宁有几,自生民以还。夫我异於是,坛在灵台间。至近而至远,随默以随言。无行而不与,无地何立焉。留心理五典,神越三坟前。
丁巳正月十二日抱玄孙
我年九十二,为人祖高祖。正吉抱玄孙,天光临正午。性□不呱呱,面目已靖好。我若跻舜年,见尔志於道。立此从心根,生生不踰矩。
次巾石子吕学士南岳韵奉答因招隐
昨夜梦怀玉,诗卷来高台。巾石好明月,照入我襟怀。罗浮志已壮,岂为疾所摧?八荒云我闼,瞬息能往来。飘飘乘云车,跃跃苍龙随。云涛生浩浩,无迹不可裁。疑丞孰先后,无乃点与回。
天关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六言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喜徐生一洙从薛中离於罗浮来见赠之六言
病足闭关谢客,谁带飞云扣门。云是中离弟子,遥宗孺子云孙。
再拈六言代简蒋道林未尽之意三首
俯仰寥寥宇宙,白云抱膝长吟。六载星源﹝婺源洪觉山﹞雁渺,德山﹝道林书院﹞遗我好音。
前门长扃谢客,凿坯退遁上唐﹝出郭三里﹞。金液池﹝上唐池名﹞边风月,白玉坛﹝上唐坛名﹞上坐忘。
坐忘不忘之间,中思直到天然。问我天然何似?人力丝毫不存。
重游南岳至韶州清平市作六言
岳游昔在甲辰,郡下交流粼粼。拉伴重游过此,顾影犹然旧人。
祭先慈墓於荷塘有感作六言
半阴半晴天气,欲行不行痴情。寸草报恩罔极,行行恋恋慈茔。
闻同志诸贤有欲赴关北戒坛者讶之作韵语
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吾道自足何旁求,逼北赴戒是吾忧,公欲渡湖毋渡湖。
殿元石鹿子李子来诗举六字心诀深契道妙予病不能诗为十三字长句代诗酬贺云
嗟状元及第气乾青云身依日月,犹不忘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微诀,大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一囊括。
经筵进讲启心沃心可以从头说,嗟石鹿子为天下得人知人之哲,为邦家之光为诗文如笺之不绝。
送杨上舍相甫之京
昔日千金求骏骨,而今骏骨满郊垧。金台若见终军辈,盍系倭头请万缨﹝石成事﹞。
题寄梁海星
浮生浮世海浮船,不谢星槎到海源。我欲因君浮海去,海心风月更无边。
回龙阁落成宴坐志喜
黄冠归去心能了,还向君王乞鉴湖。无限光风偕众乐,蓬湖花鸟择人无。
谢南崖陈光禄寄年谱镌金绝句
浮生三万有奇日,年谱篇章亦已多。刻付他年堪覆酱,观生﹝观我生也﹞真谱又如何。
督学王敬所求惇叙堂中军董容山求贞裕堂记
四扁恢恢专使去,征文蔼蔼两生来。百年六月挥炎翰,人讶莲花火里开。
与罗朝选儒能何洛真数送之端州
罗生肘后藏真数,阅尽诸方人已多。如我自能超六合,乾坤物外奈君何?
送庞惺庵大巡之浙江诗
柏台春动秋霜里,豸史旌挥山岳摇。呼吸雷风吞日月,吴山小结看春潮。
自吟
九十东溟一老翁,扶胥歌罢水连空。世间不管乘除□,月落潮生收钓筒。
贺王端溪宗伯致政
及秋凉冷归澶渊,好事都看未尽年。惊醒还应知是梦,风涛万里到江船。
登小金山有感用苏东坡韵
轮回莫是窥天窄,苏子德云之再来。二老只随归大化,空留渣滓妙高台。﹝如撒一盘水於大海,能复汲原水乎?﹞
过大庙峡有感
为文驱虎思文敏霍公,不谓於今虎昼号。白额前山食人脑,可无周处斩蛟刀。
宿大庙峡营下作
寂寂不闻更鼓声,荒荒茅屋十余楹。江风滚滚从天下,咄咄书空大庙营。
度宜章岭途中怀旧
