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傅色何?叔明曰:我姑试之。即以笔涂粉,然色殊不活。惟允沉思良久,曰:我得之矣。为小弓夹粉笔张满弹之,粉落绢上,俨如飞舞之势,皆相顾以为神奇。叔明就题其上曰。贷宗密雪图。自夸以为无一俗笔。惟允固欲得之,叔明因缀以赠。陈氏宝此图百年,非赏鉴家不出。松江张学正廷采,好奇之士,亦善画,闻陈氏蓄此图,往观之,卧其下两日不去,以为斯世不复有是笔也。徐武功尤爱之,曰:予昔亲登泰山,是以知斯图之妙。诸君未尝登,其妙处不尽知也。后以三十千归嘉兴姚御史公绶,未几姚氏火,此图遂付煨烬矣。
西湖飞来峰石上佛像,是胜国时杨琏僧所琢也。下天竺后壁,是王叔明画,其剥落处,近时孙宰子补之。方棠陵为秋官郎,虑囚江南,归省过杭,索笔题之曰:飞来峰,天奇也,自杨总统琢之,天奇损矣。叔明画,人奇也,自孙宰子补之,人奇索矣。此二者乃山中千载不平之疑案,予法官也,不翻是案,何以服人。棠陵,郑少谷之友也,凡江南山水佳处,皆有题咏。
吾松善画者,在胜国时莫过曹云西。其平远法李成,山水师郭熙,盖郭亦本之李成也。笔墨清润,全无俗气。张梅岩画尊老,得吴道子笔法。任水监画马,有龙眠遗意。此三人传派最正,可称名家。其他如图绘宝鉴所载沈月溪,则未尝见其迹。张可观学马远,张子政学黄大痴,笔墨皆是,但不化耳。朱孟辨、张以文画山水亦好,然只是游戏,未必精到。章公瑾世谓之章腊闸。
国初士人犹有前辈之风,都喜学画。顾谨中经进集有自题画竹诗,其后朱孔易、夏以平、金文鼎、顾应文之辈,世亦有其画,然笔墨皆浊,其去前代诸公,不啻数十尘矣。
我朝列圣,宣庙、宪庙、孝宗皆善画,宸章辉焕,盖皆在能妙之间矣。我朝特设仁智殿以处画士,一时在院者,人物则蒋子成,翎毛则陇西之边景昭,山水则商喜、石锐、练川、马轼、李在、倪端。陈暹季昭苏州人,锺钦礼会稽人,王谔廷直奉化人,朱端北京人。然此辈皆画家第二流,但能置之能品耳。我朝善画者甚多,若行家当以戴文进为第一,而吴小仙、杜古狂、周东村其次也。利家则以沈石田为第一,而唐六如、文衡山、陈白阳其次也。戴文进画尊老用铁线描,间亦用兰叶描。其人物描法,则蚕头鼠尾,行笔有顿跌,盖用兰叶描而稍变其法者,自是绝伎。其开相亦妙,远出南宋已后诸人之上。山水师马、夏者亦称合作。乃院体中第一手。
石田学黄大痴、吴仲圭、王叔明皆逼真,往往过之,独学云林不甚似。余有石田画一小卷,是学云林者,后跋尾云:此卷仿云林笔意为之,然云林以简,余以繁。夫笔简而意尽,此其所以难到也。此卷画法稍繁,然自是佳品,但比云林觉太行耳。
衡山本利家,观其学赵集贤设色与李唐山水小幅,皆臻妙,盖利而未尝不行者也。戴文进则单是行耳,终不能兼利,此则限于人品也。沈石田画法从董、巨中来,而于元人四大家之画极意临摹,皆得其三昧,故其匠意高远,笔墨清润,而于染渲之际,元气淋漓,诚有如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者。昔人谓王维之笔,天机所到,非画工所能及,余谓石田亦然。
嘉兴姚云东公绶,以甲科为御史,工诗喜画,善临摹。其临赵松雪、王叔明二家画,墨气皴染皆妙。余有其夏山图,乃临王叔明者,可称合作。间写梅道人竹石,亦萧洒可爱。
周东村,名臣,字舜卿,苏州人。其画法宋人,学马、夏者,若与戴静庵并驱,则互有所长,未知其果孰先也,亦是院体中一高手。闻唐六如有人求画,若自己懒于着笔,则倩东村代为之,容或有此也。尝见徐髯仙家有杜古狂所画雷神一幅,人长一尺许,七八人攒在一处,有持巨斧者,有持火把者,有持霹雳砧者,状貌皆奇古,略无前所谓秀媚之态,盖奇作也。髯仙每遇端午或七月十五日,则悬之中堂,每诧客曰:此杜柽居辋川图也。
陶云湖,名成,字孟学,扬州人。曾中乡举。其画兔子坡草菊花皆妙绝一时,谓之草圣。若树石则都是邪气,不足观矣。余尝在淮安朱子新家见其画一墨鸭,亦殊胜,乃知云湖盖长于写生者。云湖是朱射陂外祖。
余友文休承,是衡山先生次子,以岁贡为湖州教官。尝为余临王叔明泉石闲斋图,其皴染清脱,墨气秀润,亦何必减黄鹤山樵耶。文五峰德承在金台客舍为余作仙山图。余每日携酒造之,看其着笔。是大设色,学赵千里者。其山谷之幽深,楼阁之严峻,凡山中之景,如水碓水磨稻畦之类,无不毕备,精工之极,凡两月始讫工。
王吉山逢原,是南原参政之子,美才华,能书。初不闻其善画,尝见其作松坞高士以赠东桥先生,亦是大设色,乃规模赵集贤者。作大山头,下有长松数株,一人趺坐其下。虽无画家蹊径,然自疏秀可爱,盖其风韵骨力出于天成也。
开化时俨号晴川,以焦墨作山水人物,皆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