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麻线而求透针关,壅灌稊稗而望食佳餐’也,恶可得哉?”
曰:“今时勿论世俗是非,且请教赤子之心如何用功?”
曰:“心为身主,身为神舍,身心二端,原乐于会合,苦于支离。故赤子孩提欣欣常是欢笑,盖其时身心犹相凝聚。而少少长成,心思杂乱,便愁苦难当了。世人于此随俗习非,往往驰求外物,以图得遂安乐。不想外求愈多,中怀愈苦,甚至老死不克回头。惟是善根宿值、慧自素清的人,他却自然会寻转路,晓夜皇皇,如饥莩想食,冻露索衣,悲悲切切于欲转难转之间,或听好人半句言语,或见故先一段训词,时则憬然有个悟处。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到此方信大道只在此身,此身浑是赤子。又信赤子原解知能,知能本非虑学。至是精神自来帖体,方寸顿觉虚明,如男女媾精以为胎,果仁沾土而成种,生气津津,灵机隐隐,云是造化而造化不以为功,认为人力而人力殆难至是。此则天心道脉,信为洁净精微也已。”
曰:“此后却又如何用工?”
曰:“吾子只患不到此处,莫患此后工夫。子若不信,请看慈母之字婴儿,场师之培宝树,其爱养滋扶,意思何等切至,而调停斟酌,机括何等神妙?子固莫能为问,我亦莫可为答也已。”
问:“舟中清夜,何以见示?”
曰:“吾人须是得个头脑,其学方有着落。但头脑极是难得。今只晓得用心去向,入则自然有些入处。且如孔子赞《易》说:伏羲仰以观天,俯以察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此虽是说伏羲,却即说他自己。你想圣贤用心是何等周悉,则学问头脑安得而不的确?”
曰:“道体本自充塞,必如孔子言说方见其用昭著。”
曰:“言者心之声也,未有不得其言人能得其心者。今我听汝之言,不止自欠真切,即孔子当日一段精神亦觉冷淡无味了。岂知圣人老实,专至其心,终日终夜只为此一事也耶?”
曰:“只为何事?”
曰:“其仰观俯察、近取远取,只为要通神明之德,要类万物之情。即如伏羲平生尽尝百草气味,将来碾磨熬煎求出一颗灵丹,接续本身慧命,点化一世凡胎,而功跻寿域,永享天福也。要之,灵丹之料,散在百草,学问头脑,含藏造化。妙在善自用心者,便毕竟得之,既能统万为一,复能贯一于万。岂似吾侪悠悠度日而漫漫为心也哉?”
曰:“我今闻师之言心,却觉得明了也。”
曰:“明之一言,更是难说。盖有意见晓了以为明者,亦有心神孚契而为明者。若果神相孚契,则言入汝心即同金投大冶,火力猛炽,金质顿融,虽千片百星,顷成一团,液汁而光彩洞然烨奕也。若炭火与金块头尚相抵牾,则其照耀虽明而其光精则犹未澈也。汝辈闻道,能常常如是反观,又何患头脑之不为吾有也耶?”
问:“今早复如何见示?”
曰:“今在天日之下,正好仰观天文。”
曰:“果然都在吾目中矣。”
曰:“如此便叫做观耶?”
曰:“既说着观便即是观了,又更有何言说?”
曰:“如何若是快当?”
曰:“弟子心目原也明见天日,今遇师提撕,便自觉是仰观也已。”
曰:“吾子此语,似知当下理趣,但于圣训却全欠顺妥。盖他文句原说仰观天文,据汝初说‘都在吾目中’,是精光之照察广处;次说‘观即观了’,是心目之感应神处;次又说‘得我师提撕而然’,是人己之相通无间然处。其发挥底蕴,总是观目之文,而非观天之文也。此无他,盖由平时习气已熟,开口多作浑话,却不知圣贤精神不离当下。其称物如衡星,分厘不至差爽,应响如空谷,洪纤互共低昂。问天便答以天,问人便答以人,念念点水滴冻,而言言掷地金声也。故《易》论君子自强不息,只在忠信以进德,修辞立诚以居业二句。然则学者之于言语而可容一毫苟且乎哉?”
“信”为由善入圣之门限
问:“夫子谓善人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谓子路升堂而未入室,其所谓室,故皆圣人之室矣,乃今子路之未入室同乎善人,则善人之既升堂亦必同乎子路,但善人质美未学,子路学于圣门,岂室则必学方可入、而堂则未学亦可升耶?”
曰:“《论语》之于善人再三称许,总是夫子爱他资质之美,故拳拳致意,然怜才之惜,每寓于中。至答子张则明白说出,其曰‘不践迹’正是见他善处,其曰‘亦不入室’却又是惜他徒有善处。观孟子之评乐正子一段便可见矣。若以他因不践迹故不入室,则圣门学者无限皆是践迹,岂便皆可入室耶?要之,夫子之取善人,真为其可以入圣而然。观其叹圣不可见而及于善人,则善人原非不可以入室者。乃卒善而不圣,则夫子安得不以亦不入室惜之也哉?细味‘亦’之一言,则致警子张诸人之意具见词外。盖子张原因夫子再三致意善人,故特来质问,是有欣仰善人之意,夫子却扬而抑之曰:岂惟现前诸人不入室,即善人虽能不迹而善,然亦不入室也。今窃共诸君商之:吾夫子所居之室,原是甚么去处?果是甚等风光?如何及门之徒与一时贤士竟无一个可以入选?其最当意只是颜子,然以不见其止为惜,则他又更何说哉?某每诵德行分科,谓为英才之盛,殊觉其为人品之衰,