道士罗浮又复来。昔甲辰初游南岳,隐迹逃名,宜章陆路有男子问老爷何往,予即答罗浮道士往南岳,子误称矣云云。
至南岳书院寄常德蒋道林督学
岳顶登歌寄道林,一翁九十云千寻。八程八日也不惜来嘉会,君来不来春亦深。
题守书院道士赵竹坡壁
管城食肉巧东坡,去竹存坡奈俗何。师日轮徒明胜、明宝藉甚吾书院,遍植琅玕遶院过。
寄衡山曹近斋上舍
近斋高卧不从铨,何不移家近院村。流水行云皆学我,奇峰环立侍桥门。
感湖南道兵宪胡石屏衡州南岳礼际周至小诗二绝以致谢忱
回鴈峰前在诐逢使君,冲风冒雨来追云。若非底事归期速,天柱坛前其讲闻。天柱坛前更讲闻,风云变化眼俱新。还丹传意无传诀,服食惟应更入神。
题青原山房壁
信脚元来便是天,螺溪船亦武溪船。青原月满归时路,桃李无言共一川大同默识。
赠谢生惟近知远周生敬甫仪还徽州
翩翩连袂心安秀,寿我南山南岳两及虔赣州。宇宙囊中无可赠,满江风月送归路。
贺盛剑崖明府朝觐回任
赤子含哺不自觉,暂离父母始知恩。凤台日照春风面,草木重沾雨露新。
王地官云吾名健字於行请赞小诗
天行一息已万里,日月违天如右旋。试问惜阴分寸者,何如息息与存存看息存箴可知。
闻别驾洪子成擒首贼四名贺以小诗
洪生胸中有兵甲,陷伏无妨寡敌多。因己收功擒首贼,老夫长啸也高歌。
侄沾甫送游舫於三岛谢之
渔侣欣然送我舟,百年三岛任公游。江山民物同人乐,不用乘桴於海浮。
丁巳三月二十午夜梦坐化时四鼓也梦觉归寄罗念山诸同志
坐化不像素自在,香烟衮衮升中天。此时忘助皆无有,独觉灵根归自然。
寿罗明府念山六十华诞
我年九二君六十,君跻六十我何人?只随耳顺从心路,则剧无为到圣神。
送陈海山节推池州
坐进金台同太仆吉阳,掘符天遣下池州。我心欲托禺山月,送到中华书院最上头。
放二鸟赋并序
山客有送二鸟者,皆鸠类也。二鸟各异其声,皆似人言。甘泉翁不忍烹之,而畜之樊笼焉。早暮必更相鸣啼,若诉以忆。其一啼曰古古古,若人言苦苦苦,若谓樊笼之苦也。其一啼曰鞠鞠姑姑,似人言山谷之高也。甘泉翁喟然叹曰:伤哉二鸟乎!一苦樊笼之苦,抑不知有苦於樊笼者,一慕山谷之乐,抑不知犹有乐於山谷者。安危倚伏,未知苦乐何如。吾今姑顺尔性,放之白云之巅,以保全尔,而歌以赠之。其词曰:
嗟彼二鸟兮光荣见李翱集,睠此二鸟兮局促。惊遭密网兮慎而德,养而翅兮健而力。渐乔迁兮翔而集,於千仞兮巢断壁。弋人瞷兮专窥测,网重重兮遥矰击。东西南北兮自得,孰敢侮予兮谢群弋。
贺明府林敦所先生六十一华诞歌
所翁泉翁对门居,而子我孙缔亲知。泛我天湖日谐嬉,我造花径欣萦纡。花甲重逢君初度,一阳生处君得之。寿筵倒迎南极老,引满再来安期。自谓卮海屋,无论添筹算。窥户且有偷桃儿,缕舞浑脱千龄鹤。鼓瑟来听九助龟,君今行年已耳顺,我亦倦勤将耄期。我年九十君六十,君跻六十我百余。尔时把手超六合,甲子不管谁何拘。
奕世交□行有序
奕世交□褒奕世交之信义也。其先人梁东冈明府,与李心月封君定交莫逆,今年梁饮於李氏,明年李饮於梁氏,皆以芳时名节以讲信明义。两家之子曰:「事亡如事存,祭神如神在,岂忍以二亲之逝而遂弛交乎?」故定誓今年李寻冈氏就会梁子海屋氏,合祭二考於梁氏弼山之墟。明年梁海屋氏就会李子寻冈氏,合祭二考於李氏黄华之苑,又明年亦如之,期於世世不废,如世世之交存焉。甘泉子语念山罗子曰:「子其叙以表之,斯义也,求之天下,吾未之见也。若两家二子者,可谓信也已夫。」
