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山翁云:须知千树万树,无一笔是树;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干笔万笔,无一笔是笔。有处恰是无,无处恰是有,所以为逸。学者会得此旨,自然摈落筌蹄,可穷至理。
画树先从枯树起,用笔须要入面出锋,方能面面生枝,自无窒碍。惟耕烟翁深得营邱之妙,最为擅胜。
董思翁云:树身要转,而枝不可繁;枝头要敛,不可放;树头要放,不可紧。此画树秘诀,学者当细心参之。
布树要有串插,或三树一丛,或五树一丛不等。要有偃有仰,有远有近,有高有低,方显离奇之致,不可失之平实。此章法中最为紧要。如布树失势,通幅便不振矣。
古辈云:画人莫画手,画树莫画柳。柳之难画可知矣。李长蘅云:胸中先不著画柳想,画成树身,随意钩下数笔,便得其妙。此言差可体会。
点叶一丛,树叶子不得雷同,须要有浓有淡,有疏有密,有纵有横何谓纵横下坠叶,纵也,大混点,横也。介字点纵之类,剔松针横之类,不纵不横,夹叶圆圈子,梅花鼠足点是也馀可类推。画成树后,应用若何点配搭,在临时斟酌之,不可忽略。
古语云:石分三面。痴翁以为或在上,在左侧,皆可为面。此由全体而分三面也。余以为一石之中,亦有三面。如先钩一石,仅有一面,左皴数笔,右皴数笔,便分三面。皴处凹为阴,凸处不施皴,系日月所照临为阳,此显而易见也。大痴老人画石,每有中分两笔,宛似叉形,是为鼻准即此所以分三面也,全体可以类推。
画石贵松活,其法不外乎大间小,小间大。运用时全要审向背,定形势,不必拘局死法。运笔须和柔而有逸气,自无板刻之病。落笔宜淡,可改可救,画成再以焦墨醒之,自有松灵活泼之致。画石钩框亦不可太刻露,须要与皴法融洽分明,否则块块累累,亦不好看。
书路径,须要曲折,有隐有显,有斜有正,有高有低,方见丘壑灵奇,不同寻常位置。
画山石,落笔便须坚重,乃能精气凝结。
画山钩勒,要活泼随意,不可板滞。处处取满势画成,自然笔墨开张,不同小家伎俩。
峰峦须要有俯视一切之概,左右顾盼,上下回抱,罔不尽致,则树石倍觉灵活。所难者,钩山头左右分合两笔耳。痴翁云:折搭转换,山脉皆顺。真画山妙谛,学者宜细心参之。予以为画树画石,均不外乎此四字也。
峦头横点小树,切忌排成一片。须要参差错落,浓淡疏密,望之自然葱郁而有灵气。
笔要巧拙互用。巧则灵变,拙则浑古。合而参之,落笔自无轻佻溷浊之病矣。
构局须静对纸素,胸中先定一章法,始能意在笔先。然后随意布置,游行自在,当疏者疏,当密者密,从四边照顾而成,必能脱去町畦,超然尘外。
耕烟翁云: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真有上下千年、纵横万里之识,学者尤当默契其旨。
皴法要柔软而有融和恬静之致。如运笔太松,未能沈厚,以淡笔细细擦之,收拾时再以淡墨汁重叠渲之,则不患不厚矣。
点苔最难,宜有意无意凝神静气点之,胸中默存法度,落笔又不可为法度所拘。功夫到精熟时,自得从空坠下之妙。画亦有无苔者,如钩皴山石俱好。点苔以简为贵,惟痴翁一种横点,苍苍莽莽,愈多而愈不厌玩。
山水之要,宁空无实。故章法位置,总要灵气往来,不可窒塞。大约左虚右实,右虚左实,布景一定之法。至变化错综,各随人心得耳。
董思翁云:远山一起一伏,则有势;疏林或高或下,则有情。此即章法位置中变化错综之法,作画之诀尽之矣。
山谷老人云:凡书画当观韵。李伯时作李广夺马南驰状,引满以拟追骑,箭锋所值,人马应弦。伯时叹日:使俗子为之,当作中箭追骑矣。此意差堪神会。
人但知墨中有气韵,而不知气韵即在笔中。云林生云:画写胸中逸气耳。此语差堪领会。作画能沈著松灵,则不患无气,不患无韵矣,何事墨之渲染为哉!
画中静气最难。骨法显灵则不静,笔意躁动则不静。全要脱尽纵横习气,无半点喧热态,自有一种融和闲逸之趣浮动丘壑间,正非可以躁心从事也。
画中理气二字,最须参透。有理方可与言气。有气无理,非真气也。有理无气,非真理也。理与气会,理与情谋,理与事符,理与性现,方能摈落筌蹄,都成妙境。
作画贵松,固尽人而知之矣。然须于沈著痛快中透出,乃始生动活泼,与倪、黄同鼻孔出气。否则松懈之松,非真松也。乾嘉时名家,往往坐此病。学者能刻意摹古于笔墨中,庶有会心处。
画不可嫩,亦不可不嫩。画不可不老,亦不可过老。此中最要体认。惟苍老中能饶秀嫩之致,乃庶得之观前代本朝各家,系苍老者居多,于嫩之一字,均未领会。不知入门之始,笔力稚弱,宜求苍老,故不可嫩。至成功以
后,如务为苍老,不失之板秃,即失之霸悍,有何生趣哉如烟客、耕烟两大家,虽各极其妙,而烟客尤神韵天然,脱尽作家习气者,其妙处正在嫩也观耕烟晚年之作,非不极其老到,一种神逸天然之致,已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