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也。由是潜神苦志,静以求之,每下笔落墨,辄思古人用心处。沈精之久,乃悟一点一拂,皆有风韵;一石一水,皆有位置。渲染有阴阳之辨,傅色有今古之殊,于是涵咏于心,练之于手,自喜不复为流派所惑,而稍稍可以自信矣。
己丑初冬,偶过娄水,秋涯王子出余仿王晋卿《平桥秋色》一帧见示,上有恽南田五诗。犹忆三十年前,侯官张超然与南田同客虞山,余为之画柳,两公各赋绝句十二章以宠之。南田继亦为鹤来主人画柳,书前诗。此册向藏鹤来,秋涯心艳之而卒不可夺。丙戌秋杪,扁舟相访,欲余规模其概,聊为中郎虎贲。时超然方以八闽解元侨寓吾虞,图成之日属其杂题数页,追述旧游。而秋涯买牛得羊,或亦从此绝意恽册矣,无何北溪陈子购以饷秋涯。拙笔简率无足道,而南田没且二十年,览其遗墨,一题再题,词翰依依。老人低徊曩昔,感喟良多,而秋涯方自诧一帧之中具两人旧迹,为贤于鹤来所藏。遂命余补书七诗,而序其端委。如此,十月十有九日,海虞七十八老人王晕识。时寓水云精舍。
王叔明作《修竹远山》,尝称文湖洲《暮霭横巷》,笔力不在郭熙下。于树石间写丛竹,乃自其肺腑中流出,不可以笔墨畦径观也。南田此图,真能与古人把臂同行,但属余点缀,欲如一峰、黄鹤合作《竹趣图》。余笔不逮古,何能使绘苑传称事耶丙寅腊月望后三日,王识。
墨井道人,与余同学、同庚又复同里,自其遁迹高隐以来,余亦奔走四方,分北者久之。然每见其墨妙出宋入元,登峰造极,往往服膺不佚。此图为大年先生所作,越今已二十馀年,尤能脱去平时蹊径,如对高人逸士,冲和幽淡、骨貌皆清,当与元镇之狮林、石田之奚川并垂天壤矣。余欲继作,恐难步尘,奈何奈何。(此帧壬申四月得于粤东)
赵令穰规模右丞,每写水村,必肖家风,使人玩赏无已。董文敏云:王晋卿尚有畦径,不若大年平淡天真,为超轶逸尘,此言信然。
凡作一图,用笔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有干有湿,方为好手。若出一律,则光矣。(麓台云:山水用笔须毛,毛字从来论画者未之及。盖毛则气古而味厚,石谷所谓光正毛之反也。)
画有明暗,如鸟双翼,不可偏废。明暗兼到,神气乃生。
以元人笔墨,运宋人邱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
画石欲灵活,忌刻板。用笔飞舞不滞,则灵活矣。繁不可重,密不可窒,要伸手放脚,宽闲自在。
凡设青绿,体要严重,气要轻清,得力全在渲晕。余于青绿法静悟三十年,始尽其妙。皴擦不可多,厚在神气,不在多也,气愈清则愈厚。
此余四十年前所作,时序如流,交游零落,茫然不知为何人作也。余老矣!年往学荒,精神耗敝,转觉曩时笔墨于古略有入处,始知画道之难,愈求愈远也。展阅之馀,因书数语以志愧。辛巳夏五,耕烟散人王识。
北宋徐崇嗣创制没骨花,远宗僧繇积染之妙,一变黄筌勾勒之工。盖不用笔墨,全以彩色染成,阴阳向背,曲尽其态,超乎法外,合于自然,写生之极致也。南田子拟议神明,真能得造化之意,近世无与能者。石谷王题。
绣谷先生慕坡公之为人,以苏名其斋,犹坡公图白傅于斋之意也。苏公为当日之白傅,先生殆今之善学坡公者耶。麓台学士尝为图赠之,兹复索余图,用龙眠山庄意,又差近大年一派,虽各辟门庭,而气运风规似不远也。戊子九月二十三日,海虞耕烟散人王识。
王原祁雨窗漫笔
论画十则
六法,古人论之详矣。但恐后学拘局成见,未发心裁,疑义意揣,翻成邪僻。今将经营位置、笔墨设色大意,就先奉常所传及愚见言之,以识甘苦。后有所得,当随笔录出。(、)
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白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
意在笔先,为画中要诀。作画于搦管时,须要安闲恬适,扫尽俗肠,默对素幅,凝神静气,看高下,审左右,幅内幅外,来路去路,胸有成竹;然后濡毫吮墨,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布疏密,次别浓淡,转换敲击,东呼西应,自然水到渠成,天然凑拍,其为淋漓尽致无疑矣。若毫无定见,利名心急,惟取悦人,布立树石,逐块堆砌,扭捏满幅,意味索然,便为俗笔。今人不知画理,但取形似,笔肥墨浓者谓之浑厚,笔瘦墨淡者谓之高逸,色艳笔嫩者谓之明秀,而抑知皆非也。总之古人位置紧而笔墨松,今人位置懈而笔墨结。于此留心,则甜、邪、俗、赖,不去而自去矣。(、)
画中龙脉,开合起伏。古法虽备,未经标出。石谷阐明,后学知所矜式。然愚意以为不参体用二字,学者终无人手处。龙脉为画中气势源头,有斜有正,有浑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