东海潮头撞虎门,伏胥浴日来黄湾。西江之水如羊肠,五岭之下出洋洋。不啻千里回省顾,白云员峤趋粤峦。西樵渡海赴弼山,中有小水经洛,交合於其间。产有梁氏与李氏,奕世结交,有如潮汐绎络相往还,信义直与管鲍相后先。二氏之子寻冈海屋相交契,永慕如二考之生存。今年合祭黄华馆,明年合祭汾水埏。尚期孙子千百世,世世奕叶永不谖。买田百亩供常事,籍名梁李相转旋。於乎此义闻之天下少,义门郑氏差可班。拍肩执袂为气合,反眼不识如途人,甚者交兵如耳余,挤井下石未少悛。於乎对面胡越何足言!於乎对面胡越何足言!回视二子无厚颜。
洛城园三径三歌与李三洲中丞罗念山明府
三径一歌兮歌洛城,芳草凄兮青青元。卿二仲兮目相从,去部将兮来不迎。神女前身谢自然,及笄将相二十前。无藏尼也不见是女身,女身不见见一天。父母许聘欧郎贤,指挥甫袭身即捐。贞心分定合卺先,号泣於归守柩筵。誓死相从永不迁,呼天扣地邻为怜。有司闻之表其门,风动四省人人传。吾尝缔关节烈编,未成妇斯罕闻焉。龙江宋时吴贞女,李子亲迎溺渡船。吴誓不嫁心日悬,化为垣娥月娟娟,又为牛女天河边,引虹为桥济江魂。至今桥跨龙江川,兹可媲美无赧然。差可媲美无赧然,煌煌女德父母全,过而不过谁云偏,啸也歌者老甘泉。
送觉山外补之温州
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 长嗟兮舒啸,四川暮兮猿鸟号嗷。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
谗谮二章,谗谮,伤时也。时之君子好谗谮,谗谮相投,正人不得安居焉。
彼谮妇妾,多言谍谍。乃心如刀,乃口如蜜。虽则如蜜,我心则一,凡操我戈,毋入我室。
彼谮婆娑,长舌实多。听听国狗,一吠百和。虽则百和,我心靡他。凡入我室,毋操我戈。
云中人三章有序
云中人,自乐也。甘泉子挈家居西樵山,樵山多云,故甘泉子乐之,瞬息之间,云合数次,人在云中,若与世隔然,故作云中人。
云中人兮云为幕,终日蒙头兮白云漠漠。鸡空闻声兮犬吠叶,落云关闭兮谢游客,中思无为兮永与世隔。
云中人兮云为衣,天地鸿蒙兮不知东西。东西不知兮南北,身不见兮独行无依,槁坐兀兀兮永与世忘机。
云中人兮云为床,抱云眠兮游羲皇。日高三丈兮始转身,展开眉头兮视日光。睡法莫传兮宵有息,中夜存存兮永不忘。
行废吟
道之将行,人将争称,人将重名,人将传声,人将与荣。人欤匪能,天之所兴。道之将废,人将眦睨,人将指议,人将排挤,人将污秽。其人犹是,人心自异。既欲行之,又欲废之,惑也不知,盖未之思。一人之身,一己信疑,天欤人欤?悟此其几。
我所思三章有序
我所思,念友人也。予与阳明子、石龙子为道义之交,中间虽有离合,而此志不移。今阳明逝矣,而予与石龙独存,因其来使,辞已见情焉。
我所思兮在天台,抱耿介兮蔑脂韦。立怅望兮渺予怀,烟霞关名合兮午不开,望不见兮登日台大科顶见日台。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
寓奠李古源文
维嘉靖三十六年,岁次丁巳,六月壬午朔,越二十日,友湛某谨以香币之仪,寓告於故友高士李古源之灵,曰:於乎古源!胡速逝只!古源古心,学古道只。脱蓰浮名,藐公卿只。贡於大庭,谢游南雍只。拂袖而归,遁小山只。太守到门,不往拜只。我游九华,即山谒只。扣之何为?我为道只。执弟子礼,听讲湛然只。临池有精舍湛然亭胡造古虔?越宿遄归只。体认天理,胡佩服只。再游九华,卜中华只。自兹遐违,嗣音问只。我年八十,寓锦图只。绣字寿百,寿言有加只。端溪宗伯,飞翰辨疑只。邑人吴子,归报仙逝只。音哭之恸,胡不假年只。双华柯子,得归讲习只。胡莫我报,渺然不知所之只。将生大化,上从颜闵,抑揖周程,请问石翁只。岁月奔逝,不我与只。夜已继日,坐待旦只。子不与我,德业垂成委之只。布怀寓奠,通幽明只。尚异不昧,歆此诚意只。於乎尚飨!
寓奠婺源洪母余太夫人文
维嘉靖三十五年,岁次丙辰,四月己丑朔,越二十一日己酉,前南京兵部尚书湛某,谨以香币刚鬣柔毛、庶羞清酌之仪,顺遣门人谢知远周仪代奠,昭告於敕封洪母余母太夫人之灵曰:兹惟贤母,懿德天就,顺正不违,孝事姑舅,是为母贤。自余百行,不出阃庭,於子观之,显扬有征,兹惟母贤。孟母三迁,以子亚圣,母遣子垣,千里就正,兹惟母贤。嗣生近道,沉潜不露,天理默识,二业双造。甲科柱史,光前裕后,兹惟母贤。成己作人,振起斯文,书院赡田,按治绝伦,兹惟母贤。正色抗疏,外补温圻。饥民杀宦,疾执定疑。毒蛇螫手,壮士刓肌。先几消乱,甘受挤归,兹惟母贤。学脱凡近,以还浑沦。中正大路,不迷其真,希贤入圣,变化蜕蝉,兹惟母贤。不有此母,孰生贤子?不有此子,孰显母懿?如珠出蚌,而以蚌贵,兹惟母贤。全生全归,夫复何憾?斯文之光,奚得为丧?寓奠一觞,子达词情,灵其不昧,歆此微诚。尚飨!」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一
明故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改葬墓碑铭
铭曰:「混沌既凿,源远益分,分乃支离,体用二焉。孔孟以后,若更一门,门各为户,竞出异言。浑浑濂溪,有沿其源。一为圣学,示我大全。学绝道丧,千载纷纷。天笃夫子,握会之元。泝程而周,再复浑沦。溥博渊泉,直指本体。挽漓而淳,孰惑寓言,孰惑其禅。惟此天理,二途判然。师於救世,可谓元勋。念功考德,永护兹坟,毋毁支木,以伤其根。」
明唐府纪善进长史俸静庵周君墓碑铭
铭曰:「於乎!生之难,学之难,成之难,奈何乎天!於乎!道之通,道之穷,穷之,命也夫!奈何乎道通!」
甘泉先生文集卷三十二
外集
墓表
晚生吉水罗洪先撰
呜呼!兹惟南京兵部尚书甘泉湛先生之墓乎?维德齿爵三达尊之兼隆,上接孔孟之正脉者乎!先生有言曰:「尧舜精一之训,至宣圣而益明,宣圣一贯之旨,至孟夫子而益精乎!」尧舜孔孟之学,贯心事,合内外,彻上下,而极其天理之中正焉者也。尝观先生之论学有曰:「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则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浑动静,则澄然无事矣。」其论格物则有曰:「物不外乎意心身之〈於〉﹝与﹞国家天下,而格则在於诚正修之兴齐治平,实惟体用同原之理。窃窥心事一贯之传,其诗有曰:「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就中有灿然,即一惟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其论儒释有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释之静也违天,其动也灭天。是故体用二矣。儒者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观此,则先生纯粹中正之学,而非偏内偏外,分析支离异说者明矣。其洒落似濂溪,其温雅似明道,其气魄似紫阳,其自得似白沙,又非以下诸儒可得而论矣。先生讳若水,字符明。初名露,字民泽,避祖讳,改名雨,后定今名。湛氏居广之增城甘泉都,四方学者宗之,称为甘泉先生。其先莆人,元有讳露者,德庆路总管府治中,卜居甘泉都之沙贝村,遂为沙贝之始祖。传至高大父,讳怀德,因元乱,率义兵保障其乡。其部卒有罹於重典者,令归辞其所亲,约期就死,如期悉至。咸贷之,人服其德,今有义士祠。大父讳江,号樵林。父讳英,号怡庵,母陈氏。以成化丙戌十月有三日巳时,生先生於沙贝。先是数月,有中星见於越之分野,识者以为文明之象,今午会属岭南,当有圣贤生於其间,先生适应其期。故居弟子员之时,都宪临省视学,教官率诸生跪迎於门,先生独昂立以门外,非衣冠跪迎之地,后遂成式。乡试禁令,入试诸生皆徒跣。先生唱名当首,执不肯从。御史为之废法,遂以书经领乡荐第四。鹿鸣宴用优乐,先生曰:「宾兴盛典,而可戏耶?」德器雅重,偃然有台转之望,其禀赋之正,得天之厚为何如耶?从游江门,得自然之教,取所给部檄焚之,绝意仕进。深思力诣,悟随处天理之旨。白沙先生喜曰:「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复嘉鱼李世卿守台之问,则曰:「近得湛雨,始放胆居之。然而又别,冷焰迸腾,直出楚云之上。」又指先生於人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者。」遂以江门钓台付之诗曰:「皇王帝霸都归尽,雪月风花未了吟。莫道金针不传与,江门风月钓台深。」又曰:「小坐江门不算年,蒲裀当膝几回穿?於今老去还分付,不卖区区敝帚钱。」跋云:「达磨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病夫之衣钵也。今赋与湛民泽收管,将来有无穷之祝。珍重!珍重!」白沙终,先生曰:「道义之师,成我者与生我者等。」为之制斩衰之服,庐墓三年不入室,如丧父然,其精诚义气凝聚於师弟之间,视孔门之筑室反场,独居三年者为何如耶!及感母夫人与佥宪徐公纮强之出仕,先生北上,见祭酒枫山张公懋,试以粹面盎背论,即以魁天下奇之。会试,学士东白张公祯,得中者天下之大本论读之,叹曰:「真儒复出矣。」寘名第二。廷试,入翰林,两选会试同考试官,一选廷试受卷官,一选武举考试官,一奉命同修孝宗皇帝实录,一奉命同修武宗皇帝实录,一奉命册封瑞昌王副使,一奉命封安南国王正使,赐一品服以行。王以金馈,三却之。非其表表於科第及始仕中乎?会阳明先生讲於金台。论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阳明先生叹曰:「予求友於天下,三十年来未见此人。」其叙别先生曰:「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曾子唯一贯之旨,传之孟轲。又千余年,而周程续,自后言益详,道益晦,析理益精。学益支离无本。夫求以自得而后可以言学。甘泉之学,务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然则甘泉非圣人之徒欤?」渭崖先生疏於朝,以先生为孔孟绝学自期待,非其表表於朋友中乎?太夫人卒於京师,先生奉柩南归,过大庾岭,恐震惊,扶灵輀山行数十里,暮卧於旅次,葬於荷塘。先生庐墓,朝夕号泣,禽鸟为之喧噪,助其悲哀。时方冬,有笋生於庐墓外,有五色瓜生於墓新土上,一本数蔓,九实连蒂,其孝感之可表如此。服阕,上疏养病,许之。筑室於西樵山大科峰下,日与泉石猿鹤优游,非问学之士不接,安闲恬淡,若将终身,其韬晦之可表如此。今上登极,都御史吴宫廷举、御史朱公节疏预荐复起用。先生虽非言路,志在格君。因暑月辍讲,上戒逸游疏,奉圣旨:「这本所言豫戒介逸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臣忠厚的,给侍左右,朕知道了。」上论圣学疏,则奉圣旨:「知道了!」上圣学格物通,则奉圣旨:「这所编集,足见用心,朕已留览,该衙门知道。」进天德王道第一疏并赋颂,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颂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上申明天德王道之要以裨圣治疏,则奉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知学,朕知道了!」进君臣同游雅诗,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诗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奉诏进无逸讲章,则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讲章留览,该衙门知道。」上申明天德王道第三疏,因发明敬一圣训,以劝圣学,则奉圣旨:「知道了!」上劝收敛精神疏,则奉圣旨:「这所言朝廷已知,尔既欲朕收敛精神,便不须烦扰,该衙门知道。」进演乐疏,则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演雅留览,该衙门知道。」进古文小学疏,则奉圣旨:「所进小学,足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进瑞鹿赋疏,则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留览,礼部知道。」上引年疏,则奉圣旨:「卿虽七十,精力未衰,宜照旧用心供职,所辞不准,吏部知道。」进权论疏,大葬回銮等疏,皆出於至诚衷悃,有都俞之风,上每嘉纳焉。故虽明农,而报主恋阙之心,犹如在朝之日。建祝圣台於北城之上,每於圣旦、元旦,则率同乡致仕大小官员,望阙朝贺,祝万寿,宣敬一箴,读大诰,行燕会。况前此传闻,朝廷每问先生於宰执,皆不对,问於近侍,近侍又不知所对,及於先生出朝,则注目久之,至以今之古儒称之,是表之在朝廷矣。道德尊崇,四方风动,虽远蛮夷,皆知向慕相从。士三千九百有余,於其乡则有甘泉、独冈、莲洞馆榖。於增城、龙门,则有明诚、龙潭馆榖。於羊城,则有天关、小禺、白云、上塘、蒲涧馆榖。於南海之西樵,则有大科、云吞、天阶馆榖。惠之罗浮,则有朱明、青霞、天华馆榖。韶之曲江,则有帽峰,英德则有清溪、灵泉馆榖。南都则有新泉、同人、惠化馆榖。溧阳则有张公、洞口、甘泉馆榖。杨州则有城外、行窝、甘泉山馆榖。池州则有九华山、中华馆榖。在徽州则有福山、斗山馆榖。福建武夷则有六曲仙掌、一曲王湛会讲馆榖。湖南则有南岳、紫云馆榖。先生以兴学养贤为己任,所至之地,咸有精舍赡田,以馆榖来学,故所造就之士,皆有得於先生之学,以淑其身,以惠诸人,是表之在门弟矣。平生所著之书则有心性图说、四书训测、古本小学、春秋正传、二礼经传、古易经传、尚书问、诗经厘正、节定仪礼燕射纲目、遵道录、杨子折衷、樵语、雍语、明论、新论、非老子、大科训规、新泉问辨、圣学格物通、白沙诗教解、二业合一训、天关问答、湛氏家训、息存箴、四物总箴、自然铭、大宗小宗合食训、蔡伦铭诸书行於世,其实得实见,发自本源,皆於斯道有力,可以羽翼乎六籍,而与天地化生同运并行,是表之在著述矣。嘉靖庚申四月念有二日戌时,一星从东南而来,其大如斗,其光烛天,其声如雷,举城皆惊,殒於文院,先生即终於〈止〉[正]寝。夫先生之生,应中星之见而生,而先生之殁也,应中星之殒而殁。天运气机,是表之在天地矣。阖城内外奔哭者以万计,海内诸生服衰绖,朝夕哀临,如丧考妣,道德之感人,其有涯哉!呜呼!斯时也,何时也?心佛老而诬圣经,借圣经以文佛老,於佛老则师其意而不用其词,於圣经则用其词而不用其意,异说猖狂敢为大言以欺人,残蚀浸淫,为祸之烈,甚於洪水猛兽。先生以中正之学独遏横流,明天理之本然,救人心於既死,先生之功,顾不伟欤?当不在抑洪水、辟杨墨之下也。洪先不佞,不能粉饰文辞,皆据实而表之,凡具此理之同然者,其不以为然乎?先生大父樵林、父怡庵公,皆以先生贵,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祖妣梁氏、妣陈氏、妻袁氏皆赠夫人。子三人,长东之,袁氏所出,以恩荫入太学,娶黎氏,无子。妾张氏产一子敬先。东之卒,敬先娶增城何氏,归六月而敬先卒,再三月而敬先遗腹子寿鲁生。先生率族人告於宗庙,以寿鲁嫡孙承祀事。次子柬之,侧室李宜人袁氏所出,娶彭氏,太常卿芝田公之女,以恩荫历官至广西太平府知府,封生母李氏、妻彭氏为宜人。彭氏生一子名曰光先。季子涞之,侧室王氏所出,娶霍氏,尚书文敏公之女,充广州府学廪膳生员。涞之卒,霍氏有遗腹未诞,先生以三子俱早逝,诸生幼小,择长应继人天润为涞之后,率族人告於宗庙,其略曰:「家有长子、长孙,家之福也。」遂命天润服涞之三年丧,付以各房长家事权,未几,而涞之妻遗腹生子名曰恭先,承涞之祀,兹以癸亥年冬十月二十五日,藏先生於天蚕岭巽巳向之原,皆所当备书而表之也。
墓志铭
门人婺源洪垣撰
天下非无学也,而真学为难。后世非无儒也,而真儒为难。真儒真学如凤鸟河图不恒见於天下,而天下恒惑於所见,故非但得之之难,其知亦难也。噫!天下不惑於所见,而又恒多以其所见者自惑,是故其知先生鲜矣。先生以自得之学,发明中正求仁之旨,芜蔓支离,净荡如洗。人无异学,学无异言。一念向往,尧舜羹墙。匹夫转途,汤武家室。学者所至,虽未必一一能际阃域,轨毂既同,羁的自正,生徒满天下,并有仁让其乡,尧舜其君之念。谓先生纯然圣人不敢,谓先生非纯为圣学不可也。郢书燕说,谬妄是惧,谨按状录,略为缉拾,以俟后之知者。先生湛氏,讳若水,字符明,初名露,字民泽,避祖讳改为雨,后定今名。因居广之增城甘泉都,学者称为甘泉先生。先为蒲人,卜居是都,自元德庆路治中露公始。高大父怀德,元乱起义,保障恩信,在祠。大父樵林公江,父怡庵公瑛,俱以先生贵,累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祖妣梁氏,母陈氏,俱夫人。先是,成化丙戌,中星明於越之分野,先生适以是年十月十三日应期有生。相甚异,颡中双胪隆然,若辅弼,两耳傍各有黑子,左七类北斗,右六类南斗。稍长,凝然若愚,遭家多故,十四始入小学,十六学为文,游府庠。抚台视学,教官肃诸生以跪迎,先生执不可,弘治壬子,秋闱入试,士子例应徒跣听捡阅,先生当首捡,固诤之曰:「此非所以礼也。」以书经中式第一卷,甲寅二月往学於江门,语之曰:「此学非全放下,终难凑泊。」遂焚原给会试部檄,独居一室,游心千古,默约圣贤用功总括,因悟随处体认天理六字符诀。白沙先生喜曰:「著此一鞭,不患不到圣贤佳处。」於是定居楚云台,台谓楚者,楚进士李承箕筑也。李善诗文,尝以书来问守台者,白沙先生复曰:「时有湛雨者,始放胆来居之,冷焰迸腾,直出楚云之上。」盖以进承箕,亦知先生所谓能全放下者,直欲以斯文属之矣。己未赠江门钓台诗云:「皇王帝伯都归尽,雪月风花未了吟。莫道金针不传与,江门风月钓台深。」又曰:「小坐江门不计年,蒲裀当膝几回穿。如今老去还分付,不卖区区敝帚钱。」又曰:「达摩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亦病夫衣钵也。兹以付民泽,将来有无穷之祝。」庚申二月,白沙先生殁,先生为之服衰。甲子,佥宪徐君纮劝驾,奉母命北上,祭酒枫山章公一见,与论君子所性,倾倒纳交,不敢以举子相视。乙丑就试礼闱,学士张东白公得先生卷,叹曰:「真儒复出矣!」廷试选翰林院庶吉士,寻授编修。戊辰,充会试同考试官,识高陵吕公柟於文,寘第一,复命册封瑞昌王副使,同修孝宗实录。壬申,命封安南国王正使,赐一品服以行。丁母忧,庐於荷塘墓侧。丁丑服阙,得疏,养病,筑室讲学於西樵山大科峰下。嘉靖壬午,都御史吴公廷举、御史朱公节交荐,复补编修,同修武宗实录升翰林院侍读。甲申秋,升南京国子监祭酒。筑观光馆,集居四方学者,申明监规陈为六事大要,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实,期以渐复古意。丁亥冬,秩满考绩。戊子夏,升南京吏部右侍郎。己丑秋,转礼部右侍郎,预议南北郊分祭礼仪。先生以为北郊之说起於汉儒师丹郑玄之徒,国家初行分祭,后复合而为一,或者我皇祖之心,亦深见其可疑,故能勇决改之,是非之归必求尽出古礼,使世为天下则不尔,亦聚讼耳。辛卯冬,转本部左侍郎。癸巳秋,升南京礼部尚书。丙申夏,转南京吏部尚书二品,秩满,赴京考绩。己亥秋,转南京兵部尚书,奉敕参赞机务。庚子夏,疏请得致仕,南京讲武之余,兴学厘俗,劝农裁费,禁火化,立义阡,定丧葬式,隅光漏泽,皆为仁政。其於莫登庸之伐也,先生以职在司马,为作治权论,以明大义。大意谓天子讨而不伐。所谓讨者,声罪彼国,而使彼国之人自伐之,则莫氏虽强,黎有可复之理。今不出此,恐大诏之行,不能越莫以及黎,如特为莫,适足以惑国人而成其篡。一时文武诸臣视为迂远,茍且了事,卒为黎氏之怨,而莫反得以自立,为国体病。甲辰,归天关,行乡约,立约亭於华光里。八月九日发西樵,游衡山,卜筑,创白沙祠。庚申二月,致书新安,约垣辈复游武夷,时翁九十五矣。垣走候洪都,泝流南上,至南安,闻先生讣,以四月二十二日终於禺山精舍。先终之三月十日,偕诸生开讲龙潭书院,提掇性道之蕴,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绪,自下学立心,以至笃恭不显无声无臭之妙为详,曰:「予於此,不敢不勉,死而后已。」十一日还禺山。十五日讲颜子克己复礼章,申四勿总箴之义。四月六日出讲堂,令诸生澄心默坐,久之而退。十九日寝病,诸生侍药,叮咛以讲习会约,相观而善致语。二十日渊默自定,时罗一中、钟景星、康时聘、冯望在侍,执一中手良久。二十二日沐浴毕,是夕,大星殒於西北,其光亘地,顷之长逝。盖先生宇宙一体之量,必为圣人之志,参天地而动星辰,有非偶然者。德宇天定,克养性成,根心生色,金玉莹然。不问贤愚贵贱,一见如故。春阳时雨,随地发生,白日明星,四方起仰,至於矩严数柝,截然不可爽者,则又不怒而人畏之。每夜瞑目坐,率至漏分,未五鼓,即摄衣起,对空斋遐思疾书,更寒暑不易。每当会,遍询诸生退处所用功,设有因循逐行辈,及失期不至者,则戚然创艾,且戒之曰:「从古岂有自在无事圣人,圣人惜阴如是,况学者乎?」初为体认天理,后觉有未尽,复加随处二字,动静物我内外始终,无起处,亦无止时。与阳明先生致良知之说,交证於天下。先生尝曰:「吾之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格物尔。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儒寻行数墨,如春蚕作茧,丝一层,即自蔽一层,毙毙焉不知天地四方,为可哀也。」又曰:「造次颠沛不违。欲人於本上用,贯通只一理,若无,□□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孟子何以有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故曰: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入大道,不入大道,非学也。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有之,未有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也」。又曰:「人心与万物为一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之心不在外也。」故答阳明先生书曰:「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则造诣之义,格物即造道也。知行并进,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所以造道也。意身心一齐俱道,诚正修功夫皆於格物上用了。其家国天下即此扩充,不是二段。此即所谓止至善,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如是方谓之知至。」盖心非独知觉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至其所谓察知者,全体存存,无问动静,少有非礼,当几融晰,原非有理欲二念相持取决而后克者。乾知太始,圣人之学也。故得圣人之学,颜子而已矣,故曰请事斯语矣。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意见知识,一切无所倚藉,是则先生所自得於格物体认天理之说者,真如饥食寒衣,安身悦口,参前倚衡,坐步不离。盖有知我其天,而不可告语之妙。修己治人,事上使下,得此则为实学、为集义、为天德王道,离此则为伪言、为义袭、为霸术邪说。至集古帝王君相行政之得失,心术之诚伪,权术裁正,而发以己意,名曰格物通,以进於上曰:「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以涵养寡欲言格物,则格物有知行之实,非但见闻之粗矣。君得之以成其仁,臣得之以成其敬,士人得之以成其德,天下之臣民得之以会极归极。逸豫有疏,体群情有疏,劝圣学济圣治有疏,谨天戒急亲贤有疏,君臣同游收敛精神有疏,天德王道一疏再疏,又因发明敬一,且至三疏,随事格心,引君志道,如孟子道性善、论古乐今乐,无非所以根极乎此,未尝敢以第二等迁就其说,且自言曰:「臣之为说虽多,其要不过体认天理四字,最为简易易行。」则先生之於四字,真仁义之七篇矣。是时朝廷锐志於治,每见疏,深加奖纳,称为纯正有本之学,方切倚重,而执政辅臣无有深知学者,先生曩曰:「主上真有尧舜之资,而无其辅。初问人主当读何书,辅臣以大学衍义补对,又问敬一何处下手,辅臣以范浚心箴为说,启心沃心,竟无一语可称上意。」此收敛精神一疏,虽颇苦口,而先生忠爱一念,屡疏乞休,犹惓惓不忍於遽去也。尝答蒋卿实有曰:「吾卿实以决去为名高,果躯壳上起念耶?抑同体痛痒上念耶?吾惧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遂终以沮溺长往是道,则斯道之忧不小故也。吾归装久矣,以感圣主之仁,屡下问焉,一月凡三旨,意见留焉。若孔子去鲁,几微之际,子路之贤,犹未尽知,则群弟子之疑者多矣。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与颜子有之。」盖先生之学,真能得其大者,世儒之波波泯泯,踽踽嘐嘐,俱奚足以知之?盖未之为中正之学耳。合天下之士,出其门者四千人,车从所至,咸有精舍。平生所著书训:格物通、心性图说、古本小学、古本大学测、中庸论孟训测、古易经传测、尚书问、厘正诗经小序诵、春秋正传、二礼经传训测、古乐经传、节定仪礼、燕射纲目、遵道录、杨子折衷、非老子、樵语、雍语、新论、明论、大科训规、新泉问答、湛氏家训、大小宗合食训、二业合一训。微词大旨,於易,则以夫子之传解彖象,而占变自在其中。卦变往来,止主本卦刚柔上下,而不为庞赘牵附之烦。於书,则以明德敬天为全体大用,比其汶乱,缺其可疑,蔡氏执泥章句,似未窥其要领。诗则取据小序为国史,明是非之迹,每章略为吃紧诵语一二言,使人吟咏可思,而独喜晦翁集注多得诗人风旨。春秋正公谷义例之弊,论程胡诸儒沿袭之非,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昭然的案,更无可疑。礼记则以二礼为经,戴记为传,又别其未纯者为杂传,吴文正之三礼与二戴之全篇章句,补仪礼之缺者,则皆在所不取,乐则只论度数,为礼之终,故记以礼与乐对说,便有根本。又谓文公小学兼入大人之事,复汇弟子职之所能者另为一书,有胎教之道,有接子见子之礼,有辅养太子之法,通乎天子元子众子之事,且告於君,以为圣人为必可教而成,古道为必可修而复凡所著述,必欲尽考古人立言至意,使之得所。繁陋邪诐,洗濯铲削,一切归之天理,真可为再复浑沦矣。至若老子慈湖非无格言,而先生非且折衷之,盖先生承接孔孟正脉,主於卫道,一字固有不可□者。论朱子曰:「晦翁气魄之大,发愤刊落,奇功一原,后学不可以多识见病。」论象山曰:「象山多灼见道体之言,惟是气质未化,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一传而有慈湖,象山高矣,后人又以慈湖远过之,则何过焉?今人见慈湖书每说皜皜,便亦说皜皜,而不知理会江汉以濯、秋阳以暴的工夫,恰似说梦。不知者以我为禅,知我者又以我为行格式,袛我真在中间尔。」谨礼明义,致孝鬼神,家庙师祠,祭告必有常节。至於自奉则勤俭约素,官至上(乡)[卿],服食如儒时,推有所余,尽以给诸家人弟子。小宗大宗,有义田、有合食田,门生善士捐数百金,曾不顾惜,如义有不可,一芥不茍与之,所志不在一家,而在天下后世,有非常情可窥者。嫡配夫人袁氏有淑德,子三人,长东之,袁出。娶黎氏,生子敬先。癸丑秋,东之卒,敬先娶增城何氏,归数月而敬先亦卒,未几遗腹生寿鲁。次柬之,侧室李氏出,娶彭氏芝田公女,生子光先,柬之以公荫官至广西太平府知府,封李宜人。辛亥春,柬之卒。季涞之,侧室王出,娶霍氏,文敏公女,补广州府学廪膳生。壬子冬,涞之卒,先生以子逝孙幼,择立长房应继人天润,入为涞之后,告於祖庙,其略曰:「家有长孙,家之福也。」付以掌家事权。未几,涞之遗腹生子恭〈光〉[先]承涞之□。公三女,长适吴,仲适刘,季适黎。先生存日,预卜地於乡之天蚕岭,以癸亥年冬十月二十五日襄葬事,因僭为铭,致诸弼唐庞子嵩纳之於墓,曰:「天地於默,日月昭回。圣贤曷尔,而有去来。宇宙之内,先生之心。自心自得,体认金针。理岂在克?其克者人。先生有言,磨镜磨尘,是谓物格,天德日崇,天下国家,都在此中。上以告君,下以成身。我非尧舜,不敢前陈。除此四字,更无妙诀。止此四字,广大难说。硁硁小夫,朝谏暮离。痛痒秦越,先生恻而。训语文辞,人心痼疾。天理一丸,回生起死。谆谆仁义,沛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